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化反派失败后我死遁了》 第1章 第 1 章 死人啦 时值秋杪,大历十三年。 一位妙龄少女跌坐于圈椅之中,形容颇有些狼狈。指尖拂过额前散乱的刘海,鹅黄半臂襦裙沾染了赶路的风尘。她擎着一面石榴缠枝纹的旧铜镜,镜中映出一张妖冶绝伦却难掩迷茫的脸庞。 芙琳不仅穿进了话本《弑尊》,竟还穿成了一具彩绘缕衣的人形布偶! 自宫中锦绣堆叠的纱袖内探出几根葱白玉指,轻轻抚过颈间肌肤——触手温润细腻,恍若上好的羊脂白玉,竟无半分缝缀的痕迹。“好生精巧的手艺……”芙琳心中暗叹,“这皮相吹弹可破,关节转折处亦灵动自如,这制偶的匠人,用的究竟是何种神异材料?” 倏忽间,镜面水纹般荡漾,一行朱砂小楷浮现:【宿主已入《弑尊》劫点,速取圣物‘六季’。】此镜,自诩“镜灵”,乃助她破劫之物。 原是制偶师以丹砂点睛,行那狸猫换太子之计,令这通了灵识的布偶假冒公主入宫。布偶不甘为傀儡,探得“六季”有筑骨生肌、化死为生之能,芙琳这才决意西行,奔赴那传闻中的琉璃岛。 只消谨守本心,莫惹无端祸事,抢在那话本男主之前取得圣物……毕竟小命要紧! 楼下陡然喧哗鼎沸,打断思绪。 芙琳迅即将铜镜拢入宽袖,携侍女阿熏疾步循声下楼。 甫至廊下,目光便被堂中围聚的人群吸引。一具尸身横陈中央,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诡异味,非腐非臭,倒似某种甜腻腥气直钻颅顶。芙琳鼻翼翕动,黛眉紧蹙,那气味直冲肺腑,搅得她胃腑翻腾,几欲作呕。 【宿主当心!此乃‘蚀骨瘴’,无色而气异,常人难察,然触之侵体,速令众人退避!】镜灵警示急现心头。 “死、死人啦!尸首就在门口!”一声尖利女嗓划破嘈杂,堂内登时乱作一团。 一黄袍道士正欲俯身查验,芙琳疾伸皓腕拦住:“道长且慢!死者肤泛青斑,尸身僵冷,唇色乌紫,舌苔遍布诡异色斑,显是中毒而亡。此毒诡谲,恐有蔓延之危,近之无益。” 声线清泠,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旁侧一莽汉嗤之以鼻:“黄毛丫头懂什么!” 他大大咧咧凑近尸首,翻弄其衣襟,扬声道:“瞧!财物俱在,指腹亦无挣扎之痕,分明是暴毙……” 话音未落,那莽汉忽地双目圆瞪,“噗通”一声直挺挺栽倒在地,面皮瞬间蒙上一层青灰。 芙琳早有预料,以素帕紧掩口鼻,屏息近前,将一枚莹白丹丸——镜灵所赠“清瘴丸”迅疾塞入其口中,扬声道:“诸位请看!此毒确有蔓延之能,速速远离尸身。” 言罢,目光再次落回死者面容,忽觉几分眼熟,似在原主破碎记忆中见过。 抬眸间,猝不及防撞入一双幽深瞳眸。 那男子一袭深青长衫,衬得身形清癯修长,裸露的一截手腕与脚踝伶仃苍白,堪称玉骨冰姿。好一个清雅病弱的少年郎。 君子端方,温润如玉。 他正饶有兴味地打量着地上尸首,芙琳分明捕捉到他唇角一闪而逝的、近乎嘲弄的弧度。 视线相撞,芙琳立时别开眼,却仍能感受到那道目光如影随形。她不甘示弱,倏然回瞪。 少年眸色深不见底,似有漩涡流转,却未在她身上过多停留,只移开视线,吐字清冷低沉: “此乃谋杀。” 白衣男子气定神闲,语速徐缓。 “凶徒,便在诸君之中。” 他饶有兴致地扫视着众人脸上的惶恐慌乱,那目光,如同在欣赏笼中困兽的无措挣扎。 此言如一道惊雷!芙琳脑中灵光乍现,立时屏息凝神,于混杂气息中细细分辨那毒源所在。见那白衣男一副居高临下、玩弄人心的姿态,芙琳心头火起,愈发急切地搜寻着隐匿在阴影中、欲伺机遁走的真凶。 “此毒名为‘夺命散’,无色无味,唯余一丝极淡异香,常人乃至习武高手皆难察觉。其歹毒之处在于,沾之立毙。” 静怀踱步至门前,拦下一名欲悄然离去的灰衣男子,唇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俯身在他耳畔轻语,一字一顿:“杀、人、凶、手。” 目光精准落在他颈侧一块不起眼的青斑上。 众人哗然,群情激愤,眼看便要扑上去擒拿那灰衣男子。 袖中铜镜蓦然灼热微震,芙琳心头亦警铃大作,直觉此事太过顺遂蹊跷。镜灵之音急切入脑:【宿主,此人非真凶!】 “且慢!” 芙琳断喝出声,闪身挡在那已吓得两股战战、语无伦次的灰衣男子身前,一双明澈杏眼直视静怀,朗声道:“他并非真凶!凶手仍藏匿于此!诸位若贸然动手,恐令真凶趁乱脱身!” “哦?” 静怀挑眉,眼中兴味更浓。 “此人唇色发青,身染‘夺命散’之气,此毒可散,故他中毒不深。姑娘方才既能辨毒,想必也嗅得此气。” 静怀语气温和,却字字如刀。 “正是!小丫头片子莫要在此胡搅蛮缠!” 人群纷纷附和,更有甚者不耐地欲将她推搡开,俨然将她视作不知天高地厚的野丫头。 “既如此,不妨与诸位打个赌!” 面对无数质疑目光,芙琳神色沉静如水,毫无惧色地迎向众人。 “赌便赌!怕你不成?” 领头几人嗤笑打量她,“乳臭未干的丫头,大人的事少掺和,回家吃奶去罢!” 哄笑声四起。 芙琳不为所动,冷静地将位置让给身后男子。在众目睽睽之下,她并指如风,迅疾点向男子几处大穴,内力微吐,将其毒血逼至指尖,用力一挤!“诸位请看!” 随着镜灵提示,她心中已有计较。 一股暗红近黑的污血激射而出!芙琳沉声分析:“此人体内之毒乃新近所中,色泽尚未完全乌沉。真凶暗下此毒,正是欲嫁祸于人,混淆视听,以便金蝉脱壳!” 静怀轻笑一声,慢悠悠道:“姑娘如何笃定是新毒?若非亲眼所见,仅凭臆测便妄下断语,莫非……你才是那真凶?此刻不过行那贼喊捉贼之计。” 轻飘飘一句,便将矛头引向芙琳。众人面面相觑,竟觉颇有道理。 几个莽夫按捺不住,高呼“宁错杀,毋放过!” 立时将芙琳围住。“好个蛇蝎妇人!定是同伙无疑!竟还护着这男人,不知廉耻!” 左右来人,粗鲁地擒住芙琳双臂。阿熏急欲上前,却见芙琳微微摇头示意。 众人义愤填膺:“平生未见如此歹毒女子!众目睽睽之下还敢行凶,胆大包天!看打!” 一人趁芙琳不备,一拳狠砸在她腰腹!那些被尸体吓坏的女眷,更觉她辱没了女子清誉,纷纷上前,劈手便是几记耳光! “啪!啪!” 脆响刺耳。 芙琳颊侧瞬间红肿,火辣辣的痛楚蔓延。她抬起通红的眼,目光却异常平静,如古井深潭,将周遭每一张奚落嘲讽的面孔,牢牢刻入心底。 “这毒妇还敢瞪人!官差来前,先给她点教训!” 一獐头鼠目的中年男子趁机猥琐逼近,“这小娘皮模样倒俏,让爷瞧瞧……” 咸猪手便要探来。 第2章 第 2 章 误会 芙琳本秉持“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之则,此刻忍无可忍!眸光一寒,提膝猛撞! “嗷——!” 杀猪般的惨嚎响起,猥琐男捂着裆部蜷缩在地,“杀、杀人啦!这毒妇要杀人!大伙抄家伙!” 众人惊怒,纷纷抄起手边桌椅板凳。 芙琳青丝微乱,颊畔掌印鲜明,眼神却锐利如刀。她深吸一口气,声音清越,字字敲在众人心坎:“此毒蔓延虽快,血染即乌,然其色随时辰推移会逐渐褪淡。‘夺命散’既有扩散之性,真凶为保自身,必随身携有解药!” “哦?” 静怀紧咬不放,“那么姑娘适才接近此人,趁机下毒,自身则服下解药?如此既能嫁祸,又能拖延时机,便于你脱身?” 他意有所指地看向芙琳与灰衣男子的距离。 芙琳心头火起!她分明未曾靠近那灰衣男子!此人分明是信口雌黄,颠倒黑白! 她强压怒意,不再与那灰袍男子纠缠,亦不深究众人何以如此轻信白衣男。当务之急,是揪出那隐匿的豺狼! 目光如电扫过地面,倏然凝在死者鞋底——那泥土湿润,竟粘着一瓣残破的桃花!芙琳心头雪亮:此地干燥,方圆百里,唯城东十里坡有一小片桃林!此处绝非第一现场! 凶手费力移尸至此却不急于脱身,所图为何? 唯有一种可能——杀错了人!他在确认! 她不动声色地扫视地面纷杂足印,又快速掠过堂内众人鞋履。最终,视线锁定在窗边一个倚栏而立、看似看热闹的蓝衫汉子上——唯有他鞋帮边缘沾着湿润泥土,袍角下摆,一点粉嫩桃花瓣赫然在目! 芙琳悄然靠近,用仅两人可闻的气声道:“阁下鞋底的花瓣……可没清理干净。这堂内,怕也还留着阁下的手尾吧?” 声音微顿,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同仇敌忾与急切,“眼下我被这些‘侠士’纠缠,正是阁下脱身良机。我替你引开他们,你速走!” 蓝衫汉子闻言一震,惊疑不定地看向芙琳。见她红肿面颊,眼神愤恨地瞪视着围攻她的人,又似在向他传递同盟之意。镜灵悄然配合,芙琳手中铜镜微侧,镜光恰好映出蓝衫汉子面容。 汉子下意识抬手一抹嘴唇——镜中影像,他的唇色竟已隐隐泛出青黑! 他心头剧震,再看芙琳惨状及眼前紧迫情势,贪生之念顿起。犹豫一瞬,咬牙朝芙琳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好!我认了!” 芙琳猛地转身,面向众人,朗声道,“诸位听着,人是我杀的!” 声音清亮,瞬间吸引了所有目光。 刚才听见她分析的侠士们,本就有些蠢蠢欲动,各说其词,见她突如其来认罪弄得一头雾水,但既然毒妇认罪,他们也无话可说。 猥琐男一副‘果真如此’的模样,贱兮兮露出他早已腐烂的门齿,用舌头下流的舔了舔嘴唇,搓了搓手,似是迫不及待。 白衣男子站立在众人的边上,一脸感兴趣的上下打量着她,挑着眉相似看到什么新奇的玩意儿,连衣服褶皱上的灰,也来不及擦拭,墨色的瞳孔一动不动映着女子的模样,观察其下一步的动静。 众人愕然,随即暴怒,刀剑棍棒齐举,如潮水般涌向芙琳! 芙琳身形灵动,如穿花蝴蝶般在人群中腾挪闪避,目光却紧紧锁住那趁乱奔向门口的蓝影。 “站住!休走!” 芙琳娇叱一声,足尖轻点,身若轻鸿般掠过人群,精准地拦在门口,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笑意,“阁下,你、中、计、了。” 蓝衫汉子万没料到机关算尽反被将计,身份瞬间败露,还想挣扎一番,却见众人将剑全指向他处,面目狰狞如恶鬼,往空中怒吼一声,掌风凌厉,直劈芙琳面门! 都是这个该死的女人!他实施隐蔽的计划后,本该全身而退,要找的人没有找到,还杀错了人,如何给主人交代,那么就那这个女人给我献献血来平复他的怒火了! 芙琳早有防备,纤腰一拧,堪堪避过。那掌风擦着鬓发而过,带起几缕青丝。 众目睽睽之下竟还敢行凶,见她就一个女人好欺负啊?做错事情,就得给我好好认、罚!原主这个战斗力对付你这个小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这一次,芙琳是真的生气了,眸中寒光乍现,反手自腰间一抹,一道赤色长鞭如毒蛇出洞,“啪!” 一声脆响,精准抽飞了汉子手中短匕!鞭影再卷,如灵蛇缠缚,瞬间将其双腿双臂牢牢捆住!汉子踉跄倒地,挣扎不得。 她拍了拍手上的尘灰,发现他在怒目而瞪,不甘心在这束手就擒,芙琳反手一个长鞭招呼他的脸上,“给我老实点。” “姑娘。。。神机妙算!我等险些被此獠蒙蔽,放走了真凶!惭愧!惭愧!” 先前那位黄袍道士上前,看着地上捆缚的凶徒,满面羞惭,由衷叹服。 方才一股脑围攻芙琳的一行人,此刻面红耳赤,脚步踟蹰,神情尴尬至极。 他们这是不仅错怪了人,还差一点放跑凶手! 那曾叫嚣最凶的莽汉率先上前,“啪啪啪!” 左右开弓狠狠自扇了几记耳光,面颊瞬间红肿,瓮声道:“江湖规矩,愿赌服输!是在下有眼无珠,错怪了姑娘!要打要罚,任凭处置!” 有人带头,余者纷纷效仿,或捶胸顿足,或面红耳赤:“姑、姑娘……对不住!是我等愚昧,不辨是非!” 羞愧之情,溢于言表。 那猥琐油腻男被人推搡上前,眼神躲闪,极不情愿。众人皆冷眼睨着他,忆起他龌龊行径。 正义之士不耐,低喝:“磨蹭什么!” 油腻男被众人目光灼烧,只得硬着头皮,狠狠一咬牙,抬手重重自扇一记:“我……我错了!” 声音含混。 “大声点!” 有人喝道。 油腻男一哆嗦,闭眼哭嚎:“是我猪油蒙心!不该对姑娘起那腌臜念头!不该不敬!我该死!我连畜生都不如啊!” 涕泪横流,当真跪倒在地,“咚咚”磕头,“求姑娘大人大量,饶了我吧!” 芙琳冷眼看着这一地鸡毛。此等随风摇摆、欺软怕硬之辈,何须多费心神?她淡淡道:“罢了。诸位既已知错,此事便揭过。” 语气疏离,无悲无喜。 【恭喜宿主,初劫已破。获‘机缘轮盘’一次。】镜灵之音响起。 芙琳眼前浮现一个流光溢彩的轮盘虚影。她心念微动,指尖轻触。 虚影凝实,一物落入掌中。 芙琳:“……” “镜灵,此物……莫非是要我在此开间包子铺?” 她掂量着手中那根沉甸甸、光溜溜的擀面杖,只觉荒谬。