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昭昭穿成深山野人,靠验尸破案伪装神女脱困,顺手救了重伤的探花郎谢云琅。
岂料他失忆后把她当成救命白月光,黏着她进京。
贵族小姐嘲讽她粗鄙?
她抡狼牙棒砸烂茶会;
政敌污蔑她妖术惑人?
她当朝解剖尸体自证。
谢云琅捧着官印求婚:“昭昭,你验尸我写状纸,夫妻联手,天下无敌。”
1
头痛欲裂,像被十斤重的石锤反复砸过。
我在一片混杂着泥土、兽皮和某种**植物的怪异气味中猛地睁开眼,入目是粗糙的木梁和糊着草泥的墙壁——这不是我那间摆满解剖器械、消毒水味浓郁的法医工作室。
“嘶……”我想撑起身,却发现身上盖着的是一块带着毛茬的、明显未经精细处理的兽皮,硌得皮肤生疼。
低头一看,自己的手更是吓了我一跳——指甲缝里嵌着黑泥,皮肤是长期暴晒后的健康小麦色,指关节因为用力撑地而有些发红。
这不是我的手。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最后定格在一场突如其来的实验室爆炸,以及我为了护住一份关键证据而被气浪掀飞的画面。
再然后,就是现在了。
我,温昭昭,一个在现代法医界小有名气的主检法医师,竟然……穿了?
而且看这环境,还有身上这“原生态”的行头,怕不是穿成了深山老林里的野人?
这个认知让我头皮发麻。
还没等我消化完这离谱的现实,一阵急促的拍门声和哭喊声响了起来:“神女!神女在吗?求求您开开门!我爹快不行了!”
神女?
谁叫我?
我疑惑地挪到那扇摇摇晃晃的木门后,透过门缝往外看,只见一个满脸泪痕的少年,身后还跟着几个面色惶恐的村民,他们看我的眼神……带着敬畏,还有一丝急切。
“你们认错人了吧?”我下意识地开口,声音却有些沙哑干涩,不像我平时的嗓音。
“没错!就是您!”少年急得直跺脚,“昨天您路过我们青山村,说自己暂居这附近,还说……说您是受山神指引的神女!现在我爹突然没了气息,村里的老人说只有神女能救我们,求您去看看吧!”
山神指引的神女?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哦对,可能是这具身体的原主留下的“人设”?
也好,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有个身份总比当个纯粹的野人强。
来不及细想,我拉开门,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神秘莫测:“何事惊慌?”
2
跟着这群村民赶到他们口中的“青山村”,不过半盏茶的功夫。
村子不大,土坯房稀稀拉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草木气息。
出事的是村东头的王大叔家。
院子里已经围了不少人,个个面带惧色,窃窃私语。
“是不是山神发怒了?”
“王大哥昨天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
我走进里屋,一股若有似无的甜腥气钻入鼻腔。
床上躺着一个中年男人,面色青紫,嘴唇发绀,已经没了呼吸。
“让开。”我拨开围观的村民,径直走到床边。
作为法医,面对尸体我总是最冷静的。
“神女,您……您要做什么?”村长是个拄着拐杖的老头,颤巍巍地问,眼里满是不安。
“验看死因。”我言简意赅,目光落在死者身上。
没有明显外伤,瞳孔散大,口唇青紫,这是典型的窒息或中毒症状。
“验……验看?”村民们面面相觑,显然没听过这个词。
我没理会他们的疑惑,伸手就要去碰尸体。
“神女不可!”一个老婆婆尖叫起来,“死人不吉利,会冲撞山神的!”
“若不查明死因,”我转过身,目光扫过众人,故意压低声音,带着一丝威严,“山神的怒火如何平息?难道你们想让更多人遭难?”
这话一出,众人顿时噤声,脸上露出恐惧之色。
村长犹豫了一下,咬牙道:“神女您……您请便,只要能查明真相,救我们村子。”
得到允许,我立刻开始工作。
我先检查了死者的口鼻,没有异物堵塞。
然后是颈部,没有扼痕。
再仔细看他的皮肤,在腋下和腹股沟等隐蔽部位,发现了一些针尖大小的出血点。
“他死前可有什么异常?”我问旁边的少年,也就是王大叔的儿子。
“我爹昨天从山上砍柴回来,说有点头晕,晚上吃了点东西就睡了,今早我叫他没反应,就……就发现他这样了。”少年哽咽着说。
“吃了什么?”
