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位大人很是熟识?”
房大人在一侧冷不丁问道。
“不大熟。”
“对啊!”
我和他同时说道,但这回答的还不如不说……
“当初我从沙漠中回来就是伽弥将军护送的。”
“一来二去便也不陌生了,是吧伽弥大人。”
我瞪了他一眼,他十分不情愿,但也应声道。
“是啊……”
房大人似乎有些疑惑,“伽弥将军送您回来的?”
“对啊,”我道,“怎么了?”
他摇摇头,在一旁又沉默了。
“我带你走吧,这里太冷了,对身体不好。”
伽弥说罢就要拉我的胳膊。
“不了,我在这里很好,房大人他们也很好,将军不必担心。”
他被我这突如其来的生分惊到,刚要说什么就被我有一句话堵住。
“将军还没有参观过祭祀高台吧?不妨出去转转,我与房大人准备晚膳,一切就绪之后派人通知将军用膳,如何?”
听完我的话,他虽然不理解,但也嘱咐几句带着门外一众侍卫就离开了。
营帐里只剩下我和房大人。
他从看到伽弥的那一刻脸色就不大好,不是畏惧,是防备,即使他隐藏的很好,但我与他认识的时间不短了,对他是有几分了解的。
未等我开口,他便说。
“他是镇国将军,听命于陛下,远赴战场与他国征战。”
“而大人您现在做的事是与他相反,您正在违背陛下的旨意,试图毁了祭祀大典。”
“届时祭祀大典被毁,陛下势必会下令追杀我等,那个时候将军还会待你如现在这般好吗?”
他不知道我和伽弥真实身份是什么,出于对“同党”的不放心,对我提醒是正常的,我理解。
只不过,我从来不担心伽弥,他比我都要拎得清,到如今也没有被这个时空影响丝毫。
“他与我们的计划无关,也不会影响我们的计划。”
我解释道。
“可他是厉国将军……大人,您信他,我无法说服自己……对不住……”
“我无法信任他的身份,也没想到您竟然会与厉国将军交好……”
他莫名有种自己被背叛的神色,见此,我似乎有些明白了。
“我从沙漠回来,伽弥确实在城外接我,只不过再之前……”
我说着话,紧紧的盯着他的表情,只见他抬起了头眨着眼期待着我接下来说的话。
“房大人,你为什么对我和伽弥将军交好这么愤怒?”
我看着他,身体有些站不住了,手在身侧支撑着桌角,不让自己显得没了气势。
他咬着牙愤愤的模样让我更加确定他的身份。
“你说过家乡就在你脚下,是也不是。”
“可据我所知,这里如今是厉国,但数年前却不是……”
“房大人,您对我定然有疑虑,我对您同样也是,不妨您回答我的,我也回答您对问题,如何?”
看着我胸有成竹的微笑,他露出错信小人的愤怒神情,但依旧闭口不言。
我自然也不能拿阿月和他的国家冒险,只能小小威胁他一下,让他不得不开口说实话。
“你也知道我和伽弥将军交好,若我现在告诉他咱们的计划……不,是你的计划,那后果可不是我能控制的了的啊……”
他看我的样子充满了震惊和愤恨,没想到我竟然是这样的人。
“怎么样?结果如何你考虑下?”
他双眼通红,不可置信的摇着头后退,虽然他平日叽叽喳喳的,但能担任建造司司长还是很有能耐的,这些事他自然掂量的明白。
须臾,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垂着脑袋很是疲惫的样子。
“你说的对,我的故土不是厉国,是数年前在这片国家之上的望月国。”
我握着桌角的手一紧,让我猜对了……
“那日您晕倒,吊坠滑落,对于望月国来说,月,是最尊贵的象征,那弯月也是望月国的徽记,只有最尊贵的人前往神庙获得玉石,亲自打造才能佩戴。”
我摇摇头,“照你这样说,是个人戴个月亮吊坠就是你们最尊贵的人了?”
“非也,打造吊坠的玉材都是我望月特有的,早在望月国……那时便再也没有了那些工艺和玉石了……”
“当初那枚玉坠尚未打造,我们都不知道究竟是何模样,后来也有冒充的,但都被识破,望月国的玉石那份纯净温润是世间独有的,也只有我们才能认得出。”
“唯有你这一块,的的确确是望月玉石,世间仅此一枚的。”
“望月见此玉佩者,如见神使,不得忤逆任何神使的命令。”
他说着,两行清泪落下,年纪不大的他显得沧桑了不少。
我将一直佩戴的玉坠拿了出来放在手心。
这是阿月当初送我的生日礼物,那一路上我都小心保护着,直到抵达皇城之后才打开。
那是一枚弯月形的淡灰色玉石,月牙尖上还有一枚雪花样式的雕刻链接两端,很是精致,制作者花了很大的功夫。
“这就是你愤怒我和伽弥交好的原因?”
我问。
“你辜负了他的心意,你也辜负了他的信任……”
他声泪俱下好不凄惨。
“我所行之事本不必与你多言,我无愧于心,只是若你与我所言的是同一人,那我能确切的告诉你,他对我而言比你想的重要。”
他显然不信,将头别到一边不看我。
“我的身体情况你也知道,不知道还能不能撑过下一个冬天,我不执着于再见他一面,我只想把准备这么久的计划完成。”
盯着他的脸,他感受到我坚定的视线之后转过头来有些发懵的看着我。
“所以你不能出差错,更不要擅自去寻他,在一切结束前,他不出现才是最安全的……咳……”
又开始咳起来,俯身撑在桌上,口中的血溅的桌面都是,他起身要扶着我被我拦住。
我抬手擦了擦嘴边的血,顺了口气。
“不要告诉任何人,伽弥若是问你,便说是风寒。”
他不理解却也点了头答应。
“收拾一下,去准备晚膳吧。”
支起身子一步一步的往帐外走去。
“这桌子当柴烧了。”
“是。”
……
夜。
风雪已停。
大家围坐在篝火边喝着酒吃着白日才买的菜肴,很久没有看到这么充满活性的场景了。
伽弥难得安静的坐在一旁,他没有喝酒,只是看着天边的新月,目光流转,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没有太多气力再和他玩笑,胃口也不佳,和房大人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他变得更警惕,生怕说漏嘴,滴酒不沾。
“望月思乡啊……”
伽弥忽然来了这么一句,说完将目光移向我,嘴角微微勾起的弧度很好看,和他平时那副顽劣的嘴脸完全不一样。
“将军也想家了?”
