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常的醉酒情况是绝不会出现痒的状况。
特别是在魏舒反复确认着,瞧见於琼很烦躁地用力抓挠她的脖颈后更加确信。
那绝不是喝醉了酒的正常反应。
“你该不会是酒精过敏吧……”魏舒皱了皱眉,有些担心地看着眼前的人不停挠着脖颈。
本是白皙透着些粉调的脖颈,在这一刻被抓得通红,血红的抓痕下还透着些又密又小的红点。
“以前又不是没喝过,没出现过这样的状况。”於琼边说边脱掉鞋子,费力地从地上抻起来,歪歪晃晃着又磕到了胳膊肘,沉闷地响了声。
人心都是肉做的,魏舒于心不忍,连忙上前扶了她一把,却没想到被她不着痕迹地拨开。
家里只有玄关处开了小灯,於琼立于阴影之中,白炽圆灯只能照清她的半张侧脸,脸颊比晚上那会看得更红了些。
“谢谢,我躺会就行。”说着,又歪歪晃晃着身子踩着一轻一重的步调。
白织圆灯一半照着於琼,一半照着魏舒,两人之间的距离就好似隔着一条沟渠般泾渭分明。一人走在光照下,一人走在阴影里。
她们是明暗的交界线,是上一刻耳边亲昵的陌路人,下一刻分庭径走的两个相熟者。
她忽冷忽热的态度,极力和魏舒保持距离的模样令魏舒颤了颤眼睫,倒也没在意这细节。
无所谓,总归也本就没想和她有些什么。
只是看着於琼边走边挠,摇摇晃晃着歪倒在她家里的沙发上时,魏舒还是忍不住出声提醒道:“别抓了,都已经抓出疹子了。”
似乎是将刚才的淡漠态度给忘了。
她自顾自地去电视柜下的柜子里翻找药箱,“你应该是过敏了,家里应该还有之前吃剩的氯雷她定,你之前吃过没,对这个药过敏吗?”
丁零哐当声在夜里奏响,魏舒家里的药箱还蛮大的,里头常用的药品几乎都有。
“不吃药,我从来不吃药。”於琼的脖根越挠越红,此刻就像是被鲜血浸染过的彼岸花,细密的红斑于黑夜中绽放。
魏舒顺手开了灯,举着氯雷她定那一板药片在於琼脸前。
“不吃药?那你生病都是硬扛过来的吗?”
印象中,魏舒身边的朋友没有哪个是生病不吃药的,经常去医院挂吊瓶的也不少见。
於琼没有第一时间接过药,黝黑的瞳孔紧紧盯着魏舒的眼睛,抓挠的指尖悬停在空中,像是静止中无暇的蜡像。
既不说话,也不接药,一双飞扬的眼眸不知道在那里瞪什么。
魏舒直接将药板塞到她的手里,回瞪一眼:“抠开一个嚼碎,吃完就不痒了。”
窗帘随着夜风轻轻晃着,若隐似无的月辉已然照不进来亮堂的客厅,寂夜的枝上偶有鸟鸣传来。
魏舒没再理会於琼,转身去拉阳台的窗帘。
大概是实在是痒的受不住了,身后传来一阵窸窣声,碎膜被抠破,牙齿咀嚼的脆声。
“难吃,还没用。”
一句使用过后的不屑评价,像是在诉说着,看吧,我就说药吃了没用。
“药效哪有那么快就起来……”魏舒一时语塞,走到餐桌旁倒了杯凉水,一股脑喝尽。
刚喝的有些着急,水珠顺着她的下颌一直延流到了脖颈,映着她健康青红的血管。
余光瞥见於琼直勾勾目光看过来,眼里透着一股子渴望。也不说话,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
“要……喝水吗?”很难不猜出她什么意思。
“谢谢。”
她倒是不客气,提前说了谢谢,生怕魏舒不给她倒水似的。
魏舒走去厨房找了个没人用过的玻璃杯,随意冲刷洗了下,沉吟片刻,还是到了杯温水。
於琼接过杯子,忙不迭一股脑喝完。
她喝的实在是太急了,漏出的水珠打湿她的衣襟。
“怎么是热的?”她说话的声音很小,似乎在自言自语。
没等魏舒辩解一句,又不留缝的夸了一句:“杯子还挺好看的。”
是那种不规则凸边的灰色砂粒手感的玻璃杯。
魏舒喜欢买各种好看的杯子,她只随机从柜子里拿了一个。
“喜欢的话可以送你,这个买回来还从来没有用过。”魏舒看於琼下颌处挂了颗水珠挺久了,于是伸手摸了摸自己下颌的位置提醒道,“这里……”
抽纸就放在茶几上,於琼连视线也没给一眼,摇了摇头:“不擦,一会碰到了又痒着想挠。”
“那我给你擦点碘伏吧,会好点……”
话音刚落,魏舒的手机铃声再度响起,她瞥了一眼来电显示人。
还是村长。
一整晚不是打电话就是发短信,这会过了十二点,正常人的休息时间,肯定是有什么急事才会一直打来电话。
可又能有什么急事呢?
魏舒不解,她在槐山既没地又没房,有的只是一个杂草蔓野的小土包。
那里是阿婆的坟冢。
“抱歉,等会再说。”魏舒晃了晃自己的手机,转身往房间里走。
“充电器在哪?我手机没电了!”
