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蓉院中,二娘子已等候女儿多时。
“快些进来,哎哟,我的心肝蓉儿,怎地这般急匆匆?”二娘子瞧着女儿额角沁汗、双颊飞霞,眉眼间藏不住喜色,忙不迭抽出袖中丝帕替她擦拭,口中又是心疼又是疑惑,“瞧这模样,可是遇着什么天大的好事了?”
“娘亲!”付蓉嗔怪地跺了跺脚,气息犹自微喘,“我都多大了,您还总拿我当娃娃取笑!”她顾不得仪态,几步冲到红木圈椅前坐下,显是渴极了。
二娘子见状,忙扬声吩咐外间:“快给二姑娘上盏清茶来!”她目光扫过女儿微乱的发鬓和衣襟上几道不甚齐整的褶皱,心中了然:这般失态,定是得了大便宜,迫不及待要与她分说。
“莫急,莫急,缓口气儿再说。”二娘子温声劝着。付蓉接过婢女奉上的茶盏,也顾不得烫,急急饮了一大口,却呛得咳嗽起来,忙用帕子掩了唇。二娘子愈发纳罕:这丫头平日里最重体面,性子也算沉稳,何事能让她激动至此?
旁人只道她在老爷面前是朵娇弱不胜风的解语花,可怜楚楚惹人怜,殊不知她骨子里最是争强好胜,极好颜面,在外人面前自是一副滴水不漏的端庄模样,只在她这亲娘跟前,才肯露出几分真性情。
“成了!付芙琳那贱丫头视若珍宝的那堆破烂,可算叫我给扔了个干净!”付蓉顺过气,声音里是压不住的快意,“娘亲您没瞧见,她当时那副哭天抢地的丧气样儿,真真是解恨,痛快极了!”
这付府上下,谁不知她口中的“破烂”,正是那短命鬼大娘子留下的些个不值钱的遗物?值钱的物件早些年就被老爷和二娘子不动声色地收拢了,剩下这些鸡零狗碎,不过是付芙琳这疯丫头当个宝似的守着,旁人靠近一点,她便如护崽的母狼般龇牙咧嘴,哪还有半分世家贵女的体统?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二娘子闻言,细眉意外地一挑,眼珠儿机灵地转了转,语气里透出恰到好处的惊讶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哦?竟是为这事?哎哟,这丫头,也忒是死心眼儿。不过是些个旧物,值当什么?那死人的东西,沾着晦气呢!为这个跟老爷置气,真真是不懂事。”
“可不是么!”付蓉得意地眯起眼,嘴角噙着恶意的笑,“整日里抱着个破盒子痴痴呆呆,看着就晦气冲天!我这是好心,替她清理门户呢!”她早就恨毒了付芙琳。一个顶着嫡女名头的野丫头,在府里安安分分当个摆设也就罢了,竟敢痴心妄想,去招惹她的沈溪河哥哥!凭她也配?
“得意归得意,你且莫忘了,”二娘子见女儿眉飞色舞,几乎要翘起尾巴来,脸色微肃,压低了声音提醒,“她如今,可还是沈侯府二少爷沈溪河未过门的妻!只要这名分一日未除,你就得忍上一日!”她朝着东边皇宫的方向努了努嘴,“眼下她是声名狼藉,她娘那将军府的母家也早败落了,形同虚设。可这桩亲事,是御笔亲点的!没有上头那位发话,任她再如何荒唐胡闹,最后该拜堂还得拜堂!你今日这般得意忘形,若坏了大事,先前种种心思,岂非白费?”
付蓉听着母亲的话,心头那股燥热被泼了盆冷水,理智稍稍回笼。是啊,再恨再急,也得等。可她就是怕夜长梦多,拖得久了,万一再出什么变故……
不行!还是得早些想法子,彻底解决了这眼中钉、肉中刺!
芙琳的闺房处。
“阿——嚏!”
芙琳揉了揉有些发痒的鼻尖,心头莫名一跳。谁在念叨她?是恨得咬牙切齿,还是……她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付蓉那张写满恶意的脸。多半是那“好妹妹”正在得意吧?
