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丈夫死讯时,林冬青脑子里第一时间出现的是丈夫离家前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等我回来,我们要去耶斯莱弗花下补一个吻”
耶斯莱弗的花语是“违背本能的爱”,背后是每个蓝星人都知道的创世神耶斯莱弗和妻子殉情的凄美爱情故事。
耶斯莱弗据说是最初的狼人,他英俊且专情,作为族群首领,并不接受任何omega的示好,和自己的妻子长长久久厮守着,然而一场来自其他部落的夜袭,耶斯莱弗一夜之间几乎失去了所有的族人。
耶斯莱弗将妻子藏匿于一个隐秘的洞穴,变化为狼的原始形态转身应战,他的妻子心如刀绞,彻夜长啸,天临近破晓时,他循着妻子的长啸声找到妻子,然而妻子惊恐的望着他,如同望着一个陌生人——他杀了太多人,无力变回人形,身上是各种Alpha垂死前迸发的信息素,而他可怜的妻子,闻到陌生的信息素和自己丈夫的血,认定前来的是杀死自己丈夫的敌人,在耶斯莱弗面前自杀了。
耶斯莱弗守着妻子的尸体痛心的仰天长啸,然而他的妻子直到流尽最后一滴血都没认出他,在生命的最后一秒,还试图挣扎着去寻找自己真正的丈夫。
耶斯莱弗的妻子死后,这个刚刚赢下一场战役的英雄也自杀殉情了,两人的血交至在一起,第二年就长出了一棵树,每到夏月,这棵树就会开出红如血的花,后世以创世神“耶斯莱弗”的名字命名此花,并从那时候起,流传起情侣在耶斯莱弗花下接吻便永远不会分离的传说。
林冬青第一次听到这个故事时六岁,听得泪眼汪汪,质问母亲为什么命运之神要愚弄这对有情人。
现在他二十六了,两年前当战场志愿医生时受的伤让他再也不能视物,日复一日的挣扎在无边的黑暗中,雪上加霜的是伴侣入伍后只能靠他一个人空熬过一次次绝望的发情期,这些他都熬过来了,他守着花开守着花落,守来的却是这个带着丈夫信息素的陌生人,此刻他意识到,命运之神是平等的愚弄所有人。
陆泽漆将家务机器做出来的牛奶麦片通通倒进垃圾桶里,动作很利落的煎蛋和熏肉,切了几片西红柿和黄瓜,从冰箱拿出面包皮做出个三明治,他把三明治一切为二,一半装在盘子里,朝林冬青递过去,另一半自己大口咀嚼着,三口吃完了。
林冬青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他把盘子推了推,陶瓷底座和大理石桌面划拉出刺耳的声音:“我不要,我也不需要什么新丈夫,替我感谢最高指导处的好意......我要我丈夫的遗物,他的骨灰,再帮我做张遗像”。
一朵平平无奇的菟丝花,陆泽漆在心里评价道。
他将最后一口三明治咽下,平日里他还多少要收敛自己的性子,但是面对一个什么都不看不见的瞎子,他好像没有伪装的必要了,他轻笑了下:“你这是打算安安分分的做寡妇了?”
林冬青扭过头,留给陆泽漆一个很单薄瘦削的下颌线,往下是白生生的一节脖子,此时因为情绪激动,一呼一吸间脖子上盘浮的经脉尽显.
“你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林冬青话都说不下去,声音颤抖着,又有了哭腔。
陆泽漆用餐巾纸把手擦干紧,把纸团往桌上一丢:“怎么可以什么?怎么可以这么不尊重你?怎么可以不对你的丈夫感恩戴德?”
“你丈夫是为国而死的,不是为我”,他说着站起来,又要迫近林冬青,林冬青闻到信息素的味道,警觉地往后靠,却无处可躲,他被陆泽漆困在椅子里,陆泽漆离他极近,几乎是鼻尖对鼻尖:“况且,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的人生被毁了吗?”
他盯着身下不安扭动的林冬青,这个小瞎子又展现出一副抗拒的模样,悄悄煽动的鼻翼和深深起伏的胸膛却暴露出林冬青有多依赖这具身体的信息素。
不光林冬青一个人被影响,他见到林冬青前他犹豫,厌烦,后悔,懊恼,甚至想过还不如死在战场上,这样也比和一个陌生的omega亲近来得好,然而在见到林冬青的第一眼,他身体原本躁动的信息素奇迹般乖顺下来,随之而来的是从心底滋生出趋近于本能的想和林冬青亲近的**,那些原本属于另一个人的**,喜爱和悸动,此时随着移植的腺体,通通转移到了他身上。
靠这个小瞎子越近,他的理智好像就越濒临崩盘,他有些心烦意乱的放开林冬青,转而打量起这栋房子。
“我读军官学校时,科研班三个班的omega都喜欢我,你知道你捡了多大的便宜吗?”他明知道林冬青看不见,还冲林冬青笑笑:“不对,这个便宜,是你丈夫替你捡的”。
这话说的听上去自恋,却没有任何夸大其词的部分,他从小到大最不乏的就是追求者,不过因为他是军人世家,从骨子里的慕强,对孱弱的omega向来没有书上说的“天然的冲动”,所以才到现在没有交往过omega,他想自己的恋人一定要是顶顶好的,他将自己珍贵的初恋保留着,期待可以以此换取珍贵的恋人。
科研班加在一起百来个omega,也不过只有那个绩点最高的omega让他高看一眼,如果不是那场意外,他这辈子都不会和这个看起来身无长物,靠税费和福利部门活着,并且已经被别人标记过的omega产生交集。
小瞎子似乎忍到了头,不顾体面的将桌子上装着三明治的盘子扫到地上,瓷器碎裂的声音伴随着他高声喊叫:“滚,从我家滚出去”。
陆泽漆挑着眉,对一个瞎子的歇斯底里半点不放在心上,他已经走到了楼梯处,楼梯盘旋而上,通向更隐秘的主人的卧房。
“我看过你的体检报告,你的身体熬不过下一次发情期”,陆泽漆的目光从楼梯转移到了小瞎子的脸上,林冬青太瘦了,几乎瘦到让人没有**,陆泽漆不能想象这样的一副身体是怎么做那种事的,腿、胳膊,细的好像可以掰折,皮肤还一按一个印子......