我撑着脸颊有了些困意,但还想和他聊聊天多说说话。
他笑了一声,呼出的气雾将他的神色遮住,朦胧看不透。
“对啊,我想回家了。”
我双眼困的睁不开,意识在回答他。
“那就回家啊……”
耳边传来无奈的声音。
“可是……我该怎么找到回家的路呢……”
“你来之处便是你的家乡,沿着来时路,总能找到回家的路的……”
我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潜意识想要安慰他。
“伽弥,别难过,我在呢……”
他感受到我手心的温度时浑身一震,一动不动的愣在原地仿佛忘记呼吸,注视着我的每一个动作。
恍惚之中我仿佛看到了漫山遍野的花,那些模糊不清的人影站在花海之中向我招手,我有些想哭,喜悦的要溢出来,我大步向他们跑去,即使看不清他们,即使周围也都是模糊的什么也辨认不出……
我意识到那是梦,因为梦里有人为我抹去眼泪,有人在悲伤,而我抓不住那个人……
每个清晨伽弥都会在门外等待,然后带我去城里的集市玩耍,带我吃这里的小吃美食,夜市也很美,可是我的身体撑不住,每次不出一小时就会疲惫。
我总会用一些理由让他回军营,我回建造工地。
这日晨,宫里那场面待在曲澜锦身边的宦官来到工地视察,国师也同行而来。
一时间所有人都前往迎接,我自然也要去见见的。
“大人……”
房大人还是有些紧张的,他换上靛蓝色官服走在我身后。
“拿出你平日的样子,他们与你没什么不同。”
我最先见到的不是其他人,而是与往常一样站在门口等我的伽弥。
他正懒洋洋的穿着黑色便服倚在门上,竖着利落的高马尾露出饱满的额头,眉眼如画,乍一看倒不像一个久经沙场的将军,而像极了一位书香世家却偏要练武的翩翩公子。
“呦,里三层外三层的不热吗?”
见我走来,他还是嬉皮笑脸的对我挑挑眉,咧着嘴笑着。
“宫里派人来了。”
我提醒道。
“我知道啊。”
他向一个方向努嘴,“那又怎样?”
对啊,从宫里来工地只有一条路,伽弥来的时候一定碰上了国师他们。
我伸手拍了拍他结实的胸膛。
“你正视自己道身份好嘛?”
他被我拍的一愣,目光跟随我走出大门,回过神才抬脚跟上。
“那按理说他们见了我还得叫我一声将军呢……”
“你也瞧瞧我好不好,我现在是镇国将军,没人敢惹我的。”
这正是我所担心的,伽弥如今战功赫赫,连他国的王都对他忌惮三分,别国将领与他交战时也摆明了对他敬畏的态度。
虽然他的能力强是众人皆知的,但正因为无人不知……我才会担心他会被曲澜锦忌惮……
“别说了……”
我瞪了他一眼,“以后不许说这些了。”
他见我脸色不对,便也没再接着说下去。
我感觉自己垂在身侧的一只手被轻拍了一下,转过头一看,他正咧着嘴对我笑。
“别生气嘛!人固有一死,你不是看过电视剧嘛,像我这样战功堆成山的人,在权谋剧里结局总是不大好的……”
“闭嘴!”
我低声呵斥他。
他有些不以为然,看起来早就看淡了这些勾心斗角的宫闱生活,也队生死很是淡然。
“若有一日听到我的死讯,那也一定会是我战死疆场的消息。”
他转过头对我释然的笑道,“所以不必为我难过,也千万不要为我做什么,一切的一切,都要以你的安危为前提。”
我气极,偏过头没再理他,闷着头往前走,心脏砰砰直跳。
什么战死疆场,什么以我为前提……
我只是想要他能安全的回去,他怎么连在这里的结局都已经想好了……
又走了一段路,到了祭祀台,国师一行人早已站在台阶下等候多时。
“将军,大人。”
他对我们行礼,还用一种别有深意的眼神悄然打量了伽弥一眼。
“下官奉陛下旨意来此视察,不知将军竟然也在此,斗胆问一句,将军来此所谓何事啊?”
他说话的模样卑躬屈膝,语气却在步步紧逼。
“本将军去哪,干什么,与你何干?”
伽弥上来就是一个反问,语气冰冰凉凉,让周围的人的心也凉了半截。
“不敢,”他见此立马打住这个话题。
微微正过身对我又说道。
“陛下时常牵挂您,问您许久未见可有挂念他。”
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若我没记错的话,是他……陛下将我调来监督的吧?”
说完又摆了摆手笑道。
“我真是记性不好,国师来此还没有参观吧?”
对房大人招招手。
“这位是建造司司长,他带您四处看看如何?”
“不了,还是劳烦大人您带鄙人走一走这祭祀台吧。”
他想都没想便拒绝了。
“毕竟届时站在台上祈福的是陛下与你我啊……”
他笑的实在虚伪,我忍住想给他一拳的冲动侧身一站。
“那便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