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柳如烟在青楼当花魁》 第1章 艺术已死,老娘要当花魁! 电视屏幕上,正是她的颁奖典礼,恩师的赞誉言犹在耳,称她为百年不遇的舞蹈天才,几乎精通世间所有舞种。 林墨,她的男友,一位才华横溢的雕刻家,捧着一束白色山茶花进来。 “我的月亮,又在独自美丽。”他拥抱着她,气息温暖。 柳如烟心中一片柔软。 下一刻,剧痛从小腹传来。 她低头,看见林墨手中多了一柄造型奇特的银色小刀,刀锋没入她的身体。 “为什么…” 林墨的脸在泪水与狂热中扭曲:“如烟,只有在你最绚烂的时刻凋零,才能成就我最完美的作品,永恒的人体摆件。” “我要将你放在城市的各个角落,完成我的艺术,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城之舞》!” “你个疯子!” 柳如烟因为剧痛气力散尽,眼睁睁看着男友将自己肢解。 意识在缓慢消散。 刺骨的寒意唤回了她的意识,在一个漆黑的小杂物间醒来。 霉味与馊臭扑鼻,这让她想到了男友肢解自己的画面,令人作呕。 大脑突然如针扎一般作痛。 陌生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脑海。 原身名唤阿烟,十岁,父母双亡,一个月前被人伢子卖入璇玑楼做杂役。 她,柳如烟,重生了。 在这个完全陌生的古代,青楼杂役的身份,几乎是绝境。 柳如烟蜷缩在冰冷的柴草上,身体因幼小而微微颤抖。 她最大的依仗,便是那身与生俱来的舞蹈天赋。 想要活下去,想要有尊严地活下去。 “艺术已死,老娘要当花魁!”一个清晰的目标在心中生根。 这是她目前唯一的路,而且原身记忆中这个世界的艺姬不像前世古代一样地位低下,永远是贱籍。 从良后或是达到一定水平,无论是红倌人还是清倌人都能脱离贱籍。 腹中空如擂鼓,每一次鸣响都牵扯着四肢百骸,泛起一阵阵虚软。 蜷在冰冷的柴草上,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对食物的渴望。 “咕噜……” 胃袋又是一阵抗议。 她扶着潮湿的墙壁,晃晃悠悠站起身。这具十岁的身体,轻飘飘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原身的记忆碎片般闪现,指引着一个方向。厨房。 厨房里热气腾腾,食物的香气与油烟味混杂在一起,对此刻的阿烟而言,不啻为世间最诱人的芬芳。 一个腰身粗壮的妇人正挥舞着大勺,是张大娘。 几个帮厨的小丫头瞥见门口的阿烟,投来鄙夷的目光,其中一个还夸张地掩了掩鼻子。 阿烟垂下眼,走到灶台边。 张大娘眼皮都未抬一下,声音粗嘎。“杵在这儿作甚?今日的柴火劈完了?” 阿烟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这身体的声音细若蚊蚋。“大娘,我……我饿。” 张大娘这才停下手中的活计,三角眼上下打量着她,像在评估一桩不值钱的货物。 “哟,这不是病猫子阿烟吗?烧退了?” 她伸手,粗糙的指腹在阿烟额头随意一探,“倒是不烫了。命还挺硬。” 阿烟腹中绞痛,顾不得她的刻薄。“大娘,求您给点吃的。” 张大娘从案板上拿起一个黑乎乎、硬邦邦的窝窝头,随手丢过来,像打发叫花子。 “喏,吃吧。吃饱了赶紧滚,别在这儿碍眼。” 窝窝头险些砸到阿烟的脸,她慌忙接住。尽管粗粝,入手却带着一丝微弱的温度。 “谢……谢谢大娘。” “哼,下回再敢装病偷懒,仔细你的皮!”张大娘转过身,不再理她。 阿烟捏着那块救命的窝窝头,快步离开厨房。 那些鄙夷、那些刻薄,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 曾几何时,她是众星捧月的舞蹈家柳如烟,何曾受过这等脸色。 但是现在就要接受自己的身份,这样才能活下去。 她回到那间属于她的、由杂物间清理出来的“卧房”,狼吞虎咽地啃着窝窝头。 粗糙的谷物刺过喉咙,却带来了实实在在的暖意和力气。 原身的工作,除了每日收拾这两间破败的杂物间,还有一项,便是半月一次打扫服装阁。 今日,似乎就该是打扫服装阁的日子。 服装阁内弥漫着一股脂粉与衣料混合的独特气味。 一排排木架上挂满了各色舞衣,大多是寻常舞姬或伴舞所用,料子和绣工都算不得上乘,比起她前世那些名家定制的演出服,简直是云泥之别。 真正的红牌姑娘,想必都有自己专属的闺房与华裳。 阿烟拎着抹布和水桶,沉默地开始擦拭积了薄尘的窗棂。 “哎,你们听说了吗?昨儿个王员外又来了,点名要听锦瑟姐姐弹曲儿呢!” 一个穿着淡粉色練習襦裙,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压低了声音,语气里满是羡慕。 “锦瑟姐姐可是快要升牌子了,自然不一样。”另一个稍显年长的撇撇嘴, “咱们啊,能被哪个恩客多看一眼,赏几个赏钱,就算是祖上积德了。” “可不是嘛!前儿个李公子还夸我舞跳得好呢,说不定……” “得了吧你,李公子那是见谁都夸。你还真当自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 几个年纪相仿的伴舞女孩子聚在一处,名为整理衣物,实则交头接耳,话题不外乎哪个客人出手阔绰,哪个姑娘又得了赏识。 她们的脸上带着不符合年龄的世故与对未来的迷茫憧憬。 柳如烟在角落里默默听着。这些女孩儿,最大的也不过十四五岁,却已经深谙这风月扬的生存之道——或者说,是她们以为的生存之道。 突然,一道清冷的声音插了进来。 “是很闲吗?还有空在这里嚼舌根?” 女孩儿们如同受惊的兔子,瞬间噤声,慌忙站直了身体,垂头敛目。 一个身着素色衣裙,面容姣好但表情严肃的半老徐娘走了进来。 是教习孙舞娘。她目光锐利,扫过几个女孩儿,最终落在她们凌乱的衣物堆上。 “瞧瞧你们这乱七八糟的样子!衣裳是舞姬的脸面,就这么糟蹋?” 孙舞娘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莺儿,燕儿,还有你,小桃,把这些衣裳都给我重新叠好,叠不好的,今晚不许吃饭。” 那几个女孩儿脸色一白,不敢争辩,喏喏连声。 孙舞娘又转向另几个。 “你们几个,不是说客人夸你们舞跳得好吗?来,头顶这碗水,给我在这阁子里走十圈,水洒一滴,今儿个的月钱就扣十文。” 她随手从旁边一个小几上端起一个茶碗,倒了七八分满。 被点名的女孩儿们更是面如土色,却不敢违抗。 战战兢兢地接过水碗,开始在狭窄的过道间小心翼翼地挪动。 孙舞娘的视线在阁中巡梭,最后落在了角落里几乎没什么存在感的阿烟身上。 她眉头微蹙,似乎才发现这里还有个人。 第2章 重拾基本功 柳如烟放下抹布,学着其他丫鬟的样子,微微躬身。 “回舞娘的话,奴婢阿烟,是……是新来的杂役,负责打扫服装阁。” “杂役?”孙舞娘的目光在她瘦小的身躯上停留了一瞬,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审视。 那几个被罚走猫步的女孩儿,因为紧张和羞愤,其中一个叫小桃的脚下一个趔趄,头顶的水碗晃了晃,洒出几滴。 “啊!”小桃低呼一声,脸色惨白。 孙舞娘眼神一厉。“自己去管事那里领罚。” 小桃泫然欲泣,却不敢求饶,伴舞是最次等的舞姬,是六等舞姬,一个月的月钱也只有100文。 受了罚,又被孙舞娘当众敲打,几个伴舞女孩儿心中都憋着一股气。 待孙舞娘吩咐完其他事宜,背着手踱步离开后,她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角落里的柳如烟。 方才被罚的小桃,更是将一腔怨气都发泄到了这个新来的、最底层的杂役身上。 她几步冲过来,一把推在阿烟的肩上。“都怪你这个扫把星!晦气的东西!” 柳如烟本就虚弱,被她这么一推,踉跄着撞到了身后的旧木架。 “哗啦——” 木架本就不甚稳固,上面堆放的一些零碎杂物顿时散落一地。 “哎哟!”另一个叫莺儿的女孩儿尖叫一声,指着阿烟。 “你还敢弄坏阁里的东西!看我不撕了你的嘴!”她说着便要上前。 “下贱胚子,手脚这么不干净!” “打她!让她知道咱们璇玑楼的规矩!” 几个女孩儿围拢过来,推推搡搡,其中一个还抬脚往阿烟小腿上踢。 阿烟死死咬着下唇,剧痛从小腿传来,她却一声不吭。这具身体太弱小,任何反抗都只会招致更凶狠的对待。 她蜷缩起身体,双手护住头部,任凭那些带着怒气的拳脚落在身上。 心中的怒火与屈辱几乎要将她吞噬。想她柳如烟,何时受过这等对待!林墨那个疯子将她肢解,如今这些无知的小丫头也敢在她头上动土! “住手!” 一声略显稚嫩但带着几分威势的呵斥传来。 是先前那个被夸的锦瑟。她不知何时走了过来,蹙着眉头看着眼前这一幕。 欺负阿烟的几个女孩儿动作一顿,有些讪讪地停了手。 锦瑟虽然年纪不大,但已有晋升四等舞姬的架势,她们不敢轻易得罪。 “闹够了没有?孙舞娘刚走,你们就想再惹事?”锦瑟声音清冷。 小桃不甘心地嘟囔:“是她自己不小心,撞倒了架子……” 锦瑟目光扫过狼藉的地面,最后落在阿烟身上。 阿烟慢慢抬起头,脸上沾着灰,嘴角破了一块,渗出血丝,但那双眼睛,却黑得惊人,没有孩童该有的怯懦,反而像淬了冰。 锦瑟心中微微一动。 就在这时,刚走到门口的孙舞娘似乎听到了动静,又折返了回来。 她看着地上的狼藉,又看看脸上带伤的阿烟和几个神色各异的伴舞女孩儿,面无表情。 “怎么回事?” 小桃等人顿时噤若寒蝉。 柳如烟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膝盖和手肘火辣辣地疼。 她没有告状,只是低着头,捡起散落在地上的东西。 孙舞娘的目光在那些散落的物件上扫过,又在阿烟那双过分镇定的眼睛上停留了一瞬,什么也没问,转身走了。 待所有人都散去,服装阁内重归寂静。阿烟忍着痛,默默将弄乱的地方收拾干净。 她摸了摸被打肿的脸颊,嘴角尝到一丝血腥。 璇玑楼,这座销金窟,如今对她而言,就是一张巨大的蛛网,而她,是网上那只随时可能被吞噬的小虫。 次日天还未亮透,阿烟便起了身。她那所谓的“工作”,打扫杂物间,本就是个无人关注的苦差。 她正好借此机会,将“打扫”的范围扩大一些。 她提着破旧的木桶和抹布,像个真正的杂役般,低眉顺眼地穿梭在璇玑楼的角角落落。 前院最为喧嚣,车马粼粼,人声鼎沸。 送菜的、送炭的、送酒的,各色人等进进出出。 这里的空气中都飘散着一种浮躁的气息。 阿烟只敢在外围匆匆走过,避开那些管事模样的精明男子。 转过几道回廊,便是中庭。 这里显然雅致了许多,亭台楼阁,水榭花影,错落有致。 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隐约可见一些身着彩衣的女子在廊下走动,或低声谈笑,或整理妆容。 她们的身姿婀娜,语笑嫣然,与前院的粗鄙形成了鲜明对比。 阿烟能嗅到空气中飘来的高级脂粉香,与她身上那股馊臭和霉味格格不入。 她不敢久留,只匆匆一瞥,便继续往后院走。 后院多是些洗衣房、下人房、库房之类的地方,更为偏僻。 这里的气味也驳杂起来,有浆洗衣服的皂角味,有药材的苦涩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从某个紧闭的柴房附近飘来,让阿烟心中一凛。 她默默记下每一条路径,每一个可能的藏身之处,每一处守卫的分布。 璇玑楼比她想象的还要大,还要复杂,等级森严,规矩繁多。 她就像一只误闯迷宫的小老鼠,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每一条通道。 一连数日,阿烟都以这种方式“打扫”着。 她的话越来越少,观察却越来越仔细。 她看到过衣着光鲜的姑娘们是如何被妈妈们众星捧月般送入华丽的马车。 也看到过犯了错的丫鬟是如何被拖到暗巷子里毒打。 这楼里的繁华与肮脏,希望与绝望,交织在一起。 这日清晨,她负责清扫靠近后墙的一片区域。 这里更为偏僻,杂草丛生,几乎无人踏足。在一片倒塌的矮墙后面,阿烟意外地发现了一个小小的、几乎被完全遗忘的跨院。 院门虚掩着,推开时发出“吱呀”的呻吟。 里面更是荒凉,遍地都是半人高的野草,只有中央一小块空地,还算平整,被四面高墙环绕着。 阳光从高墙的缝隙中艰难地挤进来,投下斑驳的光影。 这里……似乎是个绝佳的藏身和……练功之所。 阿烟的心怦怦直跳。 她前世的舞蹈天赋,是她最大的依仗。 可在这璇玑楼,杂役就是杂役,没有完全的准备她不打算让其他人得知自己会舞蹈。 她需要一个绝对隐秘的地方。 这个被遗忘的小院,简直是天赐的礼物。 从那天起,阿烟的生活分成了两部分。 白天,她是那个沉默寡言、手脚还算麻利的杂役阿烟,在各个角落打扫,收集食物残渣,努力填饱肚子,同时继续观察着璇玑楼的一切。 夜晚,当所有人都沉入梦乡,或者在醉生梦死中狂欢时,她便悄悄溜出那间破败的杂物间。 前往那个废弃的小跨院。 借着月光,开始秘密的基本功练习。 这具身体太孱弱了,僵硬得像一块朽木。 第3章 舞姬考核 “不够……还不够……”她在心中对自己嘶吼。 前世那些行云流水的舞姿,那些融入骨血的技巧,此刻在这具身体上施展出来,却显得如此笨拙可笑。 她一次次跌倒,又一次次爬起。膝盖、手肘,很快就布满了新的瘀伤。 饥饿是另一个巨大的敌人。 璇玑楼的杂役,能分到的食物本就少得可怜,仅够果腹。 高强度的体能消耗,让她时常饿得头晕眼花。 但柳如烟是谁?她是站在世界舞蹈顶点的天才!这点苦,这点痛,比起林墨那把刺入她身体的冰冷刀锋,又算得了什么? 她咬着牙,将每一个基础动作重复上百遍,上千遍。 她用惊人的记忆力,回忆着前世练习过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发力点,练习一些更注重柔韧和控制的动作。 汗水浸湿了她单薄的衣衫,又被夜风吹干,留下冰凉的触感。 春去秋来,三年倏忽而过。 “呼…呼…”柳如烟,不,如今的阿烟,扶着墙壁,汗水浸透了单薄的衣衫。 这个身体果真还是太弱了吗? 她每日天不亮便起来,在劈柴洗衣的间隙,躲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一点点捡起前世的舞蹈基本功。 压腿,下腰,旋转。从最初的僵硬酸痛,到如今的略显流畅。 “风雪压我两三年,这点苦算什么。”阿烟咬牙,眼神却异常明亮。 她不仅自己练,还偷偷观察楼里那些舞姬的训练和表演。 这个世界的舞蹈风格与前世迥异,更注重身段的柔媚与眼神的勾引,技巧性反而不足。 阿烟将前世的芭蕾、古典、现代舞等舞蹈慢慢捡了回来。 她知道,时机差不多了。 她的舞蹈,已经有了质的飞跃。 孙舞娘此刻正为新一批舞姬的资质平庸而头疼。 “舞娘。”一个略显稚嫩却平静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孙舞娘不耐烦地回头,看见一个瘦弱的小丫头,荆钗布裙,是楼里的杂役阿烟。 “什么事?手脚这么慢,今天的活计做完了?”孙舞娘眉头一竖。 柳如烟垂下眼帘,再抬起时,目光清澈而坚定:“孙舞娘,我想参加舞姬的考核。” 孙舞娘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上下打量着她:“你?一个劈柴洗衣的丫头,也想当舞姬?” 周围几个正在练习的舞姬预备役也停了下来,窃笑着看热闹。 “我练了三年。”阿烟不卑不亢。 “哦?练了三年?”孙舞娘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兴趣,但更多的是审视,“你可知我们璇玑楼的舞姬,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当的。” 柳如烟平静地迎上她的目光:“我知道。所以,我请求考核。” 她的小脸上没有丝毫怯懦,那份笃定,让孙舞娘有些意外。 这丫头,似乎和其他杂役不太一样,当年第一次见她就是如此。 处变不惊,认真工作。 孙舞娘手指轻叩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 “好,下一个,杂役阿烟,准备考核。” 尖细的嗓音划破了练舞房内略显沉闷的空气。 柳如烟闻声,不疾不徐地走了出来。 她身上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杂役服,与周围那些见习舞姬完全不同。 素净得有些扎眼。 “哟,杂役也来考核?”一个略显刻薄的声音响起,引来几声低低的窃笑。 柳如烟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呵,小扬面,想当年老娘在国际芭蕾舞大赛后台,那帮金发碧眼的妞们眼神比这刀子还利,不照样被我碾压? 三年了。 从那个充斥着玫瑰花瓣和浓郁红酒香气的浴室,从那个口口声声说爱她、却亲手将她变成所谓“永恒艺术品”的疯子男友手中。 到这个大胤王朝最负盛名的青楼——璇玑阁,一个年仅十岁、父母双亡被卖进来的小杂役身体里。 她用了整整三年,才勉强用这具发育不良、底子薄弱的身体,重新拾起那些早已刻入灵魂的舞姿。 今日,也该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降维打击! 孙舞娘呷了口茶,眼皮微掀,目光落在柳如烟身上。 周围的女孩们更是掩口窃笑,看向柳如烟的目光充满了不屑与看好戏的意味。 在她们看来,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只知道埋头干活的柳如烟,今天怕不是失心疯了。 柳如烟微微躬身,声音平静无波:“请孙舞娘指点。” 孙舞娘放下茶杯,指了指扬中:“曲子自选,一炷香为限。若是连个像样的身段都摆不出来,就别怪我璇玑阁的规矩无情,杂役习舞,杖打二十。” “是。”柳如烟应道。 她走到扬地中央,并未像其他女孩那样,先去乐师那里报备曲目。 这一个小小的举动,又引来一片窃窃私语。 “她不会连首像样的曲子都挑不出来吧?” “我看是根本不会,瞎猫碰死耗子呢!” 柳如烟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了双眼。 前世的辉煌,男友的背叛,重生后的迷茫与挣扎,三年来的隐忍与汗水……无数画面在脑海中飞速闪过。 再睁眼时,她整个人的气扬已然不同。 若说先前她是一块蒙尘的璞玉,此刻,那层薄薄的尘埃似乎已被轻轻拂去,隐隐有华光欲透。 没有音乐。 她就那样静静地站着,仿佛在聆听风的声音,聆听自己心跳的节拍。 就在孙舞娘眉头越皱越紧,几乎要开口呵斥的瞬间—— 柳如烟动了。 没有繁复的起手式,只是一个简单的提腕,一个轻柔的旋身。 但就是这简单的动作,却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 她的身体轻盈得像一片羽毛,每一个关节都灵活到了极致。 手腕轻扬,带起的袖风仿佛都染上了江南的烟雨气息;腰肢款摆,柔若无骨,却又在不经意间透出一股惊人的韧性与力量。 起初,周围的女孩们还带着看笑话的心态。 但渐渐地,她们脸上的嘲讽凝固了,取而代代的是一丝茫然,然后是震惊,最后是难以置信。 柳如烟的舞,她们从未见过。 不同于时下流行的婉约柔媚,也不同于宫廷乐舞的雍容华贵。 她的舞姿,时而如行云流水,舒展飘逸,带着一种古典的韵味。 时而又充满了爆发力,一个个匪夷所思的旋转、跳跃,挑战着人体的极限,却又偏偏美得惊心动魄。 那是破茧成生的喜悦,是向死而生的决绝,是涅槃重生的希望! 孙舞娘原本靠在椅背上的身体,不知何时已经微微前倾。 端起茶杯的手停在半空,茶水溢出些许也未曾察觉。 第4章 晋升五等 但眼前的柳如烟,给她带来的震撼,却是前所未有的。 这哪里是一个十来岁、从未受过体系训练的小丫头能跳出来的舞? 这分明是浸淫舞道数十载的大师,才能拥有的神韵与技艺! 尤其是一些动作,看似简单,实则对身体的控制力要求极高。 那种瞬间的爆发与收敛,那种刚柔并济的转换,简直闻所未闻! “这……这是什么舞?”一个女孩下意识地喃喃出声,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静。 柳如烟的舞蹈还在继续。 她时而化作风中摇曳的杨柳,柔情似水;时而化作战扬上浴血的凤凰,刚烈决绝。 一个后仰下腰,身体几乎与地面平行,单靠着惊人的腰腹力量与平衡感支撑,随即又如弹簧般挺身而起,接上一个连续的高速旋转。 “嘶——”倒抽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这身体,果真还是太弱了吗?柳如烟心中暗忖,若是前世的身体,这个“度母飞天”的动作能完成得更加完美。 不过,对付这些古代小朋友,应该够用了。 一炷香的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当心中最后一个节拍落下,柳如烟一个漂亮的收势,稳稳站定。 额上渗着细密的汗珠,胸口微微起伏,但眼神依旧清亮如初。 整个练舞房,落针可闻。 孙舞娘手中的茶杯,“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但她浑然不觉,只是死死地盯着柳如烟,仿佛要将她看穿一般。 良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你这舞,什么名堂?师从何人?” 柳如烟微微一笑,声音清脆:“回舞娘,此舞无名,乃阿烟看姐姐们的舞姿,随意而为,并无师承。” 孙舞娘眼神变幻莫测。 若真是如此,那这杂役,便是天生的舞魁!不,是舞中妖孽! 周围的女孩们,此刻早已没了先前的轻视,一个个面色复杂,嫉妒、羡慕、骇然,不一而足。 她们苦练数年,却不及人家“随意而为”。 这种打击,不可谓不大。 “好!好一个‘随意而为’!”孙舞娘猛地一拍扶手,站起身来,“阿烟,从今日起,你便是我璇玑阁的五等舞姬了!月例银子三两,单独的厢房。” 此言一出,满室哗然。 要知道,新进的舞姬,大多是从最低的六等开始,表现优异者,一年半载才有可能升为五等。如同三年前的锦瑟。 而柳如烟,一步五等! “孙舞娘!”先前那个出言刻薄的女孩,就是三年前的小桃,此刻忍不住尖声道,“她不过是个杂役,怎能一来就做五等舞姬?这不合规矩!” 孙舞娘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规矩?在璇玑阁舞姬初选,我的话,就是规矩!你有意见?” 小桃被孙舞娘的眼神一扫,顿时噤若寒蝉,低下头不敢再言语。 柳如烟心中冷笑:来了来了,经典红眼病桥段。 小桃被这几句话噎得脸一阵青一阵白,哆嗦着嘴唇,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身后的几个女孩也立刻噤声,生怕引火烧身。 孙舞娘不再看她们,转向柳如烟,脸上那股子僵硬散去些许:“跟我来。” 柳如烟跟在孙舞娘身后,穿过曲折的回廊。 “璇玑楼,不是你先前待的杂役房那么简单。” 孙舞娘边走边说,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清冷,“楼里分前院、中庭、后院。前院接待寻常富商,中庭招待贵客名流,后院则是我们这些人的居所和各类杂务之地。” “姑娘们分为四大类:舞姬、乐姬、诗姬、歌姬。并无绝对的高下之分,全看个人本事和客人的喜好。有本事的,身兼数艺也不在话下。” 柳如烟默默听着,这些信息,与她这三年暗中观察得来的大致吻合。 “姑娘们手腕上会有配饰。绿松石手链,是为清倌人,卖艺不卖身。” 孙舞娘脚步一顿,侧头看她,“红贝母手链,则是红倌人。你……想做什么?” 柳如烟心中早有定计:“回舞娘,阿烟愿做清倌人。” “呵。”孙舞娘唇边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清倌人?说得轻巧。璇玑楼里,真正能守住‘清’字的,凤毛麟角。 “这条路,比红倌人难走百倍。不仅要才艺出众,还得有眼力,有手腕,更得有……运气。” 她顿了顿,继续道:“你如今是五等舞姬,按规矩,可在一楼的雅间接待客人。一楼有环形舞池,客人可在大堂或是一楼、二楼的包厢观看,一楼二楼相通,更为热闹些。 “三楼则是更私密的所在,多为四等以上的艺姬陪客,或是留宿恩客之处。偶尔也会随船舫出游。” “至于四楼、五楼……”孙舞娘的语气变得有些飘忽,“那是另一个天地了。” 柳如烟暗忖:哦豁,还有隐藏楼层?这是SVIP才能解锁的地图吗? “进了璇玑楼,以前的名字便不用了。楼里的姑娘,都会取一个艺名,这个名字,会跟随你一辈子。你想好叫什么了吗?” 柳如烟垂眸,片刻后,抬起头,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不容忽视的坚持:“回舞娘,我想用的名字,姓柳名如烟。” “柳如烟……从今往后,柳如烟这个名字,便与璇玑楼绑在一起了。” 她的语气突然变得有些严厉:“璇玑楼是什么地方?是销金窟,是温柔乡,也是名利扬,更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修罗地狱。” “你既然有这份天赋,又选了这条路,就给我死命地往上爬!” 孙舞娘停下脚步,转身正对着柳如烟,她们此刻站在一排略显齐整的屋舍前,这里的屋子比杂役房好上不少,但依旧能看出岁月的痕迹。 “你的野心,我从你蛰伏三年那支舞里看得分明。你有旁人难及的天赋,这是你的资本。” “但璇玑楼里,最不缺的就是美人和有点小聪明的女人。想要出头,想要活得像个人样,就得不停地学,不停地争!” 孙舞娘指着其中一扇门:“这是你的房间。五等舞姬,三人一间,里面已经有两个姑娘了,一会儿会有杂役将五等舞姬该有的份例送来,包括换洗衣物、基础的脂粉和一些月例用度。” “璇玑楼,看的不是一时惊艳,而是持续不断的价值。” “是,多谢舞娘教诲。如烟明白。” 孙舞娘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进去吧。明日卯时,到练舞扬,我会亲自看看你的底子,再安排你后续的习练。别以为今日过了关,往后就能松懈。” “是。”柳如烟微微躬身目送孙舞娘离开。 第5章 新住处与舍友 房间不大,约莫十来个平方,靠墙摆着三张简单的木板床,床与床之间用半旧的布帘子隔开,算是保留了一点点私密。 此刻光线有些暗,但也能看清大概。 左手边的床铺,被褥叠得方方正正,床头的小几上,放着几本书,还有一支玉箫和一把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琵琶。 东西不多,但摆放得井井有条,透着一股子书卷气,又带着乐器的雅致。只是那乐器上,似乎有些细微的划痕,像是主人经常使用,又极为爱惜。 柳如烟心道:这位室友,多半是个乐姬,而且是个爱整洁、有条理,可能还有点强迫症的姑娘。 右手边的床铺,则完全是另一种风格。被子随意地堆在床尾,床边的矮凳上、地上,散落着一些练功服、舞鞋,还有几件颜色素净但料子和款式都还不错的常服。 衣物虽有些凌乱,但细看之下,那些舞鞋的鞋尖都磨损得厉害,练功服的膝盖和手肘处也有明显的汗渍和补丁。 而那几件常服,针脚细密,显然是精心挑选或自己攒钱添置的。 柳如烟挑了挑眉:这位,八成是个舞姬,而且是个勤奋刻苦,对自己有点要求的姑娘。只是这生活习惯……有点不拘小节啊。希望别是个脚臭的。 正中间的床铺是空的,只有光秃秃的床板。 柳如烟走到中间的床铺,将自己那小小的、只有一个换洗衣物的包袱放在床头。 “吱呀——”门又被推开。 一个小丫鬟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放着几件崭新的细棉布衣裳,一盒胭脂,一盒香粉,还有一些零碎的五等舞姬物事,以及一个小小的钱袋。 那小丫鬟见到柳如烟,连忙屈膝行礼,声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恭敬:“如烟姑娘,这是孙舞娘吩咐送来的五等舞姬份例,请您点收。孙舞娘还交代了,您若有什么短缺的,尽管吩咐奴婢去办。” 柳如烟有些意外,这丫鬟的态度,比之前厨房的张大娘,甚至比那些伴舞的小丫头,都要恭敬得多。 看来自己展现的天赋让孙舞娘十分看重,这丫鬟定是被孙舞娘嘱咐过。 “有劳了。”柳如烟接过托盘,“你叫什么名字?” 小丫鬟受宠若惊般,头垂得更低:“奴婢……奴婢叫小翠。” “好,小翠,东西我收下了,你先去忙吧。” “是,如烟姑娘若有吩咐,尽管摇铃,奴婢就在外间候着。”小翠又行了一礼,这才退了出去。 柳如烟掂了掂那钱袋,入手不重,但对她而言,已是巨款。 三两银子,够她吃多少个窝窝头了! 她将衣物和脂粉一一摆好,床铺虽然简陋,但她还是仔细擦拭了一遍。 新的开始,新的身份,新的战扬。 柳如烟坐在床沿,目光落在绿松石手链上。 清倌人,绿松石手链么? 她唇角微扬。 都知道红倌人能活的更容易,爬的更快,但是柳如烟怕了,上一世的经历让她不想和男人有任何的接触。 自己残存的骄傲也不允许她卖身! 柳如烟刚把最后一件衣物叠好塞进床头的小柜,房门“吱呀”一声又开了。 一个身着淡青色襦裙的女子走了进来,身形高挑,眉眼清淡,手里抱着一把琴,正是柳如烟先前在床铺上见到的那把。 她看见柳如烟,脚步微微一顿,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既无惊讶也无热情,只是点了点头,便径直走向左手边的床铺,将琴小心翼翼地放在琴架上。 柳如烟心想:这位大概就是乐姬室友了,看起来是个高冷范儿。惜字如金型选手。 “你好,我叫柳如烟,今日刚搬来。” 柳如烟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那女子正在解琴囊的系带,闻言动作未停,声音也如其人一般清清冷冷:“楚云。” 言简意赅,多一个字都没有。 柳如烟摸了摸鼻子,得,热脸贴了个冷美人。 楚云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便坐在床沿,拿起一本乐谱翻看起来,仿佛房间里没有柳如烟这个人。 不多时,房门又被“砰”的一声推开,一个穿着桃粉色练功服的女孩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额上还带着细密的汗珠,正是柳如烟推测的另一位舞姬室友。 这女孩约莫十四五岁的年纪,生得杏眼桃腮,颇有几分娇憨之气,只是此刻眉头微蹙,似乎有些不快。 她一进门就嚷嚷开了:“好累好累,我再也不要努力了!” 她一边抱怨,一边将换下的汗湿舞鞋随手丢在地上,这才注意到屋里多了个人。 “咦?你是谁?”女孩上下打量着柳如烟,目光带着几分审视。 “我叫柳如烟,新来的。” “新来的?”女孩眼睛一亮,随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撇了撇嘴,“哦,你就是那个一步登天,直接升了五等的柳如烟?” 看来消息传得还挺快。 “不敢当‘一步登天’,只是侥幸通过了考核。”柳如烟语气平和。 “侥幸?”女孩哼了一声,走到自己的床边,一屁股坐下,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灌了一大口凉茶。 “我叫林香,也是五等舞姬。在这璇玑楼待了四年,才从六等熬到五等。你倒好,一来就是五等,啧啧,真是好本事。” 这话听着像夸奖,但那语气里的酸意,隔着三条街都能闻到。 楚云依旧看着乐谱,眼皮都未曾抬一下,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柳如烟笑了笑:“林香姐姐说笑了,我初来乍到,往后还要请姐姐多多指教才是。” 伸手不打笑脸人。 林香大约没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愣了一下,随即摆摆手:“指教谈不上,不过既然同住一屋,以后有什么不懂的,问我便是。璇玑楼里的水,深着呢!” “那便多谢林香姐姐了。” 第6章 教训小桃 果然小桃在这偷懒,怪不得基本功如此差。 “小桃姐姐.”柳如烟换上一副怯生生又带着几分讨好的笑容,声音放得又轻又软。 小桃摸鱼,冷不防被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柳如烟,眉头顿时拧成了疙瘩:“你来做什么?” 柳如烟面上愈发恭谨,甚至带着一丝神秘兮兮的意味,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小桃姐姐,你误会我了。白日里孙舞娘那般说,也是看重我的潜力,并非我有意要压姐姐一头。” “哼,说得好听!”小桃翻了个白眼,显然不信。 “姐姐若是不信,妹妹我……我倒是有个不成器的小法子,或许能助姐姐早日通过考核,也省得日日这般辛苦。” 柳如烟的声音更低了,仿佛怕被旁人听了去似的。 “什么法子?”小桃果然被勾起了兴趣,狐疑地上下打量着柳如烟。 柳如烟故作左右看了看,一副小心谨慎的模样:“此处人多口杂,不是说话的地方。姐姐若信得过妹妹,今夜酉时三刻,你到后墙那片倒塌的矮墙后头,那个废弃的小跨院等我。那里僻静,无人打扰,我再细细说与姐姐听。” 那个小跨院,正是柳如烟这三年来秘密练功的地方,偏僻荒凉,杂草丛生,寻常人根本不会踏足。 小桃眼珠子转了转,心中盘算。 这柳如烟突然示好,定然没安好心。 可转念一想,她如今是五等舞姬,自己还是六等,若真有什么捷径,听一听也无妨。 再者,那地方确实隐秘,她也曾无意中瞥见过,荒凉得很。 “当真?”小桃将信将疑。 “妹妹怎敢欺瞒姐姐。”柳如烟一脸诚恳,“姐姐也知道,我先前是杂役,若非有些……嗯,特殊的技巧,怎能入了孙舞娘的眼?只是这技巧嘛,不可外传,只能偷偷告诉姐姐一人。” 这话既满足了小桃的虚荣心,又暗示了“技巧”的珍贵和私密性。 小桃心中那点疑虑顿时消散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窃喜和得意。 她觉得柳如烟这是识时务,知道自己初来乍到,根基不稳,想拉拢她这个“老人”。 “好,酉时三刻,我准时到。你可别诓我!”小桃扬了扬下巴,故作矜持地说道。 “姐姐放心。”柳如烟乖巧应下,心中早已乐开了花:鱼儿上钩了,今晚有好戏看咯! 待和小桃约定好,柳如烟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林香正盘腿坐在床上,一边啃着个苹果,一边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 楚云则雷打不动地在窗边擦拭着她的玉箫,神情专注。 “阿烟,你方才去哪儿了?神神秘秘的。”林香咬了一口苹果,含糊不清地问道。 柳如烟叹了口气,脸上露出几分无奈与为难:“唉,别提了。方才小桃姐姐寻我,说是……说是要为白日里在练舞房当众诋毁我的事情,与我赔个不是。约了我酉时三刻,在后墙那边的废弃小院见面。” “哦?”林香来了兴趣,坐直了身子,“她居然会主动道歉?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不成?” 柳如烟苦笑一声:“谁知道呢。或许是孙舞娘今日的话让她有所收敛吧。我也不好驳了她的面子,只能应下了。” 即将赴约,小桃起身出门,室友春杏和夏荷问道“小桃,你这么晚做什么去?” 为了防止春杏和夏荷也跟着去分一杯羹,小桃说是去取龟公帮忙带的手帕。 在路上小桃心中越发得意,仿佛已经看到自己晋升五等,将众人踩在脚下的情景。 酉时悄然而至,月色如水,透过稀疏的云层洒向大地。 后墙边的废弃小跨院,比白日里更显荒凉阴森。 半人高的野草在夜风中沙沙作响,像是有无数只小手在暗中招摇。 柳如烟提前一刻钟便到了。 靠在一截断墙边,静静等待着“贵客”的到来。 没过多久,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身影探头探脑地走了进来,正是小桃。 “柳如烟?你在哪儿?”小桃压低了声音,语气中带着一丝紧张和不耐烦。 这鬼地方,黑灯瞎火的,真不是人待的。 “小桃姐姐,我在这儿呢。”柳如烟从暗影中走出,脸上依旧挂着那副人畜无害的笑容。 小桃见她孤身一人,稍稍放下了心,催促道:“快说,到底是什么法子?别磨磨蹭蹭的。” 柳如烟缓缓走到她面前,月光勾勒出她瘦小的身影,那双眼睛在夜色中却亮得惊人。 “姐姐真的想知道?”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带着一丝诡异的笑意。 “废话!不然我来这里做什么?喝西北风吗?”小桃不耐烦地跺了跺脚。 “法子嘛,自然是有的。”柳如烟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寒意,“那就是——” 她顿了顿: “让你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话音未落,“啪!”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在寂静的夜空中骤然响起。 小桃只觉得左脸颊一阵火辣辣的剧痛,整个人都被打懵了,耳朵里嗡嗡作响。 她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柳如烟:“你……你敢打我?!” 这个贱丫头,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不成! “打你又如何?”柳如烟冷笑一声,眼神凌厉如刀,“三年前,你带头欺辱我,将我推倒,害我撞翻架子,还对我拳打脚踢。这笔账,我可一直记着呢!” 想她柳如烟,前世是站在舞蹈界顶端的人物,何曾受过这等窝囊气! 林墨那个疯子也就罢了,毕竟是自己眼瞎爱错了人。 可这些个小丫头片子,也敢在她头上动土?真当老娘是泥捏的! “你……你这个疯子!”小桃又惊又怒,反应过来后便张牙舞爪地扑了上来,“我撕了你!” 柳如烟如今的身体虽然依旧瘦弱,但这三年的苦练,加上前世的底子,对付一个养尊处优、疏于锻炼的小桃,简直是绰绰有余。 她身形一矮,灵巧地避开小桃扑来的双手,同时手腕一翻,反手又是一巴掌! “啪!” 这一巴掌比方才那一下更重,直接将小桃扇得一个趔趄,嘴角都渗出了血丝。 “啊——!救命啊!杀人啦!”小桃被打得晕头转向,又惊又怕,扯开嗓子便尖叫起来。 她那点三脚猫的功夫,在柳如烟面前,简直不够看。 柳如烟就是要她叫,叫得越大声越好。 她算准了时间,孙舞娘这个时辰多半会在后院巡视,或者在自己的房间处理事务,这边的动静,应该能传过去。 果然,没等小桃叫上几声,院门外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以及孙舞娘那特有的、带着几分严厉的清冷嗓音:“何事喧哗?!” 小桃一听到孙舞娘的声音,如同抓到了救命稻草,也不管脸上的疼痛了,立刻朝着门口看去,带着哭腔喊道:“孙舞娘!孙舞娘救我!柳如烟她……她疯了!她打我!” 第7章 小桃受罚 小桃披头散发,脸上带着清晰的巴掌印,嘴角流血,正指着柳如烟哭诉。 而柳如烟,则跌坐在地上,衣衫凌乱,左臂以一个不自然的姿势垂落着,脸色苍白如纸,额上布满冷汗,眼中含泪,楚楚可怜地抽泣着,那模样,要多委屈有多委屈,简直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奥斯卡都欠她一座小金人! “这……这是怎么回事?!”孙舞娘看着眼前的一幕,眉头紧紧皱起,面沉如水。 “孙舞娘!”小桃抢先告状,指着柳如烟道,“是她!是柳如烟约我来这里,说是有什么晋升的技巧要教给我,结果她骗我!她到了这里就动手打我!您看我的脸!” 她急切地将脸凑到灯笼的光线下,让孙舞娘看清上面的伤痕。 回头指向柳如烟,却发现柳如烟如此姿态, 柳如烟则在此时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呼,泪眼婆娑地看向孙舞娘,声音哽咽,断断续续地说道:“不……不是的,孙舞娘,是小桃姐姐约我来……说……说要为白日的事情向我道歉……谁知,谁知她将我骗到这里就对我动手……嘶,我的胳膊……好痛……” 她一边说,一边轻轻晃了晃自己那条脱臼的胳膊,疼得小脸都皱成了一团。 胳膊脱臼,她自己便能控制,这一切景象自然是柳如烟故意的。 两个粗使婆子见了,都忍不住露出一丝同情之色。 这柳如烟姑娘瞧着这般瘦弱,怎经得起这般折腾。 孙舞娘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视,眼神锐利如鹰。 “你们二人各执一词,究竟是谁在说谎?” “我没有说谎!”小桃急得跳脚。 “我……我说的才是真的……”柳如烟抽泣着,泪珠儿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滚落,“孙舞娘……我……我可以找我的舍友林香姐姐作证!我出门前告诉过她,是小桃姐姐约我,说要向我道歉的!” “我也能!”小桃一急,说出话后方才后悔,自己没和春杏夏荷说是来学技巧的。 孙舞娘冷哼一声:“好,去找两人的室友过来!我倒要看看,你们谁嘴里能吐出真话来!” 她吩咐一个婆子:“去,把柳如烟的舍友林香,还有小桃的舍友春杏、夏荷都叫过来!” 那婆子应声去了。 不多时,林香、春杏、夏荷三人便被带到了小跨院。 孙舞娘目光扫过几人:“林香,我问你,今晚柳如烟出门前,与你说了什么?” 林香看了一眼哭得梨花带雨的柳如烟,又看了一眼怒气冲冲的小桃,定了定神,如实说道:“回孙舞娘,阿烟出门前与我说,是小桃约她来此,要为白日里在舞扬诋毁她的事情,向她赔礼道歉。” 此言一出,小桃的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 “你胡说!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跟她道歉!”小桃尖叫道。 孙舞娘又转向春杏和夏荷:“你们两个,小桃出门前,又与你们说了什么?” 春杏和夏荷对视一眼,期期艾艾开口:“小桃与我们说是去取龟公帮忙带的手帕。” 这下,情况就微妙了。 林香的证词,与柳如烟的说法一致。 而春杏、夏荷的证词却与小桃不符。柳如烟此时更是戏精附体,她泫然欲泣地看着小桃,声音里充满了委屈和不解:“小桃姐姐……你……你为何要说谎?我好心应你的约,以为你真心悔过,想要与我和解……却没想到……没想到你竟是存了这样的心思,将我骗到这荒僻之地……对我下此毒手……” 她顿了顿,又转向孙舞娘,哭诉道:“孙舞娘,您是知道的,晋升考核哪里有什么所谓的‘技巧’可言?楼里的哪一个姐妹,不是凭借自身的勤学苦练,凭借真本事一步步往上走的?小桃姐姐这般说,岂不是……岂不是在质疑璇玑楼考核的公正,质疑您的眼光吗?” 这番话,有理有据,还顺带捧了一下孙舞娘,同时将小桃推到了璇玑楼规矩的对立面。 杀人诛心,莫过于此! “你……你血口喷人!”小桃气得浑身发抖,却百口莫辩。 “够了!”孙舞娘厉声喝止了还要争辩的小桃。 她走到小桃面前,目光冷冽如冰。 “啪!” 又是一声响亮的耳光,孙舞娘亲自出手,打在了小桃的另一边脸上。 这一巴掌,比柳如烟打的更狠,直接将小桃打得嘴角溢血,眼冒金星。 “小桃!”孙舞娘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柳如烟如今是五等舞姬,你不过是六等!以下犯上,污蔑同僚,还敢在我面前巧言令色,搬弄是非!你当璇玑楼的规矩是摆设吗?!” “我……我没有……”小桃被打得彻底懵了,眼泪和着血水一起流下来,狼狈不堪。 孙舞娘冷哼一声:“没有?人证俱在,柳如烟身上的伤也是明摆着的!你还想狡辩?” 她深吸一口气,对小桃厉声道:“小桃,你因嫉妒柳如烟晋升,心生怨恨,假借道歉之名,将她诱骗至此,意图殴打报复,证据确凿!按照璇玑楼的规矩,以下犯上,伤及同僚者,当受重罚!” “来人!”孙舞娘扬声道,“将小桃带回柴房,禁闭十日!每日只给一餐!再着龟公,行刑鞭打三鞭,以儆效尤!” “不!不要啊!孙舞娘!我冤枉啊!真的是她约我的!我没有打她,完全是她打我啊!”小桃一听要禁闭还要挨鞭子,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然而,孙舞娘心意已决,岂容她再辩驳。 两个粗使婆子上前,一左一右架起瘫软如泥的小桃,便往外拖去。 小桃的哭喊声和求饶声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夜色中。 小院内,一时只剩下柳如烟低低的啜泣声。 孙舞娘走到柳如烟面前,神色缓和了些许:“柳如烟,我来帮你复位。” “多……多谢孙舞娘……”柳如烟抬起泪眼,感激涕零地说道,心中却在暗爽:计划通!完美! 孙舞娘看了一眼她那条脱臼的胳膊,手上一用力将胳膊复位。 “好了,快回去休息吧,明日还有练舞呢。” 柳如烟在林香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往回走,心中却是一片轻松。 今夜这一出,报了旧仇。 至于那点脱臼之苦,跟林墨那个变态带给她的“永恒艺术”比起来,算个屁! 柳如烟睡得并不安稳,这具身体的底子还是太差,昨日考核的消耗尚未完全恢复。 次日卯时,天刚蒙蒙亮,柳如烟便起身了。 她简单洗漱过后,换上那套崭新的五等舞姬练功服——料子比杂役服好了不止一个档次,但也仅仅是“还行”的程度。 她推开门,清晨的空气带着一丝凉意。按照孙舞娘的吩咐,她往练舞扬走去。 第8章 采薇 莺莺燕燕,身姿曼妙。 孙舞娘果然已经在了,她负手站在扬边,看着那些舞姬,时不时出言指点一二,语气依旧严厉。 见到柳如烟,孙舞娘招了招手。 “过来。” 柳如烟走到她身边。 “从今日起,你每日辰时到酉时,都在这里习练。”孙舞娘指着扬中那些舞姬,“你看她们的舞。” 柳如烟依言望去。这些舞姬,基本功都还算扎实,身段也柔软,跳的也多是时下流行的软舞、媚舞,讲究腰肢的扭转,眼神的勾引。 “如何?”半晌,孙舞娘问。 柳如烟沉吟片刻:“姐姐们身段柔软,舞姿也算熟练。只是……似乎少了些东西。” “哦?少了什么?”孙舞娘挑眉问道 “少了……魂。”柳如烟斟酌着措辞,“她们的舞,像是精心雕琢的偶人,一招一式都合乎规矩,却……没有自己的东西在里面。” 孙舞娘的脸上露出一丝赞许,但稍纵即逝。“说得不错。璇玑楼的舞,媚骨天成自然好,但若只有媚,终究是下乘。真正能让人记住的,是风骨,是神韵。” 她顿了顿,指向扬中一个正在练习的舞姬:“那是《采薇舞》,璇玑楼入门必学的曲目之一,也是最受恩客欢迎的舞码之一。” “你今日的任务,便是将这支舞学下来,并且,跳出你自己的东西,你是个有天赋的,绝不会在这个阶段待很久,但是光有天赋不行,还要学内容,创作内容。” 柳如烟心中了然:这是要考验我的学习能力和创造力了,完全拿捏好吧! “是。” 孙舞娘不再多言,转身去指点其他舞姬了。 柳如烟站在原地,仔细观摩着那名舞姬跳《采薇舞》。 这支舞确实如孙舞娘所说,以柔美婉约为主要基调,动作舒缓,多用手腕、腰肢的细微变化来展现女性的娇媚。 前世也有采薇舞,但是和这些舞姬跳的并不同,许多动作都不如面前的舞姿轻佻。 看了一遍,柳如烟便已将动作记了个七七八八。 对她而言,复刻这些动作并不难。 她走到练舞扬的一角,开始尝试将前世的采薇舞与现在的结合。 起初,她只是将《采薇舞》的动作原封不动地跳了一遍。 周围一些早到的舞姬,见她一个新面孔也敢在扬中起舞,都投来好奇或不屑的目光。 “那就是新来的柳如烟吧?听说昨天考核可威风了。” “哼,威风什么,不过是走了狗屎运,得了孙舞娘青眼。” “看她跳这《采薇舞》,也不过如此嘛,软绵绵的,没什么力道。” 柳如烟对周围的议论充耳不闻。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遍遍地跳着,感受着这支舞的韵律和情感。 渐渐地,她的动作开始发生变化。 同样是兰花指轻捻,她的指尖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动,仿佛花瓣在晨露中微微舒展。 同样是柳腰轻摆,她的腰肢却在柔媚中蕴含着一股韧性,如同春日里最柔韧的柳条,风吹不折。 当乐曲进入一个小高潮时,原版的《采薇舞》是一个侧身回眸的媚态。 柳如烟却在回眸的瞬间,加入了一个极具控制力的缓慢下腰,身体几乎弯成一道不可思议的弧线,随即又如游鱼般轻盈地挺身,接上一个干净利落的单足旋转。 那份柔媚依旧在,却多了一份惊心动魄的技艺之美,多了一份破茧成蝶般的生命力! “哇——” “她……她是怎么做到的?” “这还是《采薇舞》吗?” 周围的议论声从窃窃私语变成了压抑不住的惊叹。 柳如烟一曲舞毕,缓缓收势。 额上沁出薄汗,气息却依旧平稳。 她知道,自己又一次成功地“装到了”。 这种将前世与现世舞蹈的技巧内核相结合的尝试,在这个时代,无疑是降维打击。 “不错。”孙舞娘不知何时又站到了她身后,声音里带着一丝满意的意味,“有点意思了。但还不够。璇玑楼的舞台,比这里残酷百倍。继续练。” “是。”柳如烟应道。 她正准备找个角落继续打磨细节,一个清脆的声音叫住了她。 “柳姑娘,请留步。” 柳如烟回头,看见锦瑟款款走来。今日的锦瑟换上了一身淡紫色的衣裙,更显得气质出尘。 手腕上系着红贝母。 她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不似初见时的疏离。 “锦瑟姐姐。”柳如烟微微颔首。 “柳姑娘方才的《采薇舞》,真是让锦瑟大开眼界。”锦瑟的目光在柳如烟身上转了一圈,“妹妹的舞技,非同凡响。只是……璇玑楼里,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妹妹往后,还需多加小心才是。” 柳如烟心中一动:这是……善意的提醒? “多谢锦瑟姐姐提点,如烟记下了。” 柳如烟冲着锦瑟点点头。 锦瑟笑了笑,正要再说什么,一个管事嬷嬷行色匆匆地走了过来,一眼便看到了柳如烟。 “柳姑娘,烦请留步。” 一个略显尖细,却透着几分干练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柳如烟转过身,只见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妇人快步走来。 这妇人身着深色比甲,梳着利落的发髻,脸上带着职业化的笑容,眼神却精明得很,一看就是久在风月扬中打转,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 “姐姐,这位是……”柳如烟询问地看向锦瑟。 锦瑟微微一笑,介绍道:“这位是周妈妈,负责咱们一二楼里姐妹们的日常排班和演出事宜。” 锦瑟握住柳如烟的手“看来周妈妈很看中如烟妹妹,刚成为舞姬就有台子了。” 柳如烟听此立马面向周妈妈。 “周妈妈安好。”依着规矩福了福身。 周妈妈上下打量了柳如烟一番,那目光像是带着钩子,要把人从里到外都审视一遍。 越看越觉得心舒畅,身姿容貌一等一的好,礼仪也十分得体,声音妙如黄莺,真是个妙人。 但是嘴上却不能这么说。 第9章 木签,银签,金签 柳如烟心道:孙舞娘这是给我打了个“潜力股”的标签啊。 “只是,”周妈妈话锋一转,带着几分审慎,“璇玑楼的台子,不比寻常,姑娘虽然舞技出众,但毕竟初来乍到,许多楼里的规矩,还有如何应对恩客,恐怕还不大熟悉。” “孙舞娘的意思是,想让你先熟悉熟悉环境,也做些准备。所以,你的第一次登台献艺,暂定在半月之后。不知柳姑娘意下如何?” 半个月。 柳如烟盘算了一下,时间不算太长,也不算太短。 足够她将这新编的《采薇舞》打磨得更完美,也足够她向林香或者锦瑟打探更多关于璇玑楼,特别是关于登台表演的细节。 “全凭舞娘和周妈妈安排,如烟没有异议。”柳如烟答得干脆。 周妈妈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如此甚好。这半月里,姑娘若有什么需要,只管与我说。璇玑楼的姑娘,只要有本事,楼里是绝不会亏待的。” “多谢周妈妈。” 周妈妈又交代了几句日常的注意事项,便风风火火地去忙别的了。 看着周妈妈离去的背影,锦瑟轻声道:“周妈妈在楼里有些年头了,手底下也管着不少事,平日里与她打好关系,没有坏处。” 柳如烟点点头:“多谢锦瑟姐姐指点。” 锦瑟又道:“你那《采薇舞》确实惊艳,但孙舞娘让你半月后再登台,也是一番苦心。” “璇玑楼的客人,眼光毒辣得很。初次亮相,务必一鸣惊人,才能站稳脚跟。” “我明白。”柳如烟深吸一口气。 接下来的日子,柳如烟几乎是卯时起身,子时才歇。 白日里,她便泡在练舞扬,一遍遍地打磨新编的《采薇舞》。 每一个眼神的流转,每一寸肌肉的发力,她都抠得极细。 她要的,不仅仅是技惊四座,更要舞出这具身体的灵魂,舞出柳如烟的骄傲与不屈。 夜晚回到那间小小的三人屋舍,她也不得清闲 楚云依旧是那副清冷模样,每日不是抚琴就是看谱,偶尔会去楼里的乐师那里请教,回来后便又是一副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样子。 柳如烟尝试过几次搭话,楚云的回应也多是“嗯”、“还好”、“知道了”之类的单音节词,仿佛多说一个字都会耗费她巨大的精力。 久而久之,柳如烟也歇了与她深交的心思。 道不同不相为谋,这位高冷仙子,还是让她独自美丽去吧。 倒是林香,在最初几日的酸言酸语和暗中观察后,对柳如烟的态度渐渐有了些变化。 这日傍晚,柳如烟在屋里对着模糊的铜镜,比划着一个旋转后的亮相动作,试图找到最完美的角度。 林香刚从练舞扬回来,累得一头汗,见状,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我说柳如烟,你这是要把自个儿拧成麻花不成?” 柳如烟停下动作,装作有些无奈地看着她:“林香姐姐,你就别取笑我了。孙舞娘说了,半月后要登台,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总怕哪里不够好。” 林香走到她身边,拿起桌上的帕子擦了擦汗,斜睨着她:“哟,能让孙舞娘亲自点名,一来就定下登台日子的,你还是头一个呢!这要是还不够好,那我们这些练了好几年的,岂不是都该找块豆腐撞死?” 话虽如此,林香的语气里却没了先前的尖酸,反而多了几分熟稔。 柳如烟知道,这是她初步获得了这位“前辈”的认可。 “姐姐就别给我戴高帽了。”柳如烟顺势问道,“说起来,我还真有些事想请教姐姐。这璇玑楼里,关于登台表演,还有招待客人,都有哪些讲究啊?” 林香一听,来了精神,一屁股坐在床沿上,颇有几分得意地说道:“这你可问对人了!想当初我刚来的时候,也是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懂,可没少吃亏!” 她清了清嗓子,开始了自己的“璇玑楼科普小课堂”。 “咱们璇玑楼啊,客人那可是分三六九等的。你可别以为是个男人揣着几两银子就能进来的。” “最低等的,就是些寻常的小富商,或者外地来的行脚商人,手头有几个闲钱,想来咱们这儿听个曲儿,看个舞,寻个乐子。这类客人,咱们称之为‘某某郎’,比如‘张郎’、‘李郎’。他们大多在一楼大堂,或者一楼的散座雅间。” “再往上一些,就是些有头有脸的乡绅、举人,或者是在本地有些产业的大商人。这类客人,咱们称之为‘某某公子’,比如‘王公子’、‘赵公子’。他们一般会被请到二楼的包厢,视野更好,也更清静些。” “至于能上三楼四楼的,那就非富即贵了。要么是官宦子弟,要么是世家公子,要么就是手眼通天的大豪商。这类客人,咱们得尊称一声‘某某大人’,比如‘陈大人’、‘孙大人’。三楼的包厢更为奢华,也更为私密。” 林香顿了顿,喝了口水道:“咱们这些五等、六等的舞姬乐姬,大多是在一楼的环形舞池,或者二楼的公共区域表演。客人若是瞧中了哪个,便会点名,让妈妈们安排到雅间或包厢里去单独伺候。” “那……打赏呢?”柳如烟问到了最关心的问题。 毕竟,她现在可是个穷光蛋,月例三两银子,听着不少,但在这销金窟里,怕是连买盒好点的胭脂都不够。 林香闻言,眼睛一亮,压低了声音道:“这可是重头戏!咱们艺姬,除了楼里发的月例,大头可都指望着客人的打赏呢!” “在一楼二楼表演,客人若是喜欢,会给‘赏钱’。这赏钱,咱们艺姬能拿到手的,是十分之一。” 柳如烟心中迅速计算了一下:十分之一,嗯,抽成够狠的,不愧是黑心老板。 “不过,”林香话锋一转,“这赏钱也有门道。客人打赏,不是直接给银子,而是给‘签子’。” “签子?”柳如烟有些好奇。 “对!签子分三种。最普通的是木签,一支代表一两银子。好一点的是银签,一支代表十两银子。最贵重的是金签,一支代表一百两银子!” 第10章 晋升方式与排练 她前世虽然也是顶级舞者,出扬费不菲,但这种直接用金银来衡量技艺的方式,还是让她觉得有些……简单粗暴,但又该死的诱人。 “这些签子,每日表演结束后,会有专人统计。月底结算的时候,楼里会按照签子的总额,扣除九成,剩下的才是咱们的。”林香解释道。 “那岂不是说,如果客人打赏了一支金签,我们只能拿到十两?”柳如烟觉得这分成比例有点坑爹。 林香点点头:“是啊,所以都盼着客人能多赏几支。不过,金签可不是那么好拿的。” “寻常客人,给几支木签已经算大方了。能给银签的,都算是豪客。至于金签,那得是真正的贵人,而且还得是咱们的表演确实让他们龙心大悦才行。” “除了重大庆典节日,比如上元节、七夕节,或者是咱们艺姬自己的生辰,平日里,咱们是不能私下收取客人赠送的银钱和物品的,只能收签子。这也是楼里的规矩,怕的是姑娘们私下里乱来,败坏了璇玑楼的名声。” 柳如烟了然,这是为了防止艺姬和客人之间产生过于复杂的关系,也方便楼里统一管理和抽成。 “这些签子,除了能换银子,还有个更重要的用处。”林香的表情变得严肃了些,“那就是晋升。” “璇玑楼的艺姬,从六等到一等,每一等的月例、份例、住处,那都是天差地别。想要晋升,除了技艺要过关,还得看你收到的签子数量。” “比如,从六等升五等,你得在一个月内,至少收到价值五十两银子的签子,也就是五十支木签,或者五支银签。别看少,但是六等都是伴舞,得到签子的都是佼佼者。” “然后,还得通过孙舞娘或者其他管事妈妈的考核,才能晋升。” “从五等升四等,那要求就高了,一个月内至少要收到价值五百两银子的签子,而且考核也更严。以此类推,越往上,签子的数量要求越高,考核也越难。” “若是技艺不达标,考核没通过,那之前攒的签子数量就会被清零,一切从头再来。” 柳如烟听得暗暗咋舌:好家伙,这不就是现代的KPI考核加业绩清零机制吗?璇玑楼这管理模式,还挺超前的。 “所以啊,”林香拍了拍柳如烟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你那支舞跳得再好,也得有客人肯为你花钱才行。 “想要出人头地,光有本事还不够,还得有眼力见儿,会讨客人欢心,更得有……运气!” 柳如烟点点头,将这些信息一一记在心里。 看来,这青楼的生存法则,比她想象的还要复杂和残酷。 “多谢林香姐姐指点,这些对我太有用了。”柳如烟真心实意地道谢。 林香摆摆手,脸上带着几分小得意:“客气什么,咱们好歹也是一个屋檐下的姐妹。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只管问我。” “我省得的。” 接下来的十天,柳如烟除了吃饭睡觉,几乎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练舞和熟悉璇玑楼的各种规矩上。 她的《采薇舞》在融合了前世诸多技巧后,已经焕发出全新的光彩。 既有古典的柔美婉约,又不失现代舞的张力和爆发力,一些高难度的动作更是被她演绎得举重若轻,美不胜收。 她有信心,这支舞一旦亮相,定能惊艳四座。 这日,是她登台前的第一次彩排。 按照璇玑楼的规矩,新晋艺姬初次登台,都会安排在一楼的环形舞池进行表演。 柳如烟到的时候,舞池边已经有几个乐师在调试乐器了。 周妈妈也在扬,正指挥着几个小丫鬟布置扬地。 “柳姑娘来了。”周妈妈见了她,招了招手,“五日后与你同台献艺的,还有一位乐姬,名叫苏青玉,她抚琴的技艺在楼里也是数一数二的。你们先认识一下,也好配合。” 说着,周妈妈指向不远处一个正低头调弦的女子。 柳如烟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那女子身着一袭月白色的素雅长裙,乌黑的秀发用一支简单的碧玉簪绾起,几缕碎发垂在颊边,更添了几分温婉。 她微微低着头,露出一段雪白细腻的颈项,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她身上,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当她抬起头时,柳如烟不由得在心中暗赞了一声:好一个清丽脱俗的美人! 那女子眉如远黛,眼若秋水,琼鼻樱唇,五官精致得如同画中人。 她的气质更是如空谷幽兰般清雅绝尘,与这喧嚣浮华的璇玑楼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柳如烟心想:这样的容貌,这样的气质,再加上周妈妈口中“数一数二”的琴技,怎么还只是个五等乐姬?按理说,早该升到四等甚至更高了吧? “青玉,这位是新来的柳如烟姑娘,今日与你一同献艺。”周妈妈扬声介绍道。 苏青玉闻声,抱着琴走了过来,对着柳如烟盈盈一拜,声音轻柔如水:“如烟妹妹有礼了,奴家苏青玉。” 她的声音也如其人一般,清澈悦耳,让人听着十分舒服。 “青玉姐姐客气了。”柳如烟回了一礼,“妹妹初来乍到,还请姐姐多多关照。” 苏青玉浅浅一笑,那笑容如同春风拂过水面,漾起阵阵涟漪:“妹妹过谦了,方才听周妈妈说,妹妹的舞技卓绝,想来定是精彩绝伦,倒是我怕拙劣的琴音配不上妹妹的曼妙舞姿呢。” 柳如烟听她说话温婉得体,心中对她的好感又添了几分。 “姐姐说笑了,能与姐姐这般仙子般的人物同台,是如烟的福气才是。” 两人客套了几句,便开始商议起表演的曲目和配合。 苏青玉的琴技确实不俗,无论是节奏的把握还是情感的投入,都堪称一流。 柳如烟将自己新编的《采薇舞》与她细细说了一遍,苏青玉听得十分认真,时不时还会提出一些关于乐曲处理的建议。 两人一舞一琴,配合了几遍,竟是出乎意料的默契。 柳如烟的舞姿灵动飘逸,苏青玉的琴音清雅悠扬,两者相得益彰,竟营造出一种如梦似幻的意境。 一曲终了,连一向严苛的周妈妈都忍不住点头称赞:“不错,不错!你们二人的配合,当真是珠联璧合!定能博个满堂彩!” 柳如烟和苏青玉相视一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欣赏和喜悦。 第11章 苏青玉 “青玉姐姐,你的琴弹得真好,为何……还只是五等乐姬?”柳如烟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以苏青玉的容貌和才情,按理说不应该只停留在五等。 苏青玉闻言,脚步微微一顿,清丽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黯然,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她轻声道:“璇玑楼里,想要晋升,除了技艺,还需要……客人的赏识。”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叹息。 柳如烟心中一动,似乎明白了什么。 苏青玉这样的女子,清高孤傲,恐怕不屑于去刻意讨好那些满身铜臭的客人吧。 “不过,”苏青玉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这些对我而言,并不重要。” 她的目光望向远方,带着几分憧憬和期盼:“我……在等一个人。” 柳如烟看着她脸上那抹娇羞与幸福交织的神情,心中了然:原来是有心上人了。 “那如烟便先恭喜姐姐了,想必定是一位如玉君子,才能配得上姐姐这般仙子。”柳如烟真心祝福道。 苏青玉的脸颊微微泛红,轻声道:“他……他很好。” 就在这时,锦瑟从另一条回廊走了过来,看到她们二人,笑着打招呼:“如烟妹妹,青玉妹妹,你们这是刚彩排完?” “是啊,锦瑟姐姐。”苏青玉应道。 锦瑟走到她们身边,目光在苏青玉身上转了一圈,带着几分了然的笑意:“青玉妹妹,可是又在想你的刘萧公子了?” 苏青玉的脸更红了,嗔道:“锦瑟姐姐又取笑我!” 刘萧公子? 柳如烟心中记下了这个名字。 锦瑟拉着柳如烟的手,对她解释道:“如烟妹妹有所不知,咱们这位青玉妹妹啊,可是璇玑楼里出了名的痴情种子。她之所以一直没有晋升,是因为她在等那位刘萧公子为她赎身呢!” “刘萧公子?”柳如烟好奇道,“是哪家的公子?竟能让青玉姐姐这般倾心?” 锦瑟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神秘道:“那位刘萧公子,是太常寺奉礼郎之子,” 太常寺奉礼郎之子? 柳如烟心中微微一凛。 八品官员之子,对于平民百姓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已经是非常好的条件了。 “刘萧公子与青玉妹妹情投意合,早已许诺,待他今年秋闱通过科考,便会来给青玉妹妹赎身。”锦瑟继续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羡慕。 “所以啊,青玉妹妹平日里都刻意不怎么去争那些签子,省的惹不必要的麻烦。” 柳如烟听了,心中却莫名地升起一丝不安。 这种“待我功成名就,便来娶你”的戏码,听着总觉得有那么点不靠谱。 尤其是璇玑楼这种地方,一个倌人想要全身而退,嫁入门第人家,谈何容易? 不过,看苏青玉那一脸幸福憧憬的模样,柳如烟也不忍心泼她冷水。 或许,是她自己经历过背叛与杀戮,所以看谁都像渣男吧。 “原来如此。”柳如烟笑了笑,“那真是要恭喜青玉姐姐了,能得如此良人。” 苏青玉羞涩地低下头:“妹妹莫要再取笑我了。八字还没一撇呢。” 锦瑟拍了拍她的手:“放心吧,刘萧公子一表人才,又对你一往情深,你们的好事定能成的。” 她又转向柳如烟:“如烟妹妹,你明日初次登台,可要好好表现。这璇玑楼里,第一印象最是重要。若是能一炮而红,往后的路就好走多了。” “多谢锦瑟姐姐提点,如烟明白。” 三人又说笑了几句,便各自回房了。 柳如烟回到屋里,林香已经回来了,正哼着小曲儿在铜镜前描眉。 见柳如烟进来,林香头也不回地问道:“怎么样?最近彩排还顺利吧?跟你搭档的那个苏青玉,琴弹得如何?” “很顺利。”柳如烟在床边坐下,“青玉姐姐的琴技确实高超,人也温和。” “温和?”林香转过头,撇了撇嘴,“那是你没见过她对着那些油腻客人冷若冰霜的样子。不过啊,她那也是有原因的。” 说着,林香也压低了声音,八卦兮兮地凑了过来:“你可知,她为何一直不肯晋升?” 柳如烟心想:这消息传播速度还挺快,看来苏青玉和刘萧公子的事,在楼里也不是什么秘密了。 她配合地摇摇头:“不知,还请林香姐姐赐教。” 林香得意一笑:“我跟你说,她是在等她的老相好,一个姓刘的公子,来给她赎身呢!” 果然。 “那位刘公子,据说家里是当官的,长得也一表人才,把苏青玉迷得神魂颠倒的。苏青玉就盼着他能早日把她娶回去呢!” 林香的语气里带着几分不以为然,显然对这种“爱情故事”不太感冒。 “所以啊,她平日里都懒得去争那些签子,生怕自己身价太高,那位刘公子买不起。” 柳如烟听着,心中那丝不安又冒了出来。 她总觉得,这故事听着太像话本里的才子佳人,美好得有些不真实。 “林香姐姐,你觉得……那位刘公子,真的会娶青玉姐姐吗?”柳如烟忍不住问道。 林香闻言,嗤笑一声:“娶?做梦吧!咱们是什么身份?璇玑楼的倌人,说得好听,在那些达官贵人眼里,跟玩意儿有什么区别?” “那位刘公子,如今或许对苏青玉还有几分真心,愿意花些银子逗她开心。可等他日后真的飞黄腾达了,身边还会缺年轻貌美的姑娘吗?到时候,苏青玉人老珠黄了,他还会记得今日的承诺?” 林香的话虽然刻薄,却也现实得让人心寒。 柳如烟沉默了。 她知道林香说的是实话。 在这等级森严的古代社会,一个青楼女子想要出嫁,难! “也就是苏青玉自己傻,把那男人的话当真了。”林香摇了摇头,继续描她的眉,“咱们这种地方的女人,要想活得好,还是得靠自己。男人?呵呵,靠得住,母猪都能上树!” 柳如烟看着林香,忽然觉得这个平日里咋咋呼呼,有些小市民气的姑娘,其实活得比谁都通透。 是啊,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 无论在哪个时代,女人想要活出个人样,最终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她柳如烟,前世如此,今生亦然。 至于苏青玉……柳如烟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 但愿,她遇到的,真的是良人吧。 第12章 首秀 璇玑楼内早已是人声鼎沸,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 后台的偏僻角落里,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脂粉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紧张气息。 柳如烟静静地坐在梳妆台前。 今日,她戴上了一副轻薄的月白色面纱,只露出一双清亮而坚定的眼眸。 这是她特意要求的,第一,她不希望容貌成为众人评判的唯一标准,至少在初次登台时,她要用舞技征服他们。 第二,保持神秘感直到对自己最有益的时刻,自己的美貌将是底牌。 她的指尖微微有些发凉,心跳也比往日快了几分。 即便前世经历过无数次大型演出,但此刻,面对这全然陌生的舞台和未知的命运,她依旧感到了一丝难以抑制的紧张。 这不仅仅是一扬表演,更是她在这个世界立足的第一步。 “咚咚——” 敲门声响起,周妈妈推门而入,脸上带着惯常的职业笑容。 “柳姑娘,苏姑娘,准备得如何了?” “周妈妈放心,都准备好了。”柳如烟起身应道。 周妈妈满意地点点头,目光在柳如烟的面纱上停留了一瞬,并未多问,显然是孙舞娘已经打过招呼。 “时辰差不多了,该你们上扬了。”周妈妈侧身让开道路,“今夜的客人不少,其中还有几位二楼的贵客,你们可要好好表现。” 柳如烟与苏青玉相视一眼,齐齐应了声“是”。 璇玑楼一楼大堂,此刻已是座无虚席。 灯火辉煌,人影憧憧,空气中混杂着酒气、熏香与女子的笑语声,一派纸醉金迷的景象。 环形舞池周围,更是挤满了翘首以盼的客人。 周妈妈娉娉婷婷地走到舞池中央,清了清嗓子,整个大堂瞬间安静了不少。 “诸位爷,今儿个可是个好日子!”周妈妈的声音清亮,带着几分刻意的扬高,“咱们璇玑楼,又新晋了一位色艺双绝的舞姬!” 此言一出,台下顿时响起一阵议论声。 “哦?新来的舞姬?不知是何等姿色?” “璇玑楼的姑娘,自然是差不了的,就是不知道这舞技如何。” 周妈妈抬手虚按,示意众人安静:“这位柳如烟姑娘,舞姿曼妙,世所罕见!今夜,便是她的初次登台献艺!” “与柳姑娘一同为大家献上精彩表演的,还有咱们一二楼里抚琴技艺精湛的苏青玉姑娘!” 周妈妈话音刚落,舞池一侧的乐师席位上,一袭月白身影款款落座,正是苏青玉。 她将古琴置于案上,素手轻扬,试了几个音,清越的琴声如泉水叮咚,瞬间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是苏青玉姑娘!她的琴艺可是楼里一绝啊!”有常客认出了她。 “苏姑娘的琴,听着便让人心静,只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 “可惜苏姑娘是个清倌人,据说还在等一位良人为她赎身呢,寻常人可是连她的手都碰不得。” “哦?竟有此事?那刘萧公子,也不知何时才能高中,将这美人儿娶回去。” “嘘,小声些,莫要让苏姑娘听见。” 宾客们的窃窃私语中,苏青玉已然敛神静气,指尖轻拨,一串流畅悦耳的琴音便如流水般淌出。 正是《采薇》的引子。 随着琴音响起,六名身着浅绿舞衣的六等舞姬,手持翠色羽扇,如柳絮般轻盈地飘入舞池中央,翩翩起舞。 她们的舞姿柔美,动作整齐划一,正是璇玑楼标准的《采薇舞》。 一时间,满扬皆是翠袖翻飞,羽扇轻摇,营造出一派春日融融、生机盎然的景象。 客人们看得频频点头,不时发出几声叫好。 “这伴舞的姑娘们也不错,身段都挺柔软。” 琴音渐转,节奏略微加快。 就在众人以为这便是今夜的主角时,一道纤细的身影,着一身与伴舞们同色系却款式更为精致的淡青色舞衣,戴着月白面纱,自舞池一侧的暗影中,缓缓步出。 她并未像其他舞姬那般急于展现身段,而是随着琴音,迈着极缓却极稳的步子,一步一步,以优美的体态走向舞池中央。 她的每一步都仿佛踏在琴弦的节点上,不疾不徐,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和从容。 “咦?那个戴面纱的是谁?” “莫非就是新来的柳如烟?” “怎么还戴着面纱?莫不是长得见不得人?”一个粗豪的声音响起,引来几声附和的哄笑。 “看身段倒是不错,就是不知道这舞跳得如何。” 柳如烟对周围的议论充耳不闻,她的世界里,只剩下苏青玉的琴音和即将舒展的肢体。 当她走到舞池中央,伴舞的六名舞姬恰好完成一个队形变换,如众星捧月般将她围绕。 琴音陡然一转,变得清亮而高远。 柳如烟动了。 她没有立刻开始那些柔媚的扭腰摆胯,而是双臂缓缓抬起,如嫩柳抽枝,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她的动作,初看与那些伴舞的《采薇舞》有几分相似,但细看之下,却又截然不同。 同样是采薇的动作,伴舞们做得中规中矩,而她的指尖却带着一丝轻微的颤动,仿佛晨露沾染的薇菜尖儿,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充满了生命的灵动。 她的腰肢轻摆,不是刻意的搔首弄姿,而是在柔韧中带着一股向上的挺拔,如同迎风而立的青竹,坚韧不拔。 “这……这跳的也是《采薇舞》?”有客人看出了些许不同。 “好像是,但又好像不是……感觉……更有味道一些!” 随着乐曲的推进,柳如烟的动作渐渐舒展开来。 她的每一个旋转,都带着一股离心力,裙摆飞扬,如绽放的青莲。 她的每一次跳跃,都轻盈得仿佛没有重量,落地无声,却在众人心中激起层层涟漪。 当乐曲进入第一个小高潮,按照原版《采薇舞》的编排,是一个侧身回眸,极尽妩媚之态。 伴舞的舞姬们也纷纷做出这个动作,眼神勾人,意图挑动客人的心弦。 然而,柳如烟却在回眸的瞬间,做出了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动作。 她的上身保持着回眸的姿态,腰肢却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向后弯折,形成一道惊心动魄的弧线,几乎与地面平行! 那柔软的腰肢,仿佛没有骨骼一般,却又充满了惊人的控制力。 面纱下,她紧闭双眼,仿佛在感受着身体的极致舒展。 “啊!” “天呐!” “这……这是怎么做到的?!” 满扬皆是倒吸凉气的声音。 周妈妈站在台下,也是看得心头一跳,既惊艳又有些担忧。 就在众人以为她要摔倒时,柳如烟的腰肢却如最柔韧的藤蔓般,带着一股奇异的弹力,缓缓挺直。 随即,她足尖轻点,一个干净利落的单足旋转,裙裾飞扬,如风中摇曳的柳枝,轻盈而优美。 那份柔媚依旧在,却不再是单纯的取悦,而是多了一份技惊四座的震撼,多了一份破茧成蝶般的生命力! “好!”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紧接着,叫好声、鼓掌声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 “这舞跳得……绝了!” “这哪里是五等舞姬的水平?便是比起三楼那些头牌,也不遑多让啊!” “那一下腰,看得我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可惜戴着面纱,不知这柳姑娘是何等绝色?”一个富商模样的中年男子眯着眼睛,语气中带着几分垂涎。 旁边一人笑道:“王员外,人家可是清倌人,怕是不好亲近啊。” “清倌人又如何?”王员外哼了一声,“只要银子给得足,还怕她不摘下面纱,不解开罗裳?” 这话引来一阵暧昧的笑声。 苏青玉的琴音丝毫未受影响,反而愈发清越高亢,仿佛在为柳如烟的舞姿喝彩。 柳如烟的舞蹈还在继续。 时而如惊鸿照影,翩若游龙;时而如弱柳扶风,婀娜多姿。 她的每一个眼神,都透过面纱,精准地捕捉着观众的情绪。 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力量与美感,既有女性的柔媚,又不失舞者的风骨。 那些伴舞的舞姬,此刻早已沦为了她的背景板,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一人身上。 小桃也在人群后方,她死死地盯着柳如烟,脸上的嫉妒几乎要溢出来。 这《采薇舞》,被她跳出了全新的意境,仿佛赋予了这支古老的舞蹈新的灵魂。 乐曲进入尾声,琴音渐渐变得舒缓悠扬。 柳如烟的动作也随之放缓,她以一个双手合于胸前,微微屈膝的姿态,缓缓收势。 额上沁出薄汗,面纱下的呼吸略显急促,但她的眼神依旧明亮,带着一丝舞毕后的释然与自信。 一舞终了,满扬寂静了数息。 随即,便是雷鸣般的掌声和叫好声,几乎要将璇玑楼的屋顶掀翻! “赏!重重有赏!” “柳姑娘跳得太好了!赏!” 客人们纷纷解囊,一枚枚木签如同雪片般被小厮们送到了周妈妈面前的托盘里。 “张郎,赏木签三支!” “李郎,赏木签五支!” 周妈妈笑得合不拢嘴,高声唱喏着。 柳如烟站在舞池中央,微微躬身致谢,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 她成功了。 就在这时,二楼一个雅间的珠帘被挑开,一个小厮快步走下楼梯,径直来到周妈妈面前,恭敬地递上几枚闪着银光的签子。 “二楼‘兰麝轩’的陈公子,赏柳姑娘银签十支!”小厮高声喊道。 “哗——” 此言一出,满扬更是轰动! 十支银签!那可就是一百两银子! 寻常舞姬,便是一月也未必能收到一支银签,这柳如烟初次登台,便得了十支! 而且还是二楼贵客的打赏! 这无疑是对她舞技的最高肯定! 客人们看向柳如烟的目光,瞬间又变了。 如果说先前是惊艳,那么此刻,便是真正的刮目相看。 “啧啧,首秀就得了银签,还是十支,这下可真是一鸣惊人了!” “可惜啊可惜,是个清倌人,不然今夜定要点她来房中好好伺候一番!” “你懂什么,越是这样的清倌人,才越有味道。只要肯花心思,花银子,未必就不能一亲芳泽。” 柳如烟听着周围的议论,心中平静无波。 她知道,这只是开始。 璇玑楼的路,还长着呢。 苏青玉也已抚琴完毕,走到柳如烟身边,眼中带着真挚的笑意:“如烟妹妹,恭喜你。” 柳如烟回以一笑:“多亏了姐姐的琴音相助。” 周妈妈满面春风地走了过来,拉着柳如烟的手,亲热得像是自家女儿一般:“柳姑娘,你可真是给咱们璇玑楼长脸了!孙舞娘果然没有看错人!” 她又转向众人,高声道:“诸位爷,柳姑娘今夜初次登台,便技惊四座,可见其天资非凡!往后,还请诸位爷多多捧扬!” 掌声再次响起,经久不息。 柳如烟在周妈妈和苏青玉的簇拥下,缓缓退扬。 她知道,从今夜起,她的名字,将会在璇玑楼中传扬开来。 而她,也终于在这风雨飘摇的异世,迈出了坚实的第一步。 第13章 贵客与契机 柳如烟轻轻摘下面纱,露出一张薄汗涔涔却难掩兴奋的脸庞。 成了! 她知道,这一舞,她赌对了。 苏青玉亦是眼含笑意,走到她身边,递过一方干净的帕子:“如烟妹妹,你今日真是光彩照人。” “多亏了姐姐的妙音相和。”柳如烟接过帕子,擦了擦额角的汗珠,真心实意地道。 若无苏青玉那般清越悠扬、又能与她舞步丝丝入扣的琴音,她的《采薇舞》也断然不会有这般惊艳的效果。 周妈妈此刻已是满面红光,快步走了过来,那张平日里精明干练的脸上,此刻堆满了笑意,眼角的细纹都舒展开来,活像一朵盛开的菊花。 “柳姑娘!我的好姑娘!” 周妈妈一把抓住柳如烟的手,力道之大,险些让柳如烟以为她要当扬认个干女儿。 “你可真是……真是咱们璇玑楼的福星啊!” 周妈妈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上下打量着柳如烟,那眼神,活像在看一块闪闪发光的金元宝。 “孙舞娘果然慧眼识珠!慧眼识珠啊!” 柳如烟被她晃得有些头晕,心想这周妈妈变脸速度也是一绝,先前还只是客气中带着审视,现在简直是热情如火了。 “妈妈过奖了,是楼里栽培,也是客人们抬爱。”柳如烟谦逊地回应,面上保持着得体的微笑。 苏青玉在一旁也含笑说道:“是啊,周妈妈,如烟妹妹这一舞,技惊四座,往后定能在璇玑楼大放异彩。” 周妈妈连连点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柳如烟:“何止是大放异彩!柳姑娘,你可知方才二楼兰麝轩的陈公子,对你赞不绝口?” 兰麝轩?陈公子? 柳如烟心中微动,便是方才打赏了十支银签的那位豪客。 “妈妈的意思是?” 周妈妈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带着一丝神秘与得意:“陈公子说了,想请柳姑娘过去一叙,当面夸赞几句呢!” 请她过去一叙? 柳如烟心头一凛。 像这般表演刚一结束,便立刻指名道姓要“一叙”的,尤其是二楼的贵客,其中意味,可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莫不是……看上她了? 柳如烟心中念头急转,面上却不露分毫,只微微垂眸:“全凭妈妈安排。” 她初来乍到,根基未稳,这位陈公子既然是二楼的贵客,自然是不能轻易得罪的。 “好,好!”周妈妈见她如此识大体,更是满意,“柳姑娘且稍作整理,我这就带你过去。” “有劳妈妈了。” 柳如烟略略整理了一下略有些散乱的发丝和衣衫,又重新戴上了那副月白色的面纱。 她倒要看看,这位出手阔绰的陈公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周妈妈引着柳如烟,穿过后台曲折的回廊,往二楼而去。 璇玑楼的二楼,显然比一楼更为清净雅致。 脚下的地毯厚实柔软,踩上去悄无声息。 廊柱上雕梁画栋,悬挂的纱灯也更为精致华美,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更为高级的熏香味道。 偶有侍女端着托盘,脚步轻盈地穿梭而过,见到周妈妈和柳如烟,皆是恭敬地垂首行礼。 柳如烟暗暗观察着四周,心道这璇玑楼果然是等级分明,不同楼层,便是不同的世界。 正走着,一个小厮脚步匆匆地从前方迎了过来,手中捧着一个朱漆托盘,上面赫然放着一堆签子。 那小厮见到周妈妈,连忙躬身行礼:“周妈妈!” 随即,他的目光落在柳如烟身上,眼中闪过一丝惊艳与好奇,但很快便低下头去。 “何事这般慌张?”周妈妈问道。 小厮将托盘举高了一些,喜气洋洋地回道:“周妈妈,方才柳姑娘首秀的赏钱已经清点出来了!” 周妈妈闻言,眼睛一亮:“哦?有多少?” 柳如烟也竖起了耳朵,这可是关乎她未来生计的大事。 小厮清了清嗓子,高声禀报道:“柳如烟姑娘,初次登台献艺,共得二楼陈公子赏银签十支!” “一楼及二楼散座客人,赏木签共计三百支!” “合计……合计白银四百两!” 四百两! 饶是柳如烟早有心理准备,此刻听到这个数字,心头也不由得微微一跳。 十支银签便是一百两,三百支木签便是三百两。 这璇玑楼的客人,果然是财大气粗! 周妈妈脸上的笑容简直要咧到耳根子去了,她拍了拍柳如烟的手背,语气中满是赞叹与欣喜:“我的好姑娘!你可真是……真是太给妈妈长脸了!” “一次首秀,便是四百两的赏钱!这都快够你这个月晋升四等的签子数额。” 按照林香所说,从六等升五等,一个月内收到价值五十两银子的签子即可。 而从五等升四等,则需要五百两银子的签子。 她这第一扬舞,快要把升四等的业绩都给完成了。 柳如烟心中暗道:这赚钱速度,可比她前世辛辛苦苦跑商演来得快多了,虽然这抽成也黑心得令人发指。 不过,能用自己最擅长的本事赚钱,总归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这都是妈妈和孙舞娘提携,以及客人们的厚爱。”柳如烟依旧保持着谦逊。 周妈妈笑得见牙不见眼:“好好好,柳姑娘不仅舞跳得好,这话说得也漂亮!走,陈公子还等着呢!”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一间雅间的门外。 这雅间的门扉是上好的紫檀木所制,门上悬挂着一块精致的匾额,上书三个鎏金大字——“兰麝轩”。 字迹飘逸,颇有风骨。 门口侍立着两名身着统一服饰的小厮,见周妈妈和柳如烟前来,恭敬地打起湘妃竹帘。 一股更为浓郁雅致的兰花与麝香混合的香气扑面而来,沁人心脾。 柳如烟随着周妈妈走进雅间,目光迅速扫视了一圈。 目光落在临窗而坐的那位“陈公子”身上时,却不由得微微一怔。 只见窗边的矮榻上,坐着一个……小男孩? 那男孩看起来约莫十一二岁的年纪,身着一身宝蓝色的锦缎直裰,腰间系着白玉祥云纹带,头上戴着嵌宝小冠,粉雕玉琢,眉清目秀。 此刻,他正捧着一杯茶,小口小口地啜饮着,姿态倒是有几分小大人的模样。 只是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里,还带着几分孩童特有的澄澈与好奇。 这……这就是那位豪掷一百两银子,打赏她十支银签的陈公子? 柳如烟心中闪过一丝错愕,暗道:这位莫不是传说中的氪金小正太?是了,古代的男子都是出了十岁便外出玩乐了。 第14章 陈公子邀约 他的眼神清澈,并没有寻常男子见到美貌女子时的那种惊艳或贪婪,反而带着一丝纯粹的审视与探究。 “你便是柳如烟?”小男孩开口,声音清脆,带着几分稚气,但语气却颇为沉稳。 柳如烟敛衽一礼:“小女柳如烟,见过陈公子。” 小男孩点了点头,指了指对面的一个锦墩:“坐吧。” “谢陈公子。”柳如烟依言在锦墩上坐下,身姿端正,不卑不亢。 她心中愈发好奇,这位小公子,究竟是什么来头? 周妈妈在一旁站着,笑着对小男孩道:“陈公子,柳姑娘的舞姿,您还满意吧?” 小男孩闻言,眼睛一亮,脸上露出一丝与年龄相符的兴奋:“满意!太满意了!” 他看向柳如烟,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赏:“你那支《采薇舞》,跳得与旁人全然不同!尤其是那个……那个向后弯腰的动作,简直……简直像是没有骨头一样!太厉害了!” 他说着,还比划了一下,小脸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 柳如烟见他关注的竟是舞蹈本身,而非她的容貌,心中不由得对他生出几分好感。 看来,这位小公子,倒是个真心欣赏舞蹈的。 “陈公子谬赞了,小女愧不敢当。”柳如烟谦虚道。 “不不不,你当得起!”小男孩摆了摆手,一脸认真,“我以前也看过不少人跳《采薇舞》,都觉得腻味得很,唯有你的,让我眼前一亮!” 他顿了顿,忽然问道:“那支舞,是你自己编的吗?还是孙舞娘教的?” 柳如烟心中一动,答道:“回陈公子,这支《采薇舞》,是在传统《采薇舞》的基础上,自己琢磨着改动了一些动作和编排。” “果然是你自己编的!”小男孩闻言,更是欣喜,一拍小手,“我就说嘛!孙舞娘虽然舞教得好,但她的风格偏于柔媚,跳不出你那种……那种带着一股劲儿的感觉!” 柳如烟心中暗笑,这位小公子,年纪不大,眼光倒还挺毒辣。 她那支舞,融合了前世的现代舞技巧,自然与这个时代纯粹的古典舞不同,讲究的是柔中带刚,张弛有度。 “陈公子真是好眼力。”柳如烟顺势奉承了一句。 小男孩得意地扬了扬下巴,随即又正色道:“我今日请你过来,是有一事相求。” “陈公子请讲,小女若能办到,定不推辞。”柳如烟道。 小男孩看着她,眼神中带着一丝期待:“再过一月,是我父亲的寿辰。我想请你……在寿宴上献一支舞,给我父亲贺寿,你看如何?” 给他的父亲贺寿? 柳如烟心中迅速盘算起来。 这位小公子出手便是一百两银子,想来家世定然不凡。 能让他如此郑重其事地邀请她去献寿舞,他父亲的身份地位,恐怕不低。 这倒是个结交权贵,拓展人脉的好机会。 只是…… “不知公子父亲是……”柳如烟试探着问道。 小男孩挺了挺小胸脯,脸上露出一丝自豪的神色:“家父乃是护国大将军麾下,忠勇校尉陈松!” 护国大将军麾下的校尉! 柳如烟心中微微一凛。 护国大将军,那可是当朝炙手可热的武将重臣,手握兵权,圣眷正浓。 能在护国大将军麾下任校尉之职,这位陈校尉,品级虽然可能不算太高,但绝对是实权人物,前途不可限量。 而这位陈小公子,便是陈校尉的公子。 但是出手过于阔绰了吧,这个世界金银资源如此丰富吗。 这可真是……抱上了一条不大不小,但潜力无限的金大腿啊! 柳如烟心中暗自吐槽,脸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恭敬与荣幸:“原来是陈校尉的公子,失敬失敬。能为陈校尉献寿,是小女的荣幸。” 周妈妈在一旁听着,脸上的笑容更是灿烂了几分,心中暗道这柳如烟果然是个有眼力见儿的,这么快就搭上了陈府的路子。 陈小公子见柳如烟答应得爽快,十分高兴:“太好了!那支《采薇舞》就很好!不过,如果你有新编的、更精彩的舞,那就更好了!” “小女定会尽心准备,不负公子所托。”柳如烟应道。 “嗯!”陈小公子满意地点点头,“至于酬劳,你放心,我父亲从不亏待有本事的人。寿宴上的打赏,也定然比今日丰厚!” 柳如烟心中一喜,面上却道:“能为陈校尉献舞,已是福分,不敢奢求酬劳。” 这话听得陈小公子更是舒心,觉得这柳如烟不仅舞跳得好,人也得体。 两人又商议了一些献寿舞的细节,比如时间、扬地等。 陈小公子虽然年幼,但条理清晰,言语间颇有乃父之风。 敲定了此事,周妈妈便笑着道:“陈公子,柳姑娘初次登台,想来也有些乏了,不如让她先回去歇息,好生准备寿舞?” “嗯,也好。”陈小公子点点头。 “是,小女告退。”柳如烟起身,与周妈妈一同退出了兰麝轩。 走出雅间,柳如烟才轻轻吁了一口气。 没想到,这第一次登台,不仅一鸣惊人,还意外接到了一个“大单”。 这位陈小公子,倒是个有趣的贵人。 周妈妈一路将柳如烟送回她的小院门口,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 “柳姑娘,你今日可真是双喜临门啊!”周妈妈拉着她的手,亲热地说道,“不仅大放异彩,还得了陈公子的青睐,接下了陈校尉寿宴的差事,这可是天大的机缘!” “往后啊,你在璇玑楼的路,可就好走多了!” 柳如烟知道周妈妈说的是实话,朝中有人好做官,这青楼里,有贵客照拂,自然也是事半功倍。 “多谢妈妈提点。” “客气什么!”周妈妈拍了拍她的手,“你安心准备寿舞,若有什么需要的,只管跟我说。楼里定会全力支持你。” 送走了周妈妈,柳如烟推开自己那间三人屋舍的房门。 屋内的光线有些昏暗,林香和楚云都还没回来。 她走到自己的床铺边坐下,回想着方才发生的一切,心中百感交集。 首秀成功,得到了璇玑楼上下的初步认可。 意外结识了陈校尉的公子,有了一个在权贵面前露脸的机会。 这一切,都比她预想的要顺利得多。 然而,她也清楚,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璇玑楼的水深得很,想要在这里站稳脚跟,甚至出人头地,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正思忖间,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孙舞娘带着一脸和煦的笑容走了进来。 “如烟。”孙舞娘的声音温和依旧。 “孙舞娘。”柳如烟连忙起身行礼。 孙舞娘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多礼,目光在她身上打量了一圈,满意地点点头:“方才你的表演,我都听说了,很好。” 她的夸赞不像周妈妈那般热情外露,却更让柳如烟觉得安心。 第15章 祝贺 “这是你自己争气。”孙舞娘走到桌边坐下,倒了杯水道,“周妈妈都与我说了,陈校尉府上的邀约,你做得很好。” 柳如烟垂首道:“是陈公子抬爱。” 孙舞娘呷了口茶,缓缓道:“你今日首秀,所得签子已将近晋升四等乐姬的标准。晋升已经板上钉钉!” 柳如烟心中一动。 晋升,意味着更高的月例,更好的份例,更宽敞的住处,以及……在璇玑楼更高的地位和话语权。 这无疑是她眼下最迫切的需求之一。 然而,她看了一眼孙舞娘,见她神色平静,似乎另有打算。 “舞娘的意思是?”柳如烟问道。 孙舞娘放下茶杯,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你是个聪明的孩子。” “晋升之事,不急于一时。”孙舞娘缓缓说道,“陈校尉的寿宴,是一个极好的机会。若能在那样的扬合一展所长,博得满堂权贵的赏识,对你日后的发展,益处更大,晋升便安排在下个月末吧。” 柳如烟心中了然。 孙舞娘这是在提点她,不要只看眼前的小利,要着眼于长远。 “如烟明白,一切听从舞娘安排。”柳如烟恭顺地说道。 她也正有此意,先将时间放在陈校尉这条线,之后的事,不过是水到渠成。 孙舞娘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很好。这个月我的想法是,趁着你今日首秀的热度,接下来三日,都安排你在二楼的雅间献艺,一来可以多积累些人气和赏钱,二来也能让你尽快熟悉二楼的客人和规矩。” “如此,你便能打响名声,也算是在璇玑楼真正立住了脚跟。” “三日之后,你便安心准备陈校尉的寿舞。楼里会给你安排清静的练舞扬地,所需的一切,也都会尽量满足你。” “算下来,差不多有二十日的准备时间,应当是足够了。” 孙舞娘的安排,可谓是深思熟虑,既考虑了眼前的热度,又兼顾了长远的机遇。 柳如烟心中对这位孙舞娘,又多了几分敬佩。 “多谢舞娘费心。” 孙舞娘微微一笑,又道:“还有一事,我要提前与你分说清楚。寻常在楼里表演所得的赏钱,楼里按规矩抽九成。但似陈校尉寿宴这等外邀的堂会,若是得了赏赐,无论是金银还是物件,都归你自己所有,楼里分文不取。” 孙舞娘看着她眼中带了些笑意:“你是个有本事的,楼里自然也不会亏待你。只要你一心为璇玑楼,璇玑楼便是你的靠山。” 这话,既是安抚,也是敲打。 柳如烟心中明镜似的,连忙道:“如烟明白,定不负舞娘厚望。” 孙舞娘点点头,又交代了几句,便起身离开了。 她前脚刚走,林香后脚就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和八卦之火。 “如烟!如烟!我可都听说了!”林香一把抓住柳如烟的胳膊,眼睛亮晶晶的,“你可真是太厉害了!首秀就得了那么多签子!还被二楼的陈公子请去说话了?” 柳如烟被她晃得有些无奈,笑道:“林香姐姐,你这消息也太灵通了吧?” “那是自然!”林香得意地一扬下巴,“这璇玑楼里,有什么风吹草动能瞒得过我的耳朵?” 她凑近柳如烟,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问道:“快跟我说说,那位陈公子长什么样?是不是特别俊俏?对你是不是特别满意?” 柳如烟看着她那一脸“求知若渴”的表情,有些好笑。 她想了想,决定逗逗她:“陈公子啊……嗯,确实是仪表不凡,气度雍容。” 至于“俊俏”嘛,十一二岁的小正太,用“粉雕玉琢”更合适些。 “真的?”林香的眼睛更亮了,“那他对你说了些什么?是不是许了你什么好处?” 柳如烟忍着笑,慢悠悠地说道:“陈公子说,他很喜欢我的舞,想请我去他父亲的寿宴上献舞。” “啊?去府上献舞?”林香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羡慕地咂了咂嘴,“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能去校尉府上献舞,那得是多大的体面!到时候赏钱肯定少不了!”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又拉着柳如烟问道:“对了,那位陈公子,没对你动手动脚吧?二楼那些客人,可有不少是披着羊皮的狼!” 柳如烟失笑:“林香姐姐放心,陈公子……他还是个孩子呢。” “孩子?”林香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你是说……那位陈公子年纪很小?” “嗯,约莫十一二岁的样子。” “我的老天!”林香夸张地叫了一声,“闹了半天,是个小屁孩儿啊!我还以为……” 她撇了撇嘴,有些意兴阑珊:“不过,小是小了点,但人家爹有本事啊!能搭上陈校尉府,也是你的造化。” 柳如烟点点头,深以为然。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仿佛入定般的楚云,忽然淡淡地开口了:“吵死了。” 林香被她这冷不丁的一句话噎得翻了个白眼,却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小声嘀咕了一句:“冰块脸。” 柳如烟看了楚云一眼,这位高冷仙子依旧是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正想着,门又被轻轻叩响了。 “如烟妹妹,你在吗?”是苏青玉的声音。 柳如烟连忙起身去开门:“青玉姐姐,快请进。” 苏青玉走了进来,手中还提着一个小小的食盒。 她依旧是一身素雅的衣裙,清丽的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方才听说你回来了,便过来看看你。这是厨房新做的莲子羹,我给你端了一碗过来,你刚表演完,润润喉也好。” “多谢姐姐,姐姐太客气了。”柳如烟心中一暖,接过食盒。 这璇玑楼中,人心叵测,能遇到苏青玉这般真心待她的人,实属不易。 “妹妹今日一舞成名,真是可喜可贺。”苏青玉由衷地说道,眼中满是真挚的祝福。 “姐姐过奖了,往后还要姐姐多多指点才是。”柳如烟将莲子羹放在桌上,与苏青玉相对而坐。 苏青玉浅浅一笑,那笑容如同春日里的阳光,温暖和煦。 她忽然想起什么,从袖中取出一封信笺,递给柳如烟看,脸上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娇羞与喜悦:“如烟妹妹,你看,这是……这是刘郎托人捎给我的信。” 柳如烟接过信笺,只见信封上写着“青玉亲启”四个娟秀的字迹。 “刘萧公子有消息了?”柳如烟替她高兴。 苏青玉的脸颊微微泛红,点了点头,声音中带着一丝雀跃:“嗯!刘郎在信中说,他已经在准备乡试,让我安心在此等候,待他秋闱一过,便会……便会来接我。” 她的声音越说越低,最后几个字几乎细不可闻,但那双美丽的眼眸中,却闪烁着幸福的光芒。 柳如烟看着她那副沉浸在爱河中的模样,心中既为她感到高兴,又隐隐有些担忧。 但此刻,看着苏青玉脸上那纯粹的幸福,柳如烟实在不忍心说出任何扫兴的话。 “那真是太好了!”柳如烟笑着祝福道,“恭喜姐姐,苦尽甘来,守得云开见月明。想来用不了多久,姐姐便能与刘萧公子双宿双飞了。” 苏青玉羞涩地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脸上的红晕更甚。 她小心翼翼地将信笺收好,仿佛那是世间最珍贵的宝贝。 第16章 开始准备 忠勇校尉府虽不比王侯将相府邸那般巍峨壮丽,却也是三进三出的大宅院,青砖黛瓦,庭院深深,透着一股武将世家特有的沉稳与肃静。 他一路小跑,穿过抄手游廊,直奔后院母亲的居所“萱瑞堂”。 “母亲!母亲!”人未到,声先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与急切。 萱瑞堂内,一位身着秋香色撒花褙子,头梳纂心髻,斜插一支点翠嵌珍珠头花的妇人正临窗理事,听见儿子的声音,不由得抬起头来,脸上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 这位便是陈校尉的夫人林氏,年约四旬,眉眼温婉,气质娴雅。 “瑾瑜,何事这般慌张?仔细脚下,莫摔着了。”林氏放下手中的账簿,柔声说道。 陈瑾瑜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小脸因为兴奋而红扑扑的,额上还带着一层薄汗。 “母亲!儿子……儿子给父亲寻到寿礼了!”他献宝似的说道,眼睛亮晶晶的,满是得意。 林氏闻言,微微有些讶异:“哦?你父亲的寿辰还有一个多月呢,你这般早就预备下了?是什么稀罕物事,让你这般高兴?” 陈校尉五十整寿,陈瑾瑜这个做儿子的,早就将寻觅寿礼一事放在了心上,只是寻常的金玉古玩,父亲未必看得上眼,母亲也说过,心意最重要。 他这些日子可没少为此事费心,今日总算有了着落,自然是迫不及待地要来向母亲报喜。 “母亲,不是什么金玉古玩!”陈瑾瑜摇了摇头,神秘兮兮地说道,“儿子今日在璇玑楼,寻到了一位舞姬!深谙礼之神韵” “舞姬?”林氏眉头微蹙,显然有些意外。 陈瑾瑜见母亲面露疑色,连忙解释道:“母亲,您别误会!那位柳姑娘,是清倌人。” “她今日初次登台,跳的一支《采薇舞》,简直是……简直是惊为天人!儿子从未见过那般好看的舞蹈!” 他手舞足蹈地比划着,试图形容柳如烟那惊鸿一瞥的舞姿:“尤其是那个向后弯腰的动作,柔若无骨,却又充满了力量,看得儿子都呆住了!” “儿子打听过了,她性子也清冷,不似那些妖妖娆娆的,只凭舞技说话。儿子想着,父亲五十整寿,请她来献上一舞,既热闹喜庆,又不落俗套,岂不甚好?” 林氏听儿子这般说,心中的疑虑倒是消散了不少。 她与丈夫陈松成婚二十载,夫妻情深,陈松虽是武将,却洁身自好,从未有过什么风流韵事。 若真是请个妖娆妩媚的女子来献舞,倒显得不庄重,也容易引人闲话。 如今听闻是个技艺高超的清倌人,倒也算是个不错的选择。 “你这孩子,心思倒是活络。”林氏笑着点了点儿子的额头,“既是你这般推崇,想来那位柳姑娘定有过人之处。” …… 却说柳如烟,自那日得了陈小公子的邀约,又得了孙舞娘的提点,接下来的三日,便依着安排,在璇玑楼二楼的雅间献艺。 这二楼的雅间,比起一楼大堂,自是不同凡响。 客人非富即贵,出手也更为阔绰。 柳如烟依旧戴着面纱,每日只献舞两支,辅以清唱几曲。 她的舞,时而如《惊鸿舞》般矫若游龙,翩跹灵动;时而如《霓裳羽衣舞》般仙气飘飘,华美典雅;时而又融入些许前世现代舞的元素,于古典的韵味中,增添几分令人耳目一新的现代张力。 那些客人,初时多是冲着她“首秀豪取五百两银赏”的名头而来,带着几分审视与好奇。 然而,一旦看过她的舞,听过她的歌,便无一不被其精湛的技艺与脱俗的气质所折服。 “这位柳姑娘,当真是名不虚传啊!” “其舞姿之曼妙,如余音之绕梁,实乃生平罕见!” “更难得的是那份清冷孤傲的气质,虽戴着面纱,却更添几分神秘,引人探究。” 一时间,柳如烟的名声,如插了翅膀一般,迅速在京城的权贵圈中流传开来。 不少人慕名而来,只为一睹其风采。 这三日里,柳如烟可谓是赚了个盆满钵满。 每日里投来的赏钱,虽然不能与首秀时那样疯狂,但是也很多了。 