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弈天阙:罪证包邮,殿下请签收》 第1章 第 1 章 “她用十年灰烬,换春台一寸天光。” 腊月二十五 子时 虞谨澜将指尖伸入袖中,摸到油纸包裹的桂花糕,才松了一口气。 周嬷嬷咽气前,死死攥着她的手,将那枚玉蝉塞入她掌心,“若那人回来挑开这糕,若回不来就莫管了。” 虞谨澜用簪尖挑开那层粘连的酥皮夹层。 . 半张桑皮纸赫然显露! 一个“谢”字,刺入眼帘! “砰——” 宫门被粗暴踹开的声响撕裂了夜的寂静! 虞谨澜的脊背陡然绷紧,将桂花糕和桑皮纸藏入衣袖中,才猛地推开殿门。 被囚住的那人,锦袍被扯得半敞,正是从前这洗梧宫的旧主,舒贵妃之子——九殿下李元晦。 虞谨澜飞快垂下眼睫,指尖在袖中攥紧,姿态恭谨地屈膝, “奴婢给九殿下请安。” 李元晦的目光,未曾在她身上停留半分。反倒是那押送的太监,浑浊的小眼在虞谨澜身上转过了几圈。 太监狞笑碾过井边冻僵的雀尸,踩着褪色的、染着血污的往生极乐经幡, “九殿下往后就与耗子作伴罢!这地界儿,配您正合适。” 铁链扣在月光下划过一道弧光,精准绞住了太监肥硕的脖颈! “呃——!” 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猛地炸开,直冲虞谨澜的鼻腔,肥胖身躯被狠狠掼在冰冷井沿。 她是故意让王德全刺激李元晦,但绝对不是想让李元晦亲手杀了他! “九殿下,您尚在孝期,不宜杀生。”虞谨澜声音不高,但能确保李元晦听得一清二楚。 太监趁李元晦力道微松,连滚带爬而逃,怀里揣着虞谨澜关切相赠的那包“良药”。 庭院里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死寂。 李元晦缓缓直起身,一步一步,拖着沉重的镣铐,朝虞谨澜走来,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几乎将她完全笼罩。 “你给的药……”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却十分平静,“他会死得很体面?” “还有,你怎么有胆子出现在本王这个疯子面前的?” “奴婢自然有所凭依。” 虞谨澜迎着他的目光,不退半分。 “周嬷嬷咽气前,把半罐桂花蜜都揉进了这糕里。她说,‘姑娘要记着二十五’。” 她刻意加重了“二十五”三个字。 李元晦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母妃自戕那日,也是二十五。 “呃!” 腕骨剧痛袭来,他铁钳般的手几乎捏碎她的骨头 他俯身逼近,血腥气扑面, “你是谁的人?想拿什么糊弄本殿?嗯?” 虞谨澜另一只手猛地从袖中抽出,将那半片桑皮纸狠狠拍在他的胸膛上! “看!” 她痛得声音发颤,孤注一掷,“看看这是什么!本该烧成灰的东西!嬷嬷用命藏下的!‘谢’字还在!” “殿下,桂花糕里有东西,关于谢昭,关于三年前!你想烂死在这里,还是赌一把?” 李元晦的目光倏地下移,那个残缺的“谢”字,映入他眼里,扣着她手腕的力道,有那么一瞬,松了。 紧接着又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回答本王的问题,你到底是谁?为什么在洗梧宫,我可不信一个路边的阿猫阿狗跑来洗梧宫。” “而你的口中的周嬷嬷又是何人?当年洗梧宫上下有关系的都死绝了,可别告诉我,你们是谁的未亡人。” 虞谨澜的呼吸在听到“死绝了”三个字时几不可察地一窒,随即她的话语又快又急地砸向李元晦。 “奴婢虞谨澜,周嬷嬷是奴婢的姨姥姥。” “殿下七岁那年冬日落水,是周嬷嬷跳进太液池把您捞上来,寒气入肺落了咳疾!娘娘心善,便让周嬷嬷进了尚食局成了掌膳。” “她藏了三年!临了用命换这点东西!就为交给殿下!至于为什么奴婢会出现在这儿,自然是一个废人皇子,有什么值得重视的呢?” 虞谨澜嘲讽地笑了笑,随即大声吼道, “殿下要杀便杀!看这残纸和奴婢这条贱命值不值谢贼满门血债!” 李元晦缓慢而带着警告意味地松开她的手腕,但另一只手仍牢牢扣住她的肩膀。 他自然不信她的一面之词,只是那份残页来的着实太巧,巧到哪怕是万丈深渊,他也心甘情愿地跳下去。 “虞谨澜……” 他低哑地重复一遍她的名字,“本王姑且记下了。” 杀意虽暂敛,那禁锢的力道却未减分毫。 虞谨澜心尖微颤,袖中藏着的药粉悄然滑至指尖,所幸未曾动用。 “殿下,”她强作镇定,声音放得柔缓,“更深露重,寒气侵骨。不如移步殿内详谈?恐伤了殿下贵体。” 李元晦唇角勾起一丝毫无温度的弧度,指下力道又重了三分: “你以为,今夜就这般过去了?” 话音未落,虞谨澜明显一愣。 “咯吱”、“咯吱”! 沉重杂乱的踏雪声穿透风雪,由远及近,直扑洗梧宫! “走!” 李元晦低喝一声,动作快如鬼魅,拖着她便往洗梧宫侧面一处坍塌的假山石后掠去! 虞谨澜被一股大力狠狠推进假山后一个狭窄幽深的石隙! 一股混杂着苔藓和尘土的阴冷霉味瞬间将她淹没。她踉跄着被迫蜷缩进去,后背紧贴着湿滑冰冷的石壁。 李元晦堵在入口,高大的身影挡住了最后一点微光。 他染血的脸在阴影中显得尤为狰狞,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淬毒, “待着别动!敢探出半个头。” “本王就拧断你的脖子!” 话音一落,他猛地抽身,碎石滚落的声音瞬间被风雪吞没 “九殿下?九殿下可在?” 一个声音响起,不高不低,甚至带着几分刻意的恭敬腔调。 “下官禁卫军巡防司副统领,赵德胜。” 那声音继续道, “惊闻殿下驾临旧宫,特来请安。另有一事相询,内侍监王德全,方才已经毙命了,不知殿下可曾见到是何方狂徒所为?” 这哪里是询问?分明是诛心的指控!将“狂徒”二字咬得如此清晰,矛头直指李元晦! 外面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风雪呼啸。 “头儿,血迹到井边就乱了,还有拖拽痕。” 另一个稍显年轻的声音低声禀报。 “嗯。” 赵德胜轻应一声,听不出情绪。“仔细看看,这洗梧宫,许久无人踏足,别是藏了什么腌臜东西,惊扰了殿下。” “各处,都清扫一遍。” “哐当!” “哗啦!” 殿门被再次粗暴踹开的声音,紧接着是比之前更彻底、更带着目的性的翻箱倒柜声! 供桌被推倒,柜门被砸开,甚至能听到撬动地砖的闷响! 他们不是在找李元晦,他们是在找东西! 看来李元晦从皇陵回来给他们一个大大的刺激,怀疑被查了几百遍的洗梧宫,仍然还有他们未踏足的地方。 渐渐的,他们的脚步声离虞谨澜越来越近。 灯笼的光柱扫过假山石,烛光在她藏身的缝隙口停留的时间更长了些。 虞谨澜甚至能感觉到那烛光在她脸上的灼热感。冷汗瞬间浸透了里衣。 “副统领,这假山石后似有缝隙。” 一个侍卫的声音带着探查的意味响起,越来越近! 绝望笼住了虞谨澜,就在那侍卫的影子几乎要笼罩住石缝入口的刹那。 “铮!” 那声短促的玄铁镣铐震颤声,从假山顶端传来!带着一种**裸的警告,仿佛在说:再近一步,死! 正要靠近石缝的侍卫猛地顿住脚步。 灯光瞬间锁定李元晦,赵德胜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不再是纯粹的恭敬,而是夹杂着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哦?原来殿下喜欢高处赏雪?真是雅兴。” “下官职责所在,惊扰殿下清静,还望海涵。” “只是王德全之事,干系重大,殿下若知内情,还望示下,下官也好向上面交代。” 黑暗之中,只有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杀意,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连翻箱倒柜的声音都诡异地停了下来。 终于,赵德胜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看来殿下今夜雅兴正浓,不欲多言。也罢。”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厉:“你们几个,给本官守好了这洗梧宫的大门!一只耗子都不许放出去!殿下若想通了,随时唤人!” 他刻意加重了“唤人”二字,意味深长。 “收兵!” 关门落锁声沉重。庭院死寂更甚。 虞谨澜依旧蜷缩在冰冷的石缝里,浑身冰冷麻木,心却沉到了谷底。 王德全的伤,成了对方发难的借口。 赵德胜的“恭敬”,是淬了蜜的砒霜。 大门被彻底锁死,看守森严。 而李元晦……他到底在盘算什么?这盘死局,他还能破吗? 那半片残纸和玉蝉的秘密,此刻显得如此渺小而遥远。 她不敢动,甚至不敢呼吸得太重。外面是虎视眈眈的看守,头顶是莫测的凶神。前狼后虎,插翅难飞。 新人发文,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呀,祝大家天天开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不知过了多久,李元晦回来了。 虞谨澜从角落站起来,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她看着他,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是询问?还是道谢? 虞谨澜沉默地走过去,从袖中摸出一块相对干净的素帕。 那是周嬷嬷留下。她犹豫了一瞬,还是伸出手,隔着一点距离,将帕子递向他脸上那道狰狞淌血的伤口。 李元晦猛地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力道依旧很大,仍是戒备和戾气。 虞谨澜没有挣扎,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声音有些干涩:“血……流进眼睛里了。” 她另一只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枚玉蝉,仿佛那是她勇气的来源。 他盯着她看了几秒,眼神复杂地变幻着。最终,他缓缓松开了手,没有去接帕子,而是闭上了眼,仿佛默许。 虞谨澜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靠近。 她半跪在冰冷的石地上,用帕子边缘,极其轻缓地擦拭他眉骨到颧骨那道伤口边缘的血污。 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他滚烫的皮肤,每一次细微的触碰都让她指尖发麻。 李元晦的身体在她靠近时僵硬了一下,随即慢慢放松下来。