“就是……就是寻常的糙米饭,还有一盘炒野菜,对了,还有昨晚李二叔送来的半块野猪肉。”
李二叔?
我心里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
我再次俯身,凑近死者的口鼻,深深嗅了一下——除了那股甜腥气,似乎还有一丝极淡的、类似于苦杏仁的味道。
苦杏仁味……□□中毒?
这个念头闪过,我几乎可以确定死因了。
但在这个没有毒物检测设备的时代,我该如何证明?
3
“我知道了。”我直起身,环视一周,表情肃穆,“王大叔并非死于山神降罪,而是……中了毒。”
“中毒?”村民们哗然。
“是何人下毒?”村长急切地问。
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走到屋角的一个陶罐旁,那里面似乎装着剩下的野菜。
我用一根干净的木棍(幸好这屋里还有)拨弄了一下,没什么异常。
然后我看向门口,人群中一个穿着灰布衫的中年男人眼神闪烁,正想悄悄往后退。
正是少年口中的李二叔,李二。
“李二,”我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全屋,“你昨晚送来的野猪肉,是从何处猎来的?”
李二猛地一惊,结结巴巴地说:“就……就是后山,随便打来的……”
“是吗?”我一步步走向他,眼神锐利如刀,“可我怎么闻到,这野猪肉上,有一股特殊的‘山草’气息,这种草,若是处理不当,便会含有剧毒,入口即亡。你是真不知道,还是……故意为之?”
我当然知道那不是什么山草气息,就是□□的味道,但我必须用他们能理解的方式来解释。
李二脸色瞬间惨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不是我!神女饶命!是他,是王大哥他之前占了我家的地,我只是想给他个教训,让他肚子疼几天,没想过要他命啊!那肉我是用一种‘醉兽草’腌过的,以前打猎都用这个,从来没出过事啊!”
果然是他!动机是邻里纠纷,用了自以为是的“醉兽草”,结果剂量过大或是毒物种类不同,导致了死亡。
村民们见状,顿时群情激愤,纷纷指责李二。
“肃静!”我抬手,场面立刻安静下来。
我看向村长,“此乃人间恩怨,山神只是借我之眼,看清真相。李二虽非故意杀人,但人命关天,需按村规处置,送官法办。”
村长连连点头:“是是是,全凭神女吩咐!”
看着村民们眼中从恐惧转为敬畏,甚至带上了一丝感激,我知道,我这“神女”的伪装,算是初步成功了。
至少,在这个村子里,我暂时安全了,也有了立足之地。
4
解决了村里的事,我以需要“静修”为由,离开了青山村,回到了我那间简陋的“野人小屋”。
虽然暂时脱困,但我知道,这深山老林绝非长久之计。
我必须想办法离开这里,回到有人烟、更文明的地方去。
第二天,我背着自制的简陋背篓,打算去山林里多收集些能吃的野果和草药,以备不时之需。
走到一处偏僻的山坳时,我突然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作为法医,对血腥味我再熟悉不过。
我警惕地循味走去,在一丛茂密的灌木后面,发现了一个人。
他穿着一身早已被血污和泥土浸透的青色长衫,看起来质地不凡,绝非普通山民。
此刻他面朝下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只有微弱的呼吸起伏。
我小心翼翼地靠近,将他翻过来——这是一张极其俊朗的脸,即使沾满了血污和灰尘,也掩盖不住他眉宇间的清俊与儒雅。
只是此刻他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左胸口处有一个狰狞的伤口,还在往外渗着血。
“喂!你还活着吗?”我试探着叫了一声。
他似乎听到了声音,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却没有睁开眼。
看他这伤势,还有这衣着,十有**是个落难的贵人。
救他,或许是我离开这里的一个契机?