身后喊来於琼明亮又轻盈的声音,若不是知道她此刻还忍着痒意,还真听不出她哪里不舒服。
“记不清了,柜子里应该有,你找找吧。”魏舒压根没去回想多余的备用充电器在哪,随口回了句。
电话接通的那一刻,是焦急又忐忑的年迈女人的问询。
“是魏舒吗?”
“是我,这么晚了林阿婆有什么事要说吗?”魏舒握着手机有些莫名的紧张,总感觉她好像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以前和阿婆相依为命的时候,没少受村里人关照,特别是村长林阿婆,总是一捆柴一筐菜往她家送。
所以即使是时间再晚,抱着感激的心思,魏舒接这通电话也没什么怨言。
“哎哟,是囡舒就好了,林婆给囡打这通电话不是为了别的,你可莫忘了过两天就是重阳嘞!”
电话那头的语气很是夸张的咬在重阳两个字节上。
重阳……
啊!重阳!
重阳节那天,按照槐山那边的习俗,魏舒所在的长菁村要和隔壁的利兴村对山歌。
这是整年以来的头等大事,甚至有超过除夕与大年初一的劲头。
前几年按理来说那边的发展已经很不错了,大家的生活水平也都跟上来了,不至于说十五年前那时候吃菜都得紧巴着。
按理说……这去不去现场对歌,也没多大事才对。
确实这些天在忙,魏舒给这件事忘了。她捏了捏后颈窝,没什么底气问道:“这几天我还挺忙的,林阿婆,机票我也没看呢,不知道能不能赶上趟……”
她话还没讲完,那头又哎哟一声打断。
“什么能不能?别跟我来这套。是必须!囡舒我跟你讲,咱们长菁就数你这对歌声最大,万一你不在,让利兴那帮小鬼又赢咯可怎么好!去年你就没在,输了六头牛,今年可是赌上了三头牛一头奶牛,十只猪,鸡鸭各三十!”
说到奖品魏舒确实有点头疼。
去不去对歌是无所谓,可要是因为她没去导致长菁村输给利兴村,那魏舒的麻烦可就大了。
这些年魏舒也没少给村里捐款,每年研究发表的学术论文或是专著,一半的收入都捐了回去。
不过林阿婆也没少退她的,微信转账没收,就直接转回了她的银行卡。
在她们老一辈的眼里,可能对歌这档子事是一种荣誉吧。
“那……元箴也回去了吗?”魏舒还残存着最后一丝的侥幸心理问道。
祝元箴算是比她小了四岁的一个妹妹,也算是魏舒从小玩到大的发小。
学习很刻苦,目前就读于北安市医科大学,今年算算时间也该硕一了,上一次聊天的时候还说她挺忙的。
“回啊!我昨天就给囡元打通电话了,人今天下午飞机,晚上我就见到了呢!”
“你可别给我说什么忙不忙的,什么事能抵过对歌啊!有事也抓紧请假给我定机票回来!”
莫了还碎碎小声叨念了句:“不像话……就这么说,挂了啊!”
头先电话接通的那一刻,林阿婆的声音听着还是那么和蔼,如沐春风。可这会的林阿婆的催促,又恍若无情催报告的教授。
电话已然挂断,魏舒重重叹了一声。
去年那会没去。是因为魏舒人在漠北原野和同事出差取材,刚好那段时间手机没信号,就是对接也是和研究室的几个同事联系。
阴差阳错的,她也忙忘了,后来阿婆也没联系上她,就这么错开了。
今年看来是怎么也躲不掉了。
“打完了?什么时候上药?”冷冷清清的一声从门口传来。
魏舒愣了片刻,转身时手机还握在耳旁。
廊道有些黑,於琼一半身子站在廊道,一半身子站在门边,她的身影变得很朦胧。
也许是经她话舌的提醒,脖颈处的细密红疹,却愈发清晰。
“来了,就现在。”
得到确切回复的於琼这才转身回去。
魏舒握着手机,她忽然觉得手机在这一刻有些格外烫手。
她低着头边走边划,打开航空软件,查着最近一班去往槐山的飞机。
凌晨四点还有一班,再晚就是下午一点的班次,也许会赶不上去乡镇的火车。
也就是说,四点的那班飞机她必须赶上。
现在补票还来得及,收拾收拾打车出发去值机。
她抓紧时间买了票,关掉手机。
窗帘又微微晃着带着窸窣声而来,於琼坐在沙发上,看着魏舒指着自己的脖颈,催促意味明显。
她的脚尖一直紧绷着,不停地点着地面,似乎蛮焦急的。
于是魏舒从药箱里拿出碘伏和棉棒,踌躇间,看着她脖颈处的鲜红细密,在灯照下比先前更红了,甚至有些发暗。
她定是没忍住又挠了。
“你这破了点皮,等下涂上去可能会有点痛。”魏舒举着棉棒沾了点碘伏,触到於琼肌肤的瞬间,清晰的听见她倒吸了口凉气。
茶几上的手机屏幕因弹窗信息忽然亮起,两人的静谧与和谐硬生生因此打破。
两人一同说着。
“你一会怎么回去?”魏舒抬眼问道。
“什么飞机?”於琼皱了皱眉,扬起的脖颈往后缩了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