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日。
有东西咚地一声砸到垃圾桶上，霍奇看过去发现是木棉花。
这个时节木棉花算是一种随机刷新的凶器，硕大的红色花朵加上重力加速度，即使是掉在地面那个声音也不小，走在木棉树底下就有机率触发爆头礼包。偏偏这个地区的市民喜欢拿着塑料袋在树下捡拾，拿回家洗净晒干，煲汤。
天气越来越热了。
霍奇插兜走到校门口，发现这个时间早已有交警在维持秩序。
他闲庭信步刷脸进学校，发现这个时候课室早就有同学在了，还有图一乐。
周末作业摊开在课桌上，几个人没有在写作业，而是在闲聊。
见霍奇出现在教室门口，他们的交谈声立刻停了下来。
明显有事不能让他听见。
霍奇装作什么都没发现，上去暼了一眼，发现有人的作业还压根没动。
“你们怎么这个时候才来写作业？”霍奇惊讶。
图一乐转着自己的笔：“别提。问就是我们刚补完课回来。”
“刚上完校外补习班？”霍奇惊讶，“周末掐头去尾还剩多少时间，竟然去补习了。”
“没办法，由于本人严重偏科，我妈已经帮我报了文科补习礼包。”图一乐十分无奈。
“我也是。”旁边的同学也跟着说。
说话的这个同学，霍奇想起来就是之前理科成绩第一的杨东。
“杨东你不是成绩很好吗，也算偏科？”霍奇惊讶。
“我的文科科目比理科要弱一些，我妈不太满意。”杨东挠了挠头，语气有些尴尬。
霍奇挑眉，成绩那么好了，能拿全级第一，已经是六边形战士，这种水平还要说自己弱，在旁人听来这话实在是刺耳。
霍奇看了一眼两人：“你们的妈妈都抓得挺紧的。”
图一乐脸色僵硬：“我的目标是语文及格就行。”
杨东不愿意在成绩上多聊，他也知道再在同学面前谈论成绩会引起各位的不愉快，转而把话题重心移到了霍奇身上：“对了霍奇，今天周日你怎么也这么早回学校？”
“我闲得，不想待在家里。”霍奇苦笑，准确来说并不是家里，他现在正一个人住在五星级酒店。
由于演得过于真情实感，导致杨东开始有点共情了：“啊？你家里也抓你学习抓得很紧吗？”
“不是。我以前有叛逆期，一度差点没命。我妈对我的目标就是活着就行。”霍奇信口胡诌。
不过也不全是假话，霍女士对他的期望确实是：活着就行。
说完就拿出保温杯起身去饮水机装水去了。
水咕嘟咕嘟装到一半的时候，另一个保温杯出现在霍奇的杯子隔壁。
霍奇转头一看发现是图一乐。
“你们学习压力怎么这么大，这才高一吧。”霍奇不解。
“没办法，现在学习竞争这么激烈，放松一点就会被人追上咯。你都不知道现在很多人小学就开始补课了。不过我是无所谓。”图一乐轻飘飘地说，“哈哈，我刚才的话我妈听了肯定要打死我。”
“我刚进教室的时候你们在聊什么？我一进门就没声了。”霍奇扯回重点，图一乐跟他比较熟，在教室里他们不说，饮水机在整层楼的教室尽头，这里只有他们两个，应该可以问出点什么。
“哦……这个啊，”图一乐回忆，“我跟你说了你不要告诉别人哦，其实杨东这么早回学校不全是因为补习。”
“那就是不想待在家里。”
“没错。”图一乐接着霍奇的话继续说，“杨东在家里自己的房间，被家长要求不能锁上房门。”
“嗯？不能锁上房门，那岂不是没有自己的**。”
“对，”图一乐扫了一眼周围确定没人，“不能锁上房门，是因为他家长要随时进来检查他的学习情况。”
“……这么关心，怎么不直接在他房间里装监控。”霍奇无语。
“诶你别说。”图一乐截住话头，“他房间里真的有一个监控。24小时监视。”
“……啊？”
