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的夜风吹着还有些凉,接近凌晨一点时分,小区内静央央的,只有久久响起一声的鸟鸣,还有行李箱的滚轮与板石路的拖动声。
都说人人都爱双鱼座,双鱼座的人嘴甜,最会处理人际关系,可魏舒好像对这方面不太擅长。
星座这种东西她是向来不信的,只凭一个星座来评定人的性格,太荒谬了。
一想到人际关系,魏舒难免想到刚才在家里和於琼那段犹如破碎镜面的画面。
於琼本就是过敏导致的,魏舒找出自己的行李箱,边收拾物品边建议着:“你先叫车回去吧,晚点再去趟医院确认一下是不是过敏。我一会有点事要赶飞机……”
哪想到於琼劈头盖脸骂了她一句。
“你也是真好心,这个点让我从这里叫车回去,是生怕媒体没有话题可捏造。”
本来魏舒也不太了解娱乐圈和模特圈,对这些也就没什么讲究。
听一耳於琼这样的话,她才后知后觉地联想到自己的行为有多不负责。
放任一个当红模特深更半夜进出合作伙伴的小区,这样的事光是一个捕风捉影,就能要了於琼的半条命。
但似乎……
魏舒并没有从微博上浏览到任何有关於琼绯闻的话题。
也许是宋蔷她们公司公关做得比较好。
“是我的疏忽……但我是真的有急事要走,不是故意说赶你走。”魏舒想着在槐山待一天也是待,干脆多带几件衣服在那边多待两天,正好也记录下那边的野外生物状态。
也没去管身后的人在做什么,魏舒去储物柜里找到自己的相机,正往行李箱里装。
眼前忽然怼上一个手机屏幕,右上方醒目的红色,和低电量提示不容忽视。
“我手机没电了,你借我一个充电宝吧。”於琼弯腰举着手机,张扬的眉眼因过敏的不适而有些不平。
脖颈那处的细密红点,在碘伏的作用下渐渐黯然。线条好看,修长紧致,明明官方上说的三十岁,却一点颈纹也看不见。
三十岁,却没三十岁的沉稳样子。
恍惚间魏舒回过神来,不自然地挪开了眼:“我去给你找一个。”
这种总是被於琼所吸引,盯着人乱看的行为很不好。
起身的瞬间,腿麻的感觉才后知后觉慢慢涌了上来,头皮发麻直击灵魂。
魏舒丝毫没有心理建设,不置可否地踉跄一下。
“魏老师要不吃点钙片吧,预防一下骨质疏松。”於琼凉薄的话语从她炙热的双唇中缓缓吐出。
知道这会子於琼心里不大痛快,魏舒听了也就当做个耳旁风,左耳进右耳出,不往心里去。
就这么一来一回,魏舒又折了一个充电宝给她。
还有那个被夸好看的玻璃杯,魏舒找了个盒子装好了准备送给她,但於琼没要。
这件事到这也就结束了。
到现在於琼临走前深深看她一眼的情形还历历在目,那深邃又含着些微醺的眼眸,总觉得好像在告诉她,这笔账先欠着,日后再算。
日后应该是不会再见了,她想。
小区的大门口只停着一辆车,从这头到两旁的十字路口处一眼望到头,红绿灯在寂寥的夜空中闪烁着,透着些无法言喻的形单影只。
这份孤寂魏舒早在一片荒芜的矮草与一片小土包那儿学会享受它拥抱它。
魏舒携着这份孤寂坐上车,前往去槐山市的飞机。
凌晨的飞机,从舷窗往外看,天际有一种淡漠而神秘的紫色慢慢向深蓝与浅蓝过渡,再缓缓从云际飘摇着日出的橙黄,好似观赏一副色调卓绝的油画。
魏舒是累狠了,她靠着座椅望向窗外,只看了一会日出,就闭上了眼陷入梦境。
梦境是坠落的,坠落在她的十六岁年华。
梦里的一切似乎像是一场需要静静观看的电影,从旁观的角度去看,无从干涉电影里的人物故事。
她梦到阿婆摔了一跤后病重,她哭着让阿婆告诉她存折密码,要带她去城里医院看病。
可阿婆只是摇了摇头,颤着褶皱的掌纹与纹理,轻轻抚拭她脸上的泪痕。
“阿婆老了,治不治都不要紧,这些钱是留着供你上大学的,好不容易才攒了这么些。”
于是后来常去的后山里多了一方矮矮的小土坡,旁边蔓着杂草,种着几簇蒜苗。
阿婆原来常说,她要是死了做坟,坟旁边也别给她种什么花啊草的,还不如给她多种点蒜苗。
别人都把她的话当作玩笑,只有魏舒听了进去。
后来长菁村发展越来越好,林阿婆村长要把阿婆的坟和大家的迁在同一处祠堂,魏舒没同意,她带着阿婆的骨灰和自己一起去了临云市。
阿婆从来没有出过长菁村,一辈子看的都是长菁四四方方的天。
念完大学毕业后决定了就业方向,魏舒取了一些阿婆的骨灰装在了无事牌的吊坠里,走到哪带到哪,从不离身。
梦醒了,落脚的是槐山独有的清气与干燥的空气,这里好像一切都变了。
只是两年没来,槐山的繁华感觉恍若置身临云,却又哪里不太一样。
云际耸立的大厦,巍峨高楼上没有看见广告牌。
路边上种着一排榕树,差不多的高度,树根处涂满了白色的涂剂。
魏舒又马不停蹄地去赶火车,直到车窗里耸立的大厦渐渐消失,转而替代的是无边无际的田野,满目鲜黄的油菜花。
从车站到长菁村还有一段很长的距离需要徒步而行,她刚下车,村长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喂,林阿婆……到了到了,在村口了,一会就到了……不用来接,太麻烦了……东西不多的,嗯嗯,真的真的……”
林村长絮絮念念了好几分钟才挂断电话。
魏舒的行李箱看着大,里面装满了物件,但实则这个滚轮好推的很。
就是上坡稍微有点费劲。
爬着山坡,魏舒正好看旁边的植被生长环境。
也许是职业习惯,她先是打开行李箱找出相机,接着对着要采集的样本拍了几张近景图。
拍完一组照片她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里不是自然保护区,只是她的家乡。
“姐姐!”
