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的官员、富商,都想趁着这个机会,与这位前途无量的新贵结个善缘。
送礼的,拉拢的,甚至直接上门说媒的络绎不绝。
一夜之间,从一个无人问津的穷举人,变成了炙手可热的探花郎。
若没有太子殿下的青睐,以他的家境,很难出头。
看看落日,他知道该去璇玑楼一叙了。
他换上了一身崭新的,却依旧朴素的青色儒衫。
然后,他推开房门,在一众同窗那羡慕又嫉妒的目光中,走出了国子监。
他没有去赴那些达官显贵的宴请,而是径直,朝着璇玑楼的方向走去。
当他,再次站在这座金碧辉煌,极尽奢华的楼阁前时。
心情,已与往日截然不同。
他深吸一口气,迈步走上了那高高的台阶。
门口的沈星移,早已认出了他这位新晋的探花郎,连忙迎了上来。
“常探花,姑娘在等你,随我来。”
常怀远对着他,温和地点了点头。
一股暖流,瞬间,涌遍了全身。
她……她竟早就料到,自己会来?
她竟,一直在等着自己?
这份“懂得”,这份“默契”,让他眼眶一热,险些落下泪来。
他跟着那沈星移,穿过喧闹的大堂,走上那熟悉的通往三楼的楼梯。
听竹小苑,依旧是那般清幽雅致。
柳如烟正坐在院中的石桌旁,摆弄着一套精致的茶具。
她今日,穿了一身淡紫色的长裙,长发松松地挽起,斜插着一支蝴蝶步摇更衬得她眉眼如画,气质如仙。
听到脚步声,她缓缓抬起头,看到常怀远的身影,唇边绽放出一抹温柔的笑意。
“常探花,别来无恙。”
那笑容,如春风拂面,瞬间,便吹散了常怀远心中所有的紧张与局促。
他快步上前,走到柳如烟面前,然后撩起衣袍郑重地对着她跪了下去。
“学生常怀远,叩谢姑娘。”
他这一跪,是发自内心的,最真诚的,感激。
柳如烟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常怀远,并没有立刻去扶他。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任由他行完了这个大礼。
“常公子这是做什么?快快请起。”
直到他叩首完毕,柳如烟才缓缓起身,伸出素手,亲自将他扶了起来。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嗔怪。
“你我之间,何须行此礼。”
常怀远站起身,看着她那双清澈的凤眸,心中百感交集。
柳如烟为他斟上一杯香茗,将话题轻轻引开。
“你能高中探花,是你自己的才学与努力,与我何干?”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带着一丝调侃。
“我不过是,惜才罢了。见不得真正的明珠,蒙尘于泥土之中。”
这一句话,说得常怀远心中,更是熨帖无比。
她非但没有居功自傲,反而将一切,都归功于他自己的才华。
这份胸襟,这份气度,让他愈发地心生敬仰。
“姑娘……”他张了张嘴,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柳如烟看着他那副局促又感动的模样,心中暗笑。
火候,差不多了。
是时候,给他一些,真正的“指点”了。
“常公子,如今你已是探花郎,是天子门生,前途不可限量。”
她的声音,变得严肃了些。
“只是,这朝堂,远比你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你虽有才学,却无根基。往后的每一步,都需得如履薄冰,小心谨慎。”
常怀远闻言,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躬身请教。
“还请姑娘,不吝赐教。”
她缓缓起身,走到窗边,看着院中那片青翠的竹林,声音悠远。
“你上递书信,届时,我希望你去求皇上,让你前往滨州。”
滨州?
常怀远愣住了。
那是个什么地方?
虽说也是个州府,但偏远贫瘠,远不如江南富庶,更比不上京城繁华。
为何要去那等偏僻之地?
他心中不解,但出于对柳如烟的信任,他没有立刻反驳,只是问道:“这是为何?还请姑娘明示。”
柳如烟转过身,那双凤眸里,闪烁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光芒。
“常公子,如烟这是在为你,谋一份天大的好差事,一份能让你真正为国为民,也能让你一飞冲天的差事。”
她走到常怀远面前,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想必你也察觉到了,今年的天气,酷热难当。”
“不瞒你说,一场数十年未遇的大旱,即将席卷整个大胤南部。”
常怀远的瞳孔,骤然收缩。
大旱!
他出身农家,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
那意味着,流离失所,饿殍遍野,甚至……易子而食。
“滨州,东临洛水,西接富庶的柳州。”
“旱灾一起,南方诸州的灾民,必然会向北逃难。而滨州与柳州,便是阻挡这第一波灾民潮的,最重要的一道防线。”
“到那时,朝廷必然会在这两地设立粥棚,收纳难民。而你,若能在滨州主事,做得好了,便是泼天的功劳。”
常怀远听得心潮澎湃,眼中也燃起了火焰。
可他随即又想到了一个问题。
“那……为何是滨州,而不是更富庶的柳州?”
“正是因为柳州富庶,所以去不得。那里的官场,早已被本地的世家豪绅经营得如铁桶一般,你一个毫无根基的外来人,去了只能被架空,处处受制,什么事都做不成。”
“而滨州则不同,那里穷,水也浑,反而给了你大展拳脚的机会。只要你能稳住滨州的局势,安抚好第一批灾民,便等同于为太子殿下的赈灾大军,立下了头功。”
她看着常怀远那张渐渐变得明朗的脸,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蛊惑。
“想想看,当太子殿下的大军抵达时,看到的是一个井井有条,灾民安乐的滨州。他会对你这个探花郎,做何感想?”
“到那时,你不仅有为国为民的实绩,更可能有从龙之功。这,难道不是一条青云之路吗?”
常怀远彻底明白了。
他眼中的迷茫尽数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发自内心的深深的拜服。
“路,我已经为你指明了。能不能走好,就看你自己的了。”
常怀远端起茶杯,双手捧着,郑重地对着柳如烟,以茶代酒,一饮而尽。
“姑娘大恩,怀远,没齿难忘!”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感谢的话,但那眼神中的坚定已经说明了一切。
又聊了一会儿,常怀远才恋恋不舍地告辞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