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路看着横在自己身前的手臂。
即使在昏暗的灯光下也能让人看得出它的白皙，手腕上还是那串熟悉的红绳。
是不是反应过度了？游路瞄了一眼霍奇。
并且这个动作和反应速度，怎么感觉他像是训练过？
比如什么青少年武术。
游路搭上霍奇的手臂，明显感觉到霍奇顿了一顿，接着在霍奇惊讶的注视下，游路把他的手按了回去。
“学长你……”
正当霍奇要说些什么的时候，游路扬了扬下巴。
一束极其刺眼的手电筒灯光照射过来。
霍奇抬手挡住，这刺眼的光源背后，缓缓走来一个身形壮硕，或者说有些肥胖的男人。
是教导主任。
教导主任就和世界上所有的教导主任一样。
身穿polo衫，发际线堪忧，头顶没几根头发，镜片很厚。
但眼镜后面是一双锐利的小眼睛。
不知道谁起的头，教导主任的花名正如他本人朴实无华的性格。
他的花名叫做阿刁。
刁难的刁。
从这个花名诞生的一天起，它就如同传家宝，流水的学生，铁打的绰号。
就这么硬生生一届届传了下来。
霍奇虽然初来乍到，从来没见过阿刁，但也对这个如雷贯耳的名字深记于心。
直到今天，终于见到了真人。
霍奇敢打赌教导主任阿刁假如有超能力，那一定会是跟群友菠萝油一样。
世界上任何事都逃不过他们的法眼。
此刻千里之外准备洗洗睡的菠萝油同学打了个喷嚏。
霍奇我顶你个肺。我才没那么丑。
菠萝油心里嘀咕完拉上被子蒙头睡了。
回到玉兰中学。
亮度拉到最高能闪瞎人的双眼的手电筒，灯光扫射到小花园的草丛里。
“小花园里的同学给我出来！现在马上！”教导主任在脂肪的加持下声如洪钟。
周围还没回宿舍的同学围了过来，像发现砂糖的蚂蚁，渐渐聚集。
“我数到三！三————二————！”
草丛里终于冒出一个人，是一名男学生，不知道是哪个年级，此刻正慌张地用手挡住刺眼的光芒。
在阴暗的小花园，只有自己一个人在这不知道干嘛，肯定有别的事情隐瞒。
这一切瞒不过教导主任阿刁，还有各位学生。
“还有人！赶紧出来！再不出来就等着记过！”阿刁下了最后通牒。
游路已经忘记自己还抓着霍奇的手，注意力都在确认教导主任有没有带什么扩音器这件事情上。
答案是没有。
草丛里终于慢吞吞走出来一个女同学。
一男一女，在探照灯下无所遁形，窘迫地走出小花园，女生还躲在男生身后，紧紧抓着男生的一只手。
见到此情此景，游路也想起要松开霍奇的手了。
霍奇默默抚过跟学长接触过的皮肤。
“你冷吗？”游路关心道。
“我没有。”霍奇立刻否认。
那双男女被教导主任抓走进行睡前训话了。
人群也渐渐散去。
第二天他们必定要成为某些同学的谈资。
男生长得高高瘦瘦的，女生留着顺滑的长发。
阿刁剜了他们一眼，两人才把牵一起的手松开。
“我记得学校不禁止谈恋爱。”霍奇按了宿舍电梯楼层，“高一那对不也是光明正大的吗。”
“成绩不下滑就随便你。”游路很无所谓。
霍奇奇怪了：“虽然不禁止谈恋爱，但是教导主任反应好大。其实主任也觉得早恋不太合适？”
“多早算早？他们也没干坏事。操场上也有情侣散步，只不过主任觉得晚上躲在小花园里不太好。”
电梯响起上行的提示音，很快就到了游路宿舍楼层。
“你长得这么可爱，你也可以趁着高一谈一下，说不定以后就没机会了。”
因为之后学业会很忙。游路淡淡地抛下这句话后走出电梯。
因为散步，时间有些太晚了，游路有些犯困，打了个哈欠。
“…………啊？等一下……”
霍奇脑子里炸起一个深水鱼雷，急忙想出去，虽然不知道想追上去干什么，但电梯门还是先他一步合上了，游路的背影消失在门后。
他在说我可爱吗。
他刚刚在说我可爱。
电梯监控画面里是一个呆滞的高一生。
已经在宿舍的图一乐看到迟迟归来的霍奇：“你怎么这么晚才回宿舍？都要熄灯了！”
“哦……还好吧。”霍奇开始换鞋，动作似乎有些迟缓。
“你去吃宵夜了？”图一乐看到霍奇的样子似乎不太对劲。
“散步。”
散步，不跟同班同学的我散步，那就是跟女朋友散步。
图一乐恍然大悟。
“哦……我说你最近老是往别的教室跑呢？原来是拍拖。”
“……我没有。”
“那就是暧昧期。”
“也没有暧昧。”霍奇双臂大张，倒在床上。
像条死鱼。图一乐作出推断：“你今晚表白被拒绝了。”
“没有被拒绝。”
霍奇抓起枕头砸在自己脸上，声音闷闷的。
也对啊，霍奇长这个样子，看起来就是水性杨花的，你不水性杨花，也会逼着人家水性杨花啊。
图一乐看他这别扭的样子立刻来劲了。
“哪个班的女生？好看吗？”
“我想不到谁会拒绝你的表白。”
“你怎么跟她说的？”
图一乐发出三连质问。
突然间，宿舍变得一片昏暗。
