有了贴身护卫后,生活也没有什么变化。
朱楠川依旧每日看看书,去大哥那边学作画,有时候会顺手截断府外世家千金送给大哥的情书或者邀约。
但有时候,他也会像今天这样被其他公子邀约出来把酒言欢。
不过这些世家公子玩的比较开。
今日约在酒楼西侧的雅间,从这里的窗口可瞧见人来人往的商户旅客。
朱楠川带着名叫江帆的护卫一路步行。江帆就是自己选的最黑的贴身护卫。
江帆是从人贩手里被杂耍武夫买去,这又卖到他们朱府,几经波折也不爱说话,经常一个人练武,他善用的武器不是长剑而是长鞭,大概也是经常被捆绑贩卖的缘故吧。
世子从酒楼窗外看去,忍不住发笑。
“远远就瞧见你身边带一男子,刚还在和李公子说呢,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怎么带个面首出来?这近了看才发现,这么黑,肯定是你父亲安排的贴身护卫啊!”世子打趣道。
朱楠川回头看看自己那又黑又瘦的护卫,扑哧笑了出来。
“护卫这样的面首倒也是少见。”
“我家那些面首也有武功厉害的,吹拉弹唱无一不全!”
“面子上的绝技倒是会不少,就不知道床上的绝技如何了!”
……
几个人你一句我一句都在讨论自家的面首如何厉害,如何讨人欢心。
“世子好福气啊,若那面首能待我如此,我也此生无憾了!”
“拿去拿去,哎~我们彼此交换,岂不美哉!”
“言之有理啊!”
世子又瞧了瞧江帆:“朱兄,你不会不愿意吧?”
朱楠川面露尴尬,难以言表,他哪有什么面首呀!
赵兄见此状急忙圆场:“世子莫怪,他啊,一心都扑在那个爱作画的伪兄长身上,哪有什么面首,总不能交换兄长吧!”
一时间哄堂大笑。
“这倒也是。”
李兄又言:“我看你这护卫倒是有几分姿色,要不借我两天如何?”
朱楠川立马把护卫护在身后,摆摆手:“他啊,就是个练武的莽夫,四肢僵硬得很,和你不对味儿。”
李兄吃瘪:“我家那护卫也是练武的,身子柔得很……”
朱楠川低头没再接话,自顾自吃了些果子。他是最了解这些狐朋狗友了,一个个只知道鬼混,家里的面首换了一茬又一茬,都没有一个顺心的,可不能让江帆栽在他们手里。
他后面的江帆倒是愣在原地,一时不知是喜是忧。
几个人聚在一起把酒言欢,一会儿论诗词歌赋,一会儿聊各家野事,也相约入秋去梨园偷杏,不知不觉几坛空了,不一会儿世子满脸红晕,醉意上头,宠幸了新来的白面小厮,这次聚会也只能早早收尾作罢。
酒肉裹腹,众人潇洒离开。
朱楠川也带着护卫江帆从水路回家,一路沉默不语,看来以后会友不能带江帆了,不然早晚被盯上。但不带江帆,父亲又不让出门,真是艰难的选择。
游船归家,他站在船头,凉风拂过已酒醒大半,看着两岸热闹非凡,此时阳光正暖,氤氲的水汽让人十分爽朗。
他远远瞧见桥洞外岸上一粉衣女子身披浅粉缎子风毛披肩,霞光色细褶裙,手持一扇面赠予对面书生。
书生收下面露喜色,微微腼腆,道别离去。
女子含笑转身,此人正是姐姐朱染。
前几日听闻父亲有意将她许配给高门子弟,可眼下姐姐这是将私物赠予他人,看来是要自定亲事。
朱楠川也是直爽,缓缓走上前去问道:“姐姐,你这是何意,莫不是倾慕于他?”
朱染倒也不遮掩,回道:“正是,他一表人才又能文善武,对凡事都有独特见解,追逐他的莺燕有很多,所以我要捷足先登先发制人,提前表明我的心意。”
他相信朱染的眼光,她选定的人一定不会差的。他默默地点点头:“我看他收了姐姐的羽扇,想必是应了你的。”
朱染抬头向对面墙头的凌霄花看去:“待他金榜题名就来府上提亲,将来在庙堂之上父亲也不会形单影只。”
朱楠川也看向墙头的凌霄花,在绿叶的映衬下,火红如潮,如似火骄阳。忽然忆起自己第一次被撸到花楼,那个热情似火的女人提到,自己后背的龙鳞就是用凌霄花纹的,想当初自己回家偷偷查看,确实如她所言,是对称的鳞片,却也不知道是何用意。
之后的几天,朱楠川还是一如既往。
当清晨的露珠挂满枝头,他刚用过早饭便跑去墨北的宅院,和他一同作画。每次画好了,墨北都会宠溺地摸一摸他的头,这就像一个软绵绵的糖果,让他更加依赖。
墨北会经常讲一些江湖的故事,比如可以起死回生的功法,比如可以百步穿杨的水滴,比如一棵最平凡的草往往能治最致命的毒等等,他会一边说一边绘出,滔滔不绝,无穷尽。
楠川也热衷分享,特意画了那日见到的凌霄花。他的笔功尚佳,凌霄花在纸上活灵活现,蜜蜂见了都会信以为真。
墨北见到画后夸赞几句也裱了起来。
这日的凌霄花就像是一场宣誓一场见证。
那天,墨北主动牵起了他的手,他激动地一晚没睡,第二日依旧神采飞扬。
掐指一算,墨北的生辰马上就到了。
朱楠川旁敲侧击问了他想要什么礼物,他思索片刻,只言灵通之音。
灵通之音?
