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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作者:小石头Scarlett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静思园的夜,死寂得令人心慌。白日里喧嚣的蝉鸣早已偃旗息鼓,只余下无边无际的黑暗,如同浓稠的墨汁,沉沉地压在心头。


    宫墙将市井喧嚣尽数隔绝,连月光都难以穿透这道森严壁垒。唯有巡夜御林军甲胄偶尔的轻微摩擦声,像毒蛇吐信般游弋在寂静中,提醒着商慈——她仍身陷囹圄。


    商慈并未安寝。


    白日里段桁那看似惊险实则游刃有余的闪避,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久久未平。


    一个隐藏如此之深、武功不俗的宗室子弟,主动接近她这个被软禁的“废将”,所求真的是破军枪法?还是另有所图?她从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人心,尤其是在这波谲云诡的京城。


    她独自一人,提着盏昏黄的灯笼,在偌大的静思园中无声巡视。这是她在军中养成的习惯,身为主帅,必须熟悉自己驻地的每一寸土地,每一个角落。即便如今成了笼中鸟,这刻入骨血的警觉也不得松懈。


    赤衣遁入夜色深处,只有灯笼微弱的光晕勾勒出她挺拔而略显孤寂的身影。园中的亭台楼阁在中显出模糊而狰狞的轮廓,假山怪石如同蛰伏的巨兽。商慈的脚步很轻,落在地上几乎没有声息。


    忽然,一阵突如其来的夜风穿过回廊,发出呜咽般的怪响,卷得灯笼内的烛火剧烈摇曳,光影幢幢,几乎熄灭时,她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握住灯笼提竿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在昏暗中泛出青白色。


    无边的昏暗仿佛拥有了实质的重量,沉沉地挤压过来,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寒意,勾起她心底最深处、连她自己都很少承认的忌惮——她怕黑。


    不是怕鬼怪传说,而是怕这无边无际的黑暗本身。那是幼时被仇家掳走,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窖里三天三夜的阴影;是战场上身陷重围,在尸山血海中独自熬过的漫长寒夜。


    黑暗意味着未知,意味着孤立无援,意味着失去掌控。这隐秘的恐惧,如同跗骨之蛆,是她强大外表下唯一的软肋。


    好在烛火顽强地重新稳定下来,商慈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悸动,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


    脆弱是奢侈的,尤其是在这种境地。她挺直脊背,仿佛刚才那一瞬的僵硬从未发生,继续她的巡视,只是步伐更快了些,似乎想尽快摆脱这片令人不适的黯沉区域。


    当她行至靠近后花园的抄手游廊时,一个意料之外的身影闯入了灯笼微弱的光晕里。


    段桁。


    他并未像白日那样穿着贵气的锦袍,而是一身更便于行动的玄色劲装,衬得身姿愈发挺拔修长。他斜倚在一根廊柱上,姿态闲适,仰头望着被高墙切割成窄条的天空。


    月光吝啬地洒下些许清辉,落在他俊朗的侧脸上,勾勒出流畅的线条。他神情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悠远?与白日里那副笑盈盈的模样判若两人。


    听到脚步声,段桁转过头。看到商慈和她手中的灯笼,慵懒与惊喜在唇角晕染,他桃花眼倏然弯起,熟悉的笑意在脸上肆意绽放。


    “阿慈将军?”他直起身,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和一丝熟稔,“这么晚了,您也出来赏月?哦不,是赏星?”他指了指头顶那几颗可怜的星辰,笑容里带着点调侃,却并不惹人厌烦。


    阿慈?也罢,说也无用,这人自来油盐不进。


    商慈停下脚步,灯笼的光晕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投在冰冷的廊柱和地面上。


    她没有回答他无聊的问题,目光沉沉地落在他身上:“段公子好雅兴。静思园夜凉露重,公子金尊玉贵,还是早些回房歇息为好,免得着了风寒。”