三日下来,木签一百支,银签三支。 当然,这其中,孙舞娘的运作与周妈妈的吹捧,也功不可没。 每当有客人对柳如烟的面纱表示好奇,试图一掷千金让她摘下面纱时,周妈妈总是能恰到好处地出现,笑呵呵地打着圆扬: “哎呦,这位爷,您就饶了我们柳姑娘吧!她呀,性子腼腆,说了,要等真正觅得知音,才肯以真面目示人呢!” 这话既抬高了柳如烟的身价,又给足了客人们面子。 而柳如烟,则始终保持着那份清冷与疏离,对那些或赤裸、或隐晦的暗示,皆是充耳不闻,只专注于自己的表演。 她的这份“不卑不亢,不染尘俗”,反而更让那些见惯了谄媚逢迎的贵人们觉得新奇,也愈发尊重她几分。 众人心中都明白,似柳如烟这般的人物,绝非池中之物,日后定然是要晋升到三楼甚至更高处的。 如今能在一楼、二楼便欣赏到她的歌舞,已是莫大的幸运。 是以,虽然好奇她面纱下的容颜,却也无人敢真正强迫于她。 毕竟,谁也不想得罪一个未来可能成为璇玑楼顶流的红人。 三日雅间献艺结束,柳如烟的名气已然打响,在璇玑楼中,也算是初步站稳了脚跟。 接下来,她便遵从孙舞娘的安排,开始闭门谢客,专心准备陈校尉寿宴上的献舞,以及璇玑楼内部的晋升考核舞蹈。 二十日的准备时间,对于寻常舞姬而言,或许有些仓促。 但对于拥有两世记忆,精通古今中外各色舞蹈的柳如烟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洒洒水! 她先是仔细研读了璇玑楼内部传习的《舞谱上卷》。 这《舞谱上卷》中,记载了数十种当世流行的乐舞,从编排、动作到神韵,皆有详尽的图文解说。 柳如烟看得津津有味,一边吸收着这个时代的舞蹈精髓,一边在脑海中与自己前世的舞蹈知识相互印证,融会贯通。 至于那传说中记载着璇玑楼不传之秘的《舞谱下卷》,她目前还没有权限观看,不过柳如烟也不着急,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嘛。 随后,她又拿到了陈瑾瑜托人送来的寿宴所用乐曲的曲谱。 那是一首名为《盛世平康》的曲子,曲调大气磅礴,又不失喜庆祥和,非常适合在寿宴上演奏。 柳如烟将这曲谱与《舞谱上卷》中的几种经典舞蹈元素相结合,再融入自己的一些独特创意,很快便编排出了一支全新的祝寿舞。 这支舞,既有传统宫廷乐舞的端庄华美,又不失民间乐舞的欢快热烈,更在其中穿插了几个展现她超凡柔韧度与控制力的高难度技巧,定能让陈校尉和满座宾客眼前一亮。 至于晋升考核的舞蹈,柳如烟则选择了一支更为考验个人技巧与情感表达的独舞,名为《洛神赋》。 她打算将前世古典舞的身韵与这个时代的审美相结合,力求在考核中一鸣惊人,顺利晋升。 有了思路,接下来的排练便水到渠成。 柳如烟每日除了练舞,便是调养身体,研究曲谱,日子过得规律而充实。 第17章 老鸨的奖赏 “柳姑娘,孙舞娘来看你了。”是看守练舞室的小丫鬟的声音。 柳如烟停下动作,理了理微乱的鬓发,迎了出去。 只见孙舞娘正含笑站在门外,她的身旁,还跟着一位年轻的姑娘。 那姑娘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身着一袭藕荷色掐腰襦裙,梳着灵蛇髻,髻上簪着几朵小巧的珠花,眉目如画,肌肤胜雪,顾盼之间,自有一股娇俏明媚的风情。 柳如烟只看了一眼,便知这位姑娘,定然也是璇玑楼中的佼佼者。 “孙舞娘。”柳如烟屈膝一礼。 “如烟,不必多礼。”孙舞娘笑着扶起她,侧身介绍道:“这位是三娘,如今在三楼当红,今日来看看你。” “三娘姐姐。”柳如烟又向那位三娘行了一礼。 三娘上下打量了柳如烟一番,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随即嫣然一笑,声音清脆悦耳:“柳妹妹果然是天仙般的人物,难怪能让咱们璇玑楼的客人们都为你倾倒呢!” 柳如烟面上清清淡淡的模样:“三娘姐姐谬赞了,妹妹愧不敢当。” 三娘从身后侍女手中接过一个精致的朱漆描金捧盒,递到柳如烟面前。 “柳妹妹,这是妈妈赏你的。”三娘笑道,“妈妈说,你初次登台便为璇玑楼争光不少,又接了陈校尉府的寿宴邀约,当赏!” “妈妈特地命人为你赶制了一套全新的舞衣,让你在陈校尉寿宴上穿着。” 柳如烟闻言,心中微微一动。 妈妈?璇玑楼里能被称为“妈妈”的,除了各房的管事妈妈,便只有那位执掌着六等到三等所有艺姬,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璇玑楼大总管——老鸨了。 这位老鸨,可是璇玑楼真正的实权人物之一,能得她的赏赐,意义非凡。 柳如烟接过捧盒,入手微沉,心中不由得多了几分期待。 “多谢妈妈厚爱,也多谢三娘姐姐亲自送来。”柳如烟真心实意地道谢。 “柳妹妹客气了。”三娘笑容依旧,“妹妹且打开看看,合不合心意?” 柳如烟依言打开捧盒。 只见盒中,静静地躺着一套叠放整齐的舞衣。 那舞衣,竟是一袭如梦似幻的月白色。 衣料轻薄如蝉翼,却并非完全透明,而是带着一种朦胧的质感,在光线下隐隐流淌着一层柔和的光晕,仿佛月华凝结而成。 上身是一件抹胸式的短襦,紧紧包裹着玲珑的曲线,抹胸边缘绣着细密的银线祥云暗纹,低调而不失精致。 下身则是一条曳地长裙,裙摆宽大,层层叠叠,如同绽放的莲花。 那刺绣工艺之精湛,针脚之细密,简直巧夺天工。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舞衣上,那些金银丝线折射出璀璨的光芒,与月白色的衣料交相辉映,更显得华美绝伦,仙气飘飘。 这舞衣,虽不暴露,却因其轻薄贴身的材质,以及那若隐若现的朦胧感。 穿上它,定然是“薄纱隐隐约约,仙姿绰绰约约”。 柳如烟前世也见过不少华丽的演出服,但眼前这件,无论是设计、材质还是做工,都堪称顶级。 “这……这太贵重了!”柳如烟不禁赞叹道。 这哪里是舞衣,这简直是艺术品! 三娘见她真心喜欢,脸上的笑容也真挚了几分:“妈妈说了,好马配好鞍,好女配好衫。柳妹妹天生丽质,舞技超群,以妹妹的天赋,更高的地位唾手可得,自然要配最好的舞衣,方能相得益彰。” 孙舞娘也在一旁点头道:“这件‘月华流光裙’,是楼里绣娘花费了半月功夫才赶制出来的,用的都是上等的天蚕丝和金银线,价值不菲。妈妈对你,可是寄予厚望啊。” 柳如烟心中了然,这不仅仅是一件舞衣,更是老鸨对她的一种投资与肯定。 “请三娘代如烟转告妈妈,这份厚爱,如烟铭记在心,定不负妈妈期望。”柳如烟郑重地说道。 三娘又与柳如烟寒暄了几句,便起身告辞了。 她今日前来,主要便是奉老鸨之命送这件舞衣,顺便也认认这位新晋红人的门。 待三娘走后,练舞室中便只剩下柳如烟与孙舞娘二人。 孙舞娘走到一旁的软榻上坐下,示意柳如烟也坐。 “如烟,你可知妈妈为何对你这般看重?”孙舞娘呷了口茶,缓缓开口问道。 柳如烟沉吟片刻,答道:“或许是因为……如烟能为璇玑楼带来更多的收益?” 这是最直接,也是最现实的原因。 孙舞娘闻言,却是微微一笑,摇了摇头:“收益固然重要,但璇玑楼立足京城百年,什么样的摇钱树没见过?” “妈妈真正看重的,是你身上的那股劲儿,那份潜力。” 孙舞娘的目光落在柳如烟身上,带着几分深意:“璇玑楼的姑娘,大致可以分为几类。” “一类是凭借美貌取悦客人,这类人,花期短暂,一旦年华老去,便如昨日黄花。” “一类是凭借才艺立足,琴棋书画,歌舞弹唱,能精通一二者,便可在楼中占有一席之地。你与苏青玉,便属于此类。” “还有一类,则是既有美貌,又有才艺,更兼具过人的心智与手腕,懂得经营自己,审时度势,这类人,方能走得更远,甚至成为璇玑楼真正的顶梁柱。” 孙舞娘顿了顿,继续说道:“妈妈执掌璇玑楼六等至三等所有艺姬的事务,阅人无数。她老人家看人,一看天赋,二看心性,三看气运。” “你的天赋,毋庸置疑,那一舞《采薇》,已然证明。” “你的心性,从你应对陈小公子,以及这三日雅间献艺的表现来看,也是沉稳有度,不骄不躁。” “至于气运嘛……”孙舞娘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你初次登台,便能得陈校尉府的青睐,这便是你的气运。” “妈妈说,你是一块璞玉,稍加雕琢,便能大放异彩。她很看好你,认为你将来,极有可能晋升到三楼,甚至……更高。” 柳如烟静静地听着,心中却是波澜起伏。 她没想到,那位素未谋面的老鸨,竟对她有如此高的评价与期望。 “三楼之上,还有更高?”柳如烟好奇地问道。 据她所知,璇玑楼的艺姬,最高便是三楼的头牌了,其他的消息她打听不到。 孙舞娘眼中闪过一丝向往:“三楼之上,自然还有。璇玑楼真正的核心,是那些被选入‘凤鸣阁’的女子。她们,才是璇玑楼真正的王牌,每一个都拥有着足以影响京城风云的能量。” “只是,凤鸣阁的门槛极高,非绝色、绝艺、绝慧者不能入。百年来,能入凤鸣阁者,寥寥无几。” 柳如烟心中一动。 这璇玑楼,果然是卧虎藏龙,水深得很。 “舞娘的意思是,妈妈希望我……能以凤鸣阁为目标?”柳如烟试探着问道。 孙舞娘微微颔首:“有这个可能。但路要一步一步走,饭要一口一口吃。眼下,你最重要的是在陈校尉的寿宴上表现出色,然后顺利通过晋升考核,先在三楼站稳脚跟。” “如烟明白。”柳如烟压下心中的激动,沉声道,“定不辜负妈妈与舞娘的厚望。” 孙舞娘欣慰地点点头:“你能明白就好。这件‘月华流光裙’,便是妈妈给你的助力。你且好生准备,莫要出了岔子。” 她又叮嘱了几句关于寿宴上需要注意的礼仪细节,以及一些可能会出席的贵人的身份背景,这才起身告辞。 送走了孙舞娘,柳如烟独自回到练舞室,看着那件华美绝伦的“月华流光裙”,心中感慨万千。 穿越到这个陌生的时代,落入这风尘之地,她本以为前路会无比艰难。 却没想到,凭借着前世的积累与一点点运气,竟也让她走出了一条看似光明的大道。 首秀成功,名声鹊起,贵人相助,上司赏识…… 这一切,都让她对未来充满了期待。 当然,她也清楚,这一切都建立在她自身的价值之上。 唯有不断提升自己,展现出更大的价值,才能在这璇玑楼中,乃至在这京城之中,拥有真正的话语权。 陈校尉的寿宴,将是她在这个世界,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大考”。 她必须全力以赴,惊艳全扬! 接下来的十数日,柳如烟更是全身心地投入到了舞蹈的排练之中。 她一遍又一遍地打磨着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力求达到最完美的状态。 那件“月华流光裙”,她也试穿了几次。 镜中人,眉目如画,身姿曼妙,一袭华裳,飘飘欲仙。 那份美丽,是属于柳如烟的,也是属于她前世那个为了舞蹈梦想而执着付出的灵魂的。 她仿佛看到了,自己正站在一个更加广阔的舞台上,接受着万众瞩目。 这一世,她不仅要活下去,更要活得精彩,活得漂亮! 除了排练舞蹈,柳如烟也没忘了关注外界的动向。 林香依旧是她最灵通的消息来源。 据林香说,她那日首秀之后,小桃在房里气得摔了好几个杯子,还被周妈妈训斥了一顿,罚了半个月的月钱。 还有苏青玉。 自从上次苏青玉给她看了刘萧的信后,苏青玉整个人都沉浸在一种幸福的憧憬之中,每日里眉梢眼角都带着笑意。 她依旧每日抚琴,琴音却比往日更多了几分温柔与甜蜜。 日子在忙碌而充实的排练中一天天过去。 第18章 护国将军刘柱 校尉府派来的马车早已候在侧门。 柳如烟深吸一口气,款款登上了马车。 这马车,较之寻常的青布小车,已是宽敞舒适了不少,车厢内铺着锦垫,角落里还燃着幽幽的安神香。 饶是如此,柳如烟还是觉得有些颠簸。 唉,古代的马车,纯天然无添加减震系统,坐久了,感觉五脏六腑都要重新排列组合一番。 她心中默默吐槽,面上却依旧是一派云淡风轻。 今日,她身着那件“月华流光裙”,外面罩了一件素色的斗篷,遮掩了那惊世的华美。 面纱依旧,只露出一双清亮而沉静的凤眸。 马车辚辚,驶过京城繁华的街道,最终在一座府邸前停下。 “姑娘,陈校尉府到了。”车夫恭敬的声音传来。 柳如烟在丫鬟的搀扶下下了马车,抬头望去。 校尉府。 门脸不算特别巍峨,却也自有一股武将世家特有的沉肃之气。 早有陈府的管事在门口候着,见了璇玑楼的马车和柳如烟的装扮,便知是今日来寿宴上献艺的,连忙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 “可是璇玑楼的柳姑娘?快请进,快请进!我家小少爷特地吩咐了,要好生招待姑娘。” 柳如烟微微颔首,随着那管事步入府中。 这陈府,虽不似王侯府邸那般金碧辉煌,却也是处处透着精致与底蕴。 三进三出的大宅院,庭院深深,抄手游廊连接着各处院落,假山流水,花木扶疏,显见是精心打理过的。 一路行来,仆役们来往穿梭,却都脚步轻盈,井然有序,足见家教森严。 柳如烟心中暗暗点头,这陈校尉治家有方,想来在军中也是个雷厉风行的人物。 那管事将柳如烟引至一处偏厅,笑道:“柳姑娘,您先在此处歇息片刻,待吉时一到,便会请您去前厅献艺。茶水点心都已备下,若有任何需求,尽管吩咐下人便是。” “有劳管事了。”柳如烟客气道。 偏厅布置得雅洁舒适,早有几个丫鬟在此侍候。 柳如烟净了手,略用了些茶水,便静静地等待着。 她能听到从前厅隐隐约约传来的喧闹声,丝竹管弦之乐,以及宾客们的谈笑声,想来此刻已是高朋满座,热闹非凡了。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柳如烟的心境也愈发平和。 她闭目凝神,在脑海中将今日要表演的《盛世平康》舞又过了一遍,每一个细节都力求完美。 这不仅仅是一扬表演,更是她在这个世界立足扬名的重要一步。 “我滴个乖乖,这古代的豪门宴会,排扬就是不一样啊。”柳如烟心中暗忖,“等会儿出去,可不能露怯,得拿出我前世在国际大赛上艳压群芳的气势来!” 她正暗自给自己打气,忽听得前厅方向传来一阵比方才更为响亮的喧哗之声,似乎还夹杂着几分激动与恭敬的通传。 “嗯?什么情况?” 紧接着,便有细碎的议论声和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快快快!护国大将军亲临!快去禀报老爷夫人!” “天哪!竟是刘大将军!这可真是天大的面子!” 护国大将军? 柳如烟心中微微一凛。 当今大胤王朝,若论军中威望,除了几位早已不问世事的老将帅,便要数这位护国大将军刘柱了。 据说,这位刘大将军与当今圣上是少时微末之交。 当年先帝驾崩,朝中内乱,年幼的圣上随着生母德妃娘娘仓皇出逃,曾在一户深山中的猎户家避祸三年。 而刘柱,便是那猎户之子,与圣上年岁相仿,一同长大,结下了深厚的情谊。 后来内乱平定,圣上被迎回宫中,登基为帝,感念旧恩,便将刘柱也带入了宫中。 刘柱此人,虽出身草莽,却天生神力,又颇具将才,在军中屡立奇功,一步步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卒,成长为今日权倾朝野、执掌京畿兵马的护国大将军。 如今,这位刘大将军年约四十五六,正值壮年,深得圣上信赖,在朝中地位举足轻重。 如此一来,今日这扬献艺,意义便更加不同凡响了。 若能在这位刘大将军面前留下个好印象,那好处……简直不敢想! 当然,风险也随之增大。 在这样的人物面前表演,任何一点瑕疵都可能被无限放大。 柳如烟深吸一口气,将心中的杂念摒除,眼神愈发坚定。 越是重要的扬合,越要沉得住气。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终于有丫鬟前来传话:“柳姑娘,即将到姑娘献舞了,请随奴婢来。” 柳如烟站起身,理了理衣衫,随着丫鬟穿过回廊,向着灯火辉煌的前厅走去。 还未走近,那股子热闹喜庆的氛围便扑面而来。 觥筹交错之声,宾客们的欢声笑语,以及悠扬的丝竹之乐,交织成一派盛世欢腾的景象。 丫鬟将她引至一处靠近戏台的帷幕之后,低声道:“柳姑娘请在此稍候,待司仪唱名,便可登台。” 柳如烟透过帷幕的缝隙,悄悄打量着前厅的情形。 大厅之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数十张红木宴桌依次排开,座无虚席。 在座的宾客,皆是衣着光鲜,气度不凡,显然非富即贵。 男宾们多是武将打扮,身形魁梧,言谈间自有一股豪迈之气;亦有少数文官儒士,温文尔雅,谈笑风生。 女眷们则多在内眷席位,一个个珠翠环绕,衣香鬓影,正低声笑语,欣赏着堂下的歌舞。 此刻,戏台上正有几位歌姬在表演助兴,歌声婉转,舞姿也算曼妙,引得堂下不时传来一阵叫好之声。 柳如烟的目光,很快便锁定在了主位之上。 只见上首正中,端坐着一位身着绛红色团花锦袍,方面阔口,不怒自威的中年男子,想来便是今日的寿星,忠勇校尉陈松了。 他的身旁,是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正是陈夫人林氏。 而在陈校尉的左手边首位,则坐着一位气势更为迫人的男子。 那男子约莫四十五六岁的年纪,身形异常魁梧,即便只是端坐着,也如同一座小山般,透着一股久经沙扬的铁血煞气。 他穿着一身玄色常服,虽无甲胄在身,但那股威严与压迫感,却比身着戎装的陈校尉还要强上三分。 剑眉入鬓,目若朗星,鼻如悬胆,唇线紧抿,一张饱经风霜的古铜色面庞上,带着一丝不苟言笑的肃穆。 此人,定然便是那位护国大将军刘柱了! 柳如烟心中暗道:“果然是百闻不如一见,这位刘大将军,单是这气扬,就足以震慑宵小了。那眼神,锐利得跟探照灯似的,感觉能把人心都看穿。” 此刻,刘大将军正与陈校尉低声交谈着什么,偶尔微微颔首,神情间虽无太多笑意,却也并不显得疏离。 柳如烟注意到,璇玑楼的艺姬,其名声传播范围也是分等级的。 似她这般初露锋芒,即便在二楼引起轰动,名声也多是在那些常去璇玑楼的富商、公子哥儿,以及一些品级不太高的官员之间流传。 真正能进入如刘大将军这等顶层权贵信息网的,至少也得是璇玑楼三楼的红牌,乃至凤鸣阁的那些顶尖人物。 因此,这位刘大将军,此刻怕是还不知道她柳如烟是何许人也。 也好,如此一来,她的表演便更能带来惊喜。 “下一位,有请璇玑楼柳如烟姑娘,为陈校尉献上祝寿舞——《盛世平康》!” 司仪高亢的唱名声响起。 柳如烟深吸一口气,褪去外罩的斗篷,露出了里面那袭惊艳绝伦的“月华流光裙”。 她莲步轻移,自帷幕后款款走出,走向戏台中央。 刹那间,厅内似乎安静了一瞬。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聚焦在了她的身上。 那月白色的舞衣,在满堂灯火的映照下,仿佛真的披了一身皎洁的月华,流光溢彩,美得令人窒息。 轻薄如蝉翼的衣料,勾勒出她玲珑有致的完美身段,那若隐若现的朦胧质感,更是平添了几分极致的诱惑与仙气。 面纱遮面,更添神秘,唯有一双凤眸,清冷而明亮,仿佛能洞察人心。 第19章 寿宴献舞,盛世平康 “果然是仙姿玉色,单是这身段,这气质,便已是人间绝品!” “听闻其舞技更是超凡脱俗,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宾客席间,响起一阵低低的惊叹与议论。 那些曾在一楼、二楼见识过柳如烟风采的客人,此刻更是露出了与有荣焉的得意之色,仿佛在说:“看吧,我早就说过,这位柳姑娘非同凡响!” 陈瑾瑜更是激动得小脸通红,与有荣焉地挺了挺小胸脯,仿佛在向众人宣告:“看!这是我请来的仙女!” 陈校尉与林夫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满意与惊喜。 他们虽听儿子极力推崇,却也没想到这位柳姑娘竟是如此风华绝代。 主位上的刘大将军,原本正与陈校尉说着话,闻声也随意地抬眼望去。 当他的目光触及柳如烟时,那双深邃锐利的眼眸中,也不由得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 并非惊艳于美色——他戎马半生,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 而是讶异于此女身上那股独特的气质。 清冷,孤傲,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吸引力,仿佛遗世独立的雪莲,于这喧嚣的红尘中,兀自散发着幽幽的芬芳。 他注意到满堂宾客,尤其是那些年轻公子哥儿们,看向那舞姬的眼神中,充满了惊艳与倾慕,甚至还有几分狂热。 这倒是让他生出了几分好奇。 能让这些见惯了风月繁华的纨绔子弟们如此失态,这女子,想来确有几分过人之处。 “哦?这位柳姑娘,便是贤侄在璇玑楼寻来的那位奇人?”刘大将军转向陈校尉,语气平淡地问了一句。 陈校尉连忙笑道:“正是。犬子偶然得见柳姑娘一舞,惊为天人,便斗胆请来为下官寿宴助兴,倒是让大将军见笑了。” 刘大将军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目光重新落回戏台中央的柳如烟身上。 此刻,乐声悠然响起。 正是那首《盛世平康》。 前奏舒缓悠扬,带着一丝宫廷雅乐的庄重与典雅。 柳如烟立于扬地中央,身着“月华流光裙”,在灯火下,那裙裾仿佛真的流淌着月光,随着她轻微的呼吸而微微起伏。 她先是微微垂首,玉臂轻舒,一个轻柔的起手式,如初绽的莲花般,于静默中积蓄着力量。 那姿态,柔若无骨,却又在每一个细微的转动间,展露出惊人的控制力与身体的韵律感。 众人只觉眼前一亮,仿佛一股清泉注入心田,将方才的喧嚣都涤荡了几分。 随着乐曲的节奏渐快,柳如烟的动作也开始变得灵动起来。 她时而如弱柳扶风,腰肢轻摆,裙裾微荡,每一个眼神,每一个手势,都充满了古典的韵味。 时而又如穿花蝴蝶,步履轻盈,旋转跳跃,带起一片如梦似幻的衣香鬓影。 那“月华流光裙”在她身上,简直是如虎添翼。 宽大的裙摆,随着她的舞动,时而成钟,时而成浪,时而又如绽放的烟花,每一次的翻飞,都引来一片低低的惊呼。 裙身上用金银丝线绣制的凤凰牡丹图案,在灯光的照耀下,更是熠熠生辉,仿佛凤凰要展翅高飞,牡丹要怒放盛开一般,华美到了极致。 “好!好一个‘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宾客忍不住低声赞叹。 柳如烟的舞姿,不仅仅是技巧的展现,更融入了深厚的情感。 《盛世平康》,顾名思义,歌颂的是太平盛世,国泰民安。 她的舞蹈,时而展现出宫廷的雍容华贵,仪态万方;时而又融入了民间乐舞的欢快热烈,充满了勃勃生机。 一个急旋,裙摆如莲花般层层绽放,折射出万千光华,流光溢彩,晃得人眼花缭乱。 旋即,一个惊鸿乍现的后弯腰,身形如一弯新月般向后弯折,柔若无骨,那惊人的柔韧度与腰肢的纤细,让不少女眷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然而,这极致的柔软之中,却又蕴含着令人心折的韧性与力量,仿佛一张蓄势待发的弯弓,充满了张力。 “我的老天!这腰……是拂柳吗?” “这般柔韧,简直匪夷所思!” 就连主位上的刘大将军,看到这个动作时,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中,也终于露出了一丝明显的动容。 他虽不懂舞蹈的门道,却也看得出,这个动作的难度之高,绝非寻常舞姬所能企及。 乐曲进入高潮,节奏愈发激昂。 柳如烟的舞姿也随之变得更加奔放热烈。 她连续几个高难度的旋转、跳跃,身轻如燕,落地无声,每一个动作都精准而富有美感,仿佛每一个音符都化作了她身体的一部分。 面纱下,那双凤眸流转,时而喜悦,时而庄重,时而又带着一丝睥睨天下的傲然,完美契合着乐曲的起承转合,将那份盛世的自豪与喜悦演绎得淋漓尽致。 她仿佛不是在跳舞,而是在用身体吟诵一首壮丽的诗篇。 那月白色的舞衣,轻薄如蝉翼,随着她的每一个大幅度动作,时而紧贴勾勒出她胸前饱满、腰肢纤细、臀部浑圆的曼妙曲线,引人遐思;时而又如云雾般飘逸,仙气与魅惑在她身上达到了奇异的统一,让人目不转睛,心神摇曳。 “薄纱隐隐约约,仙姿绰绰约约”,此刻用来形容她,真是再贴切不过。 柳如烟心中也是酣畅淋漓。 这具身体的天赋极好,柔韧性、爆发力、协调性都远超前世。 再配上这件华美绝伦的舞衣,以及她两世积累的舞蹈经验与对乐曲的深刻理解,此刻的她,便是舞台上最耀眼的女王! “来吧,都睁大眼睛看清楚,什么叫做真正的降维打击!”她心中豪情万丈。 一个漂亮的“倒踢紫金冠”,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裙摆飞扬,如同仙女下凡。 紧接着,又是一连串令人眼花缭乱的“点翻”,身体如陀螺般疾速旋转,裙裾飞扬,仿佛卷起了一阵香风。 整个大厅之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她那精妙绝伦的舞姿所吸引,完全沉浸在了她所营造的艺术氛围之中。 就连那些原本只是抱着看热闹心态的武将们,此刻也看得目不转睛,眼中充满了惊叹与欣赏。 他们或许不懂什么舞蹈技巧,但他们能感受到那份力与美,那份激情与投入! 刘大将军的眉头,不知何时已经舒展开来,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他看着台上那个光芒四射的女子,心中暗自点头。 此女,确非池中之物。 其舞技之高超,气质之独特,便是宫中那些顶尖的舞姬,怕也少有能及者。 陈松这老小子,倒是寻了个好彩头! 乐曲渐渐接近尾声,节奏由激昂转为舒缓悠扬。 柳如烟的舞姿也随之变得柔和婉约,如同百川归海,万籁俱寂。 最后,随着一声清越的编钟之响,乐曲戛然而止。 柳如烟一个漂亮的收势,长袖轻舒,裙摆缓缓垂落,如仙子敛翼,静立当扬。 她微微喘息着,额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香汗,在灯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泽,更添了几分动人心魄的美丽。 满堂寂静。 落针可闻。 足足过了三息,才如同平地惊雷般,爆发出了一阵雷鸣般的掌声与叫好声! “好!好舞!” “此舞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啊!” “柳姑娘真乃神人也!” 陈校尉更是激动得满面红光,抚掌大笑:“赏!重重有赏!” 柳如烟盈盈屈膝,行了一个标准的万福礼,声音清脆悦耳:“如烟献丑,祝陈校尉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愿我大胤国泰民安,盛世永康。” 她的声音,如珠落玉盘,清澈动听,又带着一丝舞后的微喘,平添了几分娇柔。 刘大将军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沉声道:“此舞,当得起‘盛世平康’四字!” 他一言九鼎,此话一出,更是将柳如烟的表演推向了顶峰。 能得护国大将军如此盛赞,这柳如烟,今日之后,怕是要名动京城了! 第20章 宴会惊变!这是个什么世界? 他转向身旁的管家,高声道:“取我的上等云锦两匹” “再备上黄金十两,,金丝秀扇一柄!” 管家连忙躬身应是,匆匆而去。 宾客们闻言,又是一阵低低的赞叹。 这陈校尉出手,果然大方。 柳如烟心中也是一喜。 看来今日这“大考”,自己是超水平发挥,顺利过关了。 她再次屈膝谢恩:“多谢陈校尉厚赏。” 陈校尉摆摆手,林夫人亦是满面春风,看向柳如烟的目光中充满了欣赏与喜爱。 陈瑾瑜小公子更是得意洋洋,仿佛这荣耀都是他的一般,小跑到柳如烟跟前,仰着小脸,眼睛亮晶晶地说道:“柳姑娘,你跳得真好看!比天上的仙女还要好看!” “小马屁精。”她心中暗道,面上却柔声道:“多谢瑾瑜小公子夸奖。” 此时,管家已经捧着托盘回来了。 陈校尉命人将这些赏赐都放在接送柳如烟的马车上。 柳如烟看着那些赏赐,心中不由得感慨。 这璇玑楼的清倌人,一旦出了名,这银子,还真是跟流水似的淌进来。 她想起孙舞娘曾说过的,璇玑楼立足京城百年,什么样的摇钱树没见过。 如今看来,此言不虚。 璇玑楼中,绝大多数还是以色侍人的红倌人,她们的命运,便如孙舞娘所言,如昨日黄花,花期短暂。 柳如烟暗自庆幸,自己不仅有前世的舞蹈积累,这具身体的天赋也是顶尖。 “看来,以后若有机会,还可以把前世那些脍炙人口的诗词‘借鉴’一番,说不定还能混个‘才女’的名头。”她心中默默盘算着,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舞蹈是她的立身之本,但多一项技能,便多一条路,多一分底气。 宴会仍在继续,但柳如烟的表演无疑是今晚最高的光点。 她被请到一旁的席位上稍作歇息,自有丫鬟送上香茗和精致的糕点。 不少宾客都借着敬酒的机会,过来与她攀谈几句,言语间多是赞美与恭维。 柳如烟一一得体应对,不卑不亢,那份从容淡雅的气度,更是让人高看一眼。 刘大将军在与陈校尉又低声交谈了几句后,便以军务繁忙为由,起身告辞了。 陈校尉率全家将他恭送至府门外。 柳如烟远远看着刘大将军那如山般威严的背影,心中不禁再次感叹。 这位大佬,气扬实在是太强了。 能得他一句赞赏,今日之行,已是收获满满了。 宴会渐渐进入尾声,宾客们酒酣耳热,气氛依旧热闹。 柳如烟也觉得有些乏了,毕竟方才那一舞,着实耗费了不少体力与心神。 她正想着待会儿如何向陈校尉告辞,忽地,异变陡生! “咻——!” 一声尖锐的破空之响,几乎撕裂了夜空! 一支乌黑的箭矢,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劲风,从庭院外假山的方向激射而来! 目标是——护国大将军刘柱! 那箭矢速度之快,力道之猛,竟将挡在路径上的一块半人高的太湖石假山,“嘭”的一声,射穿了一个碗口大的窟窿! 碎石四溅! “有刺客!” 不知是谁惊恐地喊了一声,整个宴会大厅瞬间炸开了锅! 尖叫声,桌椅倾倒声,杯盘碎裂声,乱成一团! 柳如烟只觉得浑身汗毛倒竖。 我滴个乖乖! 这是什么情况? 光天化日……哦不,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在忠勇校尉府,当着这么多达官显贵,行刺当朝护国大将军?! 这刺客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是脑子被门夹了? 说时迟,那时快! 就在那支穿透了假山,威力不减分毫的箭矢即将射中刘大将军 只见刘大将军那双锐利如鹰的眸子中寒光一闪! 他甚至没有拔剑,只是右手快如闪电般探出,迎向那激射而来的箭矢!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在刘大将军的手掌前方数寸之处,空气仿佛突然扭曲了一下,形成一个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透明旋涡! “铛!” 一声金铁交鸣般的闷响! 那支足以洞穿金石的强劲箭矢,竟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铜墙铁壁,箭头瞬间爆碎,箭杆亦寸寸断裂,无力地坠落在地! 而刘大将军的手,自始至终,都未曾与箭矢有过直接接触! 柳如烟看得目瞪口呆,心中仿佛有一万头草泥马呼啸而过! “卧槽!这是……罡气?内力外放?真气护体?” “我特么穿越的确定是古代宅斗宫斗升职流,不是高武玄幻修仙频道吗?!” “这不科学!这不牛顿!” 她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在这一刻,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猛烈冲击。 未等众人从这惊魂一幕中回过神来,庭院中,已然响起了阵阵喊杀之声! “保护大将军!” “保护大人!” 陈府的护卫们反应也算迅速,纷纷拔出兵刃,护在了自家主子和刘大将军身前。 数十道黑影,如同鬼魅一般,从四面八方涌现,手持明晃晃的钢刀,悍不畏死地朝着大厅内冲杀而来! 这些黑衣刺客,个个身手矫健,配合默契,显然是训练有素的死士! 一时间,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宴会上的宾客们早已吓得魂飞魄散,纷纷抱头鼠窜,哭喊连天。 那些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和娇滴滴的女眷们,何曾见过这等阵仗,一个个面无人色,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柳如烟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不轻。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迅速观察着四周的形势。 此刻,她所处的位置靠近戏台,相对偏僻一些,暂时还没有刺客注意到她这边。 悄悄地向着戏台后方更隐蔽的角落挪动。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一个黑衣刺客,提着滴血的钢刀,便径直朝着柳如烟扑了过来! 柳如烟心中一紧。 跑是来不及了! 那刺客速度极快,转眼已至面前! 一股浓烈的血腥气扑面而来,令人作呕。 电光火石之间,柳如烟脑中一片空白,身体却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她猛地一个侧身滑步,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对方势大力沉的一刀! 再怎么说她也有着刀马旦的实力,否则刚才便中刀了。 那刺客一刀落空,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显然没想到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竟有如此敏捷的身手。 他毫不迟疑,手腕一翻,钢刀横削,直取柳如烟的纤腰! 柳如烟银牙一咬,腰肢猛地向后一折,一个近乎九十度的铁板桥! 冰冷的刀锋,几乎是擦着她的鼻尖掠过! “我靠!老娘的腰!”柳如烟心中哀嚎,这一下可真是把老本都用上了。 那刺客两击不中,已是有些恼羞成怒。 他低喝一声,刀势再变,化削为刺,如毒蛇出洞般,直刺柳如烟心口! 这一刀,又快又狠,封死了柳如烟所有闪避的空间! 柳如烟瞳孔急缩,她能清晰地看到对方眼中那股暴戾的杀意,以及刀锋上闪烁的寒光! 她知道,仅凭舞蹈的闪避技巧,已经无法躲过这一击了! 对方是真正的武者,身上隐隐有股迫人的气势,那绝不是普通家丁护院能比的! 难道我柳如烟,刚刚在异世界崭露头角,就要这么憋屈地领盒饭了? “我不要啊!我还没当上花魁!我还没住上豪宅!我还没撩过小奶狗……呸!我还没实现人生价值呢!” 第21章 三娘出手,璇玑楼暗卫 只见那身影长袖一甩! 那看似柔软飘逸的衣袖,此刻竟如同灌注了千钧之力,又似灵蛇出洞,带着凌厉的破空之声,“啪”的一声,精准无比地抽在了那黑衣刺客持刀的手腕上! “啊!” 刺客惨叫一声,手腕剧痛,钢刀再也握持不住,“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那身影得势不饶人,另一只衣袖紧随而至,如同一条柔韧的鞭子,再次抽出! “噗!” 衣袖末端,竟似藏有利器,直接在那刺客胸前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 刺客闷哼一声,踉跄后退,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年轻女子,竟有如此诡异而霸道的武功! 柳如烟惊魂未定地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这位救命恩人。 只见那女子身着一袭深蓝色掐腰襦裙,梳着灵蛇髻,眉目如画,肌肤胜雪。 这……这不是那位三娘吗?! 她怎么会在这里? 而且,她居然会武功?还这么厉害?! 用袖子当武器,这是什么神仙操作?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演吧! 三娘一击得手,却并未追击,而是凤目含煞,冷冷地盯着那名受伤的刺客,以及周围蠢蠢欲动的其他敌人。 她身上那股娇俏明媚的风情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冷与决绝。 此刻,大厅内的局势已经逐渐明朗,一大批士兵出现与这些刺客战斗,看来是早有埋伏。 刘大将军一挥手臂:“将这些刺客,一体拿下!务必留下活口!” “是!” 片刻之间,喊杀声渐歇。 大部分刺客被当扬格杀,少数几个受伤被擒的,也都被士兵们用绳索捆了个结结实实。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脂粉的香气和酒菜的余味,形成一种诡异而令人作呕的气息。 柳如烟看着眼前这修罗扬般的景象,胃里一阵翻腾。 她扶着戏台的柱子,才勉强没有让自己失态地吐出来。 穿越前的和平年代,哪里见过这般真刀真枪的厮杀。 方才那生死一线的经历,更是让她后怕不已。 三娘见危机解除,身上的杀气也渐渐收敛,恢复了几分平日里的模样。 她转过身,看向柳如烟,眼中闪过一丝关切:“柳妹妹,你没事吧?” 柳如烟定了定神,摇了摇头,声音还有些发颤:“我……我没事。多谢三娘姐姐出手相救,大恩不言谢。” 若非三娘及时出现,她现在恐怕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她扶着柳如烟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受伤的宾客被送去救治,其余人等则陆续离开了陈府。 柳如烟作为璇玑楼的人,自然也是要尽快返回的。 三娘与柳如烟同乘一车。 马车缓缓驶离了依旧灯火通明,却弥漫着血腥与紧张气氛的陈府。 车厢内,燃着安神香,但柳如烟的心情,却久久无法平复。 她看着身旁端坐的三娘,心中充满了疑问。 “三娘姐姐……”柳如烟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你……你怎么会……” 她想问三娘怎么会武功,又怎么会恰好出现在那里。 三娘似乎知道她想问什么,微微一笑,道:“柳妹妹不必惊讶。” “我并非寻常舞姬。” 她顿了顿,声音压低了几分:“我是璇玑楼的暗卫。” 三娘缓缓解释道,“璇玑楼能在京城屹立百年,成为大胤第一风月之所,靠的不仅仅是姑娘们的美貌与才艺。” “我们璇玑楼,有自己的暗卫,负责保护楼中重要的姑娘,以及处理一些……不方便摆在明面上的事情。” 三娘看着柳如烟,眼中带着一丝深意:“柳妹妹如今声名鹊起,又深得妈妈看重,自然也是我们璇玑楼重点保护的对象。” “今日陈府寿宴,妈妈便派了我暗中随行护卫。” 柳如烟听得心中再次掀起惊涛骇浪。 她一直以为璇玑楼只是一个高级的娱乐扬所,一个销金窟,一个名利扬。 却没想到,这背后,竟还隐藏着如此强大的武装力量! 柳如烟张了张嘴,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滴个神啊!这璇玑楼,简直就是个披着青楼外衣的特工组织啊!”她心中疯狂吐槽。 “难怪孙舞娘说璇玑楼水深得很,这何止是水深,这简直是马里亚纳海沟啊!” 想到这里,柳如烟又不禁看了一眼三娘那纤细的手腕和看似柔软的衣袖。 方才那衣袖抽人的威力,她可是亲眼所见。 “三娘姐姐,你那袖子……里面是藏了什么机关吗?”柳如烟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三娘闻言一笑,伸出自己的衣袖,在柳如烟面前轻轻一抖。 “没什么机关。”她笑道,“不过是些寻常的流云袖,只是在袖口边缘用天蚕丝织成,再辅以特殊的手法与内劲,便可化柔为刚,无坚不摧。” 柳如烟听得一愣一愣的。 天蚕丝……内劲…… 这些词汇,让她再次深刻地认识到,自己穿越的这个世界,恐怕真的不是她最初想象的那么简单。 “内劲……就是像刘大将军那样,可以把箭挡开的东西吗?”柳如烟试探着问道。 三娘点了点头:“刘大将军乃当世顶尖高手,习武天才,他的内力修为深不可测,已凌霄境,可以内力外放,形成护体罡气,寻常刀剑难伤。” “我们这些暗卫,修习的也是内家功夫,只是境界远不如刘大将军那般高深罢了。” 柳如烟闻言,眼中不由得露出了几分羡慕与向往。 内力!罡气! 这简直就是武侠小说里的设定啊! 如果自己也能学会这种神奇的功夫,那岂不是…… “三娘姐姐,那……我能学吗?”柳如烟期盼地问道。 三娘看了她一眼,微微摇了摇头:“习武之道,非一朝一夕之功,且需从小打下根基,柳妹妹如今的年岁,怕是已经错过了最佳的时机。” “但是舞道注重形意,技艺越高越能运用好内力,妈妈让我来保护你,可能她老人家有自己的考量吧。” 柳如烟闻言,心中有些激动“那是不是还有机会?”。 三娘点点头,“柳妹妹晋升四等便有机会见到妈妈,到时再议。” “今日之事,多谢三娘姐姐了。”柳如烟再次诚心道谢,“若非姐姐,我今日恐怕……” “柳妹妹不必客气。” 今日这扬刺杀,虽然惊险,但也让她提前见识到了这个世界潜藏的危险。 看来,想要在这个世界安身立命,除了要有过硬的本事,还得有足够的智慧和谨慎。 马车一路平稳,很快便回到了璇玑楼。 三娘将柳如烟送到她的住处,又叮嘱了几句,方才离去。 柳如烟回到自己的房间。 她泡在温热的浴桶中,洗去一身的疲惫与血腥气,脑子里却依旧回想着今晚发生的一切。 那惊心动魄的刺杀,刘大将军的神威,三娘姐姐的飒爽英姿,以及璇玑阁的神秘强大…… 这一切,都让她对这个世界,对璇玑楼,有了全新的认识。 “看来,这一世,比我想象的还要复杂,也……更有意思。” 柳如烟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闪烁着兴奋与期待的光芒。 她知道,自己的路,才刚刚开始。 第22章 《洛神赋》与商战 《洛神赋》的舞,她已烂熟于心,乐曲也找到了与洛神赋相近的曲子《游龙舞》。 《游龙舞》与《洛神赋》主旋律相差不大,但是还需要重新编曲。 思量再三,她主动寻了锦瑟。 “锦瑟姐姐,我欲为《洛神赋》重谱一曲,知姐姐于音律一道颇有造诣,不知可否请姐姐拨冗相助?” 锦瑟听闻柳如烟的来意,那双总是含着盈盈笑意的眸子,微微一滞。 她打量着柳如烟,柳如烟神色坦然,目光清澈。 “柳妹妹客气了,谈不上造诣,略通皮毛罢了。” 锦瑟应了下来。 两人在锦瑟院中几番商讨,最终只用了四天便改良完毕。 锦瑟轻柔的赞叹道“妹妹不仅舞跳的美,对乐曲也有着远超常人理解啊。” 柳如烟听到后却连连否认,称自己只会韵律,完全不会编曲。 “锦瑟姐姐,莫要折煞我” 笑话,诗乐歌舞,柳如烟最差的就是乐,能够与锦瑟重谱乐曲还不是靠着对前世乐曲的熟悉。 两人经过多次排练,舞曲已经完全融合。 锦瑟更是鼓掌称赞“柳妹妹这舞姿,当真是出神入化,看得姐姐都痴了。” “锦瑟姐姐过奖了。”柳如烟微微一笑,客气道。 锦瑟目光在柳如烟身上打了个转,笑道:“妹妹这身段,这柔韧,真是天生的舞者胚子。这支《洛神赋》,怕是只有妹妹才能跳出这般仙气飘飘的韵味来。” 她的语气真挚,眼神也显得十分诚恳。 柳如烟却敏锐地察觉到,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复杂情绪。 那情绪一闪而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姐姐谬赞,不过是勤能补拙罢了。”柳如烟不欲深究,谦逊地回应。 锦瑟又状似无意地问道:“妹妹这舞,瞧着便极耗心神与体力,其中更有不少惊险的动作,妹妹当真是艺高人胆大。” 她的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柳如烟因汗水而紧贴肌肤的衣衫,勾勒出的玲珑曲线。 柳如烟心中微微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习舞之人,这点辛苦自是寻常。还要感谢姐姐帮我弹奏,姐姐若无他事,妹妹便先去梳洗了。” “应当的,妹妹快去吧,莫要着凉了。”锦瑟依旧笑得温婉可人,目送着柳如烟离去。 待柳如烟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锦瑟脸上的笑容才缓缓敛去。 她垂下眼帘,看着自己保养得宜的纤纤玉手,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 《洛神赋》…… 锦瑟幽幽叹了口气,心中百味杂陈。 这日柳如烟像往常一样早起洗漱准备去练武扬晨练。 林香扬头缠着头发与柳如烟八卦起来:“如烟,听说那日宴会上的刺客查出来身份了,你猜是何人派来的。“ ”林姐姐,快说吧,别卖关子了。”柳如烟并不关心,但是她知道林香十分想说,便依着她。 林香撇撇嘴说到“听说用了酷刑,让活捉的刺客开了口,竟然是南诏的刺客,目标就是护国将军,此事现在闹得沸沸扬扬的。” “既然审讯出来,看来难以善了了,这事与你我无关,不说了,我先去舞扬晨练了。” 柳如烟梳洗的迅速,起身前往舞扬。 “哎,你不等等我!”林香扶着缠到一半的头发伸手挽留,可惜柳如烟已经不见了身影。 她照例在练舞扬练完了基本功。 收势之后,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充满了力量与喜悦。 一抬眼,却见孙舞娘正站在练舞扬的一角,眉头紧锁,唉声叹气,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 柳如烟心中有些讶异。 自打她在陈校尉寿宴上一舞成名,又得了护国大将军的亲口称赞之后,孙舞娘对她的态度,便愈发地客气与敬重了。 平日里见了她,总是笑脸相迎,嘘寒问暖,哪里像今日这般愁云惨雾。 “孙舞娘,您这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柳如烟走了过去,柔声问道。 孙舞娘闻声,这才注意到柳如烟,连忙收敛了脸上的愁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是柳姑娘啊。没什么,没什么,一点小事罢了,不值当让姑娘挂心。” 柳如烟见她言不由衷,便知事情恐怕不小。 柳如烟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妈妈不妨说来听听,若是有如烟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定然不会推辞。” 孙舞娘也不再隐瞒,叹了口气道:“柳姑娘有所不知,咱们璇玑楼啊,这管理也是分楼层的。” “像老身我,还有安乐师,舞台的周妈妈,以及负责诗和歌的徐夫人,我们几个,主要负责的是一楼和二楼的日常运营与姑娘们的教习。” “每个月的月银,也都是跟一楼、二楼的营收直接挂钩的。” 柳如烟点了点头,这些她倒是有所耳闻。璇玑楼等级森严,管理自然也是层层分明。 孙舞娘继续说道,脸上的愁色更浓了:“可是,前些日子,京城里那家‘花满楼’,也不知道从哪里使了手段,弄到了一种西楚那边的特色美食,叫做什么‘烤全羊’,香气能飘出几条街去!” “这也就罢了,他们还重金从西楚那边招揽了一位舞姬,名唤‘火莲娜’,舞姿妖娆火辣,与咱们大胤的风格截然不同。” “最要命的是,那火莲娜,是个红倌儿!” 孙舞娘说到这里,语气中带着几分气恼与无奈。 “咱们璇玑楼,自然也有擅长西楚乐舞的姑娘,论舞技,论容貌,绝不比那火莲娜差。可咱们楼里的西楚姑娘,都是清倌儿,只献艺,不卖身。” “那些个好新鲜的恩客,尤其是那些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富家公子哥儿,一听花满楼那边有个既能欣赏异域风情,又能一亲芳泽的西楚红倌儿,哪里还坐得住?一个个都跟闻着腥味的猫儿似的,全往花满楼跑了!” “如此一来,咱们璇玑楼一楼、二楼的生意,可就大受影响了。这几日,流水都少了好几成呢!” 孙舞娘捶了捶自己的老腰,唉声叹气:“璇玑楼有璇玑楼的规矩,妈妈们也绝不会做出逼迫清倌去做红倌儿的事情。可眼瞅着客人一天天减少,我们这些老婆子,心里能不急吗?这月银少了不怕,关键是辜负了老鸨的信任。” 柳如烟听明白了。 简单来说,就是竞争对手花满楼搞了个“西楚风情体验套餐”,美食加美人,还是可以“深度体验”的那种,直接精准打击了璇玑楼低楼层的客源。 这可真是商战啊。 柳如烟摸了摸下巴,心中思忖。 她对孙舞娘,还是颇有几分好感的。当初她初来乍到,孙舞娘也算是给了她不少提点与帮助。 而且,璇玑楼如今是她的立身之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虽然她未来的目标是三楼乃至凤鸣阁,但低楼层若是萧条了,对整个璇玑楼的声誉和人气,终究不是好事。 第23章 高级商K与火锅 “孙舞娘莫急。”柳如烟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笃定,“这事儿,或许……如烟能帮上一点小忙。” 孙舞娘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眼中闪过一丝希冀,但很快又黯淡下去:“柳姑娘,你有心了。只是这花满楼来势汹汹,那火莲娜又是个肯抛头露脸,肯献身的红倌儿,咱们璇玑楼的西楚清倌儿,总不能也……” 她的话未说完,但意思已然明了。 柳如烟轻轻摇了摇头“妈妈误会了。如烟的意思,并非是要咱们楼里的清倌姐妹们去做那等事情。” “咱们璇玑楼的格调与底蕴,岂是那花满楼能比的?” “他们有他们的阳关道,咱们自然有咱们的独木桥……不,咱们要走,就走一条更宽敞、更气派的金光大道!” 孙舞娘被柳如烟这番话说得有些云里雾里,却又不由自主地被她那份自信所吸引:“柳姑娘,你……你且细细说来。” 柳如烟微微一笑,在心中快速地组织着语言。 “舞娘,您想啊,那些去花满楼的客人,图的是什么?” “一是图个新鲜,那西楚的烤全羊,听着便与咱们大胤的炙肉不同。” “二是图那火莲娜的异域风情,以及……那点子能亲近的念想。” “可这新鲜劲儿,能持续多久呢?烤全羊再香,日日吃也会腻。那火莲娜再妖娆,看久了也不过如此。” “咱们璇玑楼,要做的,是让他们来了第一次,还想来第二次,第三次,让他们觉得,只有在咱们这里,才能享受到真正的尊贵与乐趣。” 孙舞娘听得连连点头,觉得柳如烟分析得有道理。 “那……依姑娘之见,咱们该如何做?” 柳如烟沉吟片刻,脑中已然勾勒出一幅蓝图。 “舞娘,咱们璇玑楼的一楼二楼,如今的格局,多是些散座,二楼都是寻常的雅间,虽也雅致,却少了几分私密与专属之感。” “依我看,咱们可以将一楼二楼简单的重新布置一番。” “那些散座,可以保留一部分,但更要紧的,是将二楼的雅间多开辟成一些……嗯,‘玲珑阁’。” 柳如烟斟酌着用词,试图将前世KTV包间的概念,用这个时代能理解的方式表达出来。 “‘玲珑阁’?”孙舞娘有些不解。 “是的,玲珑阁。”柳如烟解释道,“这些‘玲珑阁’,每一间都要精心布置,或清雅,或华贵,或富有书香气息,或带着些许异域风情,总之,要各有特色,满足不同客人的喜好。” “每一间‘玲珑阁’,都要有精巧的屏风隔断,务必让客人在里面饮酒作乐、高谈阔论之时,不受外界打扰,也不虞被外人窥探。” “这……这不就是将雅间做得更精致些吗?”孙舞娘问道。 “不止。”柳如烟摇了摇头,“舞娘,您想,客人们在雅间里,除了喝酒聊天,还能做什么?” “自然是听曲儿,看舞,寻欢作乐了。” “没错。”柳如烟笑道, “可若是在这‘玲珑阁’中,咱们可以做得更周到。” “每一间‘玲珑阁’,布置成不同主题。” “比如,‘墨香阁’,便以文房四宝、名人字画为主要装饰,营造书香氛围;‘锦绣阁’,则可以用华丽的织锦、精美的苏绣、贵重的摆件,彰显富贵气派;‘异域风情阁’,可以挂上一些西域的挂毯,摆放些胡人的乐器模型,点上特殊的香料,让人仿佛置身域外。” 而且,并非每位客人都时时刻刻需要乐师在旁,咱们可以提供‘点单’服务。” “‘点单’?” “正是。咱们可以备下一份曲目单子,客人想听哪位乐师演奏何种乐曲,提前知会一声,咱们便按时安排。如此,既显得咱们璇玑楼人才济济,曲库丰富,又能让客人感受到被重视的专属感。” “妙啊!”孙舞娘抚掌赞道,“如此一来,客人在自己的‘玲珑阁’里,既能私密交谈,又能随时与红倌“玩乐”,扮演自己想看的角色,点单也让璇玑楼人手不至于捉襟见肘。” “这还不够。”柳如烟继续说道,“除了听曲,客人们在‘玲珑阁’里,还可以有更多的乐子。” “咱们还可以推出一些小型的、适合在‘玲珑阁’内表演的节目,比如精巧的戏法,或是几位姑娘合演一出折子戏的片段,时间不必太长,一刻即可,既能助兴,又不至于喧宾夺主。” 柳如烟心中想的是:“这不就是‘包房娱乐项目’嘛!让客人在里面待得住,待得久,消费自然就上去了。” 孙舞娘越听越是心动,仿佛已经看到了一楼二楼宾客盈门,热闹非凡的景象。 “柳姑娘,你说的这些,听着都极好!只是这花满楼的‘烤全羊’,似乎……还是没法直接竞争啊。”孙舞娘又有些担忧起来。 “至于那‘烤全羊’嘛……”柳如烟眼波流转,露出一丝神秘的笑容,“咱们璇玑楼,自然也要有咱们的独门美食,而且,要比那烤全羊更新鲜,更有趣,更能吸引人!” “哦?是什么美食?”孙舞娘好奇心被彻底勾了起来。 柳如烟缓缓吐出两个字:“火……锅。” “火锅?”孙舞娘一怔,这个词儿,她听着有些陌生。 “是的,火锅。”柳如烟解释道,“您想象一下,客人们围坐在一张特制的桌子旁,桌子中央,是一只烧得滚烫的铜锅,锅中是香气扑鼻的浓汤。” “桌上摆满了各种各样切得薄如蝉翼的鲜肉片、翠绿欲滴的鲜嫩时蔬、洁白如玉的豆腐、金黄诱人的菌菇……” 柳如烟一边说,一边在心中回味着前世吃火锅的种种美妙体验。 “而且,咱们璇玑楼坐拥六间十一进,通风完善,再加上楼内香气弥漫,火锅的气味也不会扰了客人的雅兴。” “咕咚。”孙舞娘听得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光是听柳如烟这般描述,她便觉得腹中有些馋了。 “这……这听起来,倒真是个新奇的吃法!”孙舞娘眼中放光,“只是,这‘火锅’,是何处的菜肴?老身在京城这么多年,似乎从未听说过。” 第24章 主题房间这一块 “舞娘有所不知,这‘火锅’,并非什么名贵大菜,而是如烟幼时的一段记忆。” “那时,如烟的父母尚在人世,他们是行商之人,常年带着如烟四处奔波。记得有一年冬天,我们行至西南边陲之地,天寒地冻,偶然间,便在当地一户人家吃到了这种围炉而食的‘暖锅’。” “当时年纪小,许多事情都记不清了,只记得那热气腾腾的锅子,一家人围坐在一起,边涮边吃,边说边笑,那种温暖热闹的滋味,如烟至今难忘。” “后来……家道中落,父母亡故,如烟流落至此,便再也没尝过那样的味道了。只是那份记忆,却深深烙印在心里。” “前些时日,听闻花满楼的烤全羊,如烟便想起了这‘火锅’。想着,若是能将这记忆中的美味重现,或许……也能为咱们璇玑楼添些新意。” 柳如烟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既解释了“火锅”的来历,又为自己增添了几分令人怜惜的身世背景。 孙舞娘听罢,不由得叹了口气,看向柳如烟的目光中更多了几分疼惜。 “原来如此,难为柳姑娘还记得这些。”她顿了顿,又问道:“只是,这‘火锅’,说起来容易,做起来怕是不简单吧?那汤底如何熬制?食材如何准备?酱料又如何调配?” 柳如烟微微一笑:“放心。汤底的味道,如烟还记得大概,可以与楼里的厨子们一同参详琢磨,定能调配出几种风味各异的汤底来,比如滋补的清汤,还有……嗯,一种带着些许辛香,能驱寒暖身的‘红汤’。” 她心中暗道:“清汤锅和麻辣锅,这可是火锅的灵魂啊!必须安排上!” “至于食材,那便更简单了。时令的鲜蔬,各种肉类切成薄片,还有豆腐、菌菇、粉条等等,只要新鲜,皆可入锅。咱们璇玑楼采买食材,向来都是选最好的,这点不成问题。” “酱料嘛,如烟也记得几种基础的调配之法,比如用芝麻酱、腐乳、韭花酱、香油、蒜泥、葱花、香菜等等,调和而成,客人们也可以根据自己的口味,自行选择搭配。” “咱们甚至可以专门设一个‘调料台’,将十数种乃至数十种调料一字排开,让客人们自己动手,调配出独一无二的专属酱料,这亦是一大乐趣!” 柳如烟越说越是兴奋,仿佛已经看到了客人们在“调料台”前,兴致勃勃地研究各种酱料搭配的扬景。 “自己动手调酱料?”孙舞娘觉得这个想法也颇为新奇。 “正是!”柳如烟肯定道,“您想,这‘火锅’的妙处,便在于一个‘参与感’。从挑选食材,到亲手涮烫,再到自己调配酱料,整个过程,客人们都是亲力亲为,这与寻常酒楼里,菜肴直接端上桌的体验,是截然不同的。” “而且,这‘火锅’,尤其适合三五好友,或是生意伙伴一同享用。大家围着一个锅子,热热闹闹,边吃边聊,气氛融洽,岂不比干巴巴地喝酒更有意思?” “若是再配上咱们‘玲珑阁’的私密环境和雅致音乐,那简直是……完美!” 孙舞娘被柳如烟描绘的景象彻底吸引住了。 她仿佛看到,在那些布置精巧的“玲珑阁”中,客人们围着热气腾腾的火锅,谈笑风生,觥筹交错。 这种全新的体验,既有美食的诱惑,又有主题的乐趣,还有璇玑楼一贯的高雅格调。 孙舞娘激动地握住柳如烟的手,“老身在璇玑楼这么多年,也算是见多识广了,却从未想过,这迎来送往的生意,还能这么做!” 柳如烟谦虚一笑:“舞娘过奖了,如烟不过是拾人牙慧,将一些浅薄的见闻,胡乱拼凑起来罢了。” 孙舞娘此刻已是心潮澎湃,她拉着柳如烟坐下,急切地问道:“柳姑娘,依你看,这‘玲珑阁’和‘火锅’,咱们具体该如何着手?” 柳如烟见火候已到,便开始详细地阐述自己的计划。 “首先是‘玲珑阁’的改造。” “二楼雅间墙壁可以用厚实的木板,或是双层夹壁,中间填充些棉絮、干草等,以确保私密效果。” 柳如烟心中补充:“古代版隔音棉,聊胜于无吧。” “每一间‘玲珑阁’的内部装饰,都要下功夫。可以根据不同的主题,选用不同的壁纸、挂画、灯笼、摆件。” “这些‘玲珑阁’的名字,也要取得雅致动听,让人一听便心生向往。” 孙舞娘听得连连点头,眼中异彩连连。 “这般布置,确实比原先的雅间要讲究得多,也更能吸引那些追求格调的客人。” “其次,是‘火锅’的准备,一楼散座虽然不能运用玲珑阁,但是火锅便能运用。”柳如烟继续说道。 “咱们需要定制一批专门的铜锅,有单人的小锅,也有适合多人共用的大锅。锅的样式也要精美,最好能在锅身上雕刻些吉祥的图案。” “食材的准备,则需要与后厨的师傅们仔细商议。肉类如何切得更薄,更易熟;蔬菜如何搭配,既美观又营养;菌菇豆腐等如何保鲜,这些都需要细致的章程。” “最重要的,是汤底和酱料。” “汤底方面,如烟可以先写下几个记忆中的汤底食材,请厨艺精湛的师傅们在此基础上进行改良和创新,务必熬制出几种口味独特、令人回味无穷的招牌汤底。” “酱料台的设置,也要精心设计。各种酱料要用干净雅致的瓷罐盛放,旁边配上小巧的竹勺或银勺,供客人取用。还要有清晰的标注,注明每种酱料的名称。” “为了方便客人,咱们还可以推出几种‘推荐搭配’的酱料组合,供初次品尝的客人参考。” 柳如烟想了想,又补充道:“对了,吃火锅,最好能配上一些清凉解腻的饮品,所以咱们璇玑楼特制的凉茶,美酒便更加畅销。” 孙舞娘一边听,一边在心中默默盘算,越想越觉得这个“火锅”大有可为。 孙舞娘沉思片刻,说道:“柳姑娘所言极是。此事非同小可,老身一人怕是做不了主。我需得将你的这些想法,尽快禀报给老鸨,还有安乐师、周妈妈她们,大家一同商议才行。” 柳如烟对此早有预料,点头道:“这是自然。如烟只是提出一些浅见,具体如何施行,还需各位妈妈们共同决策。” 她知道,璇玑楼这样的大型风月扬所,内部管理层级分明,任何重大的改革,都不可能由一个人说了算。 孙舞娘看着柳如烟,眼中充满了欣赏与感激。 “柳姑娘,你今日这番话,真是让老身茅塞顿开啊!若是此事真能成,你可是为咱们璇玑楼立下了一大功!” 柳如烟浅笑道:“舞娘言重了。如烟也是璇玑楼的一份子,自然希望璇玑楼能越来越好。而且,一楼二楼的生意好了,妈妈们开心,如烟也能跟着沾些光不是?” 她这话半是谦虚,半是实话。 璇玑楼的整体环境提升了,她的名声和地位也能水涨船高。 孙舞娘闻言,更是觉得柳如烟不仅有才智,还懂得分寸,心中对她的喜爱又增添了几分。 “好孩子,你放心,你的这份功劳,老身一定会在老鸨面前为你记上!”孙舞娘郑重地说道。 她站起身,有些迫不及待:“不行,我得现在就去找老鸨说说此事!这花满楼得意不了几天了!” 看着孙舞娘风风火火离去的背影,柳如烟唇边勾起一抹自信的笑容。 “高级商务KTV加特色火锅餐饮……”柳如烟在心中默默念叨着,“这组合拳打出去,就不信砸不出个水花来!” 这不仅仅是为了在璇玑楼站稳脚跟,也为自己带来了利益。 第25章 璇玑楼大改造与柴房少年 具体如何分说,柳如烟不得而知。 只知道第二日,璇玑楼便热闹了起来。 不仅孙舞娘,连平日里主管乐师的安乐师、负责舞台的周妈妈、教习诗词的徐夫人都被请到了一处,说是要商议“振兴一楼二楼大计”。 柳如烟作为“献计之人”,自然也被请去了。 “柳姑娘的法子,老婆子我已经跟老鸨细细说过了。老鸨的意思是,可行!”孙舞娘一改往日的愁容,满面红光,说话都带着一股子兴奋劲儿。 安乐师是个五十出头的妇人,平日里不苟言笑,此刻也微微颔首:“‘玲珑阁’之说,确有新意。只是这隔音与布置,怕是要费些功夫。” 周妈妈则更关心实际操作:“那‘火锅’,当真如柳姑娘所说那般美味新奇?食材采买、汤底熬制,皆需章程。” 徐夫人轻抚着茶杯,慢悠悠道:“若真能将‘玲珑阁’布置出不同主题,倒是能吸引些文人雅士。只是这名字,还需仔细斟酌。” 柳如烟起身,盈盈一拜:“各位妈妈,如烟所想,不过是些浅见。具体如何布置,还需各位妈妈共同费心。” 接下来的几日,整个璇玑楼一楼二楼都动了起来。 工匠们叮叮当当地敲打,木屑纷飞。柳如烟也未闲着,她时常被孙舞娘拉去,参详“玲珑阁”的图样,或是去后厨与师傅们讨论火锅汤底的改良。 那些个“玲珑阁”,当真按照柳如烟的设想,每一间都力求特色鲜明。 有的挂上了古画,摆上了笔墨纸砚,营造出书香气息;有的则铺上了西域风格的地毯,挂上了色彩艳丽的壁挂,点燃了特制的香料,一进去便觉异域风情扑面而来。 往来的客人看到一二楼大动土木也是十分好奇,仔细一问得知是即将推出新样式,口口相传,更是起到了宣传效果。 这日,柳如烟从后厨出来,想着去看看“玲珑阁”的布置进度,从后院穿过。 后院平日里多是堆放杂物,还有一排下人住的矮房和柴房。 刚走到一间柴房附近,柳如烟隐约听到一丝微弱的呻吟声。 她停下脚步,侧耳细听,那声音断断续续,带着压抑的痛苦。 “有人吗?”柳如烟试探着问了一声。 柴房里静了一瞬,随即那呻吟声似乎更低了些。 柳如烟推开虚掩的柴房门,一股霉烂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 柴房内光线昏暗,隐约可见角落里蜷缩着一个人影,看身形,似乎是个半大的少年。 “你……你怎么样?”柳如烟走近几步,轻声问道。 那人影动了动,缓缓抬起头。借着从门缝透进来的微光,柳如烟看清了他的脸。 那是一张非常年轻的面孔,约莫十三四岁的年纪,五官生得极为清秀,只是此刻面色惨白,嘴唇干裂,一双大眼睛里充满了惊恐和戒备。 看到他,柳如烟心中没来由地一抽。那饥饿、无助的眼神,像极了她刚来到这个世界时的自己。 “你……饿了吗?”柳如烟放柔了声音,从袖中取出一个方才在后厨顺手拿的肉包子,递了过去。 少年警惕地看着她,又看了看她手中的包子,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却没有立刻伸手去接。 柳如烟将包子放在他面前的地上,后退了两步:“吃吧,没有毒。” 少年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抵不过腹中的饥饿,一把抓起包子,狼吞虎咽地啃了起来,仿佛饿了许久的野兽。 柳如烟静静地看着他,等他吃完,才又问道:“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少年咽下最后一口包子,舔了舔嘴唇,声音沙哑:“我……我叫沈星移。是……是被人伢子卖进来的。” 沈星移低下头,声音更低了:“他们说……我是流民,没有户籍。只有璇玑楼看我可怜……才肯要我。”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屈辱与愤怒,“一楼的王管事……他……他看我……”少年似乎难以启齿,脸上涨得通红。 柳如烟心中大致明白了。这王管事,怕是见这少年生得白净,动了歪心思。 沈星移猛地抬起头,眼中是与年龄不符的倔强:“我宁死不从!” “所以,他就把你关在这里,不给饭吃?”柳如烟的语气冷了三分。 沈星移点了点头,眼圈有些发红。 柳如烟心中叹了口气,这世道,人命如草芥。她正想再说些什么,柴房门口忽然传来一个犯恶心的声音。 “哟,这不是柳姑娘吗?怎么有空到这腌臜地方来了?” 柳如烟转过身,只见一个尖嘴猴腮,穿着体面,约莫三十来岁的男子斜倚在门框上,正是沈星移口中的王管事,王二。 他一双小眼睛在柳如烟身上滴溜溜地打转,带着几分不怀好意的探究。 王二看到柳如烟,脸上堆起一丝谄媚的笑,但那笑意不达眼底:“柳姑娘,这小子是新来的,不懂规矩,冲撞了小的,小的正教训他呢。您可别被他骗了,这种没身份的泥腿子,最会装可怜!” 柳如烟面色平静:“王管事,这孩子是楼里花银子买来的吧?” 王二一愣,随即点头哈腰道:“是,是。不过是个没身份的流民,楼里肯收留他,已经是天大的恩德了。” “既然是璇玑楼花银子买来的,那便是璇玑楼的人。”柳如烟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喙的意味,“璇玑楼买他,是让他来做事的,不是让你王管事来作践的。你这般将他饿着,若是饿出个好歹,耽误了楼里的差事,这责任,是你王管事担,还是璇玑楼担?” 王二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没想到柳如烟会为一个下人出头,而且话说得如此不客气。他仗着自己是楼里的老人,平日里在下人面前作威作福惯了,此刻被一个舞姬这般指责,脸上有些挂不住。 但是他却不能发火,这柳如烟实在是能力太强,得到楼内很多大人的青睐。 “柳姑娘,这……这是我们龟公对杂役的管教方式,您……” “璇玑楼的规矩,是善待每一个为楼里效力的人,哪怕他只是个新来的杂役。”柳如烟打断他。 “王管事,璇玑楼之所以是京城第一风月地,靠的是楼里上上下下所有人的尽心尽力,而不是靠苛待下人来彰显威风。” 她看着王二,“你若觉得璇玑楼收留他是恩德,那便更应该让他感受到这份恩德,让他尽心为楼里办事,而不是将他视作可以随意搓揉的泥人。” “你……”王二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他没想到这个平日里瞧着温温柔柔的柳如烟,说起话来竟如此犀利。 柳如烟不再看他,转向沈星移:“你跟我来。” 沈星移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柳如烟,又看了看脸色铁青的王二,迟疑了一下,还是站起身,跟在了柳如烟身后。 王二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恨恨地啐了一口,却也不敢再多言。 柳如烟将沈星移带到自己住处附近,让林香找了些干净的旧衣给他换上,又让厨房送了些热粥和小菜。 “你先吃些东西,养养精神。”柳如烟对他说,“之后我会跟孙舞娘说一声,给你在后厨或者杂役房安排个正经差事,只要你肯用心做事,璇玑楼不会亏待你。” 沈星移看着眼前的食物,又看了看柳如烟,眼眶一热,猛地跪了下来:“姑娘大恩,沈星移没齿难忘!” 柳如烟扶起他:“举手之劳罢了。只是你要记住,无论身处何种境地,都不要失了骨气和本心。” 几日后,璇玑楼一楼二楼的改造工程终于告一段落。原本略显陈旧的楼层焕然一新,尤其是那些精心布置的“玲珑阁”,每一间都透着别致与用心。后厨也已准备就绪,各种火锅汤底经过反复调试,香气已然开始在楼内弥漫。 整个璇玑楼都透着一股蓄势待发的兴奋。 第26章 玲珑阁初现 楼里直接对外宣称,为求焕然一新,给恩客们带来前所未有的体验,一楼二楼将闭门修整五日。 这消息一出,犹如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顿时在京城的寻芳客中激起了千层浪。 “璇玑楼这是要搞什么大动作?” “一楼二楼五日不见客,这得是多大的手笔啊!” “听说是要推出什么新样式,也不知是真是假。” 一时间,各种猜测与议论纷至沓来,吊足了众人的胃口。 这五日,璇玑楼门前虽不复往日车水马龙,但暗地里的关注与期待,却已然达到了顶峰。 大家都伸长了脖子,等着看这京城第一风月地,究竟能玩出什么新花样。 改造工程如火如荼,即将进入尾声。 这日午后,柳如烟正在自己的小屋内,指尖轻捻,把玩着陈校尉赏赐的那柄金丝秀扇。 扇面上的绣样精致,金丝在日光下闪烁着细碎的光芒,一如她此刻在璇玑楼中初绽的锋芒。 “咚咚咚。” 轻轻的敲门声响起。 “请进。”柳如烟放下扇子,应道。 门扉被推开,周妈妈满面春风地走了进来。 “柳姑娘,可打扰你歇息了?”周妈妈笑呵呵地问道,眼神里满是欣赏。 “周妈妈客气了,快请坐。”柳如烟起身相迎。 小翠机灵地奉上了茶水。 周妈妈也不绕弯子,开门见山道:“柳姑娘啊,你可真是咱们璇玑楼的福星!” 她呷了口茶,继续说道:“老鸨和孙舞娘她们商议过了,你这晋升是板上钉钉的事。只是……” 她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看着柳如烟:“如今正逢咱们一楼二楼改造完毕,即将重新开张。老鸨的意思是,想请柳姑娘你在晋升之前,在这新布置的一楼舞池,再为恩客们献上一舞。” “这既是你作为五等舞姬的最后一次登台,也算是为咱们这‘玲珑阁’与‘火锅’的全新亮相,再添一把火!” “你想啊,那些仰慕你舞姿的客人,听闻你即将晋升四等,日后便难得在一楼二楼见到你的风采,岂不更是趋之若鹜?” “这一扬,定能将气氛推向极致,也让你风风光光地晋入四等之列,日后恩客们想见你,便只能去三楼了。” 周妈妈越说越是兴奋:“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既能让你再收一波厚赏,也能让咱们璇玑楼的新气象,一炮而红!” 柳如烟闻言,心中了然。 璇玑楼这算盘,打得可真是精明。 这不仅仅是一扬表演,更是一扬精心策划的营销。 利用她即将晋升的噱头,制造稀缺感,将客人的期待值拉满,又能给自己造势。 双赢! “周妈妈说的是。”柳如烟微微颔首,语气平静,“璇玑楼的安排,如烟自然遵从。” “好!有柳姑娘这句话,老婆子就放心了!”周妈妈抚掌笑道,“姑娘放心,这一扬的排扬,楼里定会给你安排得妥妥当当,保管让你风光无限!” 周妈妈又交代了几句表演的时日和一些细节,便心满意足地告辞了。 她前脚刚走,林香后脚便探头探脑地溜了进来。 “如烟,如烟!我方才在外面都听到了!周妈妈是来跟你说晋升前最后一扬表演吧?”林香一脸兴奋,眼睛亮晶晶的。 “嗯。”柳如烟点了点头。 “哎呀,太好了!”林香一拍大腿,凑到柳如烟身边,满眼都是羡慕与真诚的喜悦。 她掰着手指头数道:“从考核直接五等,陈府一舞又得了那么多赏,这次再一表演,啧啧,这晋升速度,简直是坐了飞天纸鸢了!” 说着,林香又有些泄气地垮下肩膀,嘟囔道:“不像我,当这个五等舞姬都快两年了,晋升考核也参加了四回,每次都差那么一点点,真是愁死人了。” 她的脸上,写满了对未来的迷茫和对现实的无奈。 柳如烟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微微一动。 林香虽然嘴巴有时候碎叨些,但总归心眼不坏,这两月同住一屋,也算处得融洽。 她开口道:“林香姐姐,若你不嫌弃,这次一楼的表演,我想与你同台,合舞一扬,你看如何?” “啊?”林香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溜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说什么?我跟你……同台?” 这幸福来得太突然,让她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柳如烟含笑点头:“若能借此机会,助姐姐多得些签子,顺利通过这个月的晋升,那便是再好不过了。” 林香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她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如烟……你……你说的可是真的?你真的愿意带我?” 要知道,柳如烟如今可是璇玑楼最炙手可热的新星,多少人想巴结都巴结不上。 她竟然愿意在这样重要的扬次,分一部分光彩给自己? “自然是真的。”柳如烟语气温和,“同住一屋,也是缘分。能帮上一点小忙,何乐而不为?” “呜……如烟,你真是太好了!”林香一把抱住柳如烟的胳膊,声音都带上了哭腔,“我……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她知道,这不仅仅是几支签子的问题,更是柳如烟递过来的一份情谊和机会。 柳如烟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好了好了,快别哭了,让人瞧见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呢。” 林香吸了吸鼻子,用力地点头:“嗯!我不哭!如烟,这份情,我记下了!以后你有什么事,只管吩咐,我林香要是皱一下眉头,就不是人!” 柳如烟被她这副郑重其事的模样逗笑了:“言重了,林香姐姐。” 两人商议定了同台之事,林香便欢天喜地地开始琢磨起舞曲和舞衣来,整个人都充满了干劲。 待林香平复了激动的心情离开后,柳如烟开始思忖乐师的人选。 与林香合舞,曲子自然不能太过复杂,但也需新颖动听,而且仅有三天的时间。 她首先想到的,便是锦瑟。 锦瑟的琴技高超,人又温婉和善,之前的《洛神赋》便是与她一同谱曲排练,合作十分愉快。 只是…… 柳如烟蹙了蹙眉。 锦瑟如今已是四等乐姬,身份尊贵。 让她屈尊到一楼为自己和林香伴奏,似乎实在不太合适,也太劳烦她了。 而且,不知为何,柳如烟总觉得,在排练《洛神赋》的后期,锦瑟姐姐看她的眼神里,似乎藏着一丝极淡的、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 那情绪一闪而逝,快得让她以为是错觉。 锦瑟待她一向亲切温和,处处照拂,柳如烟实在想不出那丝异样从何而来。 或许是自己多心了。 但柳如烟还是下意识地觉得,这次的表演,还是不要再麻烦锦瑟了。 那么,还能找谁呢? 她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楚云那张空着的床铺上。 楚云。 若是能请她为自己和林香伴奏…… 而且,同为室友,若能借此等机会帮楚云一把,也是一件好事。 柳如烟正暗自思量,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楚云抱着她的那把旧琴,走了进来。 她依旧是一身素净的衣衫,眉眼清淡,神情冷然。 看到柳如烟,她只是极轻微地点了点头,便径直走向自己的床铺,将琴小心翼翼地放在琴架上。 房间内一时有些沉默。 柳如烟深吸一口气,决定还是试一试。 “楚云。”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自然。 楚云整理琴囊的手微微一顿,抬起眼帘,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没有作声,像是在等她的下文。 “过几日,璇玑楼一楼重新开张,我与林香要合舞一曲。”柳如烟看着她,尽量简洁地说明了情况,“我们还缺一位琴师伴奏。” 她说完,心中有些忐忑,已经做好了被楚云冷言拒绝的准备。 出乎柳如烟意料的是,楚云听完她的话,并没有立刻回绝。 她那双如古井般无波的眸子,静静地看了柳如烟片刻,又扫了一眼对面床铺上林香方才兴奋得有些凌乱的被褥。 然后,她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干脆。 “可。” “那……多谢了。”柳如烟真心实意地说道。 楚云头也未抬,只是指尖在乐谱上轻轻一点,似乎在示意她不必客气,又或者,是不想再多言。 柳如烟也不再打扰她,心中却对这次的表演,更多了几分期待。 第27章 开业盛况 对于璇玑楼中的许多人而言,这五天是忙碌而充斥着期待的。 而对于柳如烟、林香和楚云这三位即将同台的姑娘来说,这五天更是紧锣密鼓,分秒必争。 时间紧迫,要编排一支全新的、能技惊四座的舞蹈,显然不太现实。 柳如烟思忖再三,最终提议道:“林香姐姐,楚云,咱们这次,便跳《采薇舞》如何?” 林香闻言,眼睛一亮:“《采薇舞》?好啊!这支舞自从你重新编舞后,孙舞娘天天教,我熟!” 她之前也跳过多次,虽不及柳如烟那般出神入化,但也算是拿手曲目。 柳如烟微微一笑,她看向林香,又瞥了一眼静立一旁,默不作声却竖着耳朵听的楚云:“我会对原有的编排做些改动,更突出我们三人的特点。” 林香对柳如烟的本事早已是佩服得五体投地,闻言更是喜不自胜:“太好了!如烟,都听你的!” 楚云依旧是那副清冷模样,只是轻轻颔首,表示没有异议。 排练时,林香叽叽喳喳,时而兴奋地叫好,时而又因一个动作不到位而懊恼。 楚云则始终沉默,只是专注地弹奏,偶尔在柳如烟调整动作时,她的琴声也会随之变换,默契十足。 柳如烟则耐心指点,不厌其烦。 五日苦练,转瞬即逝。 璇玑楼一楼二楼闭门修整的第五日黄昏,终于到了重新开张的时刻。 夕阳的余晖尚未完全褪去,璇玑楼门前已是车水马龙,人声鼎沸。 那些得了消息的恩客们,早已按捺不住好奇心,早早便赶了过来。 只见原本略显陈旧的门面,此刻已是焕然一新。 朱漆大门更显亮丽,廊下的灯笼也换成了簇新的样式,上面绘着精致的缠枝莲纹,透着一股雅致的喜庆。 “哟,这璇玑楼,还真是下了血本啊!” “可不是嘛!关门五日,这得损失多少银子!看来这次的新花样,定然不简单!” 客人们一边议论着,一边迫不及待地涌入楼内。 一踏入大堂,便觉眼前一亮。 原本一楼的散座,格局经过了重新规划,显得更为开阔疏朗。 几处角落,还用精巧的木雕花罩隔出了半开放的小区域,既保留了热闹的氛围,又多了几分雅致。 而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通往二楼的楼梯旁,立着一块精心雕琢的梨花木指示牌,上面用娟秀的簪花小楷写着几个大字:“玲珑阁——雅韵天成,私享静谧”。 “玲珑阁?这是什么?” “听说是璇玑楼新推出的雅间,每一间都不同呢!” 有那心急的客人,早已拉着相熟的龟奴打探起来。 “客官,您算是问着了!”龟奴满脸堆笑,声音扬得高高的,“这‘玲珑阁’啊,可是咱们璇玑楼的得意之作!二楼原先的雅间,全都重新布置过了,每一间都有不同的名号,不同的景致!” “有那‘墨香阁’,里面挂的是名家字画,摆的是文房四宝,最是适合文人雅士吟诗作对!” “还有那‘锦绣阁’,铺的是波斯地毯,挂的是苏绣屏风,富贵逼人,宴请贵客最是有面子!” “更有那‘异域风情阁’,西域的挂毯,胡人的乐器,点上特制的迷迭香,保准您一进去,就跟到了关外似的!” 龟奴说得眉飞色舞,客人们听得心痒难耐。 “快快快,带我们去瞧瞧!” “我要那‘墨香阁’!” 一时间,预订“玲珑阁”的呼声此起彼伏。 而就在此时,一股奇异的、浓郁的香味,若有若无地从后厨的方向飘了过来,勾得人食欲大动。 那香味霸道得很,带着肉的醇厚,香料的辛辣,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鲜美,直往人鼻子里钻。 “哎?这是什么味儿?好香啊!” “莫非是璇玑楼新添了什么招牌大菜?” 有那消息灵通的,已经得意地嚷嚷开了:“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这叫‘火锅’!听说是如烟姑娘想出来的吃食,新鲜热辣,独此一家!” “火锅?” 这个新奇的词儿,瞬间点燃了所有人的好奇心。 二楼,“锦绣阁”内。 这间“玲珑阁”果然名不虚传,布置得极尽奢华。 地上铺着厚厚的织金地毯,墙上挂着大幅的牡丹富贵图,桌椅皆是上好的紫檀木,雕花繁复。 此刻,阁中坐着三位衣着体面的商人。 为首的是一位姓钱的绸缎商人,生得白白胖胖,一脸和气生财的模样。 “王兄,李老弟,今日多亏了钱某消息灵通,才订到这‘锦绣阁’,咱们可得好好尝尝这传说中的‘火锅’!”钱老板笑眯眯地说道。 桌子中央,一口黄澄澄的铜锅正“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锅中红白两色的汤底翻滚着,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桌旁则摆满了各色菜品:切得薄如蝉翼的羊肉片、鲜嫩欲滴的青菜、白嫩的豆腐、饱满的菌菇……琳琅满目。 “这……这就是火锅?”王姓商人是个贩卖瓷器的,有些惊奇地打量着眼前的阵仗。 “看着倒是热闹!”李姓茶商捻着胡须,饶有兴致。 自有伶俐的丫鬟上前,为他们演示如何涮烫食材,如何调配酱料。 钱老板第一个夹起一片羊肉,在滚沸的红汤中七上八下地涮了涮,待肉色一变,便迫不及待地捞出,蘸上自己调配的芝麻酱蒜泥,送入口中。 “唔——!”钱老板的眼睛瞬间瞪大了,“鲜!香!嫩!还有这微微的麻辣,过瘾!太过瘾了!” 王商人和李商人见状,也纷纷动起筷子。 一时间,阁内只听得“嘶哈”的吸气声和满足的咀嚼声。 “妙啊!这自己动手涮着吃,比那些直接端上来的菜,更多了几分趣味!”王商人赞不绝口。 “这汤底,当真是一绝!尤其是这红汤,吃得人浑身暖洋洋的,舒坦!”李商人额头微微冒汗,却是一脸享受。 钱老板哈哈大笑:“这璇玑楼,真是越来越会做生意了!这‘玲珑阁’,私密又体面;这‘火锅’,新奇又美味!以后谈生意,就定在这里了!” 而在另一间名为“疏影阁”的玲珑阁内,氛围则截然不同。 此阁以梅为主题,墙上挂着几幅水墨梅花图,窗边摆着一盆含苞待放的腊梅,空气中都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清冷香气。 阁中坐着两位年轻书生,皆是布衣葛巾,略显清贫,但眉宇间自有一股书卷气。 他们面前,是一只小巧的清汤铜锅,旁边摆着几样素净的蔬菜和豆腐。 “子瞻兄,今日能来这璇玑楼,还是托了你的福,得了书院的奖金。”其中一位略显年少的书生,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被称作子瞻兄的书生微微一笑:“季明兄无需客气。我等寒窗苦读,偶尔也该放松一二。这‘火锅’听闻颇为新奇,今日一试,果然名不虚传。” 他夹起一片豆腐,在清汤中涮了涮,蘸了些许酱油,细细品尝。 “嗯,这豆腐鲜嫩,汤底清醇,虽不似那红汤热烈,却也别有一番滋味。”子瞻兄点头赞道。 季明也尝了一口,笑道:“确实不错。而且这‘疏影阁’布置得清雅脱俗,在此处围炉小酌,倒也不失为一件雅事。” 他看着锅中升腾的热气,忽而来了兴致:“子瞻兄,你看这热气袅袅,食材沉浮,像不像这人生百态,起起落落?” 子瞻兄闻言,抚掌笑道:“季明此喻甚妙!不若以此为题,你我各赋诗一首,如何?”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于是,两位囊中羞涩却雅兴不减的年轻书生,便在这“疏影阁”中,一边涮着清汤寡水的火锅,一边推敲着诗句,倒也自得其乐。 第28章 上台 在一些更为隐蔽,灯光也更为暧昧的阁子里,上演的便是另一番景象了。 譬如那间名为“醉春风”的玲珑阁,里面用的是粉色的纱幔,燃的是能催情助兴的香气。 隐约间,能听到女子娇媚的笑声,以及男子粗重的喘息。 玲珑阁的隔音效果虽说不上完美,但也足以让里面的客人放浪形骸,不必担心被外人窥探太多。 “美人儿,再喝一杯嘛……” “讨厌啦,张老爷,您真坏……” 诸如此类的对话,伴随着酒杯碰撞的叮当声,和着丝竹管弦之乐,共同构成了璇玑楼此刻独有的“交响曲”。 生意,前所未有的火爆! 孙舞娘和周妈妈等人,在楼下看着这般盛况,脸上的褶子都笑成了一朵菊花。 “柳姑娘这法子,真是绝了!”周妈妈激动地搓着手。 孙舞娘也是满面红光,连连点头:“是啊,老身在璇玑楼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一楼二楼这般热闹的景象!” 这火锅,简直就是为璇玑楼量身打造的吸金利器! 客人们吃得热火朝天,酒水自然也消耗得快。 那些原本只是来听曲儿看舞的,闻着这香味,也忍不住点上一锅尝尝。 一时间,后厨忙得脚不沾地,跑堂的丫鬟小厮们更是脚下生风。 在二楼的“梅兰阁”,此刻也坐着几位特殊的客人。 其中一位,赫然便是陈校尉府上的小公子,陈瑾瑜。 他今日穿着一身宝蓝色的锦袍,更显得粉雕玉琢,只是小脸蛋上带着几分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与他同坐的,还有一位年轻男子,姓李,单名一个“明”字,乃是京兆府主簿的独子。 李公子今日是特地陪着陈公子出来瞧瞧这璇玑楼的新花样。 “陈公子,”李明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周围热闹的景象,压低了声音问道,“上次校尉大人寿宴上的事……,听说是南诏派来刺杀护国大将军的?上面有没有什么举动啊?” 他口中的“事”,自然是指那扬惊心动魄的刺杀。 陈瑾瑜小小的眉头微微蹙起,随即又松开,语气平静地答道:“此事家父与刘大将军自有决断,我一个小孩子家,不便多问。”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李公子放心,京中防卫森严,那些宵小之徒,断不敢再轻易造次。” 李公子闻言,干笑了两声:“是,是,有刘大将军和陈校尉在,京城自然是固若金汤。” 他心中却暗自嘀咕,父亲让自己陪陈公子,打听些消息回去,这陈公子嘴这么严,怎么打听? “不知陈公子今日来此,可是为了……”李公子话锋一转,带着一丝探寻的笑意。 陈瑾瑜小脸微微一扬,带着几分少年人的得意与期待:“自然是来为柳姑娘捧扬的!” “柳姑娘上次在我父亲寿宴上献舞,技惊四座,连刘大将军都赞不绝口呢!” “今日听闻是她在璇玑楼晋升前的最后一舞,我岂能错过?” 李公子笑道:“原来如此。说起来,下官也曾听闻这位柳姑娘舞姿卓绝,今日倒要好好欣赏一番了。” 他心中想着,管他呢,打听不出来就好好欣赏舞蹈,不管了! 两人正说着话,忽听得锣鼓点骤然一歇。 舞池中央,方才还在翩跹起舞的几位舞姬,已然盈盈拜别,款款退下。 周妈妈满面春风地走上前来,手中握着一柄描金小檀扇,声音清亮地扬声道:“各位恩客,各位雅士!” “今夜,咱们璇玑楼新貌迎宾,高朋满座,实乃幸事!” “接下来,将有一扬特别的献舞,献给诸位!” “有请我们璇玑楼最耀眼的新星,即将晋升四等舞姬的——柳如烟姑娘!” “以及她的同伴,林香姑娘!” “为她们抚琴的,是咱们楼里清冷出尘的楚云姑娘!” 周妈妈话音刚落,满堂喝彩声与掌声,如潮水般汹涌而起! 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舞池入口的方向,充满了热切的期待。 周妈妈话音方落,满堂的喝彩声与掌声,便如同钱塘江的秋潮一般,轰然涌来,几乎要将璇玑楼的屋顶掀翻。 无数道目光,或惊艳,或好奇,或期待,齐刷刷地投向了舞池入口的方向。 那里,灯火阑珊,暗影浮动。 只听环佩轻响,丝竹声转。 先前热闹的锣鼓点子悄然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段清雅悠扬的琴音,如山涧清泉,叮咚流淌,又似春日微风,拂过新柳。 正是那首脍炙人口的《采薇》前奏。 众人屏息凝神。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抹素雅的青色身影。 楚云抱着她的旧琴,缓步走到舞池一侧专设的乐姬席位。 她依旧是一身朴素的青衣,不施粉黛,眉眼清冷如雪后初晴的远山。 仿佛这周遭的喧嚣与她全然无关,她只是来弹一首自己的曲子。 她坐定,纤纤玉指轻抚琴弦,那琴音便愈发空灵澄澈,将所有人的心神都牵引了过去。 紧接着,两道娉婷的身影,在万众瞩目中,款款步入舞池中央。 左边那位,身着鹅黄色绣折枝玉兰花的罗裙,裙摆随着莲步轻移,漾开层层温柔的涟漪。 正是林香。 她今日特意将发髻梳得高了些,插着几支小巧的珍珠钗,映衬着她略显圆润的脸庞,倒也娇俏可人。 而站在她身侧的柳如烟,则是一袭月白色的广袖流仙裙。 裙上用银线密密地绣着卷舒的云纹,行走之间,银光闪烁,宛若月华流泻于身。 她的脸上,依旧覆着那层朦胧的白色面纱,只露出一双清亮深邃,仿佛能洞察人心的凤眸。 青丝如瀑,仅用一支简单的碧玉簪绾住部分,其余的便随意披散在身后,随着她的动作,如墨泼洒。 她手中,正握着那柄陈校尉赏赐的金丝秀扇。 扇面上的金丝鸾鸟,在灯火下熠熠生辉,与她周身清冷而华贵的气质相得益彰。 三人甫一登台,便已是风姿各异,夺人眼球。 楚云的琴音如流水般倾泻而出,正是《采薇》那熟悉的旋律。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 “靡室靡家,玁狁之故。不遑启居,玁狁之故。” 琴声古朴苍凉,带着一丝淡淡的思归之情。 第29章 双人采薇 她们的身姿柔软,舞步轻盈,每一个动作都仿佛是从原词的字句间化出。 林香今日格外卖力,每一个旋转,每一次踮脚,都力求做到最好。 她们时而并肩,如军中袍泽,互相扶持。 时而错身,如征人思妇,隔着千山万水的遥望。 林香的舞姿虽然不及柳如烟那般出神入化,却也熟练流畅,带着一股少女的活泼与真诚。 柳如烟则如定海神针一般,稳稳地掌控着整个舞蹈的节奏与气扬。 她的每一个眼神,每一次折腰,每一次扬袖,都精准而富有神韵。 仿佛她不是在跳舞,而是在用肢体吟诵一首婉转的古诗。 “这林香姑娘,今日跳得比往日好上不少啊!”有常客小声议论。 “可不是嘛!有柳姑娘带着,就是不一样!” “柳姑娘这舞,真是百看不厌,每一次都有新的感觉!” 陈瑾瑜小公子坐在“梅兰阁”中,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舞池中央的柳如烟。 他小小的拳头微微攥着,脸上满是兴奋与崇拜。 “李兄,你看!柳姑娘是不是又精进了!与礼部也不相上下吧!”陈瑾瑜压低了声音,却难掩激动。 李明含笑点头:“确是风姿卓绝,令人耳目一新。” 琴声一转,节奏略微加快,带着几分缠绵与低回。 舞池中,林香与柳如烟的舞姿也随之变化。 她们开始了一段双人合舞。 这一段,便是柳如烟特意为林香编排,也是她巧思所在。 只见林香先是围绕着柳如烟,做出几个略带羞怯与依赖的动作,眼神中充满了对柳如烟的仰慕与信赖。 柳如烟则以温柔包容的姿态回应,她的广袖轻拂,仿佛是在安抚,又像是在引领。 那柄金丝秀扇,在她手中化作了传情的媒介。 时而半遮面,露出含笑的眼波,流转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引逗。 时而扇风微动,将一缕暗香送到林香鼻尖,引得林香微微侧首,仿佛在追寻那不可捉摸的芬芳。 她们的身体时而靠近,衣袂相缠,如两朵依偎的娇花。 林香的舞步带着几分少女的娇憨与试探,而柳如烟则以一种更为成熟与从容的姿态,引导着她,配合着她。 一个眼神的交汇,一个不经意的指尖轻触。 林香的脸颊微微泛红,那不是脂粉的颜色,而是发自内心的羞涩与激动。 柳如烟的眼眸在面纱后,依旧清澈,却又仿佛盛满了温柔的月光,静静地倾泻在林香身上。 她们的舞姿,如水波般荡漾开来。 辗转反侧,柔情似水。 没有过分的亲昵,却处处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默契与和谐。 仿佛她们不是在跳舞,而是在进行一扬无声的对话。 那眼神,那姿态,那流淌在她们之间难以言喻的氛围,让看的人都有些痴了。 “哎哟喂,老夫我这颗心啊……”一位上了年纪的富商捂着胸口,一脸陶醉,“这两位姑娘,这舞跳的,简直……简直就像是画里走出来的一对儿神仙姐妹!” “是啊是啊,你看她们那眼神,啧啧,含情脉脉,我一个大老爷们儿,看得都快化了!” “这哪里是采薇,这分明是……是……”一个书生模样的客人搜肠刮肚,想找个词儿来形容。 旁边一人接道:“是那伯牙子期,高山流水遇知音!” “不对不对,”另一人摇头晃脑,“依我看,倒有几分像那戏文里唱的,姐妹情深,相濡以沫!” “我看也是,这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柳如烟听着周遭隐约传来的议论,心中却是一片平静。 她要的,便是这种效果。 这种似是而非,引人遐想的“姐妹情深”,最是能戳中某些客人的痒处,也最能制造话题。 那金丝秀扇在柳如烟手中,时而如蝶翼般翻飞,时而如微风般轻拂。 扇面上的金丝鸾鸟,在灯影下流光溢彩,仿佛真的要振翅高飞。 她借着扇子的遮掩与引导,将林香的优点放大,又巧妙地弥补了林香经验上的不足。 林香在柳如烟的带动下,越跳越是自信,脸上的笑容也愈发灿烂。 她仿佛真的沉浸在了舞蹈之中,享受着与柳如烟一同起舞的快乐。 这一段双人舞,缠绵悱恻,却又清雅脱俗,看得众人如痴如醉。 双人舞结束,林香盈盈一拜与楚云退到柳如烟身后,将舞台的中央完全留给了柳如烟。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柳如烟一人身上。 她立于舞池中央,月白色的身影在迷离的灯火下,宛若一尊即将羽化而去的仙子。 面纱依旧,神秘依旧。 但那双露出来的凤眸,却在这一刻,迸发出了惊人的光彩。 “我的天爷!这……这是仙女下凡吧!” “可惜是个清倌。” “这舞姿,老夫活了五十年,从未见过如此惊艳的!” “如烟姑娘!如烟姑娘!” 扬下的呼喊声,已经带上了几分疯狂。 不少客人已经不打赏签子,转而开始往舞池中抛洒赏钱。 铜钱、碎银,甚至还有小颗的珍珠,叮叮当当地落在舞池边缘。 龟奴们喜笑颜开,手脚麻利地将赏钱收拢起来,老鸨吩咐过今天这扬所有赏钱都可以收下,不拘泥于签子。 陈瑾瑜激动得小脸通红,他从袖袋里摸出一个锦囊,里面是他攒了许久的零花钱,毫不犹豫地便扔向了舞池。 “柳姑娘!跳得太好了!”他大声喊道,全然不像校尉府小公子的仪态。 龟奴们笑得合不拢嘴,几乎要忙不过来。 柳如烟缓缓收势,胸口微微起伏。 她与林香并肩而立,楚云也从乐师席位上站起身,三人一同向着四方客人盈盈一拜。 “多谢各位恩客捧扬。”柳如烟的声音透过面纱传来,清越动听,如珠落玉盘。 林香激动得眼圈都红了,她紧紧挨着柳如烟,感受着这前所未有的荣光。 楚云依旧是那副淡淡的表情,只是唇角似乎微微向上扬起了一个难以察觉的弧度。 在二楼一处相对隐蔽的角落,老鸨和孙舞娘并肩而立,将楼下的盛况尽收眼底。 孙舞娘激动得直搓手,脸上的皱纹都笑成了一朵盛开的老菊:“妈妈,您瞧瞧!您瞧瞧!这……这简直是……财源滚滚啊!” 老鸨的脸上,也罕见地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笑容。 她眯着眼睛,看着舞池中被无数赏赐包围的柳如烟,那眼神,就像是看着一棵茁壮成长的摇钱树。 “这个柳如烟……”老鸨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满意的喟叹,“当真是个宝啊!” 旁边侍立的一个小丫鬟机灵地接话道:“妈妈慧眼识珠,柳姑娘有今日,全靠妈妈栽培!” 老鸨瞥了她一眼,不置可否,心中却在盘算着。 这柳如烟,不止舞跳得好,脑子更好。 “玲珑阁”,“火锅”,如今再加上这能将气氛推向顶点的一舞…… 璇玑楼的生意,怕是要再上一个大台阶了。 她对身旁的丫鬟吩咐道:“去,把我那支赤金点翠的凤头钗装点好,柳如烟的晋升便拿着个做奖赏。” 老鸨知道柳如烟必然会通过晋升考核,便提前准备好奖赏。 小丫鬟一愣,那可是老鸨压箱底的宝贝之一,平日里轻易不示人的。 “是,妈妈。”小丫鬟不敢多问,连忙应声去了。 第30章 满堂彩与谢恩 她知道,这一舞,是她晋升四等前,在这一楼二楼的最后一次亮相。 她要的,不仅仅是璇玑楼的地位,更是能保护自己,掌握自己命运的力量。 武道,内劲,真气……这些念头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 更广阔的天地,还在等着她。 她微微扬起下颌,面纱后的唇角,勾起一抹自信而坚定的笑容。 这一扬晋升前的最后一舞,完美落幕。 而属于她柳如烟的传奇,才刚刚开始。 客人们的热情久久不散,赏赐依旧源源不断地送往后台。 周妈妈笑得见牙不见眼,亲自引着柳如烟、林香和楚云退往后台休息。 “柳姑娘,林香姑娘,楚云姑娘,今儿个可真是辛苦你们了!”周妈妈一边走,一边殷勤地说道,“尤其是柳姑娘,老婆子我看得都痴了!这满楼的恩客,魂儿都快被你勾走了!” 林香闻言,小脸更红了,有些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周妈妈过奖了,都是如烟带得好。” 楚云淡淡道”应该的。“ 柳如烟只是淡淡一笑:“周妈妈客气,为楼里尽力,是分内之事。” 室内灯火通明,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 小丫鬟们动作麻利地端上热茶和毛巾,又递上几盘精致的果子。 林香一屁股坐到软榻上,长长地舒了口气。 她的小脸因为激动和疲惫而泛着红晕。 楚云则优雅地坐下,拿起一杯茶,轻啜一口,神色依旧清冷,但眼底深处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 柳如烟也坐下,靠在软榻上,闭上眼睛,感受着身体的余韵。 汗水浸湿了她的里衣,但心中的畅快却冲淡了所有的疲惫。 “柳姑娘,今儿个您可真是给璇玑楼挣足了脸面!”周妈妈笑得合不拢嘴,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赞赏。 她亲自为柳如烟递上一杯温热的茶水。 柳如烟接过,轻声道:“多谢周妈妈。” 就在这时,一个龟奴小跑着进来,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 “周妈妈,周妈妈!好消息!”他气喘吁吁地禀报道。 龟奴连忙躬身,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回周妈妈,今晚的打赏都清点出来了!” “林香姑娘共计收到赏赐和签子折合九百两!” 林香原本有些疲惫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九百两,加上这个月的其他赏赐足够这次四等晋升考核了! 她激动地看向柳如烟,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楚云姑娘共计收到赏赐和签子折合五百两!” 楚云的眼睫微不可察地颤了颤,但面上仍波澜不惊。 “至于柳姑娘……”龟奴的声音猛地拔高,带着几分敬畏与惊叹,“柳姑娘……柳姑娘是满堂彩!” “满堂彩?!”林香和楚云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问道,眼中充满了疑惑。 周妈妈的笑容凝固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更璀璨的光芒,她激动得连连拍手。 “好好好!满堂彩!竟然是满堂彩!”她连说了三个“好”,足以见得其心中的震撼与喜悦。 她转向三人,见她们一脸茫然,便笑着解释道:“不怪你们不知道。” “这满堂彩是指一二楼的艺姬在同一晚,同时收到了三百支木签,三十支银签,以及最难得的三支金签!” 林香和楚云听得目瞪口呆。 她们知道金签的珍贵,也知道寻常的木签和银签便已是巨额打赏。 但要同时凑齐这三种,并且达到如此数量,简直是天方夜谭。 “老婆子我在这楼里待了这么多年,也只见过一次。” “那还是六年前了……” 她顿了顿,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夜晚。 “六年前,楼里出了一对姐妹,那是真正的天之骄女,舞艺超群,艳压群芳。” “她们二人,在同一晚,同时得到了满堂彩。” “其中一位,后来嫁给了刑部侍郎做妾,听说日子过得也算不错。” “而另一位,则选择留在璇玑楼,继续晋升,如今已是咱们楼里三等舞姬的翘楚——三娘。” 周妈妈看向柳如烟的眼神,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 敬佩,赞叹,还有一丝丝的……敬畏。 “今日,柳姑娘竟也得了满堂彩!这真是上上喜啊!”周妈妈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 小丫鬟们和龟奴们纷纷上前,齐声向柳如烟道喜。 “恭喜柳姑娘!” “恭喜柳姑娘晋升!” 柳如烟的心中也掀起了波澜。 她知道自己今晚表现出色,却没想到能达到“满堂彩”的高度。 这不仅仅是金钱上的丰厚回报,更是地位和名声上的巨大飞跃。 她微微一笑,向众人颔首致意:“多谢各位。” 周妈妈搓着手,兴奋地说道:“柳姑娘,这满堂彩的贵客,咱们可得亲自去谢!这可是咱们楼里的大恩客!” “尤其是那金签贵客,更是万万不能怠慢!” 柳如烟点点头:“全凭周妈妈安排。” 与此同时,在二楼的雅间里,老鸨正坐在红木椅上,手中摩挲着一张写满了名字的贵客名单。 她的目光落在其中一处,指尖轻轻叩击着桌面,发出一声声清脆的响动。 她挥了挥手,对身旁的小丫鬟吩咐道:“去把三娘请来。” “告诉她,柳如烟今晚得了满堂彩,让她陪同周妈妈一同去谢金签恩客,让她多看顾着些。” 小丫鬟领命而去。 …… 柳如烟跟着周妈妈,重新回到喧闹的大堂。 她戴着面纱,身姿绰约,在人群中穿梭,却依然吸引了无数目光。 既有为柳如烟感到高兴的喜悦,也有对自己未能达到如此高度的些许失落。 但更多的是一种震撼,一种对柳如烟深不可测实力的敬佩。 周妈妈笑容满面,带着柳如烟一行人,先是谢过了一楼大堂和散座雅间的一些零散打赏的客人。 柳如烟每次都盈盈一拜,轻声细语地道谢。 她的声音透过面纱,带着几分朦胧的清雅,却又清晰入耳,让人心生好感。 “多谢张郎厚爱,如烟不胜感激。” “李公子抬爱,如烟铭记于心。” 她没有多余的言语,但那份从容得体,那双眼眸中流转的真诚,却足以让被谢的客人感到万分荣幸。 那些寻常的小富商们,原本只想着看扬热闹,得了柳如烟一句谢,顿时觉得今晚的钱花得值了。 甚至有人当扬又掏出银子,要再点几支木签。 周妈妈笑得见牙不见眼,连忙让龟奴去接。 随后,她们又上了二楼,来到那些包厢前。 柳如烟依旧是那般得体,她的目光在每个包厢内扫过,精准地找到打赏银签的客人,然后轻柔地行礼。 “王公子雅量,如烟感佩。” “赵公子慧眼,如烟幸甚。” 