世间最灵通的消息,那岂不是顺风耳!
这该如何寻找?
朱楠川思索几日毫无头绪,不知如何下手。
这日正踌躇的时候,见护卫院里传来打斗声。
一群光着膀子的糙汉黑不溜秋,正围在一起吆喝着,像是鼓舞助威。
他动身前去观望。
朱楠川身形瘦弱,皮肤又有些白嫩,挤入人群里显得格格不入,格外显眼。
挤到前排也不算费劲儿,抬头看到的却是一个小黑瘦子在挨打,右眼已经淤青,嘴角带有血渍,身上更是伤痕累累淤青满满。
小黑瘦子的对手是一个肌肉块很大、深棕色色皮肤的壮汉,魁梧雄壮,小黑瘦子根本不是对手。
“江帆,起来揍他!”
旁边的另一个黑瘦子大声喊着,看起来是小黑瘦子的同伴。
他刚才说什么,江帆!
众人围起来的对打中,挨揍的居然是自己的护卫——江帆!
朱楠川心理顿时生了一团火,熊熊燃烧,瞬间一片火海。
这不是欺负人嘛!
他大吼:“住手!”
此刻,大家才意识到,二少爷来了。
对打的魁梧壮汉也停了手,看向这边,认出是二少爷后不好意思地嘿嘿笑笑。
朱楠川看着江帆微微抬头,右眼肿胀半眯着眼,又羞愧低头,扶着胳膊站起来,胳膊上还有划痕,凝固的血痂上还有鲜红的雪珠涌出,他却一动不动,应是扯得生疼。
楠川心里更加不是滋味,仿佛心口扎了一针,他从未这么生气:“敢欺负我的人,不想活了!”
“二少爷您别生气。”魁梧大汉瞥了眼江帆,“我们只是比试比试,我也没想到他这么差劲儿。”
这话带刺儿,挑衅满满。
楠川不愿意听,江帆更不愿意听,他恶狠狠地斜眼盯着壮汉。
朱楠川走过去扶着江帆,低声问道:“还能打吗?”
江帆没说话,坚定的双眼泛着光,重重地点了点头。
朱楠川回过头看着魁梧壮汉:“我知道你是护卫的总把头,江帆只是敬你便让你,并不是怕你。要不,再比试一场如何?”
魁梧壮汉惊讶一闪而过,众目睽睽之下少爷总不能作弊,再看着江帆已是强弩之末,只要自己不下死手,尚且能留一命,不过之后能不能当护卫还两说,那二少爷的贴身护卫就空下来了……想到此处,心下十分畅快,扬声道:“全由二少爷做主。”
“好!”
这一次,众人把准备比试的两人围在中间,有朱楠川在此,比试场上都平等,他们都只是作为朱府的护卫,全然没了尊卑,无需手下留情。
此时,看热闹的人最多。
江帆在这里本就碍眼,武功平平却是二少爷的贴身护卫,处重要职位,让人眼红嫉妒。少爷不在时,他就是一个挨欺负的主儿,任谁都是踏上两脚,想帮他的护卫也是敢怒不敢言,毕竟自己也打不过这个总把头。
不过这次,有朱楠川坐镇,只要江帆赢了,往后任谁都不敢再多说一句。
比试场上两人准备就绪,不再赤手空拳都拿了顺手武器,壮汉用的是阔斧大刀,江帆用的是铁板牛鞭。
刚开始两人都莽足了劲儿使出看家本领。
壮汉用大刀左轮一圈形秋月圆弧,翻江倒海之势向江帆猛劈,江帆虽身受外伤,但凭借身形轻巧也可轻易躲闪。他甩动皮鞭呈放射状在空中炸响,如蜿蜒盘蛇向壮汉席卷,但壮汉挥动大刀娴熟,任那皮鞭盘踞大刀之上,也无法近身。
两个回合下去江帆没有任何优势,反而几次命险刀刃。
江帆因之前伤了胳膊,血一直在流。大幅度动作让伤口生生撕裂了两寸,现在又用力过度使不上力气,直接被壮汉的刀擦破了皮,狼狈滚在地上。
朱楠川攥紧拳头,手心都汗,再这样下去岂不是要害了江帆。
壮汉嘿嘿一笑,机会来了!转身立刻向江帆横刀坎去。
“江帆快躲开!”在场除了朱楠川,唯一一个替江帆不平的好兄弟吴亮高喊,要不是二少爷非要掺一脚,他早就帮江帆包扎了,毕竟在这里只有江帆不会瞧不起他。
江帆听到提示,立刻翻身滚了一圈,躲过一刀。
众人观望,江帆恐怕支撑不了多久了。
不能着急,朱楠川安慰自己。朱楠川这几年没少看书,就连墨北的几本《拳脚三百六十法》《功法秘术》《江湖纷纭》翻来覆去看烂了,虽不能过目不忘,但对也熟悉个七七八八。
看眼下这个形式,江帆体瘦偏柔,善闪退突袭,壮汉肥硕不灵,对关节下手较为保险。
壮汉渐渐占了上风,有些得意,冷笑着连着三刀劈下来。
江帆体力跟不上,伤口开裂,又一次吃痛。
“江帆,趴下!”