他依旧闭着眼,但紧蹙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些。 他能感受到她动作里的生疏和极力维持的镇定,也能感受到她指尖那无法控制的细微颤抖。 就在虞谨澜快要擦到他下颌时,他忽然抬手,不是阻止她。 而是用他那沾满血污、指节粗粝的手,极其突兀地、带着一种近乎粗鲁的力道,拂开了她额前一缕被冷汗黏住的碎发。 动作生硬,甚至刮得她皮肤点疼。 两人俱是一愣。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他粗重的呼吸声和远处隐约的风声。 李元晦迅速收回了手,别开脸,“…脏了。” 不知是说她的头发,还是他自己的手。 虞谨澜握着染血的帕子,她垂下眼,看着雪地上那一点从帕子滴落的暗红。 她抬起头,目光直视他,“殿下,这样解决不了所有问题。我们需要一个计划。真正的计划。” 她顿了顿,补充道,“为了扳倒谢昭,也为了活下去。” 李元晦转回头,对上她的视线。他眼底的疯狂和戾气尚未完全褪去,但多了一丝被强行唤醒的清醒。 他看着她苍白却异常坚定的脸,看着她手中那枚属于他母亲旧仆的玉蝉。 良久,一声意义不明的轻哼。沉默,即是应允。 虞谨澜撑起身,拍掉身上冰冷的雪泥,“殿下,赵德胜守死了门,我们插翅难飞。” “插翅难飞?那要看翅膀藏在哪儿。” 李元晦的目光扫过她的脸,最终落在她紧握的袖口。 “周嬷嬷临死前,除了那块破纸,就没告诉你,这洗梧宫里,还有什么不该存在的东西?” 零碎的片段在她脑中飞速旋转,试图拼凑出被忽略的线索。 “二十五” 她下意识地喃喃出声,冻得发僵的脑子艰难运转,“娘娘悬绫那日,也是二十五。嬷嬷说‘姑娘要记着二十五’。” 她猛地抬头看向庭院中央那口覆盖着厚厚积雪的枯井!那褪色的、染着血污的往生极乐经幡还挂在井沿一角,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井!” 她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发颤,“嬷嬷咽气前三天,一直在念叨‘井太深太冷’ 我以为,我以为她是在说娘娘。” 不!周嬷嬷是舒贵妃的心腹,是看着李元晦长大的老人!她用命藏下的东西,指向的绝不仅仅是那半片残纸! 李元晦的瞳孔骤然收缩!他顺着虞谨澜的目光,死死盯住了那口枯井。 母亲自戕那日,周嬷嬷似乎确实曾死死抓着井沿,对着下面哭喊过什么,但当时所有人都以为她是悲痛欲绝。 “你确定?” “不确定!” 虞谨澜回答得斩钉截铁,“但这是唯一的活路!殿下,赌吗?” “用王德全那条阉狗的命,用赵德胜的疑心,赌这下面有路!” 她指了指枯井,又指了指宫门方向守卫模糊的身影。“他们只堵了门,暂时不敢靠近这里!这是最后的机会!” 几个呼吸间,李元晦脑中的疯狂与理智激烈碰撞。最终,那一点名为复仇的火焰彻底压倒了所有犹豫。 “赌!” 没有半分拖沓,李元晦猛地直起身,一把再次扣住虞谨澜的手腕。“走!” 他拖着她扑向枯井! 枯井边缘覆盖着厚厚的积雪和枯藤。李元晦没有丝毫犹豫,染血的手粗暴地撕开那些碍事的藤蔓。 他探身向下望去,井口黑洞洞的,深不见底,一股混杂着泥土气息从井底盘旋而上,吹得人汗毛倒竖。 “下去!” 虞谨澜看着那深不见底的黑暗,心脏几乎跳出喉咙。 她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将袖中药粉攥得更紧,这或许是她最后的依仗。她不再犹豫,双手撑住冰冷的井沿,便往井口里探! 就在她半个身子探入井口的瞬间, “哗啦——!” 一声突兀而清脆的瓦片碎裂声,骤然从洗梧宫主殿的屋顶传来! “什么人?!” 宫门处立刻传来守卫警惕的厉喝! 李元晦和虞谨澜的动作瞬间僵住! 李元晦眼中戾气暴涨,猛地抬头望向主殿屋顶!那里空荡荡的。是风?是鸟?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头儿!有动静!” 守卫的脚步声开始向庭院内移动! “该死!” 李元晦低咒一声,眼中最后一丝犹豫彻底消失,化为纯粹的凶狠。 “跳!” 话音未落,他带着虞谨澜,毫不犹豫地纵身跃入了那吞噬一切的黑暗井口! “噗通!” “呃!” 两声沉闷的撞击几乎同时响起。虞谨澜重重摔在地面上,剧痛从尾椎骨瞬间炸开,蔓延至四肢百骸。 紧随其后的李元晦落地时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沉重的玄铁镣铐砸在地上。 “别出声!” 李元晦嘶哑的声音响起,一只猛地捂住了虞谨澜因剧痛而差点溢出口的呻吟! 虞谨澜死死咬住下唇,将痛呼咽了回去,心跳如擂鼓。头顶上方,井口传来的声音陡然清晰起来! “头儿!声音好像是从井里传来的!” ! “井?” 赵德胜带着玩味的声音响起。“呵,这倒是个清净去处。来人,给本官照仔细些!” 光柱几乎贴着井壁一寸寸下移。 就在光柱即将触及他们蜷缩的角落, “报——!!!” 急促尖锐的禀报声骤然划破庭院,一个小太监连滚带爬地冲进院子,直接扑跪在赵德胜脚边! 赵德胜眉头不悦地一蹙,“何事惊慌?!” “禀、禀副统领!”小太监急迫地说道“苏…苏德妃娘娘宫里的吴公公急传口谕!说…说万岁爷方才在麟德殿召见阁老时。” “圣体突然呕了血!娘娘急召您速带一半人手,即刻前往麟德殿外增防护驾!不得有误!” 赵德胜脸色瞬间一变!皇帝吐血?眼前这洗梧宫的秘密固然重要,但若在皇帝病危的紧要关头,他因小事延误了护驾,那才是真正的灭顶之灾!更何况,这命令来自正得宠的苏德妃。 就在他心念电转之际, “咔嚓!” 第二声瓦片碎裂!更近!更突兀! “在上面!房顶有人!”惊呼与弓弩上弦声齐响!所有目光瞬间从井口移开! “混账!果然同党!放箭!格杀勿论!” 话音陡转拔高,“殿下恕罪!宵小作乱惊驾,下官先行处置!改日请罪!” 又对守卫厉喝:“守死大门!一只苍蝇不许出!若有东西想出来,立刻拿下!反抗者格杀勿论!” 井底,死里逃生的两人剧烈地喘息。虞谨澜感觉捂住自己嘴的手松开了。 “刚才是什么?” 虞谨澜的声音干涩嘶哑。 是巧合的风雪?还是……有人在帮他们?如果是后者,会是谁?目的又是什么? “管他是什么!” 李元晦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趁现在!找路! 李元晦已经开始在黑暗中用那双染血的手,一寸寸地、粗暴地摸索着井壁。指尖抠挖着苔藓,敲击着石块。 虞谨澜立刻加入,冻疮的手指磨得生疼。时间紧迫!苏德妃不会给她第二次机会! “这里!” 虞谨澜的指尖突然触到一块异样的石头!它比周围的石头都要松动,她心脏狂跳,用力抠挖掉覆盖的苔藓和湿泥。 李元晦立刻凑了过来,也摸上了那块石头,用力一按! “咔哒……” 一声轻微却无比清晰的转动声,在死寂的井底响起! 紧接着,“嘎吱——”声! 就在他们脚边,一块看似与周围毫无二致的石板,竟然缓缓地、露出了一个黑黢黢的、仅容一人勉强通过的洞口。 密道!真的有密道!周嬷嬷用命守护的秘密通道! 虞谨澜靠在井壁上,剧烈的心跳还未平息,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浑身散架般的剧痛交织。 短暂的死寂后,虞谨澜的声音在狭小的井底响起,带着探究,“您为何一起跳下来?”语气困惑,感激并不全然真诚。 “这次是我有难。王德全的死是我利用您清理的。” “赵德胜要抓的是我。您只要没离开假山顶,他不敢真动您。您跳井,反而置身险地。” 黑暗中,李元晦的喘息微滞。 紧接着,一声带着浓浓嘲讽意味的轻笑响起。 “呵。” “你猜到了?猜到我是苏德妃的人了?”虞谨澜的声音依旧平稳。 “刚才确定的。”李元晦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苏德妃这么及时,这么明显地把赵德胜这条疯狗调去麟德殿护驾,不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她怕了。怕赵德胜这个莽夫在洗梧宫搜得太深,真翻出什么她不想见光的东西。” “更怕本王死在赵德胜手里,或者被本王反咬一口,让她沾一身腥。所以,她需要一个更体面、更可控的时机来料理本王。” 他的话语精准地戳破了苏德妃那看似解围实则控场的意图。 虞谨澜的心猛地一跳。 他比她预想的更敏锐,更懂这宫廷倾轧的黑暗规则! “而你,”李元晦的声音陡然压低, “虞谨澜。你故意暴露了桂花糕里的秘密,故意引本王杀了王德全,故意让本王看到那半片残纸。” “甚至故意让本王猜到你与苏德妃的关联。你步步为营,把本王拖进这口井里,拖进这死局。” 黑暗中,虞谨澜能感觉到他锐利的目光锁定了自己。 “你根本就不是苏德妃的一条忠犬。你费尽心机,把自己埋在她身边,所求为何?” “现在,又为何要赌上性命,把本王也拉下水?你想要的,仅仅是一个盟友?” 虞谨澜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棋逢对手的兴奋和计划被看穿的释然。 果然!李元晦的脑子足够清醒,足够狠,也足够聪明!这正是她需要的! 一个能看穿她伪装、有资格与她并肩走入深渊的复仇者! 她没有立刻回答。短暂的沉默在井底弥漫,只有两人压抑的呼吸声和远处微弱的水流声。这沉默本身就是一种默认,一种无声的较量。 第3章 第 3 章 片刻后,虞谨澜的声音响起,不再有之前的试探和伪装,而是孤注一掷的坦诚。 “殿下明察秋毫。奴婢所求,从不是苟活于苏德妃的裙裾之下。周嬷嬷的血,舒家的冤,谢贼的命。” “还有,”她的声音陡然带上刻骨的恨意,“三年前那场意外大火里,我虞家上下十七条人命!这些血债,需要有人来偿!” “苏德妃以为我是她插在洗梧宫的眼,是替她清除障碍的刀。殊不知,我等的就是今天!”她的话语斩钉截铁, “我需要一个能掀翻这棋盘的人。一个够狠,够聪明,也有足够理由去撕咬谢昭和他背后那些魑魅魍魉的人!” 她抬起头,尽管看不见,但目光灼灼地望向李元晦的方向: “殿下,您跳下来,不是因为冲动,也不是为了救我。是因为您看到了那半片残纸,看到了复仇的可能。” “您和我一样,都是被逼到绝境的困兽。我们只有彼此。赌赢了,血债血偿。赌输了,不过早一步下地狱而已。” “现在,” “密道就在脚下,生路还是死路未知。殿下,您还愿意继续赌下去吗?赌我这个双面的疯子,赌这条用尸骨铺就的复仇之路?” 井底陷入了更深的死寂,良久,黑暗中传来他一声极轻、却仿佛带着无尽重量的回应, “呵……疯子?” “但疯子……咬起人来,才最致命。” “让本王看看,周嬷嬷用命换来的这条路,到底是通往地狱,还是撕开地狱的裂口!” 他的回应,没有温情,没有承诺,只有**裸的利益捆绑。 而这,正是虞谨澜此刻最需要的——一个清醒的、强大的、目标一致的盟友! 虞谨澜掏出火折子,火光照亮了前路,屏住呼吸,一手扶着滑腻湿漉的石壁,一手紧攥着袖中的药粉和那半片残纸。 不知走了多久,也许是几十级,也许上百级,石阶终于变得平缓。 “停!” 李元晦突然低喝一声。 黑暗中,他似乎蹲了下去,手指在地面上摸索着什么。 “有东西。” 虞谨澜的心猛地一沉。是机关?陷阱?还是…… 片刻后,他声音再次传来,这一次,却带上了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 “是……尸骨。” 虞谨澜倒吸一口冷气,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脊背! 李元晦似乎站了起来,声音压抑着翻涌的情绪:“不止一具。”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极力控制,“还有断裂的宫绦。” 宫绦?!虞谨澜脑中瞬间炸开!三年前,舒贵妃自戕,洗梧宫被血洗,那些消失的、被认为畏罪自杀或暴病而亡的宫人,他们的尸骨,竟然被秘密丢弃在了这条密道里?! “继续走。” 李元晦的声音再次响起,他没有再犹豫,拖着镣铐,踩着不知是谁的骸骨,一步一步,坚定地向黑暗深处走去。 虞谨澜紧随其后,脚下偶尔传来骨骼碎裂的轻微咔嚓声。但她没有退缩。 通道似乎开始变得宽敞一些,甚至能隐约听到极远处传来的、极其微弱的水流声。 然而,就在虞谨澜以为即将看到出口微光时—— “嗖!嗖嗖!” 是弩箭!而且不止一支! “小心!” 李元晦的暴喝声和玄铁镣铐格挡的响声几乎同时响起!李元晦躲开了射向他的两支箭矢! 然而,第三支箭,直取他身后的虞谨澜。 千钧一发之际,李元晦猛地侧身回扑,硬生生挡在了虞谨澜身前! “噗嗤!”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利器入肉声,清晰地响起。 “殿下!” 虞谨澜失声惊呼,下意识伸手去扶。 入手一片温热粘腻!浓烈的血腥气瞬间盖过了通道里的腐朽味道! “闭嘴!” 李元晦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他反手抓住虞谨澜的手腕,借力稳住自己踉跄的身形。 “殿下,要不包扎一下。”虞谨澜低声问。 “走!” 一个字,斩钉截铁。 通道愈发阴冷潮湿,远处的水流声渐渐清晰。 借着微弱的光感,虞谨澜看那支箭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每一次晃动都带来更深的痛楚,而他只是咬紧牙关,连闷哼都吝于发出。 “能撑住吗?” 时间紧迫,苏德妃的人随时可能追来,李元晦的伤势更是雪上加霜。 “死不了。” “你最好祈祷周嬷嬷的密道够快。否则……” 虞谨澜当然懂李元晦的未尽之言,可这不是威胁,他在告诉虞谨澜,他们此刻已彻底捆绑。 虞谨澜摘下耳环,取出其中的玉清丹递给李元晦:“殿下,此丹虽难愈伤势,但可稍减痛楚。” 李元晦咽下丹药:““千金难求的玉清丹,竟给了本王?” “丹药再贵,贵不过命。”虞谨澜垂眸,“谢殿下相救。” “怎么?”李元晦眉峰微挑,“此刻倒不慌了?” 人情债难偿。道谢是真,亦是靠近的契机。若无真心维系,同盟终将瓦解。他方才之举,何尝不是此意? 水流声越来越近,前方通道似乎到了尽头,一片黑暗,仍然是死一般的寂静。 “前面,” 李元晦缓缓说道,“要么是生门,要么是……真正的死局,准备好你的药粉,虞小姐。” 李元晦没再犹豫,如同融入黑暗的影子,无声地向前潜行。虞谨澜紧随其后,袖中药粉滑入掌心。 通道尽头豁然开朗,是一个废弃地下储水窖。 水窖中央,赫然是一座石台,石台上,放着一个被暴力撬开的、布满划痕和潮湿霉斑的陈旧木匣! 匣内空空如也! 李元晦的目光瞬间凝固在空匣上,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攫住了他。 周嬷嬷用命守护的母妃遗物,没了! 虞谨澜的心也沉了下去,但她立刻注意到异常,石台旁一串带着新鲜泥泞的脚印,指向储水窖深处一条更幽暗的水道入口,水流声正从那里隐隐传来。 有人捷足先登!”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惊怒,“就在我们下来之前不久!脚印还是湿的!他们取走了匣中物,还故意留了痕迹……” 然而,李元晦却像没听见她的话。他拖着沉重的镣铐,一步步走向那石台。染血的手指颤抖着,抚上那被撬坏的锁扣。 那缕熟悉到刻骨铭心的沉水香,属于母妃的气息。它曾萦绕在母妃的衣袖间,浸染在她书写的信笺上。 此刻,这缕气息却成了最锋利的刀,猝不及防地割开了他所有强筑的防线。 “殿下!”虞谨澜立即意识到,这个匣子对于李元晦绝对不仅仅只是证据。舒贵妃所有的遗物都随那日付之一炬,烧得干干净净。 她心头猛地一沉——想起李元晦那性子,他若失控,绝对会毁坏这个地方! 若此处被毁,来过这里的人,加上今晚赵德全的态度,便会知道他们已经来过这里了。 只是看着李元晦僵硬的背影,虞谨澜喉头哽住。奉劝他千万耐住性子?若这匣子曾存放的是她双亲的遗物,只怕此刻会更疯! “本王知道分寸的。” 李元晦的声音低沉沙哑,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只是想再……看看罢了。” 虞谨澜愣了几秒,目光直直看向李元晦。可他始终没有回过头。 就在她稍感一丝不安的瞬间—— 砰!哗啦——! 李元晦猛地挥起沉重的镣铐,狠狠砸在石台一角,整个石台剧烈摇晃,上面那个空木匣哐当一声滚落在地。 支撑石台的几块条石也因为这一击而移位松动,赫然露出了下方潮湿、布满深色苔藓和污泥的地面。 这突如其来的“失控”让虞谨澜瞳孔骤缩! 她下意识上前一步,声音都变了调:“殿下!你……” 她的话戛然而止。因为就在那被砸松动、移开的条石下方,在污泥和苔藓的覆盖下,像是有什么薄片状的东西。 不顾地上的污泥和冰冷,几乎是扑到那块松动的条石旁。 她伸出手指,极其小心地、一点点拨开那片苔藓和覆盖的稀泥。 墨迹被泥水严重晕染,只能勉强捕捉到一些零碎的字眼: “昭……启……舒……异志…… ………图……夹墙……醉仙楼……女儿红……” 是谢昭的书信。 那先前李元晦举动是为了— 虞谨澜一愣,恍然大悟地看向李元晦,“殿下觉得是那个匣子留在此处,故意激怒于你,而殿下正顺势而为,砸了这石台,而这个要么是真的罪证要么就是陷…” “不—殿下,”她声音斩钉截铁,“它永远都会是罪证。”无论背后之人是谁,他们的目的永远都是一致的,那就是谢昭。 “这背后之人,可是故意卖了一个破绽给我们,故意留个空匣子,告诉我们东西拿走了,却又留下这饵,等我这个螳螂自投罗网?真是好手段!” “殿下,虽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那只黄雀到底是谁呢?可还没有论断。”虞谨澜冷冷一笑,指尖下意识地摩挲着袖中那枚冰凉的玉蝉。 “殿下,你说,周嬷嬷留的东西就这么简单地被拿走了?” “我可不信。” “周嬷嬷”李元晦咀嚼着这个名字,“她用命藏下的东西,岂会只有一层?”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那被空空如也的匣子,那被砸松动的条石,最后,锐利地定格在虞谨澜紧握的袖口。 “玉蝉!”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这个被遗忘的信物,在生死关头骤然点亮了脑海! 虞谨澜心头狂跳,立刻从袖中掏出那枚玉蝉。它通体莹白,雕工看似寻常,唯有蝉翼的纹路异常繁复细密。 她迅速将玉蝉递向李元晦,声音因急切而微微发颤, “殿下!快!看看这蝉翼、蝉腹!周嬷嬷咽气前,把它和桂花糕一起塞给我,绝非偶然!” 李元晦染血的手指毫不犹豫地接过玉蝉,指腹极其专注地按压、摩挲过每一寸。 尤其是那双纹路繁复得异乎寻常的翅膀,以及那光滑温润的腹部。 时间在死寂中流逝,每一息都如同擂鼓敲在虞谨澜心上。 突然! 李元晦的手指在玉蝉头部与身体连接处一个极其细微的凸起上猛地一按! “咔哒… … 嚓!”” 紧接着是一声清晰脆响! 玉蝉竟应声裂成了两半! 第4章 第 4 章 一块黑色的圆形石块滚落掌心。 “殿下,这或许才是真正的钥匙。”虞谨澜目光灼灼,定定看向李元晦。 很快他们边在右侧石壁最低处找到了一个缺口,将石块放下去,机括声转动,出现了一个暗格! 无需多言,两人立刻在右侧石壁最底处寻到一处凹陷。 石块嵌入的瞬间,机括沉闷转动,一个暗格赫然开启! 格中静静躺着一块玄铁令牌——正面古朴繁复的“晉”字,背面一个凌厉的“衛”字! “晋卫令!” 李元晦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他猛地抬头看向虞谨澜,”是母妃的晉衛!她……她竟然留下了这个!” “晉衛?” 虞谨澜心头剧震,这个名称她闻所未闻。 “祖父为刺探匈奴所设的暗刃,我原以为……早已随舒家灰飞烟灭。”他指节紧攥令牌,用力至发白,“三年前,母妃自戕前夜屏退众人。 她抱着我,气息断续:‘若我儿能活着离开这吃人的地方,记住晋卫令在最信任的地方。若回不来便罢了。” 李元晦的声音哽住,巨大的悲痛和迟来的明悟席卷了他:“我……我当时悲痛欲绝,以为母妃是呓语,后来洗梧宫被血洗,所有与母妃有关的东西都被焚毁殆尽” “……没想到……没想到周嬷嬷!她用命保下的,竟是这枚晋卫令。她等着我……等着我能活着回来!” “殿下,我们都在等您,”虞谨澜压下喉头哽咽,“还冤魂一个朗朗乾坤。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李元晦猛地阖了一下眼,再睁开时,眼底一片平静。 “虞谨澜,你预备给苏德妃的交代……便是王德全的死?” “殿下圣明。” 虞谨澜语速加快,模仿苏德妃那慵懒淬毒的腔调:“‘那阉狗王德全,他的死,便是你虞谨澜的投名状!他死了,你才算本宫的人。下一个差事,给本宫伺候好九殿下,瞧瞧这疯子还能不能为本宫所用,去撕咬赵贱人!” 虞谨澜冷笑一声,“当年舒贵妃之事,苏、赵二人皆是推手!赵家陷得更深,血债更重!苏德妃笃定您恨毒了赵氏。” “欲借您这把疯刀先除心腹大患!至于您,不过一个废人皇子,待赵氏倾覆,顺手碾死便是!何足挂齿!” 李元晦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摩挲着晋卫令,他嘴角缓缓勾起一丝毫无温度的弧度, “人人都想当那黄雀,可本王,偏要做那掀翻鸟笼的猎手。” “虞小姐,你只能从水路走,若不出意外的话,这水道是连接到澜池,那里虽偏僻,但行事仍要小心。” “我会将密道中部分尸骨移入井底,”李元晦声音斩钉截铁,“一为应付赵德胜;二令探过水窖者知晓本王已入密室;三……”他顿了一瞬,语气微沉,“让他们暂得安息。待事了,再行厚葬。” “至于你,想好如何解释能在赵德胜眼皮底下脱身?又如何向苏德妃圆这杀人之说?” 虞谨澜眼中精光一闪,“奴婢不走。