虽然知道可能会惹上麻烦,但看着他奄奄一息的样子,我这医者的本能还是占了上风。
“算你运气好,遇到我了。”我叹了口气,费力地将他扶起来,搭在自己肩上,“希望你不是个麻烦的家伙。”
5
把这个重伤的男人拖回我的小屋,可费了我九牛二虎之力。
我用仅有的一点干净水给他清洗了伤口,发现那是一道很深的刀伤,万幸没有伤到心脏,但失血过多,情况很危急。
我从背篓里翻出之前采的几种有止血消炎作用的草药,嚼碎了敷在他的伤口上,又用撕成条的兽皮给他仔细包扎好。
做完这一切,我已经累得气喘吁吁。
看着床上这个昏迷不醒的男人,我忍不住打量他——手指修长,掌心却有薄茧,不像是纯粹的文弱书生,倒像是会些功夫或是常年握笔之人。
他到底是谁?
为什么会在这深山里身受重伤?
一连串的疑问在我脑海里盘旋。
但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把他救活。
我坐在床边,看着他苍白的脸,又看了看这简陋的小屋,突然觉得有些荒诞。
前几天我还在现代化的实验室里分析数据,现在却成了深山里的“野人”,还救了一个身份不明的“贵公子”。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醒了之后会怎么样?我真的能靠他离开这里吗?
太多的未知,让我心里有些没底。
但我知道,从穿到这里的那一刻起,我的人生就已经偏离了所有预设的轨道。
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我深吸一口气,起身去处理背篓里的野果。
至少,在这个男人醒来之前,我得先保证自己不会饿死。
而他,或许就是我摆脱“野人”身份,走向下一段旅程的关键。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山林里传来不知名的兽吼。
我看了一眼床上依旧昏迷的男人,握紧了手中的木棍——无论如何,先活下去,再谈其他。
6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木窗缝隙,正好落在床上那人的脸上。
我端着刚熬好的草药走近,就见他眼皮动了动,长长的睫毛像受惊的蝶翼般颤了颤,随即缓缓睁开了眼。
那是一双极漂亮的眼睛,墨黑瞳仁里映着天光,却带着浓浓的迷茫和……孩童般的无措。
“醒了?”我把药碗递过去,“喝点药,你的伤还重。”
他盯着我看了半晌,喉结滚动,突然冒出一句让我差点把药碗摔在地上的话:“阿娘……”
我:“???”
我看起来有那么老吗?还是他脑子摔坏了?
见我一脸震惊,他似乎也意识到不对,皱着眉,眼神更加困惑:“我……这是哪里?你是谁?我……我好像记不起很多事了。”
失忆了。
这个认知让我松了口气,又有点头疼。
松气的是,他暂时不会追问我的来历;头疼的是,一个失忆的“贵公子”,能带我离开这深山吗?
“你在山林里受了重伤,是我救了你。”我决定先简化事实,“你叫什么名字?还记得吗?”
他努力想了想,痛苦地摇摇头:“想不起来……只记得一片漆黑,还有疼……”
他下意识地摸向胸口的伤口。
“别碰,伤口还没好。”我打掉他的手,“既然想不起来,就先别想了。你暂且安心养伤,我叫温昭昭,你可以叫我昭昭。”
他点点头,眼神落在我身上,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依赖,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艳。
“昭昭……”他轻轻念了一遍我的名字,像是在确认什么,“谢谢你救了我。”
看着他这副全然信任的样子,我心里莫名有些发虚。
但转念一想,在这鬼地方,多一个“盟友”总是好的,尤其是一个看起来就很有“背景”的盟友。
7
接下来的日子,我一边照顾他养伤,一边旁敲侧击地想探听他的身份。
可他除了偶尔能模糊想起一些“之乎者也”的句子,以及自己似乎会读书写字外,其他的一概不知。
直到半个月后,他的伤势好了大半,能下地走动了。
那天我去山里打猎,回来时看到他正拿着一根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神情专注。
“你在写什么?”我走近一看,地上是个“谢”字,笔力遒劲,颇有风骨。
他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光亮:“我好像……姓谢。刚才突然想起来,家里人似乎叫我‘云琅’?谢云琅?”
谢云琅?这名字听起来就像个读书人。
我心里一动:“你觉得自己是做什么的?”
他环顾四周,看着我这简陋的屋子,又看看自己身上打满补丁的衣服(这是我用兽皮和捡来的破布勉强拼凑的),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我好像读过很多书,或许是个……书生?”
书生好啊!