    她的语气依旧是温和有礼的,如同在关心一位客人,但话语中驱离的意味不言而喻。


    段桁就像没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反而向前走了两步,靠近了些。


    昏黄的灯光下,他清晰地看到了商慈眼中未来得及完全敛去的、一丝被黝黯惊扰后的余悸,以及她紧握提竿、指节发白的手。


    他眼底深处瞬息间划过一丝了然,笑容继而更加明朗,带着点孩子气的分享欲:“阿慈将军说的是。不过这园子里的星星,虽少,却也别有一番风味。”


    他抬手指向夜空中最亮的一颗,“你看那颗天狼星,北狄人视其为战狼凶星。但在我们中原星象里,它主杀伐,却也主……变革。”他顿了顿,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商慈,“将军精通兵法,想必也知天时地利人和,星象变化,有时亦能昭示人间气象。比如,凤凰涅槃,浴火重生什么的……”


    这番话,似闲谈,又似意有所指。商慈心中警惕更甚。唇齿开合几次又无声闭合,她只是凝着他,睫毛在眼下投出轻颤的影,试图看透他笑容下的真实意图。


    她不相信巧合,更不相信一个身负不俗武功、深夜在此“赏星”的宗室子弟,会无缘无故地出现在她巡视的路径上。


    段桁自然习惯了她的沉默,自顾自地继续说道,语气轻松:“说起来,将军白日里那一枪,真是让小侄大开眼界。破军之势,果然名不虚传。小侄回去后,翻来覆去地琢磨,越想越觉得其中精妙无穷,简直……心痒难耐。”


    他看向商慈,眼神炽热而坦荡,带着纯粹的、对武学的渴望,“将军,您就当真……一点机会都不给?哪怕让小侄在旁观摩您练枪也好?我保证不吵不闹,就蹲旁边看着!”


    他又一次将话题绕回了破军枪,态度诚恳得近乎执拗。


    商慈心中冷笑,她正欲再次干脆拒绝,目光却猛地一凝!就在段桁说话时,他看似随意地抬手拢了拢被夜风吹拂的鬓发。


    就在那一瞬间,借着灯笼昏黄的光线,商慈敏锐地捕捉到他玄色劲装袖口内侧,靠近腕部的位置,似乎沾染了一小片极其细微、颜色深于衣料的痕迹——像是……干涸不久的血渍?非常淡,若非商慈目力极佳且全神贯注,几乎无法察觉。


    这血渍……从何而来?


    一股寒意顿时窜上商慈的脊背。白日里他闪避枪招时衣袂飘飞,袖口并无异样。这血渍,只能是入夜之后才沾染上的!他在这静思园里做了什么?这深夜的“偶遇”,绝非偶然!


    商慈的视线寸步不离段桁,一字一句,语气波澜不惊:“段公子,你的‘诚意’,本将心领。但破军枪,非儿戏,亦非消遣。夜深了,请回。”


    这一次,她的逐客令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甚至隐隐透出一丝警告。她不再看他,提着灯笼,转身便走,只留下灯笼那一点微弱的光晕在廊下摇晃。


    段桁站在原地,直至商慈消失在自己眼中,脸上那灿灿的微笑缓缓收敛。


    月光下,他俊朗的面容线条变得有些冷硬,那双总是含笑含情的桃花眼,此刻眼瞳漆黑森冷,再无半分笑意,只剩下沉沉的思虑以及眼底翻涌的复杂心绪。


    他低头,目光落在自己的袖口内侧,那里确实有一道几乎看不见的暗色痕迹。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旋即又舒展开,仿佛什么事都未曾发生。


    “啧,警惕性还真高……”他低声自语,声音低沉,那股属于宗室贵胄的深沉与隐忍才彻底显露出来。他缓缓仰头,目光在商慈离去的方向停留许久,又扫过稀疏的星子……须臾,才转身隐入另一侧幽暗中。


    商慈贴着潮湿的岩壁屏息静候,待远处枯枝断裂的脆响渐渐消逝,才借着夜色遮掩,悄然离开。


    ——


    翌日清晨,静思园的气氛比往日更加凝滞。


    商慈正在书房内,翻阅着一本泛黄的、边角磨损严重的《商氏枪谱要略》。这是破军枪法最核心的几本典籍之一,记载着枪法心诀和部分练气法门。


    纸张脆弱,墨迹也有些模糊,却承载着商氏先祖的心血。她看得极为专注,指尖小心翼翼地点在书页上,仿佛在触摸一段沉重的历史。


    青禾端着早膳进来,她将食盒重重放在桌上,发出“咚”的一声响,惊得商慈抬起了头。


    “小姐!出事了!”她怒意裹挟着急切破口而出,“昨夜……昨夜西城‘文渊阁’书坊起火了!”