奴婢只需记得,是奉内侍监王德全之命,为殿下送膳,却在假山处遭人从后重击,昏厥不省人事。” “醒来时,乱局已定。今夜既有乱作祟,此乃天赐脱身之由。” “倒省了灭口的麻烦。”李元晦声音冷淡,“那乱党既是棋子,必已自绝。” “殿下说的是,至于苏德妃,王德全胆大包天,不仅顶撞殿下,竟敢意图行刺!” “奴婢为主分忧,自然请他饮下鹤顶红,以死谢罪。奴婢本想借此向殿下表露身份,谁料殿下……” 虞谨澜看向李元晦,唇角微扬, “雷霆震怒,斥奴婢多事,一掌便将奴婢劈晕。” 虞谨澜微微屈膝,言辞恳切。“如此,怕是要委屈殿下,再添一条薄情寡义、翻脸无情的恶名了。” 李元晦冷哼一声,“本王的恶名,债多不愁,随你去说。”动作间牵扯到肩胛箭伤,眉峰几不可察地一蹙,却挺直了背脊。 “殿下,箭伤……” 虞谨澜目光扫过他洇血的伤口。 不必。” 李元晦断然拒绝,“这伤,本王留着自有用处。” 他瞥了她一眼, “放心,有你那玉清丹吊着命,一时半刻,阎王还收不走本王。” “本王即刻便要面圣!若非这身血污需稍作清理,本该宫门一开便面见紫宸。正好,” 他唇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加深,“也去拜会一下那位苏德妃娘娘。” 他目光落回虞谨澜脸上,“晋江令,暂且封存于此。待风头稍息,再来取回。” 他将黑色小石递给她,“此钥,藏于你耳坠夹层,可避人耳目。” “奴婢明白。” 虞谨澜接过钥匙,指尖冰凉。她敏锐地捕捉到他言语间的深意。 此次恰巧归来,绝非偶然。 殿下……怕是已与宫墙之外的某股力量,搭上了线。 两人迅速清理掉最后一丝可疑痕迹,自井底悄然返回庭院。赵德胜留下的守卫仍在宫门那守着。 虞谨澜偏头,看向李元晦的侧脸,声音压得极低:“殿下,做戏需做全套。”脖颈微抬,将后颈要害毫无保留地暴露在李元晦掌下 李元晦动作精准狠厉,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狠狠击向虞谨澜后颈! “呃!” 短促的闷哼。 掌缘触及皮肤的刹那,力道骤然泄去三分,最终落下的击打仍让她眼前一黑。 虞谨澜软软倒下,正落入李元晦及时伸出的臂弯中。 他顺势一带,动作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粗暴,将她扔在地上,一道烙印般的新鲜淤痕迅速浮现。 李元晦目光在那淤痕上极快掠过,唇线紧抿,猛地别开脸。 下一刻,玄铁镣铐在死寂中发出刺耳的刮擦声,瞬间惊动了守卫。 “什么人?!站住!” 守卫厉喝,长矛交错,堵死前路。 “滚开!” “本王李元晦!要面见陛下!谁敢拦我?!” “殿……殿下息怒!” 守卫头目强自镇定,试图阻拦,“陛下早已安寝!此刻宫门已闭,不若请殿下稍待,待天明……” 李元晦眼中戾气暴涨,他竟反手掣出匕首,寒光一闪,毫不犹豫地狠狠刺入自己左胸。鲜血瞬间喷涌,染红了残破的锦袍。 “呃!” 他闷哼一声,身形微晃,却死死钉在原地,任由那血顺着匕首蜿蜒而下,滴落在冰冷的石板路上,绽开刺目的红梅。 他抬起染血的脸,盯着守卫头目,“怎么?是要等着本王……血尽于此吗?” 守卫们被他这悍然自戕的疯狂彻底震慑。 空气仿佛凝固,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和血滴落的“嗒…嗒…”声。这哪里还是皇子?分明是从地狱爬出的索命恶鬼。 守卫头目脸色惨白,握着刀柄的手抖如筛糠。拦?这疯子真会死在自己面前!届时陛下震怒,他十个脑袋也不够砍!不拦?赵副统领那边…… “放行!” 头目几乎是吼出来,猛地挥手撤开长矛! 同时一把揪过身边心腹,目眦欲裂地低吼, “快!速去禀报赵统领和苏德妃娘娘!九殿下血溅宫门,直闯紫宸殿去了!” 李元晦看也不看惊惶的守卫,猛地拔出胸口的匕首。一股滚烫的鲜血立时随着匕首的抽离喷溅而出,染红了他半边衣襟和前襟! 他身形踉跄了一下,却硬生生借着这股剧痛激发的狠劲,拖着染血的镣铐,决绝地踏出宫门,身影瞬间没入宫道。 第5章 第 5 章 麟德殿内,建康帝李璟半倚在龙椅上,面色苍白憔悴,眉宇间透着深深的倦意。 身着天水碧宫装的苏德妃轻声劝道,“陛下,夜已深了,龙体要紧,不如早些安置罢,臣妾已吩咐赵德胜在外值夜了。” 建康帝双目紧闭,似在养神,对苏德妃的话恍若未闻,苏德妃见状,便不再言语。 不知过了多久,殿外隐隐传来争执声。 建康帝缓缓睁眼,仿佛一切皆在预料之中,“让赵德胜放他进来。 李元晦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浓重的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盖过了殿内的熏香。 “不孝子李元晦,叩见陛下。” 龙榻上,建康帝看向阶下形容狼狈的儿子,声音飘忽得如同梦呓: “可怨朕让你独守皇陵三年。” “不怨。” “可恨朕……剥夺你的爵位?” “不恨。” “可怨朕三年从未给你娘亲发丧?” “李元晦的呼吸骤然一窒,依旧是两个字,“不怨。” “可怨朕把舒家按律抄斩?” “怨!”这一次,回答得斩钉截铁。 苏德妃的呼吸似乎在这一刹那屏住了,但转瞬又恢复如常,只是袖中的手指收得更紧 “可还恨谢昭!” “恨!” 毫不迟疑,恨意滔天。 “可还要杀了他!” “要!” 他猛地抬起头,那亮得骇人的眼睛死死钉在皇帝脸上。 建康帝的手猛地抓紧了龙袍,胸膛因骤然升腾的怒火而剧烈起伏,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怒,“连这条命都不要,也要杀了他?!” “是!” 李元晦几乎是吼出来,胸前的伤口因这激烈的动作再次涌出鲜血。 “混账东西!” 建康帝猛地一拍扶手,身体因激动而微微前倾,厉声斥骂,“你!你要让你娘亲死不瞑目吗?!” “陛下!”李元晦的声音因极致的悲愤而颤抖,“舒家满门忠烈!舅舅、外祖父一生戎马,血洒疆场!他们怎会做危害社稷之事!” “娘亲自幼心善,入宫后尚念及宫人疾苦!您说!您说他们怎么可能去贪墨那百万两白银,去动那救命的赈灾款!陛下!您不信舒家,难道……难道您连娘亲也不信了吗?!她也是舒家的女儿啊!” “住口!”建康帝厉声打断,“她是朕的贵妃!与舒家再无任何干系! “再无干系?!”李元晦发出一声凄厉的惨笑,“陛下,你不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闭嘴!”建康帝目眦欲裂,声音陡然尖利,“若非你这个不孝子告诉她,她怎么会……怎么会自戕,离我而去!” “你这克母的孽障!” 苏德妃在这片死寂中,目光扫过阶下浑身浴血的李元晦,又迅速移开,垂眸敛去所有情绪,只剩下恰到好处的哀戚与恭顺。 “呵!”李元晦发出一声冷笑。 “父皇,不早就厌恶极了我吗?不然怎么会赐我这副镣铐。若不是怎么会让那阉奴折辱我!践踏天家血脉。早知回来这般,不如在那皇陵活的还痛快。” “住嘴!”建康帝厉喝,但气势已不如前,更多的是心力交瘁的烦躁,“朕若非念及你娘亲忌日将近,岂会容你这孽障回京。” 苏德妃上前半步,声音轻柔道,“陛下息怒,龙体要紧啊,万不可因气伤了根本” 又看向李元晦,眼中盈满悲悯,“九殿下,你莫要再逞口舌之快激怒陛下了!你是不知道,你离京这三年,陛下虽未明言,心中却时常挂念,父子血脉相连,哪有什么解不开的结呢? 她微微一顿,语气更显关切,目光落在李元晦洇血的伤口,“九殿下,快向陛下认个错吧。你伤得如此之重,又尚在孝期,这般耽搁下去,身子如何熬得住?万一有个闪失……” 李元晦垂着头,紧抿着唇,不再吭声,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 苏德妃见状,又转向皇帝,声音更加柔和,“陛下,九殿下他是伤重失仪,冲撞了圣驾。然则,那阉奴王德全胆大包天,折辱天家,实乃死有余辜!” “赵统领虽值守宫禁,但王德全毕竟是内侍,其行径赵统领恐也难察细微,然则未能及时察觉此等狂悖,亦是失职。” “至于九殿下,他孝期自卫,情非得已,如今伤重至此,若再拘于旧处,恐有损陛下慈名,更令宫闱不安。” “不若先将九殿下移往稍近的澜苑静养?那里清净,也便于太医随时诊治照料。着可靠之人严加看守,非诏不得出。待殿下伤势稳定,神智清明,陛下再行发落不迟?” 皇帝疲惫地闭了闭眼,他挥了挥手,声音疲惫,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传旨。” “赵德胜,统御宫禁不力,罚俸三年,所罚之银,捐与皇林寺祈福。” “王德全狂悖辱主,死有余辜!曝尸三日,以儆效尤!” “至于” 他复杂地看向阶下跪伏的李元晦,“九皇子李元晦,行为狂悖,冲撞圣驾,然念其伤重,且情有可原。即日起,移居澜苑拘禁,非朕亲诏,不得擅出!” “着江枫,贴身伺候,朝夕诊视,不得有误!” 李元晦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震,随即以头触地,“儿臣,谨遵圣喻,叩谢陛下隆恩。” 殿外的冷风裹挟着血腥味扑面而来,李元晦抬手,用染血的衣袖默默擦去脸上半干的血迹,唇角勾起一丝讥诮的弧度。 三分假,七分真。 这……便是天家。 这章写的有点少,因为要写小元和他渣爹的对峙,又不好让小虞上场,感觉怪怪的,所以下一章才回到小虞的视角啦,感谢点进来阅读的宝贝,求评论求收藏鸭!嘻嘻,祝大家天天开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 5 章 第6章 第 6 章 寒风顺着窗缝钻入,虞谨澜裹着薄毯,蜷在硬榻上,单薄的身子微微发颤。 医官收回诊脉的手,对侍立一旁的宫女低语,“惊吓过度,寒气侵体,需静养几日。”宫女目光在她那张犹带惊惧的脸上扫过,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待他们离开,屋内只剩下虞谨澜一人。她依旧维持着那副惊魂未定的模样,然而,藏在毯子下的手,却紧紧攥成了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醒来那日后,苏德妃再未遣人过问。宫里也一片风平浪静,仿佛那夜的惊涛骇浪,连同王德全的血,都被无声地扫入了尘埃。 只让她在房中休养,不许旁人探视,连打探消息都不能。 几日后,长春宫的传唤终于到了。 虞谨澜走到长春宫,恰好瑶珮站在门口,虞谨澜将怀中抱了一路的长盒交到她手中,“瑶姐姐,娘娘嘱托采买的物件,劳烦姐姐转呈。” 瑶珮颔了颔首接过长盒,仰着白净的脸蛋,笑盈盈道,“好巧,娘娘正说要找菀柳。” 虞谨澜跟在瑶珮身后,她很快就停了步子,低垂眼眸,独身走上前去,在大殿中央跪下,叩首行礼,“奴婢给德妃娘娘请安。” 过了很久,苏德妃都没有说一句话,虞谨澜还是照样低垂着头,规规矩矩跪着。 苏德妃侧身卧在榻上,搭在佛经上的手有一拨没一拨地翻弄着,见虞谨澜的整一个如临大敌的模样,不由得挑了挑眉梢,“起来吧。” 