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林深叶茂,绿意葳蕤。看似生机盎然,却静得诡异,连虫鸣鸟叫都绝了踪迹。
芙琳驻足:“此地有异。” 她们似在绕圈,周遭景致熟悉得令人心悸。
静怀俯身,指腹捻起一撮泥土,细察其色:“土质粘湿,与方才干燥之路迥异,是新径。”
众人果然发现树干上新鲜的刻痕,与记忆中的位置重合。来时的脚印,也消失无踪,只余脚下新踩出的泥印。
【宿主勿忧,此乃必经之劫。性命无虞,若遇红芒警示,自有护持。】镜灵之音与静怀低沉的话语重叠:
“迷阵。”
静怀见众人茫然,温声解释:“林木排列暗合奇门,辅以障目迷雾,惑人心智,使人以为前行,实则绕回原处。”
简言之,他们被困在了一个由树木构成的环形迷宫里。
“需在岔路辨明方位,方能寻得生门。” 静怀的声音在寂静林中显得格外清晰。众人点头,依言紧随其后。
不对劲,芙琳心头警兆忽生!
然为时已晚。身侧三人身影如同被浓雾吞噬,瞬间消失于眼前!
闺阁之中
入眼是满室奢靡。胭脂水粉香气馥郁,珠钗绣履琳琅满目,红木雕花窗棂透着雅致,四壁以锦缎装裱,顶棚悬着繁复的绣花毡毯。
妆台上,各色首饰盛于匣中,一只水头极好的碧玉耳珰,孤零零地躺在低矮的妆奁边沿,格外刺眼。
这是何处?
芙琳心口一窒,立时警醒:此乃迷境幻象!袖中铜镜入手,冰凉一片,毫无灵应。
“砰——!” 房门被猛地撞开!
一个眉眼含煞的丫鬟疾步冲入,愤愤道:“二小姐好生不识抬举!老爷偏疼她也罢了,竟还敢勾引沈少爷!沈少爷可是与小姐您打小定下的亲事,青梅竹马的情分,岂是她一个半路认回来的野丫头能攀扯的?” 她用力一甩袖子,仿佛替主子憋了一肚子火。
芙琳眼尖,瞥见她袖口闪过一抹熟悉的碧色流光。
“小姐不过说她两句,她便装得楚楚可怜去向老爷告状!眼下老爷正带着人往这儿来呢!” 丫鬟满脸焦急,话里话外都在鼓动芙琳待会儿定要“争口气”。
外间已传来通传之声,催促芙琳速速出去。
“定是那野丫头的人!主子没规矩,奴才也张狂!看奴婢不教训他!” 丫鬟怒从心起,竟不等芙琳发话,撸起袖子就要冲出去。
芙琳见她如此冲动,暗道不妙!厉声喝道:“站住!” 同时疾步上前,一把攥住丫鬟的后襟,硬生生将她与门外那传话的小厮隔开。
喧闹声由远及近。为首的中年男子(付恒)身侧,依偎着一位年轻女子(付蓉)。女子双眸含泪,红肿如桃,面色惨白,望向芙琳的眼神带着惊惧惶恐,如受惊小鹿。
芙琳一见她那副形容,便知此女定是庶妹付蓉。
“父亲!姐姐……姐姐当真要置蓉儿于死地么?蓉儿究竟做错了什么?” 付蓉抢先一步,泣不成声,“蓉儿一心只想与姐姐亲近,和睦共处,奈何姐姐她……” 话语戛然而止,留下无尽遐想。
付恒见爱女哭得梨花带雨,再想起芙琳素日对付蓉的种种“恶行”,又深知这长女骄纵跋扈的秉性,心中厌恶更甚。
不思悔改!
臭名昭著!
顽劣不堪!
这城中但凡知晓付芙琳名号的,谁不知她骄横狠毒,欺压庶妹,嚣张跋扈?人人避之唯恐不及。
“你这几个月就给我老老实实待在这院子里,休要出去丢人现眼!” 付恒声色俱厉,目光扫过芙琳,带着毫不掩饰的嫌恶,“还有,我看你是屡教不改!是不是不想要你娘留下的那些‘破烂’了?”