头顶处远远一声活泼的声响喊来,魏舒举着相机看了过去。
她透过相机看见阳光下的姑娘晃着手,唇边的两个梨涡同灰色的阔腿裤一同在微风里晃,站在矮石墩子旁。
“咔哒”
魏舒把这一刻的祝元箴拍了下来。
她拉着行李箱再次拖动,轮子在小石路上辘辘滚动。
“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不用接。”魏舒有些无奈,她刚明明已经和林阿婆反复说了不要接,可祝元箴还是来了。
这会正值午后两点,阳光正好,斑斑点点的暖阳透过丛丛片叶落下,落在姑娘的身上,圆圆淡淡随风轻轻晃着的光斑。
“反正在家我又没事做,正好林阿婆给我打电话,太久没见了,想你,我都是跑着来的。”
祝元箴的话让魏舒一时有些语塞,她轻笑了声,没说别的。
随后走到她身侧,将刚才拍下来的照片找出来翻到她脸前:“刚拍的,要不要回头发你?蛮好看的。”
祝元箴探头过来看了一眼,连忙摇了摇头:“可千万别发我!快删掉!丑死了丑死了,痘痘好明显,我都没化妆!”
照片里的姑娘的确脸上有些瑕疵,可光斑映在姑娘的脸上,交错着光影暖阳,好似蒙上一层天然滤镜。
丑吗?
魏舒不觉得。
“你不喜欢我就不发了,我觉得挺好看的。”魏舒把相机收好,拖着行李箱同祝元箴一起往村里走。
“那你等会删了。”
“好。”
魏舒嘴上答应了,可心里想着万一过一两年翻出来她又觉得好看呢?
于是这张照片就这么留下来了。
从村口到魏舒家里还要走十分钟,祝元箴家离她家不远,就隔了两条道。
“我来帮你拿行李。”祝元箴说着手就伸了过来。
“不用。”魏舒让了一下胳膊,随口问道,“你不是刚开学没多久么,这会不是正忙,怎么昨天就回来了?”
一说起这个,祝元箴猛拍了下手掌,在道上正响,引得坐在门口剥毛豆的阿婆疑惑地看了过来。
“哎呀!我说姐,你是知不道啊!咱村长给我打了多少个电话,一整天,我这个电话就没停过,关键是不接还不行,林阿婆给我微信快炸了。我上一堂大课的功夫,我室友在旁边问我为啥不出去接电话,还说我们村长给打的电话,这么多通肯定是大事。”
“能有什么大事我还不知道?不就是到日子该对歌了,我都晓得的……”
这样类似的经历魏舒也有,也才经历过。
她莞尔一笑问道:“哦,那你咋没出去接。”
“林阿婆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去年我那会正忙着写论文的理由都不行,愣是给我薅回来,我上课哪敢接她电话啊,半小时都不够挨骂的。”祝元箴深吸了口气,划开自己的手机翻出通话记录给她看,“你看看,一百零一通未接电话,差点给我来个满汉全席。”
之前倒是没注意有多少个未接来电,后来要照看於琼,更是没在意,没有祝元箴这么夸张,也差不多吧。
“苦命的医学生。”魏舒揶揄她,随后又装作不经意问道,“你这一趟机票来回贵不贵?口袋里还有钱吗?”
祝元箴的家庭情况要比以前的魏舒稍微好点,可也只是稍微好点。她是单亲家庭,那时候医疗环境一般,祝元箴的母亲生她的时候血崩了。
至于她的妈妈,也是个在外打工的工薪阶层,不过好在是在槐山,没在外省。
“哎呀,够用够用,姐你可千万别偷偷给我塞钱了,我今年奖学金还有八千待申请呢。”说着,祝元箴歪着头凑了过来,小声嘟囔道,“姐姐你真要给的话,偷偷的,别给咱妈知道。”
先前每回给祝元箴转账的时候,她后来又偷偷把奖学金拿的钱转回来。
“那这回给你转的你先收着,等你毕业了再还我。”魏舒说着就停下划开手机,点开祝元箴的微信聊天框。
趁着祝元箴还没回话,她又接着问:“明天几点对歌啊?”
“七点山头集合呢,去年输了六头牛,今年你在,我们可得把失去的,全部夺回来!”祝元箴敲了敲自己的胸口,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对了,林阿婆让你抽空去她那走一趟。”
姑娘身上洒满阳光,一身的朝气像个浑身发着光的小太阳,有着永不停歇的热忱。
一晃眼仿佛又回到了十几年前的夏天,两个扎着辫子蹲在草地里找蚂蚁的小女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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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