虞谨澜站起来时,因为跪得久了,膝盖微微打颤,可却仍然稳稳地站着,面上看不出丝毫不妥。 苏德妃斜睨向她:“差事办得倒还利落。看来尚食局那方寸之地,确是埋没了你这能人。” “能为娘娘办事是奴婢几世才修来的福气,哪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虞谨澜低垂着头,遮住了眸中的神色,声音刻意地带了些许颤抖。 “哦,””苏德妃忽然语气冷了下来,“本宫怎听闻,九殿下,对你倒是格外青眼,竟动了调你去近身伺候的念头?” “娘娘明鉴!”虞谨澜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大颗泪珠滚落“九殿下……那就是个索命的阎罗!他想杀了奴婢!奴婢恨不能离他千丈远,怎敢近前!求娘娘庇佑!” “放肆!”苏德妃猛地一拍榻沿,佛经滑落在地,“皇子岂容你妄议!拖下去,杖二十!”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啊!”虞谨澜伏地哀泣,额头重重磕向地面。 瑶珮适时上前,声音温婉,“菀柳也是一时情急失言,魂都吓飞了。念在她往日办差还算尽心……求主子开恩,饶她这回吧。” 半晌,苏德妃才似倦极般挥了挥手, “罢了。念你无心,也是吓破了胆。抄宫规三十遍,静思己过。退下。” “谢娘娘恩典!谢娘娘恩典!”虞谨澜如蒙大赦,又重重磕了几个响头,额间迅速红肿起来。 正如来时一样,瑶珮将虞谨澜领了出去,走到偏僻的角落时,她拉住了虞谨澜,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白瓷瓶放在她手心里,“菀柳,这是清玉膏,活血化瘀是有奇效的,记得一日三次,等明日就好了。” “瑶姐姐此番多谢你了。”虞谨澜声音哽咽。 瑶珮用绣帕小心翼翼避过了虞谨澜的妆容,擦拭掉她的眼泪,方和她叙话,“娘娘素来心善,怎么可能真的罚你,不过是吓吓你吧。” 虞谨澜抿唇,摇了摇头,定定地看着瑶珮,“不管,今日是我欠瑶姐姐一个人情。” 瑶珮好笑又无奈,亲昵地戳了戳虞谨澜的额头,“知道啦。” 等离开长春宫之后,虞谨澜心想苏德妃方才那番话……什么“九殿下想调你去澜苑伺候”。 这分明是借李元晦的名头敲打她!看来,洗梧宫那夜,自己只是被打晕的结果,终究没能完全打消这位娘娘的疑心。 所谓的“开恩”和“静思己过”,更像是一个悬而未决的判决。抄宫规是罚,饶过杖责是恩,只是真的结束了吗? 她不知道。 澜苑 澜苑的宫门在身后沉重合拢,隔绝了外间最后一丝喧嚣,也隔绝了所有意图窥视的眼。 “殿下这几日,伤口收敛尚可,然瘀滞未清,气血仍亏,微臣重新斟酌了方子。” 江枫取过纸笔,一边写一边念道,“此次方中,增了**一钱,以助活血定痛,散瘀生肌。去除了甘草,恐其甘缓壅滞,反碍瘀血尽化。” “殿下失血后脾胃尚虚,服后若有不适,可告之微臣调整。” 他将写好的药方递给侍立一旁的小安,目光却始终低垂,没有与榻上的人有任何视线接触。 “殿下,还有一事。德妃娘娘体恤殿下,言小安虽通医理,于日常起居伺候终究不及宫女细致周到。” “为方便殿下静养,特遣了宫女前来,与小安一同侍奉殿下左右。人稍后便至。” “微臣告退。” 李元晦并没有回应,增**... 去甘草... **——危。 减甘草——有变。 江枫传递的信息只有一个字,却重逾千钧,危! 是谢昭又有了新动作?还是宫里风向骤变?澜苑隔绝内外,他急需知晓外面的风声,尤其是洗梧宫那夜之后,宫中的暗流涌向何方。 “吱呀——” 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个身着浅蓝宫装的宫女端着漆盘,走了进来,将药碗和几碟小菜放在桌上。 “奴婢茯苓,奉德妃娘娘之命,伺候殿下用药。” 李元晦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 不是虞谨澜。 虞谨澜,看来也未能全身而退。苏德妃的疑心,果然未消。她的处境,只怕更危了。 从那日算起,已经过了十日。 瑶珮几乎日日都来,即使不来,也会让长春宫的一个小宫女过来,有时送些炭火,有时端来温热的粥,更多时候是,笑盈盈地看着她抄写宫规,闲话几句长春宫无关紧要的琐事。 “菀柳,手冷了吧?歇歇,暖暖手。”她的声音依旧温软,递过一个小小的手炉。 虞谨澜明白这抄写不过找个由头把她困在这里。 她接过手炉低声道谢,瑶珮的目光看似在关心,但实际上每一分、每一秒都在观察,都在审视。 苏德妃在等,等她在日复一日的审视中崩溃,要么等她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露出马脚。 虞谨澜重新提笔,目光落在“凡宫人内侍,当谨言慎行。”上,只是苏德妃的动作终究是太过显眼了。 莫名其妙这么注意一个宫女,哪怕她当日出现在了洗梧宫,也不该做的这么大张旗鼓。 除非她本意不仅在于困住她,还想引起谁的注意? 赵贵妃!? “菀柳?”一个带着些许诧异的声音响起。 只见一个身着天蓝色宫装的宫女站在不远处,目光落在了瑶珮身上“瑶姐姐也在这儿?” 瑶珮转过身,脸上笑意不变,“原来是桃雪妹妹。怎么今日没在贵妃娘娘跟前伺候?倒有空来尚食局这地方” 桃雪也笑了笑,“贵妃娘娘这几日身子不爽利,总念着口甜的,这不,打发我来取些新制的糕点。” 她目光转向伏案抄写的菀柳,“正想寻菀柳问问呢,她手巧,知道娘娘的口味。瑶姐姐这是?” 瑶珮往前轻移半步,恰好半挡在菀柳与桃雪之间,“菀柳前几日不慎冲撞了九殿下,说了些不该说的话。德妃娘娘宽厚,念她年轻,只罚她抄写宫规静思己过。特意嘱咐了我,” 她顿了顿,指尖在案几上堆叠的宣纸上轻轻一点,“每日都要将抄好的,拿去给娘娘过目呢。” 瑶珮声音压得低了些,又继续道,“毕竟那日胆敢在洗梧宫诋毁九殿下的王德全,尸身可是曝晒了三日,味儿都散不掉了呢。” “殿下深得圣心,岂是奴婢能妄议的?若非菀柳这丫头在尚食局还算有点用处,娘娘心善,给她个悔过的机会……唉。” 她轻轻摇头。 桃雪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原来如此。德妃娘娘治宫严谨,也是为下头人好。既是在领罚静思,那我就不打扰菀柳了。” “自己去寻些糕点便是。贵妃娘娘那边还等着回话,瑶姐姐,我就先行告退了。” “桃雪妹妹慢走。” 瑶珮含笑目送。 直到桃雪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瑶珮才转回身,目光重新落在虞谨澜身上,“菀柳,继续抄吧,娘娘等着看呢。” 虞谨澜垂着眼,瑶珮方才那番话,王德全的下场是警告,九殿下的圣恩是威慑,而特意在桃叶面前点明“每日呈给德妃娘娘过目”……这哪里是静思己过? 这分明是将她架在火上,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这个小小的宫女身上。 苏德妃……果然是在借她这块石头,去探赵贵妃的深浅!或者说,是在暗示李元晦深得皇帝宠信,连她都要暂避锋芒! 是想逼赵家或者谢家出手,她再伸手相救,从而将李元晦死死地绑在她的贼船上! 滴滴,新的一章,后面就会写小虞和小元破局啦[三花猫头][三花猫头],感谢阅读的朋友,求评论和收藏呀,啵啵[三花猫头][三花猫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第 6 章 第7章 第 7 章 苏德妃深谙宫中之道,刻意将陛下对李元晦那几分模糊的关切渲染成圣眷正浓, 与此同时,澜苑内,李元晦的暴戾愈演愈烈。汤药过烫或过冷,直接泼在地上;深夜,因守卫的一点动静就厉声斥责;一件御赐玉摆件,失手摔碎这些动静被刻意放大,通过苏德妃安插的眼线,尤其是宫女采苓,清晰地传递出去。 效果立竿见影。宫人们私下议论纷纷,都说这位归来的皇子性情乖戾,难以伺候,病弱更添阴郁。 这正合李元晦之意——他成功地将自己塑造成了一个只会无能狂怒、构不成实质威胁的麻烦人物。 这份刻意制造的混乱,确实让苏德妃紧绷的神经略微松懈了一丝。应付一个疯癫的皇子和维持表面的圣眷已需精力。 她暂时收回了些对其他棋子的紧盯,其中,就包括了尚食局那个刚被她寻了错处敲打过、正被罚在静思己过抄的虞谨澜。 李元晦身边那个沉默如影的医官小安,顶着众人或好奇或探究的目光,径直来到尚食局。 “九殿下点名要一碟栗子酥,要尚食局手艺最好的做。立刻。” 尚食局管事嬷嬷眼皮猛地一跳。九殿下点名?还特意要手艺最好的?联想到近日宫里的风声——陛下那点关切,苏德妃娘娘流露出的重视。 她心思急转,目光扫过众人,最终想起在静思己过的虞谨澜。 “菀柳!”嬷嬷的声音陡然拔高,“殿下指名要栗子酥,你的手艺是头一份的,快去做!仔细着点,若殿下不满意,仔细你的皮!” 那语气里的推诿和幸灾乐祸毫不掩饰——正好让这个刚得罪苏德妃的丫头去! 虞谨澜低眉顺眼地应了声“是”,这不是简单的差事,这是李元晦的信号!他需要确认她的现状。 苏德妃的静思己过随时能变成畏罪自尽,而苏德妃对李元晦刻意纵容只会让赵家和谢家越来越忌惮。她需要一个法子,向李元晦传递消息,他们必须破局。 目光扫过食架,落在一小罐晒干的茉莉花上。 宫中旧闻掠过脑海——先帝在时,被白绫赐死的丽妃,生前最爱的便是簪茉莉,而她却是自己服毒故意嫁祸给太后娘娘,差点颠覆整个后宫,李元晦一定知道这事。 虞谨澜在点心的夹心里,加入了茉莉花,她找个由头回住所,从床板夹层取出一方素帕,只在底部绣了个桃子。 又拿出一个小瓷瓶,让帕子沾上鹅梨帐中香的气味。 桃子是赵贵妃心腹桃雪惯用的绣样,鹅梨香是苏德妃的标志。 破局之计,唯有挑起苏、赵死斗。 虞谨澜将栗子酥仔细装入食盒,递给等候的小安,两人目光短暂交汇。 小安捧食盒离开,行至无人处,迅速从袖中取出一个扁盒放入袖中。 “安医官,去哪?”采苓迎面走来,笑问。 “殿下想吃栗子酥,你不在,吩咐我去取了。装好呈给殿下吧。”小安将食盒递过。 “好的。”趁小安走远,她熟练地打开食盒检查,没有夹层暗格。又捏了捏几块酥饼,确认无异常凸起,确认无虞后,她才合上盖子。 栗子酥置于李元晦面前。采苓奉上茶水,“殿下,栗子酥配上碧螺春,最是相宜。” 李元晦点了点头,捻起一块栗子酥。 栗蓉的甘甜在舌尖化开,然而下一秒,一股突兀的花香猝然窜入口腔! 茉莉! 李元晦咀嚼的动作几不可察地一顿,好一个虞谨澜!竟想到用丽妃旧事点醒我!。 她不仅要警示危机,更是指明了破局之策——效法丽妃,服毒嫁祸,挑起苏赵死斗!肯定还有什么东西! 李元晦发现小安朝他隐晦地点了点头,那跟着栗子酥的罪证正在小安身上。 “这点心……尚可。” 李元晦仿佛只是随口评价,“赏你俩了。拿下去吧。” 他挥挥手,佯装不耐。 “谢殿下赏。” 采苓和小安恭敬道。 “去把药拿来。” “是,殿下。” 刚退出殿门,采苓便对小安低声道:“安医官,我对栗子酥过敏,怕是没这口福了,这点心……劳烦您自行处置吧。” 