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顺着窗缝钻入,虞谨澜裹着薄毯,蜷在硬榻上,单薄的身子微微发颤。
医官收回诊脉的手,对侍立一旁的宫女低语,“惊吓过度,寒气侵体,需静养几日。”宫女目光在她那张犹带惊惧的脸上扫过,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待他们离开,屋内只剩下虞谨澜一人。她依旧维持着那副惊魂未定的模样,然而,藏在毯子下的手,却紧紧攥成了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醒来那日后,苏德妃再未遣人过问。宫里也一片风平浪静,仿佛那夜的惊涛骇浪,连同王德全的血,都被无声地扫入了尘埃。
只让她在房中休养,不许旁人探视,连打探消息都不能。
几日后,长春宫的传唤终于到了。
虞谨澜走到长春宫,恰好瑶珮站在门口,虞谨澜将怀中抱了一路的长盒交到她手中,“瑶姐姐,娘娘嘱托采买的物件,劳烦姐姐转呈。”
瑶珮颔了颔首接过长盒,仰着白净的脸蛋,笑盈盈道,“好巧,娘娘正说要找菀柳。”
虞谨澜跟在瑶珮身后,她很快就停了步子,低垂眼眸,独身走上前去,在大殿中央跪下,叩首行礼,“奴婢给德妃娘娘请安。”
过了很久,苏德妃都没有说一句话,虞谨澜还是照样低垂着头,规规矩矩跪着。
苏德妃侧身卧在榻上,搭在佛经上的手有一拨没一拨地翻弄着,见虞谨澜的整一个如临大敌的模样,不由得挑了挑眉梢,“起来吧。”
虞谨澜站起来时,因为跪得久了,膝盖微微打颤,可却仍然稳稳地站着,面上看不出丝毫不妥。
苏德妃斜睨向她:“差事办得倒还利落。看来尚食局那方寸之地,确是埋没了你这能人。”
“能为娘娘办事是奴婢几世才修来的福气,哪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虞谨澜低垂着头,遮住了眸中的神色,声音刻意地带了些许颤抖。
“哦,””苏德妃忽然语气冷了下来,“本宫怎听闻,九殿下,对你倒是格外青眼,竟动了调你去近身伺候的念头?”
“娘娘明鉴!”虞谨澜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大颗泪珠滚落“九殿下……那就是个索命的阎罗!他想杀了奴婢!奴婢恨不能离他千丈远,怎敢近前!求娘娘庇佑!”
“放肆!”苏德妃猛地一拍榻沿,佛经滑落在地,“皇子岂容你妄议!拖下去,杖二十!”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啊!”虞谨澜伏地哀泣,额头重重磕向地面。
瑶珮适时上前,声音温婉,“菀柳也是一时情急失言,魂都吓飞了。念在她往日办差还算尽心……求主子开恩,饶她这回吧。”
半晌,苏德妃才似倦极般挥了挥手,
“罢了。念你无心,也是吓破了胆。抄宫规三十遍,静思己过。退下。”
“谢娘娘恩典!谢娘娘恩典!”虞谨澜如蒙大赦,又重重磕了几个响头,额间迅速红肿起来。
正如来时一样,瑶珮将虞谨澜领了出去,走到偏僻的角落时,她拉住了虞谨澜,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白瓷瓶放在她手心里,“菀柳,这是清玉膏,活血化瘀是有奇效的,记得一日三次,等明日就好了。”
“瑶姐姐此番多谢你了。”虞谨澜声音哽咽。
瑶珮用绣帕小心翼翼避过了虞谨澜的妆容,擦拭掉她的眼泪,方和她叙话,“娘娘素来心善,怎么可能真的罚你,不过是吓吓你吧。”
虞谨澜抿唇,摇了摇头,定定地看着瑶珮,“不管,今日是我欠瑶姐姐一个人情。”
瑶珮好笑又无奈,亲昵地戳了戳虞谨澜的额头,“知道啦。”
等离开长春宫之后,虞谨澜心想苏德妃方才那番话……什么“九殿下想调你去澜苑伺候”。
这分明是借李元晦的名头敲打她!看来,洗梧宫那夜,自己只是被打晕的结果,终究没能完全打消这位娘娘的疑心。
所谓的“开恩”和“静思己过”,更像是一个悬而未决的判决。抄宫规是罚,饶过杖责是恩,只是真的结束了吗?