拿这个去砸凶手?怕不是先被人砸晕。 芙琳无奈戳了戳境灵的身子,“哎呀,别人家的穿越者金手指格外有逼格,一路杀佛弑神,好不快活。”她甩了甩擀面杖,反复逐磨,就平平无奇。 毫无逼格就不说了,这是让她表演做厨艺的?这杆子除了些重量,也不能一锤砸死个人,用它还不如用我的鞭子合适。 【宿主,此物……大有用处。】镜灵语焉不详。 芙琳无奈,将这“神兵”纳入包袱。正欲再问,指腹触及镜面,只觉一片冰凉死寂,再无回应。 她凝眉沉思,忽觉一道阴影笼罩。 猛地抬首,却见那白衣少年,正立于身前丈许,气息微促,领口被汗水濡湿,显是一路疾奔而来,脚步虚浮,确似不通武艺。 芙琳眸光微凝,暗自戒备。 少年在一米外站定,长身玉立,姿态恭谨:“姑娘,在下静怀。适才多有冒犯,言语失当,静怀在此赔罪。” 他深深一揖,语带诚恳,“未知可否与姑娘交个朋友?” 交个朋友……嘛,还以为是又有什么事端呢,毕竟刚才他莫名其妙来了一句指责,让她一个过路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反倒成了凶手,若不是她机智发现,差点就交代在这里。 芙琳掩唇轻咳,观他神态恭敬,不似作伪,心下戒备稍缓,只道:“芙琳。” 见他又欲靠近,芙琳面色微绷。 少年垂眸,鸦羽般的长睫在苍白面颊上投下淡淡阴影,遮住了眼底幽深:“方才是静怀多有得罪,没有查明真凶与否,贸然推测姑娘,实属是静怀不是。” 哦,原来是来道歉的嘛?这一顿说的搞得她也有些不好意思了,看静怀眉目清澈,语气真诚,芙琳随意摆手,不再追究。 见他说完,吃吃不肯走,又感到疑惑,对他消散的警惕又重新出现。 “芙琳姑娘莫惊。在下无意间听闻姑娘一行亦欲西行,恰同路。此地动荡,在下手无缚鸡之力,孤身一人,实难心安……” 他嗓音温润清雅,尾音微扬,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恳求与脆弱。 阿熏悄然近前,低语:“主子,此人气息虚浮,确无内力根基。” 芙琳沉吟片刻,这人确实没有内力,看着像文弱书生模样,防着点应该没事。要知道这《弑尊》小说里的男子一个比一个的心机深沉,男主更甚。 其人人面兽心,歹毒狠戾,是玩弄人心,摧残人性的一把好手,活脱脱的就是个大反派! 不过男主也是因为如此,才因祸得福,得道升仙。是因也是果,因果相依,福祸是以,算了,想这么多干嘛? 这般想,芙琳的鸡皮疙瘩都出来了,她一定要远离这男主,不然轻则重伤躺尸,重则小命不保啊。 感受到静怀灼热的目光,她对上他温润的眉目,谈了一口气,终是颔首:“好吧。” 于是四人略作收拾,启程西行。 第3章 第 3 章 幻境 午时,林深叶茂,绿意葳蕤。看似生机盎然,却静得诡异,连虫鸣鸟叫都绝了踪迹。 芙琳驻足:“此地有异。” 她们似在绕圈,周遭景致熟悉得令人心悸。 静怀俯身,指腹捻起一撮泥土,细察其色:“土质粘湿,与方才干燥之路迥异,是新径。” 众人果然发现树干上新鲜的刻痕,与记忆中的位置重合。来时的脚印,也消失无踪,只余脚下新踩出的泥印。 【宿主勿忧,此乃必经之劫。性命无虞,若遇红芒警示,自有护持。】镜灵之音与静怀低沉的话语重叠: “迷阵。” 静怀见众人茫然,温声解释:“林木排列暗合奇门,辅以障目迷雾,惑人心智,使人以为前行,实则绕回原处。” 简言之,他们被困在了一个由树木构成的环形迷宫里。 “需在岔路辨明方位,方能寻得生门。” 静怀的声音在寂静林中显得格外清晰。众人点头,依言紧随其后。 不对劲,芙琳心头警兆忽生! 然为时已晚。身侧三人身影如同被浓雾吞噬,瞬间消失于眼前! 闺阁之中 入眼是满室奢靡。胭脂水粉香气馥郁,珠钗绣履琳琅满目,红木雕花窗棂透着雅致,四壁以锦缎装裱,顶棚悬着繁复的绣花毡毯。 妆台上,各色首饰盛于匣中,一只水头极好的碧玉耳珰,孤零零地躺在低矮的妆奁边沿,格外刺眼。 这是何处? 芙琳心口一窒,立时警醒:此乃迷境幻象!袖中铜镜入手,冰凉一片,毫无灵应。 “砰——!” 房门被猛地撞开! 一个眉眼含煞的丫鬟疾步冲入,愤愤道:“二小姐好生不识抬举!老爷偏疼她也罢了,竟还敢勾引沈少爷!沈少爷可是与小姐您打小定下的亲事,青梅竹马的情分,岂是她一个半路认回来的野丫头能攀扯的?” 她用力一甩袖子,仿佛替主子憋了一肚子火。 芙琳眼尖,瞥见她袖口闪过一抹熟悉的碧色流光。 “小姐不过说她两句,她便装得楚楚可怜去向老爷告状!眼下老爷正带着人往这儿来呢!” 丫鬟满脸焦急,话里话外都在鼓动芙琳待会儿定要“争口气”。 外间已传来通传之声,催促芙琳速速出去。 “定是那野丫头的人!主子没规矩,奴才也张狂!看奴婢不教训他!” 丫鬟怒从心起,竟不等芙琳发话,撸起袖子就要冲出去。 芙琳见她如此冲动,暗道不妙!厉声喝道:“站住!” 同时疾步上前,一把攥住丫鬟的后襟,硬生生将她与门外那传话的小厮隔开。 喧闹声由远及近。为首的中年男子(付恒)身侧,依偎着一位年轻女子(付蓉)。女子双眸含泪,红肿如桃,面色惨白,望向芙琳的眼神带着惊惧惶恐,如受惊小鹿。 芙琳一见她那副形容,便知此女定是庶妹付蓉。 “父亲!姐姐……姐姐当真要置蓉儿于死地么?蓉儿究竟做错了什么?” 付蓉抢先一步,泣不成声,“蓉儿一心只想与姐姐亲近,和睦共处,奈何姐姐她……” 话语戛然而止,留下无尽遐想。 付恒见爱女哭得梨花带雨,再想起芙琳素日对付蓉的种种“恶行”,又深知这长女骄纵跋扈的秉性,心中厌恶更甚。 不思悔改! 臭名昭著! 顽劣不堪! 这城中但凡知晓付芙琳名号的,谁不知她骄横狠毒,欺压庶妹,嚣张跋扈?人人避之唯恐不及。 “你这几个月就给我老老实实待在这院子里,休要出去丢人现眼!” 付恒声色俱厉,目光扫过芙琳,带着毫不掩饰的嫌恶,“还有,我看你是屡教不改!是不是不想要你娘留下的那些‘破烂’了?” “破烂”二字如针,狠狠扎进芙琳心口!一阵尖锐刺痛传来,身体竟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脱口而出:“不!不行!” 声音带着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凄惶。 一滴冰冷的泪,毫无预兆地滑落。 