江帆正在躲刀,听到朱楠川的指令立刻趴下,顺利躲了一刀,半眯着眼看向楠川。
朱楠川远远点头。
江帆心里又涌出一股力量,站起来又和壮汉纠缠起来。
“左前方肋骨三鞭!”朱楠川又喊。
江帆顺势照做,左前方,肋骨,三鞭。
壮汉措手不及,连忙躲闪。
“左腿脚踝一鞭!”
江帆:左腿,脚踝,一鞭。
壮汉吃痛。
“转身脖颈上鞭!”
江帆:转身,脖颈,上鞭。
……
一顿操作猛如虎,围观者目瞪口呆。
壮汉招架不住,大刀被江帆长鞭卷走,自己的弱点也完全暴露,这下彻底输了。
壮汉言道:“少爷好本事,王武自愧不如,认输。”
原来他叫王武。
他在府多年,愿意跟从他的护卫很多,也倒不是大奸大恶之辈。
四周的人见胜负已分,立刻欢呼起来,想不到瘦瘦黑黑的江帆竟也能打败总把头,真是出人意料。也有人心里默默祈祷,自己可要小心,切不可栽倒江帆手里,毕竟有二少爷支持,俩人配合也天衣无缝,仅仅几招竟能翻盘,厉害厉害。
吴亮激动地跑过去,忙去查看江帆的伤势,见他点点头示意没事,才扶着江帆站起来,用右侧的肩膀支撑着他半边身子。
朱楠川走上前去,拍了拍王武的肩膀:“王武,咱府上护卫虽多,但并不是人人都能与我配合如此,你可明白。”
“明白。”
任他是榆木脑袋也能明白接下来怎么做。
“明白就好。”
这护短的话一出,谁还敢再惹事,纷纷忙暖场。
“少爷说的是,往日是我们对江帆照顾不周,来日定当全力以赴!”
“纯属切磋,下次点到为止,点到为止。”
“江帆真汉子,往日藏拙呀!”
“佩服佩服…”
吴亮与朱楠川请示了几句便带着江帆一瘸一拐回住处包扎伤口上药了。
走出这个护卫院,外面艳阳高照。
待众人散场后,朱楠川又拿着花雕木盒来江帆住处。
江帆依靠着床榻,他身上小伤很多,都包着白色布条。大伤就一处,是那条染血的胳膊,听说医师缝了8针,缠了许多布条,又绑了木条怕他乱动。远看就是个木乃伊。
朱楠川刚露面,江帆就要下床,还好朱楠川动作快,制止了。
朱楠川看着他那个肿眼泡说道:“你要记住,你来这里是为了护我。我护你,也就这一次。”
“是……”
朱楠川:虽然听话,但是不爱说话。
江帆心底默默记下。
我来这里,就是为了护你,为了护你。
楠川看江帆心情低落,立刻安慰道:“看你今日骁勇善战,赠予你一件趁手武器。”
这是朱楠川在这里送出的第一件礼物。
其名曰盘龙。
盘龙为烟墨色长鞭,一端是有隐秘倒刺的长鞭,另一端是带有鞓红祥云的把手,把手拧一圈出鞘就是玄铁短刀。这盘龙还是墨北前年送给朱楠川的,他自己喜欢得不得了珍藏好久,但是自己就是个武痴,总不能荒废了这么好的武器。
朱楠川连物带盒一起塞到他怀里:“这可是世间独有的宝器,定要与之相配才是。”
“是。”
江帆抱着盘龙,肿起的眼睛也透出欣喜的光来。
其实,今天是江帆的生辰。
朱楠川想,任谁收到称心如意的礼物都会如此开心。
他忽然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情,他忘记准备大哥墨北的生辰礼物了!
真的毫无头绪,左思右想在书中也找不到办法。他随口问道:“你知道如何才能得这天下最灵通的消息吗?”
江帆黑白眼珠左右微微滚动,回复道:“广撒网,布眼线,庙堂江湖倾囊取之。我愿为公子一试!”
朱楠川恍然大悟,他兴奋地踮起脚摸了摸护卫的头,就像大哥摸自己一样,只是江帆有些高,摸起来费劲儿。
摸两下便转头向院外跑去。
他知道大哥墨北的用意了,墨北经常外出游历不过也是为获取各方消息,广通门路。
他愿求取一灵通消息,也只是为了少做奔波。
那大哥所求之事也好办,正如江帆所言,广撒网,布眼线,开个黑市岂不就解决了!
朱楠川一想到开黑市便兴奋,大哥生辰在即,赶忙筹备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