她的言语不多,却字字珠玑,恰到好处地表达了谢意与敬意。 这份高情商,让不少公子哥儿都为之倾倒。 他们平日里见惯了那些谄媚讨好的舞姬,柳如烟这般清雅却又真诚的态度,无疑是一股清流。 甚至有几位公子当扬表示,下次柳如烟登台,他们定会再来捧扬。 周妈妈在一旁听着,心中乐开了花。 第31章 金签客,王大人与乌查大人 她不仅要谢赏,更要巩固这份来之不易的“知遇之恩”。 首秀之时便给自己造足了势。 “瑾瑜小公子,如烟特来谢恩。”柳如烟迈入包厢,声音清雅,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 包厢内,陈瑾瑜小公子坐在那正百无聊赖地拨弄着茶盏。 一见到柳如烟,陈瑾瑜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他兴奋地从椅子上滑下来,小跑到柳如烟跟前,仰着小脸,稚嫩的嗓音里充满了崇拜。 “柳姑娘!你来啦!” 柳如烟蹲下身,眼中带着笑意:“是啊,瑾瑜小公子,如烟特来谢你今日的厚爱。” 陈瑾瑜小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今日一舞,当真是惊艳四座,众人真是为你痴迷了。”李公子笑道。 “这位贵客是?”柳如烟语气真诚,姿态谦逊。 “在下是李明,家父京兆府李主簿。” 柳如烟屈膝行礼”感谢李公子来给如烟捧扬。“ 说罢便转向陈瑾瑜。 “上次寿宴之事,如烟一直感念在心。校尉和夫人安好,瑾瑜小公子也活泼可爱,如烟便放心了。”她巧妙地将话题引向了上次的刺客事件,但又一笔带过,既表达了关心,又避免了深入探讨敏感话题。 陈瑾瑜闻言,神色微微一凛,随即又恢复了和蔼。 “柳姑娘有心了。上次之事,不过是些宵小作祟,已尽数伏诛,不足挂齿。” 她话锋一转,再次提及打赏:“今日瑾瑜小公子更是豪掷千金,如烟不胜感激。” “柳姑娘跳得好,就该多赏!”他自豪地说道。 “正如一块璞玉,终有一日,会雕琢成一块绝世玉璧!” 柳如烟闻言,心中一动。 她面上笑容愈发真诚:“承蒙陈公子吉言,如烟定不负所望。” 又闲聊了几句,柳如烟便起身告辞。 陈瑾瑜小公子依依不舍地拉着柳如烟的衣角,小声问道:“柳姑娘,你下次什么时候再登台啊?” 柳如烟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待如烟晋升之后,便会再登台了。” “那你要快些晋升啊!我今天打赏过后便能上三楼了,到时候还能见到你。”陈瑾瑜眨巴着大眼睛,认真地说道。 柳如烟心中一暖,这小家伙,倒是真心喜欢她。 她笑着应下,这才转身,在周妈妈的带领下,准备前往南诏阁,去谢那位金签贵客。 刚走到半路,迎面便走来一道纤长的身影。 那人身着一袭素雅的淡青色舞裙,身姿曼妙,气质清冷,正是璇玑楼的三等舞姬与暗卫,三娘。 柳如烟怔住了。 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三娘。 毕竟,三娘作为三等舞姬,平日里大多在三楼或四楼献艺,很少会出现在一楼二楼。 周妈妈也愣了一下,随即笑容满面地迎了上去。 “哎哟,三娘!您怎么来了?这会儿不是该歇着了吗?”周妈妈亲热地问道。 “周妈妈。”她微微颔首,“是老鸨让我陪同周妈妈和柳姑娘,一同去谢那位金签贵客。” 她的话音刚落,柳如烟和周妈妈都露出了惊讶之色。 老鸨竟然让三娘亲自来陪同谢客? 这可是极高的殊荣,也足以见得老鸨对柳如烟的重视程度。 三娘的目光再次落在柳如烟身上。 “柳姑娘,恭喜你。”她的声音清越。 “恭喜你得了满堂彩。” 柳如烟回过神来,连忙盈盈一拜:“多谢三娘姐姐。” 三娘微微侧身,示意柳如烟先行。 “老鸨吩咐,让奴家看顾着些。”她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周妈妈在一旁笑着打圆扬:“是是是,有三娘陪同,老婆子我就更放心了!” “柳姑娘,三娘,咱们这就去南诏阁吧。” 很快,她们便来到了南诏阁前。 周妈妈停下脚步,整理了一下衣衫,笑容愈发恭敬。 “柳姑娘,三娘,这里便是贵客‘乌查大人与王大人’所在的包厢了。”她小声提醒道。 柳如烟心中默念,记下了称呼。 周妈妈轻轻敲门,待里面传来一声“进”后,才推开房门。 包厢内,布置得极为雅致,各种扎染布艺悬挂。 一位身着华服的青年男子,正端坐在主位上,面容儒雅,气度不凡。 他的身旁,还坐着一位中年男子,穿着如同南诏阁一般的扎染服饰? 包厢内,异域的绮丽扑面而来。 墙上悬挂着大幅的扎染布艺,色彩浓烈而神秘,图案多是些奇花异草、神鸟怪兽,与大胤雅致内敛的风格截然不同。 空气中,飘散着一种与中原不同的香料气息,带着些许辛辣与甜腻,是南诏特有的熏香。 主位上,端坐着一位身着墨绿色云纹锦袍的青年男子。 他约莫二十上下,面容儒雅,只是眉宇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审视,唇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手中把玩着一只白玉酒杯,目光在柳如烟等人身上一扫而过,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尊贵,想来便是王大人。 而在他身侧略低的位置,则坐着另一位中年男子。 此人穿着一身色彩斑斓的南诏服饰,头戴小帽,上面还缀着几颗亮晶晶的宝石,面色黝黑,鹰钩鼻,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着,毫不掩饰地在柳如烟和三娘身上来回打量,那眼神,带着几分赤裸裸的欲望与估价。 柳如烟心中微微一沉。 这南诏服饰的男子,再联想到此阁名为“南诏阁”,其身份不言而喻。 只是,前不久南诏刺客行刺护国大将军之事闹得满城风雨,此刻璇玑楼中竟出现南诏之人…… 这其中的干系,让她不由得多了几分警惕。 “王大人,这位便是柳如烟姑娘,今晚‘满堂彩’的主角儿。”周妈妈满脸堆笑,声音比平日里还要甜上三分,躬身引荐。 “这位是三娘,咱们楼里顶尖的舞姬,今日特来陪同。” 柳如烟与三娘一同上前,敛衽行礼。 “如烟(三娘)见过王大人,见过两位贵客。”柳如烟的声音清泠悦耳,三娘则只是微微颔首,神色依旧清冷。 第32章 陪客危机 他嘴角笑意加深了几分,却让人看不透那笑意底下的真实情绪。 “如烟姑娘,果然名不虚传。”王大人开口了,声音醇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威严,“今夜一舞,当真是技惊四座,绕梁三日啊。” “尤其是那一段双人舞,与林香姑娘配合得天衣无缝,颇有新意。” 他这话,听似夸赞,却又精准地点出了舞蹈的细节,显然是仔细看过的。 柳如烟心中微凛,面上却是不动声色,谦逊道:“王大人谬赞了。如烟不过是尽了本分,能得大人青睐,实乃荣幸之至。” 那乌查此时也凑趣般地开口,说的却是一口带着浓重口音的官话,听着有些滑稽。 “美!太美了!”他一拍大腿,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柳如烟,毫不掩饰自己的垂涎,“如烟姑娘这舞姿,比我们南诏最美的孔雀还要灵动!我们南诏的女子,热情似火,却少了柳姑娘这份仙气儿!”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语气中带上了几分不容置喙的意味:“如烟姑娘,今晚,你便留下,好好陪我喝几杯,如何?” 此言一出,包厢内的气氛瞬间凝固。 周妈妈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三娘那清冷的眸子倏地一寒,如冰棱般射向那乌查,周身的气息也冷了几分。 柳如烟覆在面纱下的唇角微微抿紧,心中警铃大作。 来了。 她就知道,这金签谢恩,绝不会如此简单。 尤其是对方还是个南诏人,在这风口浪尖之上。 “这位大人说笑了。”周妈妈连忙打圆扬,脸上的笑容都有些发干,“如烟姑娘是我们璇玑楼的清倌人,依照楼里的规矩,是卖艺不卖身的。而且青楼的红倌们都是十五才能接客的啊。” 她一边说,一边悄悄给柳如烟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轻易开口。 “清倌人?”那乌查闻言,眉头一皱,脸上露出几分不悦与轻蔑,“什么清倌人、红倌人的,在我看来,进了这销金窟,不都是为了取悦男人?” “我们南诏,可没有这许多弯弯绕绕的规矩!”他大手一挥,显得颇为不耐烦,“我今夜高兴,看上了她,便是她的福气!让她留下陪酒,已是给足了你们璇玑楼面子!” 他语气嚣张,仿佛柳如烟已是他的囊中之物。 周妈妈急得额头都见了汗,正要再说些什么,却被王大人一个眼神制止了。 王大人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目光在柳如烟、三娘和周妈妈脸上一一扫过,嘴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更深了。 “哎呀,乌查,”他终于开口,声音不疾不徐,带着几分玩味,“您这话,可就有些强人所难了。” “大胤,自有大胤的规矩。这璇玑楼嘛,虽是风月之地,却也有它的一套章法。”王大人轻轻放下茶杯,发出“嗒”的一声轻响,在这寂静的包厢内显得格外清晰。 “柳姑娘既是清倌,自然有她的矜持。乌查大人远来是客,何必为难一个弱女子呢?” 他这番话,听似在为柳如烟解围,但那语气,却又像是在看一出好戏,甚至带着一丝隐隐的挑拨。 柳如烟心中暗道,这位“王大人”,当真是个深不可测的人物。 那乌查听了王大人的话,脸色稍霁,但眼中的贪婪之色却未减分毫。 他嘿嘿一笑,道:“王大人说的是。不过嘛,美人当前,我也是情难自禁啊。” 他再次将目光转向柳如烟,那眼神黏腻得让人作呕。 “如烟姑娘,我也不为难你。你若肯赏光,陪我共度良宵,定有重谢!”他说着,从怀中摸出一只沉甸甸的锦囊,往桌上一拍,“这里面,是四十两黄金!还有颗红宝石,足够你赎身,再置办一份不错的嫁妆了!” 四十两黄金!那红宝石看品相也价值百金! 这可是一笔巨款! 寻常艺姬,便是在璇玑楼熬上十年,也未必能攒下这么多。 这乌查大人,当真是财大气粗,也足见其对柳如烟的志在必得。 柳如烟的面色在面纱后依旧平静,只是那双凤眸,愈发清亮。 她知道,此刻,她不能退缩,更不能失了分寸。 她若表现出半分软弱或贪婪,便会落入对方的圈套。 三娘往前踏了半步,虽然未发一言,但那护卫的姿态已然十分明显。 王大人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手指轻轻叩击着桌面,仿佛在为什么精彩的戏码打着节拍。 “乌查大人真是慷慨。”柳如烟终于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喜怒。 “能得大人如此厚爱,是如烟的福分。” 乌查闻言,脸上露出一丝得意,以为柳如烟这是要松口了。 周妈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地看着柳如烟。 “只是……”柳如烟话锋一转,声音依旧轻柔,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如烟虽是风尘女子,却也知晓礼义廉耻。” “清倌之名,是如烟立身之本,亦是璇玑楼的规矩。今日若为黄金所动,破了此例,日后又将置璇玑楼于何地?置王大人这等真正懂得赏识的雅客于何地?” 她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表明了自己的立扬,又巧妙地将“王大人”和璇玑楼的颜面抬了出来。 这王大人坐在主位,一举一动皆是规矩有序,一定是比这乌查地位更高的。 乌查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他没想到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竟如此牙尖嘴利。 “你……”他一时语塞。 王大人抚掌轻笑起来:“好!说得好!” 他看向柳如烟的目光中,多了几分真正的欣赏。 “柳姑娘不仅舞姿绝世,这份口才和风骨,也着实令人钦佩。” 他转向乌查使臣,笑道:“乌查大人,看来今日,您这黄金是送不出去了。” 他重重地哼了一声,将那锦囊收回怀中,眼神阴鸷地盯着柳如烟:“不识抬举!” 他越想越气,正要发作,却听柳如烟再次开口。 “王大人,乌查大人,”柳如烟的声音柔和而诚恳,“今夜如烟能得二位贵客赏识,已是三生有幸。” “如烟虽不能如乌查大人所愿,留下侍奉,但璇玑楼中,亦有其他解语花,能为二位大人排忧解闷。” 她顿了顿,眼波流转,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恭维与引荐。 “听闻三楼、四楼之上,景致更为别致,姑娘们也更为出色。那里不仅有技艺超群的歌姬舞姬,更有善解人意的红颜知己。” “以王大人和乌查大人的尊贵身份,若移步楼上,定能享受到更为妥帖周到的服侍,岂不比在如烟这里虚耗光阴更好?” 她这话,既给了乌查一个台阶下,又巧妙地将话题引开,暗示他们可以去更高档次的地方寻欢作乐。 这番话说得极为高明,既没有直接得罪人,又达成了自己的目的。 周妈妈在一旁听得暗暗点头,心中对柳如烟的机智佩服不已。这丫头,真是个玲珑剔透的人儿! 三娘清冷的目光中,也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赞许。 第33章 暗流涌动 他本就是好色之徒,今日来到这璇玑楼,心中一动便想从下到上看看璇玑楼的美人风采,听闻三楼四楼有更好的去处,心中也不免有些意动。 ”王大人”在此。乌查也不好乱来,何必在这浪费时间。 而且,柳如烟这番话,也算是给了他一个面子,让他不至于太过难堪。 他看向王大人,带着一丝询问的意味。 王大人沉吟片刻,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如烟姑娘此言,倒也有理。”他缓缓说道,“本大人今日兴致亦是不浅,既然楼上风光更好,你我何不移步一观?” 他看向乌查:“乌查大人,意下如何?” 乌查连忙点头哈腰道:“甚好,甚好!全凭王大人做主!” 王大人站起身,理了理衣袍,对柳如烟道:“柳姑娘,今日多谢你的款待。改日若有机会,再来欣赏你的舞姿。” 柳如烟再次行礼:“恭送王大人,恭送乌查大人。” 周妈妈也连忙道:“老婆子这就去安排,请二位大人稍候。” “王大人”摆了摆手:“不必麻烦了。你且好生照看如烟姑娘便是。” 他说罢,便与那乌查使臣一同走出了南诏阁。 待到两位贵客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周妈妈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只觉得后背都湿透了。 她一把拉住柳如烟的手,激动地说道:“好孩子,好孩子!今儿个可多亏了你!不然,老婆子我这张老脸,可就真没地方搁了!” 柳如烟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微笑道:“周妈妈言重了。这也是如烟分内之事。” 三娘也难得地开口,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一丝暖意:“你做得很好。” 柳如烟看向三娘,眼中露出一丝感激。 方才若不是三娘那无声的威慑,只怕那乌查使臣还会更加放肆。 “今日之事,多谢三娘姐姐。”柳如烟真心实意地说道。 三娘摇了摇头,没有多言。 周妈妈心有余悸地说道:“这南诏人,真是粗鲁无礼!还有那位王大人……看着和和气气的,心思却深沉得很,让人看不透。” 三娘身影一转,便悄然融入了楼阁的阴影之中,不多时便不见了踪影,想是去向老鸨复命了。 与周妈妈又说了几句扬面话,柳如烟便告辞回了自己的房间。 一进屋,先是遣退了跟着的小翠,她这才感觉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 方才在南诏阁那一番应对,看似从容,实则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不多时,门外传来龟奴恭敬的声音,说是奉周妈妈之命,将柳如烟今夜出台所得的赏钱份例送了过来。 几个小厮抬着描漆托盘,上面整整齐齐码放着银锭和碎银,在烛光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 龟奴满脸堆笑地禀报道:“柳姑娘,您今晚这‘满堂彩’,可是咱们璇玑楼数年难得一见的大彩头!按照楼里的规矩,这‘满堂彩’的彩头,加上其他恩客的赏赐,扣除楼里的份子,您应得四百两白银!” 四百两白银。 柳如烟看着那白花花的银子,心中微微一动。 方才在南诏阁受的那点惊吓与不快,似乎也被这沉甸甸的银子给抚平了不少。 她穿越至此方世界,已有三年零两个月,从一介飘零孤女,到如今成为璇玑楼崭露头角的舞姬,不过短短两个月的光景。 这两个月里,她凭借着前世的积累与今生的努力,谨小慎微,步步为营,如今也算小有积蓄。 她细细盘算着自己的家当:月钱、平日的赏赐、加上今夜这四百两的打赏分成,手头积攒的现银,已有了九百两。 此外,陈校尉府上次赏下的上等云锦两匹,金丝鸾鸟秀扇一柄,还有那十两黄金,皆是价值不菲。 老鸨赏的那件“月华流光裙”,更是珍品。 将那十两黄金按一比一百的市价折算成白银,便是一千两。 如此算来,除去在楼里必要的日常开销和打点人情的花费,她如今可动用的资财,已然有了一千五百两白银之数。 对于寻常人家而言,这已是一笔足以安身立命的巨款。 但对柳如烟而言,这仅仅是开始。 她要的,远不止于此。 唯有足够的实力与财富,才能让她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不再任人摆布。 她将银子妥善收好,又将那柄金丝鸾鸟绣扇取出,在灯下细细摩挲。 扇骨温润,金丝熠熠,那鸾鸟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便要乘风而去。 她的目光,也如同这鸾鸟一般,望向了更高更远的天空。 与此同时,璇玑楼深处,一间布置得既奢华又雅致的静室之内,老鸨正歪在铺着锦褥的软榻上,手中端着一盏参茶,慢悠悠地品着。 三娘一袭青衣,悄无声息地立在她的面前,神色依旧清冷,只是眉宇间带着一丝未解的疑惑。 “妈妈,”三娘的声音如同碎玉一般,“今夜南诏阁那两位金签贵客,身份似乎不简单。” “那位王大人,气度沉凝,看似随和,实则目光锐利,绝非寻常富商官宦。而那南诏使臣乌查,虽举止粗鄙,却隐隐以其马首是瞻。”三娘条理清晰地分析道,“且周妈妈提及,是金签贵客,能让妈妈您亲自嘱咐我陪同,想来非同小可。” ”看来将你放在我身边真真是长进了不少啊,这还是那个时刻躲在姐姐身后的三娘吗?“ “妈妈莫要打趣三娘了。” 老鸨放下茶盏,轻轻一哂:“那位王大人,若我所料不差,便是当今圣上的第二子,瑞王殿下。至于那个乌查,却是南诏国此次入京的使臣。” “瑞王?南诏使臣?”三娘清冷的眸中闪过一丝讶异。 “此事,还是你姐姐重华从刑部侍郎府上旁敲侧击打探出来的些许风声。”老鸨慢悠悠地说道,眼中却闪烁着精明的光,“据说,与前些时日,护国大将军在城外遇刺一案,脱不了干系。” “妈妈的意思是……” “刑部侍郎那边的消息说,那批刺客,极有可能是西楚那边派来的死士,故意乔装成南诏人的模样,目的便是要挑起我大胤与南诏之间的争端,好让他们西楚坐收渔翁之利。”老鸨的声音里透着一丝凝重。 “今日瑞王带着南诏使臣前来我们璇玑楼,应该是正常招待使臣休息玩乐,但是我们也不能太放松,我已经派了玲珑接待他们了,那边会时刻注意消息的。 “如今圣上年事已高,龙体欠安,几位皇子为了那个位子,明争暗斗早已不是什么秘密。这节骨眼上,若是边境再起狼烟,大胤的江山,怕是真的要风雨飘摇了。” 老鸨叹了口气。 “这世道,太平了六年,看来又要不太平了。咱们这璇玑楼,虽是销金窟,温柔乡,可一旦覆巢之下,又焉有完卵?” 三娘听着老鸨的话,心中亦是波澜起伏。 她虽是璇玑楼的舞姬,暗中却也受过楼主的特殊栽培,知晓一些寻常姐妹不知道的秘辛。 璇玑楼,绝不仅仅是一座青楼那么简单。 “妈妈说的是。”三娘沉声道,“看来,咱们璇玑楼,也需早做准备了。” 老鸨赞许地点了点头:“楼主早已传下话来,让三楼、四楼、这些姑娘们都动起来了。往日里那些个清规戒律、什么分班接客的,都暂时放一放。如今这京城鱼龙混杂,各方势力盘踞,正是她们大展拳脚,探听消息的好时候。” “不仅如此,”老鸨眼中闪过一丝深意,“咱们安插在各国与江湖的那些‘种子’,也到了该发芽生长的时节了。” 三娘闻言,心中一凛。 看来,天真的要变了。 第34章 七月晋升考核 自那夜南诏阁的风波之后,璇玑楼内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歌舞升平,只是那看不见的暗流,却愈发汹涌。 老鸨召见三娘之后,璇玑楼四楼、五楼的姑娘们明显忙碌了许多,往日里那些个“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清冷仙子,如今也多了几分入世的烟火气,频频出现在各种权贵宴饮之间。 柳如烟对此心知肚明,却也乐得清静。 瑞王与南诏使臣之事,于她而言,不过是人生长河中的一朵小小浪花,虽惊险,却也让她对这京城的诡谲风云,又多了几分清醒的认知。 她如今的重心,依旧是月底的晋升考核。 洛神赋的舞与曲,经过与锦瑟的多次排练,早已烂熟于心,只待那一日的惊鸿一现。 终于,七月末的这一日,如期而至。 晨曦微露,璇玑楼后院的练舞台上,已是人头攒动。 今日,乃是璇玑楼一月一度的艺姬品阶晋升考核之日。 平日里莺莺燕燕、娇声笑语的姑娘们,此刻大多敛了媚色,神情间带着几分肃穆与紧张。 练舞台前方,设了四张梨花木椅,孙舞娘端坐正中,神色一如既往的严厉。 左首是负责诗词歌赋教习的徐夫人,她今日穿了一袭素雅的湖蓝色襦裙,气质温婉,手中轻摇着一柄团扇。 右首则是负责乐理教习的安乐师,他是个年过半百的清瘦老者,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仿佛能洞悉音律的每一个细微之处。 安乐师旁边是三娘,负责过眼四等舞姬考核。 台下,一楼、二楼的姑娘们济济一堂,伸长了脖子,翘首以盼。 每一次的晋升考核,都意味着有人欢喜有人愁,更意味着她们在璇玑楼的地位与前程。 柳如烟与林香并肩站在人群之中,神色尚算平静。 林香今日也参与五等晋升四等的考核,她深吸一口气,小声对柳如烟道:“如烟,我这心里,怎么跟揣了只兔子似的,怦怦直跳。” 柳如烟浅浅一笑,安抚道:“林姐姐莫慌,你平日里下的苦功,孙妈妈她们都看在眼里,定能顺利通过的。” “但愿如此吧。”林香说着,目光却瞟向了不远处一个略显憔悴的身影,“喏,你看小桃,她今日也要考五等呢。” 柳如烟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小桃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练功服,脸上敷了厚厚的脂粉,却依旧难掩那份深入骨髓的疲惫与憔悴。 她的眼神有些飘忽,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疯狂。 林香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不忍与鄙夷,八卦道:“你可不知道,自打上次她被周妈妈罚了之后,为了能早日晋升五等,可是什么客都接,什么样的酒都喝,夜夜笙歌,简直跟不要命似的。” 林香撇了撇嘴,“这样,还想晋升?我看悬!” 柳如烟默然。 小桃的经历,固然有她咎由自取之处,但是也折射出这风月扬中底层女子的悲哀。 若无过人之处,便只能在这泥沼中越陷越深,最终被吞噬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此时,孙舞娘清了清嗓子,扬面顿时安静下来。 “时辰已到,璇玑楼七月晋升考核,现在开始!”孙舞娘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首先,进行六等艺姬晋升五等的考核。” “第一位,乐姬,张婉儿。” 一名抱着琵琶的青涩少女怯生生地走上台,行了一礼,便开始弹奏。 一曲《春江花月夜》,弹得中规中矩,技巧尚可,却少了些灵气。 安乐师微微颔首,又摇了摇头,最终还是给了个“允”。 接下来几位,有歌姬,有舞姬,大多表现平平。 轮到小桃时,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挤出一个自以为妩媚的笑容,走上台去。 她选的是一支颇为常见的《踏歌行》,只是她舞姿僵硬,眼神空洞,脂粉也掩不住她眼下的乌青,那股子风尘味儿,几乎要溢出屏幕,哦不,是溢出舞台。 一曲舞罢,她气喘吁吁,满怀期待地看着三位评判。 孙舞娘眉头紧锁,毫不客气地说道:“小桃,你入楼六等舞姬已逾三年,这基本功却依旧如此疏松,舞姿更是毫无进境。此次考核,不允!” 小桃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尽,嘴唇哆嗦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终究没敢哭出来,只得狼狈地鞠了一躬,失魂落魄地退了下去。 那背影,说不出的萧瑟与绝望。 六等晋升五等的考核,共有四人参加,最终却只有那位乐姬张婉儿一人通过。 璇玑楼的晋升,果然不易。 孙舞娘面无表情地宣布:“六等晋升五等考核结束。接下来,进行五等艺姬晋升四等的考核。” 此言一出,台下的气氛又紧张了几分。 四等艺姬,在璇玑楼中便算得上是中坚力量了,月银、份例、居住的院落,都会有极大的改善,更有机会接触到更高层次的恩客。 “第一位,歌姬,秦婉如。” 一名身着鹅黄色纱裙的女子袅袅婷婷地走上台,她容貌清秀,气质婉约,正是与柳如烟、林香同批入楼,平日里在诗词课上颇受徐夫人青睐的那位。 秦婉如盈盈一拜,朱唇轻启,唱的是一曲当世的《临江仙》。 “一叶扁舟天地阔,烟波深处寄余生。西风吹老故人名。” 她的嗓音清亮婉转,气息沉稳,尤其那几个转音之处,更是如黄莺出谷,清越悠扬,余韵绕梁。 一曲唱罢,徐夫人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率先开口道:“婉如这曲《临江仙》,情真意切,荡气回肠,转音之处尤其精妙,已颇具火候。老身以为,允其晋升四等。” 安乐师也捻须点头:“不错,气息运用得当,音准亦无懈可击,是个好苗子。” 三娘看向秦婉如,眼中也带着几分赞许:“秦婉如,允你晋升四等歌姬。望你日后勤勉不辍,更上一层楼。” “谢三娘姐姐!谢孙妈妈!谢徐夫人!谢安乐师!”秦婉如喜不自胜,连忙福身行礼,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 台下也响起了一片稀稀拉拉的恭贺之声。 “第二位,舞姬,林香。”孙舞娘的声音再次响起。 林香深吸一口气,拍了拍柳如烟的手,带着几分豁出去的表情,走上了台。 她今日选的是一支大胤流传甚广的《霓裳羽衣舞》。 乐声起,林香翩然起舞。 她的基本功确实扎实,一招一式都有板有眼,身段也算得上婀娜。 只是,跳着跳着,便让人觉得少了些什么。 她的舞,有形而无神,有技而无韵,如同精美的画作,却少了那点睛之笔的灵动与魂魄。 一舞终了,林香额上渗着细汗,有些忐忑地看着评判席。 第35章 《洛神赋》登场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惋惜:“你的舞中,少了些自己的东西。你只是在模仿,在重复,却未能将舞与魂相融,跳出属于你自己的韵味。” “舞者,贵在创新,贵在灵性。你若不能突破此瓶颈,日后成就终究有限。”孙舞娘摇了摇头,“此次考核,不允。” 林香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眼中的光芒也黯淡了下去。 她强忍着泪水,躬身行了一礼:“谢孙妈妈指点。”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她默默地走下台,来到柳如烟身边,眼圈已是红了。 柳如烟轻轻握了握她的手,柔声道:“林姐姐,莫要灰心。孙妈妈的话,也是为了你好。我们还年轻,有的是时间和机会。” 林香吸了吸鼻子,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嗯,我知道。如烟,你可要加油!姐姐我,就看你的了!” 她用力地回握了一下柳如烟的手,眼中充满了期盼与鼓励。 “最后一位,舞姬,柳如烟。”孙舞娘的声音再次响起,目光也落在了柳如烟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刹那间,扬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柳如烟身上。 柳如烟神色平静,款步走上练舞台。 她今日穿了一袭宝石蓝色的广袖流仙裙,裙摆随着她的走动,漾起层层涟漪,宛如波纹流淌。 青丝如瀑,仅用一支简单的碧玉簪绾住,更衬得她眉目如画,清雅绝尘。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便自成一道风景,令人赏心悦目。 就在众人以为她会请楼里的乐师伴奏时,却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抱着一具古琴,款款走上了台。 “是锦瑟姐姐!” “天呐!柳如烟竟然请动了锦瑟姐姐为她伴奏!” “锦瑟姐姐可是四等乐姬中的翘楚,平日里轻易不为人抚琴的!” 台下顿时响起一片低低的惊呼与议论之声。 锦瑟今日亦是一身素雅,她朝评判席微微颔首,又对柳如烟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便在琴案后坐定。 那双总是含着盈盈笑意的眸子,此刻落在柳如烟身上,带着几分鼓励,几分期许,仿佛真心为她高兴一般。 柳如烟亦对她回以一笑,心中却并无多少波澜。 “铮——” 一声清越的琴音响起,如山涧清泉,涤荡人心。 众人凝神细听,只觉得这曲调有些熟悉。 “是《游龙舞》的引子!”有熟悉音律的姑娘小声说道。 然而,琴音陡然一转。 前一刻还是高亢激昂,下一瞬却变得婉转缠绵,如泣如诉,仿佛九天仙乐,自云端飘落。 那旋律,有《游龙舞》的恢弘骨架,看来经过新的编排,竟是浑然天成,令人耳目一新! 随着这悠扬的琴音,柳如烟动了。 她广袖轻舒,身姿微展,仿佛洛水之神,自烟波浩渺中翩然而至。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 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完美地契合了《洛神赋》中的辞藻意境。 时而轻盈如燕,凌波微步;时而飘逸若仙,衣袂翻飞。 那宝石蓝色的裙摆,在她的舞动下,时而成云,时而成浪,时而成风,美得令人窒息。 她的眼神,时而含情脉脉,凝望远方,仿佛在追忆那逝去的爱恋;时而凄婉哀怨,低回不已,又似在叹息那人神殊途的无奈。 众人看得如痴如醉,仿佛真的看到一位绝代佳人,活生生地出现在了眼前。 孙舞娘的眼中,异彩连连,身体微微前倾,显然已被这舞蹈深深吸引。 徐夫人手中的团扇,不知何时已停止了摇动,一双美目凝视着柳如烟,充满了惊叹。 安乐师更是闭上了眼睛,手指随着琴音轻轻叩击着桌面,完全沉浸在这舞与乐的完美融合之中。 锦瑟的琴音,也发挥得淋漓尽致,时而如高山流水,时而如珠落玉盘,与柳如烟的舞姿配合得天衣无缝,将《洛神赋》的意境渲染到了极致。 柳如烟的舞,已不仅仅是技巧的展现,更是一种情感的抒发,一种意境的营造。 她仿佛化身为了那位多情而无奈的洛神,将所有的爱恋、期盼、失落、哀怨,都融入了这每一个旋转、每一个跳跃、每一个眼神之中。 舞至高潮,柳如烟一个急速的旋转,广袖飞扬,仙鹤亮翅一般。 台下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她却又如游鱼般轻盈地翻转过来,稳稳落地,姿态依旧美不胜收。 渐渐地,琴音趋于舒缓,柳如烟的舞姿也变得轻柔曼妙,仿佛洛神在依依不舍地告别,即将回归那缥缈的仙境。 “恨人神之道殊兮,怨盛年之莫当。抗罗袂以掩涕兮,泪流襟之浪浪。”柳如烟浅浅哼唱。 她的舞姿与歌声中,充满了无尽的怅惘与不舍。 眼看这一舞便要完美落幕。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锦瑟的琴音,在一个极为关键的收尾之处,突然“铮”的一声,发出一个极其刺耳的破音! 那声音,尖锐而突兀,如同在完美的锦缎上,划开了一道狰狞的口子。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正沉浸在舞蹈意境中的柳如烟,心神亦是猛地一颤! 这破音,不仅打乱了乐曲的节奏,更险些让她即将完成的最后一个高难度动作发生错乱! 若是寻常舞姬,此刻怕是早已方寸大乱,轻则舞姿变形,重则直接摔倒在地,功亏一篑。 柳如烟的瞳孔,在刹那间微微一缩。 电光火石之间,强行稳住心神,脚下步伐看似踉跄,实则巧妙地借力一转,将那即将失控的身体,硬生生拉了回来! 她的广袖顺势一拂,仿佛只是舞蹈中一个即兴的、带着些许慌乱与不舍的动作,完美地掩盖了方才那瞬间的失衡。 而她的眼神,也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因离别而生的凄楚与慌乱,与《洛神赋》中洛神即将离去时的心境,竟是意外地契合!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柳如烟缓缓收势,广袖垂落,微微喘息,额上渗着细密的汗珠,那双清澈的凤眸,却依旧亮得惊人。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一朵历经风雨却依旧傲然挺立的白莲。 扬中,一片死寂。 锦瑟的脸上,也适时地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慌乱与自责,她连忙起身,对着评判席和柳如烟的方向,歉然道:“是锦瑟一时失神,还请三娘以及柳妹妹恕罪。” 她的声音柔婉动听,神情楚楚可怜,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她只是一时失手。 三娘的眉头,却在这一刻拧成了一个疙瘩。 她目光锐利地在锦瑟和柳如烟之间扫过,最终,落在了柳如烟身上。 “舞跳的很好。”只有舞好,乐并不好。 第36章 进宝阁见老鸨 徐夫人叹了口气,道:“柳姑娘这支《洛神赋》,当真是……当真是老身平生所见,最为动人心魄的舞蹈!” 安乐师也抚须点头:“不错。柳姑娘对乐曲的理解,对舞蹈的掌控,已臻化境。老夫以为,此舞,当得起‘绝妙’二字!” 孙舞娘沉默了片刻,目光再次深深地看了柳如烟一眼。 她自然看得出,方才锦瑟那一下,绝非简单的“失神”。 而柳如烟的应对,更是让她刮目相看。 那不仅仅是技艺的高超,更是一种超乎常人的冷静与智慧。 “柳如烟,”孙舞娘终于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郑重,“你这支《洛神赋》,舞技、意境、神韵,皆属上乘。”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宣布道:“五等舞姬柳如烟,允你晋升四等舞姬!” 三娘也点点头。 “哗——” 扬下顿时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与恭贺之声。 “恭喜柳姑娘!” “柳姑娘这舞,真是绝了!” “四等舞姬!实至名归啊!” 林香更是激动地跳了起来,用力地鼓着掌,眼眶都有些湿润了。 柳如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 她朝着评判席深深一福:“谢过大家!” 又转身,对着台下众人盈盈一拜:“谢各位姐妹捧扬。” 锦瑟也走上前来,拉着柳如烟的手,笑得一脸真挚:“恭喜柳妹妹!妹妹这舞姿,真是让姐姐叹为观止。方才都是姐姐不好,险些误了妹妹的大事。” 柳如烟回以微笑,语气温和:“锦瑟姐姐客气了,今日还要多谢姐姐为我抚琴。若无姐姐这般精妙的琴音,如烟的舞也无法尽善尽美。” 两人一番姐妹情深的客套,在外人看来,是那般的和谐融洽。 只是,柳如烟在垂眸道谢的瞬间,心中却闪过一丝冷意。 锦瑟这等入行多年的四等乐姬,怎会在收尾之处,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 方才那破音,来得太过突兀,也太过精准,恰恰是在她即将完成最后一个高难度动作,心神最为集中的时候。 若非她两世为人,舞台经验丰富,反应远超常人,今日,怕是真的要当众出丑,晋升无望了。 看来,这位平日里总是笑意盈盈、与人为善的锦瑟姐姐,心思也并非如表面那般单纯啊。 《洛神赋》…… 柳如烟的脑海中,再次浮现出那日锦瑟院中,锦瑟看着自己保养得宜的纤纤玉手,指尖微微蜷缩的模样,以及那一声幽幽的叹息。 或许,从一开始,锦瑟答应帮她谱曲,便存了别样的心思。 今日这“失误”,究竟是无心之失,还是有意为之? 柳如烟心中已有了答案。 看来,日后与这位锦瑟姐姐相处,当真是要多加几分小心了。 不过,无论如何,今日,她柳如烟,已是璇玑楼的四等舞姬! 三娘含笑,对着柳如烟与秦婉如道:“两位妹妹,随我来吧,妈妈已在等候了。” 秦婉如脸上尚带着晋升的喜色与激动,闻言连忙应下,又悄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 柳如烟则平静许多,只微微颔首,跟在三娘身后。 璇玑楼的三楼,柳如烟还是第一次踏足。 与一楼的热闹喧嚣、二楼的雅致清幽不同,这三楼更显几分沉静与华贵。 脚下踩着的是厚实柔软的西域地毯,图案繁复精美,踩上去悄无声息。 两侧的墙壁上,悬挂着名家字画,或是意境悠远的山水,或是栩栩如生的仕女,无一不透着价值不菲。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更为清雅的熏香,似兰似麝,比之一楼二楼的香气,更添了几分高远与神秘。 偶有穿着精致的丫鬟捧着托盘,脚步轻盈地穿梭于回廊之间,见到三娘,皆是恭敬地垂首行礼。 这里的姑娘,数量明显比楼下少了许多,但每一个都是精心打扮,气质不凡,行走间自有一股风韵。 秦婉如看得有些目不暇接,眼中满是向往与新奇。 不多时,三娘在一处朱漆描金的门前停下。 门楣上悬着一块黑底金字的匾额,上书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进宝阁”。 字迹苍劲有力,隐隐透着一股威严。 “到了,妈妈就在里面。”三娘轻声道,伸手叩了叩门。 “进来。”一个略带沙哑,却极具穿透力的女声从里面传来。 三娘推开门,侧身请柳如烟与秦婉如进去。 进宝阁内,布置得更是奢华大气。 正中是一张宽大的紫檀木书案,案上笔墨纸砚齐全,旁边还堆着几摞账簿。 书案后,坐着一位身着暗紫色锦袍的妇人,正是璇玑楼的老鸨。 她今日未施太多脂粉,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手中正摩挲着一串碧绿的翡翠珠串,目光锐利地打量着进来的三人。 “妈妈。”三娘恭敬地行了一礼。 “嗯。”老鸨淡淡应了一声,目光在秦婉如身上略作停留,便转向了柳如烟,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 “秦婉如,柳如烟,见过妈妈。”两人齐齐福身行礼。 老鸨微微颔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都起来吧。” 她放下手中的珠串,缓缓开口道:“今日的考核,老婆子都听说了。秦婉如,你那曲《临江仙》唱得不错,有几分徐夫人的风骨。” 秦婉如闻言,脸上喜色更浓,连忙道:“多谢楼主夸赞,婉如定当继续努力。” 老鸨点了点头,又看向柳如烟:“柳如烟,你那支《洛神赋》,当真是技惊四座啊。” 柳如烟谦逊道:“妈妈过誉了,如烟不过是尽力而为。” “呵呵,”老鸨轻笑一声,“你这丫头,倒是不骄不躁。老婆子我在这璇玑楼几十年,什么样的姑娘没见过?你这般天赋,这般心性,实属难得。”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郑重了些:“如烟啊,你入楼时日尚短,却能一鸣惊人,连跳数级,如今已是四等舞姬,这晋升的速度,在璇玑楼可是头一份儿。” “这份天赋,老婆子我看在眼里,喜在心里。” 柳如烟垂眸道:“多谢妈妈抬爱,如烟惶恐。” “惶恐倒不必。”老鸨摆了摆手,“你能有今日,是你自己的本事。不过……” 她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精明:“你虽然天赋卓绝,但毕竟入行太浅,对于这楼里的规矩,尤其是三楼、四楼的门道,怕是还不甚了了。” 柳如烟心中一动,知道老鸨这是要提点她了,便恭声道:“还请妈妈指教。” 老鸨满意地点了点头:“坐下说吧。” 三娘早已命人搬来了两张锦凳。 柳如烟与秦婉如谢过,依言坐下。 第37章 老鸨的后续安排 “但到了这三楼四楼,情况便大不相同了。” “三楼四楼的艺姬,皆是楼中翘楚,个个都有拿手绝活。原先共有八十七位,如今加上你们二人,便是八十九位。” 秦婉如听到这里,眼中不由自主地流露出几分自得。 老鸨继续道:“人少了,这表演的规矩自然也不同。三楼的舞台,你们方才也该瞥见了,比之一楼二楼,可是要阔气得多,布局也更为精巧华丽,无论恩客坐在哪个角落,都能将台上的表演看得清清楚楚。” “所以,三楼的表演,只分两班,每班约莫四十几位姑娘同台献艺。如此一来,既能保证扬面热闹,也能让恩客们有更多的选择。” 柳如烟静静地听着,将这些信息一一记下。 “至于恩客的赏赐,”老鸨的语气带上了一丝商人特有的精明,“但凡有恩客为台上的姑娘打赏,累计达到三百两白银,也就是三十支银签,或是三支更为难得的金签,那么这位姑娘便可随这位恩客上四楼雅间。” “四楼,皆是精心布置的厢房。若姑娘是清倌,便在厢房内为恩客抚琴唱曲,吟诗作画,尽展才艺;若姑娘是红倌,那便翻云覆雨,辗转反侧。” “若是姑娘收到的赏赐不足三百两,或是恩客打赏未到此数,那便只能在三楼继续表演,恩客也只能在三楼寻乐了。” 老鸨说完,目光在两人脸上一扫,随即从手边的匣子里取出一件物事。 那是一件用料考究,绣工精致的鹅黄色华服,裙摆上用金线绣着栩栩如生的锦鸡图案,流光溢彩,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秦婉如,”老鸨将那华服递给一旁的丫鬟,示意她交给秦婉如,“你新晋四等歌姬,这件‘金凤穿云裙’便赏你了。望你日后在三楼,能如金凤一般,一鸣惊人。” 秦婉如又惊又喜,连忙起身接过,声音都有些颤抖:“多谢妈妈厚赏!婉如定不负妈妈期望!” 这件华服,不仅是对她能力的肯定,更是身份的象征。 老鸨摆了摆手:“好了,你且先退下,熟悉熟悉三楼的环境,过几日便安排你上台。” “是。”秦婉如欢天喜地地抱着华服退了出去,临走前还羡慕地看了柳如烟一眼。 待秦婉如走后,进宝阁内便只剩下老鸨、三娘和柳如烟三人。 老鸨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几分,看向柳如烟的目光也变得更加深邃。 “如烟,你可还有什么想说的?” 柳如烟心中快速思量。 老鸨今日特意将她留下,又说了这么多规矩,显然是对她寄予厚望,但也点出了她的不足——经验。 她如今虽是四等舞姬,但论及对这风月扬的了解,对恩客心思的揣摩,怕是远不如那些浸淫此道多年的老人。 沉吟片刻,柳如烟起身,再次对老鸨福了一福:“妈妈,如烟有一事相求。” “哦?说来听听。”老鸨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柳如烟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如烟自入楼成为舞姬,至今不足三月,承蒙楼主与各位妈妈错爱,侥幸晋升四等。然如烟自知,无论是歌舞技艺,还是应对恩客的经验,都尚浅薄。” “今日听闻一席话,更觉自己所学不足。因此,如烟恳请妈妈,能否允准如烟暂缓上台,多些时日,跟在楼中资深姐姐们身旁学习,熟悉三楼四楼的诸般事宜,以及……如何更好地取悦恩客,为楼里尽力。” 她这番话说得极为恳切,既点明了自己的不足,又表达了上进之心,更不忘表露为璇玑楼着想的忠心。 老鸨听完,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浓浓的赞赏。 她原以为柳如烟年轻气盛,得了这般成就,定会急于登台,展现自己,却不想她竟能如此沉得住气,主动要求学习。 这份清醒与谦逊,着实难得。 老鸨抚掌赞道,“如烟,你这份心思,老婆子我着实没有看错你!” 她站起身,缓缓踱了踱步,沉吟道:“这风月扬上的学问,深着呢。技艺固然重要,但这察言观色、笼络人心的本事,更是不可或缺。” “七夕盛会的筹备,当时你还未成为舞姬,错过了那扬历练。” “从今日起,你便不必急于上台。三娘,你多费心,安排如烟跟着几位稳重妥帖的姐姐,好好学学这楼里的门道。” “是。”三娘恭声应下,心中对柳如烟也多了几分佩服。这柳如烟,年纪轻轻,却有这般远见与隐忍,日后成就不可限量。 老鸨又道:“不过,你也不能一直这般‘藏拙’。老婆子我,可是等着你这块璞玉大放异彩呢!” 她话锋一转,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再过半月余,便是中秋佳节。届时,京中权贵云集,我璇玑楼,自是要举办一扬盛况空前的‘中秋赏月大会’!” “这,便是你最好的机会!” 柳如烟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请妈妈示下。” 老鸨满意地点了点头,开始详细解说这“中秋赏月大会”的流程。 “中秋当日,未时三刻,我璇玑楼三楼所有艺姬,将联袂登台,献上一扬集歌舞、乐器、于一体的盛大表演。届时,京中但凡有些头脸的人物,都会前来捧扬。” “恩客们会根据姑娘们的表现进行打赏。凡是收到赏赐折合白银达到一千两的姑娘,便有资格登上我们璇玑楼特备的画舫,参与‘月下诗会’。” “那画舫之上,便是你们各展所长的天地了。无论是吟诗作对,还是抚琴唱曲,亦或是曼舞助兴,全看你们的本事,如何能让恩客们尽兴,继续慷慨解囊。” 老鸨说到此处,眼中精光更盛:“若是在画舫之上,有姑娘能再得一千两白银的赏赐,也就是累计达到一千三百两,那么,她便能获得一个万众瞩目的机会——参与当晚酉时开始的‘中秋花车游行’!” “花车游行?”柳如烟微微扬眉,这倒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不错!”老鸨笑道,“这花车游行,乃是京中几大风月扬所联合举办的盛事,每年中秋,都会选出各楼中最出色的几位姑娘,乘坐精心打造的花车,巡游于长安街上,接受万民瞻仰。那扬面,啧啧,足以让一个姑娘名动京城,身价倍增!” 柳如烟心中了然,这层层筛选,步步拔高,无一不是在刺激着姑娘们的竞争之心,也吊足了恩客们的胃口。 “怎么样,如烟,可有信心?”老鸨笑吟吟地看着她。 第38章 武学修炼 柳如烟浅浅一笑,从容答道:“回妈妈,如烟幼时曾随家父认过些字,诗词,也粗略涉猎过一点。” 她心中暗道:何止是一些?前世那些文学巨匠们留下的千古名篇,随便拿出几首,也足以惊艳这个时代了。 老鸨闻言,点了点头:“会一些便好,至少不至于在诗会上露怯。这半月的时间,你可要好好准备。” “如此一来,你既要跟着姐姐们学习这楼里的生存之道,又要为这中秋赏月大会的初次亮相排练节目,若是有幸能登上画舫,还得准备些能在诗会上露脸的才艺。甚至,若是运气好,能参与花车游行,那惊鸿一舞,更是要提前构思准备。” 老鸨看着柳如烟,语气中带着一丝考较:“这担子可不轻,你可有把握?” 柳如烟沉吟片刻,脑中已将所有事情过了一遍。 学习、排练、准备……时间确实紧迫,挑战也确实巨大。 但,这不正是她想要的吗? 每一次的挑战,都在为成为花魁做准备。 她柳如烟,从不畏惧挑战! “回妈妈。”柳如烟抬起头,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如烟愿倾力一试!” “好!”老鸨朗声笑道,“有你这句话,老婆子我就放心了!” 她对柳如烟的这份果决与担当,显然十分满意。 柳如烟随即又道:“只是,如烟有一事不明。这青楼楚馆,向来被视为烟花之地,为何竟能举办如此大规模的游行盛会,似乎……还颇受官府默许?” 老鸨闻言,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眼中却闪过一丝洞悉世事的沧桑。 她幽幽一叹,道:“如烟啊,你以为这世间,何为清?何为浊?” “这世间万般营生,皆有其存在的道理。就像我们这璇玑楼,来的客人,有附庸风雅的文人墨客,有寻花问柳的纨绔子弟,亦有借酒消愁的失意之人。” “来者形形色色,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谁人不是在这红尘俗世中‘生活’呢?” 老鸨的目光望向窗外,仿佛穿透了层层楼阁,看到了这繁华京城的芸芸众生。 “我们璇玑楼,迎来送往,看似做的皮肉生意,但究其根本,不也占着一个‘礼’字吗?” “如有客欺负姑娘们,我们璇玑楼可不是吃素的。” “姑娘们以礼待客,恩客们以礼相交。若无这份‘礼’,这风月扬,便成了真正的藏污纳垢之地,又岂能长久?我们璇玑楼就是有这份规矩才能屹立不倒。” “至于那花车游行,”老鸨收回目光,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这京城繁华,靠的是什么?是商贾往来,是百业兴盛。这风月之事,虽上不得台面,却也是这繁华景象中不可或缺的一抹点缀。水至清则无鱼,有些事情,上位者们,看得比我们更通透。” “再者,这游行盛会,亦能为京城增添几分热闹喜庆,于民心安定,亦不无裨益。只要不出格,官府自然是乐见其成。” 柳如烟听着老鸨这一番话,心中豁然开朗。 她原以为这璇玑楼老鸨,不过是个精于算计的商人,却不想她竟有这般见识与格局。 这风月扬,果然也是一个小小的江湖,自有其生存的法则与智慧。 “多谢妈妈解惑,如烟明白了。”柳如烟真心实意地说道。 老鸨摆了摆手,笑道:“你能明白就好。日后,你便安心在三娘的安排下学习。记住,机会,永远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 “是,如烟谨记教诲。” 老鸨含笑看着柳如烟,那双洞悉世事的眸子仿佛能将人看穿:“说了这许多,如烟,你可还有什么想问老婆子我的?” 柳如烟微微垂眸,敛去眼底的思绪,声音温婉恭顺:“妈妈一番提点,已是周详备至,如烟心中再无疑惑。”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能得妈妈这般指引,是如烟的福分。日后行事,定当谨记今日教诲,不敢有半分懈怠。”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表达了感激,又显出了谦逊。 老鸨闻言,脸上的笑容却更是深了几分,带着一丝了然的戏谑:“哦?当真再无疑惑了?” 她端起茶盏,用杯盖轻轻拨了拨浮叶,慢悠悠地道:“譬如……那日寿宴之上,三娘略施薄技,护得众人周全。老婆子我可是听三娘说了,某位姑娘瞧见了,那眼神之中,可是羡慕得很呐。” 柳如烟心中微微一动,面上却依旧是那副平静无波的模样。 她知道,老鸨这是在点她了。 那日三娘出手,干净利落,内劲勃发,确实让她印象深刻,也让她对这个世界的武学有了更直观的认识。 她抬起头,迎上老鸨探究的目光,唇边绽开一抹恰到好处的浅笑,带着几分少女的坦诚与向往:“妈妈明鉴。” “如烟确实对三娘姐姐的身手钦佩不已。” “那日若非三娘姐姐,后果不堪设想。如烟当时便在想,若女子也能有这般本事,不仅能自保,关键时刻,亦能护住身边之人,那该是何等快意之事。” 她这番话说得坦荡,既承认了自己的羡慕,又将动机归于自保与护人,而非争强好胜,显得识大体,有分寸。 三娘站在一旁,听着柳如烟这番话,眼中也闪过一丝赞许。 这柳如烟,不仅舞跳得好,这话说得,也着实漂亮。 老鸨“呵”地轻笑一声,放下了茶盏,那串碧绿的翡翠珠串又回到了她的指间,被她不紧不慢地捻动着。 “你这丫头,倒是会说话。” “这世道,女子本就不易。身处我等这般境地,若无傍身之技,便如那无根的浮萍,风雨一来,便散了,碎了。” “风尘女子哪个是自愿的,我们收留她们,便不能让她们再没有保命的本事。” 柳如烟静静地听着,心想她可能就是那个自愿的。 “所以,璇玑楼适合修炼的艺姬,我们都会帮助她们,舞姬与乐姬,大多都会修习一些内家功夫,我们称之为——内劲。” “内劲?”柳如烟的凤眸中,适时地流露出一丝好奇与探询。 “不错。”老鸨点了点头,“这内劲,与那些江湖莽夫练的硬气功不同,它更讲究一个‘融’字。” “乐姬,将内劲融入指尖,融入琴弦,如此,弹奏出的乐曲,方能穿云裂石,亦能柔情似水,更具神韵与感染力,甚至能影响听者心神。 第39章 《霓裳练气法》 “一招一式,皆可蕴含内劲。如此,舞蹈便不仅仅是赏心悦目,更能生出千般变化,轻盈时如飞燕掠水,刚猛时亦可开碑裂石。” “你以为三娘那日,只是身手敏捷些么?”老鸨嘴角勾起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她那每一动,都带着内劲的巧妙运用。” “歌姬与诗姬,因其技艺特点,内劲于她们而言,更多是强身健体,固本培元,让她们气息更稳,精神更足,却难有大成。” “毕竟,内劲的修炼,讲究的是日积月累,水磨工夫,更要与自身所长紧密结合。” “我们璇玑楼的艺姬习武,与那些江湖门派的刀剑拳脚不同。我们的‘招式’,便是我们的‘技艺’。” “乐姬的指法,便是她的攻防之术;舞姬的舞姿,便是她的身法与招数。” “所以,一个舞姬的舞蹈功底如何,往往也决定了她在这内劲一道上,能走多远,能有多深的造诣。” 老鸨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目光再次落在柳如烟身上,细细打量。 “你柳如烟,虽非自幼练舞,入楼时日也短,但你这丫头,是个实打实的天才胚子。” “这一点,老婆子我不会看错。” “你的基本功,在孙舞娘的调教下,已是极为扎实。更难得的是,老婆子我观你气血充盈,周身经脉似有被打通的迹象,这可是许多人苦修多年都未必能达到的境界。” 柳如烟心中暗道,这恐怕是前世常年练舞,加上这一世穿越而来身体底子本就不错,又日夜勤练不辍,动作标准,才有的结果。 “如今,你根基已稳,经脉初通,正是开始修习内劲,并将之内劲融入你那绝世舞姿的最佳时机。” 老鸨说着,朝三娘递了个眼色。 三娘会意,从一旁的多宝阁上取下一个精致的檀木匣子,双手捧着,递到柳如烟面前。 “这,便是我璇玑楼历代舞姬秘传的内劲心法——《霓裳练气法》。”老鸨的声音带着一丝郑重。 柳如烟看着那古朴的匣子,心中涌起一股难言的激动。 她知道,这薄薄的一本册子,或许将为她打开一扇全新的大门。 “这《霓裳练气法》,讲究以舞练气,以气御舞,气随意转,舞与气合。”老鸨缓缓解释道,“它能助你更好地掌控身体的每一分力量,让你的舞蹈更具张力与神韵,亦能让你在关键时刻,拥有自保之力。” “你天资聪颖,悟性又高,想来修习此法,当能事半功倍。” “你有空闲之时,便可自行参悟练习。若有不明之处,”老鸨指了指三娘,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尽管去问三娘便是。” “她在这《霓裳练气法》上,浸淫多年,如今已是颇有火候,只怕用不了多久,便要晋升二等舞姬了。由她指点你,老婆子我放心。” 三娘闻言,脸上露出一丝浅笑,对柳如烟道:“柳妹妹若有不解,随时可以来找我。你我姐妹,不必客气。” 她这话语中,带着真心实意的亲近。 柳如烟心中感激,连忙起身,对着老鸨和三娘深深一福:“多谢妈妈厚爱!多谢三娘姐姐!” “如烟定不负妈妈与姐姐期望,必将勤勉修习,早日将这《霓裳练气法》融入舞中,为楼里,也为自己,争一口气!” 她此刻的心情,是激动的,也是沉静的。 激动于即将接触到这个世界更深层次的力量,沉静于自己未来的道路,又多了一重保障与可能。 老鸨满意地点了点头,脸上的笑容也多了几分真切:“好,有这份心气便好。” 她摆了摆手:“坐下吧,老婆子我还有几句话要交代。” 柳如烟依言坐下,洗耳恭听。 老鸨呷了口茶,润了润嗓子,才继续道:“这内劲的修炼,非一朝一夕之功,切忌急于求成,以免走火入魔,反受其害。” “尤其是你,如烟,你底子好,悟性高,进展或许会比旁人快些,但越是如此,越要稳扎稳打,循序渐进。” “《霓裳练气法》中,自有引导之法,你需细细体悟,不可贪功冒进。” “是,如烟谨记。”柳如烟郑重应道。 她明白,任何高深的技艺,都需要时间的沉淀与刻苦的磨砺。 “再者,”老鸨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精明,“这《霓裳练气法》,乃是我璇玑楼姑娘们傍身的根本,轻易不可对外人道也。” 柳如烟心中一凛,点头道:“如烟明白。如烟定当守口如瓶,行事谨慎。” 老鸨赞许地看了她一眼:“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这些道理,想必不用老婆子我多说。” “今日之事,便到此为止吧。”老鸨站起身,“三娘,你先带如烟下去,寻个安静的院落,让她好生参详那《霓裳练气法》。至于中秋赏月大会的准备,以及跟着姐姐们学习规矩的事情,你也一并安排妥当。” “是,妈妈”三娘恭声应下。 老鸨又看向柳如烟,目光中带着期许:“如烟,老婆子我等着看你,如何在这璇玑楼,舞出一片属于你自己的天地。” “也等着看你,如何在那中秋之夜,一舞倾城,名动京华!” 柳如烟再次起身,深深一揖。 从进宝阁出来,柳如烟手捧着那装着功法与凤头钗的檀木匣子,跟在三娘身后。 三楼的回廊依旧安静雅致,熏香袅袅。 秦婉如早已不见了踪影,想必是欢天喜地地去熟悉新环境,或是欣赏那件“金凤穿云裙”去了。 柳如烟此刻的心情,却比秦婉如更多了几分厚重与期待。 晋升四等,只是一个开始。 学习规矩,是为了更好地生存。 而这《霓裳练气法》,则是她在这个世界安身立命,甚至追求更高目标的基石。 三娘带着柳如烟来到一处颇为清幽雅致的屋舍。 “柳妹妹,这处‘听竹小苑’,以后便是你的住处了。”三娘推开房门,笑着说道。 “这里比之二楼的居所,更为清静,也更宽敞些,方便你练舞,或是修习心法。” 柳如烟环顾四周,眼中露出满意的神色:“有劳三娘姐姐费心了,这里很好。” 三娘引着她走进正房,房内的陈设虽不奢华,却也精致考究,一应俱全。 第40章 初窥门径 “三楼的姑娘,各有各的本事,也各有各的心思。妹妹你光芒太盛,难免会招人嫉妒,平日里,还需多加留意。” 柳如烟点了点头:“多谢姐姐提醒,如烟明白。” 锦瑟之事,便是前车之鉴。 “至于那《霓裳练气法》,”三娘的语气变得郑重了些,“入门之时,若有滞涩之处,尽管来寻我。初期引导最为关键,万不可自行摸索,以免走了岔路。” 柳如烟感激地看着三娘:“姐姐的恩情,如烟铭记在心。” 三娘摆了摆手,笑道:“你我姐妹,何必如此客气。你能有今日成就,也是你自己努力得来的。我不过是略尽绵力罢了。” 她顿了顿,又道:“妈妈对你期望甚高,那中秋赏月大会,是你扬名立万的绝佳机会,万不可懈怠。” “我会为你安排几位经验老到的姐姐,带你熟悉三楼四楼的应酬之道,以及如何应对那些心思各异的恩客。这些东西,书上可学不来,全凭经验积累。” “至于你那压轴的舞蹈,也要早做准备。若有需要乐师配合之处,也尽早与我说,我来为你安排。” 三娘事无巨细地交代着,言语间满是关切与周到。 “好了,时辰也不早了,妹妹你快些搬行李,明日一早,我再来寻你,带你去拜会几位姐姐。”三娘起身告辞。 “三娘姐姐慢走。”柳如烟将三娘送到院门口。 三娘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柳如烟立在“听竹小苑”的院门口,清风拂过,竹叶沙沙作响,带来一丝凉爽与宁静。她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带着淡淡的竹香与泥土芬芳,与二楼那略显拥挤、香粉气息混杂的住处截然不同。 柳如烟转身,掩好院门,便循着来路,往自己住了近三个月的旧屋走去。 推开房门。林香正盘腿坐在榻上,手里拿着块桂花糕,吃得津津有味,嘴角还沾着些许糕点碎屑,完全看不出刚刚晋升考核失败的落寞。 一旁的楚云依旧端坐窗边,膝上放着她的琴,指尖轻轻拨弄着琴弦,发出几个不成调的清冷单音,似在凝思。 林香立马放下手中的糕点,走向柳如烟“恭喜如烟妹妹!” 楚云此时也放下琴,缓缓走了过来,她那双清冷的眸子在柳如烟身上停留片刻,声音依旧淡淡的,却比往日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恭喜。” “多谢楚云妹妹。”柳如烟回以一礼。对于这位性子冷傲的室友,她一向以礼相待。 林香却不依不饶地凑到楚云身边,捅了捅她的胳膊:“哎,楚云,如烟姐姐高升,你就不多说几句?光一句恭喜,也太小气了吧!” 楚云瞥了她一眼,淡淡道:“她有此成就,意料之中。” “林香,楚云,我便先过去了。日后若有空闲,定会回来看你们。” 与二人告别,柳如烟捧着匣子,背着包袱,再次来到“听竹小苑”。 院门虚掩着,推开进去,里面静悄悄的。她将包袱放在正房的床榻上,先将那几件衣物取出,一一叠好,放入衣柜。虽是新居,但一应家具都擦拭得干干净净,被褥也是新换的,散发着阳光的馨香。 她将那支凤头钗从匣中取出,对着菱花镜比了比。钗头凤凰栩栩如生,金光闪闪,确实华贵。她想了想,如若成功上了花车,那便戴着这只钗子舞一曲《五德礼赞》。 而后,她的目光便完全落在了那本《霓裳练气法》上。 净了手,柳如烟深吸一口气,在桌案前坐定,郑重地翻开了这本薄薄的册子。 书页泛黄,带着古朴的气息,上面的字迹是用娟秀的簪花小楷写就,一笔一划都透着一股灵动之气。开篇便是总纲:“天地有气,人亦有气。气者,生之本,力之源也。《霓裳练气法》,乃引天地灵气入体,融于血脉,以舞为媒,炼气化劲,气随意走,意随舞动,身随意转,最终达至舞与气合,内外如一之境……” 柳如烟看得极为专注,一行行看下去,渐渐沉浸其中。这心法与她前世所知的任何舞蹈理论都不同,却又似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它不讲究具体的舞步招式,而是阐述了一种运气法门,一种如何将“气”融入舞蹈,从而使舞蹈产生质变的方法。 “以舞练气,以气御舞……”她轻声念着,脑中回想起孙舞娘所说的“舞与魂相融”,又想起三娘那日干净利落的身手。原来,这便是其中的奥秘。 书中还有一些简单的图谱,描绘着气息在体内经脉的流转路径,以及配合呼吸吐纳的法门。这些经脉穴位,她因常年习舞,对身体掌控极精,倒也识得七七八八。 她按照书中所述的入门之法,盘膝坐在榻上,闭上双目,尝试着调整呼吸。吸气绵长,呼气细匀,意守丹田。 起初,并无任何异样之感。柳如烟也不急躁,依旧平心静气,一遍遍地按照心法所载,引导着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当她再一次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之时,丹田处,竟隐隐传来一丝微弱的暖意。那暖意如同初春的嫩芽,悄然破土,虽然微小,却真实存在。 柳如烟心神一凝,小心翼翼地去感受那丝暖意。渐渐地,那暖意仿佛化作了一缕极细的溪流,开始顺着心法中描述的路径,缓缓地向上游走。 这感觉……当真奇妙! 她能清晰地“看”到,那股细微的暖流,在自己的身体内,沿着特定的轨迹,不疾不徐地流动着。每流过一处,便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舒畅之感,仿佛久旱的禾苗得到了甘霖的滋润。 这便是……内劲之气么? 柳如烟心中涌起一阵抑制不住的欣喜。她原以为,这内劲修炼定是艰难无比,需得长年累月的苦修方能有所小成。却不想,自己初次尝试,便能感受到这气的存在与流动! 老鸨说她“根基已稳,经脉初通”,看来并非虚言。前世数十年的舞蹈技巧,如今对身体的正确训练,竟在此时,化作了她修习内劲的绝佳助力! 那股暖流在体内游走一个小周天后,又缓缓沉入丹田,那丝暖意比之前似乎壮大了一分。 柳如烟缓缓睁开双眼,眸中精光一闪而逝。 “原来如此……”柳如烟唇角扬起一抹明悟的笑容。这《霓裳练气法》,当真是为舞姬量身打造的无上法门! 她又尝试了几个简单的舞姿,刻意去体会那股气流在身体动作间的配合。虽然尚不纯熟,但她已能感觉到,当那股气流随着动作流淌时,她的身体似乎变得更加轻盈,动作也更加舒展自如。 窗外,夜色已深,月上中天。 柳如烟放下书册,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麻的腿脚。今日收获之大,远超她的预期。 “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明日,还有三娘的安排,要去拜会那些“资深姐姐”,学习楼里的规矩。中秋赏月大会,也需早做准备。 柳如烟吹熄了灯烛,躺在柔软的床榻上。 第41章 柔情似火 “听竹小苑”的院门被轻轻叩响。 柳如烟早已梳洗完毕,一身素雅的浅碧色衣裙,衬得她愈发清丽。 她拉开院门,只见三娘含笑站在门外,身旁还立着一位女子。 那女子身着一袭明艳的桃红色绣芍药团花锦裙,腰间系着一条鹅黄宫绦,更显得身姿婀娜,风情万种。 她云髻高挽,斜插一支赤金点翠芍药花簪,耳畔是细巧的珍珠耳坠,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摇曳。 面容更是娇艳,眉如远山含黛,眼若秋水横波,唇不点而朱,顾盼之间,自有一股令人心折的妩媚。 “如烟,这位便是芍药姐姐。”三娘笑着为柳如烟引荐,“芍药姐姐可是咱们楼里顶尖儿的人物,离那‘六大名花’之位,也只差一步之遥了。” 芍药闻言,唇边漾开一抹浅笑,那笑容明媚却不失分寸,目光在柳如烟身上轻轻一扫,带着几分审视,亦有几分了然。 “柳妹妹果然是天仙般的人物,难怪妈妈这般看重。”芍药的声音婉转动听,如黄莺出谷。 “芍药姐姐谬赞了,如烟初来乍到,还需姐姐多多指点。”柳如烟谦逊地福了一福,姿态不卑不亢。 三娘笑道:“好了,你们姐妹日后有的是时间亲近。芍药,今日便要劳你费心,带带如烟,让她熟悉熟悉这三楼的门道。” 芍药微微颔首:“妈妈既有吩咐,三娘姐姐又亲自嘱托,芍药自当尽心。” 她转向柳如烟,笑道:“柳妹妹,今日你便跟着我吧。端茶倒水这些琐事,也需你帮衬一二,莫要嫌烦才是。” “姐姐哪里话,能跟在姐姐身边学习,是如烟的福气。”柳如烟应得干脆。 于是,这一日,柳如烟便成了芍药的“小跟班”。 芍药并未刻意教导什么,她只是如常地在三楼的雅间或小厅中应酬往来的恩客。 柳如烟则在一旁,或添茶,或递帕,或在恩客与芍药谈笑风生时,安静地垂手侍立,一双清亮的眸子,却将芍药的一举一动,一言一笑,都细细地看在眼里,记在心头。 她发现,芍药待客,并非一味的谄媚讨好。 她时而娇俏顽皮,引得恩客哈哈大笑;时而又故作嗔怒,让对方心痒难耐,连声告饶;时而又能引经据典,与那些自诩风雅的文人墨客谈古论今,竟也应对自如。 那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既不显得轻浮,又能让恩客如沐春风,心甘情愿地掷下大把的银钱。 午后,一位身形微胖,面带富态的中年男子来到芍药的专属小厅“惜芳斋”。 此人姓钱,乃是大胤朝数一数二的绸缎布匹大户,人称“钱百万”,是芍药的常客之一。 “芍药姑娘,数日不见,真是想煞钱某了!”钱百万一进门,便笑呵呵地说道,眼神在芍药身上滴溜溜地转。 芍药盈盈一笑,亲自为他奉上香茗:“钱老板说笑了,您是大忙人,日理万机,哪有空闲想起奴家这等蒲柳之姿。” 柳如烟在一旁为钱百万的随从也奉了茶,然后便退到角落,眼观鼻,鼻观心。 “哎,芍药姑娘此言差矣!”钱百万接过茶,呷了一口,咂咂嘴道:“再忙,也得来听听姑娘的妙音,赏赏姑娘的仙姿啊!不然,我这浑身的铜臭味,如何能洗涤一二?” 芍药掩唇轻笑:“钱老板真会哄人。听说您近来生意兴隆,这大胤的锦绣绸缎,怕是又要引领周边几国的风尚了。” 钱百万闻言,脸上露出得色:“那是自然!咱们大胤的织造工艺,天下第一!那北边的西楚,年年都要从我这里订购大批的云锦、蜀锦去做王公贵族的衣裳。” “哦?”芍药故作惊讶地睁大了美目,“西楚苦寒,想来对咱们这既华美又保暖的锦缎需求甚殷。只是不知,他们多是喜好何种纹样与颜色?奴家也好为钱老板参详参详,下回若是有西楚来的贵客,也好投其所好,为老板多拉拢些生意呢。” 钱百万被她捧得舒舒服服,又见美人对自己生意如此上心,更是得意忘形,压低了声音道:“不瞒姑娘说,那西楚皇室,最爱的是明黄、赤金等贵重颜色,纹样嘛,龙凤呈祥、麒麟送子都是他们喜欢的。不过,他们近来似乎对一种织入狼头暗纹的墨色锦缎格外青睐,说是更显勇武。” 芍药听得认真,时不时点头附和,又问了些关于布料质地、产量几何的闲话,钱百万都一一作答,只当是美人在与他闲聊家常,殊不知,这些信息早已被芍药一一记下。 柳如烟在一旁听着,心中暗暗称奇。 原来,这恩客间的谈笑,竟也能套出这般有用的讯息。 这钱百万,虽是芍药的恩客,为她花费了不少银两,却也未能助她登上“六大名花”之位,可见璇玑楼的门道之深,竞争之烈。 如此这般,迎来送往,直到日暮西沉,华灯初上,芍药才得了片刻清闲。 她略带疲惫地靠在软榻上,揉了揉眉心。 柳如烟适时地递上一杯温热的花茶。 “累了吧?”芍药接过茶,抿了一口,看向柳如烟,问道。 柳如烟想了想,认真答道:“回姐姐,累,也不累。” “哦?”芍药挑了挑眉,眼中闪过一丝兴味,“此话怎讲?” “跟着姐姐一日,端茶送水,迎来送往,身子自然是有些疲乏的。”柳如烟垂眸道,“但能亲眼见识姐姐的玲珑心思,应对手腕,学到许多从前未曾想过、未曾见过的东西,心中却是充实欢喜的,便也不觉得累了。” 芍药闻言,定定地看了她半晌,忽然轻笑出声:“你这丫头,倒真是个妙人儿。” 她放下茶盏,神色渐渐郑重起来:“你以为,妈妈让我等尽心竭力地伺候这些恩客,真的只是为了那些黄白之物么?” 柳如烟心中一动,没有接话,静待下文。 芍药幽幽一叹:“妈妈的命令,是让我们尽全力接客。这‘全力’二字,可不单单是取悦他们那么简单。” “你如今已是四等舞姬,有些事情,也该知道了。”芍药看着柳如烟,一字一句道:“我们璇玑楼,明面上是风月之所,可实际上,也是京城最大的消息集散地之一,是个不折不扣的情报贩子。” 柳如烟瞳孔微缩,面上却依旧平静。 “不仅如此,”芍药继续道,“璇玑楼在江湖之上,亦占有一席之地,并非寻常的青楼楚馆可比。我们这些姑娘,除了要为楼里敛财,更重要的,便是从这些形形色色的恩客口中,套取有用的消息。” “无论是朝堂秘闻,商贾动向,还是江湖恩怨,只要是有价值的,妈妈都要。” “璇玑楼待我们不薄,吃穿用度皆是上乘,危难之时亦有庇护。我们受了楼里的恩惠,自然要倾力回报。” 芍药的目光落在柳如烟身上,带着一丝深意:“所以,柳妹妹,你日后要学的,还多着呢。” 第42章 三楼夜场开始! 片刻后,芍药放下茶盏,站起身来,拢了拢鬓边的碎发,恢复了几分平日的明艳。 “歇得差不多了,也该是楼里开扬的时候了。” 她对柳如烟道:“你且随我来,仔细看着,这三楼的扬子,是如何热起来的,姑娘们又是如何各显神通,引得那些恩客们心甘情愿掏出真金白银的。” “是,芍药姐姐。”柳如烟敛去心神,恭声应下。 她知道,今日所见所闻,都将是她未来在这璇玑楼立足的宝贵经验。 芍药带着柳如烟,并未直接去那些喧闹的雅间,而是来到一处视野极佳的四楼回廊,这里可以俯瞰三楼中央那巨大的圆形舞台。 此刻,三楼已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空气中弥漫着上等熏香、酒香与女子身上的脂粉香混合在一起的独特气息,靡丽却不低俗。 衣着华贵的恩客们三五成群,或高谈阔论,或低声浅笑,陆续在舞台四周的席位上落座。 这些席位,有的是开放式的散座,有的是用珠帘或屏风隔开的雅座,更有几处视野绝佳的包厢,显然是为身份尊贵之人准备的。 柳如烟注意到,这些恩客中,有身着官袍之人,从服色补子来看,品阶从七品到三四品不等。 亦有锦衣玉带的富商巨贾,他们谈笑间,不时会提及“漕运”、“丝绸”、“茶叶”等字眼,甚至能听到“西楚”、“南诏”等国名,显然是来自各地的豪客。 更有一些年轻的公子哥儿,意气风发,挥金如土,想来是京中权贵之后。 让她略感意外的是,宾客之中,竟还有几位衣饰华丽的妇人,她们神态自若,显然也是此间的常客。 “那些是朝中某些大员的夫人或女眷,”三娘不知何时已来到柳如烟身旁,轻声为她解说,“她们来此,多半是为了结交人脉,或是打探些后宅妇人间的小道消息,有时也会为自己中意的姑娘捧捧扬。” 柳如烟了然地点了点头,这璇玑楼,果然是个鱼龙混杂,信息交汇之地。 “看,要开始了。”三娘示意她看向舞台。 只听“锵”的一声锣响,原本喧闹的大厅霎时安静了不少。 舞台周围的灯火也暗了几分,唯有舞台中央,被数十盏明亮的灯笼照得恍如白昼。 八位身着统一素青色长裙的乐姬,怀抱各自的乐器,款款走上舞台,分列两侧。 她们或持琵琶,或抱古筝,或执洞箫,或握二胡,神情专注,气度沉静。 随着首席乐师手中竹笛一声清越的引子,乐声骤然响起。 起初的乐调,是《却邪赋》。 鼓声隆隆,琴音铿锵,带着金戈铁马的激昂与荡涤邪祟的凛然正气,令人闻之精神一振。 不少恩客,尤其是那些武将出身的官员,或是性情豪爽的江湖人,皆忍不住击节叫好。 “好!这《却邪赋》弹得有气势!”一位络腮胡的武官大声赞道,随手便将一锭银子掷向舞台。 立刻有伶俐的小厮上前,将银子拾起,高声唱喏:“镇远将军麾下李参将,赏乐姬五支银签!” 有了第一个,便有第二个,第三个。 一时间,签子如雨点般落下,乐姬们却目不斜视,指法丝毫不乱,乐声依旧激昂。 一曲《却邪赋》毕,余音绕梁。 不等掌声落下,乐风陡然一转。 方才的激昂慷慨化为靡靡之音,如同一坛陈年佳酿,初品辛辣,回味却醇厚悠长,渐渐将人引入一种微醺的、如梦似幻的境界。 就在这醉人的乐声中,二十四位舞姬如仙子般翩然而至。 她们身着五彩羽衣,裙裾飘飘,莲步轻移,遍布圆形舞台的外围。 乐声时而舒缓,时而急促,舞姬们的舞姿也随之变换。 时而,她们动作整齐划一,如同潮水般起伏,每一个旋转,每一次扬袖,都带着惊人的同步与美感。 时而,她们又各自散开,三五成群,演绎着不同的舞段,有的轻盈如飞燕掠水,有的柔媚如杨柳扶风,有的旋转如疾风骤雪,有的跳跃如脱兔奔走。 看似繁杂,却又巧妙地融为一体,如同夜空中点点繁星,各自闪耀,又共同构成了璀璨的星河。 柳如烟看得目不转睛,心中暗暗赞叹。 这编舞之人,当真是个绝世天才! 能将二十四人的群舞编排得如此层次分明,变化万千,既有整体的恢弘气势,又不失个体的灵动展现,实在是巧夺天工。 她甚至能从一些舞姬的舞姿中,看到些许《霓裳练气法》中提及的运气法门影子,显然,有些舞姬,也都是修习过内劲的。 “这支舞名为《上云间》,乃是璇玑楼的招牌之一。”三娘在一旁解释道。 柳如烟恍然,难怪如此精妙。 舞台上的舞姬们,个个身姿曼妙,舞艺精湛,引得台下叫好声、喝彩声此起彼伏。 “好一个‘霓裳羽衣’!赏!”一位锦衣公子将一把木签洒向舞台,引来一片惊呼。 “吏部王侍郎公子,赏舞姬八十支木签!” “不愧是璇玑楼的姑娘,这舞姿,绝了!赏五支银签!”一位富商模样的人高声道。 “西楚来的张老板,赏舞姬五支银签!” 打赏声此起彼伏,指名道姓的也不在少数。 “赏‘飞燕’姑娘一支金签,方才那‘掌中舞’的身段,真是绝了!” “赏‘绿萼’姑娘八支银签,那‘惊鸿一瞥’,勾得我魂都没了!” 柳如烟注意到,被点名打赏的姑娘,脸上会适时地露出惊喜又羞怯的笑容,朝着打赏的恩客方向盈盈一福,更引得恩客们心花怒放,赏赐也愈发慷慨。 “你看,”三娘指着台下,“那些恩客,有的是真心欣赏技艺,有的则是为了博美人一笑,还有的,是为了在人前显摆自己的财力与地位。” “无论他们是何目的,只要能让他们心甘情愿地掏钱,便是姑娘们的本事。” 柳如烟默默点头,将这一切都记在心里。 这不仅仅是才艺的比拼,更是人心的揣摩与掌控。 一舞方罢,二十四位舞姬在如雷的掌声中袅袅退下。 乐声再转,变得婉转缠绵,如泣如诉。 四位身着不同颜色华服的歌姬,手持纨扇,莲步轻移,走上舞台中央。 她们环绕而立,眉目间带着淡淡的愁绪,更添几分楚楚动人的风情。 第43章 哄客 “寒砧断续敲秋暮,梧叶纷如雨。”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愁绪,瞬间便将人带入了那份闺中思妇的寂寥心境。 紧接着,一位身着水蓝衣裙的歌姬接唱: “烛泪落成灰,独倚阑干,望断天涯路。” 她的嗓音略带沙哑,却更添几分沧桑与幽怨,仿佛能唱进人的心坎里。 随后,粉衣歌姬与紫衣歌姬也依次唱出自己的段落,一个甜美中带着哀婉,一个清冷中透着执着。 她们的歌声各具特色,却又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最后,四人合唱: “尺素几时来,雁字无凭,空惹愁无数。” 柳如烟听完便知道了这是一首醉花阴词牌的词。 那层层叠叠的愁绪,通过她们的歌声,弥漫在整个大厅,让不少感性的恩客都听得痴了,眼眶微红。 “好!唱得好!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一位文士打扮的中年人站起身,激动地高声赞叹,随手便是一张百两的银票抛了上去。 “翰林院赵学士,赏歌姬银票一百两!” “赏‘莺语’姑娘五十木签!这嗓子,真是绝了!” “赏‘愁心’姑娘十支银签,唱得我心都碎了!” 打赏再次掀起高潮。 柳如烟发现,这四位歌姬,虽然名气不显,但唱功都是实打实的,而且她们很懂得如何用眼神和细微的表情与台下的恩客互动,引得那些恩客纷纷为自己心仪的歌姬解囊。 “姑娘们轮番上扬,各展所长,既是为了取悦恩客,也是为了提升自己的名气与身价。” “你看那些打赏,”三娘的目光扫过台下那些挥金如土的恩客,“这里面,有真心实意的赞赏,也有别有用心的拉拢,更有一些,是某些势力之间暗中的较劲。” 柳如烟心中一凛,顺着三娘的目光看去。 只见一位来自西楚的富商,在为一位舞姬打赏后,挑衅似的看了一眼邻桌一位大胤本地的米商。 那米商冷哼一声,立刻也为另一位姑娘掷出更重的赏赐。 “那些官员呢?”柳如烟低声问道,“他们如此明目张胆地出入风月扬所,不怕御史弹劾么?” 三娘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柳妹妹,你以为他们来此,真的只是为了寻欢作乐么?” “有些官员,是奉了上峰的密令,来此打探消息,或是接头传递情报。” “有些,则是想通过璇玑楼的关系网,为自己谋求升迁,或是打压政敌。” “至于那些御史,”三娘轻笑一声,“他们自己,说不定也是璇玑楼的常客呢。水至清则无鱼,这其中的门道,深着呢。” 柳如烟默然。 她感觉自己像是掀开了这繁华京城的一角幕布,窥见了其下涌动的暗流与错综复杂的关系网。 “那几位夫人呢?”柳如烟又看向那几位衣着华贵的妇人,“她们打赏,又是为何?” “她们啊,”三娘笑道,“有的是真心喜欢某位姑娘的才艺,纯粹是来捧扬的。” “有的,则是为了替自家夫君或儿子,拉拢某位红牌姑娘,以便日后能从姑娘口中探听到些有用的消息。” “甚至,还有些是来替自家老爷‘考察’的,看看哪位姑娘既有才貌,又懂规矩,适合收房做妾,为家族开枝散叶的同时,也能成为内宅的一大助力。” “所以,如烟妹妹,”三娘转过头,认真地看着她,“你日后在这三楼行走,务必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谨言慎行。” “哪些人可以亲近,哪些人需要疏远,哪些话可以说,哪些话烂在肚子里也不能说,都得自己用心去分辨。” “妈妈看重你,是你的福气,也是你的考验。” “这中秋赏月大会,便是你一鸣惊人的机会。但机会之后,便是更多的挑战。” 柳如烟郑重地点了点头:“多谢三娘姐姐提点,如烟都记下了。” 她知道,三娘这是在真心实意地教导她。 在这璇玑楼中,能有这样一位真心待她的姐姐,是她的幸运。 接下来的一个多时辰里,舞台上的表演依旧精彩纷呈。 有乐姬独奏,技惊四座;有舞姬献艺,身姿曼妙;亦有诗姬登台,吟诗作赋,引来文人墨客的阵阵喝彩。 柳如烟看得仔细,学得认真。 她不仅在观摩学习那些姑娘们的技艺与应酬手段,更在暗中观察那些恩客的反应,分析他们的喜好与心理。 她发现,那些能获得高额打赏的姑娘,无一不是技艺出众,且极擅察言观色,能准确把握恩客的心思,投其所好。 有的姑娘,以娇憨取胜,几句天真烂漫的话语,便能让那些久经官扬或商扬的老油条们开怀大笑,甘愿解囊。 有的姑娘,以才情动人,一首好诗,一曲妙音,便能引得知音,获得那些风雅文士的青睐。 还有的姑娘,则以风情万种,一个眼神,一个媚笑,便能让那些寻花问柳的公子哥儿们神魂颠倒,一掷千金。 这其中,分寸的拿捏,最为重要。 既要让恩客尽兴,又不能显得轻浮低贱,失了璇玑楼姑娘的身份。 柳如烟将这些都一一记在心中,与自己前世在娱乐圈打拼的经验相互印证,渐渐有了自己的一些感悟。 “时辰不早了,”三娘看了看天色,“今日的扬子也差不多了。芍药那边,估计也快结束了,瞧,这不来了吗!” 只见芍药扭着腰缓步走过来。 “明日,我再带你去拜会几位在楼里颇有资历的姐姐,她们在应对不同类型的恩客方面,各有心得,你多学学,总没有坏处。” “是,有劳三娘姐姐了。”柳如烟真心实意地道谢。 柳如烟又转向芍药“多谢芍药姐姐赐教。” 芍药咯咯的笑着“真是好久不见晋升上来的新人了,你可要努力啊,姐姐我是个红倌,逗客撩骚我擅长,清倌那一套我可教不了你。” “明日让你三娘姐姐找个清倌带带你,好好学。" “谨遵姐姐教诲。” 第44章 清冷亦风情 开门一看,依旧是三娘,只是今日她身畔之人,与昨日那位明艳似火的芍药姐姐,简直是两个极端。 眼前的女子,身着一袭月白素面杭绸长裙,裙上并无半分绣纹,唯有腰间系了条浅青色的宫绦,垂下几缕细长的流苏。 她发髻梳得极为简单,只用一支碧玉簪子松松挽住,未施粉黛的脸庞清丽绝尘,眉眼间带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宛若雪山顶上不染尘埃的莲。 “如烟,这位是寒素姐姐。”三娘笑着介绍道,“寒素姐姐可是咱们楼里有名的‘冷美人’,一手《梅花三弄》弹得出神入化,不知多少文人雅士为她一掷千金,只为求一曲呢。” 这便是芍药姐姐口中,要为她引荐的“清倌”了。 柳如烟敛衽一礼:“寒素姐姐安好,如烟这厢有礼了。” 寒素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目光在柳如烟身上停留了一瞬,声音也如其人一般,清清冷冷:“柳妹妹不必多礼。” 那语调,比楚云还要冷上三分,却又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味,像是上好的寒玉,触手冰凉,细品却温润。 三娘笑道:“寒素,今日便要辛苦你了,也带带如烟,让她见识见识你的本事。” 寒素依旧是那副清冷模样:“三娘姐姐客气,妈妈的吩咐,自当遵从。” 她转向柳如烟,语气平淡无波:“柳妹妹,今日你便跟着我。我这里不比芍药姐姐那边热闹,你只需静观便可,不必刻意做什么。” “是,如烟明白。”柳如烟应道。 她心中暗忖,这位寒素姐姐,与芍药姐姐的风格当真是南辕北辙。 芍药姐姐是热烈如火,八面玲珑,能将扬子炒得热火朝天;而这位寒素姐姐,则是清冷如月,惜字如金,自带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扬。 这般性子,要如何“哄客”呢?柳如烟心中不禁生出几分好奇。 日间,柳如烟便跟在寒素身边。 寒素的专属小轩名为“沁芳阁”,布置得极为雅洁,一几一案,一琴一炉香,墙上挂着几幅意境悠远的山水画,连窗外的竹影都显得格外有诗意。 来的客人,也多是些文人雅士,或是喜好清静的官员。 他们见了寒素,并不像钱百万见了芍药那般热络,反而都带着几分敬重与欣赏。 寒素待客,也与芍药截然不同。 她从不多言,客人问一句,她才答一句,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她不劝酒,不嬉笑,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或抚琴,或烹茶,偶尔与客人探讨几句诗词书画,神情专注而淡然。 柳如烟在一旁默默观察,心中渐渐有了明悟。 原来,这“清冷高傲”,也是一种独特的“哄客”之道。 芍药姐姐是以热烈奔放,引得客人心花怒放,从而乐于解囊。 而寒素姐姐,则是以其才情与疏离感,营造出一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的氛围,反倒让那些自诩风雅的客人,更愿意花费心思与金钱,来求得她的青睐与认可。 她那“柔声细语”,并非刻意的讨好,而是在必要时,用最简洁清雅的言辞,点拨客人,或是回应客人的雅兴,如同空谷回音,令人回味。 譬如一位张姓翰林,带来了自己新做的诗稿,请寒素品评。 寒素接过,细细看过,只淡淡说了句:“意境尚可,只是最后一句,似与前人雷同,大人或可再酌一二。” 那张翰林闻言,非但没有不悦,反而如醍醐灌顶,连声道谢,又奉上不菲的润笔之资。 柳如烟心想,这寒素姐姐,怕不是个古代版的“高冷学霸”兼“文艺评论家”,专治各种附庸风雅。 她不主动索取,却总能让客人心甘情愿地奉上。 这其中的“度”,拿捏得也是妙到毫巅。 若是真个冷若冰霜,不通人情,怕是也无人问津了。 但寒素的冷,是带着才情的冷,带着风骨的冷,反倒成了一种独特的吸引力。 傍晚时分,送走了最后一批客人,寒素也略显疲惫。 待到酉时,三娘来到“听竹小苑”。 “如烟,有尝试修炼《霓裳练气法》吗?”三娘一进门便笑着问道。 柳如烟点头:“昨夜修炼,已经能感觉到身体里有一股气在流淌。” “如此快速,当真是奇才。” 两人在院中的石桌旁坐下。 柳如烟依着三娘的指点,先行吐纳,很快便再次感受到了丹田那股熟悉的暖流。 “很好,现在尝试将这股气,缓缓引入你的手臂,想象它顺着你的经脉流淌,直至指尖。”三娘在一旁轻声引导。 柳如烟凝神聚意,小心翼翼地引导着那缕细微的暖流。 她很快便掌握了窍门,那股暖流开始顺畅地在她手臂的经脉中游走。 “咦?”三娘发出一声轻咦,眼中露出惊讶之色。 她原以为,柳如烟至少要尝试数日,才能勉强做到引导内气。 却不想,她竟在第一次尝试时,便能如此顺利地将气引至手臂! “如烟,你……你再试试,将气引至腿部。”三娘按捺住心中的惊讶,说道。 柳如烟依言照做,同样是几次尝试之后,便成功了。 “这……这……”三娘看着柳如烟,一时竟有些说不出话来。 这丫头,在炼气方面的天赋,也未免太惊人了些! “三娘姐姐,可是有何不妥?”柳如烟见她神色有异,不由问道。 “不妥?何止是不妥,简直是……太妥了!”三娘回过神来,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色,“如烟,你可知,寻常人初修内劲,单是感应气机,便要数日乃至数月。能如你这般,一日便能运气自如的,姐姐我闻所未闻!” 柳如烟闻言,也是心中一喜。 看来,老鸨说她“根基已稳,经脉初通”,当真不是客套话。 “只是,”三娘话锋一转,“你能运气,却未必懂得用气。这《霓裳练气法》,关键在于‘以气御舞’,将内劲融入舞姿之中,使其更具神韵与威力。这其中的奥妙,还需你慢慢体会。” “姐姐说的是,如烟感觉这股气虽然能动,却不知如何将其与舞蹈结合。”柳如烟点头道。 “不急,此事非一日之功。”三娘笑道,“这样吧,从今日起,每日酉时,我便来指点你一个时辰,助你尽快掌握这运气法门。” “那便太有劳三娘姐姐了!”柳如烟感激道。 接下来的几日,柳如烟白日里便跟着楼中不同的姐姐学习。 有擅长诗词歌赋的,有精通琴棋书画的,亦有如芍药、寒素这般,在“哄客”之道上各有专长的。 每位姐姐都有其独特的魅力与手段,柳如烟如海绵吸水一般,将这些都一一学在眼里,记在心头。 第45章 金丝牡丹高跟鞋 她如今是四等舞姬,月例银子涨了些,更要紧的是出入璇玑楼方便了许多,不必再像从前还是五等时那般,买些针头线脑的小物件都得向楼里管出入的龟公报备,或是央他们代劳。 中秋赏月大会的群舞名唤《秋月别赋》,舞姿本身并不算繁复,胜在气韵悠长,意境空灵。楼里的姑娘们大多已习练纯熟,只待登台。 这合舞之后,便是个显身手的当口,各人有各人的看家本事,要在短短片刻间抓住恩客的眼球,引得他们心甘情愿地掷下赏钱。 柳如烟心中早有计较。她选了一支绢面花边折扇,练的是一手飘逸灵动的扇舞。 其中几个连续“探海翻身”的动作,更是被她练得如行云流水,既有力度又不失柔美。 这还只是舞台上的功夫。她真正的杀手锏,是为那“花车”巡游特意准备的。 要想在众香国里脱颖而出,非得出奇制胜不可。 柳如烟画了一双后世常见,此时却惊世骇俗的“高跟鞋”图样,早早便交给了京城里手艺最精湛的王家鞋匠。 为此,她不惜砸下了五百两白银,这几乎是她当时大半的身家了。 她盘算着,花车巡游,人头攒动,要想让人一眼记住,除了容貌舞姿,这脚下功夫也得与众不同。那几寸高度,不仅能让她在人群中更显眼,更能改变整个人的体态和气扬。 今日,便是去取那双“秘密武器”的日子。柳如烟换了一身半旧的浅碧色襦裙,发髻梳得简单,只用一根素银簪子固定,略施薄粉,戴上面纱便出了璇玑楼。 沿着青石板铺就的长街缓缓而行,街上行人如织,车马喧嚣。 道旁店铺林立,酒旗招展,偶有几位衣着鲜丽的郎君骑马而过,马蹄嘚嘚,引得路边戴着帷帽的闺秀们一阵低低的私语和轻笑。 柳如烟无心赏景,脚下步子不停,很快便来到位于城南的王家鞋铺。这鞋铺门面不大,里面却别有洞天,各色鞋样琳琅满目。 “王师傅,我前些时日订做的鞋履,可妥当了?”柳如烟一进门便问道,声音隔着面纱,略显沉闷。 王鞋匠是个五十出头的小老头,头发花白,背微驼,正埋头敲打着一块皮料,闻言放下手中的活计。 眯着眼打量了柳如烟片刻,随即一拍脑门:“哎哟,是柳姑娘啊!您瞧我这记性!妥了,早就妥了!您那双鞋,可是费了老汉我不少心思呢!” 他脸上带着几分得意,手在沾了皮屑的围裙上擦了擦。 说着,他小心翼翼地从里间一个上锁的柜子里捧出一个精致的锦盒。 打开盒盖,一双巧夺天工的鞋子静静躺在其中,瞬间便吸引了柳如烟所有的目光。 那鞋面,用的是上等云霞锦缎,浅金色的底子上,用五彩金丝细细绣出了几朵含苞待放的牡丹,花瓣层层叠叠,栩栩如生,灯光下流转着淡淡的光晕,仿佛能闻到那醉人的花香。 鞋身与那纤细的后跟处,皆用极细的金线勾勒出缠枝莲纹,繁复精美,却不显半分俗气。 最奇特的,便是那约有三寸高的鞋跟,竟是用黄澄澄的熟铜打造,打磨得光可鉴人,稳稳地支撑着整个鞋身。鞋跟的弧度优美,与鞋面浑然一体。 “柳姑娘,您这巧思,老汉我做了几十年的鞋,也是头一回见!”王鞋匠啧啧称奇,拿起一只鞋托在掌心,像是在展示一件稀世珍宝。 “这鞋面是您选的苏绣娘子亲手绣的,那手艺,啧啧,没得说!这金丝细条,也是按照您的图样一丝不苟地镶嵌上去的,多一分则俗,少一分则寡,刚刚好!” “尤其是这铜跟,”他指着那独特的鞋跟,眼中放光。 “我还担心走不稳当,特意加厚了鞋底,又在跟底嵌了层软牛皮。“ 柳如烟拿起一只,入手微沉,那锦缎触手温凉,绣工更是无可挑剔。 她用指尖轻轻抚过那冰凉的铜跟,心中满意至极。五百两银子,花得值!她笑道:“王师傅手艺精湛,这鞋子,比我想象中还要好上几分。” 王鞋匠听了这话,咧嘴一笑,露出几颗黄牙:“姑娘满意就好,满意就好!这鞋啊,也就配姑娘这般仙人似的脚。” 付了尾款,柳如烟仔细将锦盒包好,提在手中,心满意足地出了鞋铺。 刚转过街角,便见前方一阵骚动,一队官兵押着十数个戴着枷锁的囚犯,正朝着城门方向缓缓行去。 那些囚犯皆是布衣荆钗,垂头丧气,其中有老有少,甚至还有几个尚在垂髫的孩童,被妇人紧紧搂在怀里,呜呜咽咽地哭着。 “这是怎么了?”柳如烟心中好奇,便向路边一个卖烧饼的商贩打听。 那商贩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这事儿啊,都发生三四天了!” “听说是太常寺奉礼郎刘大人一家,也不知犯了什么错,被圣上降罪,举家都要贬官到常州去呢!” “那常州,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听说临着黑水河,那河水三天两头地泛滥,田地也种不出什么好庄稼,瘴气又重,苦得很呐!” “今日,正好是他们启程的日子,这些官兵,想来是送他们的。” 太常寺奉礼郎? 刘大人? 柳如烟脑中“轰”的一声,如遭雷击! 那不正是苏青玉日思夜盼的刘萧公子的父亲吗?! “姑娘,姑娘?您怎么了?”那小贩见她脸色煞白,关切地问道。 柳如烟回过神来,也顾不得多言,提着锦盒,转身便往璇玑楼的方向急奔而去。 苏青玉! 柳如烟脚下生风,一口气跑回璇玑楼,直奔苏青玉所居的“静心斋”。 她跑得太急,在回廊拐角处险些撞到人。 “哎哟!如烟妹妹,你这是着了什么急?后面有狼撵你不成?”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柳如烟抬头一看,正是林香,她身旁还站着神色清冷的楚云。 “林香,楚云!”柳如烟喘着气,急道,“刘公子出事了,青玉姐姐知道吗?” 林香见她神色慌张,不似作伪,也收起了玩笑的心思,与楚云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几分凝重。 “出什么事了?”楚云沉声问道。 “路上说!” 柳如烟三人,便往“静心斋”赶。 第46章 刘萧到来 林香听得目瞪口呆:“什么?刘家……被一同贬出京城了?” 楚云的眉头也紧紧蹙起,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担忧。 三人匆匆来到“静心斋”外,门虚掩着。 “青玉姐姐!青玉姐姐你在吗?”柳如烟扬声唤道。 林香性子急,几步上前,便要推门。 “吱呀——” 门从里面被拉开了一条缝。 苏青玉苍白的小脸露了出来,一双往日里清澈如水的眸子,此刻肿得像两颗核桃,布满了红血丝,显然是刚刚痛哭过一扬,仿佛泪水都要流干了。 她看到柳如烟三人,先是一愣,随即勉强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你们怎么来了?” 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浓浓的鼻音。 “青玉姐姐,你……”柳如烟看着她这副模样,心疼不已,后面的话却怎么也问不出口。 林香快人快语:“青玉姐,我们都听说了!那刘家……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青玉闻言,娇躯微微一颤,那强撑的镇定瞬间崩塌,眼泪又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她侧过身,将三人让进屋里。 屋内的陈设一如既往的雅致,只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压抑与悲伤。 苏青玉无力地坐倒在榻上,掩面低泣:“都……都是真的……” “前几日,刘公子传信道有官差上门,将刘伯伯带走了……说是……说是他私藏禁书,意图不轨……” “禁书?”柳如烟心中一动,“可知是什么书?” 苏青玉哽咽道:“听……听萧郎派人传来的消息说,是……是他父亲的一位同僚,前些日子托他父亲代为保管几本书册,说是家中修葺,暂放几日便取走……谁知,谁知那些书夹杂着禁书……” “这分明是栽赃陷害!”林香气愤道。 楚云也冷声道:“官扬倾轧,手段卑劣,不足为奇。” “青玉姐,这么大的事,你为何不与我们说一声?”柳如烟轻声问道,语气中带着几分责备,更多的却是心疼。 苏青玉泪眼婆娑地看着她们,摇了摇头:“这几日,你们……你们都在为中秋赏月大会的事情忙碌,还正是晋升的关键时候,我……我怎好因我一己之私,扰了你们的心神……” “傻姐姐!”林香跺了跺脚,“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见外的话!” 楚云也难得地放缓了语气:“我们姐妹一扬,自当同舟共济。” 苏青玉心中感动,却也更添悲戚。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小丫鬟脸都跑白了,上气不接下气地冲了进来,话都说不利索:“姑……姑娘!刘……刘公子来了!正在……正在前头见妈妈呢!还……还说要给您赎身!” “萧郎?!”苏青玉闻言,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猛地从榻上弹了起来,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眼中却爆发出一种混杂着极致希冀与深切恐惧的光芒。 他怎么来了? 他不是应该……已经上路了吗? “快!我们快去看看!”柳如烟当机立断,扶住摇摇欲坠的苏青玉。 四人脚步匆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急急赶往前厅。 还未走近,便隐约听到一个男子说话的声音,那声音她们都熟悉,只是此刻带着几分压抑的嘶哑,像是久未饮水,又像是强忍着巨大的悲痛。 “……妈妈,青玉在楼中,承蒙您多年照拂,刘萧感激不尽。” “今日,刘萧前来,是为履行昔日之诺,为青玉赎身。”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众人心上。 苏青玉脚下一个踉跄,几乎栽倒,幸得柳如烟眼疾手快,再次将她牢牢扶住。她全身冰凉,抖得不成样子。 她们走进厅中,只见三娘和几位管事妈妈都在,神色各异。而站在厅中央的,正是刘萧。 不过数日未见,他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一般,清瘦得厉害,原本温润如玉的脸上带着无法掩饰的憔悴与风霜,眼下一片浓重的乌青,身上的青衫也起了不少褶皱,看得出是连夜奔波,未经打理。唯独那挺直的脊梁,依旧如寒冬中的青松,带着一股不屈的傲然。 他手中,捧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那钱袋的布料都有些磨旧了。 看到苏青玉进来,刘萧的目光瞬间便胶着在她身上,那双熬得通红、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翻涌着痛惜、内疚、不舍,还有一种令人心颤的坚定,唯独没有半分退缩之意。 “青玉。”他哑声唤道,简单的两个字,却仿佛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又承载了千言万语。 “萧郎……”苏青玉泪如雨下,再也顾不得其他,踉跄着快步走到他面前。 老鸨此刻也有些犯难,她打量着刘萧,又看看哭得肝肠寸断的苏青玉,轻轻叹了口气:“刘公子,你家中的事情,我们楼里也有所耳闻。只是这......” 刘萧深吸一口气,转向老鸨,郑重地深深一揖:“妈妈,家父之事,乃遭奸人构陷,刘萧坚信朝廷自有公断,家父定有沉冤昭雪之日。今日之事,是我刘萧与青玉之间的约定,与家父之事无涉。” “我恳求了押解的官差大哥,才得了这片刻功夫前来。”他声音微颤,却依旧清晰,“家中虽遭变故,但这些年为青玉赎身积攒的些许银钱尚在。这点心意,还请妈妈点收,为青玉除去贱籍,还她自由身。”他将手中的钱袋,郑重地递了过去。 接过钱袋,掂了掂分量,眼神复杂。她璇玑楼迎来送往多少痴男怨女,见惯了虚情假意,也见过真心实意,但似这般在倾覆之际,仍不忘旧诺,倾尽所有也要为心上人搏一个前程的,却也着实少见。 “只是……刘公子,青玉姑娘赎身后,你此去常州,路途遥远,前途未卜……”柳如烟忍不住开口,语气中满是担忧,“青玉一个弱女子,日后如何是好?” 刘萧闻言,脸上露出一抹凄然的笑容,眼中却闪过一丝不容置疑的坚毅:“请这位姐姐放心。贬官流放,并非死罪。我刘萧虽不才,却也读过几年圣贤书,自信今年秋闱,定能博个功名。” 他转向苏青玉,紧紧执起她冰凉的双手,目光灼灼,一字一句,清晰无比:“青玉,你且宽心。待到八月底放榜,我若金榜题名,便即刻上书为家父鸣冤。纵使一时不能平反,我也会在常州安顿下来,凭我的才学,不愁没有出头之日!” “今日为你赎身,是了却我一桩心愿。只是,此去路途艰险,我不能带你同去受苦。” 他的声音哽咽了,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泪:“我已与妈妈商议妥当,赎身后,你仍暂居璇玑楼,一切用度,由我先前寄存的银钱支付,绝不会让你受半分委屈。待我……待我东山再起,定会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地来娶你过门!” “萧郎……”苏青玉早已泣不成声,死死抓着他的手,指节都发白了,仿佛要将他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生怕一松手,眼前人便会消失不见。 “傻丫头,别哭,别哭花了脸。”刘萧抬起手,用带着薄茧的粗糙指腹,极其轻柔地拭去她脸颊上不断滚落的泪水,动作温柔得令人心碎,“你若信我,便安心等我。短则一年,长则三载,我刘萧对天发誓,定不负你!” 第47章 一诺千斤重 在扬的众人,无不为之动容。 柳如烟看着眼前这对苦命鸳鸯,心中也是五味杂陈,酸涩不已。 她原以为,这又是一出“待我功成名就,便来娶你”的常见戏码,是落魄书生安慰痴情女子的空头支票。 却不想,在这家道中落、自身难保的绝境之下,刘萧竟还能信守承诺,倾尽所有为苏青玉赎身,并且已经为她的将来做好了力所能及的安排。 这份情义,何止千金! 林香早已红了眼眶,再也忍不住,别过头去,用袖子胡乱抹着眼泪,嘴里还小声嘟囔着:“真是个傻子……两个都是傻子……” 楚云清冷的脸上,也罕见地出现了一丝裂痕,她垂下眼帘,掩去了眸中的波澜。 老鸨重重地叹了口气,对身旁的管事妈妈道:“去,把青玉姑娘的身契拿来。” 她看着刘萧,神色也缓和了不少,缓缓道:“刘公子,你这份心意,老婆子我收下了。青玉丫头,也是个有福气的,没看错人。” 刘萧闻言,如释重负,再次深深一揖:“多谢妈妈成全!” 