她不知道。
澜苑
澜苑的宫门在身后沉重合拢,隔绝了外间最后一丝喧嚣,也隔绝了所有意图窥视的眼。
“殿下这几日,伤口收敛尚可,然瘀滞未清,气血仍亏,微臣重新斟酌了方子。”
江枫取过纸笔,一边写一边念道,“此次方中,增了**一钱,以助活血定痛,散瘀生肌。去除了甘草,恐其甘缓壅滞,反碍瘀血尽化。”
“殿下失血后脾胃尚虚,服后若有不适,可告之微臣调整。”
他将写好的药方递给侍立一旁的小安,目光却始终低垂,没有与榻上的人有任何视线接触。
“殿下,还有一事。德妃娘娘体恤殿下,言小安虽通医理,于日常起居伺候终究不及宫女细致周到。”
“为方便殿下静养,特遣了宫女前来,与小安一同侍奉殿下左右。人稍后便至。”
“微臣告退。”
李元晦并没有回应,增**... 去甘草...
**——危。
减甘草——有变。
江枫传递的信息只有一个字,却重逾千钧,危!
是谢昭又有了新动作?还是宫里风向骤变?澜苑隔绝内外,他急需知晓外面的风声,尤其是洗梧宫那夜之后,宫中的暗流涌向何方。
“吱呀——”
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个身着浅蓝宫装的宫女端着漆盘,走了进来,将药碗和几碟小菜放在桌上。
“奴婢茯苓,奉德妃娘娘之命,伺候殿下用药。”
李元晦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
不是虞谨澜。
虞谨澜,看来也未能全身而退。苏德妃的疑心,果然未消。她的处境,只怕更危了。
从那日算起,已经过了十日。
瑶珮几乎日日都来,即使不来,也会让长春宫的一个小宫女过来,有时送些炭火,有时端来温热的粥,更多时候是,笑盈盈地看着她抄写宫规,闲话几句长春宫无关紧要的琐事。
“菀柳,手冷了吧?歇歇,暖暖手。”她的声音依旧温软,递过一个小小的手炉。
虞谨澜明白这抄写不过找个由头把她困在这里。
她接过手炉低声道谢,瑶珮的目光看似在关心,但实际上每一分、每一秒都在观察,都在审视。
苏德妃在等,等她在日复一日的审视中崩溃,要么等她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露出马脚。
虞谨澜重新提笔,目光落在“凡宫人内侍,当谨言慎行。”上,只是苏德妃的动作终究是太过显眼了。
莫名其妙这么注意一个宫女,哪怕她当日出现在了洗梧宫,也不该做的这么大张旗鼓。
除非她本意不仅在于困住她,还想引起谁的注意?
赵贵妃!?
“菀柳?”一个带着些许诧异的声音响起。
只见一个身着天蓝色宫装的宫女站在不远处,目光落在了瑶珮身上“瑶姐姐也在这儿?”
瑶珮转过身,脸上笑意不变,“原来是桃雪妹妹。怎么今日没在贵妃娘娘跟前伺候?倒有空来尚食局这地方”
桃雪也笑了笑,“贵妃娘娘这几日身子不爽利,总念着口甜的,这不,打发我来取些新制的糕点。”
她目光转向伏案抄写的菀柳,“正想寻菀柳问问呢,她手巧,知道娘娘的口味。瑶姐姐这是?”
瑶珮往前轻移半步,恰好半挡在菀柳与桃雪之间,“菀柳前几日不慎冲撞了九殿下,说了些不该说的话。德妃娘娘宽厚,念她年轻,只罚她抄写宫规静思己过。特意嘱咐了我,”
她顿了顿,指尖在案几上堆叠的宣纸上轻轻一点,“每日都要将抄好的,拿去给娘娘过目呢。”
瑶珮声音压得低了些,又继续道,“毕竟那日胆敢在洗梧宫诋毁九殿下的王德全,尸身可是曝晒了三日,味儿都散不掉了呢。”
“殿下深得圣心,岂是奴婢能妄议的?若非菀柳这丫头在尚食局还算有点用处,娘娘心善,给她个悔过的机会……唉。” 她轻轻摇头。
桃雪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原来如此。德妃娘娘治宫严谨,也是为下头人好。既是在领罚静思,那我就不打扰菀柳了。”
“自己去寻些糕点便是。贵妃娘娘那边还等着回话,瑶姐姐,我就先行告退了。”
“桃雪妹妹慢走。” 瑶珮含笑目送。
直到桃雪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瑶珮才转回身,目光重新落在虞谨澜身上,“菀柳,继续抄吧,娘娘等着看呢。”
虞谨澜垂着眼,瑶珮方才那番话,王德全的下场是警告,九殿下的圣恩是威慑,而特意在桃叶面前点明“每日呈给德妃娘娘过目”……这哪里是静思己过?
这分明是将她架在火上,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这个小小的宫女身上。
苏德妃……果然是在借她这块石头,去探赵贵妃的深浅!或者说,是在暗示李元晦深得皇帝宠信,连她都要暂避锋芒!
是想逼赵家或者谢家出手,她再伸手相救,从而将李元晦死死地绑在她的贼船上!
滴滴,新的一章,后面就会写小虞和小元破局啦[三花猫头][三花猫头],感谢阅读的朋友,求评论和收藏呀,啵啵[三花猫头][三花猫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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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