    商慈的心猛地一沉:“文渊阁?”那是京城一家不大不小的老书坊,以收藏一些珍本、孤本和冷门典籍闻名。更重要的是……她心弦如断弩骤响!


    “是!就是那家!”青禾急得眼圈都红了,“火势很大,听说烧毁了大半!我们……我们之前联系过的,帮忙誊抄、保存部分非核心枪谱和商氏一些杂记的那位老掌柜……他,他人没跑出来!”


    “什么?!”商慈霍然起身,手中的古籍差点滑落,怒意如决堤洪水,眨眼间吞噬全身知觉。


    文渊阁的老掌柜,是父亲一位故交,为人低调可靠。


    当初她预感不祥,为防万一,曾秘密托人将几本记载破军枪基础招式和部分商氏祖辈练兵心得的手抄本,以及一些无关紧要的家族杂记,送到文渊阁,请老掌柜代为保管和暗中誊抄备份,作为最外围的一道保险。


    此事极其隐秘,连青禾也是后来才隐约知晓!


    如今,书坊失火,老掌柜葬身火海……这是在针对她?还是针对商家?针对破军枪的传承?!


    “官府怎么说?”商慈难以控制喉间颤抖,但仍然竭力保持着平稳。


    “说是意外!灶房火星子溅到柴堆上了!”青禾小脸憋得通红,“骗鬼呢!那老掌柜做事最是小心谨慎!而且……而且偏偏是文渊阁!偏偏是这时候!”


    商慈的心沉到了谷底。意外?她一个字都不信!这分明是斩草除根!不仅要困住她,还要彻底断绝破军枪流出去的任何一丝可能!


    那些手抄本虽非核心,但也蕴含破军枪的入门精义,若落在有心人手中加以推演……或者,对方的目的,就是彻底销毁一切与破军枪有关的东西!


    一股深重的无力感和冰冷的愤怒交织着,几乎让她窒息。她在明,敌在暗。


    她被困在这方寸之地,连保护一个无关的老人、守住几本无关紧要的手抄本都做不到!


    “小姐,我们……”青禾注视商慈铁青的脸色,“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他们欺人太甚了!”


    “冷静!”商慈低喝一声,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她不能乱!越是这种时候,越要沉住气。


    她重新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本脆弱的《商氏枪谱要略》,大脑飞速运转。


    对方的目标很明确,手段狠辣且隐秘。


    下一步会是什么?直接对静思园下手?还是……针对她手中仅存的、真正的核心典籍?


    就在这时,书房虚掩的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接着是段桁那熟悉的声音:


    “阿慈将军?可在用早膳?小侄刚得了一碟新做的荷花酥,清香甜糯,最是消暑开胃,特送来给将军尝尝鲜?”


    商慈和青禾同时看向门口。


    青禾腮边肌肉绷紧,声音冷得发颤:“这个登徒子!什么时候了还来添乱!”她恨不得立刻冲出去把人赶走。


    商慈却抬手制止了她。她看着门口,眼神变幻不定。段桁……他此刻出现,又是巧合吗……?


    她深吸一口气,迅速收敛了脸上的怒容,恢复了惯常的平静,甚至带上了一丝极淡的、礼节性的疏离:“段公子有心了。青禾,请段公子进来。”


    青禾虽不解,但还是依言开了门。


    段桁端着个精致的白瓷碟子走了进来,碟子里几块造型雅致、透着粉嫩色泽的荷花酥散发着淡淡的甜香。


    “商慈将军早!青禾姑娘早!”他打着招呼,目光自然扫过商慈略显发抖的手和桌上那本显眼的古籍,眼神微微一顿,又若无其事地移开,将碟子放在桌上,“尝尝?据说这荷花酥是宫里头传出来的方子,外面可不容易吃到。”


    “多谢段公子美意。”商慈颔首作答,并未去动那点心,目光平静地看着他,“段公子昨夜睡得可好?”