那些被付恒轻蔑称为“破烂”的物件,是原主生母仅存的遗物,是原主视若性命的精神寄托! 付蓉觑着芙琳眼中深切的恐惧,一抹得色飞快闪过,旋即又换上担忧神色:“父亲息怒。姐姐终究是府中嫡女,若长年拘于内院,外人恐议论付府苛待嫡女,有损门风……” 她话锋一转,语气“体贴”,“不若……将那些旧物清理了?也省得姐姐终日沉溺过往,荒废了正途。” 付恒毫无迟疑,点头下令:“照二小姐说的办!” 芙琳垂首,泪水模糊了视线,心中蓦然响起一个悲愤绝望的声音,她的唇瓣无意识地翕动:“父亲……为何?” 为何如此绝情冷酷? 这是原主残魂深处最竭力的质问。 付恒父女却未给她丝毫机会。几名粗壮仆妇已上前,一左一右钳住芙琳单薄的肩膀,冷声警告:“大小姐,请回吧!” 付恒拂袖转身,袍角在空中划出冷漠的弧度,未曾施舍长女半分目光。付蓉眼底掠过得意,快步跟上。 父女二人相携离去的背影,深深刺痛了芙琳的眼。 他们才像血脉相连的骨肉,而她,不过是这偌大府邸中一个顶着嫡女名头的……外人,一个多余的存在。 重回寂静的院落,芙琳抬手狠狠抹去脸上泪痕,强行压下心口翻涌的属于原主的悲愤与绝望。 梳理方才所得信息:原主在府中处境艰难,生母遗物危在旦夕。当务之急,是破此迷境!静怀三人想必亦被困于其中。 “小姐……” 丫鬟欲上前安慰,被芙琳抬手止住。 “你下去吧。” 芙琳声音平静无波,“往后,不必再来伺候。” 丫鬟如遭雷击,“噗通”跪倒,满脸惊惶:“小姐!奴婢做错了什么?奴婢服侍小姐多年,兢兢业业,事事为小姐着想啊!小姐……” 她面上惶恐,眼底却飞快掠过一丝不甘与怨毒。 芙琳行至妆台,拈起那只孤零零的碧玉耳珰,在丫鬟面前轻轻一晃:“此物,你可还记得? 丫鬟瞳孔骤缩,强作镇定:“这、这是小姐的耳珰,奴婢自然记得。只是……另一只早前不慎遗失了,小姐不是不喜这对耳珰么?” 她记得芙琳首饰繁多,未必记得清一对寻常耳珰…… 芙琳冷笑:“搜!” 两名婆子上前,毫不客气地搜检丫鬟衣袖。果然,在其贴身袖袋中,摸出了另一只碧玉耳珰! 丫鬟被拖走时,那怨毒的目光如淬毒的针。芙琳只觉心头愈发沉重。这丫鬟或许真如其所言服侍原主多年,但终究……是背叛了。 留意到她此前鬼祟行径与付蓉“恰到好处”的出现,芙琳心知肚明,二人必有勾连。 庭院寂寂,芙琳单薄的身影立在阶前,显出几分萧索孤清。她倚着窗棂,怔怔望向院外被高墙切割的天空。 忽闻墙外传来刻意压低的议论: “当真?老夫人要大办寿宴?听说京里有头有脸的都会来!” “可不是!老夫人八十大寿,积德行善一辈子,谁不卖她老人家面子?连宫里头都……” “付老夫人”四字入耳,芙琳心头猛地一跳,一股久违的暖流倏然包裹了冰冷的心脏。 无数陌生的画面涌入脑海——是付老夫人慈蔼的笑容,温暖的怀抱,是她年幼失恃、父爱缺失的晦暗童年里,唯一的光亮与慰藉。祖母…… 第4章 第 4 章 危险才敢开始 付蓉院中,二娘子已等候女儿多时。 “快些进来,哎哟,我的心肝蓉儿,怎地这般急匆匆?”二娘子瞧着女儿额角沁汗、双颊飞霞,眉眼间藏不住喜色,忙不迭抽出袖中丝帕替她擦拭,口中又是心疼又是疑惑,“瞧这模样,可是遇着什么天大的好事了?” “娘亲!”付蓉嗔怪地跺了跺脚,气息犹自微喘,“我都多大了,您还总拿我当娃娃取笑!”她顾不得仪态,几步冲到红木圈椅前坐下,显是渴极了。 二娘子见状,忙扬声吩咐外间:“快给二姑娘上盏清茶来!”她目光扫过女儿微乱的发鬓和衣襟上几道不甚齐整的褶皱,心中了然:这般失态,定是得了大便宜,迫不及待要与她分说。 “莫急,莫急,缓口气儿再说。”二娘子温声劝着。付蓉接过婢女奉上的茶盏,也顾不得烫,急急饮了一大口,却呛得咳嗽起来,忙用帕子掩了唇。二娘子愈发纳罕:这丫头平日里最重体面,性子也算沉稳,何事能让她激动至此? 旁人只道她在老爷面前是朵娇弱不胜风的解语花,可怜楚楚惹人怜,殊不知她骨子里最是争强好胜,极好颜面,在外人面前自是一副滴水不漏的端庄模样,只在她这亲娘跟前,才肯露出几分真性情。 “成了!付芙琳那贱丫头视若珍宝的那堆破烂,可算叫我给扔了个干净!”付蓉顺过气,声音里是压不住的快意,“娘亲您没瞧见,她当时那副哭天抢地的丧气样儿,真真是解恨,痛快极了!” 这付府上下,谁不知她口中的“破烂”,正是那短命鬼大娘子留下的些个不值钱的遗物?值钱的物件早些年就被老爷和二娘子不动声色地收拢了,剩下这些鸡零狗碎,不过是付芙琳这疯丫头当个宝似的守着,旁人靠近一点,她便如护崽的母狼般龇牙咧嘴,哪还有半分世家贵女的体统?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二娘子闻言,细眉意外地一挑,眼珠儿机灵地转了转,语气里透出恰到好处的惊讶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哦?竟是为这事?哎哟,这丫头,也忒是死心眼儿。不过是些个旧物,值当什么?那死人的东西,沾着晦气呢!为这个跟老爷置气,真真是不懂事。” “可不是么!”付蓉得意地眯起眼,嘴角噙着恶意的笑,“整日里抱着个破盒子痴痴呆呆,看着就晦气冲天!我这是好心,替她清理门户呢!”她早就恨毒了付芙琳。一个顶着嫡女名头的野丫头,在府里安安分分当个摆设也就罢了,竟敢痴心妄想,去招惹她的沈溪河哥哥!凭她也配? “得意归得意,你且莫忘了,”二娘子见女儿眉飞色舞,几乎要翘起尾巴来,脸色微肃,压低了声音提醒,“她如今,可还是沈侯府二少爷沈溪河未过门的妻!只要这名分一日未除,你就得忍上一日!”她朝着东边皇宫的方向努了努嘴,“眼下她是声名狼藉,她娘那将军府的母家也早败落了,形同虚设。可这桩亲事,是御笔亲点的!没有上头那位发话,任她再如何荒唐胡闹,最后该拜堂还得拜堂!你今日这般得意忘形,若坏了大事,先前种种心思,岂非白费?” 付蓉听着母亲的话,心头那股燥热被泼了盆冷水,理智稍稍回笼。是啊,再恨再急,也得等。可她就是怕夜长梦多,拖得久了,万一再出什么变故…… 不行!还是得早些想法子,彻底解决了这眼中钉、肉中刺! 芙琳的闺房处。 “阿——嚏!” 芙琳揉了揉有些发痒的鼻尖,心头莫名一跳。谁在念叨她?是恨得咬牙切齿,还是……她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付蓉那张写满恶意的脸。