“行了就是这么一件事。你不要跟别人说哈。不提了我语文作业还没写。”图一乐拿回保温杯，拧紧盖子后回教室了，留下霍奇一个人。
又来了，那种压抑的气氛。
霍奇能感觉到，在这间所谓优秀的高中里，气氛说的不是人和人的交谈气氛，对他来说是一种空气中【粒子】浮动的感觉，就像空气湿度一样，能被他感知到。
每当提到这些学习的内容，空气中的【粒子】浮动就会变得凝滞。
有人在看我。
霍奇突然感觉如芒在背，迅速回头。
结果并没有任何发现，只是空荡荡的教室走廊。
随着夜幕降临，学生也陆续返校，周日晚的晚修即将开始了。
游路回到教室，放下书包。
许菀一见到同桌来了，就开始抱怨上学的事情。
“本来上学就烦，今天特别离奇我竟然被交警抓了。”
“被交警抓了？”
“就是啊！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交警特别多，我妈开车送我来，我还被抓到后座没系安全带，呵呵……平时怎么不见这些大哥大姐出现呢。”许菀一头黑线，愤懑之下拿起桌上的奶茶猛吸了一口。
许菀说话声比较大，前桌女生也听见了，转过身来加入讨论：
“你还别说，最近a市不知道是不是要创办文明城市还是要参加扫黑除恶，网上还多了几条逃犯被逮捕归案的新闻。”
女生递过来手机，上面几张新闻的配图，是执法人员的采访照，游路看见图片角落还站着人，他们穿着不太一样的制服，胸前别着胸针，有些模糊，看不清是什么，似乎是花朵的图案。
并且新闻对图片的标注里，只提到了发言的执法人员，并没有说明后面这几个人的身份。
“呵呵，a市要政绩的样子像极了我赶作业ddl。”许菀翻白眼。
不过这个新闻也不太关普通学生的事，游路只是略略扫了一眼，手机就被女生收回了。
星期日的晚修没什么事情要做。
没什么事就是补作业，偶尔会有老师过来巡查。
由于临近游园会，班上除了放常规的新闻评论节目，还会放学生社团制作的游园会预热短片。
每周只有周日才有这种类似于消遣的短暂时间。
班里的灯都关了，投影仪打开，教室瞬间变成一个小影院。
班里的同学默默看着短片里学生的表演，画面反射到近视的镜片上就是小小的四方型图案，没几个人是不近视的。
不知道谁开了包薯片，大家都很有默契地只拿一点，接着传给下一个人。
晚风习习，吹得玉兰树叶片沙沙作响。
“这个同学长得不错。有点小帅。”
“他们这些人还挺有精力的，还有空拍这个片子。”
游路听见有人小声交谈。
“高一才有空吧，里面有高二的社长带，你看其他人都是高一的。”
“哪个是高二的？”
一个画面切过去。
“诺就这个，动作最夸张的这位，好像是x班的。”
“高二还有空管社团。还能做这种片子，牛逼。”
“我朋友是某个社团的副社长，她说游园会结束就要换届，到时候高二就不得不退出了。”
“到时候全都要放弃幻想，过苦行僧生活，惨。”
游路听见叹气声。
影片结束，班委重新开灯。
同学们又各自翻出自己的试卷练习册开始埋头写。
刚刚略显惬意的氛围如同黄粱一梦，大家又投入到没有止境的学习当中，看不到尽头。
下课铃声响起，晚修终于结束。
游路和许菀一起下教学楼准备回宿舍的时候，发现楼梯口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霍奇，他站在楼梯口拐角。
这个时候还在教学楼不走，没有别的理由，就是在等人。
“高一帅学弟。”许菀捅了捅游路的胳膊。
“我看得见。”游路无奈。
“该不会是等你……”许菀的表情有些难以描述，三分怀疑，五分兴奋，两分嫌弃。