书生大概率是有家人、有背景的。
我立刻趁热打铁:“既然你可能是书生,那总不能一直待在这深山里。你想不想找回你的家人,找回你的过去?”
他眼中充满了对未知的渴望,又有些依赖地看着我:“昭昭,你会陪我一起去吗?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只有你……”
看着他这双盛满信任的眼睛,我几乎没有犹豫:“好,我陪你去。”
反正我也想离开这里,与其一个人瞎闯,不如跟着这个“潜力股”试试运气。
于是,我们简单收拾了一下(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在一个清晨,正式踏上了离开深山的路。
谢云琅虽然失忆,但方向感似乎不错,加上我们一路打听“有没有姓谢的读书人家”,竟然真的在半个月后,走到了京城边缘。
8
凭借着谢云琅偶尔回忆起的零碎信息,以及他那身虽然破旧但难掩质地的长衫(我给他简单清洗过),我们竟然真的找到了谢家。
谢家人见到失散多日、以为早已遇难的探花郎谢云琅,激动得涕泪横流。
当他们看到陪在谢云琅身边、穿着“奇装异服”(其实就是兽皮裙配破布衫)、一脸“野性”的我时,眼神里的惊讶和审视几乎要溢出来。
谢云琅却紧紧拉着我的手,郑重介绍:“这是昭昭,我的救命恩人,没有她,就没有我谢云琅。”
有了他这句话,谢家虽然对我疑虑重重,却也不敢怠慢。
只是他们看我的眼神,总让我觉得像在看什么稀有动物。
在谢家休养了几天,谢云琅的记忆并没有恢复多少,但他“探花郎”的身份已经恢复。
这天,他突然说要带我去参加一个“茶会”,说是他一位世交家的小姐举办的,想让我见见世面,也顺便……让大家知道我的存在。
我本来不想去,直觉这种贵族小姐的聚会没什么好东西,但架不住谢云琅的软磨硬泡,他说:“昭昭,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些虚礼,但我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
他顿了顿,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词,最后只说,“是对我最重要的人。”
看着他认真的样子,我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换上谢家给我准备的“得体”衣服——一件绣着精致花纹的粉色襦裙,我感觉浑身不自在,像被捆住了手脚。
谢云琅却眼前一亮,连连说:“昭昭,你这样很好看。”
好看个鬼!
我还是觉得我的兽皮裙和狼牙棒(我一直偷偷带在身边防身)更适合我。
果然,一到茶会现场,那些穿着华丽、妆容精致的贵族小姐们,看我的眼神就跟谢家的人如出一辙,充满了好奇、打量,还有毫不掩饰的轻蔑。
9
茶会设在一个雅致的花园里,亭台楼阁,小桥流水,确实比深山里好多了。
但我还没来得及欣赏风景,就被一个尖利的声音打断了。
“哟,这是谁呀?云琅哥哥,你从哪里带来的……‘妹妹’?这打扮可真……特别呢。”
说话的是一位穿着鹅黄色衣裙的少女,长相清秀,但眉宇间带着一股傲气。
她身边的几个小姐也跟着窃笑起来。
谢云琅皱起眉:“嫣然,不得无礼。这位是温昭昭姑娘,我的救命恩人。”
原来她就是李嫣然。
我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可这李嫣然却不依不饶,上下打量着我,语气刻薄:“救命恩人?我看是从哪个山沟沟里跑出来的野人吧?你看她那双手,粗糙成什么样了,哪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云琅哥哥,你怎么会跟这种粗鄙之人混在一起?”
“粗鄙”两个字像针一样扎进我耳朵里。
我承认,我现在的样子跟她们比起来是很粗糙,可我靠自己的双手活下去,哪里粗鄙了?
在现代,我就不是个能受气的主,穿越到古代,我还能让人指着鼻子骂?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怒火,尽量平静地说:“我是不是粗鄙,轮不到你来说。倒是李小姐,背后议论救命恩人,就是你家的家教?”
“你!”李嫣然被我噎得脸色通红,“你还敢顶嘴?看来真是没受过教化的野人!”
“够了!”谢云琅上前一步,挡在我身前,“嫣然,我敬你是世交之女才带你几分颜面,若再对昭昭无礼,休怪我不客气!”