她将袖中那面石榴缠枝纹的旧铜镜又摸了出来,指尖在冰凉的镜面上划过,心里默念了无数遍“镜灵”。左晃晃,右晃晃,再戳一戳,镜面依旧光滑如初,映着她微蹙的眉,毫无回应。
“镜灵啊镜灵,你倒是会挑时候躲清闲。”芙琳无奈地将镜子收起,心下微沉。看来这幻境一关,只能靠自己闯了。只是……她抬眼望了望窗外沉沉的暮色,一丝不安悄然爬上心头。静怀他们不知如何了?这幻境看似是付府旧事,却总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让她隐隐觉得不妙。
不能再耽搁了。芙琳很快压下杂念,接受了被困于此的现实。她对原身的记忆一片空白,但这具身体残留的本能却异常强烈,方才听闻遗物被扔时那股锥心的痛楚和绝望,几乎要将她淹没。她怕,怕在这幻境中待久了,原身那些汹涌的、未曾化解的怨念会一点点蚕食她的意识,最终将她同化,永远沉沦在这虚假的牢笼里。
破局的关键,定然与原身的经历息息相关。她需要情报,需要了解这个“付芙琳”的处境、过往、牵绊。但打听需得谨慎,不能莽撞引人怀疑,否则在这处处是眼线的付府,只会死得更快。
“来人。”芙琳清了清嗓子,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沉静的威仪。
一个看着年纪不大、身形清瘦的小婢女应声而入,脚步迟疑,身子微微发着抖,低垂着头,连呼吸都放得极轻。这位大小姐的脾气,在府里是出了名的阴晴不定,难以捉摸。前些日子她总是呆呆坐着,下人们便觉她好欺。可方才,她竟不动声色地将夫人派来的大丫鬟给处置了!那瞬间扫过来的眼神,冷得让人心头发寒。她们这才惊觉,这位主子,绝非表面那般无害。此刻被叫进来,小婢女心中七上八下,唯恐步了后尘。
看着小婢女瑟缩的模样,芙琳心中了然。很好,方才的震慑起了作用。“不必怕,近前些。”芙琳放缓了声音,目光在这小婢女身上打了个转。瞧着面嫩,眼神还算干净,不像是那等心思活络、惯会钻营的。
“小、小姐有何吩咐?”或许是芙琳温和的语气给了她一丝勇气,小婢女稍稍抬起头,但仍不敢直视芙琳的眼睛,声音细若蚊呐。
芙琳起身,缓步走到妆台边,随手从妆奁中拣了一支素银簪花,样式简单,不甚贵重。她走回小婢女面前,将簪子递了过去。
小婢女一见此物,吓得魂飞魄散,“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小姐!使不得!奴婢什么都没做,不敢领赏!是奴婢哪里做错了,惹小姐不快?求小姐责罚!”她想起大丫鬟被拖走时的情形,声音都带了哭腔。
芙琳俯身,一手稳稳托住小婢女下拜的胳膊,另一只手轻轻拂去她衣摆沾上的浮尘,将她慢慢扶起。她的目光沉静,直直望进小婢女惶恐不安的眼睛里,仿佛要看到她心底去。片刻,芙琳唇角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带着点了然,又轻轻拍了拍小婢女单薄的背脊。
“起来吧。你,过关了。”芙琳的声音很平静。方才递簪之举,本就是一次试探。若是个贪心不足、眼皮子浅的,见着主子“赏赐”,定会喜形于色,忙不迭地收下,再表几句忠心。但这小婢女只有惊惧抗拒,足见她至少此刻,并无贪婪之心,且懂得分寸。
过……过关了?小婢女懵懂地抬头,对上芙琳清亮的眸子,这才恍然明白这是一次考验。紧绷的心弦骤然一松,后背竟已惊出一层薄汗。“那……小姐是想问奴婢什么?”她定了定神,小声问道。
芙琳眼中闪过一丝赞许。跟明白人说话就是省力。既然对方领会了意图,她也无需再绕弯子。她微微倾身,靠近小婢女,声音压得更低:“你该明白我的意思。我身边,容不得第二个背主之人。大丫鬟的下场,你也瞧见了。背主求荣者,终将自食恶果。”她的语气很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
小婢女身子一凛,随即用力点头,眼神变得坚定:“奴婢明白!小姐放心,奴婢省得轻重,绝不会做那等忘恩负义、自寻死路之事!”她声音虽小,却透着一股认真。
很好。芙琳心中稍定。有了这个突破口,她便能试着从这小婢女口中套出些有用的消息。这付府上下,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她这“失势”的嫡女,就等着抓她的错处去邀功呢。毕竟在所有人眼里,她这个“大小姐”,早已是“德不配位”的笑话。
“嗯。”芙琳坐回椅上,端起旁边微凉的茶水啜了一口,状似随意地开口,“这几日看你们进进出出,手上都不得闲,府里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小婢女略一思索,恭敬回道:“回小姐,是在预备老夫人的寿宴。老夫人前些日子从汾州启程,一路舟车劳顿,昨儿个才到府里安置下。听管事嬷嬷们私下议论,老夫人此番回来,怕是……怕是时日无多了。”她说到最后,声音更低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唏嘘。
欢迎大家评论[狗头叼玫瑰]主线任务是破除幻境,镜灵会出现的,擀面杖后面是必要的工具,也会出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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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危险才敢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