说罢,她便转身朝小厨房方向走去。 小安瞬间想通了关窍,殿下特意索要栗子酥,正是知晓采苓对此物过敏! 如此,销毁传递信号的点心便顺理成章了。 他不再耽搁,迅速折回屋内,将案上那碟暗藏玄机的栗子酥悄然更换成一份普通点心。 随即,他身影一闪,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后院采苓的耳房。目光迅疾扫过室内,最终锁定在墙角的樟木衣箱上。 “殿下,药好了。” 李元晦悄悄咬破嘴里的蜡丸,喝了一口药汤。 “呃……” 李元晦的眉头痛苦地拧紧,他猛地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喉咙和胸口。 “殿……殿下?” 采苓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和痛苦神色吓住,下意识地想要上前。 李元晦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他“哇”地一声,喷吐出的并非鲜血,而是未消化药汁的污物和残余的栗子酥,其中夹杂着暗红色的血丝。秽物中,并无明显异物残留。 “殿下!殿下您怎么了?!太医!太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早已在偏殿全神戒备的江枫,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入殿内。! “让开!” 江枫厉喝一声,一把推开吓呆的采苓,扑到李元晦身边。 “是中毒危证!快!先催吐!” 江枫一边细细观察李元晦面色、口唇及瞳孔,另一只手用力掐按他的穴位,试图刺激呕吐。 小安已默契地打开药箱,翻找出那支鹅翎,趁江枫按压穴位之际,小心而迅速地用鹅翎轻扫李元晦的咽喉! “呃——哇!” 李元晦身体猛地一抽,剧烈地呛咳起来,随即吐出大量混着药汁的秽物。小安早有准备,立刻用备好的铜盆接住。 江枫迅速捻起一点秽物凑近鼻端,又抓起打翻的药碗残渣细嗅,脸色骤变,“乌头!是乌头剧毒!” 殿外传来太监的尖声通传:“陛下驾到——!” 只见皇帝在侍卫簇拥下,面沉如水,疾步踏入殿内,目光立刻锁定了李元晦和江枫。 江枫见皇帝驾临,手下施针不停, “陛下!殿下乃中乌头剧毒!毒发迅猛凶险,顷刻可夺人性命!臣观殿下口唇青紫麻木、四肢逆冷、现更验得呕吐秽物及药碗残液似有乌头特有之微辛气息,更佐证此毒无疑!!” “万幸!天佑殿下!此毒虽烈,幸而殿下所服剂量尚存一线余地。” 他抬起头,眼中带着深深的忧虑:“然毒未清,凶险犹在!殿下何时能转醒,这一两日内能否安然度过险关,臣实不敢轻言必愈!唯有竭尽所能,日夜守候,寸步不离!” 皇帝震怒如同雷霆炸响,即刻封锁澜苑,展开彻查。所有角落,箱笼柜格,皆被粗暴翻检。重点自然是采苓的居所。 领头的侍卫头领经验老道,下令:“仔细搜!箱笼柜格,衣物夹层,一处不许放过!” 一名侍卫打开了那个半旧的樟木衣箱,翻检着里面的旧衣。当他的手探入一件压箱底靛蓝旧袄时,指尖触到了一块柔软丝滑的异物。 “大人!有发现!” 侍卫小心地抽出那方折叠的丝帕。 素帕展开,角落那枚小巧精致的桃纹绣样映入眼帘。 侍卫头领接过,习惯性地凑近鼻端一闻——清甜冷冽的鹅梨帐中香气味瞬间弥漫开来! 这香气宫中用此香的,只有苏德妃娘娘。 “这桃纹……” 一个见多识广的老内侍倒吸一口凉气,“是赵贵妃娘娘身边,桃雪姑娘惯用的绣样啊!错不了!”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瞬间飞遍宫廷! 长春宫 “桃雪的帕子?!在采苓房里?!还沾着本宫的香?!” 苏德妃面容扭曲,“赵贱人!好毒的计!” 她转向瑶珮,声音尖利,“听见了?她指使桃雪勾结采苓下毒,再用本宫的香熏帕子!一石三鸟:杀李元晦,嫁祸本宫,还能反咬我栽赃!” “娘娘息怒!这分明是赵贵妃的毒计……” 瑶珮连忙劝解,话未说完就被打断。 “息怒?!” 苏德妃冷笑一声,“她既敢做,就别怪本宫心狠!传令下去!” “盯死储秀宫!赵氏及其爪牙,一举一动,给本宫查清!” “采苓那背主的东西……暂时留着!她是赵氏勾结本宫奴婢的铁证!给本宫看好了,别让她畏罪自尽!” “查!本宫的鹅梨香,经手何人?谁吃里扒外送给了赵氏?!” 储秀宫 “苏毒妇!好!好手段!” 她几乎是咬着牙挤出这几个字,“偷了桃雪的帕子,熏上她的香塞进采苓房里?!她怎么敢?!” “娘娘!这分明是苏德妃构陷!” 心腹嬷嬷急声道。 “构陷?!” 赵贵妃猛地站起身,声音拔高,“何止是构陷!这是要把本宫和整个长乐宫架在火上烤!” 她急促地踱步: “毒是她苏氏下的!事情眼看捂不住,她就偷帕子,熏香,栽赃!她算准了陛下会震怒,算准了本宫百口莫辩!” “那鹅梨香就是她甩不掉的破绽吗?不!她这是故布疑阵!” 她越想越心惊,怒火中烧,“更恶毒的是,她还想借此挑拨本宫与陛下的信任!其心可诛!” 她停下脚步,“桃雪!” “奴婢在!” 桃雪脸色苍白,扑通跪下。 “你的帕子何时丢的?仔细想!接触过谁?长乐宫上下,给本宫彻查!一个可疑的都不许放过!” 赵贵妃声音凌厉,“本宫倒要看看,是哪个内鬼,帮着外人偷盗构陷!” 她转向心腹嬷嬷,斩钉截铁: “立刻去禀报陛下!就说本宫惊闻此事,惶恐万分!桃雪贴身之物竟被贼人盗去,更被歹毒利用,熏香栽赃,意图构陷本宫,离间天家!请陛下明察,储秀宫清白!严惩真凶!” 她深吸一口气,补充道,“还有,给本宫盯长春宫,她敢做初一,就别怪本宫做十五!” 小虞和小元破局之路开始啦!江枫是小元的人哦,他利用了渣爹的心理,觉得一个无依无靠的新人比其他太医靠得住的心理,说白了就是渣爹多疑得很。很快小虞就会到澜苑啦,开始我们复仇主线,和感情线!祝友友开心,求收藏和求评论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第 7 章 第8章 第 8 章 “…听说了吗?澜苑那位,吐了好多黑血!太医说差点就……” “嘘!找死啊!陛下震怒,正彻查呢!” “采苓……她房里搜出东西了……” “……桃雪的帕子……苏娘娘的香……” “……这下可捅破天了,赵娘娘那边……” 破局的第一步,已然迈出。尚食局,作为点心来源,必然会被重新审视。 果然,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管事嬷嬷陪着一位面生的、眼神锐利的太监走了进来,看服色,应是陛下身边负责查案的内侍之一。 “尚食局上下听着!”太监的声音尖利而威严,“澜苑九殿下中毒一事,陛下严旨彻查!所有接触过殿下今日饮食、药材之人,需一一盘问!尤其是”他目光扫视,“今日那碟栗子酥,是何人所做?经了谁的手?” 殿内瞬间落针可闻,所有人的目光,有意无意地,都瞟向了虞谨澜。 管事嬷嬷心头一跳,立刻上前一步,脸上堆起谄媚又惶恐的笑,“公公明鉴!那栗子酥是殿下亲点要手艺最好的做,奴婢想着菀柳,她手艺是尚食局拔尖的,就……就让她做了。只是做点心罢了,奴婢们都是按规矩来的,绝无半点逾矩啊公公!” 虞谨澜深深福礼下去,声音颤抖:“奴婢莞柳,叩见公公。点心确是奴婢所做。奴婢只是奉命行事,严格按照嬷嬷吩咐的份例、工序制作栗子酥,绝不敢有丝毫懈怠,更……更不敢……”她抬起头,脸色苍白,眼中蓄满了惊惧的泪水,仿佛后面的话太过可怕而不敢出口。 太监盯着她看了片刻,又冷冷开口,“详细说!从材料、制作到呈送,每一个环节,接触了何人?可有异常?” 虞谨澜深吸一口气,“回公公,奴婢未曾假手他人,也无他人靠近。点心做好后,装入食盒,是……是安医官亲自来取的,奴婢亲手交予他,安医官查验过无碍便提走了……公公,奴婢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 太监面无表情地听着,又问了几个细节,虞谨澜都回答得没有差错。他挥了挥手,示意她离开,又转向其他人盘问。 虞谨澜知道,这第一关算是暂时过了。皇帝的人此刻重点在苏赵两党身上,对她这样一个宫女,初步盘问无破绽,就不会立刻深究。但危险远未解除。 傍晚时分,尚食局人心惶惶,都在小声议论着白日里的盘问和宫里的风声。虞谨澜被安排去清洗锅具。 就在她费力地刷着一个大铜锅时,一个负责处理厨余的小太监推着泔水车经过她身边。擦肩而过的瞬间,一个极其细微、几乎被水流声掩盖的声音飘入她耳中: “安哥说……‘茉莉香浓,栗子酥好,桃纹帕子……更妙。殿下……还在睡。” 声音消失,小太监推着车吱呀呀地走远了,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她用力搓洗着锅底一块顽固的油污,唇角在无人看见的角度,极其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快得如同幻觉。 天子一怒,流血千里。没有审讯,没有甄别,所有被指认为苏德妃或赵贵妃安插在澜苑的眼线、宫人,无论品级高低,无论是否直接参与下毒,尽数被御前侍卫拖出宫门。惨叫声、求饶声很快被沉闷的杖毙声取代,浓重的血腥气弥漫开来,压得整个后宫喘不过气。 首当其冲的采苓,更是受尽酷刑,最后被悬尸角门三日,以儆效尤。多年苦心经营的眼线,在皇权面前,瞬间灰飞烟灭。澜苑,彻底成了一个被御前亲信太监总管带人严密把守的铁桶,李元晦的生死和状况,成了最大谜团。 储秀宫中,赵贵妃坐立难安。李元晦死了,那盆谋害皇嗣的脏水更难洗清;若他活着,这场风波就远未结束。 长春宫内,苏德妃精致的护甲几乎要掐进掌心,她必须知道里面的情况!皇帝的态度更是关键! 硬塞自己人?再伸手,无异于自寻死路!必须找一个皇帝勉强能接受的理由,一个能踏入澜苑的人。 苏德妃立刻想起了尚食局那个废棋—莞柳。 她心中冷笑。这丫头刚被自己当众责罚静思己过,又在皇帝亲信的盘查中过关,捏住她在沧州姑母和幼弟的性命,她敢不听话? 正好九殿下喜欢的栗子酥是她亲手做的,派她去侍奉汤药饮食,倒也能自圆其说。 更重要的是,自己主动提出这个看似中立的人选,就能彻底堵死赵贵妃想塞人的任何可能!主动权,必须掌握在自己手里! 她转头看向瑶珮,“去,给赵贵妃递个话,就说尚食局那莞柳,身家清白,手艺尚可,殿下又喜欢吃她做的点心,是眼下最合适的人选。问她意下如何?” 赵贵妃精致的眉梢挑起,带着一丝讥诮。 “虞谨澜被苏德妃当众重罚,那份屈辱和怨恨,足以让她不可能成为苏氏的真正心腹!这比让苏德妃塞个根正苗红的自己人进去,强了百倍!” 或许……可以利用她对苏氏的怨恨?埋下一颗暗子?在皇帝盛怒未消,为区区一个宫女的去向与苏德妃撕破脸争执?愚蠢至极! “好,回话给长春宫,本宫觉得苏妹妹提议甚妥,没有异议。”赵贵妃下了决断。虞谨澜,这枚棋子,她认下了,但怎么用,各凭本事。 旨意很快下达尚食局,“着尚食局宫人虞谨澜,即刻前往澜苑,专职侍奉九殿下汤药饮食。” 众人目光复杂地聚焦在虞谨澜身上。