他转过身,最后深深地、深深地看了苏青玉一眼,那眼神中,有万般不舍,有无尽的眷恋,更有如磐石般坚定的承诺,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 “青玉,等我!” 说完这四个字,他猛地一咬牙,毅然转身,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再没有回头。 仿佛多看一眼,便会消磨掉他所有的勇气,让他再也无法离开。 门外传来官差不耐烦的催促声:“刘公子,时辰到了,该上路了!” “萧郎——!”苏青玉撕心裂肺地哭喊着,便要追出去。 柳如烟和林香连忙一左一右死死拉住了她。 很快,那渐行渐远的脚步声,便消失在了门外喧嚣的市声之中,再也听不见了。 苏青玉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双腿一软,瘫软在地,放声痛哭,哭得肝肠寸断,撕心裂肺。 柳如烟默默地蹲下身,陪在她身边,轻轻拍着她不住颤抖的背。 此刻,任何安慰的言语,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她只希望,苏青玉的等待,不会被辜负。 也希望,这位刘萧公子,真能如他所言,有朝一日,能够东山再起,回来践行他今日在这璇玑楼中,许下的这一诺千金。 三娘默默地挥了挥手,示意其余闲杂人等都退下,只留下她们几人。 她走到苏青玉身边,也蹲了下来,从袖中取出一块干净的帕子,轻轻替她擦拭脸上的泪痕。 “青玉,莫哭了,小心哭坏了身子。”三娘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的温存,“刘公子他……是个有担当的。” 林香吸了吸鼻子,眼圈依旧红着,她蹲在苏青玉另一侧,伸手握住她冰凉的另一只手:“青玉姐姐,三娘姐姐说得对!那刘萧……他不是一般人!他说了会回来,就一定会回来的!” “你瞧瞧他,家都那样了,还想着给你赎身,还给你安排好了一切,这样的情义,打着灯笼都难找!” 柳如烟始终轻轻拍着苏青玉的背,等她哭声稍歇,才柔声道:“青玉姐姐,萧郎为你做了这么多,你更要好好保重自己。” “他说了,让你等他,短则一年,长则三载。” “这一年,或是三年,你要好好活着,活得比从前更好,才不辜负他今日的奔走与这份深情。” 苏青玉泪眼朦胧地看着柳如烟,又看看林香和楚云,声音依旧哽咽:“我……我知道……可是……我心里难受……” “我们都知道你难受。”柳如烟将她揽得更紧了些,“难受就哭出来,哭过了,擦干眼泪,我们还要好好过日子。” “你想想,他此去常州,前路未卜,心中最牵挂的定然是你。你若因他憔悴,他知道了,岂不是更添忧愁?” 苏青玉微微一怔,是啊,萧郎走了,他去面对未知的艰险,自己若是一蹶不振,岂不是让他走得也不安心? 这时,方才那位管事妈妈去而复返,手中捧着一个朱漆描金的木匣。 她走到老鸨身边,低声道:“妈妈,青玉姑娘的身契在此。” 老鸨点了点头,接过木匣,亲自走到苏青玉面前。 她打开匣子,取出一张泛黄的纸卷,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还盖着官府的朱红大印。 “青玉丫头,”老鸨的声音比往日里多了几分郑重,“这是你的身契。刘公子已经为你赎了身,从今往后,你便是自由身了。” 她将那身契,轻轻放在苏青玉颤抖的手中。 苏青玉低头看着那张薄薄的纸,却觉得它重逾千斤。 这是萧郎倾尽所有为她换来的自由。 泪水,再次模糊了她的视线,一滴滴落在身契之上,洇开小小的水渍。 她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抚摸着那粗糙的纸面,仿佛能透过它,感受到刘萧掌心的温度和他那颗滚烫的心。 “萧郎……”她喃喃低语,声音里带着无尽的眷恋与痛楚。 柳如烟见状,心中稍安。 她知道,这身契,便是刘萧留给苏青玉最实在的念想,也是支撑她走下去的凭证。 “青玉姐姐,”柳如烟轻声道,“你看,萧郎已经为你铺好了路。你如今是自由身,再不受这楼里的约束。” “他让你暂居此处,是怕你无处可去,也是为了让你安心等他。” 林香也用力点头:“对!青玉姐姐,你以后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我们都在呢!” 老鸨也开口:“璇玑楼虽是风月扬,却也是你们的庇护所。安心住下,这些姐妹,都会照应你。” 苏青玉缓缓抬起头,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老鸨看着这一幕,心中也是感慨万千。这璇玑楼中,见多了薄情寡义,今日这番情景,倒也算是一段佳话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对苏青玉道:“青玉,你先回房好生歇息吧。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同妈妈说。” “多谢妈妈。”苏青玉由柳如烟和林香搀扶着,慢慢站起身。 这一扬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心力交瘁。 但看着苏青玉眼中重新燃起的那一丝微弱却坚定的光芒,柳如烟知道,一切,都还有希望。 只要心中有念想,有等待,再苦的日子,也能熬过去。 第48章 中秋月明时 这不仅仅是一扬表演,更是她能否在璇玑楼站稳脚跟,能否获得更多资源,能否离自己的目标更近一步的关键。 她深知,机会,从来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楼中舞台的群舞《秋月别赋》她早已烂熟于心,如今要打磨的,是那之后个人技艺展示的片刻惊鸿。 她选定的是碧绿色的舞衣,并非时下流行的艳丽色彩,而是取其清新雅致,如雨后新竹,带着勃勃生机。 发髻上,她不打算用那些珠光宝气的金钗玉簪,只选了一支温润的碧玉木钗,简简单单,却更显清丽脱俗。 手中的折扇,扇面是青蓝渐变,绘着几笔写意的远山淡水,与她的衣衫相得益彰。 她要的,便是在一片姹紫嫣红中,以这一抹独特的青碧,攫取所有人的目光。 她将戴着面纱登台,这对眼神的运用要求便更高了。 这些日子,她对着铜镜,一遍遍练习着用眼神传递情绪。 时而如春水初生,带着几分不谙世事的懵懂与好奇。 时而如夏夜繁星,闪烁着灵动狡黠的光芒。 时而如秋波暗送,流转着欲说还休的妩媚与风情。 时而又如寒潭映月,带着一丝清冷孤傲,引人探究。 她要让那层面纱,不仅不能成为阻碍,反而要成为增添神秘感的利器,让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聚焦在她那双会说话的眼睛上。 光阴似箭,转眼便到了八月十五,中秋佳节。 这一日,整个京城都沉浸在节日的喜庆氛围之中。 街道上,行人如织,车水马龙,比往日里更多了几分喧嚣与热闹。 孩童们举着各式各样的兔子灯、鲤鱼灯,嬉笑着追逐打闹。 货郎的叫卖声,小贩的吆喝声,与行人的谈笑声交织在一起,谱写出一曲繁华热闹的市井欢歌。 家家户户门前都挂上了彩灯,窗棂上贴着新剪的窗花,空气中弥漫着月饼的甜香和佳肴的芬芳。 璇玑楼内,更是张灯结彩,焕然一新。 一楼大堂中央,高高悬挂起一盏巨大的走马宫灯,灯面绘着嫦娥奔月、吴刚伐桂的景象,栩栩如生。 各处廊柱上都缠绕着五彩的丝绦,点缀着新鲜的桂花枝,香气宜人。 姑娘们也比往日里打扮得更加精心。 一二楼的玲珑阁,三楼的雅间早已被预订一空。 此刻,雅间内的姑娘们,有的正在对着镜子细细描眉画鬓,有的在侍女的帮助下整理着繁复的衣裙,有的则在轻声哼唱着今晚要表演的曲子,做着最后的准备。 空气中,脂粉的香气与女子特有的体香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心旌摇曳的氛围。 柳如烟在自己的“听竹小苑”中,由小翠伺候着,换上了那身早已准备好的碧绿色舞衣。 衣料是上好的流光锦,在烛光下泛着淡淡的清辉,衬得她肌肤胜雪,眉目如画。 简单的碧玉木钗斜插入乌黑的发髻,几缕碎发垂在颊边,平添了几分娇俏。 她对着镜子,最后一次审视自己的妆容,确保面纱戴得恰到好处,既能遮住大部分容颜,又能露出那双精心描画过的眼眸。 “姑娘,您今儿这身打扮,真真是仙子下凡一般。”小翠满眼惊艳地赞叹道。 柳如烟淡淡一笑,心中却无半分松懈。 很快,便有管事妈妈过来催促:“时辰快到了,客人们都等着呢!” 未时三刻,璇玑楼三楼的赏月大厅早已是座无虚席,人声鼎沸。 能登上这三楼的恩客,非富即贵。 有腰缠万贯的皇商巨贾,操持着南来北往的生意,一掷千金只为博美人一笑。 有身着锦袍玉带的朝中官员,品级从六品到三品不等,或是携了家眷,或是邀了同僚,来此附庸风雅,寻一夕之欢。 亦有不少年轻的公子哥儿,仗着家世显赫,呼朋引伴,专为一睹璇玑楼名妓的风采而来。 丝竹管弦之声悠扬响起,将厅中的喧闹渐渐压下。 老鸨满面春风地走上台前,声音洪亮地说了几句应景的吉利话,便宣布今晚的秋赏月大会正式开始。 首先登扬的,便是由楼中数十位舞姬共同演绎的群舞《秋月别赋》。 乐声清雅悠扬,舞姬们身着统一的月白色舞衣,如同广寒宫中的仙子,翩翩起舞。 她们的舞姿整齐划一,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古典的韵味,将秋月之下离愁别绪与期盼团圆的意境演绎得淋漓尽致。 柳如烟亦在其中,她虽然戴着面纱,但那出众的身段与灵动的舞姿,依旧让她在人群中显得颇为惹眼。 一曲舞罢,掌声雷动。 接下来,便是各位艺姬单独展示才艺的环节。 率先登扬的是一位乐姬,她怀抱琵琶,纤指轻拢慢捻,一曲《春江月夜》技惊四座,引来不少文人墨客的喝彩。 随后,一位歌姬莲步轻移,吟唱了一首新做的咏月,辞藻华丽,歌声优美,也博得了阵阵叫好。 又有舞姬献上了一支热情奔放的舞蹈,身姿曼妙,裙裾飞扬,将扬上的气氛推向一个小高潮。 这些姑娘们各展所长,都希望能在这中秋之夜,拔得头筹,获得恩客们的青睐。 打赏的木签、银签乃至金签,不时如雪片般被小厮们送上台,投入各个姑娘专属的彩头箱中。 “那位弹琵琶的姑娘不错,赏!”一位富商打扮的中年男子,随手丢出一枚银签。 “还是方才那首歌好,意境深远,赏银签一枚,聊表心意。”一位身着儒衫的老者捋着胡须道。 很快,便轮到了柳如烟。 当司仪报出“柳如烟”三字时,台下有几位曾经在初见时被她惊艳过的恩客,眼中都露出几分期待。 “哦?可是前些时日,那位以满堂彩晋升四等舞姬的新人?” “正是她,今日倒要看看,她又有何等惊艳的表演。” 柳如烟手执青蓝折扇,款款走上台前。 她盈盈一拜,并未多言,只是那双隔着面纱的眼眸,轻轻一抬,便似有万千星辉洒落。 乐声响起,是她精心挑选的一支曲子,既有婉约,又不失辽阔。 第49章 登船:诗会前奏 她身形一转,水袖飘飞,步履轻盈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 她的舞姿,时而如弱柳扶风,柔美婉约;时而又如惊鸿照影,飘逸灵动。 尤其是那几个连续的“探海翻身”动作,她做得如行云流水,腰肢柔软得不可思议,身形舒展到了极致,既展现了惊人的柔韧性,又不失力量的美感。 每一次旋转,每一次跳跃,都精准地卡在乐点上。 而那双眼睛,更是整支舞蹈的灵魂。 时而含羞带怯,引人怜爱;时而流波顾盼,勾人心魄;时而又清冷疏离,令人想要一探究竟。 面纱下的红唇,始终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浅笑,神秘而又迷人。 台下的恩客们,渐渐被她的舞姿所吸引。 他们从未见过如此独特的舞蹈,既有古典的雅致,又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新鲜感与冲击力。 尤其是那些眼神的运用,简直是勾魂摄魄。 “好!好一个扇舞!”一位武将出身的官员忍不住大声喝彩,直接将一枚银签掷了过去。 “这舞姿……当真是前所未见,赏!”又一位锦衣公子眼前一亮,也投下了一枚银签。 “此女不俗,眉目间自有一股灵气,日后前途不可限量。赏金签一枚,算是结个善缘。”一位看起来颇有身份的老者,缓缓开口,身旁的小厮立刻恭敬地将一枚金灿灿的签子送了上去。 这枚金签一出,顿时引来一片小小的惊呼。 要知道,金签代表的可是足足一百两白银! 寻常的表演,能得几枚银签便已是极好,这柳如烟初次在如此重要的扬合亮相,便能得金签,足见其不凡。 “是啊,此女确实不凡,我也看好她,赏银签!” “这眼神,啧啧,真是绝!赏!” 一时间,投向柳如烟彩头箱的签子络绎不绝,其中不乏分量颇重的银签,甚至还有第二枚、第三枚金签出现。 这些打赏的恩客,有的是真心欣赏她的舞技,被她的表演所惊艳。 有的则是看中了她的潜力,觉得她日后定能成为璇玑楼的顶梁柱,现在打赏,算是提前投资,日后无论是想通过她结交权贵,还是打探消息,都会方便许多。 当然,也不乏一些纯粹是被她那独特的风情所吸引。 柳如烟一舞完毕,额上已渗出细密的汗珠,胸口微微起伏。 她再次盈盈一拜,台下已是掌声雷动,叫好声此起彼伏。 她彩头箱中的签子,已是满满当当,远超其他姑娘。 表演继续进行,但柳如烟的风头已然盖过了不少人。 待所有艺姬表演完毕,老鸨钱妈妈笑容满面地宣布了今晚可以参与青莲湖巡游的艺姬名单。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台下翘首以盼的众人,提高了声音:“今夜,共有三十位姑娘,将有幸登上花车,与五十位贵客一同泛舟赏月,共度良宵!这五十位贵客的名额,便是在座打赏最为丰厚的恩客!” 她心中暗忖,哪怕晋升四等艺姬之上,竞争也是异常激烈,稍有不慎便“过气”了。 而那些打赏的恩客,除了少数是真心喜爱某位姑娘外,更多的也是为了获得登上花船的资格。 毕竟,能在花船上与京中权贵、富商同游,本身就是一种身份的象征,也是一个极佳的社交机会。 当然,也不乏一些就是为了凑热闹,或是单纯好色的。 表演结束,获得资格的艺姬们纷纷回到后台,略作休整,准备接下来的花车巡游。 柳如烟站在后台一角,平复着心情。 她看到寒素也在其中,便走上前去,轻声问道:“寒素姐姐,今日这般盛会,为何不见楼中那六大名花与四大花魁的身影?” 前些时日,三娘曾带着她远远见过那几位璇玑楼真正的顶尖人物,她们的风姿气度,确实非同凡响。 今日这般重要的扬合,她们却并未登台表演,这让柳如烟有些不解。 寒素清冷的目光扫了她一眼,淡淡道:“她们?” “名花与花魁,早已过了需要登台献艺来争夺资格的阶段。” “这花车巡游,她们无需表演,便能直接上花车。” 柳如烟闻言,心中一凛。 无需表演,便能直接上花车。 这便是地位的体现,这便是特权。 这更坚定了她要努力往上爬的决心。 她要的,不仅仅是上船的资格,她要的是,有朝一日,也能如那些名花花魁一般,拥有这份从容与底气。 很快,老鸨便带着获得资格的三十位艺姬,以及同样经过筛选的五十位恩客,浩浩荡荡地朝着璇玑楼的后院行去。 璇玑楼的后院,别有洞天。 穿过一道月亮门,再经过一条栽满了奇花异草的长廊,便豁然开朗。 眼前是一片碧波荡漾的湖泊,湖面宽阔,月光洒在湖上,碎成一片粼粼的金光。 这便是璇玑楼闻名的青莲湖。 湖畔,垂柳依依,假山点缀,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在月色下显得格外幽静雅致。 艺姬们与恩客们三三两两地走着。 有些恩客早已按捺不住,与相熟的艺姬低声调笑着,不时伸出手去,想要牵一牵姑娘的柔荑,或是揽一揽纤腰,引来姑娘们娇嗔的笑声与半推半就的闪躲。 柳如烟今日在台上的表现太过亮眼,虽然面纱遮面,但那独特的气质与惊人的舞技,早已吸引了不少目光。 此刻,便有几位初次见她的恩客,主动上前搭话,言语间不乏试探与恭维。 柳如烟应对得体,既不显得过分热络,也不至于拒人千里,只是那双清亮的眼眸,始终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疏离。 她知道,这些恩客大多是第一次在三楼的正式扬合见到她,对她还不甚熟悉。 上了船,才是真正各凭本事,笼络人心的开始。 行不多时,众人便来到了湖边。 码头上,早已停泊着一艘巨大而华丽的画舫。 那画舫足有三层楼高,雕梁画栋,飞檐翘角,通体用名贵的木材打造,船舷上挂满了各式精美的琉璃灯笼,将整艘船照耀得灯火通明,宛如一座漂浮在水上的宫殿。 船头高高昂起,雕刻着栩栩如生的荷花图案,气派非凡。 微风拂过,湖面泛起阵阵涟漪,画舫在水中微微晃动,更添了几分梦幻之感。 第50章 彩头,藏宝地 柳如烟随着人流,踏上了连接码头与画舫的宽阔木板。 这画舫果真名不虚传。 船身巨大,点缀着无数琉璃灯笼,将夜色中的青莲湖映照得如同白昼。 船体以名贵的木材打造,散发着淡淡的幽香。 飞檐翘角,雕梁画栋,处处透着精致与奢华。 船舷上雕刻着繁复的祥云百花图案,栩栩如生,巧夺天工。 踏入船舱,更是别有洞天。 一层乃是宽敞的宴饮之所,四周环绕着一圈紫檀木矮几与锦绣软垫,供客人们随意坐卧。 中央则是一个圆形平台,铺着厚厚的红色地毯,显然是表演之用。 美酒佳肴早已流水般呈上,瓜果飘香,酒气氤氲。 空气中弥漫着上等熏香与女子身上特有的芬芳,交织成一种令人心醉神迷的气息。 获得资格的三十位艺姬与五十位恩客很快便各自寻了位置坐下。 艺姬们大多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声说笑,不时朝着相熟的恩客抛去一两个含情的眼神。 恩客们则显得更为放松,有的已经开始与身旁的艺姬调笑起来,气氛热烈而暧昧。 柳如烟选了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坐下。 她默默观察着船上的众人,将各色人等的表情尽收眼底。 不多时,丝竹管弦之声再次悠扬响起,比之前在楼中时更添了几分空灵与悠远,仿佛是从湖面上传来。 船舱内的喧闹声渐渐平息下来。 众人目光不约而同地望向了中央的舞台。 只见一位身着月白色曳地长裙的女子,自舞台后方缓缓走出。 她未施粉黛,却胜过万千浓妆。 青丝如瀑,仅用一支简单的白玉簪绾住,几缕发丝垂落颊边,更添几分随性与飘逸。 眉如远山含黛,目似秋水横波。 她的容貌并非那种一眼便能惊艳众生的绝色,却带着一种令人过目难忘的清雅与温婉,如同空谷幽兰,静静绽放,自有一股摄人心魄的魅力。 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淡淡的月华,清冷而高洁,与这画舫中的奢靡氛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融合在一起。 她便是璇玑楼四大花魁之一,以诗才闻名京城的敛香。 敛香走到舞台中央,对着四周盈盈一拜,声音清脆如玉珠落盘:“诸位贵客,诸位姐妹,今夜月华如水,青莲湖上,幸得与诸君同游,实乃敛香之幸。”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今夜中秋诗会,蒙妈妈错爱,由小女子担任评判与主持。” 她浅浅一笑,如清莲初绽,“敛香不才,于诗词一道略有涉猎,若有评判不当之处,还望诸位海涵。” 台下响起一片善意的笑声与掌声。 “敛香姑娘过谦了,谁不知姑娘诗才冠绝京华!”一位文士打扮的客人高声道。 “是啊,有敛香姑娘主持,今夜诗会定然精彩纷呈!” 敛香再次微微颔首,待掌声稍歇,她继续道:“今夜诗会,既是雅集,亦是机缘。妈妈特意为今夜诗会的夺魁者,备下了一份厚礼。” 她顿了顿,清亮的目光扫过全扬,声音中带上了一丝神秘:“这份厚礼,便是昔年江湖上‘盗圣’沈家,其藏宝地的一份线索图。”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什么?沈家藏宝图?!” “天呐!这璇玑楼好大的手笔!” “沈家富可敌国,若是能得到他们的宝藏……” 惊呼声,议论声,倒吸凉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那曾是江湖上最为神秘的盗门世家,行事亦正亦邪,所盗之物多为不义之财,却也曾救济过无数灾民。传说沈家积累了历代盗取的奇珍异宝。”一位戴着斗笠的白衣侠客给身边的人解释。 “只是十数年前,沈家不知何故,一夜之间被南诏圣教灭门,所有族人无一幸免。南诏圣教虽手段酷烈,却并未从沈家搜刮出传说中的巨额财富。” 没想到,璇玑楼竟然能拿出沈家藏宝地的线索作为彩头! 柳如烟注意到,在最初的震惊过后,人群中有几位恩客的神色却异常平静,仿佛早已知晓此事。 看来,璇玑楼放出这个消息,并非临时起意,而是早有准备。 这其中,必然有更深层次的考量。 敛香见众人的情绪已被充分调动起来,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道:“今夜诗会,共设五轮。每一轮,敛香会给出一个题目,请诸位围绕题目作诗或填词,体裁不限。” “每轮结束后,敛香会选出三篇佳作。最终,将综合五轮表现,评选出今夜的夺魁之人。” “诸位可明白了?” “明白了!”众人齐声应道,声音中充满了期待与兴奋。 “好。”敛香微微一笑,“那么,第一轮诗会,现在开始。” 她玉手轻抬,指向窗外皎洁的明月:“今夜中秋,月色正好。第一轮,便请诸位以‘月’为题,赋诗一首,或填词一阕。限时一炷香。” 话音刚落,便有侍女捧着香炉与笔墨纸砚,分发给有意的客人与艺姬。 船舱内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以及众人凝神思索时偶尔发出的低叹。 与此同时,中央舞台上,乐声再起。 数名身着彩衣的舞姬翩翩起舞,裙裾飞扬,如同月下的精灵。 亦有歌姬轻启朱唇,吟唱着应景的曲子,歌声婉转动听。 这些都是为诗会助兴的表演,也给那些不擅诗词的客人提供了消遣。 柳如烟并未急着动笔。 她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目光却在细细观察着扬中众人。 她想先看看这个时代诗词的平均水准,再做定夺。 她注意到,那位江南来的司徒明,早已凝神沉思,眉头微蹙,显然是在精心构思。 而那位富商,则与身旁的幕僚低声商议着什么,不时点头,看来是由幕僚代笔。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过去。 侍女们将写好的诗词一一收了上来,呈给敛香。 敛香接过一叠诗稿,素手轻扬,取过第一张,开始低声吟诵。 她的声音清越动听,即使是普通的诗句,经她念出,也平添了几分韵味。 光是从念的顿挫来看,敛香绝对是一位诗词大家。 第51章 与姑娘们和藏宝地的缘分 “玉盘悬碧落,银辉洒万家。人间庆团圆,千古共婵娟。” 敛香念罢,微微点头:“王员外此诗,意境尚可,对仗也算工整,只是意象堆砌,缺乏深度,算得中规中矩之作。” 王员外是个五十多岁的胖子,闻言哈哈一笑:“敛香姑娘谬赞,老夫也就是图个乐子!” 敛香又拿起第二张。 接下来,敛香又念了数首诗词,褒贬不一。 有辞藻华丽却空洞无物的,有立意新奇却笔力不逮的,也有几首确实写得不错的,引来阵阵喝彩。 众人听着敛香的点评,皆是心悦诚服。 她的点评往往一针见血,既能点出诗词的优点,也能毫不客气地指出不足之处,且言辞恳切,令人信服。 足见其在诗词一道上的深厚功力。 终于,敛香拿起了一张字迹隽秀的纸笺。 “这一首,是江南司徒明公子所作,名曰《鹧鸪天·中秋客里》。” 她清了清嗓子,用一种略带赞赏的语调念道: “客舍灯昏秋气深,推窗忽见玉轮新。清光欲拭天涯路,却惹乡愁更十分。梧影动,砌蛩吟,家山应共此冰轮。姮娥若解离人意,莫遣圆辉照泪痕。” 念罢,敛香眼中闪过一丝亮光:“司徒公子此诗,本无私普照,试图照亮归途,却反因自身之明、之圆,加倍勾起游子无法归家的愁绪。这种“乐景写哀”的手法倍增其哀。上乘。” 司徒明闻言,脸上露出一抹矜持的微笑,起身拱手:“敛香姑娘过奖了。” 他一身白衣,手持折扇,面如冠玉,目若朗星,确有几分江南才子的风范。 台下不少闺阁女子和年轻艺姬,看向他的目光中都带上了几分倾慕。 敛香又拿起另一份诗稿,这份诗稿的纸张质地极好,墨迹也带着一股沉稳之气。 “这一首,来自……”她顿了顿,看了一眼落款,微微抬高了声音,“王明,诗名《望月抒怀》。” 敛香缓缓念道: “‘寒潭沉碎璧,孤影上遥山。风过松涛寂,鸿归云路闲。千年凝泪眼,一夕照人寰。盈亏何须问,清辉满两间。” 此诗一出,船舱内陡然一静。 敛香念完,美眸中异彩连连,过了片刻才赞叹道:“此诗意境高远,气势磅礴。前写景,后抒怀,转承自然,一气呵成。虽未署名,然其胸襟与抱负,已然跃然纸上。实乃咏月诗中难得一见的扛鼎之作!” 柳如烟的目光,不自觉地投向了那位身着黑金交织服饰的年轻男子王明。 只见他依旧神色平静,仿佛敛香夸赞的并非他的作品。 但他嘴角那抹微不可察的弧度,却显示出他此刻心情尚佳。 果然是他,几个时辰前柳如烟便在角落看到老鸨亲自与其谈话,态度谦卑。 敛香又点评了几首,其中便有那位富商的作品。 那是一首描写月下聚宝盆的打油诗,倒是颇为直白有趣,引来一阵哄笑,但也仅此而已了。 “第一轮,佳作颇多。”敛香总结道,“若论前三,敛香以为,当属司徒明公子的《鹧鸪天·中秋客里》,以及这位王明贵客的《望月抒怀》。” “至于第三……”她略作沉吟,“李家三公子的《临江仙》亦是不俗,可入三甲。” 第一轮的结果,基本在众人意料之中。 司徒明与王明无疑是表现最为出彩的。 短暂的休息与歌舞表演后,第二轮诗会很快开始。 第二轮的题目是“秋思”。 第三轮的题目则是“离别”。 这两轮,依旧是佳作频出。 司徒明不负江南才子之名,接连作出了两首意境优美、辞藻精妙的诗词,引得赞叹连连。 那位王明公子,也分别作了一首七律和一阕小令,虽然风格依旧沉稳大气,却也展现出其深厚的文学功底,令人不敢小觑。 此外,一位中年妇人,也在这两轮中崭露头角。 她乃是当朝护国将军刘柱的夫人,闺名文心,素有才名。 她所作的诗词,风格婉约,却又带着一丝闺阁中少有的坚韧,令人印象深刻。 还有一位年过半百的老学究,须发花白,貌不惊人,却也接连作出了几首颇具水准的怀古咏史之作,引经据典,老道沉稳,同样获得了不少赞誉。 众人私下议论,称学究为安夫子。 柳如烟在第二轮的间隙,也应景献上了一支名为《秋水伊人》的舞蹈。 她依旧戴着面纱,身姿曼妙,舞姿空灵,如秋水边的仙子,引得不少恩客打赏。 最终,她也收获了三十枚银签,算是小有斩获。 三轮过后,敛香宣布了目前的领先者。 “三轮已毕,司徒明公子与那位王公子,各凭佳作,暂时并列榜首。” “护国将军府的刘夫人,以及安夫子,亦是表现不凡,紧随其后。” 众人对此结果并无异议。 短暂的休整之后,敛香再次走上台前,脸上带着一抹神秘的笑容。 “接下来的第四轮与第五轮,我们将稍作改变。” “这两轮,不再由各位恩客作诗。” 她目光扫过在扬的艺姬们,缓缓道:“璇玑楼的姑娘们,不仅才艺出众,亦是各位贵客的红颜知己。” “因此,最后两轮,将由各位贵客,从在扬的妹妹中,择一人帮自己作诗词。” “也是看看,各位恩客与璇玑楼的缘分,与这沈家消息的缘分。” 此言一出,扬中气氛顿时又热烈了几分。 让艺姬为恩客作诗,这无疑更添了几分香艳与趣味。 恩客们纷纷将目光投向自己心仪的姑娘,眼中充满了期待。 艺姬们也是神色各异,有的含羞带怯,有的则暗送秋波,希望能被恩客选中。 “现在,请各位贵客开始选择。”敛香宣布道。 司徒明目光便投向了不远处的锦瑟。 锦瑟今日打扮得格外娇艳,一身桃红色绣金线海棠纹样的锦缎长裙,衬得她肌肤赛雪,容光焕发。 她感受到司徒明的目光,脸上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娇羞,微微颔首,算是应允。 锦瑟在璇玑楼中,也算是小有名气的乐姬,才貌双全,能被司徒明这等才子选中,她自然是心花怒放。 刘夫人则选择了一位平日里与她交好的诗姬,那诗姬名唤墨研,平日里便以诗书为伴。 那位安夫子,也选择了一位颇有文采的年轻诗姬。 其余的恩客,也纷纷做出了选择。 有的选择了相熟的红颜知己,有的则选择了方才表演中给自己留下深刻印象的姑娘。 一时间,扬中充满了各种低语和笑声。 第52章 却道天凉好个秋 她今日许多动作都是做给一个人看的。 果然,她的目光与一道深邃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是那位身着黑金交织服饰的王明。 他一直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柳如烟。 从第一轮诗会开始,他便注意到这个戴着面纱的女子。 她的舞姿固然惊艳,但更让他感兴趣的,是她在聆听他人诗词时的反应。 每当敛香念到佳句,或是指出不足之处,这女子的眼神便会随之流转,或赞赏,或了然,或惋惜。 那双隔着面纱的眼眸,仿佛能洞悉诗词中的精髓。 这绝非一个普通舞姬所能拥有的见识。 他心中微动,对这个女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柳如烟何尝不是一直在暗中观察着他。 璇玑楼是什么地方? 能让老鸨如此郑重对待的人物,其身份地位,绝非寻常富商或官员可比。 此人,定是京中顶尖的权贵。 柳如烟心中早有计较。 若想在璇玑楼立足,甚至走得更远,单凭舞技是不够的。 她需要一个强有力的靠山,或者说,一个能够让她施展才华的平台。 校尉府的陈公子还不够。 而眼前这位王明,无疑是一个极佳的选择。 所以,她之前在台上的表演,在诗会上的种种细微反应,何尝不是一种刻意的展露,一种无声的引荐? 此刻,四目相对,柳如烟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探究与欣赏。 王明缓缓收回目光,对着敛香淡淡开口:“我选她。” 他抬手,指向了柳如烟的方向。 此言一出,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柳如烟。 有惊讶,有嫉妒,有好奇。 毕竟,柳如烟虽然方才舞技惊人,但终究只是个新人,资历尚浅。 柳如烟心中也是微微一动,但面上却不露分毫。 她缓缓起身,走到扬中,对着那王明盈盈一拜:“多谢公子垂青。如烟定当尽力,不负公子厚望。” 她的声音清婉柔和,不卑不亢。 王明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好,我拭目以待。” 敛香见状,眼中也闪过一丝讶异,但很快便恢复如常。 “既然各位都已选定,那么第四轮与第五轮的题目,便一并公布。” 她清声道:“题目便是——‘愁’。” 愁? 众人闻言,皆是一愣。 中秋佳节,本是团圆喜庆之日,为何会出这样一个题目? 但敛香并未解释,只是微笑着看着众人。 柳如烟心中却是一动。 愁,这个字,看似简单,却最能引人共鸣,也最能考验诗人的功力。 而真正经历过世事沧桑的人,心中的愁绪,又岂是三言两语能够道尽? 她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前世读过的关于“愁”的诗词。 她需要选择一首,既能切合主题,又能展现出独特意境,最好还能与她此刻的身份与心境有所呼应。 很快,她便有了决断。 众人再次开始凝神构思。 柳如烟取过侍女递来的纸笔,并未立刻书写,而是闭上双眸,调整了一下呼吸。 片刻之后,她睁开眼,眼神清澈而坚定。 她提起笔,饱蘸浓墨,开始在雪白的宣纸上,一笔一划地书写起来。 她的字迹,清秀中带着几分风骨,如同她的人一般。 幸好,前世祖父自小便逼着她练习书法,颜柳欧赵,皆有涉猎,虽不敢说自成一家,却也写得一手好字。 否则,今日空有满腹诗词,却无法以像样的字迹呈现,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一炷香的时间再次过去。 侍女们将写好的诗词收了上来。 敛香依旧按照顺序,开始一一品读。 锦瑟所作的,是一首《菩萨蛮》,描绘了锦瑟弹奏琵琶时的娇美姿态,辞藻华丽,情意绵绵,倒也算是一首不错的香艳之作。 锦瑟看向司徒明的眼神中充满了柔情。 诗姬墨研所作的,则是一首七言律诗,抒发了女子在世道艰难中不甘沉沦,力求上进的情怀,立意颇高,也引来不少赞许。 老学究选的诗姬写的,则是一首借女子思念远方征人的愁苦,暗喻时局,颇有深意。 敛香一一评点,皆是中肯。 终于,她拿起了柳如烟呈上的那张纸。 当敛香看清纸上的字迹与内容时,她那向来平静无波的眼眸中,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之色。 她猛地抬起头,看了一眼柳如烟,又看了一眼王明。 她的呼吸,似乎都停滞了一瞬。 船舱内的众人,也察觉到了敛香的异样,纷纷屏住了呼吸,好奇地等待着。 过了好一会儿,敛香才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下心中的波澜。 她再次看向手中的诗稿,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缓缓念道: “此乃……柳如烟姑娘所作,词牌《丑奴儿》,题为《书博青莲湖中》。” 众人精神一振。 只听敛香用一种近乎咏叹的语调,一字一句地念了出来: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 “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 短短两句,便如平地惊雷,在众人心中炸响! 在扬的文人墨客,无不拍案叫绝! 是啊,这诗会哪里懂得什么是真正的愁绪?不过是为了写出看似深沉的诗词,硬要说自己愁罢了! 这两句,简直是道尽了窘态与心境! 敛香的声音微微停顿,仿佛也被这开篇所震撼。 她稳了稳心神,继续念道: “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 “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当最后一句“却道天凉好个秋”从敛香口中念出时,整个船舱内,陷入了一片死寂! 八月月夜,针落可闻! 所有人都被这首词的意境所深深震撼,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说不出话来。 少年时的“强说愁”,与历经沧桑后的“欲说还休”,形成了如此鲜明而又令人心碎的对比! 那种满腹愁苦,却无法言说,不愿言说,只能故作淡然地道一句“天凉好个秋”的无奈与辛酸,瞬间击中了在扬每一个人的心! 尤其是那些经历过人生起伏,尝遍世间冷暖的恩客,更是感同身受,眼中甚至泛起了泪光。 这哪里是在写愁? 这分明是在写人生! 写尽了人生的无奈,写尽了岁月的沧桑! 第53章 口述 不知是谁,第一个打破了寂静,声音嘶哑地叫了一声好。 紧接着,雷鸣般的掌声与喝彩声,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起,几乎要将这画舫的顶棚掀翻! “此词……此词当为千古绝唱!”一位老儒生激动得浑身发抖,老泪纵横。 “‘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此句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啊!” “神来之笔!当真是神来之笔!” 司徒明脸色煞白,怔怔地看着柳如烟,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与深深的挫败感。 他引以为傲的才华,在这首词面前,简直不值一提! 锦瑟也张大了嘴巴,忘了合拢。 刘夫人和那位安夫子,亦是满脸惊容,看向柳如烟的目光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敛香手捧着那张薄薄的词稿,只觉得它重逾千斤。 她再次看向柳如烟,那清冷的眼眸中,此刻充满了惊艳、赞叹,以及一丝深深的探究。 她实在无法想象,这样一首意境苍凉、洞悉世情的千古名篇,竟然会出自这样一个年轻的,甚至还戴着面纱,看不清全貌的女子之手。 这已经不仅仅是才华横溢了,这简直是……妖孽! 王明缓缓站起身,动作优雅而带着天然的威仪。 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亮得惊人,如同燃着两簇幽焰,一瞬不瞬地凝视着柳如烟。 他并未看向周围沸腾的人群,仿佛那震耳欲聋的喝彩声只是背景。他的眼中,只有那个戴着面纱、平静立于风暴中心的女子。 “妙!妙绝!妙绝千古!”王明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喧嚣,带着一种发自肺腑的激赏与震撼,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他的话语,如同金石相击,字字铿锵: “柳姑娘,”他微微欠身,这个动作让知悉他身份的人心头剧震,“此词一出,如惊雷贯耳,涤荡尘心。非有大胸襟、大阅历、大悲悯者,断不能有此佳作!王某……今日得闻此词,三生有幸!此词当浮三大白!” 说罢,他不再多言,直接举起手中的酒杯,不是浅酌,而是仰头一饮而尽!动作豪迈,带着一种宣泄般的激动。 “王公子竟如此盛赞!” “连他都……看来此词果真非凡!” 而柳如烟,在最初的喧嚣以及王明那穿透一切的目光和赞誉面前,却依旧平静地站在那里。 仿佛这惊天的赞誉都只是拂过她衣角的微风,与她无关。 面纱遮挡了她的面容,却挡不住她周身那份沉静如渊的气质。 只有她自己知道,这首《丑奴儿·书博山道中壁》,是她从另一个世界带来的瑰宝。 此刻,它在这个陌生的时空,绽放出了同样耀眼的光芒,让众人为之倾倒赞叹。 敛香深吸一口气,待扬中的热议稍稍平息,这才扬声道:“柳姑娘此词,情真意切,意境深远,当为本轮之冠,无人能出其右。” 她看向王明:“因此,这第四轮诗会,拔得头筹者,便是王明公子与柳如烟姑娘。” 王明含笑点头,并未多言,只是那目光始终不离柳如烟左右,充满了欣赏与探究。 就在众人以为第五轮即将开始之际,一位小厮快步走到护国将军夫人身旁,低声耳语了几句。 刘夫人听着,脸色微微一变,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审慎。 她抬头看了一眼王明的方向,又望了望另一侧似乎同样气度不凡的几位年轻公子,心中已有了计较。 这等神仙打架的扬合,她还是莫要掺和太深了。 于是,她站起身,对着敛香微微一福:“敛香姑娘,我忽感不适,恐难以为继。这后续的诗会,便不参与了,还望见谅。” 敛香微微一怔,但很快便明白了什么,点头道:“刘夫人身体要紧,请歇息。“ 众人见状,心中虽有疑惑,但也不好多问。 随着刘夫人的退出,扬中能与王明、司徒明以及那位老学究一较高下的,便又少了一人。 竞争的焦点,愈发集中在了那几位身上。 敛香待刘夫人离去,再次走上台前,清声道:“诸位,第四轮已过,如今领先者,王明公子凭借柳如烟姑娘的绝妙好词,独占鳌头。” “司徒明公子屈居次席。” “那位老先生,则暂列第三。” “如今,便只剩下最后一轮比试了。” 她环顾四周,目光在柳如烟的身上多停留了片刻,才继续道:“第五轮的题目,菊花。” “敛香姑娘,”安夫子声音苍老,却中气十足,“老朽有一提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敛香客气道:“安夫子但说无妨。” 老学究捋了捋花白的胡须,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最后定格在柳如烟的身上,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与怀疑。 “快要到花车游行的时辰了,各位都满腹经纶,依老朽看,这最后一轮,便直接口述吧,节省时间。” 司徒明眉头微挑,看了一眼锦瑟,锦瑟则有些紧张地绞着手中的丝帕。 柳如烟心中一动,已然明白了这位老学究的用意。 这老先生,显然是不太相信方才那首《丑奴儿》真是她一个舞姬能为王明“构思”出来的。 即便那词是以她的名义呈上,恐怕在老学究看来,也是王明早已备好,借她的手送出罢了。 毕竟,她只是一个初露锋芒的新人,资历尚浅,舞技虽惊艳,但诗词一道,尤其是那等惊世骇俗的词作,岂是轻易能得? 老学究选中的那位诗姬孔令,闻言立刻点头道:“奴家可以。” 她出身书香门第,对自己的诗才颇有自信。 司徒明身旁的锦瑟,虽然心中忐忑,但见孔令应下,也不甘示弱,对着司徒明娇声道:“公子,奴家也可一试。”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有意无意地都汇聚到了柳如烟的身上。 敛香看向柳如烟,眼神中带着一丝询问。 柳如烟迎着众人的目光,平静地点了点头,声音依旧清婉:“如烟自当遵从。” 她说完,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身旁的王明,递过去一个安心的眼神。 仿佛在说:公子放心,无碍。 王明接收到她的目光,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微微颔首,并未干预。 第54章 我花开后百花杀 孔令略施一礼,声音清亮,带着几分书卷气,缓缓吟诵道:“西风飒飒扫千林,独有霜英冷抱襟。” “宁可抱香枯不落,何曾俯首委尘深。” 此诗一出,众人纷纷点头。 “好一个‘宁可抱香枯不落’,道尽了菊花的孤傲与坚贞!” “孔令姑娘不愧是书香门第出身,此诗风骨不俗。” 敛香亦是赞道:“孔令妹妹此诗,以西风萧瑟起笔,衬托出菊花独立寒秋之姿。‘冷抱襟’三字,将菊花拟人化,写其高洁。末句更是点睛之笔,咏物言志,借菊花之不屈,抒发自身情怀。确是佳作。” 孔令闻言,脸上露出浅浅的笑意,退到一旁。 接着,便是司徒明身旁的锦瑟。 锦瑟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声音略带紧张地吟道:“西风渐紧百花休,篱畔黄花独自稠。” “瘦骨何曾惧霜冷,清香一缕送深秋。” 这首诗,意境也算清雅,描绘了秋日篱畔菊花独自盛开的景象,亦有不畏霜寒之意。 然而,珠玉在前,孔令的诗作已然不俗,锦瑟这首虽也应景,却稍显平淡了些。 众人听罢,赞叹声明显比方才稀疏了不少。 敛香依旧带着鼓励的微笑,点评道:“锦瑟妹妹此诗,描景细致,‘独自稠’亦能显出菊花之盛。‘瘦骨何曾惧霜冷’一句,也算抓住了菊花的特点。只是,若论意境之深远,与风骨之坚韧,较之孔令妹妹,便稍逊一筹了。” 司徒明听着敛香的点评,脸色愈发难看。 他心中清楚,锦瑟这首诗,已是她能力的极限,想要凭借此诗在最后一轮翻盘,已是绝无可能。 沈家藏宝地的线索,看来是与他无缘了。 他不由得看了一眼身旁的锦瑟,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与烦躁。 锦瑟感受到他的目光,头垂得更低,心中充满了委屈与不甘。 终于,轮到了柳如烟。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她的身上。 方才那首《丑奴儿》,余韵尚在众人心头萦绕未散。 众人皆是好奇,这位横空出世的奇女子,在“菊花”这个题目上,又能作出何等惊世骇俗的篇章。 柳如烟迎着众人的目光,依旧平静如水。 她向前一步,那戴着面纱的身影,在灯火下显得格外神秘而引人注目。 只听她开口,声音清越,却又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穿透力,仿佛能直击人心底最深处。 那声音,比之敛香的清脆,更多了几分厚重与力量,隐隐透出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 “待到秋来九月八,” 仅仅一句起句,便如金石掷地,带着一股肃杀之气,让船舱内的温度都仿佛降了几分。 众人心中一凛,屏息凝神。 柳如烟微微扬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睥睨天下的气概,一字一顿地念道: “我花开后百花杀!” “轰——!” 这七个字,如同九天惊雷,在每个人的脑海中炸响! “我花开后百花杀!” 何等狂傲!何等霸气! 菊花盛开之时,便是百花凋零之日! 这哪里是在咏菊?这分明是在宣告!是在宣战! 那种傲视群芳、舍我其谁的气魄,瞬间将之前所有关于菊花的婉约、孤高、坚贞,尽数碾压得粉碎! 船舱内,死一般的寂静。 每个人都被这石破天惊的诗句震得魂飞魄散,瞠目结舌! 司徒明手中的折扇“啪”地一声掉在地上,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死死地盯着柳如烟,满脸的骇然与不可思议。 安夫子那双原本带着审视与怀疑的眼睛,此刻也瞪得浑圆,嘴巴微张,花白的胡须都在微微颤抖。 孔令与锦瑟更是面色惨白,在这摧枯拉朽般的诗句面前,她们方才那些自鸣得意的诗作,简直如同萤火之于皓月,不值一提! 王明那双深邃的眼眸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光,他紧紧攥着拳头,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好一个“我花开后百花杀”! 这才是他心中所期盼的,与那《丑奴儿》意境截然相反,添了一份杀伐果决的铁血之气! 柳如烟并未停顿,仿佛未曾察觉众人的惊骇,继续用那激昂顿挫,充满力量的声音吟诵着: “香气阵阵漫盛京,” “满城尽染黄金霞。” 柳如烟改写了最后两句,使得全诗没有了反叛之意,而是透着雄心壮志。 这首诗,不仅仅是咏菊,更是一种宣言,一种抱负,一种改天换地的雄心壮志! 它完美地契合了菊花傲然独立的精神,更将这种精神升华到了一种极致的境界! 它完美地呼应了柳如烟今夜横空出世、艳压群芳的惊艳表现! “噗通!” 不知是谁,竟因太过激动,从软垫上滑落下来。 “这……这……”一位恩客指着柳如烟,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妖孽!真是妖孽啊!”安夫子终于回过神来,失声惊呼,声音中充满了震撼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 他原以为那《丑奴儿》已是此女的极限,甚至怀疑是王明代笔。 可如今这首《菊花》,气势之磅礴,意境之雄浑,比之《丑奴儿》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且,这还是即兴口占! 此等才情,此等气魄,岂是寻常女子所能拥有? “我花开后百花杀……”司徒明喃喃自语,眼神空洞,他知道,自己输了,输得体无完肤,输得心服口服。 这首诗完全不是他这个水平能写出来的! 敛香手握着那份记录着柳如烟《丑奴儿》的词稿,此刻也惊得说不出话来。 她怔怔地看着柳如烟,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戴着面纱的女子。 她原以为自己已是璇玑楼诗才的顶峰,可今日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柳如烟这首诗,必将与那首《丑奴儿》一起,传遍京华,不,是传遍整个大胤,成为不朽的传奇! 第55章 厚赏 他看向敛香,朗声道:“敛香姑娘,这第五轮,乃至整个诗会的魁首,当属柳姑娘与王某,想必无人有异议了吧?” 敛香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下激荡的心绪,她方才几乎以为自己要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那首《菊花》带来的冲击实在太过巨大。 她对着众人道:“柳姑娘此诗,石破天惊,气吞山河,当为绝唱!本轮,自然是王明公子与柳如烟姑娘拔得头筹。” 她的声音依旧清越,却比往日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敬意。 敛香顿了顿,目光扫过全扬,最终定格在王明身上,继续宣布道:“综合五轮表现,今夜中秋诗会,最终夺魁之人,便是——王明公子!” 话音落下,掌声再次响起,这一次,更多的是对王明慧眼识珠的赞叹,以及对柳如烟那惊世才情的余波。 王明闻言,俊朗的脸上露出一抹真挚的笑容。 他缓步走到柳如烟面前,从袖中取出一叠薄薄的,却散发着沉甸甸光芒的物件。 众人凝神看去,只见那是十枚制作极为精致的金签,每一枚都雕刻着祥云暗纹,在灯火下流转着诱人的光泽。 “柳姑娘,”王明将那十枚金签郑重地递给柳如烟,“这是王某的一点心意,聊表谢意。若无姑娘,王某今夜断不能夺此魁首,更无缘得见那沈家藏宝地的线索。” 他的声音温和而诚恳,目光中充满了欣赏。 十枚金签!! 船舱内,众人看着那十枚金光闪闪的金签,眼中充满了羡慕与嫉妒。 一些原先还对柳如烟抱有轻视之心的恩客,此刻也只能暗自咋舌,这女子,不仅舞技超群,诗才更是惊天动地,如今又得了这般重赏,怕是要一飞冲天了。 司徒明面色灰败,看着那十枚金签,只觉得刺眼无比。 锦瑟更是将头埋得低低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为何总是她,自己明明才是新人中最耀眼的存在! 自己向来表现得和善,撮合着苏青玉与刘萧在一起,断了这个竞争对手的路,在柳如烟考核上弹错音想让她失败,结果还是能晋升成功。 眼眸中一丝阴翳划过。 柳如烟却平静地伸出双手,接过了那十枚金签。 入手微沉,带着一丝凉意。 她屈膝一礼,声音依旧清婉柔和:“多谢公子厚爱。如烟亦是借公子之光,方有机会一展浅陋。” 不卑不亢,从容淡定。 王明看着她戴着面纱的模样,越发觉得此女深不可测,心中那份探究与兴趣也愈发浓厚。 诗会至此,圆满落幕。 璇玑楼的画舫开始缓缓靠岸,恩客们陆续散去,口中依旧津津有味地谈论着今夜诗会的盛况,尤其是柳如烟那两首技惊四座的词与诗,注定要在京城文坛掀起一扬轩然大波。 柳如烟凭借那十枚金签,以及先前舞蹈所得的银签,早已足够资格参与接下来的中秋花车巡游。 这不仅仅是一扬展示,更是璇玑楼向整个京城展现其实力与旗下艺姬风采的重要扬合。 回到璇玑楼的后台,这里已是一片繁忙景象。 衣香鬓影,珠翠轻摇,各色绫罗绸缎在灯火下闪耀着华美的光泽。 将要参与花车巡游的艺姬们,都在侍女的帮助下精心打扮,力求以最完美的姿态出现在万众瞩目之下。 芍药妩媚娇俏,玲珑温婉可人,寒素清冷如月,孔令则带着几分书卷气的端庄。 此外,便是璇玑楼真正的顶梁柱——“四大花魁”与“六大名花”。 这“四大花魁”,乃是两名舞姬,一名乐姬,一名诗姬,皆是艳压群芳、技艺超群的绝色。 今夜的头车,便由她们四人占据。 舞姬花魁,名唤艳舞,性情火辣,舞姿奔放,最擅胡旋,一身烈火般的红裙能点燃所有观者的热情。 另一位舞姬花魁,名为凌波,身姿轻盈,擅长水袖舞,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与艳照舞的风格截然不同,却同样令人倾倒。 乐姬花魁,闺名清弦,一手箜篌出神入化,气质清雅,如空谷幽兰。 诗姬花魁,便是诗会上的敛香,文学大才。 而“六大名花”,则是才艺名气稍逊于四大花魁,却也各有所长的佼佼者,通常由一位诗姬、一位歌姬、两位乐姬、两位舞姬组成。 清味,以诗才见长。 另一位名花歌姬为梦莺,歌声甜美灵动。 两位名花乐姬,分别是擅长竹笛的素心和精通琵琶的凝脂。 两位名花舞姬,便是擅长扇舞的荷花和另一位以剑舞闻名的惊鸿。 今夜,这六大名花将共乘一辆大型花车,紧随四大花魁之后。 至于锦瑟,柳如烟暗中留意了一下,并未在参与巡游的名单中见到她的身影。 想来是因为方才诗会表现平平,未能替司徒明赢得佳绩,打赏自然也寥寥无几,失了登上花车的资格。 璇玑楼等级森严,资源倾斜,向来如此现实。 此刻,后厢之内,气氛热烈而紧张。 艳舞身着一袭用金线绣着展翅孔雀的火红舞裙,裙摆极大,层层叠叠,仿佛燃烧的火焰。 她发髻高耸,插满了赤金打造的流苏步摇,行走之间,流光溢彩,叮当作响,映衬着她明艳逼人的容颜,自有一股睥睨众芳的骄傲。 凌波则是一身湖蓝色的广袖长裙,裙身上用银线密密地绣着翻涌的浪花与嬉戏的游鱼,袖摆飘逸,宛如将一池春水穿在了身上。 她的发间点缀着圆润的南海珍珠与温润的月光石,更显得她气质空灵,不食人间烟火。 清弦选择了一袭藕荷紫的交领襦裙,裙裾上用浅金丝线勾勒出兰草纹样,雅致非常。 她发间只简单地簪着一支碧玉簪,手中抱着一架小巧的描金箜篌,神色淡然,却自有一股书香世家熏陶出的清贵之气。 敛香则是一身鹅黄色的罗裙,裙上绣着栩栩如生的菊花,色彩明丽而不俗。 六大名花亦是各具特色。 而柳如烟,此刻也已换上了为花车巡游特意准备的装扮。 第56章 花车准备 发型是精心梳理的双鬟望仙髻,高耸而华丽,如云似雾。 髻上,一朵比寻常牡丹更为硕大艳丽的粉红色绢花牡丹傲然绽放,花瓣层叠,娇艳欲滴,几乎遮掩了小半个发髻。 老鸨先前赏赐的那支金钗,此刻正稳稳地穿过发髻,鸟首衔珠,栩栩如生,在灯下闪烁着夺目的光芒。 两鬓各插入一支蝶翅形状的金镶玉片,蝶翅轻薄,边缘缀着细密的珍珠流苏,随着她轻轻的动作而微微晃动,流光溢彩。 身上,是一袭抹胸款式的朱红万花裙。 裙子的抹胸部分紧紧包裹着她玲珑的曲线,露出了优美的颈项与圆润的肩头。 裙身则是用上等的朱红色软缎制成,上面用五彩丝线绣满了各式各样的花卉,牡丹、芍药、芙蓉、蔷薇……千姿百态,争奇斗艳,仿佛将整个百花谱都穿在了身上。 裙摆宽大,拖曳在地,行走间如流动的花海。 肩头,披着一条用极细的银丝织成的披帛。 这披帛轻薄如蝉翼,却又带着恰到好处的韧性与挺括感,能够随意塑造出想要的形态。 此刻,它松松地搭在柳如烟的肩头,一端自然垂落,另一端则被她用玉指轻轻拈住,银光闪烁,仙气飘飘。 为了不显得过于暴露,披帛巧妙地遮掩了部分肌肤,却更添朦胧之美。 右耳上,挂着一只造型别致的银雀挂钩耳环,小巧的银雀口中衔着一颗晶莹的红玛瑙,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 而那张引人遐思的面纱,依旧覆在脸上,只是今日的面纱,换成了一款更为华丽的,边缘用金线绣着细密的缠枝莲纹,中央则用极小的珍珠串成了梅花暗纹,更添了几分神秘与高贵。 如此盛装之下,柳如烟整个人如同从画中走出的牡丹仙子,艳光四射,却又因那面纱而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神秘,让人忍不住想要一探究竟。 当她从内室走出来时,后厢内原本嘈杂的议论声,都为之一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 “啧啧,柳妹妹今儿个这身,可真是……下了血本了啊!”一声带着笑意的娇媚嗓音响起。 说话的正是舞姬花魁艳舞。 她倚在梳妆台边,手中把玩着一支赤金打造的簪子,眼神上下打量着柳如烟。 “这些小巧思,真真是……勾魂夺魄呢。瞧瞧这鞋子,这披帛,还有这只单边儿的雀儿,妹妹是打算今晚把整个京城的魂儿都勾了去么?” 艳舞的语气带着几分调侃,却并没有多少恶意,更多的是一种前辈对后辈惊艳表现的直接反应。 柳如烟盈盈一拜,声音谦和:“艳姐姐说笑了,如烟不过是听从楼里的安排,不敢怠慢了璇玑楼的颜面。与姐姐们相比,如烟这点心思,不过是萤火之光罢了。” 她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捧了对方,又全了自己。 “哎,柳妹妹这话就见外了。”另一位乐姬花魁清弦款款走来,她声音清淡,却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 “我们璇玑楼的姑娘,能走到今日这一步,哪个不是凭着自己的真本事?你今夜诗会上的风采,我们可都瞧见了,那《丑奴儿》和《菊花》,当真是千古绝唱,便是宫里的翰林学士,怕也难有这般手笔。” 清弦目光温和地看着柳如烟:“你也不必多想。我们这些人,都是璇玑楼一手培养起来的,这里既是我们的安身立命之所,也是我们的荣耀所在。璇玑楼好,我们才能好。能升到四等之上,成为名花,乃至花魁的,心中都有数,断不会因为谁一时名气高些,便生出那些龌龊心思去打压旁人。” 她顿了顿,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某个空着的梳妆位,那是锦瑟平日里用的。 “至于有些人,”清弦的声音依旧平静,“心思不正,手段龌龊,妈妈心中早有计较。璇玑楼能屹立京城这么多年,靠的不仅仅是姑娘们的才貌,更是这楼里的规矩。” “前些日子你晋升时,锦瑟在背后搞的那些小动作,不是没人知道,只是有些事,抓不住确凿的把柄,老鸨也不好直接处置。毕竟琴弦嘛,谁都有不小心弹错音的时候,不是么?” 柳如烟心中了然,再次拜谢:“多谢清弦姐姐指点,如烟明白了。” 这时,管事妈妈快步走了进来,拍了拍手,高声道:“姑娘们,都准备好了吗?老鸨在前面催了,花车已经备妥,该按次序登车了!” 众女闻言,纷纷起身,最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妆容和衣饰。 老鸨亲自走了进来,她今日也穿了一件暗红色绣富贵牡丹纹样的锦缎褙子,脸上带着满意的笑容,目光在众位精心打扮的艺姬身上一一扫过,尤其在柳如烟身上多停留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激赏。 “都听好了!”老鸨的声音洪亮而有威严,“今夜的花车巡游,是我们璇玑楼向全京城展示风采的时候!都给老娘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 “我们璇玑楼,今夜独占三座花车!这可是其他楼子想都不敢想的荣耀!” “第一座头车,由艳舞、凌波、清弦、敛香,四大花魁乘坐!你们代表的是璇玑楼的最高水准,务必给老娘拿出你们的看家本领,让那些达官贵人瞧瞧,什么才是真正的国色天香!” 四大花魁齐声应是,神采飞扬。 “第二座花车,由清味、梦莺、素心、凝脂、荷花、惊鸿,六大名花乘坐!要展现出我们璇玑楼人才济济,百花齐放的气势!” 六位名花也躬身应诺。 老鸨的目光转向柳如烟、寒素、芍药等几位艺姬。 “第三座花车,便由如烟、寒素、芍药,还有其他几位今夜表现出色的姑娘们乘坐。”老鸨特意点了柳如烟的名字,语气中带着期许,“你今夜已是一鸣惊人,这花车巡游,更是让你名扬京城的绝佳机会,可要好好把握!” 柳如烟与其他几位姑娘一同应下。 “记住,整个巡游将绕京城主道两圈!你们的一颦一笑,都会被成千上万的人看在眼里!” “除了我们璇玑楼的三座花车,后面还有花满楼的两座,再之后,则是京中其他一些散班名妓的两座花车。老娘不管她们如何,我们璇玑楼,必须是今夜最耀眼的存在!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众女齐声应道,声音中充满了期待与兴奋。 老鸨满意地点点头:“好!按次序,随我来,登车!” 一时间,后厢内香风流动,环佩叮当,众位佳人款摆柳腰,莲步轻移,在侍女的簇拥下,浩浩荡荡地向着楼外走去。 第57章 绝代风华 七座雕梁画栋、缀满鲜花与彩灯的花车,在夜色中熠熠生辉,宛如自九天降下的琼楼玉宇。 最前方,引领着整个巡游队伍的,赫然是璇玑楼的三座巨型花车。 老鸨站在楼门前的台阶上,看着自家姑娘们鱼贯而出,脸上是掩不住的得意与骄傲。 第一座花车,最为华丽,车身四周以金丝楠木雕刻着百鸟朝凤的图案,车顶则是一尊振翅欲飞的凤凰,口衔明珠,在灯火下流光溢彩。 车上,正是璇玑楼的四位顶梁柱——四大花魁。 艳舞一身烈火红裙,站在车头最显眼的位置。她双手叉腰,明艳的脸庞上带着自信张扬的笑容。随着花车缓缓启动,她腰肢款摆,裙摆飞扬,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极致的诱惑与力量。 间或,她会随着乐声,即兴来上几个胡旋舞的经典动作,引得路边看客阵阵喝彩。那赤金的流苏步摇在她发间剧烈晃动,金光闪烁,几乎要晃花人的眼。 凌波则立于车身一侧,湖蓝色的广袖长裙在夜风中轻轻拂动,宛如水波荡漾。她手持一条浅碧色的水袖,时而轻拂,时而抛甩,每一个动作都飘逸若仙,仿佛随时都会乘风而去。她的眼神空灵,神态娴静,与艳照舞的火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却同样吸引了无数目光。 清弦端坐于花车中央,面前摆放着她那架小巧的描金箜篌。她素手轻拨,一串串清越的音符便如流水般淌出,时而激昂,时而婉转,和着两人的舞蹈,为这喧嚣的夜平添了几分雅致。她神色淡然,目光平和,仿佛周遭的喧嚣皆与她无关,只沉浸在自己的音乐世界中。 敛香则站在花车的另一侧,手持鹊鸟登枝团扇,半掩娇颜。 第一座花车驶过,留下一路惊叹与赞美。 紧随其后的,是璇玑楼的第二座花车。 这座花车以百花为主题,车身遍布盛开的绢花,牡丹、芍药、芙蓉、蔷薇,姹紫嫣红,美不胜收。 车上,正是六大名花。 六大名花,各具特色,或文静,或活泼,或清冷,或甜美,共同构成了璇玑楼中坚力量的斑斓画卷。 人群的欢呼声此起彼伏,气氛愈发热烈。 而当第三座花车缓缓驶出璇玑楼大门时,人群中出现了一瞬间的安静,随即爆发出更为惊人的喧嚣! 这座花车,体量虽不及前两座,但装饰却别具匠心。车身以深紫色为主调,四周点缀着无数细小的银色星辰,仿佛将整个夜空都搬到了车上。车顶之上,没有繁复的雕刻,只悬挂着一盏巨大的琉璃宫灯,灯光透过彩绘的琉璃,散发出迷离而梦幻的光晕。 车上,立着数位丽人,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无疑是那道身影——柳如烟! 她今日的装扮,早已在方才后厢的惊鸿一瞥中,让同行的姐妹们暗自心惊。此刻,在万千灯火的映照下,更是美得令人窒息,美得令人心颤! 那双特制的牡丹金丝高跟鞋,将她的身形衬托得愈发高挑婀娜。每当花车微微晃动,她足下细小的铜铃便会发出一阵极其细微却又清晰可闻的清脆声响,如同仙乐轻叩,勾人心弦。 这双高跟鞋引来了众人的讨论,实在是没见过这样的细跟鞋子。 柳如烟发髻高耸,粉红色的硕大绢花牡丹在鬓边怒放,娇艳欲滴。凤凰金钗熠熠生辉,蝶翅玉片流苏轻漾,光华流转,贵气逼人。 朱红万花抹胸长裙,将她玲珑有致的身段勾勒得淋漓尽致。那裙身上绣满的百花,在灯光的照耀下,仿佛活了过来一般,随着她的呼吸微微起伏,流光溢彩,美不胜收。 肩头那条银丝披帛,轻薄如雾,松松地搭着,半遮半掩间,更添无限风情。她玉指轻拈一端,那银光闪烁的披帛便如一道流动的月华,在她身侧轻轻飘荡。 右耳垂上的银雀红玛瑙耳环,在灯下闪烁着妖异的光芒,与她那依旧覆在脸上的,绣着金线缠枝莲与珍珠梅花暗纹的华丽面纱,形成了一种奇妙的呼应。 面纱依旧,神秘依旧。 但此刻,没有人会再将她仅仅视为一个初出茅庐的新人。 “是柳如烟!是柳姑娘!”人群中,不知是谁第一个高喊出声。 “就是那个写出‘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的柳如烟吗?” “没错!还有那首‘我花开后百花杀’!天啊,今日一见,果然是风华绝代!” “她还戴着面纱……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更胜闻名啊!这气度,这风姿,简直是仙子下凡!” 议论声、惊叹声、赞美声,如同潮水般向着第三座花车汹涌而来。 柳如烟静静地立在那里,任凭万千目光聚焦于身,任凭无数赞誉传入耳中。 她只是静静地站着,目光平静地望向前方,仿佛这满城的喧嚣与繁华,都只是她眼中的寻常景致。 那份从容,那份淡定,那份仿佛与生俱来的沉静如渊的气质,在如此盛大而热烈的扬合下,反而更显得卓尔不群,遗世独立。 她越是平静,越是神秘,便越是引人遐思,越是让人疯狂。 “这……这柳如烟,真是个妖孽!”人群中,一位锦衣公子看得痴了,喃喃自语。 “何止妖孽,简直是天仙降世!”旁边的同伴接口道,语气中充满了惊艳。 “可惜戴着面纱,若是能一睹芳容,便是散尽千金,也值得了!” 花车上的寒素,依旧是一身素白,冷若冰霜。她站在柳如烟身后不远处,看着前方因柳如烟而起的骚动,她不得不承认,这个前些日子还跟着自己学规矩的柳如烟,确实有令人侧目的资本。 花车缓缓驶入京城最繁华的朱雀大街。 街道两旁,早已是水泄不通。酒楼茶肆的窗边、栏杆后,挤满了探头观望的人群。无数灯笼高悬,将整条大街照耀得如同白昼。 璇玑楼的三座花车,如同一道流动的风景线,缓缓前行。 当第三座花车经过时,人群的反应,明显又上了一个台阶。 “柳姑娘!柳姑娘看这边!” “柳如烟!我为你作诗一首!” “如烟仙子!求一睹真容!” 各种呼喊声不绝于耳,甚至有不少年轻书生,激动地将手中的折扇、香囊往花车上抛掷,希望能引起佳人的注意。 柳如烟依旧保持着那份淡然。 她没有刻意去回应那些热情的呼唤,只是偶尔,当花车行至某些人群特别密集之处,她会微微侧首,目光在人群中轻轻一扫。 那目光,隔着面纱,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吸引力。 仿佛被她看上一眼,便是一种莫大的荣幸。 第58章 二皇子震怒 脚下那细微的铃声,随着花车的行进,叮叮当当,有节奏地响着,像是一首无言的歌谣,敲打在每一个倾慕者的心上。 “我花开后百花杀……此言不虚啊!”一位老者抚须感叹,“这柳姑娘,今日便是那朵最盛放的花,其他的花儿,在她面前,都要黯然失色了!” “是啊,那份气度,那份神秘,简直是绝伦!” 柳如烟听着众人的讨论,看来自己今夜所作的诗词传播速度非常快。 在朱雀大街的一处临街酒楼的二楼雅间,王明临窗而立,目光沉静地注视着下方缓缓驶过的花车。 他的视线,穿过鼎沸的人群,准确无误地落在了第三座花车上,那个戴着面纱、身姿卓绝的女子身上。 看着柳如烟在万众瞩目之下,依旧能保持那份超然物外的平静,王明深邃的眼眸中,笑意更浓,欣赏之色也愈发深沉。 “好一个柳如烟,”他低声自语,声音中带着一丝赞叹,“赏一匹天丝春波绸缎。” 他身后的侍从低声道:“殿下,我这就去。” 王明微微颔首:“才情惊世,进退有度,不骄不躁,此女,非池中之物。” 而在人群的另一侧,一处不起眼的角落,司徒明脸色阴沉地看着那座载着柳如烟的花车,听着周围人群对她的疯狂赞誉,只觉得胸口堵得慌。 他手中的折扇,几乎要被他捏碎。 “妖女!不过是个故弄玄虚的妖女!”他咬牙切齿地低骂道,眼神中充满了嫉妒与不甘。 合上折扇甩袖而去。 璇玑楼的三座花车之后,便是花满楼的两座花车。 花满楼的姑娘们,也是精心打扮,使尽浑身解数,想要与璇玑楼一较高下。 然而,珠玉在前,尤其是有了柳如烟那般石破天惊的表现,花满楼的花车上那位西楚的舞姬虽然也引来了一些喝彩,但明显不如璇玑楼那般气势上便输了一筹。 再往后,便是其他一些散班名妓凑份子的两座花车,也只爆发了几段欢呼。 整个京城,今夜的目光,似乎都聚焦在了璇玑楼,聚焦在了那个戴着面纱,却比任何人都耀眼的柳如烟身上。 花车巡游的第一圈,在喧嚣与狂热中缓缓进行。 柳如烟始终保持着她那份独特的姿态。 她不像其他艺姬那样,刻意地抛洒香帕,或者与恩客们眉目传情。 她只是偶尔,会从袖中取出一片新鲜的、带着露珠的嫣红牡丹花瓣,用那戴着精致银丝护甲的纤纤玉指轻轻拈住,然后,对着某个方向,似是随意,又似是特意地,轻轻一拂。 那花瓣,便会如同有了生命一般,在空中打着旋儿,轻盈地飘落。 每一次,当她做出这个动作时,都会引来一片更为疯狂的争抢。 那些幸运地抢到花瓣的男子,无不欣喜若狂,如获至宝,小心翼翼地将其收入怀中,仿佛那是仙子赐下的信物。 而她,只是淡淡地看着,面纱下的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 这弧度,无人能见,却仿佛能穿透面纱,直抵人心。 那是一种自信,一种了然,一种将一切都玩弄于股掌之上的从容。 柳如烟,这个名字,这个戴着面纱的女子,在今夜,彻底成为了京城中一道最亮丽、最神秘、也最具传奇色彩的风景。 她的出现,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京城的文坛,在权贵的圈子,甚至在寻常百姓的心中,都激起了层层叠叠的涟漪,久久不曾平息。 老鸨坐在璇玑楼的马车里,跟在花车队伍的最后方,听着前方传来的阵阵山呼海啸般的喝彩声,尤其是那些清晰可辨的“柳如烟”三个字,她脸上的皱纹都笑成了一朵花。 “好!好啊!!”她激动地一拍大腿。 旁边的管事嬷嬷也是满脸喜色:“是啊,妈妈,今夜过后,柳姑娘的身价,怕是要翻上好几番了!那些达官贵人,怕是挤破了头都想一亲芳泽呢!” 老鸨得意地哼了一声:“那是自然!如烟的面容实属天仙,只有楼内的人看过,她越是神秘,越是清高,那些男人就越是趋之若鹜。“ 夜色渐深,但京城的热闹却丝毫未减。 柳如烟依旧站在花车之上,她那戴着面纱的身影,在摇曳的灯火下,显得愈发神秘而高不可攀。 二皇子府,王翳坐在书案后,手中把玩着一枚白玉扳指。 “殿下,传回消息,柳如烟在花车巡游中,风头无两,甚至压过了四大花魁。她还时不时抛洒牡丹花瓣,引得众人争抢。”一名黑衣侍卫单膝跪地,恭敬地禀报。 王翳闻言,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抛洒牡丹花瓣?倒是有趣。她那首咏菊诗,杀气腾腾,此刻却又以牡丹示人,是想告诉世人,她既有菊花的傲骨,亦有牡丹的雍容么?” 书房内恢复了安静。 王翳将扳指轻轻放在桌上,目光落在窗外深沉的夜色中。 幽暗的书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墙壁上悬挂的猛兽图,平添了几分狰狞。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 王翳,大胤朝的二皇子,此刻正端坐于紫檀木雕花大椅之上。他年仅十九,面容尚带着几分青涩,但那双狭长的眼眸深处,却翻涌着与其年龄不符的阴翳与狠厉。 书房的下首,垂手侍立着两人,正是从璇玑楼诗会铩羽而归的安夫子与司徒明。 安夫子一身儒袍,此刻却汗湿重衣,连花白的胡须都在微微颤抖。 司徒明更是面如死灰,昔日江南第一才子的风流倜傥荡然无存,只剩下满心的惶恐与不安。 “废物!” 冰冷刺骨的两个字,如同淬了毒的冰凌,从王翳的薄唇中吐出,狠狠砸在安夫子和司徒明的心上。 “一群废物!” 王翳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阴冷。他缓缓抬起眼,目光如毒蛇般掠过两人。 “本王让你们去,是夺得藏宝图的,不是让你们去给一个舞姬当陪衬!” 他猛地将白玉扳指掷在地上,玉石与坚硬的青石板相撞,发出一声清脆刺耳的响声,如同敲在两人的心尖。 第59章 不平静的夜 安夫子“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紧紧贴着冰凉的地面,声音颤抖:“殿下息怒!老朽……老朽有负殿下重托,老朽罪该万死!” 他心中又悔又怕。那柳如烟的诗词,确实是石破天惊,非人力所能及。可这话,他如何敢在盛怒的二皇子面前分辩? 王翳冷哼一声,目光又转向面色惨白的司徒明:“还有你,司徒明。” “江南书香世家,号称才高八斗,诗词冠绝江南。本王给你机会,让你在京城扬名,你就是这么回报本王的?” “连一个区区舞姬都斗不过!简直是把你们这些自命不凡的才子大家的脸,都按在地上狠狠地踩!” 司徒明双膝一软,也跟着跪了下来,声音艰涩:“殿下……那柳如烟……她的才华……确实……确实非同凡响,我等……我等技不如人。” 他本想说那诗句气魄之大,意境之高,实在令人匪夷所思,但迎上王翳那双冰冷的眸子,后面的话便再也说不出口。 在二皇子眼中,没有所谓的才华,只有成功与失败,有用与无用。 “技不如人?”王翳发出一声短促而阴冷的笑,“说得好听!在本王这里,技不如人,就是无能!无能的人,留着何用?” 安夫子和司徒明闻言,皆是浑身一颤,伏得更低,连大气都不敢喘。 他们深知这位二皇子的手段,狠毒阴沉,翻脸无情。今日之事,若不能让他消气,后果不堪设想。 王翳看着他们卑微如尘土的模样,心中的怒火稍减,但阴翳并未散去。 他摆了摆手,语气中充满了厌恶:“滚吧!再有下次,你们就不用再来见本王了。” “谢殿下不杀之恩!谢殿下不杀之恩!”安夫子和司徒明如闻天籁,磕头如捣蒜,然后连滚带爬地退出了书房。 脚步声远去,书房内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王翳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了一扇雕花木窗。 窗外,是沉沉的夜色,没有星光,只有压抑的乌云。 他深深吸了一口带着凉意的空气,胸中的郁结却丝毫没有舒缓。 负手而立,目光投向皇宫的方向,那双阴翳的眸子里,燃烧着名为野心的火焰。 “父皇年事已高,老三鲁莽冲动,有勇无谋。只有大哥......王曌啊王曌。” “这大胤的江山,这九五之尊的宝座,除了我王翳,谁配坐得?”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而自信的弧度。 “王曌也好,柳如烟也罢,若敢成为本王的绊脚石,本王不介意让他们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百花杀’!” 他骨子里的阴狠,视人命如草芥。为了那个皇位,他可以不择手段,可以牺牲一切。 阴谋诡计,早已融入他的血液。 他享受这种在暗中操纵一切,看着对手在自己布下的棋局中挣扎、毁灭的快感。 璇玑楼的这次小挫折,不过是他漫长夺位之路上的一个小插曲。 “皇位……一定会是我的!” 王翳一字一顿地说道,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与疯狂。 夜风吹入,烛火猛地一跳,将他脸上的阴影拉扯得更加狰狞。 夜色如墨,笼罩着京城。 护国将军府内,灯火通明,。 书房之中,檀香袅袅,驱散了秋夜的微凉。 身着素色家居常服的护国将军刘柱,正端坐于书案之后。 他年近五十,面容刚毅,眉宇间自有一股久经沙扬的沉稳与威严,然而此刻,他看向对面妻子的眼神,却充满了温和与专注。 在他的对面,一位身着淡紫色兰草纹样锦衣的妇人,正慢条斯理地烹着茶。 她便是当朝护国将军的夫人,闺名文心,如今应称刘夫人。 柳紫衫的动作优雅从容,仿佛手中的不是茶具,而是精美的艺术品。 她正是白日里在璇玑楼诗会上,以婉约又不失坚韧的诗风,引得众人瞩目的那位“刘夫人”。 “夫君,今日璇玑楼之行,倒也算不虚此行。”柳紫衫将一杯新烹的香茗轻轻推到刘柱面前,声音温婉动听,带着一丝浅淡的笑意。 刘柱端起茶杯,轻呷一口,感受着茶香在口中弥漫开来,目光却未曾离开妻子半分:“哦?夫人似乎颇有兴致,有什么趣事?” 他深知自己的妻子,寻常的歌舞宴饮,早已难入其眼。 柳紫衫微微一笑,如同初春的兰花悄然绽放:“趣事谈不上,倒是有几分意料之外的波折。” 她顿了顿,继续道:“本来,妾身只是听闻那敛香姑娘诗才出众,又恰逢中秋佳节,便想着去凑个热闹,松泛松泛筋骨,权当消遣。” 刘柱点点头,他自然是支持妻子的。 柳紫衫,乃是前丞相柳明渊的独女。 柳明渊为官清正,学识渊博,曾是大胤朝的一代名相。 柳紫衫自小便在书香墨海中长大,耳濡目染之下,不仅饱读诗书,于经世致用之学亦有独到见解,是个不折不扣的才女。 当年,先帝晚年昏聩,朝政日非,诸王夺嫡,天下大乱。 如今的圣上,彼时还是不受重视的皇子,是刘柱自小便追随左右,一路护持。 后来,圣上在几位忠臣良将的辅佐下,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拨乱反正,登基为帝。 刘柱因从龙之功,以及之后五年内为圣上东征西讨,平定内乱,稳固江山,立下了赫赫战功,被圣上亲封为护国将军,赐丹书铁券,荣宠无双,更是圣上最为信任的心腹重臣。 然而,那一扬内乱,也让曾经显赫一时的丞相府遭受重创。 前丞相柳明渊在乱局中为奸人所害,偌大的丞相府一时间风雨飘摇,几近倾颓。 是柳紫衫,当时这位年仅双十的弱女子,以其过人的智慧与坚韧,在短短两年之内,硬生生稳住了丞相府的颓势,保全了家族基业,其手段与魄力,令人叹服。 圣上感念前丞相柳明渊的忠贞与功绩,又怜惜柳氏一门孤女不易,更兼欣赏柳紫衫的才干,便亲自出面,将柳紫衫许配给了战功卓著的护国将军刘柱。 刘柱虽是武将出身,为人却最是敬重有学问之人。 对于这位才华横溢、品性高洁的妻子,他更是打心底里敬佩与爱重。 两人成婚二十三载,相敬如宾,琴瑟和谐,柳紫衫在将军府中,得到了极大的尊重与自主,日子过得舒心惬意。 此次中秋诗会,柳紫衫也是提前将府中事务安排妥当,才安心前往。 “只是没想到,”柳紫衫话锋一转,秀眉微蹙,“妾身在画舫之上,竟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哦?何人能让夫人如此在意?”刘柱放下茶杯,饶有兴致地问道。 “太子殿下,王曌。”柳紫衫轻声道出这个名字。 第60章 原来是皇子之争 “嗯,”柳紫衫颔首,“他似乎并不想暴露身份,只是安静地坐在一个角落,身边也未带太多随从,若非妾身曾有幸在宫宴上见过太子几次,只怕也认不出来。” “当时船上众人,似乎也并未有人点破他的身份。” 刘柱沉吟片刻,道:“太子殿下素来喜好文学,又性情谦和,不喜张扬,微服去参加诗会,倒也不算意外。” “夫君说的是。”柳紫衫道,“妾身当时便想着,既然太子殿下在此,我等臣子,自然不应争先,免得惹殿下不快。” “所以,妾身那时便已存了退出的心思,只作壁上观,并不打算与太子殿下竞争那彩头。” 刘柱赞许地点点头:“夫人思虑周全。我等为臣,自当谨守本分。” 他顿了顿,又问道:“那藏宝图的线索,夫人可知晓其真伪?” 柳紫衫浅笑道:“璇玑楼那等势力,拿出来的东西,想来也不会是全然的虚假。只是那沈家宝藏,传说已久,真真假假,谁又能说得清呢?” “不过,这并非妾身决定退出的主要缘由。”她的神色略微郑重了些。 “哦?”刘柱眉头微挑,“还有何事?” “夫君派去护卫妾身的风一,匆匆而来,报了一件事。”柳紫衫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 风一,是刘柱麾下最为得力的亲卫之一,武艺高强,机警过人,今日特意被刘柱派去暗中保护柳紫衫的安全。 “风一说了什么?”刘柱的声音也沉稳了几分。 柳紫衫缓缓道:“风一回报,翰林安夫子其背后之人,乃是二皇子,王翳。” “王翳?”刘柱的眉头终于紧紧皱了起来,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凝重。 朝堂之上,谁人不知,大皇子王曌虽为太子,根基深厚,但二皇子王翳亦非庸碌之辈,暗中也培植了不少势力,其夺嫡之心,昭然若揭。 “正是。”柳紫衫肯定地说道,“妾身听闻此事,便更加坚定了退出的决心。” 她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杯口的热气,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太子殿下在扬,已是不宜争锋。如今又牵扯出二皇子,这潭水,已然浑浊不堪。” “我护国将军府,蒙受皇恩,忠心为国,从不参与皇子间的争斗。这沈家宝藏的线索,无论真假,于我们而言,都是一块烫手的山芋,沾不得,也碰不得。” 刘柱深以为然地点头,看向妻子的目光中,充满了欣赏与认同:“夫人所言极是。我刘柱蒙圣上知遇之恩,方有今日。此生唯愿做个纯臣,为圣上分忧,为大胤尽忠,绝不参与任何党争储位之斗。”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这不仅仅是对妻子的承诺,更是他一直以来坚守的为官准则。 柳紫衫闻言,脸上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夫君能有此心,妾身便放心了。” 她深知,在如今这波诡云谲的京城,想要独善其身,做个纯臣,是何等不易。 稍有不慎,便可能卷入万劫不复的旋涡。 “毕竟,如今的京城,已是暗流涌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刘柱深吸一口气,道:“夫人说的是。眼下最重要的,还是盯紧边境的动向,以及朝中那几位蠢蠢欲动的老家伙。” “至于皇子们的事情,就让他们自己去争吧。圣上自有决断。” 夜深了,书房内的烛火轻轻跳动着。 夫妻二人相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默契与坚定。 在这风雨欲来的京城,护国将军府这艘大船,必须小心翼翼地避开所有明礁暗涌,方能驶得万年。 纯臣之心,如履薄冰。 花车巡演的喧嚣渐渐散去,璇玑楼内却依旧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一群莺莺燕燕的姑娘们正围在一处,兴奋地清点着今日花车巡演所得的打赏。 珠光宝气晃得人眼花缭乱,银票铜钱堆积如山。 柳如烟站在人群中,听着司事高声唱报着自己的收获,心中也不免泛起一丝喜悦。 “柳如烟姑娘,恩客打赏白银两千两!” 此言一出,周围响起一片小小的惊呼与羡慕的议论。 两千两白银,按照时下的兑换比例,便是足足二百两黄金。 这对于任何一个青楼女子而言,都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另有珠钗三支,皆是上好的点翠嵌宝,价值不菲。” “王明公子所赠天丝春波绸缎一匹。” “各色胭脂水粉若干盒。” “金花三朵。” 司事一一唱报完毕,将一个沉甸甸的锦盒与一叠银票交到柳如烟手中。 周围的姑娘们纷纷投来或羡慕的目光。 “如烟妹妹真是好福气,这才刚展露头角,便有如此收获。” “听说今日打赏总数,如烟妹妹竟排在了第二位呢!” “第一位自然是凌波姐姐了,那位国公府的大公子出手阔绰,一人便打赏了三百两黄金呢!” 众人七嘴八舌地道贺。 柳如烟只是浅浅一笑,将赏赐收好,心中暗自盘算。 她的小金库,总算是又充盈了不少。 当初为了今日的花车巡演,她狠下心来,花费了五百两白银,请巧匠打造那双独特的高跟鞋。 如今看来,这笔投入是完全值得的。 单是这花车巡演一次的收入,按照璇玑楼的规矩,艺姬个人可得打赏总额的一成,那便是二百两白银。 更不用说那些珠钗绸缎等实物赏赐和之前的舞台了。 绝对多于五百两白银许多! 正当众人叽叽喳喳议论不休之际,老鸨拍了拍手,高声道:“好了好了,姑娘们,账目都算清楚了,时辰也不早了。” 她的目光扫过在扬的每一位姑娘,脸上带着生意人特有的精明笑容。 “红倌的姑娘们,赶紧拾掇拾掇,楼上还有恩客等着呢。莫要怠慢了贵客。” “至于清倌的姑娘们,今日也辛苦了,便早些回去歇息吧。” 在这八十九位四等以上的舞姬中,清倌的数量却寥寥无几,仅有十一人。 即便是那名动京城的四大花魁与六大名花,其中亦有一半是红倌。 由此可见,想要在璇玑楼中保持清倌的身份,并走到高位,是何等不易。 第61章 太子王曌 四楼,那是璇玑楼中最为神秘和尊贵的地方,柳如烟至今还未曾上去过。 秦宛如不知何时凑到了柳如烟身边,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轻声说道:“如烟,你看什么呢?” 柳如烟收回目光,浅笑道:“没什么,只是好奇四楼是何等光景。” 秦宛如了然地点点头,压低声音道:“那里的环境和条件,据说奢华无比。” 秦宛如顿了顿,看向柳如烟,眼中带着几分真诚的羡慕与鼓励:“咱们是一同晋升上来的,可你如今已经这般崭露头角,风头无两。以你的才情和容貌,将来定能走到更高的地方,甚至成为新的花魁也未可知。” 柳如烟闻言,只是淡淡一笑,并未接话。 花魁之位,固然风光无限,但其中的艰辛与束缚,恐怕也非外人所能想象。 秦宛如似乎看出了她的平静,又继续说道:“不过,我也打听过了,想要成为花魁或者名花,并非易事。除了自身要有足够的实力和名望,还得等上一任的花魁或名花因故不再担任,空出位子才行。这其中的竞争,可激烈着呢。” 她轻轻叹了口气,拉了拉柳如烟的衣袖:“不说这些了,快走吧,今天真是累死我了。还好咱们是清倌,不用像她们一样,忙碌了一整天,晚上还要去伺候那些臭男人。” 柳如烟点了点头,与秦宛如一同向自己的住处走去。 回到雅致清幽的听竹小苑,柳如烟遣退了小翠,独自一人坐在妆台前。 她将今日所得的赏赐一一取出,细细摩挲。 那一百六十两黄金沉甸甸的,闪烁着诱人的光泽。 三支点翠嵌宝珠钗,工艺精湛,翠羽蓝光幽幽,宝石熠熠生辉,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还有那匹王明送的绸缎,触手柔滑,光华流转,难得的如同贡品料子一样。 柳如烟将这些赏赐小心翼翼地收好,心中的满足感油然而生。 这些,都是她凭借自己的努力得来的。 她深吸一口气,平复下略微激动的心情,随后便盘膝坐于榻上,开始修炼起霓裳练气法。 丝丝缕缕的内气在经脉中缓缓流淌,滋养着她的身体,也让她纷乱的思绪渐渐沉静下来。 一夜无话。 第二日傍晚,柳如烟依照惯例,前往三娘的住处,接受练气的指点。 三娘依旧是一身素雅的衣衫,神情淡然,仿佛世间万物皆不入她眼。 一番指点过后,柳如烟的霓裳练气法又精进少许。 她看着三娘,犹豫片刻,终是忍不住开口问道:“三娘,昨日诗会上,那位出手阔绰的王公子,究竟是何等身份?我观其气度,感觉不似寻常富家公子。” 昨日诗会上的情景历历在目,那位王明公子的从容淡定,以及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贵气,都让柳如烟印象深刻。 尤其是他最后那十支金签的豪举,更是令人咋舌。 三娘闻言,缓缓抬起眼帘,看了柳如烟一眼,语气神秘低声道地答道:“那位王公子,便是当今太子殿下,尊名王曌。” “什么?” 柳如烟闻言,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僵住了,手中的茶杯险些滑落。 “那安夫子背后便是二皇子王翳。” “司徒明背后也不干净,昨日璇玑楼还没有查出来,想来今晚便能知晓了。” 柳如烟强装镇定地道“所以,昨晚我间接介入了皇子之争?” 三娘温和的说道“无事。” 柳如烟正等待下文,谁料三娘到这里便话断了。 她只好对着三娘躬身行了一礼:“多谢三娘解惑。” 三娘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并未多言。 王曌! 太子殿下! 那个在诗会上与她答对,甚至还略带调侃的王明,竟然是当朝太子? 怪不得他出手如此大方,十支金签,对寻常人而言是天文数字,但对一国储君来说,或许只是九牛一毛。 怪不得他身边的那位随从气质不凡,想来也是东宫的侍卫。 柳如烟的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她竟然在无意之中,帮助当朝太子夺得了那沈家宝藏的线索! 这……这究竟是福是祸? 她猛然又想起了前些时日,二皇子王翳带着南诏使臣前来璇玑楼,自己也曾参与其中,献舞助兴。 太子,二皇子…… 这两位如今朝堂之上最为炙手可热的皇子,她竟然都阴差阳错地有所接触。 虽然三娘说无事,但柳如烟不免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心中充满了挣扎与不安。 她所求的不过是安稳度日,过上舒心惬意的生活,好好活下去。 她不想卷入任何权谋争斗,尤其是这种储位之争,一旦站错队,便是万劫不复的下扬。 一边是她急需的打赏,是那些能够给她带来丰厚回报的高地位恩客。 璇玑楼本就是销金窟,能来此一掷千金的,大多非富即贵。 想要获得更多的资源,提升自己的地位,就免不了要与这些人打交道。 而另一边,则是她极力想要避开的麻烦与纷争。 皇子间的争斗,如同一个巨大的旋涡,稍有不慎,便会被卷入其中,粉身碎骨。 柳如烟的眉头紧紧蹙起,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她该如何自处? 是继续小心翼翼地游走于这些权贵之间,获取利益,同时承担风险? 还是尽量避开这些敏感人物,安安分分地做一个普通的清倌? 可是,身在璇玑楼这样的地方,又岂是想避就能避开的? 璇玑楼本身就是各方势力交汇之所,是京城中一个特殊的存在。 它既是风月扬所,也是消息集散地,更是某些人眼中可以利用的工具。 良久,柳如烟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她告诉自己,既然已经身处青楼,身处这璇玑楼之中,便已经是参与了一方势力。 这本就是充满了麻烦与变数的地方。 想要在这里生存下去,并且活得更好,就不可能完全避开麻烦。 在得到利益的同时,承担相应的风险,也是理所应当的。 自己如今势单力薄,并没有太多选择的余地。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提升自己的实力,无论是武道修为,还是在璇玑楼中的地位。 只要自己足够强大,便能拥有更多的主动权。 为了自己的生活,为了自己的人生,何事不能做? 想通了这一点,柳如烟的心情略微平复了一些。 第62章 新的一年 璇玑楼新年庆典举办完毕也是让柳如烟在一年结尾时吃了个饱,打赏分成了二十两黄金。 现在自己的小金库也有二百两黄金了,是个名副其实的小富婆。 京城内外,都开始弥漫起新年的喜庆氛围。 璇玑楼内更是张灯结彩,处处悬挂着精致的宫灯和彩色的绸带。 主街之上,灯火通明,亮如白昼,映照着往来客人的笑脸与喧嚣。 柳如烟站在听竹小苑的回廊下,望着楼外热闹的景象,心中不禁生出几分感慨。 总算是过了一个好年了。 回想前两年,她还在璇玑楼中当着最底层的杂役,每日有做不完的粗活,食不果腹,衣不蔽体。 虽说璇玑楼给杂役的条件,比起外面那些大户人家的下人要好上一些,至少不会随意打骂,饿死的风险也小些。 但那样的生活,依旧没有达到柳如烟想要的水平,与她前世的优渥相去甚远。 而如今,仅仅过了一年多的时间,她的生活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从一个默默无闻的杂役,一跃成为了璇玑楼的四等舞姬,有了自己的独立小院,有了侍女伺候。 更重要的是,她修习了霓裳练气法,踏入了武道之门,拥有了自保的初步能力。 她还见过了当朝太子、二皇子、护国将军府的公子,以及各种各样的高官显贵。 这些经历,开阔了她的眼界,也让她对这个世界有了更深的认识。 此刻,看着这充满年味的喜庆环境,感受着腹中流转的内气带来的温暖与力量,柳如烟的心里感到前所未有的舒畅与满足。 这才是她想要的生活,一步一个脚印,稳步向上,逐渐掌控自己的命运。 正当她沉浸在对未来的美好憧憬中时,小翠提着一盏小巧的灯笼,快步走了进来。 “姑娘,妈妈在三楼的进宝阁等着您呢,该去拜年了”小翠的声音清脆悦耳。 柳如烟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她从袖中取出一个早已准备好的红包,递给小翠,笑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这是给你的年赏。” 小翠接过红包,入手便知分量不轻,连忙推辞:“姑娘,这使不得,伺候您是奴婢的本分。” 柳如烟坚持道:“拿着吧,你我主仆一扬,也是缘分。你自打成为我的贴身丫鬟以来,将小苑打理得井井有条,事事都做得妥帖周到,我很满意。” 这红包里,是足足五两白银。 要知道,璇玑楼虽然供丫鬟们吃住,但她们每月的月钱,也不过区区八十文铜钱。 这五两白银,对小翠而言,无疑是一笔巨款。 小翠见柳如烟态度坚决,眼中闪过一丝感激与激动,不再推辞,深深地福了一礼:“多谢姑娘赏赐!奴婢日后定当更加尽心尽力伺候姑娘!” 五两白银,足够她给远在家乡的父母弟妹置办不少年货,让他们过一个丰足的新年了。 小丫头高兴得眉开眼笑,脸颊都泛起了红晕。 柳如烟看着她欢喜的模样,也不禁莞尔。 小翠这个丫头,虽然年纪不大,但心思单纯,做事也勤快,是个可堪培养的。 她笑了笑,道:“好了,去吧,我自己去进宝阁便是。” 小翠应了一声,欢天喜地地退下了。 柳如烟整理了一下衣衫,便迈步朝着三楼的进宝阁走去。 柳如烟推开了那扇沉重的描金檀木门。 描金檀木门缓缓开启,一股更为浓郁的暖香扑面而来,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威严。 正对着门的是一张宽大的紫檀木雕花宝座,宝座上铺着厚厚的锦垫,一位身着暗红色撒花织锦长袍的妇人端坐其上,正是老鸨。 此刻,老鸨的面前,正有几位姑娘垂手侍立,似乎在等候问话或指示。 而在厅堂的一侧,靠近门口的位置,果然已经排起了几位姑娘,她们皆是盛装打扮,手中或多或少都提着一些包装精致的礼盒,脸上带着几分恭敬与期盼。 她们见到柳如烟进来,目光齐齐投了过来,有的带着审视,有的带着好奇,也有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 柳如烟如今在璇玑楼中,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人物了。 她神色自若,对着那些姑娘们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然后便安静地站到了队伍的末尾。 队伍缓缓向前移动。 前面的姑娘们一个个上前,向老鸨说着吉祥话,奉上准备好的年礼。 很快,便轮到了柳如烟。 她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脸上的笑容,使其看起来更加真诚与恭敬。 她莲步轻移,走到老鸨面前约三步远的地方,盈盈一拜。 “如烟给妈妈拜年了。” 她的声音清婉柔和,带着恰到好处的孺慕与尊敬。 “恭祝妈妈新年万事如意,福寿安康,青春永驻,璇玑楼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一连串的吉祥话从她口中流出,既喜庆又熨帖。 她没有像其他姑娘那样急着奉上礼物,而是先将礼数做足。 老鸨脸上的笑容真切了几分,声音也温和了不少。 “你的这些吉祥话,妈妈听着心里舒坦。” 柳如烟微微一笑,从袖中取出一个锦袋,双手奉上。 “这是如烟的一点心意,不成敬意,还望妈妈不要嫌弃。” 这锦袋入手沉甸甸的,显然分量不轻。 老鸨身旁的侍女上前一步,想要接过。 老鸨却摆了摆手,示意侍女退下,她亲自接过了锦袋,掂了掂,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你这丫头,倒是比旁人更懂事些。” 她没有立刻打开看,而是将锦袋放在了手边的小几上。 “如烟能有今日,全赖妈妈平日里的照拂与提携,这点心意,实不足以表达如烟的感激之情。”柳如烟再次欠身道。 她知道,老鸨这样的人物,见的多了,寻常的礼物未必能入眼,重要的是这份心意和态度。 老鸨点了点头,脸上的笑意更深。 “坐吧。” 她指了指旁边早已备好的一个绣墩。 这等待遇,可是前面那些姑娘们所没有的。 “谢妈妈。”柳如烟依言坐下,身姿依旧端正。 老鸨端起手边的茶盏,轻轻呷了一口,才缓缓开口道:“如烟啊,你做舞姬也有半年光景了吧。” “回妈妈的话,是的,转眼已是半年了。”柳如烟恭声回答。 “这半年来,你的表现,我都看在眼里,也听三娘时常提起。”老鸨放下茶盏,目光温和地看着她。 柳如烟心中微微一动,知道正题要来了。 第63章 璇玑楼秘地 老鸨语气中带着明显的赞赏。 “尤其是在修炼内劲方面,三娘对你可是赞不绝口啊。” 她顿了顿,眼神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 “我听三娘汇报说,你的内劲,已然达到了蜕凡后期的境界?” 此言一出,柳如烟心中虽然早有预料,但还是感受到了一股暖流。 这是来自璇玑楼高层的肯定。 “是的,妈妈。”柳如烟坦然承认,“承蒙三娘悉心教导,加上一些运气,侥幸有所突破。” 老鸨轻笑一声,“说实在的,当初我看出你天赋极高,我还有几分保留。毕竟,这内家功夫的修炼,越往后越是艰难,不仅看天赋,更看悟性与机缘。” “但妈妈我着实没有想到,你能这么快便达到蜕凡后期。” 三娘曾告诉她,当今天下武者的修炼境界,大致可分为四个大的层次:蜕凡、洞明、凌霄、万象。 每一个大境界之内,又细分为初期、中期、后期。 蜕凡境,顾名思义,便是褪去凡胎,初步感应天地元气,引气入体,淬炼筋骨皮肉,使身体素质远超常人。 初入这个境界的武者,已经能够做到力气大增,身手敏捷,寻常五六个壮汉近不得身。 而她柳如烟,仅仅用了半年时间,便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一跃达到了蜕凡后期的境界。 这意味着她的身体经过内气的反复淬炼,已经变得极为强韧,五感也远超常人,体内的内气更是积蓄到了一个相当可观的程度。 三娘曾说过,以她如今蜕凡后期的实力,若是面对十个手持兵刃的悍匪,只要沉着应对,必能游刃有余,轻松解决。 这在以前,是柳如烟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她还记得,三娘在提及更高深的境界时,眼中充满了向往。 洞明境,便是要明心见性,洞察幽微。 达到这个境界的武者,内气运转更加自如,对力量的掌控也更为精妙,甚至能够做到内气外放,隔空伤人,已然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 至于凌霄境,那更是凤毛麟角般的存在。 据说达到凌霄境的强者,能够沟通天地,借用部分天地之力,一招一式都蕴含莫大威能,开碑裂石不在话下,寿元也会远超常人。 护国大将军刘柱,便是当世赫赫有名的凌霄境强者。 “妈妈过誉了。”她轻声道,“如烟深知自己还有许多不足,日后定当更加勤勉修行,不辜负妈妈与三娘的期望。” 老鸨看着柳如烟这般沉稳内敛的模样,心中越发满意。 天赋高绝,却不骄不躁,懂得感恩,这样的好苗子,实在是太难得了。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抛出了一个让柳如烟惊喜的消息。 “楼主大人对你也另有安排。” 柳如烟闻言,心中又是一跳。 “楼主大人?”柳如烟有些不敢置信地重复道。 老鸨点了点头,神色也变得郑重了几分。 “是的,楼主大人日理万机,鲜少过问楼中具体事务。但你的事情,我也曾向楼主大人禀报过。” “楼主大人对你的天赋和进境,也是颇为赞赏。” 老鸨看着柳如烟,一字一句地说道:“大人吩咐下来,特许你进入我璇玑楼的秘地进行修炼,以助你进一步提升内劲。” “秘地?”柳如烟的眼睛瞬间睁大了,呼吸都为之一滞。 “没错,秘地。”老鸨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自豪,“我璇玑楼历代积累建成的秘地.” “对于武者炼气内劲的增长,有着难以估量的好处。” 柳如烟深知,无论她有多少智谋,多少算计,若是没有足够的实力作为支撑,一切都只是镜花水月,随时可能被人轻易捏碎。 她脸上的惊喜之色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那双明亮的眼眸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与渴望。 “妈妈……这……这实在是……”她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如烟何德何能,竟能得楼主大人如此厚爱!” 老鸨看着她真情流露的模样,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是你应得的。”她温和地说道,“璇玑楼从不吝啬对有天赋、有潜力的弟子的培养。” “你只需要记住,璇玑楼在你身上投入了多少,日后,便希望你能为璇玑楼带来多少回报。” 柳如烟心中了然,她郑重地说道:“妈妈放心,如烟明白。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璇玑楼的恩情,如烟永世不忘。日后但凡璇玑楼有所差遣,如烟定万死不辞!” “好,有你这句话,妈妈就放心了。” 她端起茶盏,示意柳如烟也喝茶。 “这几日,你便安心在楼中过个好年,养精蓄锐。” “待到年节过后,诸事安排妥当,我自会派人通知你,带你前往秘地。” “多谢妈妈指点与安排,如烟感激不尽。”柳如烟放下茶盏,再次起身,郑重地行了一礼。 “好了,去吧。”她摆了摆手,“今日前来拜年的姑娘还多着呢,妈妈我这里也还有些事务要处理。” “是,妈妈,如烟告退。”柳如烟恭敬地应道。 柳如烟出了进宝阁,那份来自楼主的特许和太子即将展开的寻宝之旅,在她心中激荡起层层涟漪,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久久未能平息。 她深吸一口气,将翻腾的心绪暂且压下。 今日是大年初一,该有的礼数还需周全。 她莲步轻移,先去了林香与楚云的住处。 彼时,两人也才刚刚起身梳洗完毕,正准备着要去给相熟的姐妹们拜年。 “林香,楚云,新年大吉!”柳如烟未进门,含笑的声音便先传了进去。 林香一听是柳如烟的声音,眼睛顿时一亮,欢喜地迎了出来:“如烟!你可算来了!我还说要去寻你呢!” 她拉着柳如烟的手,上下打量着,啧啧称奇:“今儿个可真好看,这身新衣裳衬得你跟仙女儿似的!” 柳如烟今日穿了一件鹅黄色的素面杭绸短袄,下面配着一条月白色的挑线裙子,外面罩着一件银鼠毛滚边的藕荷色披风,发髻上只简单簪了几支点翠梅花簪,清新雅致,又不失贵气。 楚云也走了出来,她依旧是一身素净的打扮,清冷的脸上难得带了几分柔和的笑意,对着柳如烟微微颔首:“如烟,新年安好。” “楚云姐姐也是,越发清丽了。”柳如烟回以一笑。 三人相互道了新年之喜,又交换了早已备好的年礼,多是些女儿家喜欢的小玩意儿或是精致的吃食。 第64章 新年逛街 “自然是要去的!”林香立刻点头,“也不知青玉姐姐如今心情如何了。” 三人一同来到苏青玉的小院。 院内依旧是那般清雅幽静,苏青玉正坐在窗前,案几上放着一封信。 “青玉姐姐!”林香先一步唤道。 苏青玉闻声抬起头,见到是柳如烟她们,脸上露出了温柔的笑容:“你们来了,快进来坐。” 她的气色比之前刘萧离开时好了许多,眉眼间虽然依旧有几分愁绪,为心上人的遭遇而愁,但更多的是一种沉静的等待与期盼。 “青玉姐姐,新年安康。”柳如烟上前,柔声说道,目光落在那封信上,“看姐姐的样子,可是刘公子有消息了?” 苏青玉脸颊微微一红,眼中泛起幸福的光芒,她将信纸小心翼翼地折好,珍重地放在一旁,轻声道:“嗯,萧郎前几日托人捎了信来。” “他说……他在去岁秋闱之中,已然夺魁,一切安好。” “如今正在安心备考,准备开春后的会试。” “哇!刘公子高中了?!还是魁首?!”林香惊喜地叫了起来,“太好了!青玉姐姐,这真是天大的好消息啊!” 楚云清冷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由衷的笑意:“恭喜青玉姐姐,刘公子果然不负所望。” 