仿佛就是为了验证许菀的猜测，霍奇抬起头扫了他们一眼，然后绽放出开朗的笑容。
如果这是漫画的一页，霍奇背后肯定会冒出很多花朵，以衬托这个人的魅力四射。
“卧槽我想起我宿舍还有五只蟑螂没抓，我先走了。”许菀仓皇离开了。
见许菀离开，霍奇很自然而然地就顶替了游路身边的位置。
“学姐宿舍有蟑螂？”霍奇笑笑。
“……”游路失语。
近期这个高一生，学弟，是否有点太黏着自己了？
他没有自己的同桌或者朋友吗？
游路搞不懂霍奇在想什么。
“高一熄灯比高二要早吧，你还留在这干什么？”游路问。
“诶呀，我留下来赶作业，花了一些时间。刚好学长你就下晚修了嘛。”霍奇耸耸肩。
时间已经不早了，他们并肩走过天桥。
很多学校都有学生专用的人行天桥，但是玉兰中学的天桥对于学校的学生来说有着特殊意义。
天桥就是一个绳结，来自全市各地的学生的命运交汇在一起。
路灯下只有极少几个骑自行车经过的人，天桥上的学生却有如角马一般，迁徙到马路另一边的宿舍。
“我们要不要散会步？”霍奇提议。
“可以，只要你还有时间。”游路没有反对。
两个人离群走到操场。
趁着晚修结束到熄灯之间还有一段时间，有的人会选择去吃宵夜，有的人会赶着回宿舍，少数人会选择再在操场上逗留。
不过最后一种方式，也是学校情侣最爱选择的。
霍奇和游路看着身前不远处的情侣，就是如此。
女生跟侧耳倾听的男生不知道说了什么，然后他们两个不约而同地笑起来，女生佯装羞恼，轻推男生的肩膀，他们就这样闹起来。
霍奇和游路两个人：……
游路决定找个话题转移注意力：“对了，今天晚修放了游园会的预热片，那个片子是社团的人制作的。你有参加什么社团吗？”
“……社团？”霍奇思索，他一个中途横插进学校的‘关系户’能参加什么社团，必然是没有，他想起每周四放在教学楼下的社团展板，想到了答案，“我是历史社的。”
“历史社。有这个社团吗？”游路一时间想不起来。
“就那个啦，天文台下面的纪录片放映室。”霍奇俏皮地眨眨眼。
“哦哦……”每周四下午是社团时间，没有参加社团的人老师都会让学生自己找点活动参加一下，放映室就是其中一个，游路想起里面都在放历史纪录片，“我还以为你会参加那种高大上一点的。”
霍奇来了兴致：“你以为我会参加什么社团？”
“模拟联合国……或者是航空模型那种竞赛社团。”简而言之就是精英感满满的社团，游路慢吞吞地回答。
“学长你呢？高一参加的什么社团？”霍奇立刻扭转话题方向，尽快把这种细节问题从自己身上转移，他不希望自己的身份会露馅，哪怕有一丝的可能。
“我也是‘历史社’。”游路挠了挠脸。
“哈……”霍奇惊讶，不过这也很符合游路‘离群’的性格，即使已经在集体的环境下，他还是有点‘不合群’。
游路回忆：“我记得当时放了几个月古罗马帝国的片子，有人在放映室睡着了。”
“哈哈……就是啊，那个片子比我年纪都大，画质像是一战前就拍好了留到现在。”霍奇调侃。
实际上他根本没去过，以上评价都是同班同学的评价。
讲到这里的时候，他们已经绕着操场走了大半圈，经过学校的小花园，那里植物很多甚至还有一个小小的温室。
不过应该是学校为了避免学生去那里，晚上一般都不开灯。
正因路灯没亮，小花园此刻显得格外阴暗和幽深。
没有人会想去那里。
结果就在这时，奇怪的声响从小花园的方向传来，这绝对不是幻听或是什么错觉，里面有东西。
霍奇立刻条件反射，以保护姿态伸手挡住游路。
游路也循声看过去，他也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