管事嬷嬷眼底藏着一丝幸灾乐祸,一个被苏德妃厌弃、又卷入滔天风波的棋子,能有什么好下场?、 虞谨澜还未及收拾简单的行装,就被两名长春宫的内侍请到了一处偏的耳房。瑶珮屏退左右,门扉紧闭。 “莞柳,”瑶珮的声音不高,依旧是那温柔的笑意,只是笑意根本不及眼底“让你进澜苑,是娘娘和赵贵妃共同为你求的恩典。” 瑶珮俯下身,气息几乎喷在虞谨澜的额发上:“但你要记住,是谁给了你活路,又是谁……能让你和你在沧州的姑母和那个在县学里念书、明年就要考秀才的弟弟……大富大贵!” “娘娘心善,已派人送了银钱药材回沧州。”瑶珮的语气陡然转厉“可若你在澜苑不尽心,或者说了不该说的话,做了不该做的事” 她刻意停顿,欣赏虞谨澜满脸的惊恐。 “你姑母吃的药里,你弟弟赶考的路上会发生什么意外,可就不好说了!听明白了吗?” 虞谨澜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地砖上,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才勉强压下喉咙里的悲鸣和身体的颤抖,“奴婢明白!奴婢定当尽心竭力,侍奉殿下,报答娘娘大恩!” 果然苏德妃会以舅母和弟弟的性命威胁她,只是— 谁又知道,这是虞谨澜专门为她设的局呢? 他们这种人,总是觉得只要拿捏别人弱点,就可以让人甘心卖命。 不枉她当了好一阵的“好侄女”和“好姐姐”。 她寄去的银钱、流露的关切,都是为了今日,让苏德妃深信不疑地握住这枚她亲手递上的致命把柄。 澜苑的大门在身后沉重合拢,隔绝了外界。御前侍卫的目光扫过虞谨澜全身。小安的身影出现在廊下,“莞柳,随我来。殿下……仍未苏醒。” 虞谨澜低眉顺眼,紧跟着小安。澜苑内部比她想象的更为空旷,原本伺候的宫人几乎被清洗一空,只剩下几个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粗使杂役,连走路都踮着脚尖。 她被安置在靠近小厨房的偏房里,主要职责是煎药和准备九殿下李元晦的流食例如米浆、参汤之类。真正靠近内殿的机会极少,除了小安和那位江太医,旁人难以近身。 辰时,后角门。 泔水车吱呀作响。一个粗使太监低头收桶,虞谨澜递过空桶时,指尖极快地将一枚蜡丸塞进他袖中。太监面无表情,推车离去。 蜡丸里是虞谨澜亲眼所见, “殿下高热不退,呓语不断,偶有抽搐。江太医施针后稍缓,然神色凝重。安医官彻夜守候。今日晨,仅喂入半盏参汤,尽数呕出。守卫森严,除太医医官,无人得近。” 信息半真半假。高热、呓语是伪装,抽搐是江枫为瞒过御医诊断刻意施针所致。呕出参汤是真,但那是计划的一部分,制造病危假象。 瑶珮得到信,便转呈苏德妃。苏德妃冷冷一笑,“很好。让她继续报。尤其留意……陛下是否问及澜苑。”她需要知道皇帝的态度,才能走下一步棋。 赵贵妃听着回报,冷笑:“苏氏捏着那丫头的命门,倒叫她做了条忠犬。”她心思一转,“不过,狗急了也会跳墙。寻个不起眼的机会,让人不经意地在那丫头面前提一提,就说……采苓临死前,好像见过长春宫什么人?语焉不详的。” 第9章 第 9 章 虞谨澜表现得异常恭顺勤勉。煎药时寸步不离,熬煮的米浆、参汤,都亲自尝过温度才让小安送入内殿。眼神里总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惶,仿佛唯有拼命做事才能压下心底的恐惧。 这副模样在澜苑仅存的几人看来,不过是个被吓破胆、又被主子捏着软肋、不得不卖命的可怜虫。 一日午后,虞谨澜在廊下清洗药罐,一个负责洒扫庭院的粗使小太监,拿着扫帚,磨磨蹭蹭地挪到她附近。 他年纪不大,约莫十四五岁,面生得很,显然是这场风波后新拨过来不久的生面孔。 “这位姐姐,”小太监压低了嗓子,“洗罐子呢?这差事,啧,可不如尚食局里揉面做点心清闲自在吧?瞧瞧您这手,都泡红了。” 虞谨澜头也没抬,只低低“嗯”了一声,手上刷洗的动作不停,仿佛没听见他话语里的试探。 小太监左右飞快地瞥了一眼,见廊下无人,又凑得更近了些,声音细若蚊呐,“姐姐是叫虞谨澜吧?尚食局来的?唉,你说这事儿闹的…,采苓姐姐,多好、多体面的一个人啊,平日里对咱们这些小太监也和气,怎么就落得那么个下场。” 小太监见她依旧沉默,但嘴巴紧抿着,表示她并不是无动于衷。 他自顾自地继续嘀咕,“说起来也怪,采苓姐被那些凶神恶煞的侍卫拖走前那会儿,眼尖的好像……好像听见她在说…” 他猛地住了口,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多么不该说的话,脸上瞬间露出惊恐万状的神色,慌乱地抓起扫帚,“嗐!瞧我这张破嘴!胡说什么呢!谁知道呢,许是看错了?反正迷迷糊糊的,好像提到过长春宫什么……晦气!晦气!” “我、我什么都没说!姐姐你也什么都没听见!千万别说出去!不然我小命就没了!”说罢,便惊慌失措地跑开了。 虞谨澜清洗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她盯着水中自己晃动的倒影,眼底掠过一丝冰冷的锐芒。 采苓临死前提过长春宫? 赵贵妃出手了,手法拙劣却意图明显,想在她心里埋下指向苏德妃的毒刺,利用她对苏氏的怨恨,将她变成一颗暗棋。 在她们眼中,自己不过是一枚可弃的棋子。 苏德妃胁迫,赵贵妃挑拨,本质无异。 谁是棋子,谁是执棋者?尚未可知。 傍晚,后角门。虞谨澜如常递过泔水桶,交接间,一枚蜡丸隐秘滑入推车太监袖中。 蜡丸内容依旧详实, “殿下昏沉,呓语偶有母妃、舅舅。江太医言脉象虚浮,气血大亏,恐伤根本。安医官憔悴。汤药难入,米浆少许。守卫严密,无异常接触。” 澜苑内殿,药香浓得化不开。 “水……” 一个极其沙哑、虚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从锦帐后飘了出来。 这声音如同投入死水的一颗石子,小安猛地一颤,难以置信地扑到床边,声音带着狂喜和颤抖:“殿下?殿下!您醒了?您要水?” 小安已将温水递到李元晦唇边,小心翼翼地喂他喝了几小口。 温水润过干裂的喉咙,他似乎缓过一口气,眸光涣散地扫过近在咫尺的虞谨澜的脸,“虞谨澜?”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积攒力气,目光却牢牢锁住她,随即,他唇角上扬了一下,“我可是等了你好久。” 虞谨澜猛地抬眼,随即又低下头,“……殿下,药快凉了。”她上前半跪,药匙舀起深褐药汁。 李元晦目光紧锁她低垂的脸,顺从地喝下药汁。药碗见底,虞谨澜正要退开—— 他的手突然抬起,覆上她的腕骨!力道虚弱却不容挣脱,“药喝干了,该说正事了。” “你在澜苑,苏德妃的眼线被清洗大半,但赵氏未必死心。近日可察觉异常?采苓死后,赵贵妃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虞谨澜迎上他锐利的目光,沉静道,“澜苑守卫森严,外间消息难入。但奴婢留意到,前两日负责送新鲜药材的小太监换了人,并非惯常的熟面孔。” “那人举止略显生硬,交接药材时目光多次扫向内殿方向,尤其关注江太医配药的偏殿。虽无实证,但此等窥探,非寻常。” 她继续道,“另有一次,奴婢在廊下煎药,隐约听见两名守外门的侍卫低语,提及储秀宫这几日安静得反常、桃雪姑娘似乎病了等语。” “奴婢斗胆推测,赵贵妃因桃纹帕一事被陛下申斥或苏德妃攀咬,正收缩力量,约束手下,避免再落口实。此等安静,是自保,也可能是……暴雪前的死寂。” 李元晦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他接着道, “你推测不无道理。但安静之下,暗流更凶。本王虽困于此,耳目未绝。” 他此刻才展露作为皇子,即便落魄也残存的情报网,“江枫冒险传讯是一,其二,本王旧识,近日托心腹太监以探病为由,送来一盒寻常补药。” “药盒夹层有密信,言简意赅。近日京中暗流涌动,兵部、吏部数位与赵家过从甚密的中层官员,调动频繁,尤其涉及京城卫戍与宫门轮值的几处关键位置,似有异动。而推动此事的背后,指向谢府门生故吏。” “陛下态度,本王亦有所感。封锁澜苑是护,亦是囚。他每日遣王明来问安,是关切,更是监视。他需要本王活着,作为悬在苏赵头顶的刀,维持平衡。” “但若本王恰逢其时地死了,只要死得干净,死因能推给苏赵余党,他便能顺水推舟,以此结案,还可以借机敲打他们,求一个朝堂安稳。” 虞谨澜脑中飞速运转,结合李元晦提供的朝堂动向和自己观察的后宫细节,思路瞬间清晰, “殿下所言极是。苏德妃此刻最惧殿下出事,引火烧身。破局之道,正在于将计就计,利用她的惧!” “第一,殿下病势需急转直下!让江太医即刻禀报陛下,就说殿□□内余毒受未知刺激骤然爆发,呕血抽搐,命悬一线!陛下闻此噩耗,必震怒关切。 “苏德妃为自保,洗脱嫌疑,必会倾尽全力加强澜苑守卫,严查一切出入,甚至可能暂时压下对我的疑心,以免再生枝节!她比我们更怕殿下此刻出事!” “第二,”她眼中精光更盛,“借陛下关切和殿下垂危之势,将矛头引向赵氏!殿下可示意江枫,在向陛下陈情时,隐晦提及殿下此次急症发作前,曾因忧惧桃纹帕一事幕后真凶未明,恐遭报复,而心神不宁,难以安枕” “虽不直接指控赵氏,但此等忧惧之词,配合殿下垂危之状,必会引导陛下和苏德妃将疑心牢牢锁定在赵贵妃身上!让苏德妃以为赵氏狗急跳墙,欲杀殿下灭口、阻挠追查!” “如此,苏德妃为打击政敌自保,必会死死盯住赵家,动用一切力量阻挠其可能对殿下不利的行动,成为我们一道意外的屏障!” 李元晦听完,嘴角终于勾起一丝的弧度,带着赞许的笑意,“驱虎吞狼,祸水东引!妙!将让苏德妃替我们去挡赵家乃至其背后谢昭的刀锋!本王这垂危之状,便是最好的诱饵!” 他果断下令,“即刻按此行事!虞谨澜,你在澜苑内,稳住心神,留意任何风吹草动,尤其是药材、饮食。我们能否借苏德妃之力折损赵贵妃的权力,在此一举!” “奴婢明白!” 虞谨澜肃然应道,迅速恢复恭顺姿态,“殿下……保重身体。” 最后一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没有多余言语,她退后几步,转身离开。 殿门合拢的瞬间,内里传来李元晦撕心裂肺的呛咳和器皿碎裂的刺耳声响,伴随着他的嘶喊: “江……江枫!呃啊……药……!” 偏殿内,江枫早已听到动静,正焦灼地踱步。见到虞谨澜,他立刻迎上,无需言语,两人眼神交汇便已了然。 “江太医!”虞谨澜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殿下……殿下他突然呕血不止,浑身抽搐,药碗都打碎了!您快去看看!” 江枫面色唰地惨白,连药箱都顾不上拿稳,几乎是踉跄着冲出偏殿,直奔内殿,口中高呼,“殿下!殿下撑住啊!” 他的惊慌失措,七分是真,三分是演,却足以让闻声赶来的守卫和仅存的几个宫人面无人色。 内殿的景象更是触目惊心,李元晦伏在床边,锦被上溅满暗红的血渍。 