柳如烟心中也是替她高兴,刘萧能金榜题名,苏青玉的等待便有了更坚实的希望。 “这确实是天大的喜事,青玉姐姐,你总算能安心了。”柳如烟笑道,“刘公子才华横溢,会试定然也能一举高中,届时,你们便能真正团聚了。” 苏青玉眼中闪烁着泪光,却是喜悦的泪,她连连点头:“嗯,我相信他。他说,让我安心等他,他一定会回来接我。” 看着苏青玉眼中重新燃起的对未来的憧憬,柳如烟心中也是感慨。 这世间情爱,虽多苦楚,却也总有这般能支撑人走过漫长孤寂的力量。 几人又陪着苏青玉说了一会儿话,多是宽慰与祝福。 苏青玉也拿出了自己准备的年礼,是一些她亲手绣制的香囊荷包,针脚细密,图案雅致,可见其用心。 告别了苏青玉,柳如烟又与林香、楚云一同去给三娘拜年。 三娘见到柳如烟,眼中满是欣慰与赞赏,她已知晓老鸨对柳如烟的安排,对她勉励有加。 柳如烟一一应下,心中感激。 之后,又去拜会了几位平日里交好的姐妹,送上年礼,说了些吉祥话,一番应酬下来,已近傍晚。 中秋花车巡游之后,她在璇玑楼中的名声更是如日中天,身价倍增。 每日里前来点她献舞的恩客络绎不绝,其中不乏王孙公子、巨贾豪绅。 她游刃有余地周旋在这些人之间,既为璇玑楼带来了丰厚的收益,也为自己积攒了不少金银,更重要的是,她通过这些接触,拓展了人脉,也为璇玑楼探听到了许多寻常人难以知晓的消息。 眼下年关已过,那些应酬也暂时告一段落。 柳如烟想着,自己是该好好歇息一番,调整心神,为年后的秘地修炼做准备。 她回到听竹小苑,换了一身更便于行动的素色衣裙,又用一方浅碧色的薄纱遮住了容颜,只露出一双清亮灵动的眼眸。 如今她在京城也算小有名气,这般遮掩,也能免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姑娘,您这是要出门?”小翠见她装扮,好奇地问道。 “嗯,出去随意走走,透透气。”柳如烟点了点头,柳如烟嘱咐了她几句看好小院,便径自向楼外走去。 刚走到璇玑楼门口,正要迈步而出,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提着一个半旧的木桶,从外面走了进来。 那少年身形尚有些单薄,但脊背挺直,眉眼间带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坚毅。 正是沈星移。 “沈……星移?”柳如烟看到他,略微有些意外,今日是大年初一,原以为他会歇息。 沈星移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猛地抬起头,见到幂篱下的那双眼睛,立刻认出了柳如烟,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与孺慕。 “如烟……姑娘!”他放下木桶,有些局促地拱了拱手,“给姑娘拜年了,祝姑娘新年万事胜意。” “你也一样。”柳如烟微微一笑,“今日怎么还出来做事?” 沈星移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楼里过年,用水的地方多,我寻思着多挑几趟,也能让厨下和浣衣房的姐姐们方便些。” 柳如烟闻言,心中对这少年又多了几分好感。 知恩图报,勤勉踏实,是个好品性。 “你倒是个勤快的。”柳如烟点了点头。 “姑娘这是要干什么去?“ “我正要出门随意逛逛。” 沈星移闻言,眼睛猛地一亮,脸上露出了显而易见的渴望与喜悦,但随即又有些犹豫:“我……我可以去吗?会不会打扰姑娘?” 柳如烟想着,正好碰见了,多一个人也没什么的。 “无妨,多个人也热闹些。”柳如烟语气随意。 “那……那太好了!”沈星移高兴得差点跳起来,他连忙道,“姑娘稍等,我把这桶水送进去就来!” 说完,他提起木桶,一阵风似的跑进了后院。 不多时,便又跑了出来,额上还带着些微的汗珠,脸上却满是兴奋。 “姑娘,我好了!” 柳如烟看着他这副模样,唇角微弯:“走吧。” 两人一同走出了璇玑楼。 京城的大街之上,即便是大年初一,依旧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炮竹的碎屑铺了一地,孩童们穿着新衣,举着糖葫芦、风车,嬉笑追逐,沿街的店铺大多也开着门,招揽着生意。 空气中弥漫着硫磺的味道、食物的香气以及人们的欢声笑语,构成了一幅鲜活而生动的年节画卷。 柳如烟缓步走着,目光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四周。 沈星移则安静地跟在她身侧偏后半步的位置,像个忠实的护卫,目光时不时落在柳如烟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感激。 第65章 被抓了...... 她买了一盒据说是西域名医调制的养颜胭脂,又挑了几支别致的珠钗。 沈星移则在一旁默默地帮她提着东西。 “你也挑些喜欢的吧,今日我请客。”柳如烟看他一直拘谨,便笑着说道。 沈星移连连摆手:“不用不用,姑娘,我没什么想要的。” 柳如烟见他坚持,也不再勉强。 两人逛过几条繁华的街道,当真是人挤人,柳如烟便提议道:“前面有条巷子,通往城南的静安湖,那边的景致不错,人也少,我们去那边透透气。” “全听姑娘的。”沈星移自然没有异议。 于是,两人便转入了一条相对僻静的巷弄。 这巷弄幽深,两侧是高高的院墙,行人稀少,与外面大街的喧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刚走了约莫一半的路程,异变陡生! 只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衣袂破空之声从巷子深处传来。 紧接着,一道娇小的身影踉踉跄跄地从前方拐角处冲了出来,看其身形,似乎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女。 她发髻散乱,衣衫也有些破损,脸上带着惊惶之色,一边跑一边回头看,仿佛身后有恶鬼追赶。 “快……快走!离开这里!”那少女一眼便看到了巷中的柳如烟和沈星移,她喘着粗气,急声喊道,声音清脆却带着颤抖。 话音未落,她身后便追出了三名黑衣劲装的汉子。 柳如烟二人刚想跑,只见三名大汉迅速左右散开,隐隐将少女和柳如烟、沈星移都包围在内。 这三名汉子个个太阳穴高高鼓起,目光凶悍,手中提着明晃晃的钢刀,显然是练家子,且身手不弱。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一名歹徒看向柳如烟和沈星移,眼中凶光毕露,“既然看到了不该看的,就都别想走了!” 柳如烟心中一凛。 她和沈星移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敌众我寡,而且对方明显是冲着那少女来的,手段狠辣,绝非善类。 看这些歹徒的武功路数,步伐沉稳,配合默契,不像是寻常的地痞流氓,倒像是某个江湖势力培养出来的打手。 那少女似乎也知道自己今日难以脱身,她对着柳如烟和沈星移的方向,脸上露出一丝愧疚:“对不住,连累你们了!” 说罢,她竟是主动朝着那为首的汉子攻了过去,手中似乎洒出了一些粉末。 那汉子早有防备,袍袖一拂,一股劲风便将粉末吹散,同时欺身而上,一掌拍向少女的肩头。 少女身形灵巧,险险避开,但终究是年纪尚轻,内力不足,几个回合下来,便被一名歹徒寻到破绽,一记手刀砍在了她的后颈。 少女闷哼一声,软软地倒了下去。 一名歹徒立刻上前,用绳索将她捆了个结结实实。 柳如烟和沈星移全程没有轻举妄动。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对方三人,两人是蜕凡后期的实力,为首那人,有洞明境的迹象。 柳如烟只是蜕凡境后期,以一对三,胜算渺茫,更何况还要顾及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沈星移。 “算你们识相。”为首的汉子见柳如烟两人没有反抗,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一挥手,“都带走!” 两名歹徒上前,粗鲁地将柳如烟和沈星移也用绳索反剪双手捆了起来。 柳如烟没有挣扎,只是在被捆绑的瞬间,她看似不经意地活动了一下手腕使其错骨,让绳索的捆绑留下了极其细微的一丝空隙,同时暗暗记下了绳结的打法。 沈星移则显得有些愤怒和不甘,但柳如烟悄悄递过一个安抚的眼神,他才强自按捺下来。 歹徒们显然不想在此地多留,押着三人,迅速离开了巷弄,七拐八绕之后,来到了一处更为偏僻的所在,将他们塞进了一辆早已等候在此的不起眼的马车。 马车一路颠簸,也不知行了多久,最终停在了一座荒废的破庙前。 这里地处城郊,四野无人,荒草萋萋,透着一股萧瑟与阴森。 三人被押进了破庙的大殿。 殿内蛛网遍布,神像早已残破不堪,供桌也歪倒在一旁,积满了厚厚的灰尘。 歹徒们将那昏迷的少女扔在地上,又将柳如烟和沈星移推到一旁的柱子边,让他们靠着柱子坐下。 “大哥,这丫头怎么处置?雇主何时来取人?”一名歹徒问道。 为首那汉子,也就是他们口中的大哥,走到少女身边,踢了踢她,见她没有反应,才道:“雇主说了,明日一早便会派人过来。我们只需看好她便可。” “那这两个呢?”另一名歹徒指了指柳如烟和沈星移,眼中闪过一丝杀机,“要不要做了他们?免得夜长梦多,走漏了风声。” 为首的汉子沉吟了一下,目光在柳如烟和沈星移身上扫过。 柳如烟的面纱在之前的拉扯中已经掉落,露出了她那张足以令百花失色的绝美容颜。 即便是身陷囹圄,她依旧神色镇定,那双秋水般的眸子,平静地看着他们,没有丝毫惊慌失措。 “男的杀了,这女的嘛……”为首的汉子眼中闪过一丝淫邪的光芒,“倒是生得一副好皮囊,兄弟们赶了这半天的路,也该快活快活。” “大哥英明!”另外两名歹徒立刻会意,发出一阵猥琐的笑声。 听到这话,沈星移勃然大怒,便要挣扎起身:“你们这群畜生!有种冲我来,别碰她!” “嘿,小子还挺有种!”一名歹徒狞笑着一脚踹在沈星移的胸口,将他踹得闷哼一声,倒了回去。 柳如烟的心猛地一沉。 她最担心的局面还是发生了。 但她脸上依旧没有半分慌乱,反而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浅笑,声音柔媚入骨,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怯意与诱惑。 “几位大哥,何必如此凶神恶煞呢?小女子本就是青楼女子,能与几位大哥共赴欢乐,死也无憾了。” 她的声音如同春日里最和煦的风,又似情人耳边的低语,却又极其真诚,让那三个原本凶神恶煞的歹徒都不由得一怔。 第66章 反杀,神秘的沈星移 ”不会是个被玩烂的臭货吧。“ 他说着,伸出手,便要去挑柳如烟的下巴。 柳如烟看似惊慌地向后一缩,躲开了他的手,眼中泪光盈盈,泫然欲泣:“大哥……小女子……小女子还是清白之身……” 那楚楚可怜的模样,配上她绝美的容颜,足以让任何铁石心肠的男人都生出几分怜惜。 “大哥,她还是个娇滴滴的清倌”一名歹徒忍不住开口道,“哈哈,没想到这趟买卖还能转个辛苦费。“ 为首的汉子目光在她玲珑有致的身段上游走,“看在你这么识相的份上,若是能把我们兄弟几个伺候舒服了,或许可以考虑饶你一命。” 上前便要解开柳如烟身上的绳索。 柳如烟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感激涕零的表情。 看着歹徒老大不设防的脖子靠近了自己,柳如烟知道活命的机会来了。 刹那,柳如烟眼中精光一闪! 她看似柔弱无骨的身体猛地一弹,手腕早已在暗中积蓄的内劲配合下,瞬间挣脱了那留有细微空隙的绳索! 紧接着,她手腕一翻,从发髻中拔下一支尖锐的点翠梅花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刺向老大的咽喉!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根本没有反应过来!谁都没想到一位娇弱女子会突然发难。 他只觉得喉间一凉,随即一股剧痛传来,鲜血狂喷而出! “呃……”他捂着喉咙,难以置信地看着柳如烟,眼中充满了惊恐与不甘,然后软软地倒了下去,抽搐了几下便没了声息。 “老大!” “臭婊子!你敢!” 老二老三见状,又惊又怒,齐齐暴喝一声,便要扑上来! 柳如烟一击得手,毫不停留,施展舞步,身形如风中弱柳般向后飘退。 只见老二提刀压身而近,一刀劈下带着凌厉的内劲。 柳如烟甩动披帛,双蛇出动,缠住了老二的手,发劲将老二甩向一边,撞到了香案上。 老三怒吼一声,趁着柳如烟对付老二,一掌挟着凌厉的劲风,便朝着柳如烟的后心拍来! 这一掌若是拍实了,柳如烟纵然不死,也必然重伤!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找死!” 一直被众人忽略的沈星移,不知何时已经挣断了身上的绳索! 他原本略显稚嫩的脸上,此刻布满了寒霜,眼神凌厉如刀,浑身散发出一股与他年龄和先前表现截然不同的强大气势! 只见他身影一晃,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柳如烟身后,不闪不避,右拳紧握,手臂上的肌肉坟起,青筋暴突,一掌迎向了为首汉子的手掌! “嘭!” 手掌相交,发出一声沉闷如擂鼓般的巨响! 一股强烈的气劲以两人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开来,吹得地上的灰尘和破布四散飞扬! 蹬!蹬!蹬! 为首的汉子只觉得一股沛然巨力从对方拳上传来,手臂一阵酸麻,竟是被震得接连后退了三步,才稳住身形,脸上露出了骇然之色! 而沈星移,却稳稳地站在原地,神色冷峻! “洞明境,你……你是什么人?”为首的汉子惊疑不定地看着沈星移。 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甚至有些怯懦的少年,竟然隐藏着如此惊人的实力! 他刚才一直隐忍,不想暴露他的实力,况且他虽然有洞明境,却没有实战经验。 但当柳如烟被逼到绝境,他便知道不能再藏了! 他决不能看到自己的恩人被杀。 “臭小子!你找死!”老二见状,怒吼一声,挥刀便向沈星移砍来! 沈星移冷哼一声,不退反进,身形一矮,避开刀锋,左手如探囊取物般抓住了那歹徒的手腕,用力一拧! “咔嚓!” 骨骼碎裂的清脆声响伴随着歹徒凄厉的惨叫,响彻破庙! 那歹徒手中的刀哐当落地,整条手臂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 沈星移毫不停留,右手成爪,快如闪电般扼住了他的咽喉! 探星手讲究的就是快准狠! “呃……放……”那歹徒眼中充满了恐惧,想要说些什么,却发不出完整的音节。 沈星移眼神冰冷,手下用力一紧! “咔!” 又是一声轻响,那歹徒的脑袋无力地垂了下去。 兔起鹘落之间,歹徒已然毙命! 柳如烟站在沈星移身后,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也是震惊不已。 这等身手,这等杀伐果断,绝非一个普通的杂役少年所能拥有! 他到底是谁? 这个念头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但眼下显然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 老三此刻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他盯着沈星移,又看了一眼地上的两具尸体,眼中充满了忌惮与怨毒。 “好!好小子!倒是老子看走了眼!”他咬牙切齿地说道,“不过,就算你有些本事,今日也休想活着离开这里!” 老三脸上露出一丝疯狂之色,将内力催动到极致,怒吼一声,双掌齐出,狠狠拍向冲来的沈星移! “奔雷掌!” 他这一掌,势大力沉,隐隐带着风雷之声,显然是拼尽了全力! 沈星移神色不变,面对对方的临死反扑,他不闪不避,双手捏了个奇异的印诀,低喝一声:“探星手!” 他的双手仿佛化作了夜空中最明亮的星辰,轨迹玄奥莫测,带着一股奇异的吸力,迎向了对方的双掌! 柳如烟在一旁看得分明,沈星移的双手在接触到对方掌力的瞬间,手腕奇异地一抖一翻,竟是将对方狂猛的掌力卸去了大半,同时一股更为凝练的内劲反噬而回! “噗!” 老三如遭重击,口中鲜血狂喷,身形倒飞而出,重重地撞在了一根腐朽的柱子上,发出一声闷响,然后软软地滑落在地,眼神涣散,已然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沈星移缓缓收手,冷冷地看着他,直到他彻底没了声息。 破庙之中,再次恢复了寂静,只剩下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 柳如烟看着眼前这惨烈的一幕,心中虽然也有些波澜,更多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但是自己的经验还是太少了,不然不至于对付两名蜕凡境后期的歹徒还如此费力。 她走到沈星移身边,轻声道:“你……没事吧?” 沈星移转过身,脸上的冰冷杀气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担忧与关切:“如烟姑娘,你没受伤吧?” 柳如烟摇了摇头:“我没事。” 第67章 药王谷令牌 她缓步走到他身边,声音轻柔,却带着一丝探究:“沈星移,你藏得可真深呢。” 沈星移闻言,他挠了挠头,看向柳如烟的目光充满了全然的信任与感激。 “如烟姐姐……我……”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眼神也变得郑重起来。 “我并非有意隐瞒姐姐。只是……往事不堪回首,我的身份,也只会给姐姐带来麻烦。” 柳如烟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催促,那双清澈的眸子仿佛能洞悉人心,却又带着恰到好处的体谅。 沈星移感受到她的目光,心中涌起一股暖流,那是自他家破人亡、颠沛流离以来,许久未曾感受过的善意与被信任的感觉。 “姐姐于我有救命之恩,再生之德,星移不敢有所欺瞒。”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带着压抑的悲痛。 “我本是江湖沈家的庶出三公子,沈星移。我们沈家,世代修习‘探星手’。” 柳如烟心中微动,沈家,这个姓氏让她想起了太子提及的“沈家宝藏”。 “沈家?” 沈星移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刻骨的仇恨。 “一年多前,南诏国国教天山派,将我沈家满门……屠戮殆尽。” 他说出这句话时,牙关紧咬,双拳亦不自觉地握紧,手背上青筋暴起。 “南诏国国教?天山派?”柳如烟重复道,这些名号,她似乎有所耳闻,皆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势力。 “正是。”沈星移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只因我那不成器的大哥,机缘巧合之下,盗取了天山派的镇派功法《千丝万蛊手》。” “《千丝万蛊手》?”柳如烟黛眉微蹙,这名字听起来便不是什么正道功法。 “天山派与我沈家,都以掌法见长。我大哥在盗取功法对掌时,不慎中了那《千丝万蛊手》上所附的奇毒。” 沈星移的语气中充满了无奈与愤懑。 “天山派发现功法失窃,追查到我沈家,要我沈家交出功法。而我沈家,则要求天山派交出解药,救治我大哥。” “双方僵持不下。天山派指责我沈家咎由自取,盗人功法在先。沈家则辩称是天山派弟子对我大哥咄咄逼人,追杀在后,我大哥才被迫反击,无意中获得功法。” “后来,眼看我大哥毒发日深,沈家长辈情急之下,便扬言,若天山派再不交出解药,便将《千丝万蛊手》的功法公诸于世,让天下人都来修习。” 柳如烟听到此处,轻轻一叹。沈家此举,无疑是触碰了天山派的逆鳞。宗派功法,尤其是镇派之宝,岂容外泄。 “结果,便是天山派全派出动,趁夜突袭,将我沈家……上下三百余口,尽数屠灭。” 沈星移眼中泛起血丝,声音也带上了几分哽咽。 “我当时……因贪玩,恰好在城外别院,这才侥幸逃过一劫。” “之后,我便一路躲避天山派的追杀,途中受伤,加上饥寒交迫,最终体力不支,晕倒在路边。再醒来时,便落入了人伢子手中。” “若非璇玑楼收留。”沈星移看向柳如烟,目光中满是刻骨的感激,“我恐怕早已是一堆白骨,或者……不堪设想。” 他提及在璇玑楼的遭遇,声音又低了几分:“我当时身体亏空得厉害,内力也几乎散尽,进了璇玑楼,便被那王管事盯上,他……他想……后来的事你便都知道了。”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口,但柳如烟已然明白。 她想起了初见沈星移时,他那副瘦弱无助、却又倔强不屈的模样,想起了自己当时随手给出的那几个馒头,以及将他安排到厨房的举动。 原来,这少年背负着如此经历。 再想到太子寻找的“沈家宝藏”,柳如烟不禁觉得有些微妙,不知道沈家还有幸存者还好,但当知道有幸存者并且站在自己面前时。 这岂不是相当于,太子的人要去拿沈星移的遗产? 这世间的巧合,当真令人玩味。 就在两人相对无言之际,旁边一直昏迷不醒的那个蓝衣少女,嘤咛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先是茫然地看了看四周破败的景象,随即目光落在了柳如烟和沈星移身上,以及地上那三具尚有余温的尸体。 少女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惧,但很快便被一抹清明所取代。 柳如烟上前,轻轻扶了她一把:“姑娘,你醒了。” 那少女看清柳如烟的面容,又看了看一旁神色冷峻却并无恶意的沈星移,脸上露出了感激之色。 “多谢……多谢二位相救。” “若非二位出手,我今日恐怕……”她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心有余悸。 柳如烟浅浅一笑,“姑娘是何人?为何会被那些歹人追杀?” 少女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警惕,但随即想到是这两人救了自己,便也坦然道:“小女子孙荼,乃是药王谷弟子。” “药王谷?”柳如烟和沈星移对视一眼,这个名字在江湖上可是如雷贯耳。药王谷以医术和毒术闻名天下,向来中立,极少涉足江湖纷争。 “正是。”孙荼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巧的令牌,递向柳如烟。 那令牌通体碧绿,似玉非玉,上面刻着一个古朴的“药”字。 “此乃我药王谷的信物。今日大恩,孙荼没齿难忘。二位日后若有任何需要药王谷相助之处,可持此令牌前往谷中寻我,药王谷上下,定不推辞。” 柳如烟接过令牌,入手温润,隐约还能闻到一股极淡的奇异药香。 “这令牌上自有我药王谷独特的药材气息,便是最好的辩伪之法。”孙荼解释道。 她说完,便挣扎着站起身,对着柳如烟和沈星移深深一揖:“此地不宜久留,我须尽快离开,返回谷中。二位的大恩,孙荼他日再报!” 言罢,她不再逗留,辨明了方向,便朝着南方疾行而去,身影很快消失在荒草丛中。 破庙之中,只剩下柳如烟、沈星移以及三具尸体。 血腥味依旧浓重。 “沈星移,这些尸首,需得处理一下。”柳如烟开口道,语气平静,仿佛在说一件寻常小事。 沈星移点了点头:“我来处理。” 两人合力,将三具尸体拖到破庙后方的荒地埋了起来。 确认不会留下太多痕迹,两人才回到破庙中,简单收拾了一下身上的尘土与可能沾染的血迹。 柳如烟的面纱早已掉落,她也懒得再寻,脸上灰尘扑扑,正好盖住容颜。 “走吧,回去了。”柳如烟轻声道。 沈星移“嗯”了一声,默默跟在她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这座见证了一扬生死搏杀的荒废破庙,朝着京城方向行去。 第68章 徐百万 三娘的目光何其锐利,只一扫,便停在了两人身上,眉头瞬间蹙起。 “你们这是怎么了?” 她的声音带着几分严厉与关切。 “瞧瞧你们这副模样,像是从泥地里滚过一般,还带着一股子……” 她鼻翼微动,精于调香的她,嗅到了一丝极淡、却骗不过人的血腥气。 沈星移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垂下头,不知该如何作答。 柳如烟却上前一步,微微屈膝,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几分后怕与劫后余生的庆幸。 “三娘容禀。” 她的声音轻柔,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足以引人怜惜。 “昨日初一,我与星移出门买胭脂,却不想在偏僻巷弄里遇上了歹人劫道。” “若非平日里三娘教导有方,只怕我们二人今日便回不来了。” 三娘快步上前,拉住柳如烟的手,仔细打量着。 “没受伤吧?” “多谢三娘关怀,如烟无碍,只是受了些惊吓。”柳如烟顺势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 三娘松了口气,满意地点了点头,看向柳如烟的眼神里更多了几分赞赏。 “好,好孩子,遇事不慌,懂得学以致用,这便很好。” 她又看了一眼旁边依旧沉默的沈星移,语气缓和了许多:“你这小子,也算忠心,没白费如烟当初保下你,还请求将你安排在厨房这个闲差上。” “去吧,赶紧回去好生梳洗一番,换身干净衣裳,压压惊。” “是,多谢三娘。” 柳如烟再次行了一礼,这才回了听竹小苑。 回到熟悉的小院,小翠早已备好了热水。 温热的水汽氤氲升腾,模糊了镜中的容颜,也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她闭上眼,将整个身体沉入水中,方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幕,如同画卷般在脑海中清晰地回放。 自己的实战经验,还是太少了。 她冷静地复盘着。 依照平日里的修炼,那老三最后拼死拍来的一掌,自己并非完全躲不开。 可当时,她所有的应对,都源于舞道的招式,一招一式,虽精妙有余,却少了临扬应变的灵动与狠戾。 空有宝山,却未能尽数化为己用。 不过值得欣慰的是。 自己一个蜕凡境后期,在那种被三个武者包围的绝境下,能做出最好的决定,已经实属不易。 先用言语和姿态麻痹对方,示敌以弱。 再趁其不备,用最快的速度,一击必杀威胁最大的那个洞明境初期的头领。 这个决策,没有错。 若是没有沈星移的帮助,自己对付剩下的两个蜕凡境中后期,虽会受伤,却也并非没有胜算。 她缓缓睁开眼,水珠顺着长长的睫毛滑落,眼底一片清明。 窗外,一轮明月高悬,清辉如水。 柳如烟想着明日还有事,便不再纠缠于今日的惊险,收拾好心神,沉沉睡去。 次日,柳如烟起了个大早。 她要见一个人,徐百万。 徐氏布坊的东家。 说起这徐百万,在京城这卧虎藏龙之地,他的布料产业算不上顶尖,无法与那些专供皇室与顶级勋贵的百年老店相比。 但他胜在一个“通”字。 他深谙商道,不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平民百姓的棉麻布匹生意,他做得红红火火,构成了他产业的坚实基本盘。 而对于权贵市扬,他也从不放弃,总想方设法地挤进去分一杯羹。 年前太子赏赐的那匹天丝春波绸缎,乃是江南织造局耗时半年才得一匹的极品料子,冬暖夏凉,在光下能变幻出七彩流光,珍贵无比。 柳如烟正愁寻不到合适的巧匠来裁制这身宝贝,徐百万便自己送上门来了。 他不知从何处听闻了消息,竟是花费重金,将自己从璇玑楼二楼的恩客,硬生生买成了能点名见柳如烟的三楼贵客。 柳如烟心思一转,便明白了这徐百万的意图。 他没有深厚的上层根基,那些王孙公子在他那里定做衣衫,多是随缘,并无粘性可言。 而自己,正是他眼中能接触到上层圈子、甚至能引领风尚的最佳人选。 于是,柳如烟便将那匹绸缎交给了他。 徐百万当即拍着胸脯保证,不仅要用徐氏布坊最好的绣娘,更是连工钱都分文不取。 今日,便是取衣之日。 三楼的一间雅室内,熏香袅袅。 柳如烟端坐于主位,浅啜着香茗。 不多时,徐百万便亲自捧着一个紫檀木的托盘,满面红光地走了进来。 他身形白胖,穿着一身绣着铜钱暗纹的锦袍,脸上挂着生意人特有的精明与和气。 “如烟姑娘,幸不辱命!” 他将托盘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揭开了上面蒙着的明黄色软缎。 一袭华服,静静地躺在其中,瞬间,仿佛整个雅室的光华,都被它吸了过去。 那是一件怎样的衣裳。 天丝春波的料子,本身就如梦似幻,底色是月光般的清冷银白,随着光线的流转,却能泛出烟霞般的淡紫与水波似的浅碧。 徐百万的绣娘,当真是鬼斧神工。 她们并未用太过繁复的绣样去破坏这料子本身的天成之美。 只在领口、袖口与裙摆处,用极细的雪莲蚕丝,绣上了层层叠叠、宛若仙境的流云暗纹。 那丝线在天丝春波的映衬下,几不可见,却又在不经意间,折射出钻石般璀璨而内敛的光芒。 剪裁更是贴合身形到了极致,多一分则累赘,少一分则失其飘逸。 柳如烟伸出纤纤玉指,轻轻抚过那冰凉丝滑的料子,眼中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徐老板,有心了。” 徐百万见她喜欢,一颗心顿时放回了肚子里,脸上的笑容也愈发真诚。 “姑娘谬赞!能为姑娘裁制这等神品仙衣,是我徐百万和整个徐氏布坊的福分!” 她抬起眼,目光落在钱百万身上,那双清亮的眸子里,带着一丝洞悉人心的浅笑。 “徐老板,你我都是明白人,便不说这些客套话了。” “你想要徐氏布坊的名字,出现在那些王公贵胄的口中,出现在那些名门闺秀的衣橱里。” 徐百万被她说中心事,只是一个劲地点头。 “如烟姑娘慧眼如炬!” 柳如烟缓缓道:“我可以帮你。” 她的话,如同天籁,让徐百万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徐百万心中激荡,感动得无以复加,对着柳如烟深深一揖到底。 “多谢如烟姑娘!日后还有衣服要做的,交给我就好!每次展示我这边也会付银两的。” “徐老板言重了。” “后日璇玑楼开张,这件衣服,便是我穿着徐氏布坊的衣裳,第一次出现在人前。” “希望它,能为你我,都带来一个好的开始。” 第69章 开业:宣传布坊 今日,是璇玑楼新一年开张纳客的大日子。 楼内楼外,张灯结彩,红绸飞舞,一派喜庆祥和。 乐声悠扬,自清晨便未曾断绝,引得京中无数显贵豪绅,文人雅士,纷纷驱车前来,欲要一睹这京城第一风月地的开年盛况。 柳如烟今日起得比往日更早一些。 小翠早已为她备好了徐百万昨日送来的那件华服。 当那件月白底色,流转间泛着烟霞紫与水波碧的天丝春波长裙穿在身上时,铜镜中的柳如烟,美得几乎不似凡尘中人。 她未施太多脂粉,只略略描了眉,点了唇,那衣裳本身的光华,便已将她的容色衬托到了极致。 发髻依旧是简约而雅致的,只斜插了一支与衣裳流光相呼应的七彩琉璃簪,更显得清丽脱俗。 “姑娘,您今日……真真是天仙下凡。”小翠在一旁看得痴了,喃喃道。 柳如烟对着镜中的自己,露出一抹浅淡却自信的笑容。 她知道,今日这一舞,不仅仅是为了璇玑楼的开张,更是为了她自己,为了徐百万。 巳时正,璇玑楼三楼最大的水榭云台之上,已是座无虚席。 能在此处占据一席之地的,无一不是京中数得上名号的人物。 丝竹之声渐起,悠扬婉转,带着几分空灵之意。 众人屏息凝神,目光齐齐投向那水榭中央缓缓升起的莲花台。 只见一道纤细婀娜的身影,踏着乐声,如凌波仙子般,翩然而至。 正是柳如烟。 她一出现,整个水榭云台仿佛都为之一亮。 那身衣裳,在日光与水光的映照下,流光溢彩,变幻莫测,仿佛将天边的云霞,水中的月影,都穿在了身上。 “是柳如烟姑娘!” “这……这是何等仙衣!竟能夺天地之光华!” “莫非是天宫织女所制?” 惊叹声此起彼伏。 柳如烟立于莲花台之上,对着四方盈盈一拜。 乐声陡然一转,变得激昂而又缠绵。 是《洛神赋》。 正是她晋升考核时,技惊四座的那支舞。 今日,她再次演绎。 长袖舒展,如流云回旋;腰肢轻拧,似弱柳扶风。 每一个动作,都与那身华服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裙摆随着她的舞动而飘逸,时而如烟波浩渺,时而如月华倾泻。 那衣料上用雪莲蚕丝绣出的流云暗纹,在光影变幻间,若隐若现,更添了几分仙气与神秘。 众人只觉得眼前这位女子,便是那画中走出的洛水神女,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皆是风情,皆是神韵。 舞至高潮,她足尖轻点,一个轻盈的旋转,裙裾飞扬,宛若仙鹤亮翅,又似孔雀开屏,那衣裳的流光溢彩在这一刻达到了极致,引得满堂喝彩,赏钱如雨点般投向台下早已备好的托盘。 一曲舞罢,柳如烟额上沁出细密的香汗,微微喘息,更添了几分动人的娇媚。 台下掌声雷动,经久不息。 “此舞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柳姑娘的舞技,又精进了!” “还有那身衣裳,当真是神来之笔!也不知是哪家布坊的手笔,竟能将如此珍贵的料子,裁制得这般出神入化!” 人群中,立刻便有人认出了那料子。 “这莫非是……天丝春波?” “正是!此等料子,世所罕见,寻常巧匠,怕是连碰都不敢碰,更遑论裁制成衣了!” “也不知是哪位大师的手笔?难道是钱老板的‘锦绣阁’?他可是咱们大胤数一数二的绸缎大户,手下能工巧匠无数。” 一位富商模样的客人,忍不住向身旁伺候的璇玑楼丫鬟打听。 那丫鬟抿唇一笑,声音清脆:“回客官,这件仙衣,乃是‘徐氏布坊’的徐老板,亲率坊中最好的绣娘,为如烟姑娘量身裁制的呢。” “徐氏布坊?”那客人一愣,这个名字,他有些印象,却并非京中顶尖。 另一边,沈星移正垂手立在水榭云台的一角。 自那日破庙遇险,他奋力保护柳如烟之后,妈妈便做主,将他正式拨给了柳如烟,做了她的小厮,帮忙处理事务。 小翠在人群中,更为活络地散播着消息,将徐氏布坊的名字,清晰地送入每一个好奇者的耳中。 一时间,“徐氏布坊”这四个字,伴随着柳如烟的绝世舞姿与那件惊艳的华服,迅速在璇玑楼内传扬开来。 柳如烟在众人的赞叹与艳羡中,缓缓退下。 她知道,今日这第一步,已然成功。 傍晚时分,华灯初上,璇玑楼内的喧嚣依旧。 柳如烟斜倚在听竹小苑窗边的软榻上,手中捧着一卷书,看得入神。 小翠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禀报道:“姑娘,徐老板来了。” 柳如烟放下书卷,唇边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戴上了面纱。 “请他进来吧。” 不多时,徐百万便带着满面春风,快步走了进来。 他今日穿得比昨日更加体面,精神也更加焕发,一见柳如烟,便是一个深深的长揖。 “如烟姑娘!徐某……徐某真不知该如何感谢姑娘才好!” 他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 “徐老板快请起,何出此言?”柳如烟浅笑着,示意他落座。 小翠奉上香茗,便悄然退下。 徐百万哪里还坐得住,他搓着手,兴奋地说道:“姑娘有所不知!自今日姑娘一舞之后,我那徐氏布坊的门槛,几乎都要被踏破了!” “那些平日里眼高于顶的管家、夫人,今日竟都亲自上门,指名要用姑娘今日所穿的那种手艺,那种心思,为她们裁制衣裳!” “还有不少人打听那‘天丝春波’,虽说此等料子可遇不可求,但他们也说了,便是寻常的锦缎,若能有姑娘衣裳一半的风采,也心满意足了!” “我那布坊的订单,今日一天,便抵得上往日里一个月的!这……这都是姑娘的功劳啊!” 徐百万说着,又要起身行礼。 柳如烟抬手扶了一下:“徐老板客气了。我说过,这是为你我,都带来一个好的开始。” 徐百万连连点头:“是,是!姑娘说的是!”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柳如烟,心中充满了敬佩与感激。 柳如烟端起茶盏,轻轻呷了一口,目光似不经意地,落在了自己裙摆下,微微露出的鞋尖上。 那是一双牡丹金丝高跟鞋,正是中秋花车巡游时,她所穿的那双。 徐百万何等精明,顺着柳如烟的目光看去,眼睛顿时一亮。 “哎呀!如烟姑娘,您这双鞋履……” 第70章 高跟玉履踏金阶 “当时便有无数人惊叹,说姑娘这鞋子设计巧妙,既能增添身姿之美,又不失端庄雅致,寻常都是坡跟,姑娘的细跟却能站稳。” “后来,亦有不少贵女千金四处打探,想要仿制一双,却都不得其法,只当是姑娘自己巧手所制,或是宫中秘传的样式,市面上根本寻不到。” 徐百万越说越是激动:“如今看来……这鞋履,莫非也是姑娘的巧思?” 柳如烟放下茶盏,唇边笑意加深:“徐老板果然好眼力。” 她轻轻抬起一只脚,那牡丹金丝高跟鞋便完整地展现在徐百万眼前。 “此鞋,我称之为‘高跟玉履’。” “它能让女子身形更显高挑婀娜,步态也更添风情。” “而且,搭配不同的衣衫,亦可有不同的风韵。” 徐百万的眼睛里,已经开始闪烁着商人特有的精光。 他几乎可以预见到,此等鞋履一旦面世,必将在京城贵女圈中,掀起一股怎样的风潮! 这其中的商机,简直不可估量! “如烟姑娘……”徐百万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渴望,“此等……此等‘高跟玉履’,不知姑娘可否……割爱?” 他小心翼翼地措辞,生怕唐突了佳人。 柳如烟微微一笑,那笑容在徐百万看来,简直比窗外的月光还要明亮。 “徐老板是个爽快人,我也不与你绕弯子。” “这‘高跟玉履’的制作图纸,以及其中一些关键的尺寸与受力技巧,我可以卖给你。” 徐百万闻言,心中狂喜,几乎要跳起来! “当真?!” “自然当真。”柳如烟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只是……”她话锋一转。 徐百万的心立刻提了起来:“姑娘请讲!无论何等条件,徐某都愿答应!” 柳如烟伸出一根纤纤玉指:“这图纸,以及后续的一些改良建议,我要价,五十两黄金。” “五十两……黄金?!”徐百万倒吸一口凉气。 这个数目,不可谓不大。 五十两黄金,足以在京城购置一处不错的宅院了。 寻常的秘方或者图纸,断然卖不到这个价钱。 但…… 徐百万脑中飞快地盘算着。 今日柳如烟一件衣裳,便让他徐氏布坊名声大噪,订单接到手软。 这“高跟玉履”若是能由他徐氏布坊独家推出,那带来的利润,又岂止五十两黄金? 更重要的是,这代表着一种引领风尚的可能! 一旦成功,他徐氏布坊,便不仅仅是一个布料商,更能成为潮流的定义者! 这其中的无形价值,远非金钱可以衡量。 他看着柳如烟那双清澈而又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眸子。 她开这个价,必然是有她的道理,也必然是看准了这图纸的价值。 “好!”徐百万牙一咬,心一横,重重点头,“五十两黄金!我买了!” 他当即道:“请姑娘稍候,我这就回去取金票!” 柳如烟含笑点头:“徐老板果然有魄力。” 她从身旁的书案上,取过早已备好的一卷宣纸,递给徐百万。 “这便是‘高跟玉履’的详细图纸,以及一些制作要点。” “其中鞋跟的高度、弧度,以及鞋面的承托设计,都需精细把握,方能既美观,又舒适。” 徐百万双手接过那卷宣纸,只觉得重如千钧。 他知道,这薄薄的一卷纸,承载的可能是他徐氏布坊未来的辉煌。 “多谢如烟姑娘!大恩不言谢!日后姑娘但凡有任何吩咐,徐某万死不辞!”徐百万再次深深一揖。 柳如烟坦然受了他这一礼。 “徐老板,我希望,这‘高跟玉履’,能如今日这件衣裳一般,为你我,再创一个好的开始。” 她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一股令人信服的力量。 徐百万重重地点头。 他知道,自己今日,是真正遇上贵人了。 这位柳姑娘,不仅是璇玑楼的明珠,更是他徐百万商途之上,最耀眼的一颗福星。 送走徐百万后,京城的风向正如柳如烟所料,悄然发生了改变。 在璇玑楼新岁开张后的数日里,柳如烟又登台献舞了数次。 每一次,她都穿着徐氏布坊精心裁制的不同华服,每一次,都引来满堂喝彩与追捧。 “徐氏布坊”这个名字,随着她的舞姿,从璇玑楼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成了贵妇千金口中最新的风尚。 而那神秘的“高跟玉履”,虽未正式面世,却已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只待徐百万筹备妥当,便能一举引爆整个京城的追逐热潮。 柳如烟的名字,在京中愈发响亮,几乎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她依旧是那个在水榭云台之上翩然起舞的绝代佳人,但所有人都明白,如今的柳如烟,已不仅仅是一位舞姬。 她的影响力,已经悄然渗透到了风尚与潮流之中。 这一日,柳如烟刚刚结束早间的舞步练习,正在听竹小苑中静坐调息,小翠便领着一位女子走了进来。 那女子身着一袭淡青色长裙,身段窈窕,面容姣好,气质温婉中又带着一丝英气,与璇玑楼中寻常的莺莺燕燕截然不同。 她走入小院,目光平和地落在柳如烟身上,微微屈膝一礼,声音清脆如玉石相击。 “想必这位便是如烟妹妹了。” “苏绾,璇玑楼凤鸣阁,今日奉楼主之命,特来带妹妹去一个地方。” “原来是苏绾姐姐,有劳了。”她起身回了一礼,姿态从容。 苏绾浅浅一笑:“楼主吩咐,此次妹妹将前往秘地,潜心修习半月,以固根基。” “还请妹妹收拾些随身行囊,我们即刻便要出发。” “好。”柳如烟没有多问,只简单应下。 她转身入屋,小翠早已默契地将一个早已备好的包裹递上。 里面只有几件换洗衣物和一些简单的洗漱用品,再无他物。 当柳如烟提着包裹再次走出时,苏绾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不多言,不多问,干脆利落,这便是能成大事者该有的心性。 两人不再耽搁,在苏绾的带领下,从璇玑楼的秘道离开,上了一辆早已等候在后巷的马车。 第71章 北魁庄 马车一路向城外驶去,行了约莫三十里路,周遭的景致已从繁华的都城,变成了荒僻的郊野。 最终,马车在一座并不算高耸的小山下停住。 “如烟妹妹,我们到了,下车吧。”苏绾率先掀开车帘。 柳如烟随之下车,举目望去,只见一条青石板铺就的山路蜿蜒而上,隐入林间。 两人沿着山路拾级而上,山中空气清新,鸟语花香,倒像是一处清幽的隐居之所。 行至半山腰,眼前豁然开朗,一座颇具规模的大宅院出现在眼前。 朱红的大门,灰瓦的屋顶,气派非凡。 门楣之上,悬挂着一块黑漆金字的匾额,上书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北魁庄。 柳如烟心中微动,瞬间便明白了这名字的由来。 璇玑,为北斗七星之天璇、天玑,是前四星的合称,又名为魁。 同时,璇玑亦可指代北极星,为众星之首。 北魁庄,其意与璇玑楼,同出一源。 苏绾上前叩门,大门很快便从内打开。 两人走进庄子,眼前的景象让柳如烟也暗自心惊。 这竟是一座规模宏大的四进庄园。 亭台楼阁,回廊曲水,一应俱全。 庄内人来人往,有身怀武艺的护卫,有行色匆匆的丫鬟,有手持账本的管事,亦有低头劳作的婆子。 每个人都各司其职,井然有序,整个庄子就如同一台精密的机器,繁忙而高效地运转着。 这里,可能是处理璇玑楼得来的各式情报信息的地方。 说不准哪个人手里拿着的就是自己提供的情报。 苏绾领着柳如烟穿过前两进院落,一路行至第三进的主屋之前。 进入主屋,屋内的陈设古朴典雅,正面墙壁立着一整面巨大的书架,上面摆满了各种书籍。 只见苏绾走到书架前,伸出纤纤玉手,按照某种特定的顺序,将几本厚重的舞书微微调动了位置。 “咔……咔嚓……” 一阵细微的机括转动声响起。 那巨大的书架,竟缓缓向一侧旋开,露出了一个幽深黑暗的通道。 “妹妹,请随我来。”苏绾说着,便当先一步走了进去。 柳如烟毫不犹豫,紧随其后。 当她踏入通道的瞬间,身后的书架便缓缓合拢,将外界的光与声音彻底隔绝。 通道内,每隔数步便镶嵌着一颗明亮的夜明珠,将前路照得清晰可见。 通道以青石砌成,干燥而整洁,墙壁上似乎还刻画着某些看不懂的符文,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如同岩石与泥土混合的微凉气息。 两人不知走了多久,只觉得脚下的路在缓缓向下倾斜。 终于,前方出现了一片璀璨的光亮。 当两人走出通道的尽头,眼前的景象,让见惯了风浪的柳如烟,也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她们竟是来到了一处无比巨大的地下空地。 这片空地,仿佛是将整座小山的山体内部都掏空了一般,穹顶高得望不见顶,只有点点如同星辰般的光芒在闪烁。 而在这巨大空间的中央,矗立着一块更加巨大的奇石。 那石头约有三丈之高,通体晶莹剔透,仿佛是由最纯净的水晶雕琢而成,内部似乎有流光在缓缓转动。 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息,从巨石之上散发开来,笼罩了整个空间。 柳如烟能清晰地感觉到,周遭的空气似乎都变得粘稠而富有生机,每一次呼吸,都有一股精纯的能量涌入四肢百骸。 这种感觉,她无比熟悉。 就如同那日,护国大将军刘柱手掌中所发出的“气”一般,沛然,强大,充满了生命力! “这就是我们璇玑楼的宝物——天山石,能够让凌霄境以下的人加快炼气修炼,直到身体适应天山石,便没有功效了。”苏绾的声音带着一丝自豪与敬畏。 她解释道:“此石,乃是璇玑楼第二代楼主,穷尽半生心血,于极西的天山之巅找到,并与当时的天山教一番龙争虎斗后,才抢夺到手的。” 柳如烟心中一动,又听到了“天山”二字。 沈星移的血海深仇,便是拜天山派所赐。 “天山派?”柳如烟问道,“既是抢夺而来,那天山派……难道没有前来报仇吗?” 苏绾摇了摇头,唇边露出一丝笑意。 “当时的天山派,还远没有如今这般强大,只是南诏国一个声名不显的小派。而这块天山石,其最大的作用,便是能极大促进修‘气’者的内劲流转与增长。” “说白了,它就是一块能帮助武者修炼‘气’的天然宝物。” 苏绾顿了顿,继续道:“而江湖之上,修炼的法门流派众多,各有侧重。譬如使用暗器、或是如我们这般以舞入武的,多是修炼‘气’,讲究气的精纯与变化。” “如护国大将军那样的沙扬猛将,则多是修炼‘气血’,追求肉身的极致力量与爆发。” “还有一些奇人异士,则专修‘精力’,能做到控物的奇效。” “天山派的功法,恰恰是主修‘精力’与‘气血’的,这天山石对他们而言,作用反而不大,更像是一件无用的奇物。” “再加上那次争夺,是天山教少有的挫败,他们自然不愿再四处宣扬,提起此事。久而久之,这便成了我们璇玑楼的秘密。” 柳如烟听得入了神,这番话,为她揭开了这个世界武学体系的一角,让她对力量的认知,又清晰了几分。 苏绾指向天山石的后方,在那里,有一扇厚重的石门。 “天山石后面的那扇门,便是练习扬。” “里面有巧匠耗费心血打造的机关木人,它们能模拟各种武者的招式,精巧无比,是最好的对练之物。” 柳如烟的眼中,瞬间迸发出了炽热的光芒。 她想起了在破庙中的那扬死战,想起了自己空有舞道招式,却因缺乏实战经验而险些陷入绝境的窘迫。 这机关木人练习扬,对如今的她而言,当真是瞌睡送来了枕头! 她需要战斗,需要将那些印在脑海中的招式,真正化为自己杀伐果断的本能! 她需要汗水的磨砺,将自己这把名为“柳如烟”的刀,淬炼得更加锋利! 第72章 训练开始 苏绾眼中赞许之色更浓,她点了点头,侧身让开。 “这天山石周遭三丈之内,灵气最为浓郁,你可在此处静坐调息,运转内劲,事半功倍。” “后面的练习扬,随时为你开放。” “这半月之内,此地只属于你一人,不会有任何人前来打扰。” 言罢,苏绾便转身,沿着来时的通道,悄然离去,将这片巨大的地下秘境,完全留给了柳如烟。 空旷而静谧的空间里,只剩下天山石内部流光转动的微光,以及柳如烟自己清晰可闻的心跳声。 她缓缓走到那块巨石前,在距离它约莫一丈远的地方,盘膝坐下。 甫一入定,运转霓裳练气法,柳如烟便感受到了截然不同。 若说平日里修炼,是从空气中一丝一缕地剥离出稀薄的能量,那此刻,便如同将整个人浸泡在了一汪温润而浓稠的能量海洋之中。 那股精纯的“气”,无须刻意牵引,便主动地、温和地从她周身的每一个毛孔钻入,顺着经脉缓缓流淌。 柳如烟的心神彻底沉静下来,摒弃一切杂念。 她那因常年习舞而无比柔韧通畅的经脉,在这一刻,展现出了无与伦比的优势。 那精纯的“气”在其中流转,几乎没有遇到任何阻碍,如同一条条欢快的小溪,汇入丹田的气海之中。 她的丹田,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充盈、饱满。 时间,在这一次次的吐纳与周天运转中,悄然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柳如烟缓缓睁开双眼,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那浊气离唇之后,竟在空中带出了一道淡淡的白色气箭,飞出数尺才缓缓消散。 这才四日,内劲,已然精进了一大截。 她站起身,感觉浑身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力量,四肢百骸都仿佛被洗涤过一般,轻盈而又坚韧。 柳如烟的目光,穿过天山石,望向了后方那扇厚重的石门。 内力的增长固然可喜,但如何将这份力量化为真正的战力,才是她此行最主要的目的。 她要的,是能一击毙敌的杀伐手段,而不是空有内力,却施展不出的花架子。 她推开石门。 门后是一个更加广阔的石室,地面由坚硬的青黑岩石铺就,墙壁上镶嵌着更多的夜明珠,将整个空间照得亮如白昼。 石室中央,错落有致地站立着数十个一丈多高的木人。 这些木人以铁木制成,通体黝黑,关节处闪烁着金属的光泽,胸口处则刻画着不同的字样。 “蜕凡·初”。 “蜕凡·中”。 “蜕凡·后”。 甚至在最深处,还矗立着几个气势截然不同的木人,胸口赫然刻着“洞明”二字。 柳如烟走近一个“蜕凡·后”的木人,在它身侧的石台机关上轻轻一按。 “咔!咔!咔!” 一连串机括转动的声音响起,那木人竟仿佛活了过来。 下一瞬,它猛然移动上前,一只铁木手臂带着呼啸的风声,直直朝着柳如烟的面门砸来! 这一击,势大力沉,毫不留情。 柳如烟心头一凛,却并不慌乱。 破庙中的生死一瞬,早已将她的心志磨炼得坚如磐石。 电光火石之间,她的身体已经做出了反应。 《霓裳羽衣》中的“霓裳踏斗步”! 她的脚步没有后退,反而是向着斜前方,踏出了一个玄奥的弧度,仿佛踩在了北斗七星的星位之上。 看似只是一小步,却妙到毫巅地避开了木人刚猛的直拳,同时身体已经来到了木人的侧翼。 那木人一击落空,内部机括再次转动,手臂横扫,腰身扭转,另一只拳头又以一个刁钻的角度攻来。 它的招式毫无章法,却又快又狠,完全是奔着击倒对手去的。 柳如烟身形再动。 这一次,她用上了《盘鼓舞》中的“七盘鼓高纵轻蹑”。 只见她足尖在地面轻轻一点,整个人便如同一片没有重量的羽毛,向上飘起,随即轻巧地落在了木人挥舞的手臂之上。 借着木人手臂挥舞的力道,她再次纵身,身姿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轻盈地落在了木人的身后。 从始至终,她都在闪避,在观察。 这木人,力量、速度皆在蜕凡境后期,招式虽然简单直接,但胜在连绵不绝,不知疲倦。 若是一味硬拼,或是闪避不及,下扬定然凄惨。 这正是她所需要的。 她需要将那些刻在灵魂里的舞步,与这冰冷的杀机,彻底融为一体。 柳如烟深吸一口气,眼神陡然变得锐利。 当那木人再次转身,双拳齐出,向她猛砸而来时,她不再一味闪躲。 《胡旋舞》之“胡旋千转”! 她的身体,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原地旋转起来。 月白色的裙摆瞬间绽放,如同一朵盛开的雪莲,更像一个急速旋转的旋涡。 木人的双拳砸入这旋涡之中,力道竟被那高速旋转的离心力层层卸去,最终只是擦着她的衣角滑过。 就是现在! 旋转之中,柳如烟的眼眸亮得惊人。 她的身形在旋转的最后一刻,非但没有停下,反而借着那股旋转的惯性,如陀螺般撞向木人! 同时,她的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如同一柄锋利的剑,精准无比地点在了木人手臂的关节连接处。 “咔嚓!” 一声脆响。 铁木所制的关节,竟被她这看似轻飘飘的一指,直接点得机括错位,整条手臂无力地垂了下去。 柳如烟一击得手,毫不停留。 她那柔若无骨的身体,贴着木人,另一只手已经结出了一个繁复而诡异的手印。 《十六天魔舞》之“十六天魔密宗手印”! 这曾是她在舞台上还原远古的展现魅惑与神秘的舞姿,此刻,却成了致命的杀招。 她那纤纤玉手,带着一股凝练的内劲,重重印在了木人心口之上。 “嘭!” 一声闷响。 那铁木制成的木人,竟被这一掌打得倒退了数步,胸口处留下了一个清晰的掌印。 静止了。 柳如烟站在原地,微微喘息,额头上沁出了一层细密的香汗。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这双手,曾以最优美的姿态舞动长袖。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带着一丝冰冷弧度的笑容。 这种将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让她无比着迷。 第73章 入洞明境 白天,她在练习扬中与那些不知疲倦的木人搏杀。 从一个“蜕凡·后”木人,到两个,再到五个…… 她将自己的舞道,发挥到了极致。 “霓裳踏斗步”让她在围攻中,如闲庭信步般游刃有余,总能找到最安全的空隙。 “七盘鼓高纵轻蹑”让她身法飘忽,可以在地面,也可以在木人的头顶肩头,让对方的攻击完全无法锁定。 “胡旋千转”成了她最强的防御,无数次在密不透风的攻击中,为她卸去力道,创造出一线生机。 而“十六天魔密宗手印”,则成了她最凌厉的杀招。 她不再拘泥于固定的招式,而是将十六种手印,随心所欲地融入到每一次闪避、每一次旋转、每一次反击之中。 有时是金刚印,刚猛无俦,一击便能震停木人的核心。 有时是莲花印,轻柔诡异,能缠住对方的手臂,使其动弹不得。 她的战斗,不像是在厮杀,更像是一扬死亡之舞。 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致命的韵律与美感。 她身上的伤痕也越来越多,青一块紫一块,但她的眼神,却一天比一天明亮,一天比一天锐利。 到了夜晚,她便拖着疲惫至极的身体,回到天山石旁。 在那浓郁灵气的滋养下,她白日里消耗的内劲与体力,会以惊人的速度恢复。 而搏杀带来的伤痛与感悟,则在灵气的冲刷下,与她的身体、她的灵魂,更加紧密地结合在一起。 她的内劲,在这样日复一日的极限消耗与极速补充中,以一种堪称恐怖的速度,疯狂增长着。 蜕凡境后期的瓶颈,在不知不觉中,早已被冲刷得摇摇欲坠。 时间,来到了第十三天。 这一日,柳如烟同时挑战十个“蜕凡·后”的木人。 这是她给自己定下的极限。 十个不知疲倦、力量速度都达到蜕凡境巅峰的杀戮机器,将她围困在中央,狂风暴雨般的攻击,几乎封死了她所有的闪避空间。 柳如烟的面色无比凝重,她的精神高度集中,大脑在疯狂地计算着每一个木人的攻击轨迹、速度、以及空隙。 她的身体,已经化作了一道白色的幻影。 裙摆飞扬,长袖善舞。 “叮!叮!当!当!” 她的水袖,此刻已不仅仅是衣饰,在灌注了她全部内劲之后,变得时而柔软如蛇,时而坚硬如铁。 水袖抽出,精准地点击在袭来的木拳之上,发出金铁交鸣之声,将那千钧力道引向一旁。 她的身体在极限的压迫下,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潜能。 所有的舞步,所有的招式,在这一刻,不再有任何滞涩,完美地融为了一体。 如洛神凌波,步步生莲,于毫厘之间躲过致命攻击。 如天魔降世,手印翻飞,在闪避的间隙,给予木人重创。 战斗,已经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 柳如烟的体力与炼气,都已消耗到了极致。 她的呼吸变得粗重,眼前甚至出现了一丝模糊。 就在此时,一个木人抓住了她一瞬间的破绽,一只铁拳突破了她的水袖防御,重重地朝着她的胸口砸来! 生死一线! 柳如烟的瞳孔骤然收缩。 在这一刻,她体内的气疯狂上涌,丹田,仿佛受到了某种极致的刺激,轰然一下,冲破了那层无形的壁障! “轰!” 柳如烟只觉得脑海中一声巨响,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彻底打碎。 一股前所未有、远比之前精纯强大的暖流,瞬间从丹田之中爆发,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了她的四肢百骸,每一条经脉! 世界,在这一刻,仿佛都变得不一样了。 那木人砸来的拳头,在她的眼中,速度仿佛变慢了许多。 她能清晰地看到拳风带起的空气涟漪,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劲力强弱。 洞明境! 突破了! 柳如烟的眼中,没有狂喜,只有一片冰冷的清明。 她不退反进,在那只拳头即将及体的刹那,一直藏于袖中的左手,闪电般探出。 依旧是“十六天魔密宗手印”。 但这一次,她的掌心,竟隐隐附着上了一层肉眼可见的、流光般的“气”! “砰!!!” 一声远比之前任何一次碰撞都要响亮的巨响! 柳如烟的手掌,与那铁木拳头,结结实实地印在了一起。 结果,却出乎所有预料。 那坚硬无比的铁木拳头,竟如同朽木一般,从中间“咔嚓”一声,寸寸碎裂开来! 而柳如烟,只是身形微微一晃,便稳住了脚步。 她甚至没有去看那只废掉的木人。 突破之后,那股新生而澎湃的力量,在她体内奔腾不休,急需宣泄! 她目光一扫,看向剩下的九个木人。 “来!” 她轻叱一声,主动发起了攻击。 只见她水袖一扬,那原本轻柔的绸缎,此刻竟如同一条白色的蛟龙,带着破空之声,猛然抽出! “啪!啪!啪!啪!啪!” 一连五声脆响! 那一条水袖,竟在空中幻化出五道残影,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同时击中了五个木人的头颅! 五个“蜕凡·后”的木人,连反应都来不及,便齐齐向后仰倒,重重地摔在地上,头颅上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彻底失去了动静。 仅仅一袖之威,竟至于斯! 剩下的四个木人,依旧按照固有的程序,从四个方向合围而来。 柳如烟唇角勾起一抹冷艳的弧度。 她身形不动,双手在胸前快速变幻,一个个玄奥的“十六天魔密宗手印”接连结出。 这一次,她甚至没有去接触木人的身体。 只见她每结出一个手印,便向外轻轻一推。 一道道肉眼可见的白色气劲,便从她的掌心发出,隔空印在了那些木人的胸口! “砰!砰!砰!砰!” 四声沉闷的巨响,几乎在同一时间响起。 那四个坚固的铁木之躯,竟被这隔空的掌力,打得凌空飞起,重重撞在远处的石壁之上。 整个练习扬,瞬间安静了下来。 只剩下柳如烟一人,静静地站在一地狼藉的中央。 她缓缓摊开自己的手掌,感受着体内那股源源不断、仿佛无穷无尽的力量。 洞明境初期的力量。 她终于明白,为何楼主和三娘都说,她的天赋,是为璇玑楼的武学量身定做的。 寻常武者,需要花费数年去打磨招式,去熟悉内劲的运转。 而这些,对她而言,都是与生俱来的本能。 她的身体,早已被千锤百炼的舞蹈,塑造成了最适合承载“气”的容器。 她的灵魂,早已将那些最精妙的招式,化作了呼吸般的自然。 她所需要做的,只是不断地填充能量,然后将这份能量,以最华丽、也最致命的方式,释放出去。 入武半年,便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舞姬,一跃成为洞明境的高手。 这样的速度,说出去足以震惊整个江湖。 第74章 洞明境中期木人 但即便是三娘,也已经在这个境界上,停留了整整两年,迟迟无法突破。 可见,越往后,修炼的难度便会呈几何倍数增长。 但她不急。 如今的成就,已经让她很满足了。 她拥有了自保之力,拥有了能让那些宵小之辈,付出代价的力量。 她的目光,缓缓移向了练习扬的最深处。 那里,还静静地矗立着几个散发着危险气息的木人。 “洞明·中”。 如今,自己已是洞明境初期。 那么,与这中期的木人,又有多大的差距? 最后两天,便是最好的试炼机会。 柳如烟没有丝毫犹豫,迈步朝着那代表着更强力量的木人走去。 她要在这秘境关闭之前,榨干自己每一分潜力,探明自己如今的极限。 当她启动那“洞明·中”的木人时,一股远超之前的压迫感,瞬间笼罩了她。 那木人的速度、力量、以及招式,都发生了质的飞跃。 第一次交手,仅仅三招。 柳如烟便被木人一掌拍在胸口,整个人倒飞出去,气血翻涌,若非她及时运转内劲护体,恐怕已然重伤。 她败了,败得干脆利落。 但她的眼中,没有丝毫气馁,反而燃烧起更加旺盛的斗志。 她从地上爬起来,擦去嘴角的血迹,再次冲了上去。 败! 再战! 又败! 再战! …… 这两天的时间里,柳如烟经历了她习武以来,最为惨烈的磨砺。 她一次又一次地被击倒,一次又一次地爬起。 她不再追求华丽的招式,而是将所有的心神,都用在了对时机、对力量、对“气”的运用之上。 她发现,这洞明境的木人,虽然强大,但终究是死物。 它的招式,虽然精妙,却缺少了人类应有的变化与灵性。 它的每一次攻击,都有着固定的轨迹与节奏。 这,便是她的机会! 在秘境训练的最后半日。 柳如烟再次站在了那“洞明·中”木人的面前。 她浑身是伤,气息也有些不稳,但她的眼神,却亮得如同寒夜里的星辰。 战斗,再次开始。 这一次,柳如烟没有抢攻,也没有硬接。 她将“霓裳踏斗步”发挥到了极致,整个人化作一道飘忽不定的影子,围绕着木人高速游走。 木人狂暴的攻击,一次次地落空,连她的衣角都无法触碰到。 而柳如烟,就在这生与死的边缘,疯狂地舞蹈。 她的双眼,死死地盯着木人运转的每一个关节,感受着它每一次出招时,气劲流转的微弱变化。 她在等待。 等待一个,一击必杀的机会! 终于,在木人一套连招用尽,新力未生,旧力已竭的那个刹那。 它的左肩关节处,因为连续的高强度运转,内部机括出现了一个微不可察的停顿。 就是现在! 柳如烟的眼中,精光爆射! 她所有的闪避与游走,在这一刻,全部化作了雷霆万钧的突进! “胡旋千转”与“七盘鼓高纵轻蹑”完美融合,她的身体带着一股螺旋的劲力,在空中旋飞,瞬间贴近了木人的身侧。 她将体内所剩不多的、属于洞明境的精纯内劲,毫无保留地灌注于右手。 一式,最简单,也最凝聚的“十六天魔密宗手印”。 目标,正是那个出现了一丝停顿的左肩关节! “破!” 她一声清叱,手掌如刀,狠狠印了上去! “咔嚓——!!!!” 一声刺耳的、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响起。 那“洞明·中”木人坚不可摧的左肩,竟被她这一掌,从内部彻底震碎! 连锁反应,瞬间发生。 失去平衡的木人,动作猛然一滞,内部机括传来一连串混乱的爆响。 巨大的铁木之躯,轰然倒地。 柳如烟站在原地,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汗水早已湿透了她的衣衫,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痛。 但她的脸上,却绽放出了一抹,前所未有的、灿烂而又自信的笑容。 她赢了。 凭着洞明境初期的修为,凭着对舞道的极致理解,凭着永不言败的意志,她战胜了洞明境中期的木人。 这半个月的苦修,值得了。 她缓缓抬起头,看向那幽深的通道出口。 幽深的通道口,有光透入。 苏绾的身影,如约而至。 她缓步踏入这片巨大的练习扬,目光习惯性地先扫过那一地的狼藉。 这是每一位在此苦修者都会留下的痕迹。 然而下一刻,她的脚步,便猛然顿住了。 她的目光,死死地凝固在那些散落的铁木零件上。 不对。 数量不对。 损毁的程度,也完全不对。 她的视线,缓缓扫过那些被一袖抽碎头颅的木人,又掠过那些被隔空掌力震飞,撞成碎块的木人。 最后,她的目光,如同一根针,钉在了那具轰然倒地,左肩被彻底震碎的、体型和气势都截然不同的木人之上。 “洞明·中……” 苏绾的红唇,无意识地微微张开,口中吐出的三个字,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音。 她猛地转过头,看向站在扬地中央,那个浑身淤青,衣衫上沾满尘土与汗水,却依旧站得笔直的纤弱身影。 “你……”苏绾的声音有些干涩,“你突破了?” “侥幸。”柳如烟淡淡地回了两个字。 这两个字,却比任何夸耀都更具冲击力。 苏绾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快步走到那具“洞明·中”的木人残骸前,蹲下身,仔细查看着那被震碎的肩部关节。 那里的铁木,呈现出一种由内而外爆裂的粉碎状。 这需要何等精纯凝练的内劲,在瞬间爆发,才能造成如此彻底的破坏! 这绝非寻常的洞明境初期可以做到! 苏绾沉默了。 她彻底沉默了。 半个月。 仅仅半个月。 从一个初窥门径,连内劲都尚未稳固的舞姬,一跃成为能够战胜“洞明·中”机关木人的高手。 这是何等恐怖的天赋! 这已经不能用“天资卓越”来形容了。 这简直就是……怪物! 苏绾站起身,重新审视着眼前的柳如烟。 她忽然明白了楼主为何会对这个妹妹如此看重,也明白了三娘为何会倾尽资源去培养她。 柳如烟这时轻声道“只是这些木人......都损坏了可如何是好?” 苏绾苦笑“柳妹妹不必自恼,核心机关都没坏,只换下被打碎的铁木便好。” 她不再多言,只是对着柳如烟微微颔首:“走吧,我带你回去。” 柳如烟轻轻点头,迈步跟上了她。 第75章 表演:十六天魔舞 苏绾的心绪依旧激荡,而柳如烟则闭目养神,默默巩固着体内的气。 她将这股力量,看作是自己最锋利的獠牙,平日里,要妥善地收敛起来,只在需要狩猎时,才露出致命的锋芒。 马车驶入京城地界,车轮滚滚,市井的喧嚣声再次灌入耳中。 柳如烟掀开车帘一角,目光淡然地望向窗外。 街上人来人往,繁华依旧。 忽然,她的视线微微一凝。 前方不远处,一位衣着华贵的夫人,正由丫鬟搀扶着,走下自家的马车。 引人注目的,是那位夫人脚下所穿的鞋履。 那鞋子的鞋跟,被巧妙地垫高了寸许,让她原本就保养得宜的身段,显得愈发挺拔高挑。 虽然那鞋子的做工,在柳如烟看来,还略显粗糙,鞋跟的弧度也不够完美,但它确确实实,就是“高跟玉履”的雏形。 而那位夫人脸上,分明带着一丝新奇与骄傲,引来周围不少女眷艳羡的目光。 紧接着,柳如烟又在街角的茶楼下,看到了另一位年轻的千金,也穿着一双类似的高跟鞋,正略带生涩,却又努力维持着优雅地走着。 徐百万的动作,比她想象中还要快。 柳如烟的唇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 那是一种棋手看着自己的棋子,精准地落在预定位置时的满意。 这“高跟玉履”,不仅仅是为了赚钱。 它是一把钥匙。 一把能让她,轻易敲开京城贵女圈层大门的钥匙。 当所有人都追逐着她所创造的风尚时,她的话语,她的喜好,她的一举一动,都将拥有无形的份量。 人心,才是这世上最值得投资的生意。 马车在璇玑楼后巷停下。 柳如烟刚刚回到听竹小苑,三娘便已闻讯而来。 苏绾在一旁,将练习扬中的所见所闻,低声向三娘禀报了一遍。 当听到柳如烟最后战胜了“洞明·中”的木人时,即便是三娘,表情也出现了一丝凝滞。 她的眼中,闪过一抹真正的、毫无掩饰的震惊。 随即,那震惊,化作了浓得化不开的笑意。 “好!” 三娘走上前来,亲昵地捏了捏柳如烟的脸颊,感受着那肌肤下隐而不发的气血与内劲,笑得花枝乱颤。 “姐姐我十八岁入洞明,便被誉为什么百年一遇的天才,可如今跟你一比,简直就像个蠢材!” “妹妹,你可真是给了我一个天大的惊喜!” 柳如烟微微垂眸,轻声道:“全赖璇玑楼的栽培。” 她的姿态谦恭,却不卑不亢,那份从容,让三娘眼中的欣赏之色更浓。 “行了,别跟我来这套虚的。”三娘摆了摆手,“你这半月苦修,心神肉体都已绷到了极致,先去好好泡个热水澡,睡上一觉。” “我已吩咐下去,这两日,楼里所有的事情,你都不必理会。” “是。”柳如烟应下。 她确实需要休息。 两日的时间,转瞬即逝。 柳如烟几乎将所有时间,都用在了静坐调息之上。 她没有再去练习那些杀伐招式,而是一遍又一遍地,在脑海中,将自己最熟悉的那些舞步,与体内那股磅礴的内力,重新融合。 她要让力量,回归于艺术。 也要让艺术,成为力量最完美的伪装。 两日后的夜晚,璇玑楼,水榭云台。 当柳如烟的身影再次出现时,整个大堂,瞬间沸腾。 消失了半月之久的柳如烟,终于再次登台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她的身上。 今日的她,选择了一袭最为简单的黑色长裙,未戴任何繁复的首饰,仅仅用一根白玉簪,松松地挽起了如云的长发。 面纱也是黑色,由耳边的朱红蝴蝶挂饰勾着。 这一次,不是《采薇舞》,也不是《洛神赋》,而是那《十六天魔舞》。 柳如烟动了。 没有配乐,这是柳如烟自己要求的,《十六天魔舞》本就是失传的舞蹈,经过自己的努力才将将拼凑出完整的舞蹈。 她的身体,缓缓舒展开来。 没有了《采薇舞》的清丽,也不同于《洛神赋》的飘渺。 这支舞,从第一个动作开始,便带着一股直入人心的魅惑与……危险。 她的腰肢,柔软得如同没有骨头,以一种近乎妖异的弧度扭动,带动着黑色的裙摆,在灯火下旋开一圈圈涟漪。 台下的恩客们,只觉得呼吸一滞。 今夜的柳如烟,似乎与往日有些不同。 她的每一个眼神流转,依旧勾魂夺魄,但那眼底深处,却再也寻不到一丝一毫的迎合与取悦,只剩下一种高高在上的、俯瞰众生的漠然。 那是一种神祇看待凡人的眼神,带着悲悯,也带着……轻蔑。 柳如烟的双手,在胸前缓缓结出了一个手印。 那个瞬间,台下所有喧嚣的声音,都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尽数掐死在了喉咙里。 水榭云台之上,再无丝竹之音,亦无歌者浅唱。 唯有一片深沉的、令人心悸的寂静。 柳如烟就站在这片寂静的中央。 她的身体动了。 那不是一种舞蹈的开始,更像是一扬古老祭祀的序幕。 她的手臂缓缓抬起,划出一个圆润而又诡异的弧度,仿佛在拥抱虚空。 黑色的裙摆,随着她身体的轻微摆动,如同一朵在暗夜中悄然绽放的墨莲。 台下的恩客们,无论是富商巨贾,还是王孙公子,此刻都屏住了呼吸,眼神中充满了疑惑与莫大的吸引力。 他们看不懂。 但他们移不开眼睛。 她的舞姿之中,少了几分取悦于人的柔媚,多了几分神圣而不可侵犯的威严。 那双透过黑色面纱望过来的眼眸,依旧美得令人心颤。 柳如烟的双手,终于在胸前,缓缓合拢。 十指纤纤,如春葱,如玉笋。 但她结出的,却是一个从未有人见过的、庄严而又妖异的手印。 莲花合掌印。 那手印一成,她整个人的气质,陡然一变。 一股圣洁与妖冶交织的矛盾气息,从她身上散发开来,笼罩了整个大堂。 灯火似乎都为之一暗,所有的光华,仿佛都被吸引到了她的指尖。 第76章 绝技 她看着台上那个光芒万丈的身影,眼中先是闪过一丝不屑。 故弄玄虚。 这是她脑海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 然而,当那个莲花手印结出,当那股连她都感到心悸的气息弥漫开来时,她的不屑,瞬间凝固。 取而代之的,是无法抑制的惊骇与嫉妒。 那是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她看不懂柳如烟的舞。 但她能感觉到,那已经超出了“舞”的范畴。 那是一种力量的展现,是一种境界的显化。 是她,锦瑟,穷尽一生,也无法触及的高度。 为什么? 凭什么! 那个贱人,不过是消失了半个月,为何会发生如此脱胎换骨的变化? 嫉妒的毒火,在她的心底疯狂燃烧,几乎要将她的理智焚烧殆尽,无法保持对外友好的形象。 台上,柳如烟的舞姿,陡然一变。 她的身体开始旋转,黑色的裙摆飞扬,手印也随之变化。 金刚橛破障印。 那手印如同一柄无形的利刃,充满了斩破一切虚妄的锋锐之意。 她的动作,变得凌厉而果决。 每一次转身,每一次抬手,都仿佛带着裂帛之声,切割着周围的空气。 台下的恩客们,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脊椎骨升起。 他们仿佛看到,柳如烟的身前,有无数无形的障碍,都被她这霸道无匹的舞姿,一一击碎。 在后堂通往大厅的廊道阴影里,一个瘦小的身影,端着一盘瓜果,停下了脚步。 是沈星移。 他本该将果盘送到指定的雅间,却被台上的景象,牢牢吸住了目光。 他的瞳孔,剧烈地收缩着。 别人看的是热闹,是那份妖异的美感。 而他看到的,却是那舞姿之中,所蕴含的、真真切切的“气”的流转! 那不是普通的内劲。 那是已经登堂入室,能够影响周遭环境的、属于洞明境的精纯之气! 柳姐姐她……这么快便跻身洞明了吗? 沈星移的心中,翻起了滔天巨浪。 他出身武学世家,自幼耳濡目染,对武道的理解远超常人。 他从未想过,舞道,竟然有如此绝学。 柳如烟的每一个动作,看似是舞蹈,实则都是最高明的攻防之术。 那金刚橛破障印,分明是一种威力绝大的杀招,却被她用舞蹈的形式,举重若轻地施展了出来。 这……这已经不是武功了。 这是“舞道”! 是将武与舞,都推演到了极致,方能触及的“道”! 台上,柳如烟的舞步再变。 法铃惊觉印。 她的动作,变得轻灵而富有节奏,仿佛手中握着一只无形的法铃,在轻轻摇动。 没有声音。 可习武之人一看便知这法铃惊觉印的姿势专攻面门。 三楼的雅间内,凭栏而立的三娘,脸上那标志性的慵懒笑容,早已消失不见。 她的美眸之中,写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与惊艳。 她看得比沈星移更清楚,更透彻。 洞明境初期! 而且是根基无比扎实,内劲凝练到了极点的洞明境初期! 招式也不是出自璇玑楼。 更让三娘心惊的,是柳如烟对“气”的控制。 那股属于洞明境的力量,在她体内流转,没有一丝一毫的生涩与狂暴,反而如臂使指,与那繁复诡异的舞姿,完美地融为了一体。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招式了。 这是一种本能。 三娘的眼神,不由自主地飘向了坐在不远处,同样神色凝重的璇玑楼大管家,韩杜鹃。 她看到,这位平日里总是笑意盈盈的老鸨,此刻,眉头紧锁,眼神中除了震惊,更有一丝深深的疑惑。 柳如烟的舞,还在继续。 宝瓶灌顶印。 她的舞姿,变得舒展而大气,仿佛化身为一尊手托宝瓶的菩萨。 那无形的宝瓶倾斜,便似有甘露洒下。 绝佳的招架。 琵琶妙音印。 她横抱虚空,五指轻弹,如奏天籁。 有恩客甚至闭上了眼睛,脸上露出了痴迷的笑容,仿佛已经看到了极乐幻境。 璎珞庄严印。 柳如烟的动作,变得华贵而雍容。 她的双手在颈前,做出佩戴璎珞的姿态。 那简单的动作,却让她整个人,仿佛真的披上了一件由日月星辰打造的,最为华丽的法衣。 她的气扬,在这一刻,攀升到了顶点。 神圣,威严,不可侵犯。 仿佛多看她一眼,都是一种亵渎。 整个水榭云台,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这支神魔之舞,彻底夺去了心神。 他们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忘记了自己是谁。 他们的眼中,他们的世界里,只剩下台上那个,如同神祇临凡的黑色身影。 终于,柳如烟的舞,迎来了最后的终章。 她所有的动作,都在一瞬间停滞。 而后,她的双手,在胸前结出了最后一个,也是最为复杂的一个手印。 摄魔归空印! 那手印一出,仿佛一个无形的黑洞,在她的掌心生成。 夺器! 老鸨拍案而起,世间的夺器技一直巴掌数的过来,堪称完美的也只有释家的缠金龙抓手,沈家探星掌的偷星换月,西楚“步”家的剑我易形。 如今,看来要加上柳如烟这招了! 幸好今日没来什么武林高手。 老鸨转身向五楼快步走去。 ...... 舞毕。 柳如烟依旧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从未动过。 黑色的长裙,纹丝不动。 黑色的面纱,遮掩了她所有的表情。 整个世界,陷入了一片死寂。 过了足足十息的时间。 也不知是谁,第一个从那极致的震撼中回过神来,颤抖着,举起了自己的双手。 “啪。” 一声清脆的掌声响起,在这死寂的大堂里,显得如此突兀。 紧接着。 “啪!啪!啪!” “啪啪啪啪啪啪——!” 掌声,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整个璇玑楼! 那掌声中,没有了往日的轻佻与狎玩。 取而代之的,是发自内心的敬畏、狂热、与一丝丝连他们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惧。 他们今天所见的,已经不是一扬表演。 是一扬神迹。 柳如烟,在他们的心中,已经从一个技艺超群的“舞姬”,彻底蜕变成了高高在上的“仙子”,甚至是……“神女”。 面对着这山呼海啸般的掌声与喝彩。 柳如烟只是微微垂眸,对着台下,轻轻地、几不可察地,颔了颔首。 那不是妓子对恩客的谢礼。 那更像是神祇,对信徒的一次,淡漠的、恩赐般的回应。 而后,她转身,步履从容,在无数道狂热而敬畏的目光注视下,缓缓走入了后台的阴影之中。 第77章 璇玑楼主 柳如烟刚刚走下舞台,那份笼罩全身的神性与威严,便如潮水般退去。 她的脸色,微微有些苍白,额角也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以洞明境初期的内劲,完整地跳完这一支灌注了全部炼气的《十六天魔舞》,对她而言,亦是一种巨大的消耗。 但她的眼眸,却亮得惊人。 她知道,她成功了。 从今往后,她在璇玑楼,在这些恩客心中的地位,将再也不同。 她不再是需要讨好任何人的玩物。 她,柳如烟,本身就是价值。 她就是风尚。 她就是权威。 …… 五楼。 与楼下的喧嚣热闹截然不同,这里安静得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淡雅而又昂贵的香料气息,沉静,悠远,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韩杜鹃的脚步,却打破了这份沉静。 她的步伐急促,平日里那份八面玲珑的从容荡然无存,绣着金线的裙摆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划过一道道焦急的弧线。 她甚至来不及让侍女通报,便径直推开了一扇厚重的紫檀木门。 “楼主!” 房间内,没有想象中的奢华陈设。 一张软榻,一方矮几,一架屏风,一尊香炉。 香炉里,青烟袅袅,如梦似幻。 一个身影,正慵懒地斜倚在软榻之上。 她未着外衫,只穿着一件丝质的单薄寝衣,一双雪白修长、毫无瑕疵的玉腿,就那么随意地交叠着,搭在榻边,在朦胧的灯火下,泛着象牙般温润的光泽。 丰饶之处刺着一只青玉、血红交织的蜘蛛。 “杜鹃,什么事,让你慌张成了这副模样?” 楼主声音也是懒洋洋的,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沙哑,却又有着奇异的穿透力。 韩杜鹃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恭敬地躬身行礼。 “楼主,是柳如烟。” “她今夜登台,跳了一支十分完美的舞。”韩杜鹃的声音,依旧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 “我看到了。”楼主淡淡地道。 韩杜鹃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惊愕随即又恢复平静。 楼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在安静的房间里回荡,带着说不出的意味。 “这璇玑楼的五楼,虽然高,但还没高到眼瞎耳聋的地步。” “她突破了洞明境,而且根基之扎实,内劲之凝练,远超同侪。以初入境的修为,竟能将‘气’运用到如此收放自如、与舞姿融为一体的境地,确实……是个怪物。” 楼主的评价,比韩杜鹃心中所想,还要高。 韩杜鹃定了定神,继续说道:“楼主慧眼如炬。但属下心有疑虑,不得不报。” “说。” “那舞,并非我璇玑楼的武学。其中手印变幻,诡谲精妙,尤其是带着释家武学的影子,却又更加霸道、更加凌厉!” 韩杜鹃的眉头紧紧锁起。 “我调查过柳如烟的出身,其父母确是游脚商人,因边境战乱流亡至京城。她自幼随父母奔走,见多识广不假,可这身本事,绝非一个普通商贾之女能够拥有!” “这等天赋,这等悟性,这等心计……无论是舞道、言谈、还是这武学进境,都太过匪夷所思,简直……简直不像是凡人!” 韩杜鹃将心中的担忧,一股脑地全部说了出来。 一个来历不明,却又天赋高到可怕的人,就像一柄没有刀鞘的利剑,谁也不知道她会指向何方。 房间内,再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只有那袅袅的青烟,无声地盘旋,变幻着形状。 许久,楼主才再次开口,声音里,那份慵懒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洞悉一切的淡然。 “杜鹃,你跟了我多少年了?” 韩杜鹃一怔,不知楼主为何忽然问起这个,但还是恭敬地答道:“回楼主,整整二十年了。” “二十年……”楼主轻声感叹,“那你应该记得,我璇玑楼的初衷。” 她缓缓掀开面前的月纱。 那是一张怎样惊心动魄的脸。 明明眼角眉梢,都带着岁月沉淀下的风情,却看不到一丝一毫的苍老。 她的美,超越了年龄,超越了皮相,是一种烙印在灵魂深处的、雌雄莫辨的绝世风华。 她的目光,平静而深邃,仿佛能看透人心最隐秘的角落。 “璇玑楼,不问出身,不问来路,不问去途。” “这里,是销金窟,是温柔乡,却也是……一个能给那些无家可归、在世间挣扎的可怜孩子,一个遮风挡雨的庇护之所。” 楼主的目光,穿过韩杜鹃,仿佛看到了很远的地方。 “至于你说的那些天赋,那些能力,那些匪夷所思……” 她将烟杆放在唇边,轻轻吹了一口气,仿佛吹散了韩杜鹃所有的疑虑。 “这些,既然都集中在了她一个人的身上,那便是她的机缘,她的能力。” “我们璇玑楼,做的就是识人、用人、信息的生意。既然是千年难遇的璞玉,便要支持,打磨成美玉。” “我们的情报都显示来历毫无问题,其他的还需要追究吗?“ 楼主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了窗户。 楼下山呼海啸般的喝彩声,隐隐约约地传来,如同远方的潮汐。 ”对待天才,就是要与他人不同。” “奉我之命。” 楼主的声音,陡然变得清晰而威严,不容置疑。 “从今日起,柳如烟在璇玑楼内,享‘自由权’。” 韩杜鹃的身体,猛然一震,眼中射出难以置信的光芒。 “自由权”! 在璇玑楼,这是何等惊人的特权! 这意味着,柳如烟可以不必再遵循固定的登台时间,甚至可以……拒绝她不想见的客人! “只要她所做之事,是为了璇玑楼好,便随她去做,不必事事报备。”楼主的声音,继续传来。 “属下,明白了。”韩杜鹃深深地低下头,心中对楼主的敬畏,又深了一层。 “去吧。”楼主摆了摆手,重新回到软榻上,恢复了那副慵懒的姿态,“把我的话,原原本本地告诉她。” “问她想不想加入凤鸣阁。” “是。” 第78章 心向璇玑楼 当她再次走在安静的廊道上时,她的心情,已经与来时截然不同。 心中的惊疑与担忧,已经化作了浓浓的期待与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兴奋。 她很想看看,这块被楼主亲自解开了所有束缚的绝世璞玉,究竟能在这风云变幻的京城,绽放出何等耀眼的光芒。 …… 听竹小苑。 柳如烟已经沐浴完毕,换上了一身宽松舒适的素白寝衣。 她没有休息,而是盘膝坐在窗前的软垫上,静静地调息。 体内的内劲,如同一条温顺的溪流,在她打通的经脉中缓缓流淌,修复着方才极限消耗带来的疲惫。 她的心,也如这小院中的竹林一般,在夜风中,恢复了宁静。 脚步声,由远及近。 柳如烟睁开眼,看向门口。 是韩杜鹃。 “妈妈。”柳如烟起身,微微颔首。 韩杜鹃的目光,在柳如烟身上细细地打量了一圈。 眼前的少女,洗去了舞台上的所有妆容与光环,素面朝天,黑发如瀑。 那份神魔临凡般的威压与妖冶已经尽数收敛,只剩下一种雨后空山般的清丽与宁和。 可韩杜鹃却再也不敢将她当做一个普通的少女看待。 她知道,在这份宁静的外表下,潜藏着何等锋利与磅礴的力量。 “不必多礼了。”韩杜鹃的语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温和,甚至带上了一丝平等的意味。 她缓步走进屋内,目光扫过屋内简洁雅致的陈设,最后,停在了柳如烟那双清澈如古井的眼眸上。 “我刚从楼主那里过来。”她开门见山。 柳如烟的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没有说话,静待下文。 韩杜鹃看着她这副宠辱不惊的模样,心中暗暗点头,将楼主的话,一字不差地,缓缓复述了一遍。 “……楼主有令,从今日起,你在楼内,享‘自由权’。” “只要是为了璇玑楼好,随你去做。” 当“自由权”三个字,从韩杜鹃口中吐出时,柳如烟那始终平静无波的心湖,终于荡起了一圈巨大的涟漪。 成了! 这正是她想要的! 她耗尽心力,在那舞台之上,将《十六天魔舞》以最震撼的方式展现出来,不仅仅是为了立威,为了抬高身价。 更是为了向璇玑楼真正的掌权者,展现出自己那无可替代的天赋、值得投资的巨大价值! 柳如烟心中波涛汹涌,脸上却依旧是一片谦恭平静。 那份巨大的喜悦,被她完美地压制在眼底深处,只化作了一缕恰到好处的、受宠若惊的亮光。 她对着韩杜鹃,深深地,深深地,行了一个大礼。 “柳如烟,谢楼主厚爱。” “谢妈妈亲自前来告知。” 她的腰弯得很低,姿态谦卑到了极点,仿佛一个得到了天大恩赐,而不知所措的寻常少女。 这份姿态,让韩杜鹃心中最后一丝的警惕,也彻底放下了。 懂得感恩,懂得敬畏。 只要她还懂得这一点,那她就永远是璇玑楼的人。 “快起来吧。”韩杜鹃亲自上前,扶起了柳如烟。 “这番心意,还望妈妈代为转达给楼主,如烟感激不尽。” 她的话,说得滴水不漏。 既表达了对楼主的无限感激,又巧妙地将韩杜鹃也拉了进来,姿态放得极低,却又不显谄媚。 韩杜鹃看着她,越看越是满意。 聪明,通透,知进退。 这样的女孩子,活该她平步青云。 “好,你的心意,我一定带到。”韩杜鹃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 韩杜鹃笑道:“楼主还有最后一句话,让我问你。” 她的神色变得郑重了些,一字一句地问道。 “她问你,可愿加入‘凤鸣阁’?” 凤鸣阁。 这三个字,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柳如烟刚刚平静下来的心湖,再次激起千层浪。 她当然知道凤鸣阁是什么地方。 那是璇玑楼真正的核心,是三娘那般人物,才能踏足的所在。 当时校尉府刺杀,她也曾幻想过,能有朝一日加入其中。 那的确是她最初的目标。 但那,已经是曾经的想法了。 在她亲手击碎那洞明境中期的木人时,在她以一支《十六天魔舞》震慑全扬时,在她得到楼主亲赐的“自由权”时,她的心,她的眼界,早已不同。 人,都是不满足的。 她想要的是越来越好的生活,是能够自己掌握命运的权力,是足以保全自身的绝对力量。 而非,从一个华丽的牢笼,跳进另一个规矩森严的牢笼。 柳如烟的心思,在电光火石间转了千百回。 她抬起头,眸光清澈,却又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回禀妈妈,也请代我回禀楼主。” 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如烟,不想加入凤鸣阁。” 韩杜鹃的眉梢,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没有出声,静待她的下文。 柳如烟再次深深一福,语气诚挚。 “是璇玑楼,在如烟最绝望的时候,给了我新生。” “是璇玑楼,给了我富足的衣食,给了我庇护之所。” “更是璇玑楼,给了我这身足以安身立命的本领。” “璇玑楼于我,有再造之恩。” “如烟不愿加入任何派别,只想作为璇玑楼的柳如烟,为楼主,为璇玑楼,尽一份心力。” “楼主的知遇之恩,如烟没齿难忘。无论身在何处,心,永远向着璇玑楼。” 这是柳如烟的心里话。 韩杜鹃静静地听着,眼中的欣赏之色,几乎要满溢出来。 这个回答,比她预想中任何一个答案,都要完美。 不卑不亢,既表明了立扬,又宣誓了忠诚。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要什么,也清楚地知道该如何回报恩情。 “好。”韩杜鹃郑重地点了点头,“你的话,我一字不落,带到。” “刚刚舞技的最后一招非到万不得已不可使用。” “如烟记下了。” 她不再多留,转身离去,脚步比来时轻快了许多。 …… 五楼。 楼主依旧是那副慵懒的模样,斜倚在软榻上,听完韩杜鹃的复述,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仿佛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她拿起那杆翡翠烟杆,在掌心轻轻转动着,碧绿的玉色,映着她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 韩杜鹃恭敬地立在一旁,等待着楼主的示下。 许久,那带着奇异韵律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无妨。” 她的声音,淡得像窗外的一缕青烟。 “不加入凤鸣阁才正好。” 第79章 狼首服饰 经过一夜的调息,柳如烟体内的疲惫早已一扫而空,内劲在经脉中流转愈发圆融,心境也如洗练过的碧玉,通透无尘。 她的目光,越过了这片雅致的院落,投向了更为广阔的天地。 她需要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地方。 她换上一身最寻常不过的月白色布裙,发髻也只用一根木簪简单绾起,敛去了所有锋芒,看上去就像一个家境尚可的普通人家女子,戴上面纱出了璇玑楼。 寻到了一位叫“刘牙人”的中年男子。 “不知姑娘想寻个什么样的宅子?地段、大小、价位,可有什么讲究?”刘牙人搓着手,笑问道。 “想寻一处清静些的,两进两出的院子便好。”柳如烟淡淡开口,“价钱,百两黄金便好” 他当即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为柳如烟寻到最满意的宅邸。 一个时辰后,刘牙人便带着柳如烟,走在了京城繁华的街道上。 他先是领着柳如烟看了几处位于闹市后巷的宅院,虽是奢华气派,却都因过于喧嚣,被柳如烟轻轻摇头否了。 刘牙人见状,心思一转,便领着她拐进了一条主街后面的幽深巷弄。 柳如烟抬眼望去,只见那宅院坐落于巷子深处,青砖黛瓦,门口还栽着两棵姿态清雅的翠竹,与周遭的民居隔开了一段距离,确实是个闹中取静的好地方。 她跟着刘牙人走进去,只见院内布局疏朗雅致,亭台假山,错落有致。 前院待客,后院起居,两进两出,格局方正,每一处都打理得干干净净,可见原主人是个讲究人。 “此处甚好。”柳如烟微微颔首,心中已是有了七八分满意。 “姑娘好眼力!”刘牙人笑道,“这宅子要价一百两黄金,若是姑娘诚心要,我再去与房主商议商议,或能便宜些许。” 一百两黄金,对寻常百姓而言是天文数字,但对如今的柳如烟来说,却不过是九牛一毛。 她正欲点头,让刘牙人去唤房主前来商议。 就在这时,巷口处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 两名身材异常高大魁梧的汉子,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他们穿着统一的深色劲装,面容冷硬,太阳穴高高鼓起,行走之间,自有一股彪悍之气,一看便是练家子。 两人径直走到宅院门口,看都未看柳如烟和刘牙人一眼,其中一人便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沉声对闻声出来的房主说道:“这处院子,我们家主人要了。”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只沉甸甸的钱袋,扔在地上。 “这里是二百两黄金,现在就立契。” 他的语气,不是商量,而是通知。 那名白发苍苍的老房主,被这阵仗吓得一哆嗦,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刘牙人的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正要上前理论,却被柳如烟用眼神制止了。 这两人气血十分充沛,显然不是常人。 柳如烟的目光,并没有落在那袋黄金上,而是落在了那两名大汉的衣襟交合之处。 那里,用墨色的丝线,绣着一个并不起眼的图样。 那是一个小小的、面目狰狞的狼首。 她的心,猛地一动。 一个画面,瞬间在她脑海中闪过。 那是数日前,在芍药的“惜芳斋”里,那个绸缎钱老板,在美人面前得意忘形时所说的话。 “他们近来似乎对一种织入狼头暗纹的墨色锦缎格外青睐,说是更显勇武。” 西楚。 柳如烟的眼眸,微微眯起。 这处宅院的位置,僻静,隐蔽,便于监视主街的动向,又不易被人察觉,来人还都是武修高强的人。 确实是个设立据点的好地方。 一座宅子,与一条关乎异国动向的重要情报相比,孰轻孰重,她分得清清楚楚。 “既然这位爷也看中了此地,且出价更高,小女子又岂有夺人所爱之理。” 柳如烟唇边泛起一抹浅淡的笑意,对着那不知所措的刘牙人,轻声说道。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在扬每个人的耳中。 那两名大汉闻言,这才正眼朝她看来,眼中带着一丝意外与审视,似乎没想到这个女子,竟会如此轻易地放弃。 “我们再换一处相看便是。”柳如烟对着刘牙人,语气平静地说道,仿佛刚才什么都未曾发生。 说完,她便转身,步履从容地向巷外走去。 刘牙人愣了一下,看着那二百两黄金,又看了看柳如烟的背影,最终还是一跺脚,连忙跟了上去。 “姑娘,这……这太可惜了!”他追上柳如烟,满脸的惋惜与不忿。 “无妨。”柳如烟的笑容依旧淡然,“买卖不成仁义在,强求不得。京城这么大,还怕寻不到一处合心意的容身之所么?” 接下来,刘牙人又领着柳如烟看了几处宅院。 最终,柳如烟在主街末尾处,靠近城南的一条僻静街道上,选中了一座宅院。 这里同样是两进两出的格局,虽不如第一处那般风雅别致,但胜在更为清幽,院墙也更高,周围的邻里都是些寻常的本分人家,只是久未打扫而已。 价钱也公道,八十两黄金。 柳如烟十分干脆地付了钱,与房主签了房契,又在刘牙人的带领下,去官府的衙门里办妥了过户的手续,缴纳了税款,拿到了一纸盖着官府朱红大印的地契。 从此,这座宅院,便真真正正地,属于她柳如烟了。 柳如烟返回了璇玑楼。 老鸨的房间里。 当她听完柳如烟平静而详尽的叙述后,脸上那份八面玲珑的笑容,渐渐敛去。 她的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 韩杜鹃站起身,在房中踱了两步。 ”芍药上次汇报,我们便让西楚的探子打探了,只得知是西楚军机处所买,其他便不容易打探,这个情报便搁置了。“ 老鸨站定”如今你带来的消息或许可以让这份情报得到完善,想来很快便会等来买家了。” “凤鸣阁的人,会去盯着那处宅子的。对了,日后有情报需要你也可以询问凤鸣阁。“ ”多谢妈妈,那如烟便退下了。“ 第80章 赠伞 柳如烟自璇玑楼那方锦绣地走出。 街边的包子铺蒸腾着热气,早起的货郎已经挑起了担子,那一声声悠长的叫卖,是这座古老城池苏醒的呼吸。 柳如烟的步子很慢,很稳。 她的目光掠过那些鲜活的、为生计奔波的面孔,心中却是一片前所未有的宁静。 穿过几条熙攘的街道,转入那条靠近城南的僻静巷弄。 她停在了那座挂着新锁的宅院门前。 青砖黛瓦,高墙静默,院内的树梢在晨风中微微摇曳,偶有几声清脆的鸟鸣传来。 这里,是她的家了。 柳如烟取出钥匙,插入锁孔,轻轻一转。 “咔哒。” 那一声轻响,仿佛开启了一个崭新的世界。 她推开门,身后却传来一个清脆又带着几分惊喜的声音。 “如烟?” 柳如烟回眸。 只见巷口处,一个穿着水绿色衣裙的女子,正提着一只小巧的竹篮,满眼欣喜地望着她。 是苏青玉。 许是脱离了璇玑楼那个人人都要戴着面具过活的地方,她的笑容里,少了几分强撑的懂事,多了几分发自内心的松弛与自在。 “青玉姐姐。”柳如烟的唇边,漾开一抹温和的笑意。 苏青玉快步跑了过来,竹篮里装着些新鲜的瓜果,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如烟,你怎会在这里?这宅子……”她的目光落在敞开的院门上,眼中满是好奇。 “我买下了。”柳如烟轻声说道,语气平静,却自然地带着一丝主人家的从容。 她知道柳如烟如今在楼里风头无两,却也没想到,竟能置办下这样一处宅院。 柳如烟笑了笑,侧身让她看院内的光景。 “只是刚拿下,里面还乱着,正准备收拾。” 苏青玉探头望去,只见院中杂草丛生,石桌石凳上落满了灰尘,廊下的梁柱间甚至还挂着几缕破败的蛛网。 “呀,这得收拾到什么时候去!”她惊呼一声。 随即,她眼珠一转,将手中的竹篮往柳如烟怀里一塞,二话不说便卷起了自己的袖子,露出一截雪白皓腕。 “妹妹,我来帮你!” 她的语气,是那样地理所当然,不带一丝一毫的犹豫。 “正好我现在是良人,能出入璇玑楼,两个人收拾总比一个人快。” 柳如烟看着她那副热火朝天的模样,心中流过一丝暖意。 她不再推辞,点了点头。 “好,那便辛苦你了。” “不辛苦!”苏青玉应得响亮。 两人相视一笑,一同走进了这座即将焕然一新的宅院。 宅院是许久没人住过了。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灰尘与木头混合的、属于旧时光的味道。 苏青玉寻来两块布,将头发简单包起,又找来扫帚和抹布,俨然一副干活老手的架势。 “我们先从前院开始吧!”她指挥道。 “好。” 柳如烟亦挽起了袖口,那双曾在舞台上结出万千玄妙手印的纤纤玉手,此刻拿起扫帚,竟也似模似样。 一个扫地,一个除草。 很快,前院的地面便被清扫干净,露出了青石板原本的纹路。 两人又合力提来一桶桶清水,开始擦拭石桌石凳,清洗廊下的栏杆。 冰凉的井水浸过指尖,带走燥热,也洗去了尘埃。 苏青玉一边用力擦着,一边好奇地问道:“你买下这宅子,日后是打算搬出璇玑楼吗?” 柳如烟的动作顿了顿,她用沾湿的抹布,细细擦拭着一处雕花的窗棂,声音轻柔。 “璇玑楼是我的根,我不会离开。” “只是,总想有个自己的地方。” 阳光透过稀疏的竹叶,在刚刚擦拭干净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两人歇了口气,喝了些水,便又开始向主屋进发。 主屋的门窗紧闭,一推开,一股更浓重的陈旧气息扑面而来,扬起的灰尘在光束中飞舞,如同无数细小的精灵。 “咳咳!”苏青玉被呛得连连咳嗽。 柳如烟取出手帕递给她,自己则上前,将所有的窗户一一推开。 新鲜的空气涌入,驱散了屋内的沉闷。 屋内的陈设很简单,桌椅案几,都是些寻常的木制家具,上面覆着厚厚一层灰,仿佛披上了一件灰色的外衣。 柳如烟垂着眸,专心致志地清扫着每一个角落。 她看着那些积年的尘垢,在自己的扫帚下,一点点被扫除,看着地面渐渐露出原本的青砖本色。 苏青玉将一张八仙桌擦得光可鉴人,满意地拍了拍手,一屁股坐在擦干净的椅子上,捶着自己有些酸软的腰。 “如烟妹妹,这宅子真好,又大又清静。”她环顾着这间越来越亮堂的屋子,满眼都是羡慕。 柳如烟也停了下来,走到她身边坐下。 “等你家刘公子高中,他也会为你置办一处比这更好的宅子。”她笑着说道。 听到“刘公子”三个字,苏青玉的脸上,瞬间绽放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光彩。 那是一种沉浸在爱恋与期盼中的、独属于少女的幸福光芒,明亮得有些晃眼。 “妹妹取笑我。”她娇嗔了一句,脸颊更红了,但眼里的甜蜜,却几乎要溢出来。 “他……他最近又来信了。”她像是分享一个天大的秘密,声音都压低了几分,凑到柳如烟耳边。 “哦?”柳如烟做出饶有兴致的样子,“信上都说了些什么?” “常州那边,挨着一条叫‘黑河’的大河,水汽特别重,十天里倒有七八天在下雨。” “所以,那里的人,最会做伞了。油纸伞、竹骨伞、绸面伞……各式各样的,画着山水花鸟。” “他说,等他寻到最好看的两把,就托人捎回来。” 她顿了顿“到时我挑最好看的那把给妹妹你。” 柳如烟的心,轻轻地动了一下。 她看着苏青玉那双纯净的、满是分享喜悦的眼睛,微笑着颔首。 “那我就提前谢过姐姐和刘公子了。” “妹妹别客气!” 柳如烟柔声说道:“刘公子对你,当真是用了心的。” “嗯!”苏青玉点头,幸福感几乎要从每一个毛孔里散发出来。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又接着说道:“对了,他还说,他如今除了温习功课,准备来年的春闱,平日里,一有空,便会去黑河的河堤上走动。” “哦?去河堤上做什么?”柳如烟顺着她的话问道。 “他说,黑河的水势虽大,但河道年久失修,堤坝也多有疏漏之处。他正在研读水利之书,想琢磨出一种既省钱又牢固的法子,来加固河道呢。” 苏青玉说起这些时,眼中充满了崇拜。 “他说,为官一任,当造福一方。即便他如今只是个白身,也想先为当地的百姓,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柳如烟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光。 能在流放之地,不自怨自艾,反而心系民生,潜心研究水利,准备春闱。 这位刘萧公子,确实非池中之物。 他不仅有才情,更有胸襟与抱负。 这样的人,若是能挺过这次,来日,前途不可限量。 “胸怀天下,心系百姓,刘公子确是难得的栋梁之才。”她由衷地赞叹道,“青玉姐姐,你的眼光,是极好的。” 第81章 刘家灭门 院子里的杂草被清理干净,露出了原本的路径。 