看到谢云琅维护我,李嫣然更是嫉妒得发狂,她指着我,尖叫道:“谢云琅!你为了这个野人凶我?她到底给你灌了什么**汤?我看她就是个……”
“砰——”
没等她说完,一声巨响打断了她的话。
所有人都惊呆了,看着我手里那根不知何时被我从宽大的袖口里抽出来的、磨得光滑发亮的狼牙棒,以及它旁边那堆碎成渣的茶盏和点心盘。
没错,刚才我一怒之下,直接把手里的茶盏砸在了地上,顺便……用狼牙棒“不小心”扫倒了旁边的小几。
“你说谁是野人?”我扛着狼牙棒,眼神冰冷地看向李嫣然,“再说一遍,信不信我用这棒子给你梳梳头?”
狼牙棒上凹凸不平的齿痕在阳光下闪着寒光,周围的空气瞬间凝固。
那些刚才还在窃笑的小姐们吓得花容失色,纷纷后退,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恐惧。
李嫣然更是吓得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10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谢云琅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看了看我手里的狼牙棒,又看了看我气鼓鼓的样子,非但没有生气,眼里反而闪过一丝笑意,还有……欣赏?
他走到我身边,轻轻把我手里的狼牙棒拿下来,放在一边,然后才转过身,对脸色铁青的李嫣然和她身后的众人说:“昭昭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我谢云琅认定的人。她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们清楚。今日之事,看在往日情分上,我不与你们计较。但若是再有下次,休怪我谢某不客气。”
他的语气不重,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那是属于探花郎的气势,即使失忆,也未曾完全消失。
李嫣然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又看看我,眼神里充满了怨毒和恐惧,最终还是不甘地跺了跺脚,带着她的人匆匆离开了。
其他人见主角都走了,也纷纷找借口散去,一场好好的茶会,就这样被我用一根狼牙棒砸了个稀碎。
等人都走光了,我才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谢云琅:“那个……我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
谢云琅却笑了,他伸手,轻轻拂去我鬓角的一缕碎发,动作自然而温柔,眼神里是化不开的暖意:“麻烦?比起你救我的命,这点小事算什么?”
他顿了顿,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昭昭,你记住,以后有我在,没人能欺负你。你不用刻意去迎合任何人,做你自己就好。”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他脸上,给那双本就明亮的眼睛镀上了一层金边。
他的笑容干净而真诚,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我看着他,心里某个角落突然变得软软的。
或许,这个失忆的探花郎,真的能成为我在这个陌生世界里的依靠?
我突然有点期待,接下来的日子,会是什么样子。至少,不会像刚才那样无聊了。
11
当张尚书那张布满褶子的脸在金銮殿上掀起惊涛骇浪时,我正捏着谢云琅偷偷塞给我的一块桂花糕。
软糯的甜味还没来得及漫上舌尖,他袖口绣着仙鹤的官服就被御史大夫指着,唾沫星子几乎溅到我簇新的襦裙上。
“陛下!此女温昭昭,山野村夫却自称神女,以妖术魅惑探花郎谢云琅,恐动摇国本啊!”张尚书拄着象牙笏板,花白胡须抖得像秋风中的枯草,“臣已查明,青山村数日前离奇,皆因她以符咒蛊惑,更有村民亲眼所见她手持‘凶器’(指我的狼牙棒)作法!”
殿内顿时响起一片窃窃私语。
我抬眼望去,龙椅上的皇帝面色不豫,目光沉沉地落在我身上。
谢云琅上前一步,挡在我身前,声音清朗如玉石相击:“张大人休要血口喷人!昭昭姑娘以验尸之术查明死因,乃是救民于水火,何来妖术之说?”
“验尸?”张尚书冷笑一声,从袖中抽出一卷画轴,“陛下请看!这是青山村村民所绘,她查验尸体时念念有词,状若疯魔,此非妖法是什么?”