“和你没关系”林冬青还是扭着脸,下巴绷的很紧,被嘴唇带动是一条一直颤抖的线条。
陆泽漆踱步到林冬青面前,手捏住了林冬青的下巴尖:“宁愿死也不要我?”
林冬青扭头,躲他的手。
陆泽漆嗤笑一声:“想学创世神殉情啊?别傻了小瞎子。”
林冬青失明之后,往日的同事和朋友在他面前说话都很小心,这还是他第一次被人叫做“瞎子”,他气的浑身发冷,一把拍开陆泽漆在他脸上作乱的手:“再说一遍,滚出我家”。
陆泽漆从小到大都是人群中受人追捧的那个,上了战场,因为出色的作战能力在第一场战役就被重用,下了战场,他的功绩也足以让所有蓝星人对他感恩戴德,他没受过这样的冷待,没有人这样疾言厉色的命令他“滚”,因此他虽有心和林冬青周旋,此时面色也冷了下来。
“不知好歹”,他咬着牙,对林冬青实在有些没办法,但他又想起出发前医生说的话:“你现在的腺体活性还很低,要和标记人多接触,接触他的信息素是促使你信息素活跃起来的最好方法。”
蓝星的腺体移植手术并不成熟,当时他被子弹击中,生命垂危,腺体坏死,一个志愿医生为了保住他的命,移植了一个签过遗体捐献书的战士的腺体,Alpha强大的修复力让他挣扎着从生死线上捡回一条命,然而随之而来巨大的后遗症让他痛苦不堪,最艰难的时候甚至几度求死,好不容易他战胜了种种排异反应,离队复查时却被告知他的腺体正在一点点衰竭,而让他活跃起来的方法只有一个——受到伴侣的信息素的滋养。
陆泽漆可以死在战场上,可以死在腺体移植的手术中,然而一切都结束了,眼见雨过天晴,此时再叫他死,他就不甘心了。
思及此处,他蹲到林冬青跟前,正想说话,却第一次看清楚林冬青的眼睛,那双眼睫毛长而密,低低垂着,一副很乖顺的模样,眼珠不是蓝星常见的琥珀色或者黑色,不知道是不是病变,呈现出有些发灰的颜色,看上去是很冰的质感。
直面战争和杀戮的士兵们学的第一课,就是需要将自己的同理心杀死,陆泽漆也是,他不光把自己的同理心杀死,作为一名合格的长官,他将自己的良善、同情心、悲悯一道杀死了,因此他长年累月只因自己的痛苦而痛苦,也长久的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而此时,他见了小瞎子的病眼,心里空空的一跳,短暂的从自己的痛苦中抽身而出了,他很后知后觉的对这个小瞎子生出少量的,被称作“不忍心”的情绪,他把原本要说的话咽进肚子里,努力把语调变得没有攻击性:“我也是你丈夫的遗物”,他说,拉过林冬青的手,把他的手按在自己脸上:“你摸摸我吧,知道我长什么样之后你不会不要我的。”
他这辈子第一次试着哄人,结果很失败——林冬青像摸到一团火一样很快的收回手,陆泽漆有些恼怒:“你......”,他突然止住话头,开始不动声色的释放信息素,带着苦涩的青草味在屋子内蔓延开。
林冬青很快有了反应,他咬着牙说了一声:“卑鄙”,神情很痛苦,似乎在极力克制什么很有诱惑力的东西,陆泽漆冷眼看着,只觉得自己废了太多口舌,应该早点这么干——没有omega能抵抗伴侣释放出来的信息素,让一个omega屈服还不简单么?
陆泽漆其实并不喜欢这股味道,他嫌这味道苦、淡,他原来的信息素是很好闻的木质的雪松味,而且出于本能,他也排斥着这股原本属于另一个Alpha的信息素味,然而林冬青肉眼可见的喜爱他现在的信息素——他团在一起的眉毛解开了,脸颊有些发红,胸膛正剧烈起伏着,试图摄入爱侣的气味多一点,再多一点,林冬青身上的信息素也断断续续泄露出来,陆泽漆仰起头嗅闻着,是很可口的葡萄味。
林冬青的信息素对陆泽漆的安抚作用远比他想的要多,陆泽漆整个人久违的松弛下来,移植手术后,他终于再一次感受到了正常人放松时会感受到的的轻松和惬意,他仰着头,情不自禁的闭上眼。
“咚”一声,坐在高脚凳上的林冬青一头栽倒,他昏了过去,陆泽漆不知道的是,对于空熬了几年发情期的omega来说,这样大范围的“干打雷不下雨”的信息素包裹无疑一场酷刑。
陆泽漆猛地睁开眼,看着不省人事的林冬青他露出少见的茫然,他把人抱起来,小瞎子似乎都没有他的挎包重,他抱着人在屋子里手足无措的转了一圈,怀里的人动动眼皮,突然把脸紧紧埋在他胸口的衣服里,声音闷闷的传来:“余清......余清”,小瞎子在意志不清晰时仍然记挂着他死去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