多半是那“好妹妹”正在得意吧? 她将袖中那面石榴缠枝纹的旧铜镜又摸了出来,指尖在冰凉的镜面上划过,心里默念了无数遍“镜灵”。左晃晃,右晃晃,再戳一戳,镜面依旧光滑如初,映着她微蹙的眉,毫无回应。 “镜灵啊镜灵,你倒是会挑时候躲清闲。”芙琳无奈地将镜子收起,心下微沉。看来这幻境一关,只能靠自己闯了。只是……她抬眼望了望窗外沉沉的暮色,一丝不安悄然爬上心头。静怀他们不知如何了?这幻境看似是付府旧事,却总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让她隐隐觉得不妙。 不能再耽搁了。芙琳很快压下杂念,接受了被困于此的现实。她对原身的记忆一片空白,但这具身体残留的本能却异常强烈,方才听闻遗物被扔时那股锥心的痛楚和绝望,几乎要将她淹没。她怕,怕在这幻境中待久了,原身那些汹涌的、未曾化解的怨念会一点点蚕食她的意识,最终将她同化,永远沉沦在这虚假的牢笼里。 破局的关键,定然与原身的经历息息相关。她需要情报,需要了解这个“付芙琳”的处境、过往、牵绊。但打听需得谨慎,不能莽撞引人怀疑,否则在这处处是眼线的付府,只会死得更快。 “来人。”芙琳清了清嗓子,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沉静的威仪。 一个看着年纪不大、身形清瘦的小婢女应声而入,脚步迟疑,身子微微发着抖,低垂着头,连呼吸都放得极轻。这位大小姐的脾气,在府里是出了名的阴晴不定,难以捉摸。前些日子她总是呆呆坐着,下人们便觉她好欺。可方才,她竟不动声色地将夫人派来的大丫鬟给处置了!那瞬间扫过来的眼神,冷得让人心头发寒。她们这才惊觉,这位主子,绝非表面那般无害。此刻被叫进来,小婢女心中七上八下,唯恐步了后尘。 看着小婢女瑟缩的模样,芙琳心中了然。很好,方才的震慑起了作用。“不必怕,近前些。”芙琳放缓了声音,目光在这小婢女身上打了个转。瞧着面嫩,眼神还算干净,不像是那等心思活络、惯会钻营的。 “小、小姐有何吩咐?”或许是芙琳温和的语气给了她一丝勇气,小婢女稍稍抬起头,但仍不敢直视芙琳的眼睛,声音细若蚊呐。 芙琳起身,缓步走到妆台边,随手从妆奁中拣了一支素银簪花,样式简单,不甚贵重。她走回小婢女面前,将簪子递了过去。 小婢女一见此物,吓得魂飞魄散,“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小姐!使不得!奴婢什么都没做,不敢领赏!是奴婢哪里做错了,惹小姐不快?求小姐责罚!”她想起大丫鬟被拖走时的情形,声音都带了哭腔。 芙琳俯身,一手稳稳托住小婢女下拜的胳膊,另一只手轻轻拂去她衣摆沾上的浮尘,将她慢慢扶起。她的目光沉静,直直望进小婢女惶恐不安的眼睛里,仿佛要看到她心底去。片刻,芙琳唇角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带着点了然,又轻轻拍了拍小婢女单薄的背脊。 “起来吧。你,过关了。”芙琳的声音很平静。方才递簪之举,本就是一次试探。若是个贪心不足、眼皮子浅的,见着主子“赏赐”,定会喜形于色,忙不迭地收下,再表几句忠心。但这小婢女只有惊惧抗拒,足见她至少此刻,并无贪婪之心,且懂得分寸。 过……过关了?小婢女懵懂地抬头,对上芙琳清亮的眸子,这才恍然明白这是一次考验。紧绷的心弦骤然一松,后背竟已惊出一层薄汗。“那……小姐是想问奴婢什么?”她定了定神,小声问道。 芙琳眼中闪过一丝赞许。跟明白人说话就是省力。既然对方领会了意图,她也无需再绕弯子。她微微倾身,靠近小婢女,声音压得更低:“你该明白我的意思。我身边,容不得第二个背主之人。大丫鬟的下场,你也瞧见了。背主求荣者,终将自食恶果。”她的语气很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 小婢女身子一凛,随即用力点头,眼神变得坚定:“奴婢明白!小姐放心,奴婢省得轻重,绝不会做那等忘恩负义、自寻死路之事!”她声音虽小,却透着一股认真。 很好。芙琳心中稍定。有了这个突破口,她便能试着从这小婢女口中套出些有用的消息。这付府上下,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她这“失势”的嫡女,就等着抓她的错处去邀功呢。毕竟在所有人眼里,她这个“大小姐”,早已是“德不配位”的笑话。 “嗯。”芙琳坐回椅上,端起旁边微凉的茶水啜了一口,状似随意地开口,“这几日看你们进进出出,手上都不得闲,府里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小婢女略一思索,恭敬回道:“回小姐,是在预备老夫人的寿宴。老夫人前些日子从汾州启程,一路舟车劳顿,昨儿个才到府里安置下。听管事嬷嬷们私下议论,老夫人此番回来,怕是……怕是时日无多了。”她说到最后,声音更低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唏嘘。 欢迎大家评论[狗头叼玫瑰]主线任务是破除幻境,镜灵会出现的,擀面杖后面是必要的工具,也会出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 4 章 危险才敢开始 第5章 第五章 原身的记忆 芙琳院中 “老夫人舟车劳顿,此番回府……怕是时日无多了。”小婢女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忍。 芙琳的心口猛地一窒,一股强烈的酸楚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几乎让她喘不过气。这并非她的情绪,而是这身体原主刻骨铭心的本能反应。看来,这位老夫人,是原主在这冰冷府邸中唯一的暖阳与庇护。难怪……旁人虽轻视她,却也不敢做得太过明目张胆。 只是……这突如其来的心痛如此尖锐,仿佛要撕裂她的魂魄。紧接着,眼前的景象骤然扭曲、模糊—— (回忆/幻境) 幼年·花园 (芙琳的意识仿佛被一股巨大的吸力拽入了一片温暖的光晕中,她变成了那个小小的付芙琳,感受着她的雀跃与依赖。) 