画轴展开,上面歪歪扭扭画着我蹲在尸体旁的样子,旁边还配着“符咒”——其实是我记录尸检特征的符号。
我心里暗骂这村民糊涂,面上却强迫自己冷静。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藏着的柳叶刀——那是我用谢云琅给的银钱请铁匠打的,说是防身,此刻却成了唯一的依仗。
12
“陛下,”我深吸一口气,推开谢云琅,上前一步跪在冰冷的金砖上,“民女确非神女,亦不懂妖术。但民女敢以性命担保,能查明世间死因,非凭鬼神,只靠一双眼、一双手。”
“哦?你倒说说,如何证明?”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恰在此时,殿外传来一阵喧哗,一个内侍匆匆跑进来:“陛下!刑部急报,昨日新科进士刘公子暴毙于家中,死因不明,其家人正抬棺叩阙,求陛下做主!”
张尚书眼中闪过一丝得意:“陛下,此乃天赐良机!若温氏真有通天本事,何不让她查验刘公子之尸?若查不出死因,便是妖言惑众,罪该万死!”
谢云琅脸色一白,想要反驳,我却抢先开口:“好!民女愿查!但若民女能查明死因,还请张大人收回‘妖术’之言,并向民女与谢探花赔罪!”
“你敢!”张尚书没想到我如此强硬。
“臣附议。”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是御史台的王御史,“陛下,刘公子乃忠臣之后,其死因关乎朝廷颜面,若温氏真有异能,或可破案,亦是社稷之福。”
皇帝沉吟片刻,最终点头:“准。着温昭昭即刻随刑部官员前往查验,谢云琅、张尚书,一同前往见证。”
13
刘府灵堂前,棺材停在当院,阴风惨惨。
刘母披头散发地扑过来,差点挠到我脸上:“你就是那个妖女?不准你碰我儿!”
“老夫人节哀。”我避开她的手,语气平静,“若不让我查验,令郎的冤屈便永无昭雪之日。您是想让他含恨九泉,还是想抓住真凶?”
谢云琅连忙扶住刘母,低声劝慰。
张尚书则抱着手臂,站在一旁等着看我出丑。
我不再理会旁人,示意刑部仵作打开棺盖。
一股浓烈的腐臭味扑面而来,仵作们纷纷后退。
我却屏息凑近,只见刘公子面色青紫,嘴角有白色泡沫,指甲呈暗紫色。
“可有呕吐物?”我问。
“回姑娘,有,已被小人收在瓷坛里。”仵作递过一个坛子。
我打开闻了闻,果然有股淡淡的苦杏仁味——又是□□?不,古代应该是类似的毒物,比如砒霜或某些植物毒素。
“取干净的刀剪、麻布、清水。”我吩咐道。
当我拿出自己的柳叶刀时,张尚书立刻嚷嚷起来:“看!她果然带着凶器!这是要毁尸灭迹啊!”
“张大人稍安勿躁。”我冷笑一声,用清水仔细擦拭刀刃,“民女要查验的,是尸体内部。”
“什么?!”众人哗然。
刘母更是当场晕厥过去。
“你……你要开膛破肚?”一个老仵作颤声问,“这……这有违天道啊!”
“天道?”我直视着他的眼睛,“让真凶逍遥法外,让死者沉冤莫白,才是真正的违逆天道!今日我若不查,便是对死者不公,对律法不敬!”
谢云琅走到我身边,声音低沉却坚定:“昭昭,我信你。一切后果,我替你担着。”
他的目光像定心丸,让我纷乱的心绪瞬间平静。
我深吸一口气,握紧柳叶刀,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小心翼翼地划开了死者腹部的皮肤……
14
柳叶刀划过之处,没有想象中的血肉模糊。
我动作熟练地避开重要血管,逐层分离肌肉组织,露出腹腔脏器。
一股更浓烈的异味散发出来,几个年轻仵作当场干呕起来。
“看!她果然会妖法!尸体都不流血!”张尚书还在垂死挣扎。
“蠢货。”我头也不抬,“死者已死多时,血液凝固,自然不会大量出血。”
我用麻布擦去脏器表面的积液,指着胃部说:“诸位请看,胃黏膜有出血点,且伴有腐蚀痕迹,这是典型的中毒症状。再看这肝脏,颜色异常,亦为毒物侵蚀所致。”
我又让仵作取来呕吐物样本,用银针查验——银针果然变黑。
“并非普通砒霜,”我皱眉,“此毒发作迅速,且有苦杏仁味,更像是……”
我突然想起一种古代记载的毒药,“钩吻草提炼的毒素?”
“钩吻草?”王御史惊呼,“那不是传说中见血封喉的‘断肠草’吗?”