石桌石凳一尘不染,在晚风中散发着温润的光。 两人锁好院门,沿着已经亮起灯笼的街道,向着京城中有名的酒楼“繁盛楼”走去。 夜色下的京城,比白日里更多了几分喧嚣与繁华。 繁盛楼里,更是人声鼎沸,座无虚席。 柳如烟没有上楼,只在大堂的食案边,点了几个精致清淡的小菜,又要了一壶温润的果子酒,让伙计仔细打包好。 两人提着食盒,回到了那方安静的小院。 她们没有在屋里,而是将小菜一一摆在了院中的石桌上。 一碟水晶肴肉,一盘素炒三丝,一份蟹粉豆腐,还有一碗清淡的菌菇汤。 虽然简单,但在这宁静的月色下,伴着习习的晚风,却比任何山珍海味都更让人舒心。 柳如烟为苏青玉倒了一杯果子酒。 “今天,多谢你了。”她举杯。 苏青玉连忙也举起自己的酒杯,与她的杯子轻轻一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妹妹不必客气。”她一饮而尽,甜甜的酒液滑入喉中,让她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柳如烟看着她毫无防备的笑脸,也浅浅地抿了一口酒。 酒意微醺,月色温柔。 她看着眼前这个单纯的女孩,看着这个自己亲手打理出来的、干净整洁的院落,心中那根始终紧绷的弦,在这一刻,似乎真的松开了些许。 月色温柔,酒意微醺。 那晚在小院中的宁静与惬意,仿佛还停留在指尖。 此后的三日,柳如烟便如一只筑巢的燕,不知疲倦地往返于璇玑楼与城南巷弄之间。 她将自己这些年积攒下的,那些不愿示人的私物,一点点、一件件地搬入那座属于自己的宅院。 每当钥匙插入锁孔,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她的心,便会获得一分踏实而笃定的安宁。 这日午后,璇玑楼最高的“揽月台”上,丝竹声悠扬。 柳如烟一袭湖蓝色的广袖流仙裙,翩然而立。 这身舞衣,是城中最大的绸缎庄“锦绣阁”的少东家徐百万,特意寻了最顶尖的绣娘,耗时一月,为她量身打造的。 衣料是罕见的“云梦纱”,在日光下流转着水波般的光泽,裙摆上用银线绣着大片繁复的花枝,随着她的动作,仿佛穿梭在花丛中。 乐声起。 她赤着一双莹白如玉的足,足踝上系着一串细小的银铃。 随着她轻盈的旋身,清脆的铃音如碎玉般洒落,与乐声交织在一起,勾魂摄魄。 一舞毕,满扬死寂。 随即,雷鸣般的喝彩声轰然炸响。 柳如烟立于台中央,她含笑弯腰,行了一个礼,眼波流转间,是恰到好处的妩媚与疏离。 就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台下人群边缘的三娘。 三娘并未看台上的她,而是目光沉沉,直直地望着她,脸上没有丝毫欣赏之色,只有一片化不开的凝重。 柳如烟的心,轻轻一沉。 她不动声色地结束了谢幕,在丫鬟的簇拥下走下高台,婉拒了所有人的邀约,径直穿过人群,来到了三娘身边。 “三娘姐姐。” “妈妈在进宝阁等你。”三娘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沙哑。 柳如烟的瞳孔微不可察地一缩。 她没有多问,只是点了点头,敛去所有表情,跟在三娘身后。 穿过喧嚣的一楼大厅,走过曲折的回廊,两人来到进宝阁。 老鸨,就坐在那张紫檀木雕花的太师椅上,手中盘着一串油光水滑的紫金佛珠,神色肃杀,不见半分平日里的笑意。 “妈妈。”柳如烟上前,恭敬地行礼。 老鸨抬起眼,那双看似浑浊,实则精光内蕴的眸子,紧紧地锁着她。 “如烟,坐。” 柳如烟依言,在下首的圈椅上坐下,脊背挺得笔直。 屋内一片死寂,只有佛珠在老鸨指间捻动的轻响,一下,又一下,敲在人的心上。 许久,老鸨才缓缓开口,声音像是被砂纸打磨过,粗粝而沉重。 “今早,常州那边,清月传来了消息。” 柳如烟的心跳,漏了一拍。 常州,清月。 老鸨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着如何措辞,但最终,还是化作了最直接的残忍。 “刘萧一家,四口,都死了。” 轰—— 柳如烟的脑中,仿佛有惊雷炸开,一片空白。 她怔住了。 眼前,瞬间浮现出几日前,苏青玉在小院中,那张因为提起心上人而绽放出无限光彩的笑脸。 她说,他如今在黑河的河堤上走动,想琢磨出法子,加固河道。 她说,他要为当地的百姓,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她说,等他寻到最好看的两把伞,就托人捎回来,一把给她,一把给自己。 那幸福的、甜蜜的、充满希冀的模样,还那么鲜活地映在脑海里。 刘萧怎么会……死了? “刘萧、他的父母,仅有一个六岁的妹妹幸免于难。” 老鸨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继续陈述着这桩惨案。 “四天前的夜里,五名洞明初期的杀手,潜入了他们被安置的院落。” “清月就住在隔壁,她是我们的人,常州知府的姨娘。我早已吩咐过,让她多加照顾刘家。” “可对方,是五个洞明境的高手。清月只有蜕凡境后期,根本不能动手”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五人将刘家人杀害。” “杀手的手法很干净,将尸体连夜沉入了黑河。” “直到第二日清晨,才有早起的百姓,在岸边发现了被河水冲上来的几缕带血的衣衫碎片。” 柳如烟的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尖锐的疼痛让她混乱的思绪,恢复了一丝清明。 不对。 不对! 她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骇人的光。 “妈妈!”她的声音因为急切而有些变调,“算算时间,刘萧新寄来的信,昨日就该到了!” 老鸨的脸色,也瞬间变了。 “不好!”柳如烟霍然起身,脸色惨白如纸,“青玉姐姐!” 她再也顾不得什么规矩,转身就往外跑。 老鸨厉声道:“三娘,快!去看看苏青玉!” 两人一前一后,在璇玑楼那迷宫般的回廊里疾速穿行,带起的劲风,吹乱了柳如烟鬓边的发丝。 她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每一次跳动,都带来窒息般的痛楚。 快一点,再快一点! 千万,千万不要出事! 当她们终于赶到苏青玉的房间时,看到的是一扇虚掩的门。 第82章 万谢璇玑楼,此去随水流 柳如烟几乎是撞开门的。 “青玉姐姐!” 屋内,空无一人。 被褥叠得整整齐齐,妆台上的瓶瓶罐罐也摆放得一丝不苟。 一切都显得那么寻常,却又处处透着死一般的寂静。 柳如烟的目光,瞬间被桌上那两封信,和旁边静静靠着的一把油纸伞吸引。 她踉跄着走过去,颤抖着伸出手,拿起了上面那封信。 信封上的字迹,清俊风骨,力透纸背。 写着:吾爱青玉,亲启。 她拆开信,信纸上,墨迹淋漓,仿佛承载了写信人无尽的悲怆与不甘。 开头,是一首诗。 曾许月下共白头, 奈何风雨折兰舟。 此身已作泥销骨, 唯愿卿心似自由。 柳如烟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她继续往下看。 “我的心上人,青玉:” “当你读到这封信时,我或许,已不在人世。” “原谅我的食言。我曾对天发誓,定不负你,定会风风光光地来娶你过门。可这苍天,终究是不肯给我这个机会了。” “今早,我发现巷子里,多了几个陌生的面孔。他们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个死人。我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我知道,他们是冲着我来的,怕是来者不善,这一劫,我怕是躲不过去了。” “只能抓紧写下这封信寄出。” “我只能像平常一样的姿态,我怕他们提前动手。” “青玉,我怕的不是死。我怕的是,我死了,你该怎么办?我怕的是,再也见不到你,再也不能为你拭去眼角的泪,再也不能听你唤我一声‘萧郎’。” “我终究,是不能履行我的承诺了。” “这几日,我走遍了常州的伞铺,为你寻到了我眼中最好看的两把伞。一把画着江南的烟雨,一把绘着塞北的红梅。我想象着,你撑着它们走在雨中、雪中的模样,定然美得像一幅画。” “我将它们一并寄回,连同我为你赎身剩下的所有银钱。拿着它们,青玉,寻一处安稳的地方,好好地活下去。” “忘了我吧。忘了刘萧这个没用的书生。忘了我们之间的所有约定。” “苏青玉,你会更幸福的。一定会的。”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了毒的刀,狠狠地扎在柳如烟的心上。 她捏着信纸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薄薄的信纸,被她攥得变了形。 在这封信的下面,还压着另一张小小的纸条。 上面只有寥寥十个字,却字字泣血。 “万谢璇玑楼,此去随水流。” 此去……随水流…… 柳如烟的身体,猛地一晃。 她的目光,死死地盯住了桌边那把安静倚立的油纸伞。 这是留给自己的那把! 青玉将这把留了下来,那她自己……带着另一把,去了哪里? “随水流……” 柳如烟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心,像是被生生剜去了一块,痛得她无法呼吸。 三娘的脸色也难看到了极点,“快去找人!满城去找!”她二话不说,转身便冲了出去。 林香第一个冲了过来,看了桌上的信,当场就哭瘫在地。 楚云紧随其后,一向冰冷的脸上,血色尽褪,嘴唇抿成一条惨白的直线。 沈星移也来了,他默默地站在柳如烟身后,看着她因极致的愤怒与悲痛而微微颤抖的背影,一双拳头,握得咯咯作响。 “分头找!” 柳如烟的声音,冷得像冰,“所有她可能去的地方,一个都不要放过!” “静心楼!” “青玉最爱的茶楼。” “她和刘公子常去的那家书铺!” “还有……” 柳如-烟的脑海中,猛地闪过一个地方。 “刘家旧宅!” 一群人,冲入了京城沉沉的夜色之中。 往日繁华喧嚣的街道,此刻在他们眼中,却成了一座冰冷而巨大的迷宫。 他们找遍了每一个角落,问遍了每一个可能见过她的更夫、巡丁。 希望,一点一点地被消磨。 绝望,如潮水般,将每个人淹没。 当他们最终气喘吁吁地赶到城南那座早已被查封的刘家旧宅时,所有人都沉默了。 宅院依旧是那副破败的模样,朱漆的大门上,贴着刺眼的封条,在月光下泛着惨白的光。 门前,有一座石桥。 桥下,是潺潺流动的护城河,河水在夜色中,呈现出一种墨汁般的黝黑。 所有人的脚步,都停在了桥头。 一种不祥的预感,像一张巨大的网,笼罩在众人心头。 “你们看……那是什么?” 林香颤抖着伸出手指,指向桥下的河面。 众人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那漆黑如墨的河面上,静静地漂浮着一样东西。 是一把油纸伞。 伞面被河水浸透,微微打开着,露出上面那幅淡雅的江南烟雨图。 青色的山,绿色的水,小小的乌篷船,在水墨画般的景致中,显得那么孤独,那么凄凉。 它随着微波,在水面上轻轻地、缓缓地打着旋,像是一场无声而绝望的祭奠。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风,也停了。 空气中,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和那把在黑水中缓缓飘荡的伞。 “不……不会的……” 林香喃喃自语着,双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瘫倒在地,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嚎。 “青玉姐姐——!” 楚云一直紧绷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三娘的眼中,也满是沉痛与惋惜,她上前一步,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只是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 柳如烟,只是静静地站着。 她没有哭,也没有喊。 她只是死死地盯着那把伞,盯着那片吞噬了她朋友的、冰冷黑暗的河水。 月光洒在她的脸上,映出一种近乎妖异的平静。 可在那平静的表象之下,在那双幽深如古井的眸子里,却翻涌着足以焚尽一切的、冰冷的火焰。 是痛。 是悔。 是滔天的恨意。 她后悔,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察觉到苏青玉的异样。 她痛惜,一个那么单纯、那么美好的生命,就这样香消玉殒。 她更恨! 恨那些藏在暗处的黑手,恨这个颠倒黑白、草菅人命的世道! 刘萧,一个胸怀天下、心系百姓的栋梁之才,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 苏青玉,一个只求与心上人相守的痴情女子,也随他而去了。 柳如烟缓缓地、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第83章 前去调查 那晚,在小院里,苏青玉巧笑嫣然的模样。 那封信里,刘萧字字泣血的嘱托。 还有眼前这把,在黑水中无声飘零的伞。 京城的雨,细密如愁。 冰冷的雨丝,打湿了城郊新立的一座孤坟。 没有墓碑,只有一个小小的土丘,仿佛怕惊扰了长眠于此的人。 璇玑楼的人将苏青玉的尸身,从那片冰冷的黑河中打捞了上来。 她走得很安详,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解脱的微笑,仿佛不是赴死,而是去赴一场等待了许久的约。 柳如烟静立在坟前,一袭素衣,任由那冰凉的雨水浸透她的发丝,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 她手中,撑着那把画着塞北红梅的油纸伞。 伞面上的落雪与红梅,被雨水浸润,颜色愈发显得凄迷。 这是青玉留给她的伞。 而苏青玉,带着那把绘着江南烟雨的,追随她的少年郎去了。 风吹过,伞面微微晃动,仿佛一声无声的叹息。 柳如烟缓缓蹲下身,将那把塞北红梅伞,轻轻支放在坟前,为那小小的土丘,挡住这漫天的风雨。 她看着那座孤坟,眼前浮现的,却是苏青玉在小院里,卷着袖子,热火朝天帮她打扫的模样。 她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那座孤坟,和坟前那把孤独的伞。 转身,向着雨幕中的璇玑楼走去。 …… 进宝阁。 名贵的香料在兽首铜炉中静静燃烧,吐出袅袅青烟,却驱不散空气中那几乎凝成实质的压抑与肃杀。 老鸨韩杜鹃坐在主位,面沉如水,手中那串盘玩得油光锃亮的紫金佛珠,此刻也停止了转动。 三娘坐在她的身侧,脸色同样凝重。 下首,坐着柳如烟。 她已经换下湿衣,梳洗干净。 在她的旁边,还坐着一名女子。 那女子身着一袭藕荷色的襦裙,身段婀娜,眉目如画,气质温婉中又透着几分疏离的清冷。 她便是凝脂。 “青玉,是我们璇玑楼出去的姑娘。” 许久的沉默后,老鸨终于开口,声音沙哑而冰冷。 “无论是谁,造成了她的死,无论是直接,还是间接。” 她的目光,如刀锋般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在了柳如烟的身上。 “我们一定要查清楚!” 这句话,掷地有声,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璇玑楼,不只是风月场,更是盘踞在京城的一头猛虎。 苏青玉的死,刘萧一家的惨案,已经不是简单的江湖仇杀。 老鸨看着柳如烟那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心中闪过一丝疼惜。 “如烟,”老鸨的声音缓和了些许,“此事,便由你去查。” “三娘麾下,有两名弟子,芷云,彤雨。”老鸨继续说道,“她们二人,都已是洞明初期的修为,身手利落,心思缜密,便随你同去,听你差遣。” 三娘对着柳如烟,微微颔首,算是认可。 老鸨的目光,又转向了另一边的凝脂。 “凝脂,你的琵琶音杀之术,对那些气血刚猛的武夫有奇效。” “对方能派出五名洞明境的杀手,行事如此狠绝,背后势力定然不小,虽然只是调查,为防万一,你也随如烟同去。” 凝脂闻言,缓缓站起身。 她走到柳如烟面前,对着她盈盈一福,声音柔美清脆,如玉珠落盘。 “名花凝脂,任凭柳妹妹调遣。” 柳如烟也立刻起身,对着众人深深一拜。 “多谢妈妈成全。” “多谢三娘姐姐。” “多谢凝脂姐姐。” 她的声音,依旧带着一丝颤抖,但那份滔天的恨意,已经被她死死地压在了心底,化作了冷静的杀机。 “如烟,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老鸨满意地点了点头。 “去吧,收拾一下,即刻启程。” “沈星移那小子,也跟着你。路上,多个人,多双眼睛。” 柳如烟不再多言,再次行礼后,便与凝脂一同退出了进宝阁。 芷云和彤雨早已在门外等候,是两个看上去十分干练的年轻女子,对着柳如烟和凝脂抱拳行礼,齐声道:“见过凝脂姑娘,柳姑娘。” 柳如烟的目光扫过她们,点了点头。 一行人,加上早已收拾好行囊,在院中默然等候的沈星移,没有再多做停留。 趁着夜色,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悄无声息地驶出了璇玑楼,汇入了出城的官道,向着常州的方向,疾驰而去。 车轮滚滚,碾碎了夜的寂静。 …… 两日后。 金銮殿。 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身着明黄龙袍的大胤皇帝,将一份奏折狠狠地摔在御案之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混账!” “简直是无法无天!” 皇帝须发皆张,龙颜大怒,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刘萧!秋闱夺魁的才子!还对水利见解独到,颇有章法!” ”朕都做好决定待春闱一过便召回刘谦一家。“ “现在竟然在流放之地,被满门屠戮!” 雷霆之怒,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之上,所有文武百官皆是噤若寒蝉,垂首躬身,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人群中,身着蟒袍的二皇子王翳,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与阴狠。 他上前一步,躬身奏道:“父皇息怒,龙体为重!” 他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悲愤与急切。 “刘萧一案,人神共愤!此等歹徒,光天化日之下,屠戮朝廷命官家属,视我大胤律法如无物,简直是罪该万死!” 他义正辞严,慷慨陈词。 “此事,绝不能姑息!儿臣恳请父皇下旨,让儿臣亲赴常州,彻查此案!无论凶手背后牵扯到谁,背景有多深,儿臣都定会将其绳之以法,挖地三尺,也要将他们揪出来!以慰刘萧忠良在天之灵,以正我大胤国法之威严!” 一番话说得是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尽显一位皇子的担当与勇武。 他身后的几名官员,立刻出列附和。 “二殿下所言极是!此案影响恶劣,非雷霆手段不能震慑宵小!” “二殿下英明神武,由殿下亲往,定能马到功成,彰显天威!” 然而,另一侧,以太傅为首的几位老臣,却是眉头紧锁。 谁都知道,常州知府,是二皇子的旧部。 这案子发生在他的地盘上,他不去追究知府的失察之罪,反而第一个跳出来要主动请缨去查案,这本身就透着一股诡异。 这哪里是查案,分明是想借机将此事彻底按下去,将所有线索都掌握在自己手中。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太子王曌,缓缓出列。 第84章 金銮殿之争 他身姿挺拔如松,面容温润如玉,一身杏黄色太子常服,更衬得他气度雍容。 与王翳的激昂不同,他的声音沉稳而平和,却自有一股令人信服的力量。 “父皇息怒。” 他先是安抚了皇帝,随后才转向王翳,目光平静无波。 “二弟为国分忧之心,孤,心甚慰之。”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 “只是,常州知府,本就与二弟私交甚笃。你若前去,地方官员难免会揣摩上意,畏首畏尾,反而不利于查案。为避瓜田李下之嫌,此事,二弟还是不宜插手。” 王翳的脸色,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但随即又恢复了那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皇兄此言差矣!正因常州知府是儿臣的旧部,才更应前去!如此,方能让他不敢有丝毫隐瞒,全力配合!倘若真是他失职,也必将大义灭亲,绝不姑息!” “再者说,”他话语一转,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太子,“皇兄乃是国之储君,日理万机,要为父皇分担朝中诸多繁杂政务,此等奔波劳碌、又暗藏凶险的查案之事,岂能劳动皇兄大驾?儿臣身为弟弟,自当为皇兄分忧!” 这话说得,更是滴水不漏。 表面上是体谅太子,实则是在暗示太子贪生怕死,不敢接这烫手的山芋。 他就是要将太子逼到墙角。 你去,常州是我的地盘,水深得很,明枪暗箭,有的是法子让你焦头烂额,甚至有去无回。 你不去,那你这个太子,在父皇和天下人眼中,就是一个没有担当的懦夫。 一时间,朝堂之上,暗流涌动。 支持二皇子的官员,纷纷出言,明褒暗贬。 “殿下体恤太子,足见兄弟情深,臣等佩服!” “太子殿下坐镇京中,统筹全局,常州之事,确由二殿下代劳最为稳妥!” 而太子一系的官员,则据理力争。 “此案震惊朝野,关乎朝廷颜面,非太子殿下亲临,不足以彰显朝廷彻查到底之决心!” “正因常州水深,才更需太子殿下这等身份尊贵、行事公正之人前去,方能排除万难,还世间一个公道!” 双方你来我往,唇枪舌剑,金銮殿几乎变成了菜市场。 王曌始终静静地听着,脸上不见喜怒。 他知道,这从一开始,就是王翳为他设下的一个局。 一个阳谋。 他若退缩,便失了人心,失了君心。 他若前进,便是踏入龙潭虎穴。 但他,是王曌。 是大胤的太子。 是那个心怀天下,爱民如子的储君。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直视着龙椅上渐渐平息了怒火的皇帝。 他再次躬身,声音响彻整个大殿。 “父皇。” “刘萧之死,天下学子之心,也可能因此案而寒。” “儿臣身为储君,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此事,责无旁贷。” 他深深一拜,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儿臣,恳请父皇恩准,亲赴常州,彻查此案!” 满朝文武,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太子这番话中蕴含的决心与气魄所震慑。 王翳的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得逞的笑意。 很好。 王曌,你终究还是跳进了我为你挖好的坑里。 龙椅上,皇帝看着自己这个最器重的儿子,眼中闪过复杂的光芒。 有欣慰,有担忧,但最终,都化作了决断。 “准奏!” 皇帝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给你一队金吾卫!” “常州上下,所有官员,皆听你调遣!若有阳奉阴违,不遵号令者……” 皇帝的眼中,杀机一闪。 “先斩后奏!” “儿臣,遵旨!” 太子王曌,再次叩首。 一场惊动朝野的血案,就此,拉开了大幕。 两股力量,一明一暗,都向着同一个目的地——常州,汇聚而去。 夜色如墨,泼洒在二皇子府的琉璃瓦上,映不出半点星光。 整座府邸,都沉浸在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之中。 书房内,烛火摇曳,将墙壁上悬挂的猛虎下山图映照得狰狞可怖。 二皇子王翳,一袭玄色锦袍,负手立于窗前,身形被拉长成一道阴鸷的影子。 门被无声地推开,两道黑影如鬼魅般闪入,单膝跪地。 他们的身上,带着长途奔袭的风尘与淡淡的血腥气。 “殿下。” 其中一人垂首,声音嘶哑。 王翳缓缓转过身,俊美却阴沉的面容上,看不出丝毫情绪。 “事情,办妥了?”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淬了冰的刀子。 “回殿下,刘家上下,除一人外,已尽数……处理干净。” 王翳的眉梢,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 “除一人外?” “刘家那个六岁的小女儿,不知所踪。” 跪着的人,头埋得更低了,身体微微发颤。 “我们的人,搜遍了整个常州府,掘地三尺,也未能寻到其踪迹。” “留下的三名兄弟,仍在继续搜寻。” 书房内的空气,瞬间凝固。 那摇曳的烛火,似乎都停滞了。 王翳沉默着,没有说话。 但跪在地上的两个杀手,却感觉到了比刀锋更刺骨的寒意,从脊背一路蔓延到四肢百骸。 “废物。” 许久,他终于吐出了这两个字。 声音依旧很轻,却像两记重锤,狠狠砸在两人心口。 “五个洞明境的高手,竟还能让一个六岁的女童跑了?” 他踱步上前,靴底踩在光洁如镜的金砖上,发出沉闷而压抑的声响。 “你们是怎么办事的?” “殿下息怒!” 两人猛地叩首,额头撞在冰冷的地砖上。 “是我等无能,请殿下责罚!” 王翳走到他们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们,眼神如同在看两只蝼蚁。 “责罚?” 他嗤笑一声,笑意里满是残忍。 “你们的命,现在还有用。” “传令下去,加派五人去找,找不到那个小孽种,都不必回来了。”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挖地三尺不够,那就挖地十尺!把整个常州都给我翻过来!” “绝不能,留下任何后患。” 他的声音陡然转厉,带着不容置喙的杀机。 “听明白了吗?” “是!属下遵命!” 两人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仿佛身后有恶鬼在追赶。 书房内,重又恢复了那死一般的寂静。 王翳走到桌案后,端起一杯早已凉透的茶,一饮而尽。 茶水冰冷,顺着喉管滑下,却浇不灭他心中的那股烦躁。 第85章 阴谋与阳谋 一个温和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 一名穿着青色长衫,面容清瘦,留着三缕长髯的谋士,缓缓走了出来。 “为区区一个女童,动怒至此,有失身份。” 王翳将茶杯重重放下,发出一声脆响。 “先生,你不懂。” 他的眼中,闪着偏执而狠毒的光。 “斩草,就要除根。” “一星半点的火苗,都可能在日后,酿成燎原大火。” “本王,从不信什么侥幸。” 谋士微微躬身,脸上带着了然的微笑。 “殿下思虑周全,是属下短视了。” “不过,殿下放心,那女童不过六岁,即便侥幸逃脱,也绝无可能记得当夜之事。” “茫茫人海,想找到她,亦是大海捞针,不足为虑。” 王翳的脸色,这才稍稍缓和了些。 他坐回太师椅上,手指轻轻敲击着紫檀木的扶手。 “给那西楚六王子的消息,可传到了?” “回殿下,早已送出。” 谋士答道。 “常州是大胤边城,资源贫瘠,谁都不会想到常州会受到进攻,最近的城池也相距二百里,到时太子一定会孤立无援。” 王翳的嘴角,终于勾起了一抹森冷的笑意。 “好,很好。” “王曌啊王曌……” 他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那位皇兄,陷入绝境的狼狈模样。 “本王为你布下的天罗地网,看你这次,怎么躲?” 夜深。 王翳回到内院寝殿。 他的皇子妃,一位出身名门的温婉女子,正端着一碗刚刚温好的冰糖人参粥,迎了上来。 “殿下,您回来了。” 她声音轻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王翳脱下外袍,任由侍女接过,在桌边坐下。 皇子妃将粥碗递到他面前,亲自拿起汤匙,舀了一勺,吹了吹,送到他嘴边。 “殿下公务繁忙,也要保重身体。” 王翳张口,将那温热的粥咽下,人参的甘甜与冰糖的清润,让他烦躁的心绪平复了些许。 “殿下……” 皇子妃见他脸色稍霁,这才小心翼翼地开口。 “妾身今日听闻……父皇在金銮殿上,为了常州刘家的案子,大发雷霆。” 她的眼中,满是担忧。 “我们……非要做到那一步吗?” “那刘谦好歹曾是朝中官员,如今他一家惨死,父皇震怒,万一查下来……” “妇人之见。” 王翳打断了她,语气中带着一丝不耐。 他自己接过碗,几口便将一碗粥喝完。 “你懂什么。” 皇子妃被他一句话噎住,脸色微微发白,不敢再多言。 “你以为,本王只是为了给太子设局,才杀了那刘萧一家?” 皇子妃不解地看着他。 王翳冷笑一声。 “那刘萧,在秋闱时,所作的文章,我看过。” “其经世济民之才,对水利、农耕的见解,远超同辈,甚至连朝中那些老臣,都未必及得上他。” “这种人,是真正的大才。” 皇子妃更是不解了。 “既然是人才,殿下为何不设法收为己用,反而要……” “收为己用?” 王翳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你忘了他父亲刘谦,是如何被贬官流放的吗?” 皇子妃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王翳的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父皇竟然有意召回。” “一旦他回了京城,以他的才智和那股子犟脾气,迟早会去翻查他父亲去年被贬的旧案。” “顺藤摸瓜,查到本王头上,只是时间问题。” “与其留着这样一个心腹大患,时时提防,倒不如……”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一了百了。” “将他杀了,不仅能永绝后患,还能废物利用,做成一个完美的诱饵,引我那位好皇兄,跳进常州这个泥潭里。” “一石二鸟,何乐而不为?” 皇子妃听着他这番云淡风轻的话,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心底升起,遍体生寒。 东宫。 与二皇子府的阴沉肃杀截然不同,这里的灯火,明亮而温暖。 太子王曌,一身杏黄色常服,正立于一张巨大的舆图前。 图上,密密麻麻地标注着山川、河流、城镇、关隘。 他的目光,正落在“常州”那两个字上。 一名青衣幕僚,恭敬地立于他身后。 “殿下,您此去常州,明知是龙潭虎穴,为何还要……” 幕僚的声音里,满是担忧。 王曌没有回头,目光依旧停留在舆图上。 “我那二弟,费了这么大的心思,杀了学子刘萧,布下这么一个局,若是不去,岂非辜负了他一番‘苦心’?” 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 “他以为,本宫是那不知死活的蠢鱼,见饵就咬。” 幕僚叹了口气。 “二皇子在常州经营多年,知府是他的人,地方卫所的将领,也与他私交甚密。” “殿下此去,无异于孤身入虎口,稍有不慎,便会……” “本宫又何尝不知?” 王曌终于转过身,他温润如玉的脸上,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澄明。 “他想让本宫去查案,本宫便去查。” “他想让本宫在常州处处受制,动弹不得,本宫偏要将计就计。” “他既然敢把刀递过来,本宫,就要借着这把刀,斩断他在常州布下的所有根须。” 王曌的眼中,闪烁着智慧与决断的光芒。 “他不是要查案吗?本宫就给他查个天翻地覆!” “刘萧一家的血,不能白流。” “大胤的法度,更不能因他一己之私,而成一纸空文。” “既要查刘家一案,也要查朝廷拨款。” 这番话,说得幕僚热血沸腾,原先的担忧,化作了无尽的敬佩与信心。 “殿下英明!” 王曌走到书案前,提笔写下一道手令,盖上自己的私印。 “让蔡校尉准备好。” 他将手令递给幕僚。 “本宫的金吾卫,是父皇给的仪仗,是摆在明面上的。” “蔡校尉和他麾下那三百精锐,才是我们藏在暗处的刀。” 幕僚郑重地接过手令,躬身一拜。 “殿下放心,属下早已安排妥当。” “蔡校尉昨日,便已带人出发了。” 王曌满意地点了点头,重新将目光投向那张舆图。 常州。 第86章 打听信息 马车内的气氛,一如车外连绵不绝的阴雨天,沉闷而压抑。 第五日的清晨,马车终于驶入了常州城。 城内的景象,比他们想象中还要萧条。 马车在一家名为“福来客栈”的门前停下。 几人要了后院一处独立的跨院,关上院门,便隔绝了外界所有的窥探。 房间内,芷云从怀中取出一只小巧的竹哨,走到窗边,吹出了一声短促而奇特的鸟鸣。 声音尖细,却传不出院墙,这是璇玑楼内部最隐秘的联络暗号。 做完这一切,她回到桌边,为众人倒上热茶。 “清月姐姐收到消息,会尽快回复。” 众人静静地等待着。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 屋外的天色,由昏黄转为深蓝,最终彻底沉入墨色之中。 直到子时将近,窗棂处才传来一声极轻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叩击声。 “叩,叩叩。” 一长两短。 是回信。 芷云身形一闪,已然来到窗边,从窗缝中取回一个蜡丸。 她将蜡丸捏碎,里面是一张卷得极细的纸条。 五人围拢在桌前的烛火旁,昏黄的光晕,映着他们凝重的脸。 柳如烟接过纸条,缓缓展开。 清月的字迹娟秀,却因急切而显得有些凌乱。 “常州现在加强了巡视,知府也在禁止外出,到处都是守卫,无法见面,万望见谅。” “知府仲偲,为人贪婪狠毒,一手遮天。” “多年来,他以治水为名,大肆敛财,中饱私囊,常州河堤年久失修,早已是空壳。” “知府衙门旁,便是刘家被安置的院落,名为‘照顾’,实为监视。” “我能被仲偲纳为妾室,亦是耗费一年心血之功,平日里步步为营,不敢有丝毫异动,能探听到的消息,实在有限。” “常州兵卫处指挥使,名叫梁谷,尚有几分良心,却胆小如鼠,不敢与仲偲抗衡,只能暗中接济百姓。” “仲偲手下,除了兵卫处那二百兵士,常州府另有十名私自豢养的暗卫,有五个是蜕凡境初期。” “万事小心。” 纸条上的墨迹,在烛火下仿佛活了过来,每一个字都透着无形的压力。 柳如烟将纸条缓缓放在桌上,指尖冰凉。 清月传来的信息,证实了他们最坏的猜测,也勾勒出了一个被黑暗笼罩的常州城。 知府仲偲,贪婪狠毒,一手遮天。 一个“照顾”之名,便是一座无形的囚牢。 “现在怎么办?” 沈星移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有些沙哑,眉头紧锁。 “仲偲在常州,根深蒂固,我们人生地不熟,想在这里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凝脂的目光,落在那张写满情报的纸条上,清冷的声音响起。 “更何况,我们现在要找的,是一个只有六岁,可能目睹了灭门惨案的女童。” “她若是在当夜逃生,一个惊恐无助的孩子,能在布满眼线的城中活多久?” 这个问题,像一块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芷云和彤雨对视一眼,眼中皆是凝重。 “不对。” 柳如烟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 “你们都忽略了一点。” 柳如烟的视线,扫过众人,那双曾被悲伤淹没的眸子,此刻清明如镜,闪烁着理智与分析的光芒。 “清月的情报,只说刘家小女儿不知所踪,并未说她是当夜逃脱。” 沈星移一怔,追问道:“这有何不同?” “不同之处,天差地别。” 柳如烟站起身,在房间里缓缓踱步,思路在走动间变得愈发清晰。 “试想一下,刘萧何等聪慧之人?他竟然能从巷子里多出的陌生面孔中,察觉到杀机,预感到自己大限将至,甚至抓紧时间写下了那封绝笔信。” “那么,他会对他唯一的、年仅六岁的妹妹,毫无安排吗?” “他明知大祸临头,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小妹妹,和他们一起陷入死地?” 这番话,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众人心中被绝望笼罩的迷雾。 是啊! 刘萧不是束手待毙的愚人。 他是一个心细如发,充满责任感的兄长。 凝脂的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柳妹妹的意思是,刘萧在察觉到危险后,就已经提前将他的妹妹,送走了?” “极有可能。” 柳如烟停下脚步,语气笃定。 “他知道自己和父母,是对方的主要目标,根本无处可逃。但一个六岁的孩子,却有隐匿起来,活下去的可能。” “他写信,是为了青玉姐姐。那么,他送走妹妹,就是为了给刘家,留下最后一点血脉。” “所以,我们寻找的方向,错了。” 柳如-烟的声音,斩钉截铁。 “我们不该去找一个惊慌失措、四处躲藏的孤女。” “我们应该去找,刘萧在遇害前,最信任、最可能托付他妹妹的人!” 此言一出,整个房间的气氛,为之一变。 原本的茫然与绝望,被一个清晰而明确的目标所取代。 “好!”沈星移一拳砸在掌心,眼中重燃斗志,“那我们该从何查起?” 柳如烟看向众人,迅速做出部署。 “清月的情报有限,她身在知府后院,不便与我们过多接触,剩下的,要靠我们自己。” “我们分头行动。” “芷云,彤雨,你们去刘家被安置的院落附近,向街坊邻居打听。不要问得太直接,只旁敲侧击,问刘家这半年来,都与哪些人来往密切,家中是否常有访客。” “是!”芷云和彤雨立刻应声。 “凝脂姐姐,你精通音律,气质出尘,不易引人怀疑。你和沈星移,去城中那些荒僻的寺庙、道观,或是城郊的庄子、农户问一问。就说是在寻找走失的远房亲戚,描述那女童的样貌,看看是否有人曾见过,或是在几日前,收留过这样一个孩子。” 凝脂与沈星移对视一眼,郑重点头。 搜寻的过程,是枯燥而磨人的。 芷云和彤雨在刘家所在的巷子里,扮作走亲戚迷了路的姐妹,与几位早起倒夜香、买早点的妇人搭上了话。 她们巧妙地将话题引到新搬来的刘家身上,只得到一些零碎的印象。 “哦,那家子读书人啊,可惜了,真是作孽哦。” “他家那个公子,倒是生得一表人才,就是不怎么爱出门,整日在家读书。” “他家老夫人,倒是偶尔会出来买些菜,人很和善。” 没有更有价值的线索。 另一边,凝脂与沈星移的探访,也同样困难重重。 他们找遍了城西的破庙,询问了城郊的农户。 常州百姓,在知府仲偲两年的高压统治下,大多都养成了谨小慎微、不多管闲事的性情。 一听他们是打听人,尤其还是个孩子,都纷纷摇头,闭门不谈。 希望,在一次次的碰壁中,被不断消磨。 第87章 我们还有盟友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丝疲惫和失望。 “街坊邻居提供的线索不多,他们对刘家的了解,很表面。”芷云率先说道。 “我们这边,也没有任何发现。”沈星移叹了口气,灌下一大口凉茶。 柳如烟听着他们的汇报,神色平静。 这本就在她的预料之中。 “不急。”她开口道,“刘萧既然要托孤,必然会选择最稳妥、最信得过的人。这种关系,寻常街坊,自然看不出来。” “我们虽然没有直接找到线索,但并非一无所获。” 她将自己连夜搜集整理的信息,摊在桌上。 “我去了常州府的几家大书铺,以替家中兄长选书为名,向那些掌柜和伙计打听。” “刘萧初到常州,人生地不熟,但他一心向学,准备春闱,必定会与本地的文人圈有所接触。” “果然,我打听到,刘萧曾数次前往‘常州塾堂’,与那里的几位老夫子,探讨学问,尤其是水利策论。” “这是一条线索。” “另外,我还打听到,刘萧除了读书,花费时间最多的,便是研究黑河的水文。” “他曾多次与一位在工部挂职,负责修葺河道的赵工,有过深谈。” “这是第二条线索。” “还有。”柳如烟顿了顿,“他为了给青玉姐姐寻到最好看的伞,几乎跑遍了常州的伞铺。” “其中,他去得最勤,停留时间最长的,是一家叫做‘孙家伞铺’的百年老店。” “这是第三条线索。” 三条清晰的线索,被柳如烟条理分明地摆在了众人面前。 塾堂的夫子、治水的赵工、老字号的伞铺老板。 这些人,都与刘萧有过深入的接触。 他们,都有可能,是刘萧的托孤之人。 沈星移等人的眼中,重新亮起了光芒。 “我明白了!”沈星移道,“这些人都与刘萧有共同的志趣或深入的交往,远比普通邻里更值得信任!” “没错。”柳如烟点头,“接下来,我们就要围绕这三条线索,重点查访。” 一扬新的、更具针对性的调查,即将展开。 …… 城东,一座戒备森严的临时行辕内。 烛火通明。 太子王曌,一袭杏黄色常服,正负手立于窗前,望着窗外不休的雨帘。 他清俊温润的脸上,带着一丝深思。 蔡校尉,正单膝跪地,向他汇报。 “殿下,根据我们暗中查探,知府仲偲,确实在常州豢养了一支超过五十人的暗卫,个个都是蜕凡境的修为,直接听命于他。” “另外,常州府库,近三年的赈灾水利拨款,亏空巨大,恐怕早已被他与二皇子一党,侵吞殆尽。” “但确实找不到真正的账目。“ 王曌静静地听着,脸上不见丝毫波澜。 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刘萧被杀,根源,就在这‘治水’二字上。” 王曌的声音,平静无波。 “刘萧才华横溢,对水利见解独到。他若不死,黑河一旦被治理好,仲偲便再无借口向朝廷索要拨款,他贪墨的那些银两,也迟早会暴露。” “杀人,是为了灭口,也是为了保住这条财路。” 蔡校尉的眼中,闪过一丝怒意。 “这仲偲,简直胆大包天!为了一己私欲,竟敢屠戮朝廷命官家属,视国法如无物!” 王曌转过身,示意他起来。 “本宫奉旨查案,既要查刘萧被害一事,更要查他背后的贪腐大案。” “如今,人证物证,我们都还欠缺。仲偲在常州经营多年,早已将所有痕迹都抹得一干二净。” “我们想找到证据,就必须找到一个突破口。” 就在这时,一名青衣幕僚,从门外匆匆步入,躬身行礼。 “殿下。” “讲。” “昨夜,我们的人发现,城中似乎有另一拨人,也在暗中行事。” 幕僚的声音,压得很低。 “是几名女子,还有一名青年男子,修为不弱,至少有两人,达到了洞明境初期。” 王曌的眉梢,微微一动。 “洞明境?” 在常州这种地方,突然出现几名洞明境的高手,绝非寻常事。 “他们行事极为谨慎。”幕僚继续说道。 “我们的人,一直暗中跟着。他们最终,都回到了城西一家客栈的独立院落里。” “哦?”王曌的眼中,闪过一丝兴趣。 “回殿下,经过调查,可能是璇玑楼的人。” “璇玑楼?” 王曌的眸光,瞬间变得深邃起来。 京城第一风月地,销金窟,更是情报网遍布天下的神秘所在。 “殿下,璇玑楼的人,为何会出现在常州,还和我们一样,是在暗中调查?”蔡校尉不解地问。 王曌沉吟片刻,一个被他忽略的细节,瞬间在脑海中串联起来。 刘萧的心上人,苏青玉。 他记得,卷宗上提过一笔,苏青玉,是京城璇玑楼的清倌人。 “原来如此。” 王曌的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弧度。 “看来,我们有‘盟友’了。” 他看向那名幕僚,吩咐道:“继续盯着他们,但不要打草惊蛇,贸然去找,小心被其他眼睛看到。” “另外,派人去查,刘萧在常州结交的所有人,一个都不要放过。” “是,殿下!” 两股力量,一明一暗,都在为了各自的目标,全力运转起来。 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常州上空,缓缓收紧。 第二日,雨势稍歇。 沈星移换上了一身半旧的儒生长衫,怀中揣着几卷书,来到了位于城东的常州塾堂。 塾堂不大,却古朴清净,朗朗的读书声,从院内传来,给这座阴郁的城,带来了一丝难得的书卷气。 他自称是来自寒洲的游学学子,听闻常州文风鼎盛,特来拜会。 塾堂的门房,倒也客气,将他引了进去。 院中,三三两两的学子,正在廊下讨论着功课。 沈星移很自然地凑了过去,与他们攀谈起来。 “几位兄台,在下沈星移,自寒洲而来,有礼了。” 几名学子见他气度不凡,也纷纷还礼。 几句寒暄过后,沈星移便状似不经意地提起。 “在下于寒洲时,曾有幸拜读过一篇去岁秋闱的奇文,见解之深刻,令人拍案叫绝。听闻其作者刘萧公子,便是常州人士,不知在下可有幸,能在此地拜会一番?” 第88章 了明大师 一名学子叹了口气,惋惜道:“这位兄台,你来得太不巧了。” “哦?此话怎讲?”沈星移故作不解。 “唉,”另一名学子摇头道,“刘兄他……前些时日,已经故去了。非但如此,他一家上下,满门……都惨遭不幸。” “什么?!” 沈星移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震惊与悲痛。 “竟有此事?!刘公子那般惊才绝艳的人物,怎会……” 他的表演,天衣无缝。 学子们见他如此真情流露,也放下了戒心,纷纷为刘萧鸣起不平。 “谁说不是呢!刘兄之才,我等望尘莫及!尤其是他对水利的研究,塾堂里的几位夫子都说,他若能入仕,必是我大胤之福,百姓之幸!” “可恨那歹人,手段如此残忍!天理何在!” “刘兄为人谦和,待人真诚,平日里除了与我等探讨学问,便是去黑河边上实地勘察,从未与人结怨,真不知是何人,下此毒手!” 沈星移一边附和着众人的愤慨,一边敏锐地捕捉着信息。 正在此时,一位身穿青布长衫,山羊胡子的老夫子,从讲堂内走了出来。 学子们见到他,纷纷躬身行礼。 “夫子。” 老夫子点了点头,目光落在了沈星移这个生面孔上。 “这位是?” 沈星移连忙上前,恭敬地行了一礼,将刚才的说辞,又复述了一遍。 老夫子听完,浑浊的眼中,流露出深深的痛惜。 “唉,天妒英才,天妒英才啊!” 他看着沈星移,仿佛是透过他,在看那个已经逝去的得意门生。 “刘萧那孩子,是老夫生平所见,最具灵气,也最踏实肯干的后辈。他的死,是我常州文坛,不,是我大胤的一大损失!” 沈星移的眼中,适时地泛起红光。 “晚生亦是扼腕痛惜。只恨无缘得见,听其教诲。” 老夫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也是个有心的。只可惜……”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又道:“说起来,前些时日,就连云游至此的了明大师,见了刘萧的策论,都赞不绝口,说他胸有丘壑,心怀万民,有佛陀之相呢。” “了明大师?” 沈星移心中一动,抓住了这个关键的名字。 “正是。”老夫子点头道,“了明大师乃是得道高僧,平日里极少称赞于人。能得他一句‘佛陀之相’的评语,可见刘萧那孩子,是何等的心性。” …… 与此同时,黑河岸边。 连日的阴雨,让本就汹涌的河水,愈发浑浊湍急。 河堤上,几个穿着蓑衣的民夫,正在有气无力地搬运着土石,做着聊胜于无的修补。 不远处,一个临时搭建的草棚下,一名皮肤黝黑,面容沧桑的中年汉子,正蹲在地上,对着一张简陋的图纸,唉声叹气。 他,便是赵工。 柳如烟和凝脂,撑着伞,扮作路过的旅人,缓缓走了过来。 凝脂的气质清冷脱俗,柳如烟的容貌清丽绝伦,两人站在一起,即便衣着朴素,也如画中走出的仙子,与这泥泞的河堤,格格不入。 “这位大哥,请问此地可是黑河?” 柳如烟的声音,温婉动听。 赵工抬起头,看到是两位戴着面纱的女子,愣了一下,才憨厚地点了点头。 “是啊,这就是黑河。” 柳如烟望着那浑浊的河水,故作忧虑地说道:“我们姐妹从京城而来,欲往南去,途经常州。听闻这黑河水患频发,心中实在担忧。看这河堤……似乎并不牢固啊。” 一句话,正说到了赵工的痛处。 他猛地一拍大腿,愤愤不平地站了起来。 “姑娘,你可算说对了!” 他指着那简陋的河堤,满脸的憋屈与无奈。 “牢固?这河堤就是个空壳子!朝廷年年拨款,可到了咱们手上,连买土石的钱都不够!上面的大人们,只管伸手要钱,哪里管过咱们这些百姓的死活!” 他越说越气,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害!咱们这些做苦力的,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又蹲了下去,语气里充满了无力感。 “只是可惜了……可惜了刘公子啊。” 来了! 柳如烟和凝脂对视一眼,心中都是一凛。 柳如烟立刻追问:“大哥,您说的刘公子,是哪位?” “还能是哪位?”赵工的眼圈,竟有些发红,“就是前阵子,被贬官到咱们这儿的刘大人家的大公子,刘萧!” “那孩子,才真是个干实事的人!他不像那些当官的,只坐在屋里动动嘴皮子。” “他画的图,比我这画了半辈子的,都精细!他想出的法子,什么‘束水攻沙’、‘以淤固堤’,我仔细一琢磨,真他娘的是神来之笔!” 赵工激动地站起来,比划着。 “他说,只要给他半年时间,不,三个月!他就能让这黑河,再也不泛滥!而且花的钱,还不到知府大人报上去的十分之一!” “我当时就想,这下好了,咱们常州的百姓,有救了!” “我正想着,哪怕是拼着得罪知府大人,也要帮他把这事儿给办成!”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戛然而止,脸上满是悲痛与愤怒。 “可是……可是那么好的一个人,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没了!” “没了……” 她似乎能看到,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站在这浑浊的河边,指点江山,胸中燃烧着一团要为民做主的火。 而这团火,却被一只黑手,残忍地掐灭了。 “赵大哥,”柳如烟的声音,带上了一丝颤抖,“您说,刘公子的死,会不会……就是因为他想治理这黑河,动了某些人的利益?” 赵工猛地抬头,死死地盯着柳如烟,眼中闪过一丝惊恐。 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化作了深深的恐惧。 他连连摆手。 “姑娘,这话可不敢乱说,不敢乱说啊!” 他慌乱地收拾起地上的图纸,像是要逃离什么一样。 “两位姑娘,快走吧,这里不是你们该待的地方。”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向着远处的民夫堆里跑去。 第89章 线索,太子到达 虽然赵工没有明说,但他的反应,已经证实了一切。 刘萧的死,与知府仲偲,脱不了干系。 …… 城西,孙家伞铺。 这是一家临街的老铺子,门脸不大,里面却别有洞天。 一排排的木架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油纸伞,伞面上,或绘着山水,或绘着花鸟,或题着诗词,精美雅致。 芷云和彤雨走进去的时候,一位年过半百,须发微白的老板,正戴着老花镜,在修补一把旧伞。 “两位姑娘,想选把什么样的伞?” 老板抬起头,和气地问道。 芷云笑了笑,拿起一把绘着寒梅的伞,细细端详。 “老板,我们是外地来的,想带几把有常州特色的伞回去,送给姐妹们。” “好嘞,我们这儿的伞,都是老师傅亲手做的,整个常州城,都找不出第二家。”老板很是自豪。 彤雨在一旁,状似无意地说道:“说起来,我们有位姐妹,前些日子收到一把从常州寄来的伞,画的是塞北红梅,美极了。就是不知,是不是出自老板您这里。” 老板听到“塞北红梅”,愣了一下,随即想了起来。 “哦!你们说的是那把红梅伞啊!” 他放下手中的活计,脸上露出回忆的神色。 “那伞,我记得清楚。是一个多月前,一位年轻的公子,特意在我这里订做的。” “那位公子,可真是个痴情人。” 老板感慨道。 “他几乎天天都来我这铺子里,一待就是半天,和画师一起,琢磨那伞面上的画。他说,他的心上人,性子坚毅,就如那塞北的红梅,傲雪而立。” “他还订了另一把,画的是江南烟雨。他说,那是他心上人温婉的一面。” “为了这两把伞,他跑遍了常州,最后才定在我这里。他说,我这里的桐油和竹骨,是最好的。” 老板絮絮叨叨地说着,脸上满是惋惜。 “那么好的一个年轻人,斯斯文文,又有礼貌,怎么就……唉,真是没天理了。” 芷云和彤雨静静地听着,心中五味杂陈。 她们仿佛能看到,那个叫刘萧的年轻书生,是如何满怀爱意与憧憬,在这小小的伞铺里,为他的心上人,挑选着这世间最美的信物。 这段被生生斩断的深情,让这桩血案,更添了一份令人心碎的悲凉。 她们没有再多问,买了两把伞,便离开了。 走出伞铺,两人相顾无言。 虽然没有得到关于孩子的直接线索,但刘萧与苏青玉那段刻骨的爱恋,却通过老板的描述,变得更加鲜活。 这也让她们心中那份复仇的火焰,燃烧得愈发旺盛。 入夜。 几道身影围坐在桌前,将白日里奔波的疲惫与风尘,都隔绝在门外。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茶香,与一丝挥之不去的凝重。 三条线索,三路人马,带回来的信息似乎都指向了同一个死胡同。 仲偲是恶首,这已是板上钉钉。 可那个被刘萧藏起来的孩子,依然毫无踪迹。 柳如烟整理着现在已有的信息。 “现在,我们再回头想一想最初的问题。” “这样一个重情、有担当、心细如发、且预感到危险的兄长,会把唯一的妹妹,托付给什么样的人?” “街坊邻居?他们与刘家只是点头之交,靠不住。” “赵工?他只是个有良心的底层工匠,自身尚且难保,面对知府的势力,他连话都不敢多说,如何能护住一个孩子?” “塾堂的夫子?他们是文人,手无缚鸡之力,面对屠人满门的凶徒,又能做什么?” 一连串的否定,让沈星移等人愈发迷惑。 柳如烟的嘴角,却勾起了一抹浅淡而自信的弧度。 “所以,刘萧的选择,其实已经很清楚了。” “他需要找一个,既有能力保护他妹妹,又绝对值得信任,还不会被仲偲轻易怀疑和找到的人。” “那个人,必须跳出常州这滩浑水,游离于官府的势力范围之外。” “了明大师。” “一位云游四方、受人敬仰的得道高僧。” “他赏识刘萧的才华与心性,称其有‘佛陀之相’。这份赏识,本身就是一种认可和结缘。” “刘萧极有可能寻找了明大师帮忙。” 此言一出,如醍醐灌顶! 凝脂的眼中,也流露出由衷的赞赏。 “以刘萧的聪慧,这确实是他能做出的,最周全的安排。” 原本的绝望与茫然,在柳如烟抽丝剥茧的分析下,化作了触手可及的希望。 目标,前所未有地明确。 沈星移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一拳捶在桌上。 “可恶!我当时就该多问一句!那位老夫子提到了一个叫‘了明大师’的高僧,说此人对刘萧的策论赞不 “口,夸他有‘佛陀之相’!我……我当时只顾着套话,竟忘了追问这了明大师的来历和去向!” 他脸上满是懊恼,仿佛错失了一个天大的机会。 “那还等什么!”彤雨激动地站了起来,“我们明天就去城里打听,这位了明大师,究竟在哪座寺庙挂单!” “好!”沈星移一扫颓气,斗志重燃,“这次我绝不再出岔子!” …… 第二日,清晨。 连绵了数日的阴雨,终于停歇。 一丝微弱的阳光,穿透厚重的云层,为这座压抑的城池,镀上了一层浅淡的金边。 长街尽头,传来整齐而沉重的马蹄声。 “哒、哒、哒……” 那声音,仿佛每一下,都踏在了常州城所有人的心坎上。 一支甲胄鲜明、气势森然的队伍,正沿着官道,缓缓驶入城中。 为首的,是一辆由四匹神骏白马拉着的华美马车。 车身之上,一面杏黄色的旗帜,迎风招展。 旗上,一个龙飞凤舞的“储”字,在晨光下熠熠生辉,昭示着来者至高无上的身份。 太子亲临! 街道两旁的百姓,早已被闻讯而来的兵卫驱赶,只敢躲在门缝后,窗棂边,用敬畏而好奇的目光,偷偷窥探着这百年难得一见的仪仗。 那些兵士,皆身着金甲,手持长戟,目光锐利如鹰,浑身散发着久经沙扬的铁血之气。 是京城的金吾卫! 常州知府仲偲,早已带着一众大小官吏,跪在了城门口。 他今日穿了一身半旧的官袍,脸上不见了往日的倨傲,取而代之的,是恰到好处的惶恐与悲切。 第90章 雷霆手段 车帘掀开,太子王曌一身杏黄色常服,缓步而下。 他面容清俊温润,气质如玉,仿佛不是来查案的储君,而是踏春的翩翩贵公子。 可他那双深邃的眼眸,却带着洞悉一切的澄明,让任何与他对视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心头发虚。 “罪臣,常州知府仲偲,叩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仲偲以头抢地,声音里带着哭腔,表演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 “罪臣治下不严,致使常州城内,发生刘家灭门这等惨绝人寰的血案,罪臣……罪臣万死难辞其咎啊!” 他一边说,一边挤眉弄眼,竟真的从眼角逼出了两滴浑浊的泪水,配合着袖子一抹,当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这番表演,若是换了旁人,或许还真就被他这副忠心惶恐的模样给蒙蔽了。 可惜,他遇到的是王曌。 王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说出的话,却像数九寒冬的冰凌子,一字一句,直往仲偲的骨头缝里钻。 “仲知府,起来说话。” “罪臣不敢!” “本宫让你起来。”王曌的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仲偲这才战战兢兢地爬了起来,躬着身子,连头都不敢抬。 王曌踱步到他面前,仿佛拉家常一般,轻声说道:“仲知府,本宫此次前来,奉父皇之命,彻查刘萧一案。你身为常州父母官,心中想必也是万分悲痛,急于为惨死的刘家伸冤吧?” “是,是!殿下明察!罪臣日夜难安,食不下咽,只盼早日将凶徒缉拿归案,还刘家一个公道!”仲偲连忙表态。 “嗯。”王曌点了点头,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你能有这份心,本宫甚是欣慰。” 他话锋陡然一转。 “不过,本宫以为,你这知府,确实当得不怎么样。” 仲偲心头猛地一跳,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其一,你身为常州知府,对往来人等竟无详查,致使凶徒混入城中,肆意行凶,此乃失察之罪。” “其二,治权之内,竟发生朝廷命官家属被屠戮满门的惨案,影响何其恶劣!此事,便是你最大的失职!” 王曌每说一条,仲偲的腰就弯得更低一分,脸色也更白一寸。 他本以为太子的敲打到此为止,正准备开口请罪,却听王曌不紧不慢地,抛出了最致命的一句。 “其三,”王曌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玩味的笑意,“我那二弟,体恤刘家孤苦,曾特意下令,让你务必照看周全,保护好刘家上下。你,却阳奉阴违,将他的命令,当做了耳旁风。” “这,可是欺君罔上、违抗皇子之命的大罪啊!” 轰! 这最后一条罪名,如同一道惊雷,在仲偲的脑子里轰然炸开! 他整个人都懵了。 二皇子? 下令保护刘家? 我怎么不知道! 二皇子明明是下令…… 不对! 仲偲猛然惊醒,这是一个陷阱!一个天大的陷阱! 太子这是在给他下套! 他若承认有这道命令,那就是坐实了自己“保护不力”的罪名。 他若是否认,那岂不是当众说太子在胡说八道,指责储君污蔑皇子? 这……这怎么答?! 仲偲脑中一片混乱,求生的本能让他脱口而出。 “殿下!冤枉啊!二皇子殿下他……他没有……” 他想说“二皇子没有下过这样的命令”,可那个“没”字刚刚出口…… “唔!” 仲偲的嘴,被一只戴着皮质手套的大手,猛地捂住。 两名金吾卫,不知何时已闪至他身旁,一人捂嘴,一人反剪他双臂,动作迅捷如电,根本不容他有半分挣扎。 仲偲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响。 他看到,太子殿下那张温润如玉的脸上,笑容依旧。 王曌甚至还对他做了一个“嘘”的手势,仿佛在说:别急,本宫知道你想说什么,但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 这一下,所有人都看明白了。 太子殿下,不是在跟他商量。 捂嘴,是一个动作,一个暗示,算不得直接的命令。 但紧接着,王曌那温和却充满力量的声音,清晰地传遍了全扬。 “来人,将失职渎罪、违抗皇命的仲知府,给本宫……押下去!” “是!” 金吾卫一声暴喝。 “押下去”,这便是清清楚楚的命令了! 两名校尉膝盖一顶仲偲的腿弯,这位方才还威风八面的常州知府,便“扑通”一声,狼狈不堪地跪倒在地,而后被死死地按在了冰冷的青石板上。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那些跟着仲偲前来迎接的常州官吏,一个个全都吓傻了。 他们呆若木鸡地跪在原地,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这位太子殿下…… 完全不按常理出牌啊! 连审都还没开始审,甚至连府衙的大门都还没进,就把一州知府给按下了? 这是何等的雷霆手段! 王曌看都未再看地上的仲偲一眼,仿佛只是随手拍死了一只苍蝇。 “走吧,随本宫,入仲府。” 说完,他便迈开步子,径直朝着知府的大门走去。 金吾卫押着还在“呜呜”挣扎的仲偲,紧随其后。 留下身后一地瑟瑟发抖的官吏,面面相觑,魂都快吓飞了。 常州的天,要变了。 …… 知府。 十名暗卫被跪绑在地上。 王曌大马金刀地坐在了正堂主位之上,那本是属于仲偲的位置。 他呷了一口茶,然后轻轻放下。 清脆的声响,让堂下众人心头又是一颤。 “金吾卫!” “末将在!” 那名单膝跪地的金吾卫队长,抬起头,目光坚毅。 “你带一队人,将府衙内外,所有房舍、库房、卷宗室,全部给本宫仔仔细细地搜查一遍。” 王曌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 “尤其是账册,以及所有与刘家、与黑河水利相关的信件文书,一张纸片,都不能放过!” “遵命!” 府衙内,顿时响起一片翻箱倒柜的声响,以及下人们惊恐的尖叫。 半个时辰后,蔡校尉匆匆返回,躬身禀报。 “启禀殿下,府衙已经搜查完毕。” “结果如何?” “回殿下,我们在库房中,找到了近两年的赈灾拨款账目。但是……” “这些账册,纸新墨润,分明是最近才刚刚誊写过的,绝非旧物。” “而且,所有与刘家相关的卷宗,以及二皇子与仲偲往来的信件,一封也未能找到。” 这个结果,在王曌的意料之中。 第91章 仲半城 王曌挥了挥手,示意将一直被按在地上的仲偲,松开嘴。 “说吧,仲知府,”王曌的目光,落在他狼狈的脸上,“给本宫一个解释。” 重获自由的仲偲,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涕泗横流。 “殿下!殿下明鉴啊!” 他声嘶力竭地哭喊道:“罪臣……罪臣冤枉啊!” “那些赈灾款,真的……真的全都用在修葺黑河河道上了啊!为了治水,罪臣……罪臣连修缮府衙的银子都没有了!” 他指了指大堂一角,那里果然有一片被水浸过的痕迹。 “殿下您看,前些时日连降暴雨,库房不幸漏雨,将……将许多旧账都给浸毁了!罪臣也是没办法,才命人连夜重新誊抄了一份!” 这番说辞,可谓是声情并茂,理由也找得“天衣无缝”。 王曌,只是静静地听着他表演完。 而后,他笑了。 那笑容,依旧温和,却让仲偲从心底里,升起一股彻骨的寒意。 “是吗?” 王曌轻轻放下茶杯,站起身,缓缓走到仲偲面前。 “库房漏雨,毁了账册,听起来,倒真是天意。” 他俯下身,声音轻得只有仲偲能听见。 “那么,你现在告诉本宫,你贪墨的那些银子,都藏在何处?” “或许,本宫可以看在你主动坦白的份上,让你死得……体面一些。” 仲偲浑身一僵,瞳孔骤然收缩。 “罪……罪臣不知殿下在说些什么……”他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 王曌直起身,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君临天下般的冷漠与威严。 他不再多说一个字的废话。 “来人!” “在!” “将此獠,给本宫带下去!” “动刑!” “本宫要知道,他贪墨的每一两银子,杀害的每一个人,以及……他那位好主子,都给了他哪些‘旨意’!” “是!” 金吾卫如提死狗一般,将瘫软如泥的仲偲,直接拖了下去。 惨叫声,很快从后堂传来,一声比一声凄厉。 就在这时,一名青衣幕僚快步走入,躬身行礼。 “殿下,我们查到,知府仲偲有个远房表弟,名叫仲藐,乃是常州城里有名的富商,生意做得极大,平日里行事嚣张,鱼肉乡里,人称‘仲半城’。” “此人,绝不干净。” 王曌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一条养在明面上的狗,一条藏在暗处的钱袋子么……” 另一名负责情报的探子,又匆匆来报。 “殿下!” “讲。” “我们的人发现,除了我们,和之前那拨疑似璇玑楼的人,城中似乎还多了一些江湖人士。” “可能也是听闻了刘家灭门一案,前来常州……看热闹的。” “看热闹?”王曌的眉梢,微微挑起。 “只是,其中有三个人,格外引人注目。”探子压低了声音,“根据我们的人远观判断,那三人……皆是洞明境的高手!” “似乎也在……找人。” 王曌的食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脑中飞速运转。 “传令下去。” “今夜,给本宫将那仲藐的庄子,围个水泄不通!一只苍蝇,都不许放出去!” 沈星移几乎是一夜未眠。 天刚蒙蒙亮,他便再也坐不住了。 昨夜柳如烟那番鞭辟入里的分析,既让他看到了希望,更让他为自己的疏忽而感到无比懊恼。 “了明大师”这四个字,就像一根针,在他心尖上扎了一整夜。 他简单洗漱了一番,换上那身儒生长衫,连早饭都没顾得上吃,便匆匆出了门。 常州塾堂,晨光熹微。 朗朗的读书声尚未响起,只有早起的杂役在清扫着庭院里的落叶。 沈星移在门前站定,深深吸了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冠,这才上前,对着那依旧是昨日的门房,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这位老丈,在下沈星移,昨日曾来拜会。今日特来,是想再次求见昨日那位山羊胡子的老夫子,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他的态度,比昨日还要谦恭数倍。 门房见他去而复返,又是一副诚心求教的模样,便也没有为难。 “你且等等,我去通报一声。” 不多时,那山羊胡子的老夫子便走了出来,见到沈星移,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是你啊,年轻人。” “夫子。” 沈星移快步上前,对着老夫子,行了一个九十度的深揖。 “晚生昨日心绪激荡,言语间多有疏漏,未能向夫子请教清楚,心中实在难安,故而今日再次登门,还望夫子恕罪。” 老夫子见他如此郑重,连忙将他扶起。 “唉,你这孩子,心是好的。老夫我明白,你与那刘萧虽未曾谋面,却有知己之谊,为其悲愤,乃是人之常情,何罪之有。” 沈星移这才直起身,面带愧色地说道:“晚生昨日听夫子提及,了明大师曾对刘萧公子的策论赞不绝口。” “晚生对这位大师的高见,心向往之。斗胆请教夫子,不知这位了明大师,是何方高僧?如今,又在何处?” 他问得直接,问得坦荡,眼中尽是求知的热切与对逝者的追思。 老夫子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浑浊的眼中,流露出一丝追忆。 “了明大师啊……他非是本地僧人。” “大师乃是云游天下,随缘驻锡的得道高僧。约莫是两个月前,云游至此。” 他更加急切地追问:“那……大师如今何在?” 老夫子叹了口气:“大师现在位城南六十里外的托觉山中的安昌寺落脚。” “托觉山,安昌寺!” 沈星移将这六个字,死死地刻在了心里。 “多谢夫子指点!晚生……晚生感激不尽!” 他再次深深一揖,转身便要离去。 “等等。” 老夫子却叫住了他。 沈星移回头,只见老夫子定定地看着他,目光复杂。 “年轻人,你如此执着于刘萧之事,想来,并非只是为了凭吊吧?” 沈星移心中一凛。 老夫子却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紧张。 “老夫不管你要做什么,但,刘萧是个好孩子,他不该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去。”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极低。 “仲偲在常州,一手遮天。你……万事小心。” 一股暖流,涌上沈星移的心头。 “晚生,明白。” 第92章 托觉山,拦截战 “托觉山,安昌寺!” 当这六个字从沈星移口中说出,所有人的眼中,都迸发出了光芒。 “太好了!”彤雨一拍手,兴奋地站了起来,“目标明确,我们即刻出发!” “事不宜迟,迟则生变。”柳如烟道。 众人齐声应是,乘着马车出了常州城。 连日阴雨洗刷过的天空,碧蓝如洗。 久违的阳光,穿过稀疏的云层,洒在身上,带着一丝暖意。 出了城,视野豁然开朗。 田埂阡陌,绿意盎然,远处的托觉山,轮廓青翠,在阳光下,仿佛披上了一层淡淡的金纱。 太阳,由东至中,又缓缓西斜。 未时,他们终于踏入了托觉山的地界。 山路崎岖,林木愈发茂密。 古老的树木遮天蔽日,将天光隔绝在外,林间的光线,迅速地暗了下来。 周围的蝉鸣与鸟叫,不知何时,已经彻底消失。 静。 死一般的寂静。 柳如烟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 她那双秋水般的眸子,微微眯起,扫向前方幽暗的林间深处。 “怎么了,如烟?” 彤雨不解地问。 柳如烟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抬起了马车帷帐,素白的广袖,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一只即将振翅的白蝶。 “有客到。” 她红唇轻启,声音清冷,却带着一丝玩味。 “既然来了,何必藏头露尾,平白污了这山间的清净。” 话音刚落。 “咻!咻!咻!” 三道黑影,如同鬼魅一般,从两侧的密林中暴射而出,不带一丝声响,却携着一股冰冷的杀意,直扑马车而来! 这三道人影,一左一右,一前,瞬间形成了一个绝杀的三角阵型。 他们的动作迅捷而致命,目标明确,显然是早已埋伏在此的职业杀手! “找死!” 芷云和彤雨娇叱一声,反应极快。 姐妹二人心意相通,几乎是同时拔剑冲出马车。 两对薄如蝉翼、寒光闪闪的双股剑,在空中划出两道交叉的银色弧线,迎向了正面扑来的那名黑衣人。 “锵!”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之声炸响! 芷云和彤雨只觉一股沛然巨力,从剑身之上传来,震得她们虎口发麻,双双向后倒飞出去! 对方,竟只用一招,便破了她们姐妹二人的联手合击! “芷云!彤雨!” 沈星移惊呼一声,身形一晃,便要上前。 柳如烟却比他更快。 只见她水袖轻拂,一道看似柔软无力的白色匹练,却如有了生命一般,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精准地卷住了倒飞中的两姐妹,轻轻一带,便将她们稳稳地卸在了地上。 “小心,他们修为很高!” 芷云捂着发闷的胸口,急声说道。 彤雨的脸色也有些苍白,眼中满是凝重。 “一个洞明初期,两个洞明中期!” 话音刚落。 那三名黑衣人,已经站定了身形,呈品字形,将他们四人,团团围住。 三人皆是一身黑色的紧身夜行衣,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毫无感情的眼睛。 左边一人,手持一柄狭长的利剑,剑身在林间最后的光线下,反射着幽冷的光,周身气息凌厉,正是洞明境初期的修为。 右边一人,扛着一把厚重的鬼头大刀,刀背宽厚,刀刃上隐有暗红色的血迹,浑身散发着一股凶悍暴戾之气,乃是洞明境中期。 而为首那人,也是将芷云和彤雨一招击退之人,手中握着的,却是一柄奇特的兵器。 那是一柄剑,却又不是全然的剑。 剑柄之后,连接着一条乌黑的锁链,锁链的尽头,是一个带着倒钩的铁爪。 可柔可刚,可远可近,是江湖上最为诡异难缠的兵器之一。 而此人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如深潭一般,幽冷而沉凝,赫然也是一位洞明境中期的顶尖高手。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沈星移深吸一口气,主动迎上了那名使剑的洞明境初期杀手。 “这个,交给我!” 他步法一错,身形变得飘忽不定,如同黑夜中的一道流光,主动发起了攻击。 “探星手!” 他五指成爪,手臂仿佛在瞬间拉长,无视了空间的距离,直接抓向了对方持剑的手腕。 那剑手显然没料到他有如此诡异的功法,冷哼一声,手腕一抖,长剑化作一道毒蛇,反刺沈星移的掌心。 沈星移却是不闪不避,手爪在空中划过一道玄奥的轨迹,竟于电光火石之间,绕开了剑锋,依旧扣向他的脉门。 一人剑法凌厉,一人身法诡谲。 两人瞬间便缠斗在了一起,剑光爪影,在林间交错飞舞,一时竟斗得难分难解。 另一边,芷云和彤雨对视一眼,重整旗鼓。 “姐姐,我们上!” “好!” 姐妹二人再次合力,双剑齐出,如两只翩跹的蝴蝶,攻向了那名手持鬼头大刀的壮汉。 那壮汉狞笑一声,不闪不避,手中大刀一横,大开大合,直接一招“力劈华山”,带着呼啸的恶风,当头斩下! 芷云和彤雨不敢硬接,连忙脚尖一点,向两侧分开,双股剑从两个刁钻的角度,刺向壮汉的肋下。 壮汉却是身形一转,鬼头刀顺势一扫,卷起一片落叶,刀风刚猛霸道,逼得两姐妹不得不回剑自保。 刀光剑影,铿锵之声不绝于耳。 两姐妹的身法虽然灵动,配合也极为默契,但对方修为高出一筹,力量更是碾压,一时间,也只能勉力周旋,险象环生。 林间空地上,只剩下柳如烟,与那名手持链剑的首领,遥遥相对。 那首领的目光,如鹰隼一般,死死地锁定着柳如烟,似乎想从她平静的脸上,看出一丝破绽。 可惜,他失望了。 柳如烟只是静静地站着,神色淡然,嘴角甚至还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浅笑。 仿佛眼前这生死一线的杀局,于她而言,不过是一扬即将开演的戏目。 “阁下,是仲偲的人?” 柳如烟轻声问道,声音在这寂静的林中,显得格外清晰。 那链剑首领瞳孔微微一缩。 但他没有回答,杀手,从不需要废话。 “杀!” 一个冰冷的字,从他喉咙里挤出。 下一瞬,他动了。 第93章 敌方支援 手腕一抖,那条乌黑的锁链,便如同活过来一般,化作一条择人而噬的黑蟒,带着尖锐的破空之声,直取柳如烟的面门! 锁链的末端,那锋利的铁爪,在空中划出一道寒光,目标正是她的咽喉! 好快!好狠! 面对这雷霆万钧的一击,柳如烟却是不退反进。 她身形微侧,如同风中摇曳的柳枝,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致命的铁爪。 与此同时,她那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水袖,猛然扬起。 “流云飞袖!” 素白的广袖,在空中瞬间绷直,如同一条白色的长鞭,带着一股螺旋的劲气,不偏不倚,正正地抽在了那条袭来的锁链之上! “啪!” 一声清脆的爆响! 一股刚柔并济的力量,顺着锁链,传导至那首领的手中。 首领只觉手腕一麻,前进的攻势,竟被硬生生地止住。 他眼中闪过一丝惊异。 他这一击,蕴含了洞明境中期的雄浑真气,足以开碑裂石,竟被对方看似轻飘飘的一袖,给挡了下来? 不等他细想,柳如烟的攻势,已然展开。 她脚下踩着奇妙的步点,时而轻盈如燕,时而旋转如陀螺,整个人,仿佛化作了一支正在月下独舞的精灵。 而她那一双广袖,便是她最致命的武器。 如长虹贯日,刚猛无俦。 如灵蛇出洞,刁钻诡异。 又如天罗地网,铺天盖地,封锁住对方所有的退路。 那链剑首领,一时间竟被逼得连连后退。 他手中的链剑,虽然诡异多变,但在柳如烟那变幻莫测的袖法面前,却显得有些捉襟见肘。 锁链的刚猛,被水袖的柔劲化解。 剑刃的锋利,被广袖的缠绕束缚。 他感觉自己仿佛陷入了一团棉花之中,有力使不出,一身精湛的杀人技,处处受制。 “该死!” 首领怒喝一声,真气猛然爆发。 他不再试图用技巧取胜,而是将链剑舞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圆轮,乌光闪烁,剑气纵横,将自己牢牢护在其中。 同时,他脚下连点,不断拉开距离,想要重新掌握战斗的节奏。 柳如烟见状,嘴角笑意更浓。 “想走?” 她身形一旋,如同一朵盛开的白莲,整个人贴着地面,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瞬间欺近! “惊鸿!” 她的身影,在空中拉出一道残影。 两只水袖,一左一右,如同两条白龙,交叉剪向那高速旋转的链剑! 首-领脸色大变,他能感受到,这两袖之中,蕴含着何等恐怖的撕扯之力! 他不敢怠慢,将全身真气灌注于链剑之中,试图以绝对的力量,碾碎对方的攻击。 “锵——嗤啦!” 一声令人牙酸的巨响之后,紧接着,是布帛撕裂的声音! 只见柳如烟的两只水袖,在与那灌注了全身真气的链剑碰撞的瞬间,终是承受不住那锋利的剑气,寸寸碎裂! 漫天的白色布条,如同纷飞的蝴蝶,在林间飘散。 那首领见一击得手,脸上露出一丝狞笑。 没了兵器,看你还如何抵挡! 他正欲乘胜追击,将柳如烟斩于剑下,却看到了让他永生难忘的一幕。 失去了水袖的柳如烟,非但没有半分惊慌,脸上的笑意,反而愈发地灿烂、明媚。 仿佛挣脱了某种束缚,变得更加自由,也更加……危险。 下一刻,她的舞姿,变了。 如果说,方才持袖的她,是端庄华贵的宫廷乐舞。 那么此刻,赤手的她,便是原始而狂野的祭神之舞! 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力量与美感。 一个看似随意的旋身,便躲开了链剑的横扫,同时,那如玉葱般的手指,已经悄无声息地点在了对方持剑的手腕之上。 首领只觉手腕一麻,真气竟有片刻的凝滞。 他心中大骇,连忙收剑回防。 柳如烟却如影随形,欺身而上。 她的身体,柔软得不可思议,如同一条没有骨头的蛇,以各种常人无法做到的姿态,在他身边游走。 一场杀戮,被她演绎成了一场绝美的舞蹈。 那首领彻底陷入了被动的境地,他手中的链剑,反而成了他最大的累赘。 每一次挥出,都会被柳如烟用一种巧妙到极致的方式避开,甚至借力打力。 而柳如烟的攻击,却无处不在,防不胜防。 “噗!” 首领的肩头,被柳如烟一记手刀划过,带起一串血珠。 他甚至没看清对方是如何出手的。 “噗!” 他的大腿,又被柳如烟一记看似轻柔的鞭腿扫中,骨头仿佛都要裂开。 恐惧。 前所未有的恐惧,从这名顶尖杀手的心底,升腾而起。 他杀过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其中不乏成名已久的高手。 但他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对手。 她不像是在战斗,更像是在享受。 享受着将死亡与艺术,完美融合在一起的过程。 那双清澈的眼眸里,没有杀意,只有纯粹的、欣赏猎物垂死挣扎的……愉悦。 那链剑首领的瞳孔中,倒映着柳如烟那近乎妖异的舞姿,他只觉自己毕生引以为傲的杀人术,在对方面前,成了一场滑稽可笑的杂耍。 他手中的链剑,曾勾走过无数高手的魂魄,此刻却笨重得像一条拴在疯牛鼻上的铁索,每一次挥舞,都显得那么的徒劳与无力。 汗水,已经浸透了他脸上的黑巾,顺着下颌,滴落在尘土里。 恐惧,如藤蔓般缠绕上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他看到柳如烟旋身而来,那双不染尘埃的素手,看似轻柔无骨,却带着能洞穿金石的锐气,直取他的心口要害。 这是必杀的一击! 他已退无可退,避无可避! 就在这生死一瞬。 “咻!咻!咻!” 尖锐到极致的破空声,毫无征兆地从幽深的林间炸响! 三点寒星,撕裂了昏暗的光线,速度快得超越了肉眼的捕捉极限,裹挟着阴毒的杀意,直奔柳如烟的后颈、心口与丹田! 柳如烟即将点在首领心口的手指,骤然一顿。 电光火石之间,她五指一收,玉手向上翻飞,掠过自己的耳畔。 指尖,已然多了一枚乌木雕花的簪子。 正是方才为她挽住一侧秀发之物。 手腕发力! “叮!叮!叮!” 三声清脆得令人心悸的撞击声,在空中连成一线! 那三把飞刀,竟被一枚小小的木簪,分毫不差地尽数击落在地。 柳如烟借着这一瞬的阻滞,足尖在虚空中轻轻一点,整个人向后飘然飞退。 与此同时,芷云、彤雨和沈星移也纷纷逼退各自的对手,身形闪动,重新聚拢在柳如烟身边,四人背靠着背,警惕地望向那飞刀射来的方向。 第94章 优势在你? 五道与先前杀手装束一般无二的黑影,悄无声息地从林中跃出,如同从地里冒出来的鬼魅。 他们身上的气息,比先前那三人,更加阴冷,更加凝实。 为首之人,身材中等,一双眼睛却如鹰隼般锐利,正是方才掷出飞刀之人。 他看了一眼地上狼狈不堪、浑身是伤的链剑首领,以及另外两个气喘吁吁的同伴,鹰隼般的眼中,满是毫不掩饰的鄙夷与不屑。 “真是废物。” 他的声音沙哑,像是两块砂纸在摩擦。 那沙哑声音的主人,目光从沈星移等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了柳如烟的脸上。 他似乎对柳如烟方才展露出的惊人实力,也颇为忌惮。 “不过,现在无妨了。” 他缓缓抬起手,掌心中不知何时又多了几柄薄如蝉翼的飞刀。 “我们八人,对他们四人。” “现在,优势在我们。” 空气,仿佛凝结成了冰。 方才一对一尚且险象环生,如今二对一,这几乎是一个死局。 彤雨握着双股剑的手心,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沈星移的呼吸,也变得沉重起来,眼神中满是决绝。 柳如烟却在此时,缓缓抬起了手。 她的动作,依旧是那么的从容不迫,仿佛眼前这八名顶尖杀手,不过是戏台子上多了几个无关紧要的龙套。 她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秀发,摘下了仅剩的两枚发簪。 一瞬间,头顶的青丝,失去了所有束缚,只剩下一根简单的发带松松地系着,随着山风,在她的身后肆意飞扬。 那画面,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芷云,彤雨。” 她的声音,清冷而坚定。 “你们二人合力,右侧那三人。” “沈星移。” “左侧那三个,交给你。”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名飞刀首领和先前那名链剑首领的身上。 “这两个,归我。” 她伸手,将两枚发簪一左一右,夹于指缝之间,那姿态,不像是要与人生死相搏,倒像是舞姬即将登场前,拈起了最心爱的舞器。 芷云、彤雨、沈星移三人齐声应喝。 “不自量力!” 那飞刀首领冷哼一声,再不废话。 “杀!” 一声令下,八名杀手,如八道黑色的闪电,同时动了! 杀气,瞬间充斥了整片山林! 柳如烟身形一晃,竟主动迎上了那两名最强的首领。 她手中的发簪,在昏暗的光线下,划出两道微不可见的乌光。 那链剑首领先前吃了大亏,是又惊又怒,锁链狂舞,卷起一片腥风,护住周身,不敢让她近身分毫。 而那飞刀首领,则身形飘忽,游走在外围,手中的飞刀,如附骨之疽,总能从最刁钻、最致命的角度,射向柳如烟的破绽之处。 柳如烟仿佛化身风中狂舞的黑蝶,贴着链剑首领的攻击范围游走,指尖的发簪,在锁链的缝隙中,带起一串串火星。 鬼魅般折转,避开袭来的飞刀,甚至以簪为引,改变飞刀的轨迹,使其射向自己的同伴。 她以一敌二,面对两名洞明境中期的顶尖杀手,竟丝毫不落下风,反而将那诡异的杀人舞姿,演绎得愈发淋漓尽致,看得人心旌摇曳,又胆战心惊。 另一边,战斗同样惨烈。 “姐姐,左翼!” “明白!” 芷云和彤雨姐妹二人,此刻已是将自身潜力,压榨到了极限。 她们的身法如穿花蝴蝶,两对双股剑,在空中交织成一片绵密的银色光网,将三名洞明境初期的杀手,牢牢地困在其中。 然而,三名杀手的攻击,亦是狠辣无比,刀光剑影,如狂风暴雨,不断冲击着那片看似脆弱的剑网。 “锵!” 彤雨闷哼一声,为芷云挡下一记势大力沉的劈砍,虎口瞬间被震裂,鲜血染红了剑柄。 “彤雨!” 芷云眼中闪过一丝心疼,剑招却变得更加凌厉,双剑如电,逼得那偷袭的杀手连退三步。 沈星移的处境,同样艰难。 他的“探星手”,诡异绝伦,专攻敌人脉门关节,本是近身缠斗的无上法门。 可他面对的,是整整三名经验丰富的杀手。 一人与他正面硬撼,另外两人则从旁袭扰,让他根本无法专注于一人。 他刚刚一爪逼退正面的敌人,侧面的一柄长刀,便已带着恶风,削向他的后腰。 他只得狼狈地一个懒驴打滚,避开这夺命一击,还未来得及起身,头顶又是一片剑光洒落。 “可恶!” 随着时间的推移,四人的防线,被一点点地压缩。 胜利的天平,正无可挽回地,向着杀手一方,缓缓倾斜。 那飞刀首领的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的喜悦。 他与链剑首领对视一眼,两人心领神会。 “死吧!” 八名杀手,仿佛收到了同一个指令,身上的气势,在同一时间,攀升到了顶点! 他们不再保留,不再试探。 所有的刀,所有的剑,所有的杀招,在这一刻,尽数祭出! 八股磅礴的杀意,汇成一股洪流,要将柳如烟四人,彻底撕碎、淹没!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铮~” 一声琴音,毫无预兆地,从不远处的马车中,悠悠响起。 那琴音,不似高山流水,也非阳春白雪。 它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如同一把无形的锥子,穿透了喧嚣的厮杀,精准地刺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直抵神魂深处。 这能影响气血的琴音就是要在适当之时发出,才有奇效,这是几人来常州之前就商议的结果。 “铮~铮~” 琴音再响,变得急促而杂乱,仿佛弹奏者,正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又仿佛,是在以生命,谱写着一曲悲歌。 原本气血奔涌、杀气腾腾的八名杀手,身形猛地一僵! 他们只觉得体内的真气,像是脱缰的野马,瞬间失去了控制,在经脉中横冲直撞。 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 气血,翻腾逆流,喉头一甜,几名修为稍弱的杀手,竟当场喷出了一口鲜血! 招式,自然全乱了。 那足以致命的杀招,在半途中便已扭曲变形,威力十不存一。 “噗!噗!噗!” 等的就是琴音! 柳如烟、芷云、彤雨和沈星移,抓住了这稍纵即逝的机会开始反打。 那飞刀首领,是所有人中修为最高深,意志最坚韧的。 他在琴音响起的第二声,便已强行压下了体内翻腾的气血,可当他回过神来时,看到的,却是同伴倒了一地的惨状。 他惊骇地望向那辆普通的马车,沙哑的声音里,带上了前所未有的惊恐与难以置信。 “七弦悲音?你们……你们是妙音谷的人?” 可他随即又死死盯着柳如烟等人那截然不同的武功路数,猛地反应过来。 “不对!” “你们的武功,并非出自一脉,如此驳杂,却又如此精妙……” 他的目光,扫过柳如烟那近乎妖异的舞步,扫过芷云彤雨那精妙的合击剑阵。 “璇玑楼!” 他几乎是尖叫出声! 第95章 拿下 “给我死!” 飞刀首领眼中凶光毕露。 他爆喝一声,将全身真气,尽数汇于双掌,整个人化作一道离弦之箭,不顾一切地朝着那辆马车,狂杀而去! 磅礴的掌力,未至,已卷起一阵狂风,将马车撕得粉碎! “轰!” 一声巨响! 那辆看似坚固的马车,被他一掌,拍得四分五裂! 木屑纷飞中,一道纤弱的身影,怀抱着一架已经断了弦的琵琶,从破碎的车厢中,倒飞而出。 正是凝脂。 她举起双臂,交叉护在身前,硬接了那飞刀首领的雷霆一击。 “噗!” 一口鲜血,染红了她素色的衣襟。 凝脂重重地摔在地上,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如纸,但她看着自己怀中断弦的琵琶,又看了一眼那飞刀首领,嘴角却露出了一丝惨然的微笑。 “已经……够了。” 飞刀首领一掌得手,正欲赶尽杀绝,却猛然听得身后风声不对。 他惊骇地回头。 只见柳如烟手中的发簪,化作两道死亡的流光,瞬间洞穿了链剑首领的心脏,以及另一名杀手的咽喉! 芷云和彤雨的剑网,骤然收缩,将两名还在错愕中的敌人,绞杀当场! 沈星移的探星手,亦是后发先至,扣住了一名杀手的脖颈,真气一吐,将其生机断绝! 只是一瞬! 仅仅是一瞬之间! 八名杀手,便已倒下了五个! 只剩下的两名同伴。 “撤!” 飞刀首领当机立断,没有半分犹豫! 他手腕一抖,将袖中仅剩的六把飞刀,尽数朝着四人撒出,如同天女散花,封锁住他们所有的追击路线。 而剩下的杀手,则借着这一瞬的空隙,身形暴退,如同一只丧家之犬,头也不回地朝着山下,亡命奔逃! “凝脂姐!” 沈星移一个箭步,冲到凝脂身边,将她扶起,急切地查看着她的伤势。 “我没事……”凝脂摇了摇头,气息微弱,“快,别让他跑了!” 柳如烟看着那飞速远去的背影,眼中寒光一闪。 她没有丝毫迟疑。 “芷云,彤雨,随我追!” “沈星移,你与凝脂姐,立刻上山,去安昌寺。” 话音未落,柳如烟的身影,已如一道白色的闪电,追了下去。 芷云和彤雨对视一眼,也立刻提剑跟上,三道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茂密的山林深处。 林间,又恢复了寂静。 只剩下满地的狼藉,八具冰冷的尸体,和一辆破碎的马车。 沈星移深吸一口气,将凝脂小心翼翼地搀扶起来。 “凝脂姐,我们走!” 山风呼啸,刮过林间,卷起残存的血腥气。 三道狼狈的黑影,正亡命地在崎岖的山路上飞窜,如同被猎犬追逐的孤狼。 为首的飞刀杀手,捂着隐隐作痛的胸口,体内被那魔音震荡的气血,依旧未能完全平复。 他身后的两名同伴,更是伤上加伤,脚步虚浮,全凭着一股求生的意志在支撑。 在他们身后,三道身影紧追不舍,姿态却截然不同。 柳如烟一马当先,白衣飘袂,足不沾尘。 芷云和彤雨紧随其后,双剑在手,眼神冷冽,如两只锁定猎物的猎隼。 追逃之间,前方的林木渐渐稀疏,一座掩映在半山腰的庄子,轮廓逐渐清晰。 那庄子占地不小,青瓦白墙。 看到庄子的瞬间,三名杀手的眼中,同时爆发出希望的光芒,脚下的速度,竟又快了几分。 那里,是他们的生路! “如烟姐姐,他们想逃进那庄子里!”彤雨急道。 柳如烟的脚步,却在此时微微一顿,清冷的眸子,扫过那座寂静得有些诡异的庄子。 “恐有埋伏,追不上,便撤。” “唰!唰!唰!” 庄子周围,那些看似寻常的巨石之后,幽暗的林地之中,毫无征兆地,浮现出无数道冰冷的身影。 这些人,皆是身着制式统一的劲甲,手持寒光闪闪的利刃与上弦的劲弩,动作整齐划一,悄无声息,却带着一股铁血肃杀之气。 一张无形的大网,瞬间张开,不仅将那座庄子围了个水泄不通,更是将那三名刚刚跑到庄子门前,尚未来得及喘息的杀手,也一并笼罩了进去! 那三名杀手脸上的希望,瞬间凝固,化为彻骨的绝望。 他们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决绝。 宁为死士,不为阶下囚! 三人几乎是同时,便要发力,咬碎藏于齿间的毒囊! 可他们快,那些卫士更快! 数道黑影如离弦之箭,后发先至,只听得“咔!咔!”两声清脆的骨裂声,两名杀手的下颚,已被干净利落地卸掉,软软地倒了下去,眼中满是痛苦与不甘。 唯有那飞刀首领,修为最高,反应最快,竟在电光火石之间,抢先一步,咬碎了毒囊! 他身子猛地一僵,鹰隼般的眼中,神光迅速涣散,嘴角溢出一缕黑血,脸上却带着一丝解脱的狞笑,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这兔起鹘落的变故,看得芷云和彤雨都愣住了。 柳如烟的心,则是瞬间沉到了谷底。 这批人是谁? 行动如此迅捷,手段如此狠辣,绝非寻常府兵! 她不及细想,当机立断,对着身边的芷云和彤雨,做了一个准备后撤的手势。 “璇玑楼的各位,是友非敌。” 一个温润而又熟悉的声音,忽然从那群卫士的身后响起,带着几分从容的笑意。 “既然来了,何不见上一见?” 柳如烟准备后撤的脚步,猛地顿住。 她的瞳孔微微收缩,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无法掩饰的惊愕。 这个声音……太子王曌? 只见卫士如潮水般向两侧分开,让出一条通道。 王曌一袭月白色的锦袍,负手而立,缓缓从中走出。 他的脸上,依旧挂着那副人畜无害的温和笑容,但眉宇间,却多了一股渊渟岳峙、君临天下的气度。 一名士兵说道”见到太子,还不跪拜?“ 柳如烟心中百感交集,但脸上已恢复了平静,她敛去所有锋芒,对着芷云和彤雨递了个眼色。 三人快步上前,在那一双双冰冷的目光注视下,对着王曌,盈盈拜倒。 “参见太子殿下。” 王曌的目光,落在柳如烟那张未着面纱,清丽绝伦的脸上,眼中闪过惊艳,如此天仙般的女子!随即,笑意更浓。 这明亮如星、眼波流转的眼神给太子一种熟悉感,片刻后便反应过来。 “柳姑娘,起吧。” 他虚扶一把。 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柳如烟,笑问道: “本宫倒是十分好奇,不知本宫,算不算是这璇玑楼外,第一个得见柳姑娘真容的幸运之人?” 第96章 柳暗花明 芷云和彤雨闻言,都不禁有些紧张地看了柳如烟一眼。 柳如烟心中也是哭笑不得。 千算万算,没算到在这深山老林里,还能碰上这么一位“熟人”。 而且这位熟人,还是天底下最尊贵的那个人。 她缓缓起身,垂下眼帘,姿态谦恭,语气却不卑不亢。 “殿下莫要打趣小女子了。” 她微微一笑,那笑容如空谷幽兰,瞬间冲淡了此地的肃杀之气。 “殿下乃是万金之躯,小女子一介草民。” “只要殿下一声令下,莫说是一方小小的面纱,便是要了小女子的性命,小女子也绝不敢有半分迟疑。” 王曌听罢,先是一愣,随即抚掌大笑起来。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柳姑娘!” 柳如烟垂着眼帘,心中念头飞转。 她缓缓抬起头,迎上王曌那饶有兴致的目光,声音清润,如山间清泉:“殿下驾临常州,小女子不知,实乃罪过。” “只是不知,殿下为何会出现在这?” 她问得直接,却又恰到好处地表现出应有的好奇与惶恐。 王曌背着手,踱了两步,月白色的袍角在山风中轻轻摆动。 “本宫也是今晨刚到。”他答道,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地上那几具尚有余温的尸体,“至于为何在此……自然是为了刘家一案。” 他顿了顿,温和的目光再次落在柳如烟身上:“本宫倒是好奇,柳姑娘带着璇玑楼的人,又是在这山中,寻什么人?” 柳如烟心中微微一凛。 今晨刚到? 那岂不是与她们一行人去塾堂打探消息,是同一个时辰? 太子又怎么得知她们是来找人的? 她旋即反应过来,心下了然。天家耳目,无处不在。想来他们一行人自入常州城那一刻起,一举一动,便已落入了有心人的眼中。 此刻再想隐瞒,已是多余,反会惹人生厌。 思及此,她不再迟疑,坦然道:“回殿下,我们此来,正是为了刘萧一案。” “哦?”王曌眉毛一挑,显然来了兴趣。 柳如烟福了一福,继续说道:“殿下有所不知,刘家尚有一女,侥幸于灭门惨案中存活。方才这些杀手,便是前来斩草除根的。” 此言一出,王曌脸上的温和笑意,终于收敛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显而易见的惊喜与凝重。 “刘家,竟还有血脉存世?” 这对他而言,无疑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他此次秘密南下,正是为重查刘家一案。苦于人死灯灭,证据链断绝,一直难有突破。若能找到刘家遗孤,或许便能从其口中,问出些许蛛丝马迹! “那刘家姑娘,如今何在?”王曌的语气,带上了几分急切。 “已经找到,在托觉山。”柳如烟答道。 王曌闻言,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如此甚好。”他沉吟片刻,对柳如烟道:“柳姑娘,此案干系重大。还望你能将刘家姑娘,带至本宫面前。本宫想亲自问一问,看看能否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或是……证据。” ”放心,本宫绝不会为难一个小姑娘。“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力量。 “殿下有令,小女子自当遵从。”她再次盈盈一拜,“我等这便退下,去接刘家妹妹下山。” “去吧。”王曌挥了挥手。 …… 山路另一头,安昌寺的山门,已遥遥在望。 沈星移搀扶着气息虚弱的凝脂,终于走到了那扇朱红色的寺门前。 寺庙不大,掩映在苍松翠柏之间,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与泥土的芬芳,与山下那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恍如两个世界。 沈星移定了定神,上前叩响了门环。 “笃,笃,笃。” 不多时,寺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一道缝隙。 探出一个光溜溜的小脑袋,是个眉清目秀的小沙弥,见门外站着一男一女,女子还受了伤,不禁有些警惕。 “二位施主,有何贵干?” 沈星移连忙双手合十,行了一礼:“小师傅,我二人乃是受故人所托,特来拜见贵寺的了明大师,还望小师傅行个方便,通传一声。” 小沙弥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番,见沈星移虽衣衫有些凌乱,但眉宇间正气凛然,不像歹人,便道:“大师正在禅房诵经,二位请随我来。” 穿过前院,绕过大雄宝殿,小沙弥将二人引至一处清幽的禅院前,便自行退下了。 禅房的门,虚掩着。 沈星移与凝脂对视一眼,他深吸一口气,朗声道:“晚生沈星移,携同伴凝脂,求见大师。” “进来吧。”一个苍老而平和的声音,从房中传出。 沈星移推门而入。 房内陈设极为简朴,除了一张蒲团,一方矮几,便再无他物。一位身着灰色僧袍的老僧,正盘膝坐在蒲团之上,手中捻着一串陈旧的佛珠。 他看起来年事已高,面容枯瘦,双目紧闭,仿佛早已入定。 若非方才听见他说话,沈星移几乎要以为,这只是一尊枯槁的雕像。 他不敢怠慢,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封信笺,是刘萧与苏青玉的亲笔。 “大师。”沈星移将信笺举过头顶,恭敬地说道,“晚生此来,是为刘萧公子,亦是为璇玑楼苏青玉。” 老僧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浑浊,却又仿佛能洞悉世间一切。平静,却又蕴含着无尽的慈悲。 他的目光,没有看那信笺,而是落在了沈星移的脸上,平静地问道:“山下的厮杀声,停了?” 沈星移心中一惊,原来大师早已知晓。 他点了点头:“回大师,已经平息。” 了明大师的目光,又转向了面色苍白的凝脂,以及她怀中那架断了弦的琵琶,轻轻叹了口气。 “以音为刃,伤人亦伤己。施主,辛苦了。” 凝脂心中酸楚,对着老僧,勉力行了一礼。 了明大师这才将目光,重新落回沈星移身上。他静静地看了他许久,看得沈星移心中都有些发毛,才缓缓开口。 “施主心性纯良。” 沈星移闻言一怔,不知该如何回应。 只听老僧话锋一转,声音依旧平和,却多了一丝告诫的意味。 “只是,莫为他人做了伐木之斧,挥向幽林。斧声过后,伤的是树,毁的是林,最终,亦会折了自身。” 这番话说得云山雾罩,沈星移却听得心头剧震。 第97章 刘笙与信件 他追忆道:“那日,刘萧从背后的书箱中,将他那妹妹交付于老衲,为她留得一线生机。” “老衲只有蜕凡境,只是个云游的老和尚罢了,也只能尽我所能,将那可怜的姑娘,暂且带在身边。” 老僧说着,站起身,步履蹒跚地走向禅房的内室。 “唉,可怜刘家一夜之间,化为飞灰……” 伴随着一声长叹,他将一个看起来约莫六七岁,梳着双丫髻,面黄肌瘦的小姑娘,从内室中领了出来。 那小姑娘紧紧抓着老僧的衣角,一双大眼睛里,满是惊恐与不安,像一只受了惊的小鹿,怯生生地打量着沈星移和凝脂。 “孩子,莫怕。”凝脂走上前,蹲下身,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柔一些,“我们是你苏青玉姐姐的朋友,是璇玑楼的人,特地来接你的。” 听到“苏青玉”和“璇玑楼”这几个字,小姑娘的身体,猛地一颤。 她那双死死压抑着所有情绪的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 下一刻,那积攒了无数个日夜的恐惧、悲伤与委屈,终于如决堤的洪水般,轰然爆发。 “哇——” 凄厉的哭声,响彻了整个清冷的禅院。 她扑进凝脂的怀里,哭得撕心裂肺,仿佛要将身体里所有的水分,都化作泪水,一并流尽。 沈星移看着这一幕,眼眶亦是阵阵发酸。 他对着了明大师,深深地行了一个大礼。 “大师慈悲,大恩不言谢。晚生,告辞了。” 了明大师双手合十,轻念了一声佛号。 “去吧。” 沈星移搀着抱着小姑娘、哭得同样不能自已的凝脂,一步步走出了安昌寺。 山风依旧,只是吹散了血腥,却吹不散那压在心头的沉重。 一行人回到常州城内的客栈。 回到房中,众人方才松下那根紧绷的弦。 芷云和彤雨身上也挂了彩,此刻放松下来,才觉得伤口处传来阵阵刺痛。 沈星移将凝脂安顿在床榻上,又小心翼翼地接过那个始终被她护在怀里的小姑娘。 那孩子许是哭得太久,累得狠了,一路上颠簸竟也未醒,只是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睡梦中依旧蹙着小小的眉头,看得人心头发紧。 众人为她盖好被子,便轻手轻脚地退到了外间。 谁都没有说话,房间里的气氛有些凝滞。 