繁花似锦,蝶舞蹁跹。春日暖阳洒在花园里,映着一个矮矮圆圆的小身影。扎着两只可爱丸子头的付芙琳,正踮着脚,努力抬高还有些肉乎乎的小手,追着空中一只色彩斑斓的大蝴蝶,小嘴嘟囔着,带着点漏风的可爱:“祖母!祖母!看福蝶!芙琳要抓最大、最漂亮的福蝶,送给祖母和娘亲!” 可那小短腿小胳膊,蹦跶了半天也够不着。小丫头泄了气,小嘴一撇,像颗小炮弹似的冲到坐在藤椅上的祖母身边,小脑袋直往祖母怀里拱,软糯地撒娇:“祖母~芙琳抓不到福蝶啦!您帮帮芙琳嘛!” 祖母只是慈爱地笑着,作势要唤旁边的侍女。这可不行!付芙琳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发梢的呆毛都怏了下去。她可是要亲手抓来送给最爱的祖母和娘亲的惊喜呀! 小机灵鬼眼珠一转,目光锁定了不远处正与侍女说话的大娘子——她的娘亲秋眠。她立刻迈开小短腿,一蹦一跳地溜过去,胖乎乎的小手指竖在嘴边,对着侍女做了个“嘘”的手势,然后像只偷腥的小狐狸,笑眯眯地伸出两只小胖手,从背后捂住了娘亲的眼睛。 她还故意憋着嗓子,压低了声音:“猜猜我是谁呀?”殊不知,那捂着眼睛的两只小胖手,早就暴露了这个小捣蛋鬼。 秋眠嘴角弯起温柔的弧度,双手轻轻覆在女儿的小手上,指腹摩挲着那细嫩的皮肤,语气带着宠溺的困惑:“是谁呢?让娘亲好好猜猜……是前院的阿黄(狗)?还是隔壁的小花猫?” 付芙琳听着娘亲报出一连串不相干的名字,小心脏扑通扑通跳得飞快,既紧张又期待娘亲猜不中。终于,听到最后一个名字也不是自己,她再也忍不住,“咯咯咯”地大笑起来,头上的呆毛也跟着欢快地晃动:“不对!都不对!” 她猛地松开手,兴奋地往前一跳,想扑进娘亲怀里。谁知脚下不稳,小身子一个趔趄就要摔倒! “小心!” 秋眠眼疾手快,长臂一舒,稳稳当当地将女儿捞进了怀里。付芙琳睁开眼,果然落入了那个熟悉又安心的怀抱。秋眠伸出食指,轻轻刮了下女儿小巧的鼻头,嗔道:“你这冒失丫头!” “芙琳才不怕摔呢!” 小丫头在娘亲怀里拱了拱,仰着小脸,满眼都是崇拜的星星,“芙琳的娘亲可是大名鼎鼎的将军府嫡女,是文武双全的大才女!最最厉害啦!” 在她小小的世界里,娘亲就是无所不能的神祇。只是……幼小的心灵深处,也藏着一丝懵懂的困惑:为什么爹爹不像芙琳这样喜欢娘亲呢? 秋眠敏锐地捕捉到女儿眼底一闪而过的黯然。她立刻换了副轻松调笑的语气,手指出其不意地探向女儿胳肢窝下的软肉:“哎哟,我们小芙琳才多大点,就学会愁眉苦脸想心事了?” “哈哈哈……娘亲别挠!痒!痒死了!”付芙琳顿时笑作一团,扭着小身子求饶。 秋眠笑着停手,将女儿抱坐在自己腿上,用温暖柔软的身体环住她,下巴轻轻蹭了蹭女儿的头顶。“傻丫头,”她的声音温柔而坚定,“你娘亲可是上阵杀过敌的女将军,保护你这小丫头片子,还不是手到擒来?”她拍了拍女儿的小肩膀,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豪气,“只要有娘在一天,任他是天王老子,也休想动我的芙琳一根手指头!” “我的芙琳啊,”她将女儿的小脑袋轻轻按在自己肩窝,声音低柔得像在哼唱摇篮曲,“你只管开开心心、无忧无虑地长大。娘亲的肩膀,永远给你靠。娘亲会一直护着你,看着你长大成人……” “那娘亲要护着芙琳多久呀?”小丫头的声音闷闷地从肩窝传来,带着全然的依赖。 “多久?”秋眠轻笑,搂紧了怀中的珍宝,“当然是……永远啊。” 永远……付芙琳的心被这两个字填得满满的。啊!她突然想起来,福蝶还没抓到呢!她立刻从娘亲怀里跳下来,小手急切地抓住娘亲的大手:“娘亲快!我们去抓福蝶!给祖母的礼物!” “慢点儿,慢点儿,仔细脚下!”秋眠被女儿拉着跑,无奈又纵容地叮嘱。 付芙琳回头,阳光洒在她灿烂的笑脸上,带着被宠爱的孩子特有的、近乎嚣张的笃定:“有娘亲在,芙琳才不怕摔呢!”她想起刚才祖母的反应,小脸又垮了下来,“娘亲,我本来想叫祖母帮忙的……” 秋眠好笑地揉了揉女儿的小脑袋:“你这淘气包,祖母年纪大了,你还要劳烦她爬高上低不成?” 付芙琳想想也是,小嘴一瘪,难得地乖乖认错:“芙琳知错了……可是,芙琳想亲手抓住福蝶送给祖母和娘亲!这样才显得芙琳最喜欢你们了!” 她仰着小脸,眼神亮晶晶的,满是认真。 秋眠微微一怔,看着女儿稚嫩却无比真诚的小脸,心头涌起一股暖流。她眼中笑意更深,摸了摸女儿被太阳晒得微烫的小脸蛋,柔声道:“好,芙琳亲自抓。” 说罢,她俯身,一手托住女儿的小屁股,一手护住她的背,略一用力,便将小小的付芙琳稳稳地举坐到了自己宽阔的肩头。 “哎哟!你这丫头!阿眠你也是!”老夫人看着这“胆大包天”的母女俩,又是担心又是欢喜,笑得合不拢嘴,“仔细些!别摔着我的小心肝!” 这府里,多久没听到这样鲜活的笑声了?自从儿子娶了秋眠,这深宅大院就仿佛罩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今日这满园春色和孩童笑语,才让她恍惚忆起一丝往昔的生机。 付芙琳坐在娘亲高高的肩头,发丝被风拂动,阳光有些刺眼,她半眯着眼,却挡不住满心的欢喜与骄傲。视野开阔了,那只美丽的大蝴蝶仿佛触手可及!她屏住呼吸,小手猛地向前一扑! “娘亲!我抓到福蝶啦!”她兴奋地大叫,小手小心翼翼地拢着那只挣扎的美丽生灵。 “是蝴(hu)蝶(dié),小丫头。”秋眠笑着纠正,指尖点了点女儿光洁的额头。 “就是福蝶(fú dié)!”缺了一颗门牙的小丫头不服气地大声反驳。她明明说得清清楚楚,娘亲干嘛还要再说一遍? 祖母忍俊不禁,朝付芙琳招招手:“是是是,我们小芙琳说得对,就是福蝶!” “那娘亲为什么说我说错了?”付芙琳更加不解,鼓着包子脸。 秋眠和祖母对视一眼,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们笑什么呀?祖母!娘亲!”付芙琳急得直跺脚。 祖母笑够了,指了指她的小嘴,促狭道:“因为我们小芙琳呀,这儿漏风啦!”说着,模仿了一下“福蝶”的发音。 付芙琳一愣,小手立刻捂住嘴巴,小脸涨得通红。看着祖母和娘亲笑得前仰后合,她又羞又恼,小脚在地上踩得更用力了:“不许笑!不许笑啦!” 