实则是虞谨澜事先备好的动物血与药汁混合物。 小安跪在床边,想按住他抽搐的身体。 江枫扑到床边,颤抖地搭上李元晦的脉搏。 片刻后,他猛地抬头,眼中是骇然与绝望,对闻讯赶来的澜苑守卫头领吼道,“快!快去禀报陛下!殿□□内余毒受不明刺激骤然爆发,心脉衰竭,命在顷刻!快啊!迟了就来不及了!” 守卫头领亲眼所见李元晦的惨状,又听太医如此断言,哪敢怠慢,立刻指派腿脚最快的侍卫,如离弦之箭般冲出澜苑,直奔麟德殿。 第10章 第 10 章 “什么?!”建康帝猛地从御案后站起,手中朱笔啪地掉在奏折上。 王明躬着身子,大气不敢出,将澜苑侍卫带来的消息一字不落地复述了一遍。 “命在顷刻?心脉衰竭?”建康帝脸色铁青,一股难以遏制的怒火与惊疑直冲头顶。 他封锁澜苑,是要李元晦活着当那把悬顶的刀,不是要他死!尤其是现在这个节骨眼上! “不明刺激?好一个不明刺激!朕的儿子在重重守卫之下,竟能遭此毒手?!”他目光如刀,扫过殿内噤若寒蝉的宫人,最终钉在王明身上。 “传旨!摆驾澜苑!朕倒要看看,是谁如此胆大包天!宣苏德妃、赵贵妃,即刻到澜苑外候着!” 御驾以最快的速度冲向那澜苑。同时,两道圣旨也分别飞向长春宫和储秀宫。 苏德妃接到旨意时,手中的茶盏失手滑落,滚烫的茶水泼湿了裙裾也浑然不觉。她脸色煞白,指尖冰凉。 “命在顷刻……怎么会……”她喃喃自语,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 李元晦若此刻死了,无论真凶是谁,她苏德妃就是最大的嫌疑人!她可是才举荐了一个人到澜苑! 建康帝震怒之下,她和她背后的苏家,必将首当其冲,万劫不复! 赵贵妃、谢家,会毫不犹豫地将所有脏水泼到她头上! 那个该死的虞谨澜……难道是她?还是赵氏又用了什么隐秘的手段? “快!更衣!”苏德妃猛地回神,声音尖利。 “传本宫命令!立刻召集长春宫所有能调动的人手,在澜苑外围布防! 给本宫死死盯住所有靠近澜苑的人,尤其是储秀宫和谢家那边的动静!若发现任何可疑之处,即刻来报!” 她必须自保!李元晦绝对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这个时候,不能死得不明不白! 她甚至比李元晦自己更迫切地希望他能活下来。 加强外围监控,严防死守,既是洗刷嫌疑,更是阻止可能的再次暗杀。 她此刻深信,赵贵妃为了灭口脱身,必定会铤而走险!同时,她也急需知道澜苑内部的确切消息! 赵贵妃接到旨意,秀美的脸上掠过一丝极深的阴郁和疑虑。李元晦要死了?在这个当口?未免太巧了! 桃纹帕的风波刚被陛下按下,她正约束手下,谢昭那边也在暗中调整布局。 此刻李元晦暴毙,看似能彻底解决这个祸患。 但苏德妃那贱人必定会像疯狗一样咬住她不放,建康帝也会疑心于她。这到底是天赐良机,还是一个针对她的陷阱? “娘娘,苏德妃那边动作极快,已经调集人手在澜苑外围布控了,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心腹宫女低声禀报。 赵贵妃冷笑,“她当然怕!人要是死了,第一个倒霉的就是她!她这是做给陛下看,也是防着本宫呢。” 她指尖轻轻敲着桌面,“李元晦是真不行了,还是……在演戏?” 她想起那个小太监传递的消息,采苓死前提过长春宫。 虞谨澜那丫头,听到这个,心里那根刺应该埋得更深了吧? “告诉咱们的人,澜苑附近,静观其变,没有本宫的命令,任何人不许轻举妄动!但眼睛给本宫放亮点!尤其是苏德妃的人马调动,还有任何从澜苑出来的人。 “另外,传话给谢大人,兵部吏部那几个位置的调整,务必加快,做得更隐秘些。这潭水,越浑越好。” 赵贵妃眼中闪过一丝狠戾。无论李元晦是真死假死,朝堂上的布局不能停。 如果这是李元晦的垂死挣扎或阴谋,那就让他们互相撕咬,她坐收渔利。如果是真的……那她更要确保,最后的罪名,必须牢牢扣在苏氏头上! 建康帝的御驾带着雷霆之怒抵达澜苑。他无视跪了一地的宫人侍卫,径直闯入内殿。 “陛下!”江枫扑通跪下,声音悲怆,“微臣无能!殿下脉象混乱微弱,似有剧毒猛烈反扑,伤及心脉根本,微臣……微臣只能尽力吊住殿下这口气,恐……恐回天乏术啊!” 建康帝看着儿子毫无生气的样子,听着太医的诊断,心中那点帝王权衡被强烈的舐犊之情和帝王威严受挑衅的暴怒暂时压倒。 他猛地转身,目光锐利地扫向跪在殿外廊下的苏德妃和赵贵妃。 “苏氏!赵氏!” “看看你们做的好事!朕的儿子,在朕的眼皮底下,竟落得如此境地!” 苏德妃浑身一颤,伏地泣道,“陛下息怒!臣妾万死!臣妾已调派人手在苑外严防死守,绝不让宵小再有可乘之机!求陛下明察,救回殿下啊!” 赵贵妃姿态恭谨,带着恰到好处的忧虑,“陛下,臣妾闻此噩耗,五内俱焚!殿下乃天潢贵胄,竟遭此劫难,实乃宫廷之祸!” “臣妾恳请陛下严查,绝不姑息!储秀宫上下近日谨言慎行,唯恐再生事端扰陛下清静。” 建康帝冷哼一声,没有立刻发作。他转向江枫,厉声道,“朕不管你用什么法子!给朕吊住他的命!若元晦有个三长两短,你们整个太医院,还有这澜苑上下的奴才,统统陪葬!” “是!微臣……微臣定当竭尽全力!”江枫叩首,声音发颤。 建康帝的目光最终落在角落脸色苍白如纸的虞谨澜身上。 这个尚食局来的小宫女,此刻正端着一碗新煎好的药,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 “你,”建康帝的声音带着无形的压力,“叫什么名字?近前回话。” 虞谨澜深吸一口气,上前几步,恭谨跪下,声音带着压抑的哽咽和一丝强装的镇定:“奴婢莞柳。回陛下,奴婢……奴婢一直在殿下身边伺候汤药。” 她将“一直在”咬得略重。 “殿下……殿下之前可有何异常?饮食汤药,可有不妥?”建康帝紧盯着她,仿佛要从她脸上看出任何蛛丝马迹。 虞谨澜猛地磕了个头,声音带着后怕的颤抖,“回陛下!殿下用药饮食,皆由江太医过目,奴婢亲尝亲试,从未假手他人!只是……只是……” 她似有难言之隐,欲言又止。 “说!” “只是殿下自‘桃纹帕’一事以来,一直忧惧难安!昨夜……昨夜奴婢守夜时,还听见殿下在梦中呓语,反复喊着‘舅舅’、‘母妃’还有……‘好狠……醒来后便心神恍惚,之后便……便这样了。” 她恰到好处地停顿,将建康帝的怒火和疑心,导向了忧惧的根源——赵贵妃及其背后的谢家! 建康帝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目光再次剜向赵贵妃。 赵贵妃心头一凛,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攥起,指甲几乎嵌进肉里。好个莞柳!好个苏德妃!这盆脏水,泼得又准又狠! “都给朕听着!”建康帝的声音响彻死寂的澜苑,“澜苑内外,由御前侍卫统领王明全权接管!给朕守死了!没有朕的手谕,任何人不得出入!所有汤药饮食,由江枫和此女共同负责,再经王明验看!若再出一丝纰漏,格杀勿论!” 建康帝的目光最后扫过床上奄奄一息的李元晦,带着一丝复杂的痛楚,拂袖而去。 他没有回麟德殿,而是去了供奉先祖的奉先殿。 殿门再次合拢。御前侍卫统领王明带来的精锐立刻接管了澜苑的每一个角落,盘查之严格,前所未有,彻底隔绝了内外。 长春宫内,苏德妃心中更是焦灼万分。 她虽因主动加强外围布防未被建康帝进一步严惩,但也仅仅获得了一丝喘息。 此刻,她比任何人都希望李元晦能挺过来,并且,她将全部的疑心和怒火,都集中在了赵贵妃身上。 那个让李元晦忧惧至毒发的罪魁祸首! 她必须死死看住赵家在外围的动向,同时更加迫切地需要虞谨澜这个唯一能留在内部的眼睛! 内殿里,当最后一丝外人的气息远离,床榻上气若游丝的李元晦,紧闭的眼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虞谨澜端着药碗,走到江枫身边,低声道:“江太医,该给殿下用安神的药了。” 她将一碗加入了特殊药材的汤药递了过去。 江枫会意,小心翼翼地将药汁喂入李元晦口中。苦涩的药味弥漫,掩盖了所有心照不宣的谋划。 李元晦病势的反复,需要江太医每日数次施针稳定心脉。 这看似寻常的诊治,成了唯一能短暂避开部分耳目的时刻。 一日午后,江枫再次进入内殿。小安在外间准备汤药。 王德派来的两名侍卫恪尽职守地守在殿门口,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内外。 虞谨澜作为侍药宫女,垂首立于屏风外,恰好处于侍卫视线死角,又能隐约听到内里动静。 江枫取出银针,动作沉稳。 他一边示意李元晦褪下部分衣衫露出穴位,一边刻意提高了些声音,仿佛在解释病情,“殿下,此番施针需格外专注,以疏导心脉瘀滞,稍有干扰恐前功尽弃。请殿下务必放松,安医官,烦请将门窗再关严些。” 小安会意,立刻去关严本就紧闭的窗户和内殿门扇。关门关窗的轻微声响,短暂地阻隔了殿门口侍卫一部分的视线和听觉,也创造了一个相对更封闭的空间。 就在这短暂的、由江枫刻意制造的专注施针中,李元晦闭着眼,嘴唇几不可察地翕动,声音低若蚊蚋,只有江枫和虞谨澜能捕捉到, “苏氏……可有异动?” 虞谨澜心领神会,借着整理手中药巾的动作,同样以极低的气音回应,语速极快, “瑶珮传话,苏氏嘉许陛下面前所言。沧州亲族,照拂更甚。苑外布防依旧,然其人手难入王德铁壁。” “赵氏闭门,桃雪重病,储秀宫如死水。苏氏……似在观望殿下康复之机。” 李元晦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仿佛因施针痛楚而发出的闷哼,随即又低语, “赵氏……不会甘休。此次……非为扳倒,乃剥其爪牙,削其权柄。” 虞谨澜立刻明白。 李元晦和她都清楚,单凭一个宫女的指控和一块帕子,不可能彻底扳倒根深蒂固的赵贵妃及其背后的谢家。 这次的目标,是剥夺她协理六宫之权!削弱她在后宫的影响力,为后续行动铺路。 她立刻低声回应,“奴婢省得。陛下震怒,责难苏赵,然苏氏反应更快,主动请缨外围布防,暂获喘息。赵氏闭门,已是示弱。” “下一步……苏氏或会向殿下递出橄榄枝?” 李元晦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橄榄枝?她想要的,是本王这把刀,去替她斩尽赵氏余党。且看她的诚意如何,静待。” 这时,江枫拔出一根针,同时清了清嗓子,声音恢复平常,“殿下感觉如何?瘀滞稍通,脉象略稳,但仍需静养,万不可再受刺激。” 这是在示意,短暂的交流机会结束了。 虞谨澜立刻收敛心神,恢复恭顺姿态。小安也适时地重新打开了内殿门。 耶嘿,肥肥的六千字,大家请查收鸭,存稿足足的,求收藏和求评论鸭!接下来继续搞事,看小虞大放光芒!嘻嘻[红心][红心][红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第 1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