“正是。”我点头,“此草剧毒,少量入口即可致命,且症状与砒霜相似,极易混淆。但查验胃容物与脏器,便能分辨。”
我转向面色煞白的张尚书,步步紧逼:“敢问张大人,刘公子死前,可曾与何人有过争执?又或者……可曾食用过他人所赠之物?”
恰在此时,一个小厮连滚带爬地跑进来:“老爷!不好了!厨房的李厨子不见了!他昨天给刘公子送过一碗莲子羹!还有人看见他案发前鬼鬼祟祟地接触过……接触过张府的人!”
张尚书猛地后退一步,撞在柱子上,脸色由白转青:“你……你血口喷人!”
15
接下来的事情便顺理成章。
刑部迅速缉拿了李厨子,严刑拷打下,他供认是受张尚书府中管家指使,因刘公子曾弹劾张尚书贪墨,故而下毒灭口。
那钩吻草,正是张尚书府中药圃所种。
金銮殿上,张尚书被贬为庶人,流放三千里。
当皇帝宣布旨意时,我站在谢云琅身边,听着身后百官的窃窃私语,手心却全是冷汗。
刚才剖尸的一幕,想必惊世骇俗,但我知道,我赌对了。
退朝后,谢云琅在宫门口等我,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他递过一个暖炉,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昭昭,你吓死我了。”
“怕什么?”我接过暖炉,指尖渐渐回暖,“我对自己的手艺有信心。”
“我知道你有本事,”他叹了口气,伸手替我拂去肩头并不存在的灰尘,“但我怕……怕有人再用妖言害你。今天若不是王御史支持,若不是刘公子的案子来得及时……”
“没有那么多若不是。”我打断他,看着他眼中的担忧,心里却暖暖的,“以后再遇到这种事,我还会这么做。真相,永远比所谓的‘天道’更重要。”
谢云琅定定地看着我,突然笑了,那笑容如同冰雪初融,灿烂得晃眼:“好,以后我陪你一起找真相。你验尸,我写状纸,咱们夫妻……”他突然顿住,耳根微微泛红。
我心里一跳,假装没听见,转头看向天边的晚霞:“时候不早了,该回府了。”
他却上前一步,轻轻拉住我的手:“昭昭,等这个案子结了,我有东西要给你看。”
16
当谢云琅把那个沉甸甸的紫檀木匣子放在我面前时,我正对着一具新送来的尸体眉头紧锁。
烛光下,他眼底的笑意比案头的酥油灯还要暖,指腹轻轻叩了叩匣面:“先别看尸体了,看看这个。”
匣子打开的瞬间,我愣住了。
里面没有金银玉器,只有一方刻着“翰林院编修谢云琅”的青铜官印,边角还留着他前日审案时不慎磕碰的痕迹。
“你拿官印做什么?”我抬头看他,心里却莫名一跳。
他却单膝跪地,像那天在金銮殿上为我担保时一样认真,只是此刻眼中多了几分我从未见过的郑重:“昭昭,我恢复记忆了。”
我手里的解剖刀“哐当”一声掉在瓷盘里。
难怪他这几日总是欲言又止,难怪他会把最珍贵的官印带来停尸房。
“我想起来了,”他握住我的手,指尖带着常年握笔的薄茧,“我受伤是因为查到了张尚书私通外敌的证据,被他们灭口。而我之所以会认定你是白月光……”
他顿了顿,耳根有些发红,“其实在失忆前,我就听说过青山村有位能通鬼神的‘神女’,心里早有好奇。醒来看到你蹲在我身边,拿着草药碎碎念的样子,就觉得……好像本该如此。”
17
谢云琅的求婚没有凤冠霞帔,只有那方官印和他眼中的星光。
他说:“我知道你不喜繁文缛节,但若不依礼聘娶,怕委屈了你。”
我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样子,突然笑了。
从深山野人到探花郎的妻,这转变比我解剖过的任何尸体都要离奇。
“繁文缛节就免了,”我从枕头下摸出藏了许久的狼牙棒,“但你得答应我,以后我验尸时,你不准嫌我手上沾血。”
他郑重接过狼牙棒,像接过什么稀世珍宝,在掌心摩挲着上面的纹路:“我谢云琅对天起誓,此生定与温昭昭共进退,你验尸断真相,我执笔写冤情,若违此誓,就让我……”