突然,祖母敛了笑容,双手轻轻搭在她小小的肩膀上,目光变得格外郑重而慈爱:“芙琳啊,你要记住,祖母也会一直在这里,护着你长大。” 画面陡然撕裂!温暖春日瞬间被冰冷的黑暗吞噬! (芙琳的意识如同被冰冷的巨浪狠狠拍下,瞬间被抛入另一个截然不同的、充满绝望的时空。) 倾盆大雨,如同天河决堤,无情地冲刷着大地。惨白的电光撕裂厚重的乌云,映照着雨幕中一个单薄得如同纸片的身影。 付芙琳浑身湿透,失魂落魄地走在冰冷的青石路上。雨水顺着她苍白如纸的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是泪。她仿佛被抽走了所有感官,感觉不到刺骨的寒意,听不见震耳的雷鸣,只是一步一步,机械地向前挪动。脚下的路,没有尽头,也通不到她想去的地方——那个有娘亲在的地方。 一个奔跑躲雨的小童不慎撞到她身上。那力道并不大,付芙琳却像断了线的木偶,直挺挺地摔倒在泥泞冰冷的地上。她睁着空洞无神的眼睛,唇色青白,一动不动。若非胸口极其微弱的起伏,路人几乎要以为这是一具被丢弃的尸体。一股冰冷死寂、仿佛从灵魂深处透出的腐烂气息,萦绕在她周身。 “唉,作孽哟……”一个路过的老妇人撑着伞,怜悯地看着地上泥泞中的少女,“这不是付相爷府上的大小姐吗?今儿个……不是她娘下葬的日子吗?怎么弄成这副模样……” 旁边一个知晓些内情的路人连连摇头,压低声音:“大娘您有所不知,她娘……可是那位秋眠将军啊!” 老妇人浑浊的眼睛猛地睁大:“秋……秋将军?”这个名字,京城谁人不知?为大周立下赫赫战功,是圣上破格钦封的女将军!若非当年嫁入丞相府……唉! “可不是嘛!”路人叹息,语气带着愤懑,“听说秋将军缠绵病榻的时候,那位相爷就……就急吼吼地要把外头那个女人抬进府!老夫人拦了几次,按秋将军那刚烈的性子,这简直是拿刀戳她心窝子啊!结果……将军前脚刚走,相爷后脚就在今天……就在今天!大摆筵席迎新人!您说说,这算什么事儿?” “还听说……”路人凑得更近,声音几不可闻,“外头那女人,孩子都老大了!这哪是纳妾,分明是……分明是……”他顿了顿,似乎难以启齿。 老妇人倒抽一口冷气,浑浊的眼中满是难以置信:“是为了……报复?”她想起当年秋眠下嫁,是圣上赐婚,似乎是为了平息一场牵涉丞相府的党争风波。这付二爷…竟如此狠心? “……是憋了多年的怨气,总算找着地方撒了!”路人恨恨地啐了一口。 这些话语,如同淬了毒的冰锥,一字一句,狠狠扎进付芙琳麻木的耳中,刺入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一股焚心蚀骨的怒火“轰”地在她体内炸开,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每一次搏动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熊熊烈焰仿佛要将她的每一寸皮肤、每一根骨头都烧成灰烬! 好痛……娘亲!芙琳好痛啊! 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攥住了她的心脏,让她无法呼吸,濒临窒息。倒在泥水中的付芙琳,徒劳地伸出手,向着虚空抓去…还差一点……就差一点,就能抓住娘亲的衣角了……就能…永远和娘亲在一起了…… 娘亲说过的啊,她会永远保护芙琳……会看着芙琳长大……看着她嫁人……看着她白头……看着她走完这一生。 “我希望我的小丫头,能平平安安,快快乐乐,无忧无虑的长大……” 娘亲温柔带笑的声音,仿佛穿透了冰冷的雨幕,在她濒临破碎的意识里微弱地响起。 “娘亲会保护你一世。” “这么可爱的小丫头,娘亲怎么舍得离你而去呢?” 这些曾支撑她整个世界的承诺,最终都化作了泡影。付芙琳剧烈地喘息着,听着自己狂乱的心跳。一个念头疯狂滋生:就这样吧……就这样跟着娘亲去了吧……在另一个世界,没有狠心的父亲,没有恶毒的姨娘,没有那个突然出现的“妹妹”……只有她和娘亲,永远在一起…… 只有娘亲啊……老天爷!你为何如此残忍!芙琳什么都不求,只求能和娘亲在一起……为什么要把娘亲夺走!为什么不把芙琳也一起带走啊! 娘亲……娘亲……你说过的啊……你说过会保护芙琳一世……你怎么能……失约。 恍惚间,她仿佛又看到了娘亲的身影,像往常一样轻拍着她的背,给她讲军中的趣事,教她扎马步……付芙琳睫毛剧烈地颤抖着,缓缓阖上了眼睛,嘴角甚至勾起一丝解脱般的弧度。娘亲……芙琳……来找你了…… “傻丫头,想什么呢,娘亲会保护你一辈子。”那温柔而坚定的声音,如同惊雷般再次在她死寂的心湖中炸响! 不!娘亲!娘亲的死不明不白!那些屈辱那些怨恨尚未昭雪!她有何颜面去见娘亲?! 一股强烈的、混杂着不甘与愤怒的力量,猛地冲散了那沉沦的念头!付芙琳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腥甜的铁锈味!她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双手撑着冰冷刺骨的地面,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芙琳的意识被这强烈的求生执念裹挟着,踉跄前行,眼前的场景再次切换。) 付府婚宴。 付府张灯结彩,鼓乐喧天。与外面凄风苦雨截然相反,厅堂内暖香浮动,觥筹交错。一张张带着虚伪笑容的脸,举杯向主位上的新人道贺。 付芙琳麻木地想,这些人中,或许有不少,当年也曾这般“真诚”地祝贺过娘亲和父亲的婚礼吧? 主位上,付恒一扫往日的严肃冷漠,眉梢眼角尽是春风得意。他身旁,二娘子穿着一身刺目的嫣红华服,脸上洋溢着毫不掩饰的幸福与娇羞,小鸟依人般偎在付恒身侧。付恒正低头与她说着什么,逗得她掩唇轻笑,眼波流转间,满是新婚的甜蜜。 付芙琳浑身湿透,像一尊刚从冰水里捞出的石像,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灯火辉煌的宴厅门口。冰冷的雨水顺着她的发梢、衣角滴落,在她脚下汇成一滩小小的水渍。她死死地盯着那对璧人,眼中的泪水早已流干,只剩下深不见底的悲凉与刻骨的恨意。 原来父亲也能笑得这样开怀。