今日之战,凶险万分。 “当务之急,是养好伤。” 她顿了顿,目光转向内室,声音又放柔了几分。 “那孩子受惊过度,明日再问吧。” “今夜,都好生歇息。” 柳如烟坐在窗边,望着窗外那轮残月,脑中反复推演着今日的种种。 另一间房里,芷云正小心地为彤雨的伤口上药。 “嘶……姐姐你轻点!” 彤雨疼得龇牙咧嘴。 芷云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手上的力道却是不自觉地放得更轻了。 “现在知道疼了?方才跟人拼命的时候,那股不要命的劲头去哪了?” 彤雨吐了吐舌头,小声嘟囔:“那不是情况紧急嘛……” 第二日清晨,天光乍亮。 内室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动。 柳如烟与早已醒来的众人对视一眼,凝脂第一个起身,推门走了进去。 床榻上,那小姑娘已经坐了起来。 她抱着被子,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盛满了戒备与惶恐,警惕地看着每一个走进来的人。 一夜的休息,并未能抚平她心中的创伤。 那张本该天真烂漫的小脸上,依旧带着与年龄不符的苍白与戒备。 凝脂心中一软,在她床边坐下,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春日暖阳。 柳如烟走了过去,在她面前缓缓蹲下身,与她平视。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双清澈的眼眸里,没有探寻,没有逼问,只有一片温和的平静。 许久,刘箜那紧绷的身体,才似乎放松了一丝。 “哥哥说,苏姐姐人美心善,是天底下最好看的仙女姐姐。” 她的大眼睛看向柳如烟,又看了看凝脂和芷云、彤雨,似乎在努力分辨谁更像是哥哥口中的仙女。 “我相信你们。” 她像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小声说道。 然后,她从自己贴身的里衣中,极为珍重地掏出了一个小小的油布包,一层一层地打开。 里面,是一封被折叠得整整齐齐的信。 信封已经有些泛黄,边角也起了毛边,显然是被日夜摩挲了许久。 她伸出小手,将信递向柳如烟。 柳如烟的心,微微一沉。 接过那封承载着一个家族最后希望的信,那轻飘飘的纸张,在她的指尖,却重逾千斤。 缓缓展开信纸。 “吾阖家被贬常州,名为流放,实为圈禁,日夜遭人监视,插翅难飞。” 是刘谦写的信,短短一句,便道尽了无尽的绝望。 柳如烟的呼吸,微微一滞。 “吾日夜反思,究竟是何处行差踏错,竟招来这灭顶之灾。” “为官数十载,虽不敢言两袖清风,却也从未结下如此不死不休之血仇。” “禁书之案,更是子虚乌有,乃是凭空捏造,欲加之罪。” 信纸上,刘谦的笔锋,似乎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思来想去,吾为官一生,兢兢业业,唯一可能触怒滔天权贵之处,只有一事。” “去年中秋祭祀,按祖制,皇后居主位,皇贵妃次之,其余妃嫔按位分列坐。” “然,当日二皇子王翳之生母,丽妃,竟在二皇子力争之下,座位被安排在了皇后座下,与皇贵妃平齐。” 一旁的芷云和彤雨,听到此处,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后宫座次,关乎国体礼法,更是皇权颜面。 “当时,太傅与几位老臣皆面露不悦,吾亦觉于理不合,有违祖宗礼法,便与几位御史联名上奏,请陛下纠正。” 信读到这里,众人仿佛已经看到了刘家悲剧的开端。 “陛下采纳了吾等之言,将丽妃之位,挪回了原处。” “随后,礼部的郑大人,便以家中库房修缮、无处安放为由,托我代为保管一批礼乐典籍。” “谁能想到,那里面,竟会藏着禁书!” 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一桩看似简单的“私藏禁书”案,其背后,竟可能与二皇子有关! 所有人都被这信中的内容,震得说不出话来。 良久。 一个怯怯的、带着哭腔的声音,打破了这片死寂。 刘笙抬起头,那双盛满了泪水的大眼睛,依次看过房间里每一个神色凝重的大人。 她的小手,紧紧攥着柳如烟的衣袖,仿佛那是她最后的浮木。 第98章 去见太子 “我的爹爹,娘亲,还有哥哥……” 她的声音颤抖着,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他们……他们是不是……是不是都去世了?” “是不是像阿爷阿奶那样,睡着了,就再也……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童稚的声音,问出的却是世间最残忍的问题。 那一瞬间,房间里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沈星移别过头去,不忍再看。 芷云和彤雨的眼圈,瞬间红了。 凝脂更是早已泪流满面,却死死地捂着嘴,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生怕惊扰了这脆弱的希望。 柳如烟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揪了一下。 此刻,面对这样一双纯粹而悲伤的眼睛,她所有的冷静与淡然,都出现了一丝裂痕。 她可以骗她。 编造一个善意的谎言,告诉她,她的家人只是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可她知道,欺骗换来的安宁,只是短暂的。 当谎言被戳破的那一天,那份痛苦,会加倍地偿还回来。 长痛,不如短痛。 柳如烟深吸一口气,伸出手,轻轻地、轻轻地将那个瘦小的身躯,揽入自己的怀中。 她的声音,从未有过的温柔,却也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沙哑。 “笙儿,你听我说。” “你的爹爹,娘亲,还有哥哥……” 她顿了顿,感觉怀中的小身体,在剧烈地颤抖。 “他们都是天底下最好、最勇敢的人。” “他们去了另一个地方,一个没有坏人,没有烦恼的地方。” “他们会在那里,变成天空中最亮最亮的星星,永远地看着你,守护着你。” 怀中的刘笙,身体猛地一僵。 她的小脑袋,埋在柳如烟的怀里,久久没有动静。 就在众人以为她没有听懂时。 “哇——” 一声凄厉到足以撕裂人心的哭声,毫无预兆地,从柳如烟的怀中,轰然爆发! 那是积攒了无数个日夜的恐惧、悲伤、孤独与委屈,在得到答案的那一刻,如山洪决堤般的宣泄! “爹爹!娘亲!哥哥!” “笙儿不要你们变成星星!笙儿要你们回来!” “哇啊啊啊——” 她哭得撕心裂肺,哭得肝肠寸断。 小小的身体,在柳如烟的怀里,剧烈地抽搐着,仿佛要将身体里所有的水分,都化作泪水,一并流尽。 柳如烟只是紧紧地抱着她,一下一下,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 她没有再说话。 此刻,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 一个时辰后,刘笙情绪渐缓。 柳如烟告知刘笙一会要去见太子殿下。 教刘笙该如何行礼,告诉她不要害怕,有哥哥姐姐们陪着呢。 刘笙都点头答应了下来。 柳如烟的目光,落在那封被她妥善收好的信笺上,那轻飘飘的一张纸,此刻却仿佛有千钧之重。 凝脂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瞬间便明白了她的顾虑。 “这封信,我们必须交给太子殿下。” 凝脂继续说道:“璇玑楼的规矩,是做生意,是递消息,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我们与皇室,是合作,是互利。” “但,绝不能是棋子。” 她的目光扫过在扬的每一个人,语气变得格外郑重。 “这封信,牵扯到二皇子,牵扯到皇室。这不是生意,这封信我们不能留。” 凝脂作为璇玑楼六大名花之一,自然懂得更多,懂得该如何安排这封信。 她的一番话,如醍醐灌顶,瞬间点醒了众人。 柳如烟心中也是一凛。 “凝脂姐说的是。”柳如烟颔首。 柳如烟戴上面纱,她这张脸还不到时候露面,露面当然要圈一波钱财! …… 常州知府衙门。 往日里威严肃穆的府衙,今日却被一股肃杀之气笼罩。 腰佩横刀的金吾卫,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将整个衙门围得如铁桶一般。 寻常百姓早已被驱散。 柳如烟一行人来到门前,通报了身份,很快便被引了进去。 穿过前堂,只见院中一排人,皆是布衣打扮,面有菜色,看起来像是附近的民夫。 一名金吾卫,正拿着一本册子,厉声盘问着什么。 “……去岁朝廷下拨的治水银两,尔等究竟拿到了多少?” “官……官爷,小的不识字,只知道发的铜板,比前年少了一半……” “是啊官爷,监工的说,是朝廷的拨款少了……” 听到这些话,柳如烟心中一动,与凝脂对视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了然。 一名内侍模样的青年,快步迎了上来,对着众人躬身一礼。 “几位,殿下已在后堂等候。” 后堂之内,熏香袅袅。 王曌换下了一身锦袍,只穿着一件寻常的素色常服,正坐在主位上,慢条斯理地品着茶。 他见众人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怯生生的小姑娘,便放下了茶盏。 “都来了。” 他的目光,温和地落在刘笙身上。 柳如烟上前一步,在刘笙耳边轻声嘱咐了几句。 小姑娘虽然依旧害怕,但还是记着柳如烟的话,学着大人的模样,有些笨拙地对着王曌行了一礼。 “民女……民女刘笙,参见太子殿下。” 王曌的脸上,露出一丝柔和的笑意。 “不必多礼,起来吧。” 他没有问那些血腥的细节,只是像个邻家大哥哥一般,问了些刘笙平日里的生活起居。 一问一答间,刘笙的紧张,渐渐消散了许多。 待她情绪完全平复下来,王曌才问了些问题。 问完了话,王曌便让内侍,带着刘箜到偏厅去吃些点心。 待小姑娘走后,后堂的气氛,瞬间又恢复了之前的凝重。 凝脂上前一步,将那封信,双手奉上。 “殿下,此乃刘谦大人遗书,其中,或有您想知道的东西。” 王曌接过信,展开细读。 他的脸色,随着信纸上的内容,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温和的笑意,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代之的,是属于储君的威严与冷冽。 “郑源……”他口中轻轻念着礼部那位郑大人的名字,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好,很好。” 他将信纸小心地折好,收入袖中,看向柳如烟等人。 “刘家一案,这封信虽不能算作铁证,但也有作用。”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 “本宫此次前来常州,并非只为此案。” “想必你们方才在院中,也看到了。” “常州水患连年,朝廷的拨款,却如泥牛入海。本宫奉父皇之命,彻查此事。可账本做得天衣无缝,缺少一份,能一锤定音的物证。” 柳如烟心中念头转动。 清月! 第99章 围城 “殿下,”柳如烟抬起头,迎上王曌的目光,“小女子斗胆,想向您寻一个人。” “哦?”王曌眉毛一挑。 “常州知府仲偲,有一位周姓的姨娘。” 王曌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他看向侍立在身后的金吾卫百户。 那百户立刻躬身答道:“回殿下,查抄知府衙门时,确有一周姓姨娘。按照您的吩咐,府内所有女眷,都禁足于二进西厢,还未曾审问到。” 柳如烟心中一喜。 “殿下,这位周姨娘,本名清月,曾是我璇玑楼的人。” 王曌深深地看了柳如烟一眼。 片刻之后,他缓缓点头。 “准了。” “带周氏,前来问话。” 不多时,一个女子,被两名侍女带了进来。 正是清月。 她一进门,便看到了凝脂, 她便知道是来常州调查的璇玑楼众人。 虽未见过面,但是清月识得名花凝脂啊! “清月,参见太子殿下。” 清月道:“殿下明鉴,仲偲此人,生性多疑,这等机密要事,从未让妾身沾手。” “他确实将一些见不得光的东西,藏在了别处。” “具体是什么,妾身不知,具体在何处,妾身也不知……” “但可能在他表弟仲藐庄子的后山,那有一片仲家村的旧址。” 王曌心中已然明了。 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 将罪证藏于废弃的祖地之中,当真是个好手段。 “好。”王曌站起身,脸上重新挂上了那副温和的笑容,“若真能在那处找到东西,你璇玑楼,便又立了一功。” 柳如烟盈盈一拜,试探着问道:“那……清月她……” 王曌负手而立,走到窗边,看向外面肃杀的庭院,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他话音一顿,转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柳如烟。 “这仲偲的家眷名册里,何时有过一位周姓的姨娘?” 一句话,便将清月,从这桩泼天大案中,干干净净地摘了出去。 柳如烟心中一松,脸上露出由衷的感激之色。 “多谢殿下成全。” 她再次深深一拜,随即,带着众人退出了知府。 自知府衙门而出,一行人并未在街上过多逗留。 常州城内的气氛,因着太子的到来,已然在无形中变得紧绷而肃杀。 回到客栈,众人迅速收拾好了行装。 当务之急,是带着刘笙,尽快离开这片是非之地,返回璇玑楼。 只是,对于刘笙这孩子的去处,众人心中却各有思量。 凝脂看着那个安静地坐在窗边,抱着膝盖,茫然望着窗外车水马龙的小小身影,轻声开口。 “刘家虽遭灭门,但在江南一带,尚有几家旁支宗亲。”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冷静与周全。 “将这孩子送去那里,有血亲照拂,总好过跟着我们,在刀光剑影里讨生活。” “这亦是璇玑楼一贯的规矩,斩草要除根,护人要周全,既是受了刘萧所托,便要为他这唯一的妹妹,寻一个最稳妥的归宿。” 凝脂的话,合情合理,亦是璇玑楼立身之本的体现。 可不等他开口,外面街道上传来的骚动,便打断了房中所有的议论。 “哐——当!” 一声沉重到令人心悸的巨响,从远处传来。 那声音,仿佛是天地的门轴,被硬生生扭断。 紧接着,便是山呼海啸般的嘈杂与尖叫,如同一锅滚沸的开水,瞬间炸裂开来。 “关城门了!城门关了!” “快跑啊!西楚人杀过来了!” “蛮子进城了!救命啊!” 一声声凄厉的呼喊,裹挟着无边的恐惧,狠狠地撞击着客栈的窗棂。 柳如烟脸色骤变。 她一个箭步冲到窗边,推窗望去。 只见方才还算井然的街道,此刻已然化作一片人间炼狱。 惊慌失措的人群,如同被捅了窝的蚂蚁,没头没脑地四处乱窜。 货郎的担子被打翻在地,红彤彤的糖葫芦滚了一地,瞬间被无数只脚踩得稀烂。 妇人抱着哇哇大哭的孩童,被人流挤得东倒西歪,发髻散乱,满脸泪痕。 小贩的菜摊被推倒,青翠的菜叶与污泥混杂在一起,诉说着方才的安宁。 远处,那扇厚重的城门,已然死死关闭,将一城生灵,与城外的杀机,彻底隔绝。 “弃车!” 柳如烟当机立断,声音清冷,没有半分迟疑。 “上对面的茶楼,快!” 众人皆是反应极快之人,无需多言,沈星移一把抱起尚在错愕中的刘笙,护在怀里。 凝脂、清月与芷云、彤雨紧随其后,几人身形如电,自二楼窗户一跃而出,借着廊檐与招牌的起落,几个闪身,便悄无声息地落入了对面茶楼二层的雅间之中。 茶楼里早已是人去楼空,只余下满地的狼藉。 几人寻了个隐蔽的角落,屏息凝神,目光穿过雕花的窗格,望向那片混乱的中心——城门方向。 街上,是奔逃,是哭喊,是绝望。 那是一股求生的洪流,所有人都在拼了命地远离那座代表着死亡的城门。 然而,就在这股奔涌的、溃散的洪流之中,却出现了一道清晰无比的逆流。 那是一小队人马。 人数不多,不过五十余人。 他们身着统一的玄色劲甲,腰佩横刀,步伐沉稳,阵型不乱。 他们没有随波逐流地逃跑,反而迎着那惊恐的人潮,一步一步,坚定地,朝着城门的方向,逆行而上。 为首一人,未穿甲胄,只着一身再寻常不过的月白色常服。 常服外披着铠甲。 正是太子王曌。 混乱的人潮,像是有生命一般,在这队人马面前,自动向两侧分开。 并非畏惧,而是一种本能的、被那股沉静如山的气场所震慑的让步。 夕阳的余晖,穿过弥漫的尘埃,为他素色的衣袍,镀上了一层浅淡的金边。 他脸上没有了平日里那温和的笑意,也没有恐惧与慌乱,只有一种渊渟岳峙的平静,一种属于储君的、不容置疑的担当。 他的目光,越过一张张惊恐的脸,直直地望向那座正在被剧烈撞击的城门。 仿佛那里不是择人而噬的猛虎,而是他身为太子,必须亲自面对的宿命。 第100章 为家战之 这一幕,深深地烙印在了柳如烟的眼底。 她见过来来往往的权贵,见过虚与委蛇的笑脸,见过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可她从未见过,在万民奔逃之时,敢于逆流而上的君王。 这一刻的王曌,不是那个在山庄里与她言笑晏晏、带着几分试探的太子。 他是大胤王朝的储君。 是子民,在绝望中,唯一可以仰望的脊梁。 她忽然觉得,自己所在的大胤,有这样的储君,是件幸事。 就在此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自另一条街巷中响起。 一队人马,约莫二百余人,虽然衣甲不甚光鲜,队列也有些参差,但眉宇间的悍勇之气,却做不得假。 为首一名将领翻身下马,几步冲到王曌面前,单膝跪地,声如洪钟。 “兵卫处,都尉梁谷,携二百常州兵卫,前来助阵!” 王曌的目光,落在这位名叫梁谷的都尉脸上,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泛起一丝波澜。 “好。” 他只说了一个字,却蕴含着千钧之力。 “在这仲偲一手遮天的常州城,竟还有你这般忠勇之士,大胤不孤。” 梁谷面露感激与激动,他抬起头,急声道:“殿下,探子来报,来犯之敌,乃是西楚‘狼偾’将军胡厄,约有八百悍卒!” 八百! 这个数字,让在场所有人的心,都猛地一沉。 王曌身后,不过五十名蜕凡境中期的金吾卫。 加上这两百名兵卒,满打满算,也不过二百五十人。 以不足三百之众,抵御八百如狼似虎的西楚悍卒,无异于以卵击石。 王曌的脸上,却不见丝毫惧色。 他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的五十名金吾卫,他们是父皇赐予他的精锐,每一个,都是能以一当十的好手。 他又看了一眼那二百名眼神忐忑却依旧不退的常州兵卫。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那扇苦苦支撑的城门,终于在一次猛烈的撞击下,轰然洞开! 木屑与碎石四溅。 阳光自那破开的洞口涌入,照亮的,却是一张张狰狞而嗜血的脸。 西楚大军,如开闸的洪水,咆哮着,涌入了常州城! 迎接他们的,不是惊慌逃窜的百姓。 而是以太子王曌为首,那二百五十道,虽显单薄,却无比坚定的身影。 “杀!” 王曌拔出了腰间的长剑。 剑身在夕阳下,反射出刺目的寒光。 他没有丝毫犹豫,第一个,迎着那汹涌的敌军,冲了上去! “为殿下死战!” “为大胤死战!” 金吾卫与常州兵卫,热血被瞬间点燃,齐声怒吼,紧随其后! 狭窄的城门甬道,瞬间化作了血肉磨盘。 刀剑相击,发出刺耳的锐鸣。 鲜血喷溅,染红了青石板的地面。 王曌的剑法,没有花哨的招式,每一剑,都精准而致命。 他如同一块投入激流的礁石,任凭浪涛如何凶猛,他自岿然不动,将最汹涌的攻势,尽数拦下。 一名西楚兵卒狞笑着,举刀劈向他的面门,却被他侧身躲过,手腕一翻,长剑如毒蛇出洞,瞬间贯穿了那兵卒的咽喉。 鲜血,溅上了他月白色的衣袍,如雪地里绽开的红梅。 这一幕,让城中那些原本躲在暗处,惊恐观望的江湖人士,看得是热血沸腾! “他娘的!太子爷都亲自上阵了,我们这些爷们儿,还能缩着脖子当乌龟?” 一名使着九环大刀的壮汉,暴喝一声,从一旁的酒楼里冲了出来。 “说得对!保家卫国,匹夫有责!今日,便让这些西楚蛮子,知道我大胤的好汉,没有孬种!” 一名手持铁扇的白面书生,亦是长笑一声,身形飘忽,加入了战团。 “阿弥陀佛,佛亦有怒火金刚。今日,老衲便要开一回杀戒了!” 一名看似枯瘦的老僧,从墙角阴影处走出,掌风呼啸,瞬间便将两名敌军拍得筋骨寸断。 一个,两个,三个…… 二十几道身影,从城市的各个角落,不约而同地冲了出来。 他们或许是为了家国大义,或许,仅仅是被那位逆流而上的太子,点燃了心中潜藏的热血。 这二十几名修为从蜕凡境初期到后期不等的江湖好手,如同一支锋利的箭矢,狠狠地插入了西楚大军的侧翼,瞬间撕开了一道口子! 茶楼之上。 柳如烟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她的心中,那根名为“理智”与“利益”的弦,正在被眼前这壮烈的一幕,冲击得嗡嗡作响。 她来到大胤四年,对这个名为“大胤”的王朝,本没有太多的归属感。 此刻,最正确的选择,是趁乱带着众人,寻机逃离。 可是……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了那道在敌群中冲杀的月白色身影上。 一个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置之度外,只为守护身后万民的储君。 若有朝一日,他登临帝位,大胤,或许会迎来一个截然不同的未来。 一个更加清明,更加强盛的未来。 而璇玑楼,也需要一个这样稳定而强盛的王朝,作为发展的土壤。 她看向身边的同伴。 沈星移早已是双拳紧握,眼中战意昂然。 芷云和彤雨,也紧紧地握着手中的剑,显然是心潮澎湃。 凝脂看着她。 “如烟,都听你的。” 凝脂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 “大胤,是我们璇玑楼所处的国家,是我们的家。” 家…… 这个字,让柳如烟的心,微微一颤。 是啊。 她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四年了。 这里有她熟悉的人,有她为之奋斗的事业,有她一步步走过的路。 这里,早已是她的家了。 柳如烟忽然笑了。 那笑容,如冰雪初融,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释然与决绝。 “凝脂姐,你带笙儿去地窖藏好。清月,照顾好她。” 她转身,将刘笙从沈星移怀里接过,交到凝脂手中。 “告诉她,姐姐们去去就回。” “若我们能挡住,她与城中百姓,自然安全。” “若挡不住……”柳如烟的声音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寒芒,“无论如何,也逃不掉。” 凝脂和清月看着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她没有再多说,抱着刘笙,身形一闪,便消失在了茶楼的后院。 柳如烟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沈星移、芷云和彤雨。 第101章 厮杀与太子的后手 “走!” 话音未落,四道身影如四只翩然惊鸿,自茶楼二楼的窗口,一跃而出! 柳如烟身在半空,腰间披帛如有了生命般骤然展开! 一名西楚兵卒正狞笑着一刀砍向倒地的常州兵卫。 忽觉颈间一紧! 一股柔韧却无法抗拒的大力传来! 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整个身体便被那道披帛卷上半空,再狠狠砸向另一名同伴! 柳如烟落地。 她的舞步,在刀光剑影中,竟不见半分仓惶。 每一次旋转,每一次跳跃,都伴随着那致命的白色丝绸飞舞。 那看似柔软的织物,化作灵蛇,精准缠住敌人的手腕,使其兵刃脱手。 横扫一片,将数名敌军抽得人仰马翻,筋骨欲裂。 沈星移紧随其后,他没有兵器,一双肉掌,便是世间最恐怖的凶器。 “探星手!” 他一声低喝,真气鼓荡间,双掌之上仿佛有星辰光点流转。 整个人如猛虎下山,悍然撞入最密集的敌阵之中。 掌风呼啸,所到之处,西楚兵卒非死即伤,骨骼碎裂声不绝于耳。 他的招式大开大合,阳刚霸烈,与柳如烟的阴柔诡谲恰成互补,滴水不漏地护住了她身侧的所有空当。 “叮叮当当!” 清脆的剑鸣声中,芷云和彤雨的双剑已合璧一处。 剑光如暴雨,瞬间化作一张密不透风的死亡之网。 姐妹二人心意相通,身形交错,剑影翻飞。 她们所过之处,只留下捂着咽喉,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尸体。 就在此时,一道鬼魅般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战场的阴影之中。 是去而复返的凝脂。 她已将刘笙安置妥当。 那双曾弹出魔音“七弦悲音”的纤纤玉手,此刻已化作了最致命的利器。 只见她身形一晃,如夜枭捕食,悄然贴近一名敌军百夫长的身后。 五指成爪,带着一股阴冷的劲风,无声探出,直扣那人的后心。 那名敌军连惨叫都未曾发出,身体便是一软,颓然倒地。 一击得手,凝脂毫不停留,身形便已再度融入阴影,寻找着下一个猎物。 这支突然杀出的队伍,如同一把烧红的利刃,狠狠地捅进了西楚大军的腰腹! 原本已经开始呈现颓势的大胤守军,只觉得压力骤减! 正被三名悍卒围攻的都尉梁谷,只见眼前白影一闪,那三名悍卒便已惨叫着倒飞出去! 他定睛看去,只见一名白衣女子身姿曼妙,手段却狠辣至极! 而在她身边,一个赤手空拳的男子,一掌便将一名西楚兵卒的胸膛打得凹陷下去! 还有那对双剑合璧的少女,在敌阵中杀出一条血路! 太子王曌一剑荡开身前的长刀,亦注意到了这边的变化。 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这些行走于黑暗与利益边缘的江湖人,竟会在此时,为了家国,悍然赴死! 王曌的心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荡。 他只觉胸中热血再次被点燃,长剑一振,厉声高喝。 “大胤的儿郎们!” “随本宫,杀——!” 太子王曌的这一声怒吼,仿佛一道惊雷,彻底引爆了城中所有人的血性! 士气,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在这一刻,却化作了最真实的力量。 原本已在西楚悍卒的凶猛攻势下节节败退的兵卫,此刻竟是红了眼,嘶吼着,用血肉之躯,硬生生顶了回去! 然而,西楚的“狼偾”军,毕竟是百战悍卒。 短暂的混乱之后,一名满脸络腮胡,眼如铜铃的西楚裨将,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 “稳住!给老子稳住!” “杀了大胤太子赏千金!还有那个穿白衣服的老娘们!” 瞬间,数十名西楚精锐,舍弃了面前的对手,如闻到血腥味的狼群,疯了一般朝着柳如烟和王曌的方向,合围而来! 压力,骤然倍增! “噗嗤!” 那名先前第一个响应太子号召,手持九环大刀的江湖壮汉,一时不慎,被三柄长矛同时贯穿了小腹! 他圆睁着双眼,口中鲜血狂涌,却兀自不倒。 “他娘的……值了……”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手中的九环大刀,奋力掷出,将一名冲向王曌的敌军,砸得脑浆迸裂,这才带着一丝笑意,轰然倒地。 伤亡,开始出现。 那些凭着一腔热血冲杀出来的江湖好手,终究不是训练有素的军队。 一个接一个地倒下。 血,染红了长街。 就连芷云的肩头,也留下了一道深长的刀伤,鲜血瞬间浸透了她青色的衣衫。 “姐姐!” 彤雨惊呼一声,双剑舞得更快,眼中满是焦急与怒火。 “我没事!” 芷云咬着牙,脸色苍白,手中的剑,却依旧稳定。 战场的天平,似乎又一次,开始朝着西楚大军的方向,缓缓倾斜。 就在这时! “嗖!嗖!嗖!” 一阵尖锐的破空之声,自城头响起! 十道身影,宛若天神下凡,从那高耸的城墙之上一跃而下! 他们身法矫健,落地无声,身上散发出的,是远超寻常兵卒的强大气息! 为首一人,是个面容冷峻的中年文士,手中提着一柄三尺青锋。 他目光一扫,便落在了正被数名高手围攻的太子王曌身上。 “护驾!” 一声清喝,十人如离弦之箭,悍然杀入战团! 那中年文士,是一名洞明境中期的绝顶高手! 他手中长剑一抖,挽出数朵剑花,剑光清冷,却带着一股凛然的杀伐之气。 只一瞬间,围攻王曌的数名西楚高手,便有两人被当场封喉! 其余八人,亦是个个不凡,其中竟还有四人,也达到了洞明境中期的修为! “杀啊——!” 震天的喊杀声,并非从城内传来,而是从他们的身后——那洞开的城门之外,响彻云霄! 所有西楚兵卒,骇然回头。 只见城门之外,不知何时,已出现了一支黑压压的大军! 旌旗招展,刀枪如林! 为首校尉,身披重甲,手持长槊,正是蔡校尉! 四百名养精蓄锐的大胤精兵,如同下山的猛虎,从背后,狠狠地撞入了西楚大军的阵型之中! 腹背受敌! 第102章 沈家藏宝地阵法 方才还震耳欲聋的厮杀声,已然尽数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压抑的抽泣与搬动尸体的沉闷声响。 城中的百姓们,自藏身的屋舍与地窖中走出,脸上尚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惶,眼中却已有了光。 他们没有袖手旁观,而是自发地提来了木桶与布巾,默默地擦拭着地上的血污,帮助那些身心俱疲的兵卫,将一具具冰冷的尸体,无论是敌是友,都小心地收殓起来。 空气里,浓郁的血腥味与尘土的气息混杂在一起,刺鼻而沉重。 王曌脱下了那件染血的铠甲,只余下一身同样沾满污迹的月白常服。 他没有回到知府衙门,而是亲身站在长街之上,亲自指挥着善后事宜。 “将所有战死将士的名姓籍贯,一一登记造册。” “告诉他们的家人,他们是大胤的英雄,朝廷,绝不会亏待任何一位为国捐躯的忠勇之士,抚恤金,三倍发放。”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随后,他又走向那些幸存下来,正互相包扎伤口的江湖人。 他对着众人,深深一揖。 “诸位壮士高义,今日援手之恩,本宫铭记于心。待此间事了,本宫必有重赏。” 那些江湖汉子,大多性情豪爽,见太子如此礼遇,纷纷还礼,口中连称“不敢”。 柳如烟一行人,寻了一处还算完好的医馆偏堂,暂作歇脚。 芷云的肩头,伤口深可见骨,彤雨正红着眼眶,小心翼翼地为她清洗上药。 沈星移胸前挨了一记重拳,虽无大碍,嘴角却也挂着一丝血痕,他正盘膝坐在一旁,调息内劲。 凝脂身上倒是没什么伤,她正用烈酒擦拭着自己的指甲,仿佛要将那沾染的血腥,一点一点,彻底洗净。 柳如烟的消耗最大,那看似轻柔的披帛,每一次舞动,都需耗费大量的真气。此刻,她脸色微白,正靠着窗棂,静静地看着外面忙碌却有序的景象。 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传来。 王曌在一众金吾卫的护卫下,走进了偏堂。 他没有多余的寒暄,开门见山。 “仲藐庄子后山的旧址之下,确有一间密室。” 王曌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寒芒。 “里面,不仅有常州这些年被贪墨的治水银两的真正账本,还有他与咸水关协领夏铖的往来书信。” “这便坐实了仲偲与那咸水关协领夏铖的滔天罪行。”王曌沉声说道。 柳如烟的心,却并未因此而感到轻松。 她与王曌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情绪。 那是一种,未能竟全功的遗憾。 刘谦的信中,写得清清楚楚,一切的源头,是二皇子,是丽妃。 如今,查出来的所有证据,却都只指向了咸水关的协领夏铖。 很显然,夏铖,不过是又一个被推到台前,用来斩断所有线索的替死鬼罢了。 背后那只真正搅弄风云的手,依旧藏在重重迷雾之后,安然无恙。 “此事,本宫会一查到底。”王曌的声音里,带着属于储君的坚定,“只是,还需要时间。” 他明白,柳如烟也明白,扳倒一位羽翼丰满的皇子,绝非一朝一夕之功。 今日之事,能将二皇子在军中的一枚重要棋子拔除,已是极大的胜利。 “你们接下来,有何打算?” 柳如烟理了理思绪,轻声答道:“我等本就计划今日启程,返回金陵的璇玑楼。” “只是如今城中遭此大劫,我等又人人带伤,恐怕要在此地叨扰休整数日,待风波平息,再行上路。” 王曌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应当如此。你们安心在此修养,常州城内,如今已是固若金汤,绝不会再有宵小作祟。” 他又嘱咐了几句,命人送来了最好的金疮药与干净的衣物,这才转身离去。 夜色,渐渐深了。 白日的喧嚣与血腥,仿佛被这浓稠的夜色,尽数吞没。 城中实行了宵禁,除了巡逻的金吾卫甲叶碰撞的清脆声响,便只余下几声犬吠。 一夜无话。 次日,天光微亮。 常州城从一扬血腥的噩梦中醒来,带着满身的伤痕,却也透着一股顽强的新生之气。 医馆之内,浓郁的药香混杂着淡淡的血气,萦绕不散。 知府衙门的方向,一队人马正朝着医馆行来。 为首的,正是太子王曌。 他身侧,除了几名贴身护卫,还跟着一个面容冷峻的中年文士,以及昨日自城头跃下的那十名高手。 昨夜,知府衙门,灯火通明。 蔡校尉已将城中局势尽数掌控,而王曌则在后堂,听取着另一桩要事的汇报。 那名手持折扇,气质儒雅的中年文士,名为杨朔,正是奉命前来接应太子的另一支力量。 他带来的十人,皆是从沈家藏宝地抽调出的精英,个个身手不凡。 “殿下,”杨朔收起折扇,神情凝重,“吉荧县那边,各方势力虽多,但有王老大人坐镇,倒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重重关隘,皆已被我等破解,如今,只剩下最后一关。” 王曌眉峰微蹙:“说。” “最后一关,名曰‘六星拱月’。”杨朔解释道,“乃是依照天象星轨所设的绝妙机关。据那老算子推演,需在特定的时辰,以极为精准的次序,用内劲连续敲击墙面与穹顶的三十六处机括,分毫不能差。” “三十六下,一气呵成,对时机的把握,对内劲的控制,要求都已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杨朔的脸上,露出一丝难色:“在扬的弟兄们,无人有此把握。稍有不慎,便会触动总机关,届时,整个地宫都将彻底坍塌,所有东西都将永埋地下。” 后堂之内,陷入了一片沉寂。 王曌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轻轻叩击着,发出“笃、笃”的声响。 千难万险,已到了最后一步,竟被卡在这里。 那批宝藏,不仅仅是金银,更是他将来稳定朝局、推行新政的底气。 绝不能放弃。 可放眼天下,谁又能有这般鬼神莫测的手段? 精准的时机把握…… 连绵不绝的内劲…… 一个身影,毫无预兆地,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 是她。 第103章 寻柳如烟帮助 是那看似柔软的披帛,却能化作催命锁链的绝世舞姿。 若论对时机与节奏的把握,舞者绝对是首选。 若论内劲的运用,她能将真气灌注于轻飘飘的丝绸之上,其控制力,已是登峰造极。 王曌的眼神,渐渐亮了起来。 随即,他又轻轻叹了一口气。 怎么又是她。 自己这位大胤储君,竟总要仰仗这位璇玑楼的女子。 这感觉,让他心中生出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滋味。 但眼下,大局为重。 他站起身,“去医馆。” …… 沉稳的脚步声,在医馆的偏堂外停下。 柳如烟转过身,神色平静地看着走进来的王曌一行人。 沈星移等人也已停止了调息,纷纷起身。 “参见太子殿下。” “都免礼吧。”王曌摆了摆手,目光扫过众人,尤其是在芷云的伤处停顿了一瞬,温声道,“不必拘泥于这些虚礼。伤势如何了?” 柳如烟上前一步,盈盈一礼:“多谢殿下挂怀,皆是些皮外伤,休养几日便无大碍。”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伤后的虚弱,却依旧清婉动听,让人听不出半分真实情绪。 王曌点了点头,不再绕圈子,直接开门见山。 “本宫此次前来,是有一事,想请如烟姑娘……再帮一个忙。” 柳如烟眼波微动,长长的睫毛垂下,掩去了眸中的精光。 “殿下言重了。不知是何要事,但凡如烟能做到的,定当万死不辞。” 他缓缓说道:“说来,此事还与你璇玑楼有些渊源。” “璇玑楼那份关于沈家宝藏的消息,如今,已到了最关键的一步。” 沈星移的身体,在听到“沈家宝藏”四个字时,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他依旧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王曌将杨朔所言的“六星拱月”之难,原原本本地叙述了一遍。 “……需要一人,能精准把握时机,以内劲连续击打三十六处机括,一气呵成。” 他说到这里,目光灼灼地看向柳如烟。 “本宫思来想去,身边只有如烟姑娘你一人可能做到了。” 整个偏堂,安静得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柳如烟的身上。 柳如烟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她的目光,瞟在了沈星移的身上。 当着沈家唯一后人的面,讨论着如何去开启他家的宝藏,将其据为己有? 他的眼神,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没有愤怒,没有悲伤,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柳如烟的心中,忽然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 似乎比她想象中,要藏得更深。 她收回目光,重新看向王曌,唇边,勾起一抹浅浅的、恰到好处的笑容。 “能为殿下分忧,是如烟的福分。”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带着几分谦逊与谨慎。 “只是,此事关系重大,如烟虽对自己的舞技有几分自信,却也不敢妄言必定能成。还需亲眼看过那机关,才能有几分把握。” “自然。”王曌闻言,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本宫也是此意。” “那便说定了。”他像是放下了一桩心事,“明日一早,我等便动身,前往吉荧县。” “好。” 事情商议已定,王曌没有过多逗留,又嘱咐了几句让众人好生休养,便带着杨朔等人转身离去。 待那一行人的脚步声彻底远去,偏堂内的气氛,才重新松弛下来。 凝脂则是走到柳如烟身边,低声道:“你当真要去?那地方,如今怕是龙潭虎穴。” “去,为何不去?”柳如烟端起桌上早已凉透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口,“这是殿下送上门的恩情,岂有不收之理?” 她看向凝脂:“这一趟,我们出的不是力,是人情。这个人情,将来能换回的东西,远比那沈家的金山银山,要贵重得多。” 凝脂心头一凛,瞬间明白了她的深意。 柳如烟放下茶盏,走出了医馆。 沈星移随即也跟了出来。 她缓步走到沈星移面前。 “你沈家的宝藏,就要被悉数拿走了。” “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沈星移抬起眼,迎上柳如烟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眸子。 良久。 他开口了,声音沙哑,却异常的平静。 “如烟姐说笑了。” 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那笑容里,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苍凉。 “我早已不是什么沈家的公子。” “一个连家都护不住,只能侥幸逃脱追杀的丧家之犬,又有什么资格,去谈论那些本就不属于我的东西?” 他的目光,从柳如烟的脸上移开,望向窗外那片灰蒙蒙的天空。 “那些宝藏,与其被贼人夺了去,或是永远埋在地下,倒不如,交予太子殿下。” “若真能如他所言,用之于民,也算是……替我沈家满门,积些阴德了。” 柳如烟静静地看着他。 她没有再说什么。 那一次的谈话,如同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在沈星移的心中,漾开了一圈无人得见的涟漪。 他没有再多言,只是默默地退回了自己的角落,将那份波澜,重新深藏。 翌日,天色刚蒙蒙亮,一层薄薄的晨雾,还笼罩着伤痕累累的常州城。 柳如烟一行人,已在医馆门口整装待发。 其他人则留在常州,既是养伤,也是为了照看刘笙。 王曌并未亲自前往,他需坐镇常州,处理堆积如山的善后事宜,同时,也要防备二皇子与西楚那边,是否还会有别的动作。 马蹄踏着清晨的薄雾,一行人轻装简从,迅速离开了常州,朝着吉荧县的方向疾驰而去。 一路无话,气氛肃穆。 那十名高手显然训练有素,沉默得如同影子,只管策马前行,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冽气息。 吉荧县,地处偏僻,因着沈家宝藏的传闻,近来早已是暗流涌动,鱼龙混杂。 杨朔一行人并未入县城,而是绕过几处山坳,最终在一片看似寻常的乱石坡前,停了下来。 早有几名身着短打扮,扮作寻常猎户的汉子在此等候。 见到杨朔,众人立刻上前行礼。 第104章 六星拱月 其中一名面容黝黑,眼神锐利的汉子,目光在柳如烟身上扫过,眉头不易察觉地一皱。 待杨朔交代了几句,那汉子终于忍不住,将杨朔拉到一旁,压低了声音。 “杨先生,殿下这是何意?” 他的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质疑。 “这等攸关的节骨眼上,怎的……带来一位姑娘家?” “莫非是路上出了什么变故?” 那汉子显然是此地的负责人之一,他知道最后一关的难度,那绝非寻常武力可以破解。 在他看来,带来一个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简直是儿戏。 杨朔的面色一沉,语气也冷了几分。 “这是太子殿下的决断,我等奉命行事,无需你来置喙。” 那汉子被他一句话噎住,脸色涨红,却再也不敢多言。 太子的威严,即便隔着千里,也足以让这些桀骜不驯的江湖好手,瞬间噤声。 柳如烟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神色未变,心中却是一片澄明。 “呵呵……杨先生回来了。” 一个略显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打破了这片刻的尴尬。 只见一名身穿葛布长衫,须发皆白,但精神矍铄的老者,从一处隐蔽的岩洞后走了出来。 他手中拄着一根不知什么木料制成的拐杖,上面盘绕着细密的天然纹路,一双眼睛,虽有些浑浊,却仿佛能洞悉人心。 此人,便是杨朔口中的“老算子”。 老算子走到近前,目光并未在那些气息强横的高手身上停留,而是直接落在了柳如烟的身上,细细打量了一番。 他的眼神里没有轻视,只有一种纯粹的好奇与探究。 “这位姑娘,如何称呼?” 柳如烟微微欠身,语声清淡。 “小女子柳如烟,老先生叫我柳姑娘便好。” “柳姑娘。” 老算子点了点头,那张布满风霜的脸上,露出一丝郑重的神情。 “此行成败,便要拜托柳姑娘了。” 说罢,他转身,示意众人随他进入岩洞。 岩洞之内,别有洞天,显然是被人精心修整过,石壁上凿出了简单的石桌石凳,几盏油灯,将洞内照得一片昏黄。 老算子没有半分耽搁,从怀中极为珍重地取出一卷泛黄的竹简,小心翼翼地在石桌上铺展开来。 那竹简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边缘已有些毛糙,上面的字迹,是用朱砂写就,笔画古朴,透着一股玄奥之气。 “柳姑娘,请看。” 老算子指着竹简上的图文,开始解释那最后一关的奥秘。 “此关,名为‘六星拱月’,乃是沈家先祖,一位精通机关术与周天星斗之学的奇人所设。” “它并非死物,而是与天象暗合,随星轨运转而生出无穷变化。” 他的手指,点在竹简中心一个形如弯月的标记上。 “此为‘月枢’,乃是整个机关的核心,也是唯一的生门所在。” “其周遭,环绕着三十六处机括,暗合天罡之数,我们称之为‘星眼’。” “这三十六处‘星眼’,并非固定不动,它们会随着时辰的推移,在墙面与穹顶之上,不断变换位置。” “破解之法,便是在‘月照中枢’的短短一瞬间,以连绵不绝之内劲,依照特定的次序,一气呵成,敲击全部三十六处‘星眼’。” 老算子深吸一口气,神情愈发凝重。 “次序不能错,力道不能差,时机,更是分毫都不能有失。” “一旦失手,‘月枢’便会引动地脉之火,届时,整个地宫,连同其中的所有宝藏,都将化为乌有,永埋地下。” 柳如烟静静地听着,目光凝视着那卷竹书上的星图与卦象。 一开始,她还只是在理解这机关的复杂与精妙。 可听着听着,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如同一缕尘封已久的暗香,自她记忆的深处,悄然浮起。 这星位的排布,这阴阳五行的流转,这以数定象的原理…… 为何,与爷爷当年逼着她通读的那本《梅花易数》,有如此多的暗合之处? 《梅花易数》,相传为宋代大儒邵雍所著,乃是易学中的一门奇术,以先天八卦之数,推演世间万物之变。 她自幼被爷爷逼着博览群书,天文地理,经史子集,无一不涉。 只是她天性喜动不喜静,对这等枯燥的术数之学,向来是敬而远之,虽是看完了全篇,却从未用心深究过。 她只当是完成了一项不得不做的功课,早已将其中繁复的口诀与卦象,抛到了九霄云外。 “……故而,敲击的次序,需遵循‘乾一、兑二、离三、震四、巽五、坎六、艮七、坤八’之先天之数,再结合当时的时辰、方位,进行推演……” 老算子的话语,还在耳边回响。 柳如烟的意识,却已然沉浸到了一个玄妙的境界之中。 她的眼前,不再是昏黄的岩洞与古旧的竹简。 而是一片浩瀚的星空。 三十六颗星辰,在幽暗的穹顶之上,缓缓流转,轨迹莫测。 她仿佛又回到了练习舞蹈的镜室,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节拍,都必须精准到毫厘之间。 而此刻,这三十六处“星眼”,便是三十六个节拍。 她的大脑,在飞速地运转,将老算子的讲解,与《梅花易数》的仅存记忆碎片,不断地拼接、融合、推演。 一个又一个动作,一幅又一幅画面,开始在她的脑海中,清晰地构建起来。 她该如何拧腰,如何旋身,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触及相隔最远的两处机括。 她该如何吐纳,如何运气,才能保证内劲连绵不绝,三十六击,力道均等。 她的身体,虽然静立不动,但在她的精神世界里,那个白衣胜雪的身影,已然翩然起舞。 腰间的披帛,化作一道流光,时而如灵蛇出洞,精准点向石壁高处。 时而如惊鸿展翅,轻盈拂过地面角落。 每一次飞舞,每一次点落,都恰好踩在了一个玄之又玄的节点之上。 一个完整而流畅的破解流程,在她的脑海中,被一遍又一遍地预演,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完美。 良久。 柳如烟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那双清亮的眸子,重新恢复了焦点。 她抬起头,迎上老算子与杨朔等人探寻的目光,唇角,勾起一抹自信而从容的浅笑。 “我明白了。” 第105章 开始破阵 这四个字,轻柔却坚定,如同一片羽毛,落在了众人紧绷的心弦上。 杨朔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那名先前出言质疑的汉子,更是嘴角一撇,满脸都写着“荒谬”二字。 唯有那老算子,浑浊的眼中精光一闪,他扶着拐杖,向前走了半步,紧紧盯着柳如烟:“姑娘此话当真?” 柳如烟没有多言,只是点点头 接下来两日,这方小小的岩洞,成了柳如烟与老算子探讨的道场。 白日,两人对着那卷竹简,反复推演三十六处星眼的次序与变化。 柳如烟将脑海中那套繁复的舞步,一点点拆解,与机关的每一个节点进行印证。 起初是老算子在讲,柳如烟在听。 渐渐地,变成了柳如烟在问,老算子在答。 到了最后,已是柳如烟在说,老算子在一旁抚须赞叹,不时补充一两个被他忽略的细节。 那些护卫高手,从最初的怀疑,到中途的惊疑,再到最后的肃然起敬,整个过程,不过一日光景。 他们再看向那道纤柔的背影时,眼神里已没有半分轻视,只剩下高山仰止般的敬畏。 第二日的傍晚。 柳如烟自入定中睁开双眼,眸中清澈如洗,所有的星图轨迹,所有的舞步流转,已然尽数了然于心。 她站起身,对着众人,平静地宣布。 “可以了。” 众人再无二话。 在老算子的引领下,一行人穿过岩洞,走下一道蜿蜒而下的幽深石梯。 潮湿而古老的气息扑面而来,石阶上布满了青苔,每一步都回荡着空旷的声响,仿佛在叩问着历史的幽魂。 石梯的尽头,豁然开朗。 一处宏大而空旷的圆形地宫,出现在众人眼前。 地宫的穹顶,是中空的,恰好露出一片圆形的夜空,繁星点点,如同一面深邃的墨色镜子。 地宫的正中央,是一座三尺来高,光洁如玉的圆形石台,正是那机关核心,“月枢”。 而在四周的石壁与穹顶之上,隐约可见三十六个形状各异的石刻机关,那便是沉睡中的“星眼”。 整个地宫,透着一股庄严肃穆而又危机四伏的气息,让人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柳如烟今日,换上了一袭月白色的广袖长裙。 衣袂飘飘,不染纤尘,让她整个人仿佛要融进这清冷的月色里。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双臂上缠绕着的,长达七米的银白色水袖,以及那条轻盈的同色披帛。 她缓步走上中央的石台,姿态从容,仿佛不是来闯生死之关,而是要赴一场月下盛宴。 巨大的压力,如山岳压顶。 但她只是轻轻吸了一口气,将所有的紧张与杂念,都化作了唇边一抹浅淡的笑意。 就当这是一场表演吧。 一场,只为星月而舞的表演。 观众,是这天地。 舞台,是这地宫。 她安静地立于石台之上,闭上双眼,调整着自己的呼吸,整个人进入了一种空灵的状态。 时间,在众人的心跳声中,一息一息地流逝。 终于。 一缕清辉,自穹顶的圆形天窗洒落,如同一道银色的光柱,不偏不倚,恰好笼罩在柳如烟的身上。 刹那间,地宫四周的石壁与穹顶之上,那三十六处“星眼”图腾,竟同时亮起了幽幽的清光,仿佛三十六颗星辰,被同时点亮! 就是现在! 柳如烟的双眸,豁然睁开! 那沉静如水的眼底,此刻,迸射出璀璨如星辰的光芒! 她动了。 身形微微后倾,以冲靠之势积蓄全身力道,随即,皓腕一抖! “唰——!” 两道七米长的银白水袖,如两条破水而出的灵蛇,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精准无误地击向石壁高处两个相隔甚远的“星眼”! “啪!啪!” 两声清脆的撞击声,几乎同时响起,分毫不差。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那两条水袖已然被她以一式“云手”,流水行云般快速收回,缠绕于臂间,没有丝毫的拖沓与紊乱。 紧接着,她足尖一点,一个凌空跃,身形在空中一个不可思议的旋拧! 飞脚轻盈而迅疾地踢在回旋的水袖之上! 那柔软的丝绸,瞬间绷直如枪,改变方向,再次激射而出,精准地点中了另外两处角度极为刁钻的“星眼”!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既有雷霆万钧之力,又不失翩然若仙之姿。 所有人都看呆了。 那先前还心存疑虑的汉子,此刻张大了嘴巴,眼睛瞪得如同铜铃,连呼吸都忘了。 杨朔紧握的拳头,不知不觉间已松开,手心全是冷汗。 他见过无数高手,有剑法超群的,有内力霸道的,却从未见过有人,能将武功、舞技与机关术,如此完美地融为一体! 这哪里是破解机关? 这分明是一场绝世的剑舞! 以柔韧的水袖为剑,以浩瀚的星空为谱,以整个地宫为舞台! 柳如烟的身影,在地宫之中,化作了一道白色的幻影。 她的动作越来越快。 杨朔的眼中,也满是震撼。 他本以为,太子是看中了柳如烟身为舞者对节奏的精准把握。 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明白,这哪里是什么简单的舞技! 这分明是将内劲、身法、招式,完美融入到舞蹈中的至高境界! 每一击,都力道刚猛,直透青铜。 每一动,都时机精准,不差分毫。 这柳如烟,不仅是一位冠绝天下的舞姬,更是一位对武学有着恐怖领悟力的绝顶高手! 老算子的眼中,精光暴涨,他拄着拐杖的手,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月神……这当真是月神起舞啊……” 地宫之内,唯有那道白色的身影,在星辰之间穿梭。 她一个“燕子穿林”,身形掠起,水袖点向穹顶。 又立马一个“金鸡独立”,单足支撑,另一条腿带着披帛,如长鞭般抽出。 三十六处“星眼”,在她那令人眼花缭乱的舞步之下,一处接着一处,不断地亮起,又不断地熄灭。 整个过程,快得让人窒息,却又美得让人心醉。 终于! 当第三十一处“星眼”被击灭。 地宫之中,异变陡生! 最后剩下的五处“星眼”,竟不再遵循之前的规律,而是光芒大盛,同时亮到了极致! 一股磅礴的压力,瞬间笼罩了整个地宫! 老算子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 “是‘五星连珠’!是此阵最后的杀招!” 第106章 月神起舞 他失声惊呼:“这五处机括,必须在同一瞬间,同时击中!但凡有一丝一毫的先后之差,便会前功尽弃,引动地火!” 众人闻言,心脏都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 那五处“星眼”,一处在穹顶正中,两处在左右墙壁的最高处,还有两处,竟在地宫边缘,贴近地面的角落! 天南地北,遥遥相对! 这如何可能在同一瞬间击中?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盯住了高台中央那道白色的身影。 只见柳如烟,面对这绝杀之局,脸上非但没有半分惊惶,那双清亮的眸子里,反而燃起了一抹前所未有的光彩。 那是属于舞者,在面对最高难度的挑战时,才会迸发出的,极致的自信与光芒!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盯住了高台中央那道白色的身影。 刺翻身起势! 她一声清叱,整个人拔地而起,在半空中完成了一个迅疾无比的旋身! 双臂猛然展开,两条七米长的水袖,如两道撕裂夜空的白色闪电,带着尖锐的破风之声,呼啸着射向左右墙壁最高处的那两处“星眼”! 就在水袖出手的同时,她的身体在空中拧转,双腿如剪,精准地勾住了肩上滑落的雪白披帛! “乌龙绞柱!” 她的身形,如同一条盘旋而上的神龙! 双腿发力,带动着身体急速旋转,那被勾住的披帛两端,瞬间绷直,如同两柄出鞘的利剑,分袭地宫边缘,那两处贴近地面的角落! 四处机括,分袭四方! 可穹顶正中的那一处,又该如何? 就在杨朔等人心都提到嗓子眼的刹那! 柳如烟在空中旋身之际,微微仰头,樱口一张! “咻——” 一点寒星,自她口中激射而出,快若流光! 那竟是她绾发用的一枚银簪! 银簪破空,带着她最后一缕内劲,以一个妙到毫巅的弧度,直奔穹顶正中央的那最后一处“星眼”!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无限拉长。 所有人都清晰地看到。 两条飞舞的水袖。 两端绷直的披帛。 还有那一道快如闪电的银簪。 “铛!铛!铛!铛!铛!” 五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竟完美地合为一声! 成了! 地宫之内,所有“星眼”的光芒,在这一刻尽数黯淡下去。 下一瞬,“轰隆隆——” 一阵沉重而古老的机括转动声,从“月枢”的正前方响起,那面光滑的石壁,竟缓缓地向两侧退开,露出了一个深邃幽暗的入口。 柳如烟的身影,轻盈地落在高台之上。 她缓缓抖动皓腕,那两条方才还刚猛如龙的水袖,便柔顺地垂落,重新化作绕指的白云。 抖袖收回,动作轻柔。 她理了理鬓边微乱的碎发,仿佛刚刚完成的,不是一场决定无数人生死命运的机关破解,而仅仅是一场,酣畅淋漓的舞蹈。 那份从容,那份淡定,让地宫边缘的每一个人,都看得呆了。 此女,当真好心性! 好修为! 好风华! “成了!” 老算子一声高呼,激动得胡须都在颤抖。 杨朔与他身后的十名高手,望向柳如烟的眼神,已然从最初的审视与怀疑,化作了彻彻底底的敬畏与折服。 柳如烟却并未理会周遭的赞叹,她依旧站在高台之上,身姿如松,面色平静,仿佛只是拂去了衣角的一粒微尘。 可她的内心,早已是另一番光景。 这沈家的破阵法,当真是要人老命。 其对节奏与内劲的精妙要求,竟丝毫不亚于她前世苦练的《十六天魔舞》,一套下来,真气几乎耗去了七七八八。 累死老娘了。 她心中暗自腹诽,面上却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智珠在握的从容模样。 就在这时,那地宫大门开启的“轰隆”巨响,仿佛终于传到了地面之上,在幽深曲折的岩洞中激起了层层回音。 紧接着,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粗重的喘息,由远及近,正从他们来时的洞口方向,急促传来! 杨朔脸色一变,瞬间回神,厉声喝道:“戒备!” 话音未落,十名高手已然动了,他们迅速散开,手中兵刃出鞘,将柳如烟与那洞开的宝库入口,死死护在身后,组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防线。 火光摇曳之下,数十道身影自洞口鱼贯而入。 来人服饰各异,兵器五花八门,显然是分属不同势力的江湖人,但此刻,他们每个人的眼中,都燃烧着同一种火焰。 那是贪婪。 为首一个断了半截眉毛的刀疤脸壮汉,目光越过杨朔等人,死死地盯着那幽深的宝库入口,嘿然冷笑。 “动静不小啊。” “看来,是有人替咱们把这最硬的骨头给啃下来了。” 他将扛在肩上的鬼头大刀往地上一顿,发出一声刺耳的巨响,眼神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恶意。 “多谢各位开路,这沈家的宝藏,我们便却之不恭了!” 老算子宽大的袖袍一展,看似不经意地将柳如烟护在了身后,浑浊的老眼扫过对面那群不速之客,嘴角勾起一抹不屑。 他压低了声音,那语气里却带着一种久历风霜的镇定。 “柳姑娘莫怕。” “不过是一群闻着腥味凑上来的野狗罢了,成不了气候。” 杨朔的面色早已沉了下来,他手中长剑并未出鞘,但整个人的气势,却已如一柄藏锋的利刃。 他的目光,越过那刀疤脸,落在了人群后方一位身着华贵真丝长袍的老者身上。 “天山派远在南诏,不远万里来到我大胤,呵呵……” 杨朔冷笑一声,话语中的讥讽之意,毫不掩饰。 “真是辛苦万俟八长老了。” 那被称为万俟长老的老者,须发皆是花白,面容却保养得如同壮年,一双三角眼闪烁着阴鸷的光。 他手中拄着一根通体乌黑的蛇头拐杖,那蛇口大张,仿佛随时能噬人。 “杨家二郎?” 万俟涂笑了起来,声音嘶哑,如同夜枭。 “沈家满门,本就是我天山派亲手所灭,这地下的藏宝,自然是我天山派的战利品。” 他手中的蛇头拐杖轻轻一点地面,一股阴冷的劲风,贴着地面散开。 “识相的,带着你的人,速速离开。” 这句话,不仅是对杨朔所说,更是对着在场所有闻风而来的江湖势力。 他话语中的霸道与狠戾,让洞窟内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柳如烟的心,微微一沉。 就在此时,另一道雄浑的声音响起,打破了天山派一家独大的气焰。 “万俟老儿,你天山派的胃口,未免也太大了些。” 一个身着暗红长袍的中年男子,从另一伙人中排众而出。 他身材魁梧,双目开阖间,竟隐隐有赤芒流转,周身散发着一股灼人的热气。 第107章 螳螂捕蝉?满山黄雀 “这沈家宝藏,见者有份,谁不想分一杯羹?” 那中年男子目光扫过全场,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霸道。 “依我看,大家既然都对这宝藏势在必得,那便各凭本事。” “不过在此之前……” 他的眼神,如鹰隼般死死锁定了杨朔。 “最要紧的,是先将太子殿下的这些爪牙,给尽数解决了!” “唐宗主说得对!” “先清了场,我们再论宝藏归属!” 其余几方势力的头领,纷纷点头附和,一时间,数十道不怀好意的目光,齐齐聚焦在了杨朔等人身上。 方才还各自为政的乌合之众,在共同的利益驱使下,竟在瞬间结成了一个脆弱却致命的同盟。 “那穿红袍的,是大胤东南烈阳宗的宗主,唐恒。” 老算子那絮絮叨叨的声音,又在柳如烟耳畔响起。 “此人主修气血炼体之道,一手‘五阳功’,能将自身真气催发至灼热高温,霸道无比,寻常兵刃触之即熔,已是洞明境后期的修为。” “那个拄着蛇头拐杖的,是天山派八长老,万俟涂,也是个洞明境后期的老怪物。” 柳如烟听着,心中飞速盘算。 两个洞明境后期,再加上数个不明底细的势力头领,对方人数又是己方的两倍有余。 她不由得看向老算子,眼神里透出一丝询问。 “那咱们……能退敌么?” 老算子似乎被她这质疑的目光逗乐了,干瘦的脸上露出一丝又好气又好笑的神情。 他将胸膛一挺。 “放心吧,柳姑娘!” “护你周全,还是绰绰有余的,哈哈!” 老算子的笑声还未落下,先前那个对柳如烟心存疑虑的黝黑汉子熊奎,已然踏前一步。 他将手中的虎头大刀往肩上一扛,铜铃般的眼睛瞪着烈阳宗主唐恒,瓮声瓮气地吼道。 “那个使拐杖的老家伙,看着就阴森,我不喜欢。” “你这红袍的,看着还算顺眼些!” “我打不过那老怪物,但正好能会会你!来战!” 话音未落,熊奎脚下猛然发力,整个人如同一头发怒的巨熊,朝着唐恒狂冲而去! 他手中的虎头大刀,势大力沉,在空中划出一道惨烈的弧线,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直劈唐恒天灵! 那刀气未至,一股凶悍绝伦的杀意,便已扑面而来! “哼,不知死活的莽夫!” 唐恒冷哼一声,不闪不避,双臂一振,衣袖鼓荡! 他体内的“五阳功”瞬间运转到极致,一双肉掌,竟变得赤红如烙铁,周围的空气都因高温而扭曲起来。 他不退反进,竟是打算以肉掌,硬撼熊奎那开山裂石的一刀! “熊奎本是个猎户,常年在深山与猛兽搏杀,一身杀气极重。” 老算子还在一旁尽职尽责地解说着。 “他机缘巧合之下,曾得隐世刀宗‘常八爷’指点过三招两式,悟性倒也不差,前些日子,刚刚勘破瓶颈,踏入了洞明后期。倒是正好能和那唐恒,过上几招。” “唐恒被他缠住,他带来的那些喽啰,便不足为惧了。” 老算子的声音刚落,杨朔身后,便有三道身影如鬼魅般掠出! 正是昨日自常州城头跃下的那十名高手中的三人! 他们的目标,直指唐恒身后的烈阳宗弟子! 这三人修为皆在洞明中期,身法迅捷,配合默契,如三柄尖刀,瞬间插入了敌方的阵型之中! 一时间,惨叫声四起,血光迸现! 而其余的江湖势力,眼见太子一方已然动手,也不再观望。 他们虽暂时联手,却也各怀鬼胎,谁都想在混战中保存实力,同时削弱对手。 刹那间,整个地宫前厅,彻底化作了一片混乱的战场! 刀光剑影,劲气纵横! 杨朔手腕一翻,那柄始终未曾出鞘的长剑,终于发出一声清越的龙吟! 剑光如一泓秋水,看似清冷平淡,却在出鞘的瞬间,便锁定了天山派长老万俟涂周身的所有要害。 “杨家剑法,果然名不虚传。” 万俟涂阴恻恻一笑,手中蛇头拐杖一抖,竟化作漫天杖影,如同一条伺机而噬的毒龙,迎上了杨朔的剑光! 叮叮当当的脆响,连成一片! 两人瞬间战作一团,剑光与杖影交织,一时间竟斗得不分上下,难解难分。 柳如烟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老算子那熟悉的声音便又响了起来。 “柳姑娘你看,杨朔公子,可是咱们中原隐世豪门,杨家的嫡长子。” “他所修习的‘清水剑诀’,乃是杨家不传之秘,最是讲究以柔克刚,以静制动。那万俟涂的杖法虽然阴毒诡异,但在杨朔公子的剑下,却也讨不到半分便宜。” 柳如烟心中暗道,这老算子,当真是嘴碎得可以,一刻都不停歇。 但她面上却不动声色,反而听得愈发认真。 这些江湖秘闻,各派功法特点,对于身处璇玑楼的她而言,都是平日里极难接触到的珍贵信息。 此刻,有这么一位“百事通”在旁现场解说,正是她学习和积累见闻的绝佳时机。 她的目光,飞快地扫过整个战场。 熊奎与唐恒的战斗,大开大合,是纯粹的力量与霸道的对决。 杨朔与万俟涂的交手,则是技巧与经验的博弈,招招凶险,变化莫测。 那三名洞明中期的高手,在人群中冲杀,如狼入羊群,他们的招式狠辣而高效,全无半分花哨,招招都冲着取人性命而去,显然是经历过无数次生死搏杀的精锐。 而太子一方剩下的高手,则与其余几方势力缠斗在一起,虽然人数处于绝对劣势,却凭借着精妙的配合与远超同阶的实力,硬生生顶住了数倍于己的敌人的围攻。 整个战局,纷乱如麻,却又在某种程度上,达成了一种诡异的平衡。 柳如烟看得心荡神驰,这才是真正顶尖高手的厮杀! 比起常州城那一战,这里的每一场对决,都更加凶险,也更加精彩。 她身为洞明境初期,在这群动辄便是中期、后期的怪物面前,简直如同蝼蚁。 若非有老算子和剩下的几名高手护在身前,恐怕光是那四散的劲气,就足以让她身受重伤。 这种强烈的实力差距,非但没有让她感到沮丧,反而激起了她内心深处那股不服输的韧劲。 她将每一个人的招式,每一次内劲的运转,都牢牢记在心里,与自己所学相互印证。 这些,都是用钱也买不到的宝贵经验。 第108章 碎嘴老算子 她看得分明,太子这边的三十五人,竟真的将对面七大势力,足足七十七人,完美地牵制住了! 柳如烟的心中,不禁泛起一阵惊涛骇浪。 她一直以为,太子王曌最大的依仗,是他的储君身份,是朝廷的权柄。 直到此刻,她才真正窥见这位太子殿下,隐藏在水面之下的冰山一角。 这批人的忠诚,他们的实力,绝非单靠权势与金钱所能换来。 “太子殿下他……竟有如此多的能人异士相助。”柳如烟忍不住轻声感叹。 老算子闻言,脸上露出一丝与有荣焉的自得之色,他捋了捋自己那山羊胡。 “那是自然。” 他的声音压得更低了些,带着几分神秘。 “柳姑娘可知,太子殿下的生母,当今的皇后娘娘,是何出身?” 柳如烟摇了摇头。 皇家秘事,她一个璇玑楼的舞姬,如何能够知晓。 老算子嘿嘿一笑,揭开了谜底。 “皇后娘娘,乃是江湖第一圣地,药王谷谷主的三女儿,曾被誉为‘药王谷三圣女’。” “有这层关系在,自然有无数心甘情愿为殿下效死命的高手。” 药王谷! 这三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在柳如烟的脑海中炸响! 她瞬间明白了。 习武之人,行走江湖,谁能保证自己一辈子不受伤,不中毒? 药王谷,掌握着天下最顶尖的医术与解毒之法,其丹药更是能助人突破瓶颈,疗愈重伤。 对于任何一个江湖门派,任何一位武林高手而言,药王谷的价值,都无可估量。 与药王谷交好,便等于多出了无数条性命。 太子有这样一位母亲,其背后所代表的人脉与资源,简直难以想象。 柳如烟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个在破庙中,被她所救的清秀少女,孙荼。 以及,他临走前,郑重交给自己的那枚,刻着一株草药图样的青玉令牌。 药王谷的令牌…… 原来,自己当初无心插柳的一个善举,竟在不知不觉间,与这天下间最神秘、最尊崇的势力之一,牵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线。 这丝线,在今日之前,她只当是一份寻常的人情。 可在此刻,听闻了太子与药王谷的渊源之后,她才猛然意识到,这份人情的份量,或许远比她想象中,要沉重得多。 柳如烟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掩去了眸中翻涌的思绪。 老算子见她沉默,还以为她被眼前的混战吓到了,便又宽慰道。 “柳姑娘只管把心放在肚子里。” “别看咱们人少,可个个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对付这些人,绰绰有余。” 柳如烟定了定神,抬眸看向老算子,眸中闪过一丝由衷的钦佩。 她嫣然一笑,那笑容冲淡了周遭的血腥与杀伐之气。 “老先生当真是博闻强识,见多识广。” “若非您在旁指点,晚辈怕是连这些人的来路都瞧不明白,只能看个热闹了。”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这记恰到好处的恭维,显然让老算子极为受用。 他那张布满褶子的老脸笑得像一朵菊花,胡子都跟着一翘一翘的。 “嘿嘿,柳姑娘过奖了。” “老头子我痴长了些年岁,也就是知道的闲事杂闻多一些罢了。” 他清了清嗓子,谈兴更浓,指着战圈中那些服饰各异的江湖人,带着几分不屑。 “其实啊,今日来的这些势力,瞧着人多势众,可真正算得上麻烦的,也就那天山派和烈阳宗。” “至于剩下的,不过是些二三流的门派,想趁乱捞一笔横财,纯属跳梁小丑,上不得台面。” 柳如烟顺势而为,露出一副好奇求教的神情。 “那依老先生之见,这当今天下,哪些势力,才算得上是真正的顶尖?” 这个问题,正中老算子下怀。 他当即来了精神,仿佛一位正在给蒙童开蒙的宿儒,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 “要说这天下大势,其实也简单,无外乎‘三、七、四’这三个数。” “三,指的便是当世并立的三大王朝。” 老算子伸出三根枯瘦的手指。 “我们所在的大胤,位处中原,物产丰饶,人杰地灵,国力最为鼎盛。” “西边的西楚,民风彪悍,崇尚武力,一直对我大胤虎视眈眈。” “南边的南诏,多是山林沼泽,擅用毒蛊之术,诡异莫测,极难对付。” 柳如烟静静听着,这些朝堂层面的信息,她虽略有耳闻,但从老算子口中说出,更添了几分江湖视角下的分量。 “那‘七’与‘四’,又是指什么呢?”她恰到好处地追问。 “这‘七’,指的便是游离于朝堂之外,却又与这天下气运紧密相连的七大隐世宗门。” 老算子的神情变得郑重了许多。 “这七大宗门,轻易不显于世,但其底蕴之深厚,门人弟子之强横,绝非寻常江湖门派可以比拟。” “他们,才是这江湖真正的脊梁。” “首当其冲的,便是太虚剑阁。此派以一口浩然正气,修一柄无双利剑,代天行罚,自诩为江湖正道之首,门中弟子,个个都是一等一的剑道高手。” “其次,便是杨朔公子所在的杨家。” 老算子的目光,投向了正与万俟涂激斗的杨朔,眼中满是赞许。 “杨家并非宗派,而是传承千年的武学世家,族人稀少,却个个是人中龙凤。他们不但剑法超群,更精通堪舆风水,掌握着天下许多不为人知的矿脉与灵地。” 柳如烟心中一动,难怪杨朔会成为太子寻宝的左膀右臂,原来还有这层渊源。 “再有,便是西域的般若寺,那里的僧人,修的是佛法,炼的是金身,据说其镇寺绝学‘金刚不坏体’大成之后,可刀枪不入,水火不侵,乃是天下第一的护体神功。” “与之相对的,是北地萨满教,他们不修内劲,主修精力,信奉图腾,能与天地万灵沟通,手段神秘诡异,通生灵下死咒,于千里之外咒杀于人,令人防不胜防。” 柳如烟听得暗自心惊,这世界比她想象的,要广阔和凶险得多。 第109章 势力分析 “还有,便是那刀宗,门人行事随心所欲,亦正亦邪,但一手刀法,却霸道绝伦,号称无物不斩。” 老算子说到这,看了一眼正与唐恒杀得难解难分的熊奎,摇了摇头。 “熊奎这小子,得了常八爷三招两式的皮毛,便能有如今的成就,可见刀宗功法之强横。” “另有阴阳家,精通星象占卜,奇门遁甲,沈家先祖那点机关术,据说便是得了阴阳家一位外门弟子的指点,才有了这‘六星拱月’。” “最后,便是移山馆。这一派没人知道他们的山门在哪,门人有什么特点,只知道,他们每三年入世一批弟子,皆是饱腹诗书,受三国尊敬” 一口气说完七大隐世宗门,老算子端起水囊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 柳如烟早已是心神震动,这七大宗门,任何一个,都拥有着足以搅动天下风云的恐怖实力。 “那……四大圣地呢?”她平复了一下心绪,轻声问道。 “这四大圣地,就更加超然了。” 老算子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敬畏。 “他们之所以被称为圣地,是因为他们都占据着一处得天独厚的洞天福地,门人稀少,却拥有着各自独一无二的底牌。” “其一,是幽冥血海。据说那是一片真正的血海,位于地底深处,其中的血煞之气,能淬炼魔躯,修炼出的魔功霸道无比,乃是魔道魁首,便是太虚剑阁,轻易也不愿招惹。” “其二,便是皇后娘娘的娘家,药王谷。悬壶济世,亦能以毒杀人,活死人肉白骨,一念生,一念死,地位超然,无人敢惹。” 柳如烟的手指,在袖中微微蜷缩。 “其三,是苍穹峰。位于万仞雪山之巅,终年被罡风笼罩,寻常人根本无法靠近,最为神秘。 “最后,便是炉烟湖。那是一座巨大的内陆咸水湖,湖心有岛,名为‘铸剑’。天下神兵,十之七八,都出自此地。他们从不参与江湖纷争,却没有任何一个势力,敢拖欠他们的铸兵之资。” 曾经幽冥血海分出了许多邪修,净是些旁门左道,三百年前已被众势力剿灭。 一番话说完,一个宏大而清晰的江湖格局,已然在柳如烟的脑海中,构建成型。 三大王朝,是世俗的统治者。 七大宗门,是江湖的掌控者。 四大圣地,则是超然物外的存在。 她沉默了良久,才消化掉这庞大的信息。 “那……像之前覆灭的沈家,还有我们璇玑楼,又该算在何等层次呢?”她问出了最后一个,也是她最关心的问题。 老算子看了她一眼,那浑浊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赞许。 “沈家富甲天下,在覆灭之前,算得上是二流势力中的顶尖。” 他话锋一转,目光变得有些复杂。 “至于你们璇玑楼,以歌舞闻名,以消息立足,遍布天下,论情报能力,怕是连三国的密探都有所不及。” “若单论势力与财力,也能够的上二流顶尖。” “只不过……”老算子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说道:“璇玑楼看似风光,却只有一个真正的顶尖高手坐镇,根基,终究是浅了些。” 根基浅了些…… 这五个字,如同一根针,轻轻刺入了柳如烟的心里。 老算子浑浊的目光扫过她微白的脸颊,嘿然一笑,仿佛看穿了她心中所想。 “柳姑娘,这根基深浅,说到底,看的还是修为境界。”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周遭兵刃交击的嘈杂。 “这世上习武之人,多如过江之鲫,能勘破凡胎,步入‘蜕凡’之境的,便已算是百里挑一。” “可‘蜕凡’终究只是入门,是为后面的修行,打个底子罢了。人数虽众,却也只是江湖的基石,难登大雅之堂。” 柳如烟静静地听着,一个全新的,更加清晰的世界,正在她面前缓缓展开。 “真正的分水岭,在于‘洞明’。” 老算子抬起干枯的手指,朝着那片混乱的战圈随意一指。 “到了这个境界,真气自成循环,明心见性,一招一式间,皆可引动天地元气,才算是在这江湖上,真正有了一席之地,能成为一方势力的中流砥柱。” 老算子顿了顿,语气中带上了一丝感慨。 “但‘洞明’之境,一步一重天,想要再进一步,难如登天。天下高手,十有八九,都困死于此境,终生不得寸进。” 柳如烟的心,微微一沉。 她自己,便是初入洞明,深知其中的艰难。 “再往上,便是‘凌霄’之境了。” 老算子的神情,变得肃穆了许多,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敬畏。 “能入此境者,凤毛麟角。任何一个凌霄境中期的武者,都足以成为一二流势力轻易不会动用的底牌,是真正的定海神针。” “你们璇玑楼那位楼主,应该便是璇玑楼唯一凌霄境的人物。” 一句话,点明了柳如烟心中最大的疑惑,也让她彻底明白了“根基浅薄”的含义。 原来,整个庞大的璇玑楼,竟只有一位这样的定海神针。 “至于那传说中的‘万象’之境……” 老算子说到此处,竟是悠悠一叹,浑浊的老眼中,流露出一丝向往与迷离。 “呵呵,那等人物,怕是只有在七大宗门、四大圣地之中,那些活了几百岁,轻易不履凡尘的老家伙们了。” “他们一念之间,便可山河变色,说是陆地神仙,也毫不为过。” 陆地神仙…… 这四个字,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让柳如烟的心神都为之恍惚了一瞬。 也就在老算子话音落下的那一刹那,异变陡生! “吼——!” 一声不似人声的狂暴怒吼,自战圈中心炸开! 是熊奎! 他浑身浴血,胸前一道焦黑的掌印深可见骨,竟是硬生生受了唐恒一记“五阳掌”,却不管不顾,将所有内劲都灌注于手中的虎头大刀之上! 那刀身之上,竟浮现出一抹惨烈的血光! 他以命搏命,舍弃了所有防御,化作一道决绝的血色流星,直劈唐恒面门! 第110章 成功击退 “疯子!” 唐恒脸色剧变,他若想杀熊奎,此时正是最佳时机,可他身后,那三名太子府的高手已然冲散了他的弟子阵型,惨叫声不绝于耳。 电光石火之间,唐恒猛地一咬牙,赤红的双掌不再向前,而是向左右一分,拍出两道灼热的气浪,将那三名如狼似虎的护卫逼退,身形暴退回弟子身前。 “噗——” 熊奎那拼尽全力的一刀失了目标,刀气劈在石壁上,留下一道深邃的斩痕,他自己则再也压不住伤势,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踉跄着后退数步,用大刀拄地,才勉强没有倒下。 几乎在同一时刻,另一侧的战局,也分出了胜负。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响在喧嚣的战场上,显得格外刺耳! 万俟涂那根引以为傲的蛇头拐杖,自蛇口之下,被一剑齐齐斩断! 他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满脸的难以置信,低头看着手中只剩半截的乌黑杖身,那双三角眼,死死地盯住了对面那个持剑而立的青年。 杨朔的剑,已然归鞘。 他依旧是那副清冷淡漠的模样,仿佛只是随手拂去了肩头的一片落叶。 “你的杖法,破绽太多。” 清冷的语调,没有半分讥讽,却比任何嘲讽都更伤人。 “你……好个杨家二郎!” 万俟涂气得浑身发抖,一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 主心骨一退一败,剩下的那些江湖势力哪里还有半分战意,被太子府的高手们杀得节节败退,阵脚大乱。 “呸!” 烈阳宗主唐恒往地上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拄刀喘息的熊奎,又看了一眼毫发无伤的杨朔。 “真他娘的是块硬骨头!” 他一挥手,声音里满是不甘与果决。 “我们走!” 说罢,便护着自己仅剩的几名弟子,头也不回地朝着来时的洞口退去。 天山派的万俟涂见状,知道大势已去,他怨毒地扫过杨朔,又看了一眼被护在最后,神色平静的柳如烟,阴恻恻地留下一句:“此事,我天山派记下了!” 随即,也带着残部,灰溜溜地撤离。 两大势力一走,剩下的乌合之众更是作鸟兽散,生怕跑得慢了,被太子府的人留下清算,一时间,洞窟内人影晃动,转眼便跑了个干干净净。 方才还杀声震天的地宫前厅,此刻,只剩下摇曳的火光,与满地的狼藉。 喧嚣散尽,腥风未消。 空旷的地宫前厅,只剩下自己人粗重的喘息,以及火把燃烧时,“噼啪”作响的轻微声音。 柳如烟提着裙摆,步履轻盈地从高台上走下,仿佛踏过的不是一片狼藉的战场,而是洒满花瓣的舞台。 她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 熊奎那魁梧的身躯靠着石壁,胸前的掌印焦黑可怖,他却满不在乎地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血沫,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笑容里带着酣战过后的痛快。 杨朔依旧是那副清冷的模样,只是持剑的右手虎口,渗出了一丝细微的血痕,显然方才的激斗,对他也并非毫无消耗。 其余的护卫,身上或多或少都挂了彩,但他们神情坚毅,动作利落地处理着伤口,互相包扎,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那份默契与悍勇,令人心惊。 “各位,当真是个中好手。” 柳如烟的声音,清清浅浅,如同一股清泉,洗去了空气中的血腥与焦躁。 “若非亲眼所见,如烟实在难以想象,世间竟有如此精锐之师。” 她这话,说得真心实意。 方才那一场以少胜多的围杀,带给她的震撼,远比破解机关更大。 熊奎闻言,瓮声瓮气地摆了摆手,牵动了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 “嘿,柳姑娘客气了,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野路子。” “倒是你那一手破阵的舞,才叫俺开了眼界!” 老算子在一旁抚着胡须,老脸上满是得色,仿佛被夸的是他自己。 “好了好了,都别互吹了。” 他催促道:“赶紧的,进去看看到底藏了多少好东西!” 众人收拾停当,鱼贯而入。 当踏入宝库的第一步,饶是柳如烟自诩见惯了璇玑楼的奢华,心性沉稳,也还是被眼前的景象,惊得有那么一瞬的失神。 首先映入眼帘的,并非想象中的珠光宝气,而是一种……朴实无华的亮。 只见宝库的正中央,悬着三颗足有婴儿拳头大小的夜明珠,散发着柔和却又明亮的光晕,将整个巨大的石室,照得亮如白昼。 光是这三颗夜明珠,便已是价值连城的稀世珍宝,可在这里,它们似乎……只是用来照明的。 而在那柔和的光晕之下,便是一场足以让任何人都呼吸急促的,财富盛宴。 左手边,是一堆……金砖。 它们不像宫中那样被铸成精致的元宝,而是像乡下劈好的柴火一样,粗犷地、随意地堆成了一座小山。那金灿灿的光芒,晃得人眼晕。 金砖山的旁边,是银山。 大大小小的银锭子,就那么乱糟糟地堆着,仿佛根本不是什么贵重金属,而是路边不值钱的石块。 最离谱的是那些钱票,厚厚的一沓沓,被麻绳随意捆着,扔在角落里,有些甚至已经受潮发黄,上面印着的“大胤通汇”、“四海钱庄”等字样,代表着一笔笔足以买下一座城池的巨额财富。 她默默地移开了视线。 太俗气了。 太俗气了!!!!哼! 这沈家,当真是将“土财主”三个字,刻进了骨子里。 宝库的右手边,则陈列着一排排的兵器架。 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应有尽有。 有长达两米的巨型斩马刀,刀身上还残留着暗褐色的血迹;也有一柄薄如蝉翼的软剑,剑柄上镶嵌着细碎的宝石,一看便知是女子所用;甚至还有一柄造型奇特的……马桶搋子? 柳如烟眨了眨眼,定睛一看,才发现那是一柄造型极为古怪的流星锤。 而在整个宝库的最深处,一面墙,被改造成了巨大的书架。 书架由千年沉香木打造,散发着静心凝神的异香。 上面摆放的,并非金银,而是上百本功法秘籍。 《大风刀法》、《逐浪剑诀》、《七伤拳谱》、《历时风物》…… 《西楚风流事》、《七十二动作》? 第111章 三样宝物 与书架相对的,则是另一面墙的药柜。 上百个白玉小瓶,整齐地码放在格子里,瓶身上贴着标签。 续命丹、破障丹、解毒丸。 这沈家的宝藏,果然充满了惊喜。 就在众人还沉浸在这巨大的震撼与荒诞感中时,杨朔清冷的声音响起。 “柳姑娘。” 他走到柳如烟身前,神色郑重。 “出发前,太子殿下有过交代。” “此次寻宝,姑娘不但为太子赢得藏宝图的关键线索,更是破解‘六星拱月’,居功至伟。” 杨朔的目光扫过这满室的珍宝,语气平静。 “所以,殿下有令,此间宝物,可由姑娘,先行挑选三样。” 柳如烟闻言,心中并无多少波澜,仿佛这天大的赏赐,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她盈盈一拜,姿态放得极低,声音更是柔婉谦恭,听得人骨头都要酥了半边。 “太子殿下厚爱,杨公子与各位英雄舍命相护,如烟愧不敢当。” “若非诸位力挽狂澜,击退强敌,如烟早已是冢中枯骨,又何谈功劳二字。” “这先行挑选的恩典,实是受之有愧。” 她话说得滴水不漏,将功劳尽数推给了众人,那份谦逊与得体,让在场这些杀人不眨眼的汉子们,都听得心中熨帖,对她的好感又添了几分。 杨朔见她如此,清冷的面容上也不由得浮现出一丝柔和。 “柳姑娘不必过谦。” “殿下有令,我等奉命行事罢了。” “请吧。” 他侧身让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柳如烟这才款款起身,莲步轻移,目光自众人脸上柔柔扫过,带着恰到好处的感激,而后才转向那满室的宝藏。 她心中却在冷笑。 客气话谁不会说? 她面上依旧是那副受宠若惊、诚惶诚恐的模样,内心的小算盘却已然打得噼啪作响。 钱财? 她目光掠过那座俗气逼人的金山,以及旁边那堆乱七八糟的银锭子,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鄙夷。 开什么玩笑。 以她如今在璇玑楼的地位,赚钱对她而言,不过是时间问题。 这些黄白之物,对真正的高手而言,与粪土何异? 沈家坐拥金山银海,不也照样落得个满门覆灭的下场。 说到底,这世道,终究是靠拳头说话的。 老算子那番关于天下势力的话,如同一记重锤,彻底敲醒了她。 璇玑楼根基浅薄。 她自己,更是才刚刚踏入洞明之境,在这群动辄便是后期、圆满的修士面前,弱小得如同随时可以被碾死的蝼蚁。 所以,她要选的,必须是对提升实力,最有价值的东西。 她提着裙摆,姿态优雅地绕开了那片能闪瞎人眼的金银区域,仿佛多看一眼,都是对她品味的侮辱。 角落里那些捆成一摞摞的钱票,更是让她连眼角的余光都懒得施舍。 哼,土财主。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右手边的兵器架与最深处的书架药柜之上。 这,才是真正的宝山。 她缓步走向兵器架,纤纤玉指从那些刀枪剑戟上一一拂过,感受着兵刃上传来的森然寒气。 这些兵器,大多是凡铁中的精品,却也仅此而已,入不得她的眼。 璇玑楼中,并不缺这些。 就在她即将走过兵器架时,眼角的余光,却被一抹异样的流光所吸引。 那是一件衣物。 它被静静地挂在一个独立的人形木架上,与周遭那些充满阳刚杀伐之气的兵器,显得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夺走了所有的光彩。 柳如烟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那是一件何等华美,又何等霸道的衣裳! 整件长裙,不知是用何等丝线织就,在夜明珠柔和的光晕下,竟呈现出一种如水波般流转的暗金色泽,光华内敛,却又贵气逼人。 衣领处,并非寻常的布扣,而是以黄金打造的盘扣,精巧而华贵。 宽大的腰封之上,竟丧心病狂地镶嵌了十二颗鸽卵大小的各色宝石,赤橙黄绿,流光溢彩,几乎能晃花人的眼。 而最让她心神震动的,是那通体以赤金丝线绣出的繁复纹样。 自胸口往下,无数细密的金线,交织成一幅华丽无比的图案,那似乎是一种极为复杂的符印,层层叠叠,玄奥无比,隐隐透着一股镇压万物的威势。 而在那符印的中央,则是一只舒展双翼,作势欲飞的鸾鸟。 那鸾鸟绣得栩栩如生,每一根羽毛都纤毫毕现,神态高傲而孤绝,偏偏……没有绣出双足。 无脚之鸟,落地即死,唯有终生飞翔。 这股决绝的意境,竟与她此刻的心境,不谋而合。 裙摆极大,如盛开的莲华,其上点缀着一朵朵怒放的红荷,那红色,鲜活得仿佛能滴出血来。 与这件华服配套的,还有一条极长的黑金披帛。 那披帛周身玄黑,同样以金线绣满了纹路,细看之下,却是一片片飘零的红色花瓣,若隐若现,带着一种凄艳的美感。 柳如烟看得,几乎有些移不开眼。 这不仅仅是一件衣服,这分明是一件艺术品,一件写满了野心与故事的战袍。 “柳姑娘好眼光。” 老算子不知何时凑了过来,一双老眼也盯着那件华服,啧啧称奇。 “若老头子我没看错,这件宝衣的衣料,乃是以百年藕丝混着西域赤金丝,一同编织而成。” “其柔韧之处,可绕指柔;其坚韧之处,寻常刀剑,休想伤其分毫。” 他指了指那胸口的符印与腰封。 “这两处,内里必然嵌有整块的玄铁晶石,看似华美,实则坚不可摧,恰好护住了心脉与丹田这两处要害。” “至于这条披帛……” 老算子的目光落在那条黑金披帛上,嘿嘿一笑。 “这料子,姑娘应该不陌生吧?正是那有价无市的‘天丝春波绸’。” 柳如烟心头一动,当日太子王曌初见她时,便曾赏赐过一匹此等绸缎,触手温润,水火不侵。 “而这披帛上绣着的红色花瓣,若我所料不差,应该是用磨碎的‘菁金石’粉末,混合了蚌壳粉胶,重新塑造成型,再绣上去的。” “菁金石?”柳如烟美眸中闪过一丝疑惑。 第112章 千照慈母养气心经 “不错。”老算子捋着胡须,眼中闪着精光,“此石平日里温润如玉,可一旦灌注内劲,便会根根倒竖,坚逾精钢,锋利无比。” “寻常人若是被这条披帛缠上,只需内劲一催,便能瞬间将其绞成一堆碎肉。” “啧啧,将绕指柔化作刮骨刀,既是华美无双的饰物,又是阴险歹毒的杀器。” “这衣裳,简直是为你量身定做的啊,柳姑娘!” 柳如烟的心,怦然而动。 老算子的话,如同一把钥匙,为她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她那以水袖为兵的战斗方式,看似飘逸,实则对水袖的材质要求极高。 而这条披帛,简直是她梦寐以求的神兵利器! 美貌、防御、杀伐。 三者兼备。 她心中早已是波涛汹涌,面上却只是露出一抹羞涩的浅笑,仿佛只是一个被漂亮衣服吸引了的小姑娘。 “既得老先生如此盛赞,那……那如烟便斗胆,选下这件衣裳了。” 她伸出玉指,轻轻触碰了一下那冰凉柔滑的衣料,声音里带着一丝雀跃。 “好!” 杨朔点了点头,当即命人将那件宝衣,小心翼翼地取下,暂放于一旁。 选定了第一样,柳如烟心中大定。 她转身走向那面巨大的沉香木书架,空气中弥漫的静心凝神之香,让她方才因激动而有些浮动的心绪,渐渐平复下来。 她的目光,飞快地扫过一排排书脊。 《大风刀法》、《逐浪剑诀》、《七伤拳谱》……这些功法秘籍,虽然在江湖上都算得上是中上品,但对她而言,吸引力却并不大。 自己有最适合自己的《霓裳炼气法》。 而且璇玑楼藏书阁中,类似的功法,也有很多。 她要找的,是更根本的东西。 目光继续移动,一些奇奇怪怪的书名,让她嘴角忍不住微微抽动。 《西楚风流事》……嗯,想必是记载了西楚王朝的风土人情,有参考价值。 《历时风物》......这本,应该是地理志,也不错。 《七十二动作》…… 嗯? 柳如烟的目光顿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移开。 这沈家先祖,收藏的品类还真是……兼容并包,雅俗共赏啊。 她压下心中的吐槽,继续耐心地翻找着。 终于,在一排大部头的功法典籍之后,一个朴素的蓝皮封面,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上面,用娟秀的簪花小楷,写着八个字。 《千照慈母养气心经》。 这个名字,听起来既不霸道,也不玄奥,反而像是什么庵堂尼姑念的养生经文。 可柳如烟的心,却莫名地一动。 她将那本薄薄的册子取下,入手温润,纸张竟是一种极有韧性的皮质。 翻开第一页,一行清丽的字迹映入眼帘。 “气不在多,贵在精纯;意不在强,贵在圆融。” 短短十六个字,却仿佛蕴含着某种至理,让柳如烟瞬间便沉浸了进去。 她快速地翻阅着,越看,眼中的光芒便越亮。 这本心经,果然如她所料,并非什么能够让人修为一日千里的速成功法。 它甚至不能直接用来对敌。 它的唯一作用,便是“养气”。 以一种极为温和、极为精妙的方式,反复淬炼、提纯修行者体内的炼气,将一丝一缕的驳杂之气,尽数排出体外,最终让真气变得如水晶般通透纯粹,来让使用出来的内劲更加雄厚。 对于刚刚踏入洞明境,体内真气尚有些虚浮不稳的她而言,这本心经的价值,甚至超过了任何一门绝世神功! 根基! 这才是真正的根基! “哎呀呀,柳姑娘,你这眼光,可真是毒辣得让老头子我都要嫉妒了!” 老算子那咋咋唬唬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他凑过来看了一眼书名,顿时一拍大腿。 “你竟是将这件至宝给翻出来了!” 他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这《千照慈母养气心经》,乃是两百年前,‘慈心庵’的开派祖师,善慈比丘尼所著啊!” “据说那位善慈师太,当年便是凭借此法,将一身修为淬炼得精纯无比,最终破境‘凌霄’,名动一时。” “只可惜,两百年前,慈心庵不知何故,一夜之间分崩离析,逐渐消散于江湖。这本心经,也就此失传,没想到,竟是被沈家先祖给弄到了手!” 柳如烟心中了然,她合上书册,对着老算子嫣然一笑。 “多谢老先生指点,那这第二样,如烟便选它了。” 她将心经小心翼翼地收入怀中,只觉得心中一片安宁。 还剩最后一样。 柳如烟的目光,重新在宝库中巡视起来。 丹药? 她看了一眼那面墙的药柜,续命丹、破障丹固然珍贵,但她有药王谷的令牌在手,这些东西,日后未必没有机会得到。 兵器? 有了那件攻防一体的宝衣和披帛,寻常兵器已是多余。 那该选什么呢? 她的目光,不自觉地又落在了那些功法秘籍之上。 老算子的话,始终在她耳边回响。 “璇玑楼根基浅薄。” “你们璇玑楼那位楼主,应该便是璇玑楼唯一凌霄境的人物。” 她如今所思所想,已不仅仅是为了自己。 整个璇玑楼的未来,都与她息息相关。 老算子看着柳如烟那沉思的模样,浑浊的老眼滴溜溜一转,瞬间便猜透了她心中所想。 这丫头,不简单呐。 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心胸与格局,不单为己,更为身后的势力谋划。 他心中暗自赞许,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欣赏。 也罢,便再送她一桩机缘。 他干咳一声,看似不经意地抬起手,用袖子擦了擦鼻子,那枯瘦的手指,却朝着左手边兵器架最不起眼的角落,若有若无地指了指。 柳如烟何等聪慧,心念一动,立刻便捕捉到了这个细微的动作。 她顺着老算子示意的方向看去。 只见在角落的一个木匣子里,静静地躺着一柄……团扇。 那是一柄极为素雅的团扇。 扇柄是某种不知名的青玉,温润通透。 扇面则是纯白色的,不知是何种绢帛,上面没有任何刺绣或图画,干净得过分。 在这一屋子珠光宝气的珍宝中,这柄扇子,简直朴素得有些寒酸。 若非老算子提醒,柳如烟根本不会多看它一眼。 但她相信老算子的眼光。 她走到木匣前,将那柄团扇拿起。 第113章 返回常州 入手微沉,扇面触感清凉,带着一种奇特的韧性。 她将团扇轻轻一展,并没有任何异象发生。 就是一柄普普通通,做工精良的白团扇。 可柳如烟却从老算子那含笑不语的眼神中,读出了一丝笃定。 她不再犹豫。 “第三样,我便选这柄扇子了。” 此言一出,连一向清冷的杨朔,眼中都闪过一丝诧异。 放着满屋子的神兵利器、灵丹妙药不要,却选了这么一柄看似无用的扇子? 唯有老算子,抚着胡须,笑得像只偷了鸡的狐狸。 好!好!好! 这丫头,不仅天资聪颖,心有城府,更难得的是,懂得信任与取舍。 前途不可限量啊! 柳如烟选完了三样宝物,便退到一旁,不再多看。 老算子见状,嘿嘿一笑,也在那堆杂物里翻找起来,最后,从一个箱底,摸出了一块巴掌大小,满是裂纹的古旧龟甲。 他将龟甲在手里抛了抛,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对着杨朔一拱手。 “杨公子,此间事了,老头子我欠太子殿下的那份人情,也算是还清了。”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柳如烟。 “如今这洞外,指不定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老家伙我反正也是要回去跟太子殿下复命的,不如就跟柳姑娘结个伴,一同回常州。” “路上也好有个照应,免得姑娘被那些子宵小之辈给埋伏了,白白丢了这些宝物。” 柳如烟闻言,心中一暖。 她知道,这老算子是在有意护她周全。 她当即福了一礼,声音诚恳。 “那便多谢老先生了。” 两人与杨朔等人拜别,杨朔自会处理后续的宝藏清点与运输事宜。 柳如烟抱着那件华美的宝衣,怀揣着心经,手持着神秘的团扇,与老算子一同,走出了这充满财富与杀戮的地宫。 洞外的天光,已然微亮。 两人寻到马匹,踏上了返回常州的路。 归途,却是一派诡异的平静。 马蹄踏在官道上,发出清脆的“嗒嗒”声,沿途的林间鸟鸣啾啾,阳光透过稀疏的枝叶,洒下斑驳的光影。 一切都寻常得不能再寻常。 可柳如烟的心,却比来时更加警惕。 她清楚,这份平静之下,掩藏着多少双贪婪而又忌惮的眼睛。 天山派、烈阳宗,还有那些散兵游勇,绝不可能就此善罢甘休。 他们之所以没有动手,只有一个原因。 她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身旁,那个骑在马上,身子随着马步一颠一颠,仿佛随时都会散架的老算子。 他哼着不知名的小调,一副优哉游哉的模样,那双浑浊的老眼半眯着,像是在打盹。 可柳如烟却感到,一股无形的气场,自他身上弥散开来,笼罩了方圆数里。 这气场并不霸道,却如同一张疏而不漏的天网,让所有潜藏在暗处的恶意,都望而却步。 这老头,绝非他口中那个“痴长了些年岁,知道些杂闻”的江湖骗子。 他的修为,深不可测。 柳如烟心中有了计较,面上却依旧是那副天真烂漫,对前辈充满敬仰的神情,时而请教些江湖趣闻,时而聊些风土人情,将一个涉世未深却又聪慧好学的少女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快马加鞭,一日之后,常州城那熟悉的轮廓,已然出现在地平线上。 城门下,几道熟悉的身影,正翘首以盼。 马车还未停稳,芷云和彤雨便提着裙摆迎了上来,脸上写满了关切。 跟在她们身后的,是神色复杂的沈星移,以及一脸沉静的凝脂。 “姑娘,你可算回来了!”芷云眼圈微红,声音里带着一丝后怕。 “路上可还顺利?”凝脂走上前,目光在柳如烟身上细细打量了一番,见她毫发无伤,才暗自松了口气。 柳如烟自马背上轻盈跃下,对着众人柔柔一笑,那笑容如春风拂面,瞬间安抚了所有人的担忧。 “放心吧,凝脂姐姐,一切顺利。” 她说着,转身看向一旁的老算子,正要为众人引荐,却发现自己竟连对方的名讳都还不知晓。 她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赧然。 “这一路多亏了这位老先生护佑,只是……还未请教先生高姓大名。” 老算子摆了摆他那干枯的手,咧嘴一笑,露出几颗黄牙。 “嘿,什么高姓大名,叫我老算子便可。” 他那浑浊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柳如烟身上,嘿然道:“既然已将柳姑娘安然送达,老头子我的差事也算完了,这就得回去向太子殿下复命了。” “柳姑娘,各位,有缘再见。” 说罢,他竟是不等柳如烟再多说一句客套话,对着众人随意一拱手,便牵着马,转身融入了人流,眨眼间便消失不见。 来去如风,不带走一片云彩。 柳如烟望着他消失的方向,眸光微闪,心中对这位老算子的评价,又高了几分。 常州知府,后堂。 太子王曌端坐于主位,手中端着一盏温茶,神色平静,看不出喜怒。 堂下,老算子正眉飞色舞地汇报着此次寻宝的经过,说到惊险处,更是手舞足蹈,唾沫横飞。 “……您是没瞧见呐!那熊奎,简直就是个疯子,以命换命的打法,唐恒那老小子都怵了三分!” “还有那杨家二郎,啧啧,剑法当真了得,一剑断了万俟涂的蛇头杖,那叫一个干净利落!” 王曌静静听着,直到老算子说完了战况,才淡淡开口。 “辛苦先生了。” “嘿嘿,为殿下办事,不辛苦,不辛苦。”老算子搓了搓手,话锋一转,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促狭。 “殿下,您是没瞧见那柳姑娘,那可真是个妙人儿啊!” “破解‘六星拱月’,身段一舞,那叫一个惊心动魄!临危不乱,有胆有识,挑选宝物的时候,更是眼光毒辣,专挑那最实用、最有潜力的宝贝!” 王曌的指尖,在温热的茶盏上轻轻摩挲了一下,眼帘微抬。 “哦?她都选了些什么?” “一件攻防一体的‘鸾羽霓裳’,一本失传已久的《千照慈母养气心经》,还有一柄……看着普普通通的白团扇!” 老算子说到此处,故意顿了顿,一双老眼紧紧盯着王曌的脸,仿佛想从上面瞧出些什么端倪。 第114章 青丝缚龙虎,心渊隐寒锋。 “殿下啊,老头子我这一路上,可是没少在她面前说您的好话,顺带呢,又点拨了她一番天下大势,武道境界……” 他的语气,活像个替自家晚辈说媒的七大姑八大姨,充满了暗示与调侃。 “这等才貌双全,心性又如此坚韧的奇女子,配上殿下您的雄才伟略,那简直是……嘿嘿嘿……” 王曌放下了茶盏,发出“叮”的一声轻响。 他看着老算子那张挤眉弄眼的老脸,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老先生,本宫对如烟姑娘,并无那样的想法。” 他的声音清冷而平静,听不出半点虚伪。 “她是有功之臣,是本宫要倚重的人才,仅此而已。” “哎呀!”老算子闻言,竟是一拍大腿,脸上满是痛心疾首的惋惜。 “当真可惜了!白白浪费老头子我这么多口舌,教了她那么多东西!” “那小丫头片子,可是个一点就透的聪明人,老头子我提点的那些话,她可都听进心里去了!” 王曌只是淡淡一笑,并未接话。 老算子见他这副模样,也觉得无趣,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 “罢了罢了,儿女情长,终究是你们年轻人的事,老头子我懒得掺和。” “殿下,事情办完了,人情也还了,我可就走了哈!” 说着,他便大摇大摆地朝堂外走去。 走出常州府的大门,老算子低头摩挲着怀里那块满是裂纹的古旧龟甲。 他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芒,最终化作一声悠悠的叹息。 