    段桁表情不变:“托将军的福,一夜无梦。就是这园子夜里忒静了些,连声蛐蛐叫都听不到,有点不习惯……想找人说话都找不到。”


    他话锋一转,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语气随意地问道,“对了,将军可听说了?昨夜西城好像走了水,烧了家书坊?啧,真是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啊。”


    他语气轻松,就像在闲聊一件微不足道的市井新闻。


    文渊阁失火的消息,他这么快就知道了?


    她不动声色,端起桌上的凉茶抿了一口:“略有耳闻。水火无情,确实可惜。”


    “谁说不是呢。”段桁叹了口气,一副惋惜的样子,“听说烧了不少孤本珍籍,真是读书人的损失。


    哦,对了,”他像是才记起什么,从袖中极其自然地掏出一个叠得小小的、只有指甲盖大小的纸条,轻轻放在桌上那碟荷花酥旁边,动作随意得像是不经意间掉落的,“刚才进来时,在回廊拐角捡到这么个小东西,也不知道是什么,看着像是……纸头?”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目光清正,不藏半分闪躲,配上他那张阳光无害的笑脸,简直天衣无缝,好似真的只是捡了个无关紧要的小垃圾。


    商慈的瞬时锁定了那个小小的纸团,青禾也疑惑地看过去。


    她伸出两指,极其小心地将那纸团捻起,缓缓展开。纸条极小,上面只有一行蝇头小楷,墨迹很新:


    “典籍房,未时三刻,丙字架。”


    字迹潦草,却力透纸背,透着一股急促。没有落款。


    典籍房!那是静思园内存放她所有重要物品的地方,包括她带来的、真正的破军枪核心典籍原本!丙字架,正是存放那些典籍的位置!


    她猛地抬头看向段桁,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任何一丝破绽。


    而段桁照旧是一脸无辜又带着点好奇的模样,眨着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阿慈将军?这上面写的什么?是小厮们乱画的涂鸦吗?”


    他的表情无懈可击。但商慈知道,这纸条绝不可能是“捡到”的!


    它出现的时间、地点、传递的方式都太过刻意!这段桁,到底是何用意。


    无数的疑问瞬间冲入商慈的脑海。眼前这个笑意清浅从容 ,眉眼间皆是亲和的宗室子弟,身上笼罩的迷雾越来越浓。


    她迅速将纸条攥入手心,掌心深深掐进掌心,唯有嘴角还绷着僵硬的弧度,甚至对段桁露出一个堪称温和的笑意:“不过是些无聊的戏言罢了。有劳段公子费心。”


    段桁看着她将那纸条收起,眼底深处拂过一丝满意的微光。他笑态依然:“将军客气了。那小侄就不打扰将军用膳了。”他施施然行了一礼,转身便走,步伐轻松,仿佛真的只是来送了一碟点心。


    书房内,只剩下商慈和青禾。


    “小姐,那纸条……”青禾迫不及待地凑过来,小声低语。


    商慈摊开手心,那张小小的纸条已被她掌心的汗水微微浸湿。她盯着上面那行字,寒意从眼底迸发,恍若能将纸张冻结成霜。


    “青禾,”她的声音果决,带着不容分说的命令,“立刻去典籍房!暗中查探丙字架附近可有异常!未时三刻之前,我要知道那里的一草一木!” 无论这是陷阱还是援手,她都必须亲自确认!破军枪的核心典籍,绝不容有失!