“破烂”二字如针,狠狠扎进芙琳心口!一阵尖锐刺痛传来,身体竟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脱口而出:“不!不行!” 声音带着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凄惶。
一滴冰冷的泪,毫无预兆地滑落。
那些被付恒轻蔑称为“破烂”的物件,是原主生母仅存的遗物,是原主视若性命的精神寄托!
付蓉觑着芙琳眼中深切的恐惧,一抹得色飞快闪过,旋即又换上担忧神色:“父亲息怒。姐姐终究是府中嫡女,若长年拘于内院,外人恐议论付府苛待嫡女,有损门风……” 她话锋一转,语气“体贴”,“不若……将那些旧物清理了?也省得姐姐终日沉溺过往,荒废了正途。”
付恒毫无迟疑,点头下令:“照二小姐说的办!”
芙琳垂首,泪水模糊了视线,心中蓦然响起一个悲愤绝望的声音,她的唇瓣无意识地翕动:“父亲……为何?” 为何如此绝情冷酷?
这是原主残魂深处最竭力的质问。
付恒父女却未给她丝毫机会。几名粗壮仆妇已上前,一左一右钳住芙琳单薄的肩膀,冷声警告:“大小姐,请回吧!”
付恒拂袖转身,袍角在空中划出冷漠的弧度,未曾施舍长女半分目光。付蓉眼底掠过得意,快步跟上。
父女二人相携离去的背影,深深刺痛了芙琳的眼。
他们才像血脉相连的骨肉,而她,不过是这偌大府邸中一个顶着嫡女名头的……外人,一个多余的存在。
重回寂静的院落,芙琳抬手狠狠抹去脸上泪痕,强行压下心口翻涌的属于原主的悲愤与绝望。
梳理方才所得信息:原主在府中处境艰难,生母遗物危在旦夕。当务之急,是破此迷境!静怀三人想必亦被困于其中。
“小姐……” 丫鬟欲上前安慰,被芙琳抬手止住。
“你下去吧。” 芙琳声音平静无波,“往后,不必再来伺候。”
丫鬟如遭雷击,“噗通”跪倒,满脸惊惶:“小姐!奴婢做错了什么?奴婢服侍小姐多年,兢兢业业,事事为小姐着想啊!小姐……” 她面上惶恐,眼底却飞快掠过一丝不甘与怨毒。
芙琳行至妆台,拈起那只孤零零的碧玉耳珰,在丫鬟面前轻轻一晃:“此物,你可还记得?
丫鬟瞳孔骤缩,强作镇定:“这、这是小姐的耳珰,奴婢自然记得。只是……另一只早前不慎遗失了,小姐不是不喜这对耳珰么?” 她记得芙琳首饰繁多,未必记得清一对寻常耳珰……
芙琳冷笑:“搜!”
两名婆子上前,毫不客气地搜检丫鬟衣袖。果然,在其贴身袖袋中,摸出了另一只碧玉耳珰!
丫鬟被拖走时,那怨毒的目光如淬毒的针。芙琳只觉心头愈发沉重。这丫鬟或许真如其所言服侍原主多年,但终究……是背叛了。
留意到她此前鬼祟行径与付蓉“恰到好处”的出现,芙琳心知肚明,二人必有勾连。
庭院寂寂,芙琳单薄的身影立在阶前,显出几分萧索孤清。她倚着窗棂,怔怔望向院外被高墙切割的天空。
忽闻墙外传来刻意压低的议论:
“当真?老夫人要大办寿宴?听说京里有头有脸的都会来!”
“可不是!老夫人八十大寿,积德行善一辈子,谁不卖她老人家面子?连宫里头都……”
“付老夫人”四字入耳,芙琳心头猛地一跳,一股久违的暖流倏然包裹了冰冷的心脏。
无数陌生的画面涌入脑海——是付老夫人慈蔼的笑容,温暖的怀抱,是她年幼失恃、父爱缺失的晦暗童年里,唯一的光亮与慰藉。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