原来…父亲也会这般温柔地注视一个人。原来……在父亲眼中,娘亲和她,竟是这付府里彻头彻尾的笑话! 二娘子眼波流转间,瞥见了门口那道格格不入的、充满恨意的身影。她轻轻碰了碰付恒的胳膊。 付恒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厌弃与不耐。“你怎么这副鬼样子跑来了?”他的声音带着被打扰好事的愠怒,“今日是我与你二娘子的大喜之日,你这般丧气模样杵在这里,成何体统!真是晦气的累赘!” 付芙琳喉头滚动,发出嘶哑破碎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像在砂纸上磨过:“父亲……您可知……今日……也是我娘亲……下葬之日?” “呸呸呸!”二娘子立刻花容失色,捂着心口,委屈地看向付恒,“老爷~您听听,大喜的日子,她竟说这等不吉利的话!莫不是也想咒我……” 付恒连忙安抚地拍拍她的手背,再看向付芙琳时,眼神已冷得像冰:“混账东西!口无遮拦!” 付芙琳看着父亲对二娘子的呵护,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充满讥讽的冷笑。她用尽全身力气,挺直了那几乎被绝望压垮的脊背,嘶声问出了那个盘旋在心底无数个日夜、此刻终于得到答案的问题: “我只想问您一句……您……可曾……爱过我娘亲?” 付恒看着她,眼神漠然,如同在看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物品。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冰冷的字眼,斩断了她最后一丝奢望: “从未。” (幻境结束) 冰冷的房间内,芙琳猛地一个激灵,从那段撕心裂肺的回忆中挣脱出来。 她大口喘着气,后背已被冷汗浸透,脸颊上冰凉一片,那是属于原主付芙琳的泪水,也是她此刻感同身受的心悸。心脏的位置,仿佛还残留着被那两个字洞穿的剧痛与冰寒。 她缓缓抬手,抚上心口,指尖微微颤抖。原来……这具身体里,藏着这样深重的血泪与绝望。 好甜[点赞][点赞][点赞]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五章 原身的记忆 第6章 第六章 她要退婚! “小姐可是身子不适?”婢女见芙琳面色惨白,气息急促,额角冷汗涔涔,纤指紧攥襟口,心口剧烈起伏,心下惶然,“可是婢子言语冲撞,触了小姐心疾?” “无妨。”芙琳强压下翻涌的酸楚悸痛,指尖捻着袖口缠枝纹,仿佛寻一丝依托。方才袭来的,绝非寻常记忆,乃是原主刻骨铭心、浸透血泪的残痕!此时浮现,必有深意!她阖眼凝神,回溯那血色弥漫的破碎画面。 祖母笑颜、娘亲怀抱、冰冷灵堂、父亲绝情的“从未”……最终定格在娘亲苍白却强笑的脸庞……是了!大娘子的死!记忆中娘亲亡故,始终笼罩迷雾,语焉不详,彼时的付芙琳哀毁骨立,神魂欲碎,岂敢深究其中骇人蹊跷? 忆中路人之言闪烁,付府上下讳莫如深!连娘亲弥留最后一面,原主竟被“病体不宜”为由生生阻隔!府中只道娘亲缠绵病榻,油尽灯枯。然…… 芙琳秀眉紧锁,贝齿咬唇,异样感如芒在背!不对! 娘亲秋眠,昔日沙场女将!筋骨远胜常人,岂会病榻数载便骤然撒手?那般刚烈之人,若知大限,岂不拼死为骨肉铺路?岂容遗物被毁?岂肯……不见亲女最后一面?此中必有鬼蜮! “小姐可是忧心退婚?”婢女觑着芙琳神色变幻,小心揣测,语带哽咽,“沈家公子虽有世家第一之名,温润君子状,引得满城倾慕……” 她语气转急,愤懑不平:“可他岂不知御赐婚约在身?二小姐日日出入侯府,举止亲昵,他非但不避,反似默许!外间皆传二小姐与沈公子才子佳人,天作之合,倒显得小姐……”婢女偷看芙琳面色沉静如古井,方续道,声含屈辱,“……形单影只,碍人眼目!甚有流言编排小姐命格不祥,克……克亲!分明是有人处心积虑,毁您根基!” 芙琳心口猝然剧痛!原主残留的悲愤屈辱在魂灵激荡!她以手死死抵膺,深吸一口冷冽熏香,才缓过那窒息般的痛楚。婢女噤声,面色煞白欲扶。 “无碍,说。”芙琳摆手,声微哑。 “还有……”婢女四顾,凑近耳语,声几不可闻,“府中下人间窃语,风闻……沈侯府已动退亲之念,只待寻由,便要上奏宫中……” 退亲?芙琳唇齿无声咀嚼这二字。原来如此!母家失势,豺狼按捺!圣上未言,彼等尚不敢明撕御约。今沈侯府圣眷正隆,若执意悔婚,御前哭诉“家门不幸”,圣上权衡,必乐得顺水推舟!难怪付蓉今日敢如此嚣张,悍毁娘亲遗物!她们是认定了我这失势嫡女,已是俎上鱼肉! 婢女奉上温茶。芙琳接过浅啜,清冽微苦涤荡喉间,神思陡然清明。 “这名存实亡、徒惹耻笑之约,弃之何惜?”芙琳语淡,眸底掠过冷芒,“没了它,污言或可稍歇。一纸婚书,困不住人心,护不住尊严。” “正是!”婢女愤然点头,“小姐品貌才情,是他沈家无福!日后定觅良缘,举案齐眉!” 芙琳唇角微嘲,眼神清亮坚定:“傻话。我付芙琳胸有丘壑,离了男子岂不能活?天高地阔,一人亦可逍遥!” 婢女急红了眼:“小姐莫气!夫人泉下,必盼您终身有靠,得真心人相伴一生,白首不离……” 相伴一生……白首不离…… 芙琳心头剧震!如惊雷炸响!娘亲临终呓语,字字泣血,正是此言!娘亲说时眼神——绝非仅诀别温柔,更有浓烈悲怆、蚀骨不甘与……近乎绝望的洞悉!那分明是窥见悬顶利刃,却因枷锁无力挣脱,只能将不舍与守护熔铸于沉重承诺!是用残命向命运嘶吼,向女儿警示! 砰! 芙琳素手猛击紫檀案,茶盏震鸣,眼中精光爆射如寒刃出鞘,直欲撕裂幻境阴霾,所有碎片轰然汇聚,指向毛骨悚然真相。 “小姐?!”婢女惊退,面无人色。 芙琳霍然起身!带风拂动灯影。她一步上前,紧攥婢女手腕,力道令其痛呼。逼视那惊惶双眸,字字如冰刃,斩钉截铁: “备笔墨!” 眼中烈焰灼灼,决然破釜沉舟。 “何须他们退婚?本小姐亲笔修书,昭告天下——” “付芙琳今日休夫沈溪河!与沈侯府,恩断义绝!” 没有任何人看和评论啊,要裂开了[裂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第六章 她要退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