    青禾神色一凛,立刻抱拳:“是!” 她转身,如同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商慈独自留在书房内,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她缓缓坐下,视线落在段桁送来的那碟精致的荷花酥上,眼神复杂难明。


    未时二刻,静思园典籍房。


    典籍房位于静思园东北角,是一座独立的二层小楼,门窗厚重,平日里由青禾带着两名可靠的凤骑旧部轮流看守。


    商慈提前了一刻钟抵达。她没有惊动任何人,青禾早已潜伏在暗处。见到商慈,立刻无声地打了个手势——丙字架附近一切正常,暂时无异动。


    商慈垂眸致意,让青禾继续警戒。自己则亲自隐在典籍房外一丛茂密的修竹之后,一寸寸扫过门窗和四周的阴影。时间一点点流逝,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风吹竹叶的沙沙声。


    未时三刻,正点!


    就在这一瞬间!


    典籍房二楼紧闭的北窗,窗纸无声无息地破开一个极其微小的孔洞!紧接着,一支细如牛毛、通体乌黑、尾部带着一小撮暗红色绒羽的吹箭,如同毒蛇吐信,悄无声息地疾射而入!目标,直指二楼丙字架的方向!


    “有刺客!”青禾的厉喝声几乎与那吹箭破空之声同时响起!


    然而,比青禾的声音更快的,是一道破空而来的锐响!


    “咻——!”


    一枚边缘被打磨得极其锋利的铜钱,带着刺耳的尖啸,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从侧面撞击在那支乌黑的吹箭之上!


    “叮!”


    一声清脆的金铁交鸣!


    铜钱蕴含的力道极大,硬生生将那支阴毒的吹箭撞得偏离了方向,“夺”地一声钉在了丙字架旁边的柱子上,箭尾兀自颤抖!而铜钱则嵌入了柱子更深的位置。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商慈没有冲向二楼,而是直扑吹箭射出的方向——典籍房北窗外那片假山之后!


    她动作快如鬼魅,墨色身影在阳光下划出一道残影。当她掠至假山后时,只看到一个穿着园丁服饰的矮小身影正仓惶地向后墙方向逃窜,动作敏捷异常!


    “哪里走!”商慈一声清叱,手腕一翻,一枚随身携带的飞蝗石已扣在指间!然而,就在她即将出手的刹那——


    “商慈!小心调虎离山!”


    段桁的声音蓦地响起,带着不加掩饰的急迫,清冽的声线里甚至泛起一丝颤意。


    商慈心头猛地一凛!几乎是本能地,她强行收住追击的身形,硬生生止步,同时猛地回头看向典籍房!


    只见典籍房一楼的通风口处,一股浓烈的、刺鼻的桐油气味正弥漫开来!紧接着,一点火星被人从通风口丢了进去!


    “轰!”


    火焰瞬间腾起!火舌贪婪地舔舐着干燥的木架和书籍,浓烟滚滚而出!


    一楼!他们真正的目标是一楼的通风口!二楼吹箭只是佯攻,吸引注意!若非段桁那一声提醒……


    商慈眼中忽地燃起滔天怒火和杀意!她再顾不得逃走的刺客,身形如电,直扑典籍房一楼大门!


    破军枪的核心典籍在二楼丙字架暂时安全,但一楼也存放着她多年收集的兵书战策、舆图笔记,甚至一些凤骑阵亡将士的遗物!绝不能毁于一旦!


    “青禾!救火!”商慈一记断喝震得满园栖鸟惊飞。


    她一脚踹开沉重的木门,浓烟和热浪扑面而来!她毫不犹豫,撕下一片衣襟捂住口鼻,毅然冲入了火海之中!


    而此刻,段桁正站在不远处一株高大的银杏树下,月白色的衣袍在热风中微微拂动。


    他看着商慈义无反顾冲入火海的背影,那双总是含笑的桃花眼中,此刻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有凝重,有赞赏,还有全然未觉的……担忧。


    他缓缓抬起刚才掷出铜钱的右手,指尖因为灌注了极强的内力而微微发麻。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望向那浓烟滚滚的典籍房,薄唇紧抿成一条紧绷的直线。


    “阿慈将军,”他低声自语,声音低沉得只有自己能听见,“看来,有人是真的……不想让你睡个好觉了。”


    “嗯——”又是一声长叹,带着难以言喻的沉重和不易察觉的委屈,“你什么时候才能想起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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