“好了好了,”我连忙捂住他的嘴,“谁要听你赌咒。”心里却像被温火煨着,暖洋洋的。
谢家父母起初对我这个“野人儿媳”还有些顾虑,但在见识了我剖尸证冤的本事和谢云琅的坚持后,也渐渐接纳了我。
婚礼办得不算盛大,却来了不少意想不到的人——王御史送了一套精钢解剖刀,青山村的村长带着一筐野山菌赶来,就连当初被我砸了茶会的李嫣然,也托人送来了一匹上好的云锦,附信说“佩服姑娘胆识”。
18
婚后第三日,京城就出了桩怪事。
城西布庄老板暴毙家中,官府仵作查不出死因,只说是“中邪”。
谢云琅接到报案时,我正在收拾嫁妆里的柳叶刀。
“想去看看?”他晃了晃手中的状纸。
“正有此意。”我把刀插进腰间的皮套里——这是谢云琅特意找人做的,比藏在袖口里方便多了。
布庄老板的尸体停在堂屋,面色灰败,嘴唇却呈诡异的樱红色。
我刚要凑近,谢云琅就递过一个浸了药水的棉团:“小心气味。”
这是他跟太医院要来的,说是能防尸毒。
验尸过程中,他就站在我身后,举着油灯,时不时递过麻布或清水,动作熟稔得仿佛做过千百遍。
当我指出死者舌尖有轻微溃疡,指甲缝里有少量朱砂残留时,他立刻明白了:“朱砂配酒,慢性中毒?”
“不止,”我翻开死者眼皮,“结膜下出血,是窒息症状。应是先被灌下掺了朱砂的毒酒,再被人捂住口鼻致死。”
谢云琅迅速在纸上记录,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竟比任何海誓山盟都让我安心。
19
凶手很快锁定——布庄老板的侄子,为了谋夺家产,竟用如此阴毒的手段。
公堂上,侄子死不承认,直到谢云琅呈上我写的验尸报告,条理清晰地列出毒物反应与窒息证据,才让他瘫软在地。
“好个‘夫妻联手,天下无敌’!”主审官拍案叫绝,看向我们的眼神充满赞赏。
退堂后,谢云琅牵着我的手走在青石板路上,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昭昭,”他突然停下,从袖中掏出一个小本子,“你看,这是我整理的你验尸时的‘金句’——‘指甲青紫必是中毒’‘结膜出血定有蹊跷’,以后我就按这个帮你写状纸。”
我看着那本子上清秀的小楷,每一页都贴着不同颜色的标签,忍不住笑出声:“谢探花,你这是把验尸当学问做了?”
“当然,”他挑眉,眼中满是狡黠,“我娘子的本事,自然要好好记录,将来出本《昭昭验尸集》,让全天下都知道,女子也能断阴阳,判生死。”
20
日子在验尸与写状纸的循环中悄然流逝。
我不再是那个穿着兽皮裙的深山野人,却依然改不了扛着狼牙棒出门的习惯——只不过现在狼牙棒换成了更趁手的工具箱,里面装着谢云琅为我量身打造的解剖器械。
我们破过闺阁小姐的情杀案,查过寺庙高僧的圆寂谜,甚至在一次水患中,靠验尸分辨出了疫病死因,救下了整座城的百姓。
京城的百姓不再叫我“神女”,而是亲切地称我“温仵作”,说我和谢探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一个断尸语,一个写冤情”。
今夜月朗星稀,我靠在谢云琅怀里看他整理案卷,鼻尖是他身上淡淡的墨香和我手上未散的药水味。
“在想什么?”他低头吻了吻我的发顶。
“在想,”我抬头看他,月光落在他眼中,像碎了的星辰,“当初在深山里救你,是不是我这辈子最正确的决定。”
他笑了,把我抱得更紧:“不,昭昭,遇到你,才是我谢云琅此生最大的幸运。”
窗外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已是三更天。
案头的烛火跳跃着,映着我们交叠的身影。
我们的“天下无敌”,不过是我验尸时他递来的那盏灯,和他写状时我补上的那一句“真相”。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