熄灯了。
黑暗中传来枕头闷闷的声音：“他说我可爱。”
咦惹……有点恶心了。
听起来是一个很高段位的人，正在把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完了。
我以为我的同学段位很高，没想到跟自己一样还在新手村。
还在捡树枝。
图一乐最后发表重要讲话：“呃……洗洗睡吧孩子，我去刷牙了。”
小花园草丛。
到了休息时间，今晚月亮并没有出现，操场的灯都熄灭了，小花园更是伸手不见五指。
在寂静中，就在原先那对男女生躲藏的草丛里，升起一团又像果冻又像凝胶一样东西。
几分钟后，凝胶一分为二，凝胶多的变成了那个男生，凝胶少的变成了女生。
变化完成后，他们就像真的人一样了。
只不过刚变化完成，两个人直挺挺站在那里，就跟服装店的人偶一样。
下一秒两个人动了起来，从手指尖开始，再到手臂，调动着身体的肌肉尝试运动，似乎在适应这个外型。
接着在这个过程中，男女生互相注意到了对方。
这个对视仿佛某种启动指令，眼神接触的瞬间，女生抓住男生的手臂，脸上浮现出害羞的神情就像在继续他们原本要做的事情——谈恋爱。
假如当时没有教导主任打断的话。
虽然是熄灯，但是这并不代表学生会乖乖按照学校安排的作息去睡觉。
此时此刻的许菀在女生宿舍阳台刷牙。
女生宿舍在男生宿舍相邻的位置。
从女寝的阳台，可以看到男寝的楼道。
虽然熄灯了，但是楼道的灯光是整夜都会长亮的。
学校的生活比较无聊，许菀有时会在刷牙期间一边观察男寝。
许菀感觉自己就是电影《后窗》的男主。
这不，今天晚上又看到几个晚归的学生，正在楼道里不紧不慢地往上走。
许菀拿着牙刷在嘴里刷出泡沫。
再往上几层，有一个人走进了楼梯间。
他在向下走。
都这个点了，还下楼去干嘛。
许菀不解。
由于只有楼梯间的灯是亮的，距离又比较远，许菀只能看见一个小小的剪影。在向下移动。
跟着这个人的动作，许菀看到下面一层的楼梯间还有一个人。
他站在窗边，一看就是在等待。
接着两个剪影汇合了。
找同学来了，在不同楼层不好说是不是同一个班的。
但就算是找同学了，一定要在这个时候找吗？
许菀牙膏打出的泡沫越来越多。
她看着两个剪影站在窗边，应该是在聊天。
下面几层宿管开始巡楼了。
许菀注意到在下面几层不时闪过的手电筒光。
再看回去，两个剪影的头部贴在了一起。
贴一起无所谓啊，可怕的是他俩就这样一动不动，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啊？我c……”许菀张大了嘴巴，牙刷差点掉到了地上，虽然她最大的爱好是看B那个L文学，但现实和虚拟她还是分得清的，“这是男寝吧？这是在干嘛？”
许菀静静地看着对面建筑物的楼道里的俩人贴贴了几分钟。
由于全世界都熄灯了，除了楼道。
这偷偷交流感情的两人并不知道对面建筑的某一个阳台，有一个高二女学生正呆滞地看着这一切。
“他们就这样贴了两三分钟，之后他们就这样各自回了宿舍了。”许菀复述昨晚的案发过程，脸皱着，五分兴奋三分微妙，两分难以言喻的嫌弃。
游路把早读的资料放回抽屉里：“……除了我你还跟谁说了，看样子我不是第一个听众。”
“全世界。”许菀张开双臂，模仿里约基督像。
“你反应怎么这么大。”游路不解，“之前也是你跟我说的学校有男生在……在交流感情。”
“在谈恋爱。”许菀立刻找到道德制高点，“两个男生一起谈恋爱几个字烫嘴吗游路同学？”
“在谈恋爱。”游路认真复述，太过认真反而样子有些呆呆的，“男生也能和男生谈恋爱。”
“对啦。”许菀比了个大拇指，“所以你作为男生，听到这个事情有什么看法？”
“我有什么看法。”
“又不是你谈对吧。”许菀已经猜到游路在想什么，这人有时候就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哎……没意思。”
周一早上，按照惯例都要去操场集合升旗，开早会。
每个班级列队来到教学楼楼下。
按照惯例，身高比较突出的人站后面。
游路就站在后边。
站在最后一排的好处是可以发呆，游路扫一眼周围的人，基本上都是男同学，后脑勺基本上都是剃得整齐的发茬。
嗯……十个里面可能有四五个有白头发。游路统计。
在下面站了半天，终于轮到校长上台讲话了。
说实话站在一堆男高中生中间，尤其是理科班，那个味道并不好闻。
游路默默往后退几步，尽量站到空旷的地方。
结果接下来校长说的内容让全校都骚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