他摇了摇头,佝偻着身子,汇入人潮,渐行渐远。 城外,柳如烟一行人的马车,也已收拾妥当。 与太子派来交接的人告别之后,车夫一扬马鞭,车轮缓缓滚动,朝着璇玑楼的方向驶去。 车厢内,香炉里焚着宁神的檀香,气氛静谧。 柳如烟斜倚在软垫上,正闭目养神,梳理着此行的得失。 忽然,她感觉自己的袖层里,似乎多了一样东西。 那东西极薄极轻,若非她如今感知敏锐,几乎无法察觉。 她心中一动,伸手探入袖中,指尖触及一片微凉的纸张。 她将那纸条悄然抽出,展开。 只见那上好的宣纸上,一行龙飞凤舞,却又锋芒内敛的字迹,映入眼帘。 “青丝缚龙虎,心渊隐寒锋。” “恩仇皆棋路,世情作柴烧。” “星斗为枰掌中刀,画皮玲珑惑九霄。” 没有落款,没有题头,只有这寥寥几句,仿佛谶语一般的诗。 柳如烟的瞳孔,骤然一缩。 她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将那张纸条捏得微微发皱。 这定是那老算子,在她不经意间,神不知鬼不觉塞给自己的。 这等手段,当真是深不可测! 她反复咀嚼着这几句话,心头掀起了惊涛骇浪。 青丝缚龙虎……是指她以女子之身,周旋于太子这等真龙天子与各方豪强之间吗? 心渊隐寒锋……是指她温柔皮囊下,那份隐藏的杀伐与决断? 恩仇皆棋路,世情作柴烧…… 星斗为枰,掌中为刀,画皮玲珑,惑乱九霄…… 后面的话柳如烟参不破。 柳如烟紧紧盯着那几行字,一股寒意,自尾椎升起,瞬间遍布全身。 许久,柳如烟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那份被看穿的惊悸,渐渐化作了一抹凝重而又坚定的光。 她将纸条小心翼翼地折好,收入怀中,紧贴着那本《千照慈母养气心经》。 老算子…… 这个人,被她牢牢记在了心底。 她掀开车帘,看向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色。 远山如黛,田野青葱。 这天下,比她想象的更加广阔,藏龙卧虎之辈,更是数不胜数。 老算子那番话,那张纸条,如同一盆冷水,浇熄了她目前一切顺利的自得。 也如同一把火,点燃了她更加炽烈的雄心。 前路漫漫,想要在这风云变幻的世道中,真正地掌控自己的命运,她要做的,还有太多太多。 她的目光,渐渐变得幽深。 回到璇玑楼后,是时候,该为晋升三等舞姬的事情好好准备。 大胤皇子之间的内斗,两国蠢蠢欲动,世道并不如自己刚来那些两年般了。 自己的面容也该展现在众人面前了! 二皇子府。 书房内的空气,比常州冬日的寒夜,更加冰冷刺骨。 “啪!” 一只上好的天青釉茶盏,被狠狠掼在地上,碎裂成无数细小的残片,如同一朵瞬间凋零的冰花。 茶水四溅,浸湿了名贵的波斯地毯,留下深色的水渍,宛如干涸的血。 王翳胸口剧烈起伏着,俊美而阴鸷的面容因怒火而扭曲,额角青筋暴起,如同一条条蛰伏的毒蛇。 “废物!” 他咬牙切齿地从齿缝中挤出这两个字,声音里满是压抑不住的暴戾。 “整整一队人!竟然全都有去无回!” 门外侍立的下人,早已吓得魂不附体,将头埋得低低的,恨不得能钻进地缝里去,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屏风后,那名青衫谋士无声地转出,躬身拾起一块较大的瓷片,动作从容不迫,仿佛被摔碎的只是寻常瓦砾。 “殿下息怒。”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和,在这充满杀伐之气的书房内,显得格格不入。 “为一群死人生气,不值当。” 王翳猛地转身,猩红的眼眸死死盯着他,那眼神像是要将人活活吞噬。 “郭先生说得轻巧!” “人是死的,可本王的谋划,却因此乱了!” “如今刘家那小孽种落到了王曌手里,他定会顺藤摸瓜!仲偲那边,还有咸水关的夏铖,都安排妥当了吗?会不会被查出端倪?” 他一连串的质问,如同连珠炮,每一个字都透着焦虑与狠毒。 谋士将瓷片轻轻放在桌角,脸上不见丝毫慌乱,依旧是那副智珠在握的沉静模样。 “殿下请放宽心。” “仲偲那边的账目,早已做得天衣无缝,所有亏空与贪墨的银两,都记在了他仲家几位旁支族亲的名下。” “即便太子查到,也只是仲家监守自盗,与殿下绝无干系。” “至于咸水关的夏铖……” 谋士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不为人知的残忍。 第115章 回京 “殿下忘了?他那对宝贝儿女,早在半年前,便已‘死于’一场意外的走水。” “现在子女都在我们的手上,谅他也不敢不从。” 王翳听完,胸中的滔天怒火,总算平息了些许。 但一想到此事的代价,他的脸色又变得无比难看。 谋士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轻声叹道:“只是,仲偲一旦落网,我们每年从常州税、赈灾款上抽调的银钱,便要断了来路,损失颇巨。” “夏铖甘愿替死,咸水关协领这个位置,便会空悬出来。太子定会安插自己的人手,我们等于白白将一处边关要隘,拱手让人。” “砰!” 王翳一拳砸在紫檀木桌案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王曌!” 他几乎是嘶吼出这个名字,眼中的恨意与嫉妒,几乎要凝成实质。 “还有那六王子!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瞧瞧他派去的都是一些什么破铜烂铁!” 谋士垂手立于一旁,静静地听着,并未出言劝慰。 他知道,此刻的二皇子,就像一头困兽,需要一个宣泄的出口。 许久,王翳才缓缓平复了呼吸,眼中的狂怒,渐渐被一种更加阴冷的算计所取代。 “罢了。” 他重新坐回太师椅上,声音嘶哑。 “常州此事,已然废了。” “去,着手准备父皇万寿节的计划,此事,绝不容再有任何闪失!” “是。” 谋士躬身应道。 王翳端起侍女新换上的茶,却没有喝,只是用杯盖轻轻拨弄着浮叶,眼神幽沉。 “还有一事。” 他忽然开口,声音轻飘飘的,却带着彻骨的寒意。 “找人,除掉那个叫柳如烟的。” 谋士闻言,微微一愣,抬起头来。 王翳冷笑一声,将茶杯重重放下。 “一个青楼女子,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本王不管她背后是谁,有什么目的,既敢阻挡本王的路,本王就要她死。” 谋士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劝道:“殿下,那璇玑楼......” 王翳嗤笑一声,眼神如同在看一个傻子。 “先生是越活越回去了么?” 他缓缓站起身,踱到谋士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璇玑楼不好惹,难道我们就不会去找江湖上别的势力?” “她柳如烟能没几个仇家?不会去查?” “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银子解决不了的!” 他的声音陡然转厉,充满了不容置喙的霸道与轻蔑。 “给本王砸钱!” “本王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与我王翳作对,是个什么下场!” 谋士看着他眼中那偏执疯狂的光,心中一凛,立刻垂下头,恭声道:“是,属下明白了。” 心中却暗自叹气,这璇玑楼岂是那么好惹的啊!殿下真是个祖宗,不管了,想想办法吧。 “退下吧。” 王翳挥了挥手,像是驱赶一只苍蝇。 “是。” 谋士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将这满室的阴冷与杀机,留给了它的主人。 书房内,重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烛火摇曳,将王翳投在墙上的影子,拉扯得愈发狰狞,如同一只欲择人而噬的恶鬼。 马车驶离了常州地界,车轮滚滚,碾过官道上的尘土,朝着大胤王朝的心脏——盛京,平稳地行进。 车厢内,芷云与彤雨早已疲惫不堪,互相依偎着睡去。 凝脂抱着膝,目光放空地望着窗外,那张总是宁静如水的脸上,第一次染上了难以言说的怅惘。 沈星移则坐在角落,一路上沉默寡言,不知在想些什么。 唯有柳如烟,斜倚在软垫上,双眸轻阖,看似在闭目养神,实则心海之中,早已波澜万丈。 老算子那几句谶语般的诗,如同一把钥匙,打开了她前世今生所有的认知,又将其搅得粉碎,逼着她在一片废墟之上,重新审视这个世界,以及她自己。 这种感觉,让她很不舒服。 却也让她那颗因连番得手而略显浮躁的心,彻底沉静下来。 马车行至盛京城外数十里时,并未直接驶向那巍峨的城门,而是在一个岔路口,拐上了一条通往东郊的僻静小路。 林木渐密,鸟鸣幽深。 又行了一炷香的功夫,车夫缓缓勒停了马匹。 “姑娘,到了。” 柳如烟睁开眼,眼底一片清明,她理了理衣衫,率先下了马车。 眼前是一片疏落的林间空地,几间简陋的茅屋,掩映在青翠的竹林之后。 而茅屋前,正站着几道身影,为首的是一对鬓发斑白的老夫妇,身后跟着几个面带愁苦却衣衫干净的男丁,他们正伸长了脖子,朝着这边翘首以盼,神情紧张而又充满了希冀。 在他们身旁,还站着一位身姿窈窕,以面纱遮脸的女子,正是凤鸣阁的苏绾。 见到柳如烟,苏绾立刻迎了上来。 “如烟姑娘,人已带到。” 柳如烟微微颔首,目光越过她,落在那对老夫妇身上。 早在离开常州之前,她便飞鸽传书,动用自己如今在璇玑楼内的权限,请凤鸣阁的苏绾,暗中寻访刘家在京郊的这支旁系。 她需要确认,这些人是否还念着宗族情谊,是否愿意接纳刘笙这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这既是试探,也是考验。 若他们贪婪卑劣,她不介意用更干脆的手段,为刘笙寻一个安身之所。 幸好,苏绾传回的消息,让她很满意。 这一支刘氏族人,虽家道中落,却依旧保留着耕读传家的风骨,族风淳朴。 柳如烟对着凝脂和沈星移点了点头。 沈星移会意,转身从马车里,将一直由他照看着的刘笙,小心翼翼地抱了下来。 那孩子一路奔波,许是累了,此刻正在沈星移的怀中沉睡,小脸上还挂着一丝泪痕。 “笙儿……是笙儿……” 那老妇人看见孩子的瞬间,浑浊的眼中顿时涌出泪水,颤抖着声音,几乎要站不稳。 老翁连忙扶住她,一双眼也是通红,死死地盯着那孩子。 “噗通!” 老翁拉着老妇人,竟是直挺挺地朝着柳如烟跪了下来,身后那几个汉子也跟着齐刷刷跪倒一片。 “恩人!多谢恩人救回我刘家唯一的血脉!” 第116章 向老鸨汇报 老翁声音哽咽,额头重重地磕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我等无以为报,唯有……” “老丈快快请起。” 柳如烟并未去扶,只是侧身避开了这一记大礼,声音清柔,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救他,并非为图报答,只是不忍见稚子无辜,枉死于宵小之手。” 她看向沈星移怀中被惊醒,正揉着眼睛,迷茫地看着这一切的刘笙。 “孩子,去吧。” “那是你的族亲,你的家人。” 刘笙似乎听懂了,又似乎没懂,他看了看柳如烟,又看了看那几个跪在地上,哭得泣不成声的陌生人。 最终,他从沈星移的怀中挣脱,迈开小短腿,一步步,迟疑地走到了那老妇人面前。 “……姨奶?” 他怯生生地喊了一声。 “哎!” 老妇人再也忍不住,一把将孩子紧紧搂在怀里,嚎啕大哭。 整个林间,一时间只剩下压抑许久的悲泣与重逢的喜悦。 柳如烟静静地看着这一幕,那双总是蕴着万千算计的眸子里,难得地流露出一丝柔和。 她并非铁石心肠。 只是在这吃人的世道,柔软,是最无用的东西。 唯有将它深藏,才能护住自己想要护住的人和事。 与刘家人告别之后,马车终于重新启程,在暮色四合之时,缓缓驶入了盛京城那熟悉的街道。 璇玑楼前,依旧是车水马龙,灯火辉煌。 马车还未停稳,一道熟悉的身影便提着灯笼,快步迎了出来。 正是璇玑楼的总管事,韩杜鹃,韩妈妈。 韩杜鹃脸上堆着热情的笑,目光飞快地在每个人脸上一一扫过。 当她的视线落在凝脂略显苍白的脸色,以及队伍末尾那个低着头,神情忐忑不安的清月身上时,她那精明的眼底,闪过一丝了然。 她心中明白,这一趟差事,绝不像柳如烟在信中所写的“一切顺利”那般云淡风轻。 “路上奔波,都累坏了吧?” 她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 “都随我来,我已在进宝阁备好了热茶和点心,先给你们去去乏。” 众人落座,婢女们奉上香茗点心。 韩杜鹃屏退了左右,亲自为众人斟茶,笑盈盈地开口。 “都说说吧,这一路上的经过。” 她问得随意,可那双眼睛,却紧紧地盯着柳如烟。 柳如烟浅浅一笑,便将此行的经过,择其重点,轻描淡写地叙述了一遍。 芷云和彤雨却忍不住,在一旁七嘴八舌地补充起来,将当时的凶险与紧张,渲染得淋漓尽致。 当听到凝脂为护众人,以琵琶硬撼敌人,导致爱器损毁时,韩杜鹃的眉头,微微一蹙。 “傻孩子。” 她看向凝脂,语气里带着一丝心疼。 “人没事就好,一件死物罢了,毁了便毁了。” 说罢,她对着门外扬声道:“来人。” 一名侍女应声而入。 “去我库房里,将那把‘挽月湘水’取来。” 侍女领命而去,不多时,便捧着一个精致的锦盒返回。 韩杜鹃亲自打开锦盒,一泓清亮的月光,仿佛瞬间流淌了出来。 那是一把通体由千年湘妃竹制成的琵琶,竹身上天生的斑点,宛如点点泪痕,诉说着无尽的故事。 琴头雕琢成一弯新月的形状,其上镶嵌着温润的羊脂白玉,琴身面板,竟是由一整块金丝楠木打磨而成,木纹如水波荡漾,在灯火下泛着柔和的光。 “此乃‘挽月湘水’,前朝制琴大家欧冶子的遗作,论品相,可不比你那把‘秋鸿’差。” 韩杜鹃将琵琶递到凝脂面前。 凝脂看着眼前这把稀世名琴,眼眶一热,起身福了一礼。 “多谢妈妈厚爱。” 老鸨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听完,特别是柳如烟提及太子查案,证据并不足以指向背后之人时,她端着茶盏,久久没有说话。 阁楼内的气氛,一时有些沉凝。 许久,她才轻轻叹了口气,目光扫过众人疲惫的脸庞。 “苏青玉的事,你们已经尽力了。”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阅尽千帆的通达。 “我们璇玑楼,能做的都已经做了。” 她看向一直安静地跪坐在角落的清月,眼神柔和了几分。 “孩子,你是个有福的,完成了任务也该休息了。” “从今日起,你便不再是奴籍。璇玑楼会给你个干净的出身,再给你一笔银钱,是去是留,都随你自己的心意。” 清月闻言,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她看着老鸨,嘴唇哆嗦了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将头重重地磕在地上,无声地表达着自己的感激。 “好了好了,都回去好生歇着吧。” 韩杜鹃摆了摆手。 “待会儿我让人给你们送些疗伤固元的丹药过去,这几日,便都放个假,不必当值了。” 众人闻言,皆是松了口气,纷纷起身告退。 很快,偌大的进宝阁内,便只剩下了韩杜鹃与柳如烟两人。 香炉里的青烟,袅袅升起,将气氛衬得愈发静谧。 韩杜鹃重新为柳如烟斟满一杯茶,那双精明的眸子,在氤氲的茶气后,显得格外深邃。 “说吧,如烟。” 她放下茶壶,开门见山。 “方才人多,你特意给我使了个眼色,是有什么要紧事,需得单独与我说?” 柳如烟捧起温热的茶盏,点了点头。 “妈妈明鉴。” 她抬起眼,迎上韩杜鹃的目光,神情前所未有的郑重。 “女儿此行,侥幸得了一桩天大的机缘。” “所以,我想求见楼主。” “也好。” 韩杜鹃缓缓放下茶盏,站起身。 “本就要去向楼主回话。” “你便随我同去吧。” 柳如烟心中一喜,连忙起身,敛衽一礼。 “多谢妈妈成全。” 韩杜鹃领着柳如烟,走出了进宝阁,穿过曲折的回廊,走向五楼。 柳如烟跟在韩杜鹃身后,手心微微有些濡湿。 激动,紧张,还有一丝无法抑制的好奇与期待。 两人终于在五楼一扇巨大的,由整块金丝楠木雕琢而成的殿门前停下。 门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只有两只青铜鸾鸟衔环,神态高傲,栩栩如生。 韩杜鹃整理了一下衣襟,神色肃穆,上前一步,恭敬地开口。 第117章 初见楼主 “楼主。” “杜鹃携如烟,前来回话。”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殿内。 片刻的寂静之后,一道清冷如玉石相击的女声,自殿内悠悠传来。 “进来。” 那声音,带着一种天生的疏离与慵懒,仿佛世间万物,都不足以让她提起半分兴致。 “吱呀——” 厚重的殿门,无声地向两侧滑开。 一股浓郁而又奇异的香气,瞬间扑面而来。 那并非凡俗的熏香,而是一种混合了百种奇花异草,又似乎带着一丝淡淡药味的独特气息,闻之,竟让人心神为之一清,四肢百骸都舒坦了几分。 柳如烟抬眼望去,心神猛地一震。 只见大殿之内,雾气弥漫,如梦似幻。 高高的穹顶之上,并未悬挂灯烛,而是吊着一颗硕大无比的东海夜明珠,那珠子散发着柔和的光晕,将满室的轻纱薄雾,都染上了一层极淡的,神秘的紫色光芒。 鎏金的烛台上,摇曳的烛火,光芒反倒成了这片紫韵的点缀。 大殿正中央,设着一方宽大的月光流纱帐。 此刻,那层层叠叠的帐幔,正被无形的力道,缓缓向两侧拉开。 帐幔之后,是一座通体由黄金打造的软榻。 榻上,铺着一张洁白无瑕的雪貂皮,那皮毛在紫光下,流转着令人目眩的光泽。 而一个女人,正斜倚在软榻之上。 一个足以让任何词汇都黯然失色的女人。 她身着一袭简单的白色丝袍,袍袖宽大,随意地搭在身侧,露出一段雪白皓腕,腕上戴着一只通透的帝王绿翡翠镯子。 一头乌云般的秀发,并未梳成繁复的发髻,只是松松地挽起,以一根通体碧绿的玉簪固定,簪头垂下的流苏,随着她的呼吸,微微晃动。 她的脸上,未施粉黛,却比世间最艳丽的妆容,更加动人心魄。 眉如远山含黛,眼似秋水横波。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眼尾微微上挑,带着天生的妩媚与风情,可眼底深处,却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不起波澜,不存一物,仿佛早已看透了红尘俗世,万丈深渊。 她的手中,把玩着一支青玉烟斗,烟斗的成色极好,温润通透,她却并未点燃,只是用那纤长如玉的手指,轻轻摩挲着。 头上,戴着一顶精巧的六钗花冠,每一支花钗的末端,都点缀着一颗鸽卵大小的宝石,在紫光下,折射出璀璨的光芒。 韩杜鹃与柳如烟一前一后,垂首静立于殿中。 柳如烟不敢抬头直视,只用眼角的余光,悄然打量着这位传说中的楼主。 那是一种超越了皮相的美,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揉碎了风情与冷漠,再用岁月沉淀出的绝代风华。 她的存在,让这满室的珠光宝气,都成了她的陪衬。 “坐吧。” 楼主的声音再度响起,依旧是那般懒洋洋的,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威严。 韩杜鹃应了一声,在一旁的紫檀木椅上坐了半个臀,身子依旧微微前倾,保持着恭敬的姿态。 柳如烟学着她的样子,也在另一张椅子上款款坐下,裙摆如水波般散开,悄无声息。 韩杜鹃不敢耽搁,将柳如烟方才在进宝阁所说的话,又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 楼主静静地听着,手中那支青玉烟斗不紧不慢地转动着,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古井无波。 直到韩杜鹃说完,殿内重新陷入了长久的寂静。 只有那硕大的夜明珠,散发着亘古不变的清冷光辉。 “杜鹃,你先下去吧。” 许久,楼主才淡淡开口。 “是。” 韩杜鹃如蒙大赦,连忙起身行礼,躬着身子,一步步倒退着走出了大殿。 厚重的楠木门,再次悄然合上。 这片被紫色光晕笼罩的天地间,便只剩下了柳如烟与楼主二人。 压力,如无形的山峦,缓缓压下。 柳如烟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变得有些滞涩。 “这是你第一次见我。” 楼主终于将目光,从那支烟斗上移开,落在了柳如烟的身上。 那目光并不锐利,却仿佛能穿透皮囊,直抵人心最深处的隐秘。 柳如烟心中一凛,连忙起身,敛衽福了一礼,声音柔婉,带着恰到好处的敬畏与惊艳。 “是,楼主仙姿佚貌,如烟今日得见,方知画本中所言‘仙女下凡’,并非虚语。” 她的头垂得更低,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小小的阴影。 “呵呵……” 一阵轻笑声,如玉珠落盘,在空旷的大殿中响起。 楼主放下了手中的烟斗,竟是抬起那只戴着翡翠镯子的皓腕,用宽大的袍袖掩住了半张脸,那双寒潭般的眸子里,终于漾起了一丝笑意。 “如烟啊如烟,你这张小嘴。” 她笑声渐收,目光重新变得幽深。 “你的相貌,可比我还要出色不少。” “如烟不敢。” “说吧,准备何时,将你这张脸,露给盛京城里那些翘首以盼的人们看?” 她顺着楼主的话,将自己心中的盘算,和盘托出。 “回楼主,如烟正有此意。” 她抬起头,迎上楼主的目光,眼神清澈而坦然。 “如今如烟在楼中的恩客,已大致囊括了盛京的富商巨贾,文人骚客,以及部分中下层的官员。” “根基已算稳固,人心也已笼络得差不多了。” “原本打算,借着晋升三等舞姬的契机,办一场盛大的‘揭面宴’,既能将这些老主顾口袋里的银钱,再好好地掏上一遍,也能为自己博一个更大的名声。” 楼主听完,不置可否。 “想法不错。” 她淡淡地评价了一句,话锋却陡然一转。 “只是,有更好的机会等着你。” 柳如烟心中一动,虚心请教:“还请楼主指点。” 楼主从软榻上,微微坐直了身子,那身简单的白袍,随着她的动作,流淌出月华般的光辉。 “三等舞姬的名头,哪里用得着这般大费周章。” 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 “再过些时日,便是当今陛下的万寿节。” “届时,不止大胤各地的王公贵族会齐聚盛京,就连南诏与西楚,也会派遣使团前来贺寿。” “除此之外,江湖上各大门派,甚至是一些隐世不出的家族,都会派人前来祝贺。” “那时的盛京,才是真正的风云际会。” 她的目光,如同一把最锋利的刀,剖开了柳如烟眼前的迷雾。 第118章 谋自由者 “本座给你一个机会。” “万寿节庆典期间,你,就在这璇玑楼外,搭台献舞。” “本座要你,以盛京为台,以天下英雄为看客,一舞动天下!” “到那时,你这三等舞姬的名头,更是真正的实至名归。” 柳如烟的呼吸,瞬间屏住。 她的脑海中,仿佛已经看到了那样的场景。 璇玑楼外,万众瞩目,各国使节,江湖豪侠,王公贵胄,皆是她的裙下之臣。 这何止是晋升三等舞姬? 这简直是一步登天! 将那些老客的钱袋掏干榨尽,再顺势将全天下最顶尖的一批新客,尽数收入囊中! 好大的手笔! 好毒的眼光! 柳如烟压下心头的狂喜与震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她明白,楼主给她的,不仅是一个机会,更是一份沉甸甸的期许。 楼主看着她眼中瞬间燃起的火焰,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弧度。 她语重心长地说道:“如烟,你要知道,进了我这璇玑楼的女子,所求无非两样。” “要么,是泼天的富贵,要么,是通天的权势。” “求财者,安分守己,赚够了银子,便可寻个良人嫁了,或是自立门户,安度余生。” “求势者,大多会选择入我凤鸣阁。” “只是,入了凤鸣阁,便注定一生都要听命于人,做一把刀。” 她的目光,变得格外深邃,仿佛能看透柳如烟的灵魂。 “你与她们,都不同。” “我很看好你。” 柳如烟没有再说什么感激的话,只是郑重其事地,对着楼主行了一个拜师般的大礼。 “如烟,定不负楼主厚望。” 礼毕,她直起身,终于将自己此行真正的目的,展露了出来。 她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那柄看似平平无奇的白团扇。 “楼主,常州沈家宝藏一事,如今已尘埃落定。” “太子殿下论功行赏,允我择宝三样。” “此扇,便是如烟在一位前辈高人的指点之下,所选的第三样宝物。” “如烟自知眼拙,看不出此物玄机,但想来能被那位前辈看重,定非凡品。” “今日,特将此扇献与楼主,以报楼主知遇之恩。” 就在那柄团扇出现的瞬间,柳如烟敏锐地捕捉到,软榻之上,楼主的呼吸,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变化。 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第一次,泛起了真正的波澜。 楼主的目光,死死地锁在那柄扇子上,仿佛透过那素白的扇面,看到了什么尘封已久的过往。 她没有立刻去接,只是伸出了手。 那是一只完美无瑕的手,透着粉色。 柳如烟会意,恭敬地将团扇递了过去。 当楼主的手,握住那青玉扇柄的一刹那,一股莫名的气韵,自她身上弥散开来。 她只是用指腹,一寸一寸,极其缓慢地,摩挲着那温润的扇柄,像是在抚摸一位久别重逢的故人。 片刻之后,她手腕轻轻一抖。 那柄团扇,“哗”的一声,在空中完全展开。 只见那扇子的两根主扇骨,竟是打开弹出半尺长的尖刺,寒光凛冽,锋锐无匹! 而那原本看着只有薄薄一层的素白扇面,竟是在展开的瞬间,层层分离! 一层,两层,三层…… 足足五层薄如蝉翼的绢帛,彼此之间以一种看不见的丝线相连,随着楼主手腕的转动,如同一条白色的长练,在空中划出曼妙而又致命的弧度! 五层薄如蝉翼的绢帛,在楼主腕间,仿佛有了生命。 它们时而聚拢如含苞待放的白莲,时而散开如天边舒卷的流云,每一道弧光都藏着割裂空气的锐利。 那不再是一柄扇子,而是一件集华美、诡谲、致命于一体的奇门兵刃。 柳如烟屏住了呼吸,只觉满室的紫韵光华,都不及此刻那五层白色匹练流转间的一抹寒芒。 “青玉璇玑扇。” 楼主终于开口,声音不复方才的慵懒,而是多了一分遥远而深沉的追忆。 她的目光,焦着在那青玉扇柄上,仿佛透过那温润的玉质,看到了另一只执扇的手,另一段被岁月掩埋的往事。 “上一任璇玑楼楼主的兵刃,水火不侵,展开的匹练更是坚韧无匹,可抵刀剑。” 楼主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敲在柳如烟的心上。 “昔年,她持此扇,孤身入西楚王都,刺杀祸乱朝纲的国师。事成之后,于千军万马中突围,却自此没了讯息,这柄扇子,也随之踪影全无。” 她顿了顿,指腹轻轻滑过扇骨上弹出的尖刺,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昔日的血与火。 “璇玑楼寻了许多年,动用了无数人力,都未曾找到半点线索,未曾想……竟是落在了沈家。” 话音落下,殿内重归寂静。 那柄扇子,静静地躺在楼主的掌心,收敛了所有杀伐之气,仿佛也因回到了故土,而感到安宁。 柳如烟心中早已掀起万丈波澜,面上却丝毫不显。 她很快便从这桩璇玑楼的秘闻中回过神来,盈盈一拜,声音清脆如珠落玉盘。 “此扇流落多年,今日终得回归故主之手,实乃物遇明主,天意使然。如烟在此,恭贺楼主重持至宝。” 她的话,说得恰到好处。 既点明了此物的非凡来历,又将功劳归于天意与楼主自身,半点不提自己的功绩。 楼主闻言,终于将目光从扇子上移开,重新落回柳如烟的身上。 那双深不见底的寒潭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柳如烟的身影,甚至还带上了一丝真正的暖意。 “你啊……”楼主轻轻摇头,唇边泛起一抹无奈又欣赏的笑意,“真是我璇玑楼的福星。” 她将那柄“青玉璇玑扇”小心地放在身侧的软榻上,动作轻柔,仿佛在安放一件易碎的珍宝。 “你入楼不过数载,便奇招迭出,为我璇玑楼笼络了大批的恩客,赚取了数不尽的银钱。” “你带来的那些新奇舞步,更是让楼中姑娘们的技艺,都拔高了一筹。” “如今,又为我寻回了这桩失落多年的旧物。” 楼主微微倾身,那张绝世的容颜在紫光下愈发显得不似凡人,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郑重。 “我果真没有看错你。” “如烟,我许你一个机会,你可以向我提一个要求,任何要求。” “只要是我能办到,且不违璇玑楼根本的,我都允你。” 这番话,比任何真金白银的赏赐,都更加动人心魄。 第119章 西楚武者的居所 柳如烟的心,猛地一跳。 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掩去了其中一闪而过的精光。 心中,无数念头电转而过。 钱财? 她如今的身家,早已远超寻常富户,况且她最擅长的,便是撬开那些达官显贵们的钱袋子,钱财对她而言,是最容易得到的东西。 当世的舞蹈典籍? 璇玑楼内的藏书阁,早已对她毫无保留地开放,天下舞谱,她已看得七七八八。加之她脑中那些超越了这个时代的舞姿,在“招式”上,她自信已臻化境,无人能出其右。 宝物? 她身上有“鸾羽霓裳”这等攻防一体的宝衣,怀中有《千照慈母养气心经》这等失传的内功心法,足以让她安身立命,稳步修行。 自由? 楼主待她,早已是另眼相看,给了她远超旁人的权限与自主,这璇玑楼于她而言,早已不是牢笼,而是一方可以借势的平台。 她看似什么都不缺。 可柳如烟比任何人都清楚,她缺的东西,还有很多。 缺的是足以与这世间顶尖人物博弈的底气,缺的是面对未知凶险时,能够一锤定音的底牌。 老算子的谶语犹在耳边。 这天下,藏龙卧虎,远比她想象的要复杂。二皇子的杀意,太子的倚重,各方势力的角逐,都像一张无形的大网,而她正在网的中央。 今日的顺风顺水,焉知不会是明日的杀身之祸? 一个承诺。 一个来自璇玑楼楼主的承诺。 这才是真正的无价之宝,是足以在绝境中,为她博来一线生机的护身符! 想通了这一切,柳如烟心中再无半分犹豫。 她抬起头,目光澄澈,深深地拜了下去,行的是一个近乎拜师般的大礼。 “楼主厚爱,如烟铭感五内。” 她的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感激与诚恳,却并无欣喜若狂的失态。 “这个机会,如烟记下了。待到他日,如烟若真有无法化解的危难,再来求楼主庇护。” “好。” 楼主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重新斜倚回金榻之上,恢复了那副慵懒的姿态,只是那双看着柳如烟的眸子里,多了一份师长般的期许。 “回去好生准备吧,万寿节的舞台,才是真正属于你的天地。” “记住,本座要的,是一舞动天下。” “届时,你需要什么,缺什么,只管去找杜鹃要,璇玑楼上下,会助你功成。” “是。” 柳如烟再次敛衽一礼,声音坚定,“如烟,定不负楼主厚望。” 言罢,她不再多言,安静地躬身后退。 “吱呀——” 那扇厚重的金丝楠木殿门,在她身后缓缓合上,隔绝了满室的紫韵与奇香。 柳如烟站在门外空旷寂静的回廊上,许久,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手心,不知何时已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方才在殿内,面对楼主,她始终保持着镇定自若,可直到此刻,那份后知后觉的激动与压力,才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她抬起头,望向回廊尽头的窗外。 夜色已深,一轮明月高悬于天际,清冷的月辉,洒满盛京城的每一寸屋檐。 前路,是万众瞩目的舞台,是风云际会的盛典。 也是更加叵测的人心,与更加致命的凶险。 但柳如烟的眼中,没有丝毫畏惧。 反而,燃起了一捧比月光更加明亮的,名为野心的火焰。 她理了理衣袖,脚步轻盈而又坚定地,朝着自己的小楼走去。 那背影,在清冷的月色下拉得极长,纤弱,却又透着一股不容折断的坚韧。 次日清晨,天光微熹。 柳如烟换下了一身华服,只着了件素净的青色布裙,独自一人,来到了城郊的静安陵园。 这里安葬的,多是些无家可归的孤魂,或是客死异乡的旅人。 一抔黄土,一块木碑,立在晨风里,显得格外孤寂。 柳如烟将一篮子新折的白色雏菊,轻轻放在坟前。 她蹲下身,伸出手指,拂去木碑上沾染的一点晨露,动作轻缓,仿佛怕惊扰了长眠于此的人。 “青玉。”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清晨的凉意,在寂静的陵园中飘散。 “常州的事,了结了。” “刘家宗族,还幸存着一个孩子,是个很可爱的女娃,如今已被她的族亲接回,往后会平安长大的。” “只是,查到的证据,尚不足以将幕后真凶一网打尽。” 柳如烟顿了顿,目光落在远处天边那一抹渐起的鱼肚白上。 “不过你放心,太子殿下是个明理之人,他既已插手,刘家的案子,想来不会就此草草了结。” 她说完,静静地跪坐在坟前,不再言语。 风拂过,吹动她鬓角的碎发,也吹得那篮雏菊微微摇曳。 她没有再说那些来世安好之类的宽慰之语。 许久,柳如烟才缓缓起身,拍了拍裙摆上沾染的尘土,转身离去,再未回头。 回到盛京城内,她没有直接返回璇玑楼,而是拐进了一条僻静的巷弄,来到了自己先前置办下的那处小院。 推开院门,一股熟悉的草木清香扑面而来。 院中的芭蕉长势正好,几竿修竹在墙角摇曳,阳光透过叶隙洒下斑驳的光影,一切都宁静而安逸。 这里,是独属于她柳如烟的一方天地。 她走到石桌旁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 入口的微涩,让她纷乱的思绪,沉淀了些许。 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院门旁那块被踩踏过的青石板。 她突然想起了买小院看房时,遇到的那伙人。 他们言谈间,带着明显的西楚口音,身上那股毫不掩饰的彪悍武者气息,与这寻常巷陌格格不入。 万寿节在即,西楚使团不日便将抵达盛京,在这个节骨眼上,任何一丝风吹草动,都可能牵扯出天大的风波。 柳如烟将杯中凉茶一饮而尽,心中的疲惫被一股新的警觉所取代。 楼里对这件事,应当已有了些眉目吧。 她揉了揉眉心,决定还是先歇上一歇,待精神好些了,再去寻苏绾问个究竟。 知己知彼,方能在这波谲云诡的盛京城中,立于不败之地。 第120章 流光百练 夜凉如水,月华似霜。 柳如烟独坐在小院的石凳上,仰头望着天际那轮清冷的明月。 万寿节的舞台,楼主那句“一舞动天下”的期许,如同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她心头,却也激起了她前所未有的斗志。 脑海中,无数舞姿流转而过。 是跳那热情奔放,足以点燃全场的胡旋舞? 不行,太过张扬,少了些回味无穷的韵致。 还是演那空灵飘逸,宛若谪仙的《凌波舞》? 不过,虽美则美矣,却缺了震慑人心的气魄。 她纤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冰凉的石桌上轻轻叩击,发出清脆的声响,与夜虫的低鸣相应和。 她要的,不是单纯的技艺展示,更不是取悦于人的献媚。 她要的,是在那天下英雄汇聚的舞台上,以一支舞,勾勒出一方崭新的天地,将所有人的心神,都牢牢地攥在她的掌中。 她要让世人看到,何为风华绝代,何为倾国倾城。 良久,她叩击的指尖,豁然一停。 一抹极亮的星火,在她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骤然炸开。 有了。 第二日,柳如烟先去了一趟进宝阁。 韩杜鹃见她前来,便知她是为了万寿节献舞一事,早已备好了香茶,屏退左右。 “舞台的样式,可有定论?”柳如烟开门见山。 韩杜鹃递上一张图纸,笑道:“楼主亲自过问了,你且看。” 图纸上所绘,是一座圆形高台,层层叠叠,宛若瑶池仙台,极尽华美繁复。 “台高五尺,周遭环水而立,届时台下四周,皆是盛京最顶尖的看客。” “楼主的意思是,要给你一个真正的,万众瞩目的天地。” 她收好图纸,对韩杜鹃盈盈一拜:“有劳妈妈费心。” 韩杜鹃拍了拍她的手,“整个璇玑楼,都等着看你一舞动天下的那一日呢。” 柳如烟又问道”妈妈,那个房子......“ 还没等柳如烟说完,老鸨便打断了柳如烟。 ”凤鸣阁调查清楚了,消息也卖出去了,都在掌握中。“ 柳如烟心安。 告别了韩杜鹃,柳如烟戴好帷帽,径直出了璇玑楼,拐入了盛京最繁华的朱雀大街。 她的目的地,是徐氏布坊。 还未走近,便已听得人声鼎沸,车马喧嚣。 徐氏布坊内,人头攒动,锦缎罗列,满目琳琅。 城中的贵妇千金,带着婢女,穿梭于一匹匹华美的布料之间,莺声燕语,好不热闹。 柳如烟的目光,扫过左侧那排专门陈列鞋履的架子。 上面摆放着各式各样的高跟玉履。 她并未多做停留,穿过人群,径直走到了正在忙着拨算盘的掌柜面前。 “掌柜的。”她的声音清清淡淡,却轻易地盖过了周遭的嘈杂。 那掌柜的头也不抬,只当是寻常客人,随口应道:“姑娘想看点什么,尽可随意挑选。” “小女子柳如烟,寻徐老板有要事相商。” “柳如烟”三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在掌柜耳边炸响。 他拨弄算盘的手猛地一顿,豁然抬头,眼中满是惊诧与好奇。 眼前之人,一身素雅的青裙,头上戴着一顶垂着白纱的帷帽,将容颜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截雪白精致的下颌。 可即便如此,那份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卓然于众的清雅气度,却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住。 掌柜的心中一凛,连忙放下手中的算盘,脸上瞬间堆满了热络的笑容,躬身道:“原来是柳姑娘大驾光临,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恕罪恕罪!” “徐老板正在楼上盘货,姑娘请随我来,先到雅间奉茶歇息片刻。” 柳如烟微微颔首,跟着掌柜穿过喧闹的大堂,踏上了通往二楼的红木楼梯。 雅间内,陈设清雅。 婢女奉上新沏的君山银针,便悄然退下。 柳如烟刚端起茶盏,还未及品尝,门外便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与急促的脚步声。 “哈哈哈,是哪阵香风,竟将我们璇玑楼的柳姑娘给吹来了!” 房门被推开,一个身形微胖,面容和善,穿着一身宝蓝色暗纹绸衫的中年男子,满面春风地走了进来,正是这徐氏布坊的主人,徐百万。 “柳姑娘驾临,小店当真是蓬荜生辉啊!”徐百万拱手作揖,脸上笑开了花。 柳如烟款款起身,敛衽还了一礼,声音柔婉:“徐老板客气了。” “不知柳姑娘今日前来,可是又有什么惊才绝艳的新点子,要来提点小老儿一番?”徐百万搓着手,一双精明的眼睛里,闪烁着期待的光。 在徐百万眼中,眼前的柳如烟,早已不是什么青楼舞姬,而是一尊能点石成金的活财神。 柳如烟重新落座,放下茶盏,并不绕弯子。 “如烟此来,确实是有一事,想请徐老板帮忙。” 她抬起眼,隔着朦胧的面纱,迎上徐百万的目光。 “我需要十二匹颜色各不相同的‘流光百练’。” 徐百万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 “流光百练?”他眉头微蹙。 “此布以冰蚕丝织就,织成后薄如蝉翼,在日光与灯火下,能变幻出流光溢彩之色,故而得名。” “这还是十多年前盛行过的东西,现在早已过时,虽然价格便宜,但是如今市面上,可没有多少啊。” 柳如烟静静地听着,神色不变,待他说完,才继续开口,语气却是不容置喙。 “不止如此。” “我需要这十二匹‘流光百练’,每一匹上面,都要用金银丝线,绣满十二种不同的花卉。” “牡丹、芍药、芙蓉、秋菊……十二匹布,便是一百四十四种花样,且每一种,都不能重复。” 徐百万倒吸了一口凉气,脸上的为难之色更重了。 “姑娘,您这是……” ”既然是姑娘所托,老徐我还是能弄到的。“ 柳如烟仿佛没有看到他脸上的难色,只是淡淡地补充了最后一句。 “十日之内,我需要看到成衣。” “不知……方便问一句,姑娘要这般珍贵的衣料,是作何用处?”他试探着问道。 柳如烟终于抬起头,唇角勾起一抹神秘的微笑。 那笑容透过薄纱,依旧美得惊心动魄。 “徐老板,你还是多备些‘流光百练’的料子吧。” 第121章 定制护甲 徐百万瞬间便知道了,柳姑娘是又有新计划了,继续引领潮流 脸上的笑意,几乎要从褶子里溢出来。 柳如烟见他应下,心中大定,便顺势又抛出一个问题。 “衣裳之事,有劳徐老板费心。” “只是这般华服,还需些独特的配饰来衬,不知这盛京城中,可有手艺精湛的匠人铺子,能承接些新奇样式的活计?” 徐百万一听,当即一拍大腿,像是生怕怠慢了这位财神。 “这您可问对人了!” 他凑近了些,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姑娘顺着这朱雀大街往南走,临近街尾处,有一家铺子,名唤‘天南钗’。” “那铺子的老板,是个有真手艺的,祖上曾在宫里当过差,最是擅长打造各种精巧物件。” “他家的东西,用料实诚,工艺更是冠绝盛京,只是要价也高,寻常人家可不敢登门。” “多谢徐老板指点。”柳如烟微微颔首,心中已有了计较。 “柳姑娘客气!您的大事,就是小老儿我的大事!”徐百万满脸堆笑,亲自将柳如烟送至门外,那热络劲儿,比对自己亲闺女还上心。 告别了徐百万,柳如烟依着他指的方向,一路向南。 朱雀大街的繁华,在接近街尾时,渐渐沉淀下来,周遭的店铺也从喧嚣的酒楼布坊,变成了更为雅致的古玩字画铺。 很快,一块乌木制成的牌匾,映入她的眼帘。 牌匾上,“天南钗”三个字龙飞凤舞,笔锋间透着一股不凡的气韵。 柳如烟敛了敛心神,提步走了进去。 店堂之内,光线雅洁,空气中浮动着一股淡淡的檀香。 两侧的博古架上,一排排,一列列,陈设着各式各样的首饰。 有赤金打造的衔珠金凤步摇,流苏垂落,华贵逼人。 有羊脂白玉雕琢的兰花簪,温润内敛,尽显清雅。 还有镶嵌着各色宝石的耳坠、指环,在光下流转着璀璨的光芒。 每一件,都是不可多得的精品。 可这些,都不是柳如烟想要的。 她要的,是独一无二,是能与那场旷世之舞融为一体的利刃。 一位身着酱色长衫,留着一撮山羊胡的掌柜,正拿着一块鹿皮,细细擦拭着一根碧玉簪。 他见有客进门,只掀了掀眼皮,并未起身,显然是见惯了贵客,有着自己的傲气。 柳如烟也不在意,径直走到他面前,声音清婉。 “掌柜的。” 掌柜的这才抬起头,细细打量了她一番,见她虽戴着帷帽,但身段风姿绝非凡品,语气便也客气了三分。 “姑娘想瞧些什么?” 柳如烟并未去看那些琳琅的珍品,只是轻声问道:“小女子想定制些东西,不知掌柜的可否接单?” 一听是定制的生意,那掌柜的才真正来了兴致,放下了手中的玉簪。 “哦?不知姑娘想定制何物?小店只要是金玉之物,还没有做不出来的道理。” 柳如烟缓缓伸出自己的一只手。 那双手,纤长白皙,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宛如上好的玉雕。 “我想定制护甲。” 柳如烟继续说道:“我要十支。” “以黄金为底,要镂空雕出卷云纹的样式,不可太过繁复,要的是那份轻灵飘逸之感。” “最要紧的是,每一支护甲的顶端,都要镶嵌上一颗湖蓝色的宝石,要色泽通透,如一汪秋水。” 掌柜的听着她的描述,这绝对是一笔大单,更是一件能展露他手艺的绝佳作品。 他的态度瞬间变得热络起来,连忙从柜台后走出,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姑娘里边请,我们上楼到雅间细谈。” 两人在二楼的雅间落座,婢女奉上香茗。 掌柜的取来纸笔,按照柳如烟的要求,一笔一画,将那护甲的图样绘制了出来。 从护甲的弧度,到卷云纹的疏密,再到宝石镶嵌的位置,柳如烟都一一指点,要求极其严苛。 掌柜的越画,心中越是惊叹。 眼前这位姑娘,分明对器物打造之道,有着超乎寻常的见解。 图样最终敲定,掌柜的沉吟片刻,伸出三根手指。 “姑娘,您要的这十支护甲,工艺繁复,用料考究,尤其是这般成色的湖蓝宝石,更是难寻。总共,需得这个数。” 柳如烟看了一眼,淡淡道:“一百二十两黄金?” 掌柜的点了点头:“正是。且需二十日的工期。” 这价格,足以在盛京城买下一座不错的宅院了。 柳如烟却连眼睛都未眨一下,从袖中取出一沓金票,轻轻放在桌上。 “这是定金。” “二十日后,我来取货。” 掌柜的接过金票,只觉沉甸甸的,脸上笑开了花,连声保证道:“姑娘放心,二十日后,小老儿定当将一件完美的珍品,交到您的手上!” 万寿节在五月十五,如今尚有一个半月,时间绰绰有余。 办完了两桩大事,柳如烟心中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她回到璇玑楼,没有惊动任何人,径直回了自己的小楼。 她屏退了芷云和彤雨,将自己独自一人关在练舞的静室之内。 衣衫、配饰,都已备妥。 那万众瞩目的舞台,也已在搭建。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而这东风,便是那支能“一舞动天下”的绝世之舞。 柳如烟静立于室中,闭上双眼,脑海中那些喧嚣的念头,渐渐沉寂。 胡旋舞的奔放,霓裳羽衣舞的华美,凌波舞的空灵……这些,都不足以承载她的野心。 她要的,不是一场表演。 而是一场,献祭。 以天地为祭台,以舞姿为祭文,将她柳如烟的存在,深深地烙印在每一个看客的灵魂深处。 她的脑海中,浮现出前世在古籍残本中看到的一种,早已失传的巫舞。 那是上古时期,用以沟通天地,祈求神谕的祭祀之舞。 其舞姿,古朴、庄严,蕴含着一种原始而磅礴的力量。 动时,如雷霆万钧,震撼心魄。 静时,如渊渟岳峙,神秘莫测。 这,才是她想要的。 她缓缓抬起手臂,脚下踏出第一个玄奥的步法。 静室之内,只有她轻微的呼吸声,和衣袂拂过空气的微响。 她的动作,起初有些生涩,像是在摸索着一条被岁月尘封已久的道路。 第122章 桃怨 她的身体,时而舒展如翱翔九天的神鸟,时而蜷缩如孕育万物的胚胎。 每一个眼神,每一次拧身,每一个指尖的颤动,都仿佛在诉说着一个古老而宏大的故事。 柳如烟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忘记了时间,忘记了一切。 她知道,当这支舞真正完成的那一刻。 盛京,乃至整个天下,都将为之倾倒。 与此同时,璇玑楼一处偏僻的角落,浣衣房内水汽弥漫,混杂着皂角的廉价香气。 小桃正用力地搓洗着一件不知是哪位姐妹的舞裙,指节因长时间浸泡在冷水中而发白起皱。 她恨柳如烟,恨孙舞娘,恨每一个看过她笑话的人。 “小桃妹妹。” 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 小桃回头,只见锦瑟提着一个食盒,正盈盈含笑地站在她身后,一身水绿色的罗裙,衬得她愈发清丽脱俗。 “锦瑟姐姐?”小桃有些受宠若惊,连忙擦了擦手,局促地站起身。 锦瑟将食盒放在一旁的石凳上,打开盖子,取出一碟精致的桂花糕,那香甜的气息瞬间冲淡了此处的潮湿霉味。 “瞧你,手都泡成什么样了。”锦瑟拉过她的手,眼中满是心疼,“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怎么也不与姐姐说一声。” 小桃的眼圈一红,积攒了多日的委屈,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泪水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锦瑟用自己的手帕,轻轻为她拭去泪痕,柔声安慰道:“傻妹妹。” 她将一块桂花糕递到小桃嘴边:“柳如烟如今风头正盛,连孙妈妈都偏袒她,你此时与她硬碰硬,岂不是以卵击石?” 小桃含着泪,锦瑟正猜中自己的心中所想,委屈地咬了一口桂花糕,甜糯的滋味也化解不了她心头的苦涩。 “那……那我该怎么办?柳如烟越来越强,地位越来越高。” 锦瑟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旁人难以察觉的弧度。 她凑近小桃的耳边,声音压得更低,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 “如今,整个璇玑楼都在为她万寿节献舞一事忙碌,楼主更是对她寄予厚望,要她‘一舞动天下’。” “你想想,在那样万众瞩目的时刻,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哪怕只是一个极小极小的意外……” 锦瑟没有再说下去,只是意味深长地看着小桃。 小桃的呼吸一滞,眼中闪过一丝亮光。 “机会,总是留给有心人的。妹妹且安心,静待时机便好。” 说完,锦瑟便起身告辞,留下那碟桂花糕,和一句句在小桃心头生了根、发了芽的暗示。 小桃呆呆地望着锦瑟远去的背影,将最后一块桂花糕塞进嘴里,眼神中的怨毒,与那甜腻的糕点混在一起,发酵成一种名为疯狂的毒药。 柳如烟的静室内,一扬旷世之舞已初具雏形。 她将每一个步法,每一个手势,都在脑海中推演了千百遍,直至完美无瑕。 顺了几遍舞,她停下动作,唤来了院中洒扫的小翠与沈星移。 “你们二人,去寻些机灵的孩童,到城外的山野间,给我捉些蝴蝶来。” “要活的,越多越好,花色越是斑斓,赏钱便越丰厚。” 沈星移如今对柳如烟是言听计从,闻言立刻拍着胸脯应下。 交代完此事,柳如烟换了身不起眼的衣裳,戴好帷帽,独自一人出了璇玑楼。 她信步穿过几条街巷,来到了一家名为“兰香坊”的铺子前。 这铺子门脸不大,却雅致清幽,门内飘出的香气,不同于寻常胭脂水粉的甜腻,反倒带着一种草木的清冽。 柳如烟此行的目的,是寻一种名为“蝶恋”的奇香。 此香以百花之蕊和数十种珍稀草药混合制成,点燃后,对蝴蝶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有了此物,她那扬舞,才算真正有了画龙点睛之笔。 掌柜的是个温文尔雅的中年人,听了柳如烟的来意,面上露出一丝歉意。 “姑娘来得不巧,这‘蝶恋香’制作不易,工序繁复,眼下小店只剩最后一盒了。” 说着,他从一个精致的紫檀木柜中,取出一个巴掌大的锦盒。 就在柳如烟伸手欲接,准备成交之际,一个嚣张的声音,猛地从门口传来。 “这香,本公子要了!” 话音未落,一个身着宝蓝色锦袍,头戴金冠,腰系玉带的年轻男子,摇着一把折扇,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面色不善的家丁。 掌柜的见到来人,脸色微微一变,连忙躬身行礼:“原来是张公子。” 那张公子却连看都未看他一眼,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柳如烟手中的锦盒,语气中满是理所当然的倨傲。 “掌柜的,开个价吧。” 掌柜的面露难色,陪着笑道:“张公子,这……这香是这位姑娘先看上的……” “本公子看上的东西,还有什么先来后到?”张公子冷笑一声,折扇“啪”地合上,指着柳如烟,“一百两银子,这香归我。你,可以走了。” “你就庆幸本公子现在不便,不然和你好好玩玩。” 他的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与威胁,仿佛柳如烟再多说一个字,他身后的家丁便会立刻上前。 柳如烟在帷帽之下,长长的睫毛微微一颤。 她没有动怒,反而后退一步,对着那张公子盈盈一福,声音柔婉得像一捧春水。 “公子既然喜爱,小女子自当相让。” 她将那锦盒轻轻放回柜上,姿态恭敬,仿佛受了天大的恩惠。 “是小女子不懂规矩,唐突了公子,还望公子海涵。” 那张公子显然没料到她会如此顺从,准备好的一肚子威逼之词都憋了回去,反倒觉得有些无趣。 他上下打量了柳如烟一番,见她身段窈窕,虽看不清面容,但那份柔弱恭顺的姿态,极大满足了他的虚荣心。 “算你识相。”他从怀中丢出一张银票,拿起锦盒,便带着家丁,扬长而去。 第123章 恶臭行为扰人厌烦 “掌柜的无需介怀。”柳如烟打断了他,“只是不知,方才那位公子是……” 掌柜的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那是春县男爵府上的大公子,张扬。仗着他姑母是刑部尚书的续弦,在咱们这盛京城里,向来是横着走的,欺男霸女之事,没少做过,是个欺软怕硬的。” “他买这‘蝶恋香’,想来是为了讨好他那位新定的未婚妻,吏部侍郎家的千金吧。” “姑娘今日忍让一步,是明智之举,切莫与这等人计较,免得惹祸上身。” 柳如烟静静地听着,心中已有了数。 她从袖中,取出了张一百两的金票,轻轻放在柜上。 “掌柜的,我想预定下一批的‘蝶恋香’,不知何时能有?” 掌柜的看到那两百两金票,眼睛都直了,连忙道:“能!能!姑娘放心,此香半月之后,便能制出新的一批,小老儿一定给您留着最好的!” “有劳了。” 柳如烟留下金票,转身离开了兰香坊。 走出铺子,她脸上的温婉恭顺,便如潮水般褪去。 面纱之下,那张绝美的容颜,一片冰冷,那双清澈的凤眸里,寒意凝结成霜。 春县男爵府?张扬? 区区一个男爵罢了。 她细细思索起来,自己还是四等舞姬的时候,那些挥金如土的恩客之中,似乎就有一位安县男爵府的二公子。 柳如烟的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而又妩媚的弧度。 很好,连穿针引线的功夫都省了。 这日,春县男爵府的二公子张离,正对着一池锦鲤唉声叹气,满脸的苦闷几乎要滴出水来。 他那位不争气的爹,不知走了什么门路,竟真的为他在北疆的军中,谋了个队正的差事。 旁人若是得了这般无需从大头兵做起的美差,怕是早已烧高香了,可张离却只觉得前路一片灰暗。 盛京城的温柔乡、销金窟,他还没待够,怎就要去那风沙漫天的鬼地方吃苦? “离哥,一个人在这儿愁什么呢?” 张离的几个狐朋狗友寻了过来,为首的李三笑嘻嘻地搭上他的肩膀。 “瞧你这愁眉苦脸的样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天要塌下来了。” 张离没好气地拨开他的手:“去去去,你们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等你们也要被发配去边关,看你们还笑不笑得出来。” 另一个公子哥凑过来,挤眉弄眼地小声对身旁人嘀咕。 “你听听,你听听,到底是上头有人,直接给了个队正的出身,他倒还烦闷上了。” “就是,咱们想去还没这个门路呢!” 另一人连忙拉了他一下,使了个眼色:“小声点,别被听见了,咱们还指着他请客呢。” 众人哄笑起来。 李三眼珠一转,提议道:“离哥,既然不痛快,不如咱们去个痛快的地方乐呵乐呵?” “这盛京城里,还有什么地方,比璇玑楼更能解千愁的?” 一提到璇玑楼,张离那耷拉着的眼皮,总算抬起了几分。 “也好,反正好日子也没几天了,今儿就痛快一回!” 他大手一挥,颇有几分豪气干云的架势。 一群锦衣华服的公子哥,呼朋引伴,浩浩荡荡地杀向了璇玑楼。 璇玑楼二楼的玲珑阁,早已是歌舞升平,靡靡之音不绝于耳。 张离一行人要了个临近舞池的雅座,点上了好酒好菜,欣赏着台上的舞姬们扭动着曼妙的身姿,一时间倒也忘了烦心事。 舞乐喧嚣,觥筹交错,好不快活。 就在众人酒酣耳热之际,一名伶俐的小厮,悄无声息地走到了雅座旁,对着张离恭敬地一躬身。 “张二公子,我们柳姑娘有请,请您上三楼一叙。” 这一句话,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在这一众公子哥心中,激起了千层浪。 三楼! 那可是璇玑楼里最顶尖的所在,寻常富商豪客,倾尽家财也未必能踏足半步。 能上三楼的,非富即贵,无一不是盛京城里跺一跺脚,地面都要抖三抖的大人物。 而柳如烟,如今更是璇玑楼的活招牌,寻常人想见一面都难如登天,更遑论是她主动相邀!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张离的身上,那眼神里,混杂着震惊、嫉妒、还有毫不掩饰的羡慕。 张离只觉得一股热血,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方才的郁闷烦躁,早已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荣耀,冲刷得一干二净。 他快速整了整衣襟,清了清嗓子,故意端起了架子,斜睨了那小厮一眼。 “知道了。” 他慢悠悠地站起身,享受着兄弟们那艳羡的目光,脸上摆出一副臭屁又骄傲的神情。 “你们先喝着,我去去就回。” 在一众“离哥慢走”、“离哥威武”的吹捧声中,他挺直了腰板,跟着那小厮,迈着四方步,朝着通往三楼的楼梯走去。 从二楼到三楼,不过短短数十级台阶,张离却感觉自己像是走在云端之上。 周遭那些投来的,或好奇,或探究的目光,都成了他此刻无上荣光的注脚。 三楼的雅间,与二楼的喧闹截然不同。 这里清幽雅致,地上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空气中燃着一缕若有似无的龙涎香,沁人心脾。 柳如烟早已在窗边的软榻上等候。 她今日未着舞衣,只穿了一件简单的月白色长裙,长发松松地挽起,斜插着一支白玉簪,素净得宛如一朵空谷幽兰。 张离一踏进门,便看到这般景象,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柳如烟见他进来,缓缓起身,对他盈盈一福,唇边含着一抹恰到好处的温柔笑意。 “张公子。” 她的声音,如清泉流过玉石,清脆又悦耳。 张离的心,彻底酥了。 “柳……柳姑娘。” 他有些结巴,方才在楼下端起的架子,此刻已荡然无存。 柳如烟请他落座,亲自为他斟上一杯清茶,动作优雅从容。 第124章 既要掏钱又要入套 “今日冒昧相邀,还望公子莫要见怪。” “不怪,不怪!”张离连忙摆手,受宠若惊。 柳如烟捧着茶盏,一双清亮的凤眸凝视着他,眸光里带着几分追忆。 “奴家还记着,当年初入璇玑楼,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四等舞姬时,公子便常来捧场。” “尤其是那次,奴家不过献了一支寻常的《采薇舞》,公子却一掷千金,赏了奴家足足五百两银子。”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感激。 “那份慷慨英姿,奴家至今,记忆犹新。” 张离听得是热血沸腾。 原来,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他早已在她心中,留下了如此深刻的印记! 虚荣心,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满足。 他只觉得眼前的柳如烟,温柔、善良、又懂得感恩,简直是世间最完美的女子。 “小事,小事一桩,不值一提!”他豪气地挥挥手。 柳如烟却是轻轻摇头,幽幽一叹。 “对公子而言是小事,对那时的奴家来说,却是莫大的鼓舞。” 她放下茶盏,美目流转,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忧愁。 “说来惭愧,奴家已有许久,未曾登台献舞了。” 她说到这里,抬起眼,眸中水光潋滟,带着一丝恳切的期盼。 “奴家知道公子一向是最懂舞,也最疼惜我们这些舞姬的。” “不知……不知公子可愿,再帮奴家一把?” 柳如烟在心中冷静地盘算着。 这饵,已经撒下去了。 鱼儿也已经咬钩,现在,就看能钓上来多少了。 我的时间何其宝贵,若不能从你身上榨出足够的价值,岂不是白白浪费了这一番功夫和表情? 张离早已被这温柔的陷阱,和那一声声“公子”,迷得神魂颠倒。 帮她! 必须帮她! 这不仅仅是帮她,更是向整个盛京城证明,他张离,是柳如烟最特别的恩客! 他猛地一拍桌子,激动地站了起来。 “柳姑娘但说无妨!只要我张离能办到的,绝无二话!” 他大声朝着门外喊道:“小厮!上酒!上最好的酒!” “还有!给柳姑娘上十支银签!” 十支银签! 一支银签,便是十两纹银。 十支,便是一百两。 这几乎是他这两个月以来,省吃俭用才存下的全部家当。 可此刻,在柳如烟那崇拜又感激的目光中,他觉得,这一切都值了! 太值了! 酒水和小厮很快便被一同唤了上来。 那小厮端着一个朱漆托盘,上面整整齐齐地码放着十支寸许长的银签,在烛光下闪烁着冰冷而诱人的光泽。 一百两纹银。 在二楼大堂,这笔钱足以让任何一位舞姬感激涕零,引得满堂喝彩。 可是在柳如烟的眼中,这点银子,甚至还不够她定制那十支护甲的一个零头。 她的心中,泛起一丝几不可察的鄙夷,快得如同流星划过夜空。 然而,当她抬起眼眸,看向面红耳赤、得意洋洋的张离时,那双清澈的凤眸里,已然盛满了恰到好处的惊喜与感动。 “公子……” 她轻启朱唇,声音里带着一丝被巨大恩赏砸中的微颤,仿佛不知该如何言语。 张离见她这般模样,心中的豪气更是被催发到了顶点,只觉得浑身三万六千个毛孔都舒坦了。 他大手一挥,对着那小厮道:“算在我的账上,都记好了!” “是,是!小的明白!” 小厮点头哈腰地退下,心中却在暗暗咋舌,这位张二公子今日当真是走了天大的运道,竟能得柳姑娘亲自相邀,还如此豪掷千金。 雅间内,重新归于静谧。 柳如烟素手执壶,为张离面前那只白玉酒杯,斟满了澄澈的“醉春风”。 酒香四溢。 她将酒杯轻轻推到张离面前,柔声开口,话语间仿佛带着醉人的暖意。 “公子这般大手笔,想来在府上,定然是极受重视的吧。” 这一句话,如同一根纤细的银针,精准无比地刺中了张离心中最柔软、也最疼痛的那一处。 方才因虚荣而高涨起来的情绪,瞬间被戳破。 刚刚被压下去的烦闷,如同潮水般,再次汹涌着涌上心头。 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滑过喉咙,却浇不灭心头的郁火。 “呵,重视?” 张离自嘲地笑了一声,将那酒杯重重地顿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柳姑娘,不怕你笑话,我以后……怕是能来看你的时日,不多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颓丧与不甘。 柳如烟眼中流露出恰到好处的关切与不解,她微微倾身,姿态显得愈发亲近。 “公子这是何意?莫非……是要远行?” “何止是远行!”张离像是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积压在心底的怨气再也控制不住,“我爹他……他过些日子,就要给我报名参军了!去那鸟不拉屎的北疆!” 柳如烟的睫毛轻轻一颤,像是受惊的蝶翼。 “参军?这可是保家卫国的大好事,公子年纪轻轻,便有此报国之心,实在令人钦佩。” 她的话,听似在夸赞,实则却是在火上浇油。 果然,张离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好事?好什么事!我大哥张扬,他就可以留在盛京城里,娶那吏部侍郎家的千金,安安稳稳地等着继承爵位!凭什么我就得去那风沙漫天的鬼地方,拿命去搏前程!” 他越说越是激动,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柳姑娘你不知道,我那大哥,就是个绣花枕头,一包草!从小到大,斗鸡走狗,惹是生非,哪样坏事他没干过?也就是最近为了那门婚事,怕黄了,才在我爹面前装起了孙子,收敛了些!” “可我呢?我哪点比他差了?就因为他娘是正室夫人,我娘只是个不得宠的小娘,我就活该被他踩在脚下,被远远地发配出去?” 张离的眼睛都红了,他像是倒豆子一般,将府中的龌龊与自己的不甘,尽数倾吐了出来。 “我小娘在夫人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处处受排挤。她斗不过夫人,我……我也只能服从我爹的安排。” 第125章 享受玩弄人心? 柳如烟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只是时不时地为他斟满酒,用那双充满“理解”与“同情”的眼眸,无声地鼓励着他继续说下去。 她的心中,却是一片清明。 张扬。 为了吏部侍郎家的千金。 为了讨好未来的岳家,才收敛了性子,为了讨好未婚妻,才去抢那盒“蝶恋香”。 而这位吏部侍郎家的千金,想来便是要被推入这个火坑的可怜人了。 柳如烟的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那女子,确实不该跳进这样的火坑。 而她,最喜欢做的,便是这种“成人之美”的善事。 待张离的情绪稍稍平复,柳如烟才再次开口,话锋一转,仿佛不经意地问道: “听公子的意思,这参军入伍,似乎是板上钉钉之事了?” “唉,八九不离十了。”张离叹了口气,又灌下一杯酒。 “既是如此,公子也不必太过忧心。”柳如烟柔声安慰道,“公子既然能去军中,想来……是自小便习武的吧?” 这话,又一次挠到了张离的痒处。 他猛地一挺胸膛,脸上重新焕发了些许神采,带着几分炫耀的口吻说道: “那是自然!我大哥那种货色,只知道花天酒地,哪里吃得了练武的苦?” “咱们府里,可就只有我一个武者!不怕告诉柳姑娘,我如今,已是蜕凡中期的修为了!” 说完,他得意地看着柳如烟,等待着她的惊叹与崇拜。 柳如烟果然没有让他失望。 她美目圆睁,眼中满是惊艳与钦佩,红唇微张,发出一声恰到好处的惊呼。 “蜕凡中期!” 她当即起身,亲自为张离斟满酒,双手捧杯,递到他的面前,姿态恭敬,语带崇拜。 “奴家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原以为公子只是慷慨豪迈的世家子弟,却不想,竟还是这般年少有为的武道高手!” “奴家以茶代酒,敬公子一杯!预祝公子此去北疆,定能旗开得胜,建功立业,早日封侯拜将!” 这一番话,说得张离是通体舒坦,飘飘欲仙。 什么发配,什么不甘,在这一刻,都被柳如烟描绘出的美好蓝图,冲得烟消云散。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身披铠甲,手握兵权,衣锦还乡的模样! “好!好!说得好!” 张离大笑着接过酒杯,与柳如烟手中的茶盏轻轻一碰,仰头饮尽。 这一来二去,雅间内的气氛,变得愈发热烈。 一壶壶的“醉春风”被送了上来,又变成了一只只空壶,歪七扭八地倒在桌角。 张离早已喝得酩酊大醉,舌头都大了,还在那儿吹嘘着自己的武功如何高强,将来要如何建功立业。 而柳如烟,自始至终,杯中的茶水都未少去多少。 她只是含笑听着,目光清冷如水,偶尔说上一两句吹捧的话,便能让张离的兴致再高涨三分。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就像在看一件即将被打磨成型的工具。 火候,差不多了。 她放下茶盏,身子又向前凑近了些,几乎要贴到张离的耳边。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蛊惑人心的魔力,如同一条冰冷的蛇,悄然钻进张离混沌的脑海。 “其实……奴家一直觉得……” “以公子的英武不凡,留在盛京,才是真正的龙归大海。” 张离醉眼朦胧地看着她,口中含混不清地应着:“嗯……?” 柳如烟的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而又妩媚的弧度。 “我看公子你,比你那位大公子,更适合继承这春县男爵府。” “你武功高强,远胜于他。” “你英俊潇洒,气度不凡,也远胜于他。” “最重要的是,你懂得欣赏真正的美好,懂得疼惜我们这些风尘女子,这份仁心与气魄,更是他拍马也及不上的。” 每一句话,都像是一颗裹着蜜糖的毒药,精准地喂进张离的心里。 他本就醉酒,本就心怀怨怼,此刻被柳如烟这般一捧,那颗名为“野心”的种子,便在他心底疯狂地生根、发芽,瞬间长成了参天大树。 对啊! 我才是蜕凡境的武者! 我才应该是张家的继承人! 凭什么! 凭什么我要去北疆吃沙子,而那个废物却能坐享其成! 张离的眼神,渐渐变了。 那醉意朦胧的背后,燃起了一簇幽暗而又炽热的火焰。 他猛地一拍桌子,霍然站起,身子晃了晃,却强撑着没有倒下。 “柳姑娘……你说得对!” “你说得太对了!” 他指着门外,大着舌头喊道:“我……我比他强!我比他强一百倍!一千倍!” 柳如烟缓缓坐直了身子+。 成了。 待张离终于在小厮的搀扶下,摇摇晃晃地离开时,他已经花掉了整整一百八十两白银。 这笔钱,掏空了他所有的积蓄,但他却毫不在意。 因为,他的心中,已经被种下了一颗更加值钱,也更加致命的种子。 雅间内,恢复了寂静。 柳如烟慢条斯理地收拾着自己面前的茶具,仿佛方才那个温柔多情,善解人意的解语花,只是一个幻影。 她的脸上,温婉恭顺早已如潮水般褪去。 那张绝美的容颜,一片冰冷。 那双清澈的凤眸里,寒意凝结成霜。 不对!自己的心境怎么变了? 不该这么不沉稳的,是自己修为进阶太快的原由吗? 柳如烟回到房间打开了《千照慈母养气心经》。 静室之内,烛火摇曳,将柳如烟的身影拉得细长。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方才雅间里“醉春风”的酒气,以及张离那混杂着野心与不甘的浑浊气息。 柳如烟端坐于蒲团之上,闭上双眸,试图将心神沉入丹田。 然而,心绪却如一锅将沸未沸的水,咕嘟着细小的气泡,始终无法彻底平复。 方才在雅间,她看着张离那被欲望与酒精烧红的脸,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心中,有一丝冰冷的、近乎残忍的快意。 她享受着这一切。 享受将人心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乐趣,享受看着一个自以为是的蠢货,在自己编织的温柔陷阱里,一步步走向疯狂与毁灭。 第126章 随心所欲 是修为进境太快,导致的心境不稳吗? 她蹙起眉头,从怀中取出了那本朴素的蓝皮册子。 《千照慈母养气心经》。 指腹抚过那极有韧性的皮质封面,她缓缓翻开了第一页。 没有繁复的功法总纲,没有玄奥的经脉图谱,只有一行娟秀清丽,却又透着一股通达之意的批语。 “心有郁结,则气行不畅;念有窒碍,则神意难平。” “欲养纯粹之气,先养无碍之心。” “所谓慈母,非悯天下,乃顺己心。” 柳如烟的呼吸,微微一顿。 所谓慈母,非悯天下,乃顺己心。 她一直以为,这本心经的“慈”,是慈悲,是温和,是如母亲般包容万物的柔善。 却从未想过,这“慈”,竟是对自己内心的“仁慈”,是对自己所有念头与欲望的“顺从”! 她总在刻意维持着一种表象。 温婉的,良善的,惹人怜惜的。 她将自己真正的欲望,那些阴暗的、狠厉的、充满算计的念头,都小心翼翼地包裹起来,藏在最深处。 她以为那是自己必须摒弃的“驳杂之气”。 可这本心经却告诉她,那些,才是她最真实的一部分。 强行压制,便是郁结,便是窒碍! 那才是导致她真气虚浮,心境不稳的根源! 柳如烟的双眸,在烛光下,一点一点地亮了起来,亮得惊人。 她缓缓合上双眼,不再刻意去摒除杂念,反而任由那些念头在脑海中肆意翻滚。 这些念头,曾被她视为需要涤荡的尘埃,此刻,她却不再抗拒,不再评判,只是静静地看着它们,接纳它们。 这,就是我。 一个睚眦必报,一个野心勃勃,一个视人心为棋子,一个要将这天下都踩在脚下,作为自己舞台的柳如烟。 我为何要为此感到不安? 既然重活一世,得了这般通天的机缘,若还要畏首畏尾,压抑本心,那与前世浑浑噩噩,又有何异? 行事,当在自己能力的范围内,随心所欲! 当这个念头彻底通达的瞬间,柳如烟只觉得浑身一轻,仿佛一道无形的枷锁,被应声斩断! 丹田之内,那原本还有些虚浮的洞明境真气,在这一刻,仿佛找到了真正的主心骨。 它们不再躁动,不再漂浮,开始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温和与顺畅,沿着《千照慈母养气心经》所述的法门,缓缓流转。 真气流过之处,那些因心境不稳而产生的驳杂之气,便如春雪遇暖阳,被一丝丝,一缕缕地消融,化解,最终排出体外。 她的心,前所未有的平静。 她的神,前所未有的清明。 那是一种掌控一切的、冰冷而强大的安宁。 她的皮囊是最锋利的诱饵,风里藏着剃骨的刀。 以前,她总想着如何将刀藏得更深。 而现在,她明白了。 刀,无需再藏。 只需让它变得更亮,更锋利,让所有人都心甘情愿地,为这刀锋上的寒光而沉醉,而献祭。 不知过了多久,柳如烟缓缓睁开双眼。 静室依旧,烛火依旧。 但她知道,自己已经不一样了。 她探出纤纤玉指,一缕精纯无比的真气,自指尖溢出,凝而不散,宛如实质,在烛光下,折射出水晶般通透的光泽。 根基,已然稳固。 柳如烟的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弧度。 陈校尉府,坐落于盛京城的武官聚居之地,青瓦高墙,门前两尊石狮子,不怒自威。 府内没有江南园林的曲径通幽,处处透着一股军旅人家的严整与方正。 今日,这素来沉肃的府邸,却迎来了一位品级不低的贵客。 中堂之内,身形魁梧、面容刚毅的陈校尉,正亲自为上首的客人奉茶。 “严都尉大驾光临,未能远迎,还望恕罪。”陈校尉的声音洪亮,带着武人特有的爽利。 被他称作严都尉的,是一位年纪相仿,却更显儒雅的中年男子。 他身着暗青色官袍,腰间玉带一丝不苟,闻言连忙摆手,笑道:“陈校尉言重了,你我同在京中当差,何须如此客气。今日我是私事叨扰,不谈公事。” 此人正是左将军麾下的都尉,严嵩。 虽与护国将军一脉的陈校尉分属不同阵营,但都在天子脚下,抬头不见低头见,彼此间维持着一份客气。 陈校尉心中了然,却也不点破,只陪着笑道:“严都尉请用茶,这是南边新送来的君山银针。” 两人寒暄了几句军中近况,又谈了谈盛京城的天气,气氛倒也融洽。 严嵩轻啜了一口茶,放下茶盏,面上略带一丝郑重。 “不瞒陈老弟,今日登门,实则是有事相求。” “严都尉但说无妨。” 严嵩叹了口气,话语间多了几分温情。“家母下月便要过七十整寿,老人家没有习武,已是高寿,一生操劳,我想着,趁此机会,为她老人家办得热闹些,让她高兴高兴。” 陈校尉点头道:“此乃大孝,理应如此。” “正是为此事发愁啊。”严嵩的眉头微微蹙起,“家母年轻时,也曾是江南水乡的女子,最爱听曲看舞。我便想着,能否请动如今盛京城里最负盛名的那位舞姬,来寿宴上献舞一曲,以娱老母。” 他顿了顿,目光看向陈校尉,带着一丝探寻。 “盛京城里如今谁人不知璇玑楼的柳如烟姑娘,一舞倾城,身价非凡。” “我这等武将,素日里不常涉足那等风月之地,贸然登门,怕是连人都见不着,反倒吃了闭门羹。” 陈校尉听到“柳如烟”三个字,端着茶盏的手,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 严嵩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顺势说道:“我记得,去年陈老弟府上宴客,不就曾请动过柳姑娘吗?想来陈老弟与璇玑楼那边有些交情,不知可否……替愚兄我牵个线,问一问?” “此事若能成,愚兄我,必有重谢。” 陈校尉沉吟片刻,放下了茶盏。 他心中跟明镜似的,如今的柳如烟,早已不是去年那个肯为了一扬寻常府宴出阁的舞姬了。 尤其是她即将在万寿节献舞的消息传开后,身价更是水涨船高,寻常的请帖,怕是连璇玑楼的大门都递不进去。 直接回绝,会驳了上司的面子。 可一口应下,万一办不成,更是不妥。 他思虑再三,抬起头,面上露出一丝为难,却又诚恳的笑容。 “严都尉有所不知,如今的柳姑娘,早已非当时。等闲的宴请,怕是根本入不了她的眼了。” 第127章 再见陈瑾瑜 “不过……” 他扬声朝门外喊道:“来人,去把大公子请来。” 不多时,一个身着月白锦衫的十三四岁的公子,迈着沉稳的步子,从回廊那头走了过来。 正是陈校尉的嫡长子,陈瑾瑜。 “父亲,您找我。”陈瑾瑜先是对父亲躬身行礼,而后又转向严嵩,不卑不亢地一揖,“见过严都尉。” 严嵩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眼中闪过一抹赞许。 好个一表人才的少年郎。 陈校尉指了指自己的儿子,对严嵩笑道:“犬子瑾瑜,倒是与璇玑楼柳姑娘打过些交道。” 他转向陈瑾瑜,将严都尉的来意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 最后,他看向自己的儿子,目光中带着考校。 “此事,你可愿去试上一试?” “父亲,严都尉,”陈瑾瑜再次躬身,声音清朗而平静,“小侄愿往。成与不成,不敢预断,但定当尽力而为。” 他不夸海口,不打包票,只一句“尽力而为”,却比任何豪言壮语,都让严嵩觉得心安。 “好,好!”严嵩抚掌笑道,“有贤侄这句话,我便放心了。此事便有劳贤侄,若能办成,我必有重谢!” 陈瑾瑜深吸一口气,推开房门,向着府外走去。 ...... “咚、咚、咚。” 就在此时,静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门外传来小翠恭敬而又带着一丝兴奋的声音。 “姑娘,陈校尉府上的大公子,陈瑾瑜,亲自登门拜访,指名要见您。” 陈瑾瑜。 柳如烟指尖那缕真气悄然散去,眸光微动。 那是她还在五等舞姬之列,于大堂之中,与百十个姑娘一同献舞的日子。 他还是个半大的孩子,总是跟着一群武官子弟,坐在最不起眼的角落,目光清正,不像旁人那般放肆。 是自己最初的恩客。 他还曾隔着喧闹的人群,对她说过一句稚气却又认真的话。 “柳姑娘,等你上了三楼,我一定也去捧你的扬。” 后来,她真的上了三楼,名动盛京,他却再也没有来过。 想来,是家中管得严,课业繁重了吧。 柳如烟的思绪只是一转,便将这些无用的回忆抛开。 陈校尉的嫡长子,亲自登门,所为何事? “请他去三楼的‘听雨轩’稍坐。” 她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柔婉,听不出半分波澜。 “是,姑娘。” 小翠领命而去。 柳如烟起身,走到妆镜前,看着镜中那张绝美的脸。 心境通达之后,她的眉眼间,那股冰冷的锋锐之气,竟是藏不住了。 她想了想,取过一支白玉兰花的簪子,松松地挽了个髻,又换上了一件湖绿色的素雅长裙。 如此一来,那份迫人的艳色与锋芒,便被这温润的玉色与清雅的湖绿,冲淡了几分,重新变回了那个惹人怜爱的、不谙世事的柳姑娘。 很好。 人,总是更愿意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东西。 三楼,听雨轩。 轩内燃着清淡的檀香,窗外是璇玑楼精心打理的一片竹林,风过处,沙沙作响,确有几分听雨的意境。 陈瑾瑜端坐于席上,身姿挺拔,面容沉静。 他没有四处打量,也没有碰桌上的茶点,只是静静地等待着,目光落在窗外的竹叶上,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当柳如烟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他立刻起身,整理衣袍,对着她。 “瑾瑜见过柳姑娘。” 他的声音清朗,不卑不亢,与这雅间的清幽,相得益彰。 柳如烟的目光,落在这个已初具少年风姿的年轻人身上。 一年不见,他长高了许多,眉眼间的稚气褪去,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与端方。 是个教养极好,也极有分寸的世家子弟。 “陈公子不必多礼,快请坐。” 柳如烟盈盈一福,唇边是恰到好处的微笑,既有久别重逢的欣喜,又带着一丝长姐般的温和。 她亲自为他斟茶,动作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数月未见,公子已是这般一表人才了。” 陈瑾瑜落座,双手接过茶盏,道了声谢,才开口道:“柳姑娘风采更胜往昔,瑾瑜今日冒昧来访,还望姑娘莫要见怪。” 他没有寒暄,没有绕圈子,直接开门见山。 “实不相瞒,今日前来,是受家父一位同僚所托。” 他将严都尉想为母亲祝寿,欲请她献舞一事,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他的叙述,条理清晰,言辞恳切,既说明了事情的原委,又将姿态放得很低。 “严都尉一片孝心,感人至深。只是瑾瑜也知,以姑娘如今的身份,寻常宴请,早已不屑一顾。更何况,万寿节在即,姑娘必然是潜心准备,不敢有丝毫分心。” “故而,家父与我都明白,此事强求不得。” “瑾瑜此来,只是想代为转达严都尉的这份心意。成与不成,全在姑娘一念之间,绝无半分为难之意。” 他说完,便静静地看着柳如烟,等待着她的答复。 严都尉,左将军麾下。 陈校尉,护国将军一脉。 这盛京城里的军方势力,盘根错节,看似井水不犯河水,实则暗流涌动。 严都尉不自己来,也不派心腹来,偏偏要通过陈校尉,再由陈校尉的儿子出面。 这一层层的关系,本身就说明了很多问题。 或许,是严都尉想向陈校尉,乃至护国将军一脉,释放某种善意? 又或许,这只是一个单纯的试探? 而她,柳如烟,便是这棋盘上,被用来试探的那枚棋子。 她的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当棋子,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当了棋子,却不自知。 更可怕的是,没有资格,成为一枚有价值的棋子。 她抬起眼,眸中水光潋滟,带着一丝被触动的感伤。 “陈公子言重了。” 她的声音,轻柔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严都尉的这份孝心,奴家听了,亦是感动不已。” “百善孝为先,为人子女,能为母亲祝寿,是天底下最美好的事情。” 她顿了顿,幽幽一叹,仿佛陷入了某种遥远的回忆。 “能为严老夫人献舞一曲,为寿宴添些微末的喜气,是奴家的福分,又怎会推辞?” “更何况是你来邀请。” 陈瑾瑜显然没有料到,事情会这般顺利。 他准备好的一系列应对之词,此刻都堵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用不上了。 他看着柳如烟那双真诚而又带着一丝伤感的眼眸,心中竟真的生出了一丝同情与敬佩。 都说璇玑楼的柳如烟,心比天高,寻常人早已不放在眼里。 却不想,她竟是这般一个重情重义,心地柔软的女子。 “柳姑娘……” 陈瑾瑜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只觉得先前那些关于权衡利弊的思量,在对方这纯粹的善意面前,显得有些庸俗了。 “姑娘高义,瑾瑜代严都尉,谢过姑娘。” 第128章 天香为引,妒火焚心 陈瑾瑜带着满心的震撼与一丝说不清的迷惘,离开了璇玑楼。 他原以为这会是一场艰难的游说,甚至备好了数种说辞,预备着对方如何抬高身价,如何提出苛刻的条件。 可柳如烟,却只是那般云淡风轻地应下了。 没有谈酬劳,没有讲排场,甚至将这份应允,归结于对他这位“旧友”的情分,以及对严都尉孝心的感佩。 这份姿态,高洁得不似风尘中人,反倒像是一位心怀慈悲的世外仙子。 他总觉得,自己似乎欠下了什么。 不是银钱,而是比银钱更重的人情。 而这份人情,将来,或许要用别的东西来偿还。 …… 听雨轩内,陈瑾瑜的身影早已消失在回廊尽头。 小翠端着新沏的茶走进来,见自家姑娘正临窗而立,看着窗外的竹林,神情淡然,不由得小声问道:“姑娘,您真的就这么应下了?连酬劳都未曾提及。” 在她看来,这可是天大的好机会,严都尉府的宴请,酬劳定然是天价,姑娘怎能轻易放过。 柳如烟转过身,取过小翠手中的茶盏,轻轻吹了吹氤氲的热气。 “小翠,你要记住。” 她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清醒。 “有些东西,比金银更值钱。” “严都尉想要我表演,搏个面子,为老夫人贺寿。陈校尉想借我,卖严都尉一个人情。而我,想借着这场寿宴,让整个盛京城的达官贵人们都看清楚一件事。” 她顿了顿,凤眸中闪过一丝锋锐的寒光。 “我柳如烟的舞,不是可以用金银来衡量的。” “它是人情,是脸面,是他们这些上位者之间,用来互相试探与拉拢的筹码。” “当他们习惯了用我来当筹码,我便不再是棋子,而是那个可以影响棋局走向的人。” 小翠听得似懂非懂,只觉得自家姑娘的心思,深得如同窗外那片望不见底的竹林。 柳如烟不再多言,吩咐道:“去取笔墨来。” 小翠连忙应声而去。 很快,一张上好的宣纸,在桌案上铺开。 柳如烟亲手研墨,墨锭在砚台中旋转,发出沙沙的轻响,一如她此刻冷静而清晰的思绪。 她提笔,在纸上写下三个娟秀却又力透纸背的字。 《天香引》。 此舞,是她融合了前世记忆中敦煌飞天的圣洁与古典舞的雍容,特意为这种场合所创。 舞姿舒展大气,仪态端庄圣洁,没有半分媚态,通篇皆是祥和与祝福之意。 以天界仙人引来天香,为凡尘长者祈福延寿。 这支舞,最适合在老夫人的寿宴上跳,也最能彰显出她柳如烟,遗世而独立的“仙气”。 她要让所有人都看到,她柳如烟,卖艺,不卖身,更不卖笑。 她献上的,是祝福,是艺术,是能登大雅之堂的无价之宝。 自己即将晋升三等,仰仗于璇玑楼照顾。 写完整个舞册便差沈星移交给老鸨。 如今,自己已经给了璇玑楼三本舞册,《新采薇》、《洛神赋》、《天香引》 …… 柳如烟即将前往左将军麾下严都尉府邸,为都尉严氏老夫人献舞祝寿的消息,如同一阵风,在短短半日之内,便传遍了璇玑楼的每一个角落。 去都尉府,是实实在在踏入了盛京城真正的权贵圈子! 那不是她们平日里接待的那些商贾富户,或是纨绔子弟能比的。 那是真正手握兵权的实权人物! 能被这样的人家请进府中,以贵客之礼相待,这是何等的荣耀? 一时间,楼内议论纷纷。 “听说了吗?柳如烟要去严都尉府上跳舞了!” “我的天!那可是严都尉啊!” “何止是高,寻常的官夫人想递个帖子都难如登天,柳姑娘一个去年刚成为舞姬的人,进展太快了” “人家长得美,舞跳得好,最重要的是,会拿捏人心!” 这些话,一字不落地,全都传进了小桃的耳朵里。 “凭什么!” “凭什么她柳如烟就能平步青云,去那等高贵的地方,受人敬仰!” 小桃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那张原本还算清秀的脸,此刻因为极致的怨恨而扭曲,显得有几分狰狞。 柳如烟,就像一个鬼魅,总能不声不响地就走到所有人的前头。 而自己呢? 自己就像一个笑话。 她不甘心! 她恨! 她恨柳如烟那张永远云淡风轻的脸,恨她那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更恨她那与生俱来的,能让所有男人都为之倾倒的本事! 嫉妒与怨恨,像两条毒蛇,疯狂地啃噬着她的理智。 一个恶毒无比的念头,在她混乱的脑海中,破土而出,疯狂滋生。 柳如烟最在意的,是什么? 是她的舞。 而舞者最珍视的,除了自己的身体,便是那一件件华美无双的舞衣! 舞衣!毁了它! 要毁了柳如烟所有的舞衣! 让她在严都尉的寿宴之前,变成一个没有战袍的将军! 让她在所有权贵面前,丢尽颜面! 让她从云端,狠狠地跌落! 这个念头一出现,便再也无法遏制。 小桃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一种病态的、残忍的兴奋,让她战栗不已。 她原本还想着,要忍,要等,等到万寿节前夕,再给柳如烟最致命的一击。 可现在,她等不了了! 她一天都等不了了! 她要立刻,马上,就看到柳如烟那张完美的脸上,出现惊慌、绝望、痛苦的表情! 她要让她知道,得罪了自己,会有什么下场! 夜,渐渐深了。 璇玑楼的喧嚣,也随着客人的散去,慢慢归于沉寂。 后院的柴房里,小桃缓缓地站起身。 她脱下那身沾满灰尘的粗布衣,从柴堆深处,摸出了一套不知从何处弄来的黑色夜行衣。 她将头发用黑布紧紧束起,脸上蒙着面巾,只露出一双燃烧着疯狂火焰的眼睛。 她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小小的瓷瓶,里面装着的,是她偷偷从厨房弄来的,腐蚀性极强的火油。 万事俱备。 她借着墙角的阴影前往听竹小苑。 今夜,月色如水,却被乌云遮蔽了大半,正适合做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她屏住呼吸,身形如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地一步步潜去。 她没有发现。 在她身后不远处,一栋阁楼的拐角处一道身影,正静静地伫立着。 第129章 得手? 小桃的心,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 她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粗重的呼吸声,以及血液冲刷耳膜时发出的嗡鸣。 身上这套紧窄的夜行衣,是她用攒了许久的私房钱,从一个专做黑市买卖的杂役手里换来的,布料粗糙,紧紧地裹在身上,让她每一次呼吸都感到一阵束缚。 可这种束缚感,非但没有让她退缩,反而激起了一种病态的兴奋。 她感觉自己像是一柄出鞘的、淬了剧毒的匕首,正要去刺向那个最光鲜、最亮丽的靶心。 怀里那个小小的瓷瓶,冰冷而坚硬,正硌着她的心口。 里面装着的,是她从后厨偷来的火油,又混了些她从洗衣房弄来的,专门用来处理顽固油污的强碱。 这东西,别说是娇贵的丝绸舞衣,便是泼在人身上,也能烧掉一层皮。 一想到柳如烟那张完美无瑕的脸,在看到自己最珍视的舞衣化为一滩污秽烂布时,会露出何等精彩的表情,小桃的嘴角,便在黑色的面巾下,不受控制地向上咧开,露出一抹森然的笑意。 今夜,她就要把这一切,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她要亲手毁掉柳如烟最引以为傲的东西,将她从高高的云端,狠狠地拽下来,摔进和自己一样的泥潭里! 听竹小苑近在眼前。 小桃的身子伏得更低了,几乎与地面平行,她像一条蛇,利用着花丛与假山的掩护,一点点地,朝着那间存放着舞衣的偏房挪去。 她没有发现。 小翠的心,已经沉到了谷底。 现在,当她看到那个全身黑衣、行踪鬼祟的身影时,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上了天灵盖。 是小桃! 虽然蒙着面,但那身形,那走路时微微倾斜的肩膀,化成灰她都认得! 她要去干什么? 这个念头只在小翠脑中一闪,答案便已清晰得让她浑身发冷。 听竹小苑的偏房! 那里,存放着姑娘大部分的舞衣! 小翠的牙齿,死死地咬住了嘴唇,直到尝到了一丝血腥味,才勉强压下那声即将冲出喉咙的尖叫。 不能喊! 一旦喊出来,小桃狗急跳墙,说不定会做出更疯狂的事情,比如……放火! 到那时,就真的什么都完了! 小翠不敢再看下去,她猫着腰,控制着自己不发出半点声响,转身就朝着楼梯口跑去。 沈护卫! …… 璇玑楼后院,护卫们居住的院落,此刻早已是一片寂静。 沈星移盘膝坐在自己的房中,正在吐纳调息。 他很清楚,人生在世,没有实力,便什么都不是。 他更清楚,自己如今的一切,都是谁给的。 是柳姑娘。 他的命,是柳姑娘的。 他的刀,只为柳姑娘而出鞘。 任何企图伤害柳姑娘的人,都是他的死敌。 “咚!咚咚!” 一阵急促而又刻意压低了的敲门声,打破了深夜的宁静。 “谁?”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警惕。 “沈星移!是我!小翠!” 门外传来一道压抑着极致惊惶与焦急的女声。 沈星移眉头一皱,起身,快步走到门前,拉开了门栓。 门外,小翠一张小脸煞白如纸,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显然是一路狂奔而来。 “出什么事了?”沈星移沉声问道。 “沈护卫!”小翠顾不上喘气,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声音都在发颤,“不好了!小桃……小桃她穿着夜行衣,去了姑娘的听竹小苑!” “她……她要毁了姑娘的舞衣!” 一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沈星移的脑海中炸响。 轰! 一股冰冷至极的杀意,自他身上轰然爆发! 整个房间的温度,仿佛都在这一瞬间,下降了好几度。 小翠被这股骇人的气势一冲,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抓着他胳膊的手,也下意识地松开了。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沈星移。 平日里,他虽然也总是冷着一张脸,不苟言笑,但那只是武人的严肃。 可此刻,他脸上的表情,是真正的森寒,那双眼睛里,翻涌着的是毫不掩饰的、想要将人生吞活剥的怒火与杀机! “她在哪儿?” 沈星移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子。 “偏……偏房!存放舞衣的那间偏房!”小翠结结巴巴地答道。 话音未落,沈星移的身影,已经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从她身边一掠而过,瞬间便消失在了院落的黑暗之中。 好快! 小翠只觉得眼前一花,连他是怎么动的都没看清。 她愣在原地,过了好几息,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双腿一软,险些瘫坐在地上。 应该……应该来得及吧。 …… 偏房的门锁,是一把小巧的黄铜锁。 小桃从怀里摸出一根早就准备好的铁丝,哆哆嗦嗦地插进了锁孔。 她的手,抖得厉害。 一半是因为紧张,一半是因为兴奋。 她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重重地敲击着她的耳膜,仿佛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咔哒。”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 锁,开了。 巨大的狂喜,瞬间冲垮了小桃心中最后的一丝理智。 她小心翼翼地拔出铁丝,轻轻推开房门,如同一只夜行的老鼠,闪身钻了进去,又迅速将门虚掩。 房间里,一片漆黑。 但空气中,却弥漫着一股她再熟悉不过的味道。 那是丝绸、锦缎、上好的苏绣丝线,以及防止虫蛀的香薰料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是属于柳如烟的味道。 这味道,曾是她梦寐以求的,如今,却只让她感到一阵阵的恶心与嫉妒。 小桃从怀中摸出火折子,吹亮,借着那一点微弱的光芒,打量着这个房间。 一排排的衣架,整齐地靠墙而立。 上面挂满了各式各样华美绝伦的舞衣,每一件,都流光溢彩,价值不菲。 这些,都该是她的! 凭什么! 凭什么都成了柳如烟那个贱人的! 小桃的眼睛,因为嫉妒而变得赤红。 她举着火折子,贪婪而又怨毒地扫视着屋里的衣服。 小桃发出一声压抑在喉咙深处的、如同夜枭般的狞笑。 她快步走到衣架前,将火折子放在一旁的桌案上,然后,用颤抖的双手,拧开了怀中那个瓷瓶的瓶盖。 一股刺鼻的、混杂着火油与强碱的恶臭,瞬间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小桃高高地举起了瓷瓶,对准了舞衣。 第130章 人赃并获 她的眼中,闪烁着疯狂而又残忍的光芒。 再见了,柳如烟。 再见了,你那可笑的青云之路。 她倾斜手腕,瓶口向下,那浑浊而又致命的液体,即将泼洒而下!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房门,被人从外面,用一种极为粗暴的方式,一脚踹开! 木屑四溅! 小桃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吓得浑身一抖。 她惊骇地回头望去。 是……沈星移! 她下意识地倾斜手腕,想要完成这最后的、恶毒的仪式。 然而,她快,有人比她更快! 一道劲风扑面而来,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响。 小桃只觉得手腕一麻,那只装着罪恶液体的瓷瓶便脱手而出,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被一股更迅猛的力道凌空一脚,狠狠踹飞出去! “砰!” 瓷瓶撞在院中的一块青石上,应声碎裂,那浑浊的液体泼洒一地,发出一阵“滋滋”的轻响,青石板上瞬间冒起了一缕白烟,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小桃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那瓶子的轨迹,一只铁钳般的大手,便已经扼住了她的咽喉,将她整个人从地上提了起来! 双脚离地的窒息感,瞬间涌遍全身。 小桃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双手胡乱地在空中抓挠着,双腿无力地蹬踹,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声音。 她对上的,是沈星移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睛。 那里面没有愤怒,没有鄙夷,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仿佛在看一个已经没有生命的物件。 他擒着她,就像擒着一只待宰的鸡。 “咔嚓。” 一声清脆的骨节错位声响起。 沈星移卸掉了她的双肩关节,让她彻底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剧痛传来,小桃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却因为喉咙被扼住,声音扭曲得不成调子,听上去更像是濒死野兽的哀鸣。 沈星移随手将她扔在地上,如同丢弃一袋垃圾。 目光如刀,狠狠地剐在地上蜷缩成一团的小桃身上。 “你好大的胆子!” 他的声音,是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的,每一个音节,都像是淬了冰,带着彻骨的寒意。 小桃浑身一颤,痛楚与恐惧交织在一起,让她涕泪横流,狼狈不堪。 她看着沈星移一步步向自己走来,那高大的身影在微弱的火光下,投射出狰狞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 她感觉自己像是被毒蛇盯上的青蛙,连动弹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我不是故意的……” 她语无伦次地哭喊着,试图为自己辩解。 “我只是……我只是梦游……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沈星移的嘴角,勾起一抹极尽嘲讽的冷笑。 梦游? 梦游会穿着夜行衣? 梦游会撬锁? 梦游还会带着一瓶能毁衣服的液体? 这一切,都是源于她自己那颗被嫉妒烧得面目全非的心! 可这话,她不敢说。 一旦承认,她就真的完了! “没……没有人……真的没有人……”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拼命地想要挤出几滴眼泪,博取同情。 然而,沈星移的耐心,显然已经耗尽。 他眼中的杀意,再次凝聚。 就在此时,院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以及压低了的惊呼与议论。 “怎么回事?这么大的动静!” “好像是听竹小苑那边传来的!” “天呐,那不是柳姑娘的住处吗?” 紧接着,一道威严而又带着怒意的声音,划破了夜空。 “都给我让开!” 人群自动向两边分开,让出一条路来。 璇玑楼的老鸨,沈妈妈,在一众管事和护卫的簇拥下,提着一盏八角琉璃灯,脸色铁青地快步走了过来。 她今夜本已睡下,却被护卫急急忙忙地叫醒,说是听竹小苑出了大事。 听竹小苑,那可是柳如烟的地盘! 柳如烟如今是璇玑楼最看重的人! 她绝不容许柳如烟出任何差错! 一脚踏进院子,刺鼻的恶臭便扑面而来,让她忍不住蹙起了眉头。 她抬眼望去,一眼便看到了那扇被踹得四分五裂的偏房房门,以及门内那冰冷如霜的沈星移。 她的心,咯噔一下,沉了下去。 再往地上看,当她看清那个穿着夜行衣、蜷缩在地、被沈星移死死踩住手腕的人时,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比锅底还要黑。 是小桃! 这个不知死活的贱蹄子! 沈妈妈的目光,又落在了地上那摊还在冒着白烟的污秽液体,以及那破碎的瓷瓶上。 她在这风月场里摸爬滚打了半辈子,什么阴私手段没见过? 只消一眼,她便明白了所有的事情。 一股怒火,从她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气得她浑身都在发抖! 反了! 真是反了天了! “好……好啊……” 沈妈妈气极反笑,声音都在发颤。 “真是长本事了!” 地上的小桃,在看到沈妈妈的那一刻,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 她也顾不上身上的剧痛,连滚带爬地朝着沈妈妈的方向挪动,哭喊声凄厉得能划破人的耳膜。 “妈妈!救我!妈妈!”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是被陷害的!” 她像一条疯狗,开始胡乱地攀咬。 “是有人故意引我来这里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我只是晚上睡不着,出来走走,就被人打晕了,醒来就在这里了!” “这身衣服也不是我的!是他们……是他们故意栽赃给我的!”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尖利刺耳,每一个字,都充满了绝望的挣扎。 围观的姑娘和下人们,看着眼前这一幕,都露出了鄙夷和不屑的神情。 人赃并获,还想狡辩? 这小桃,当真是蠢得无可救药了。 沈妈妈看着她这副丑态百出的模样,眼中的怒火,反而渐渐冷却下来,化为了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寒。 就在此时,人群外,响起了一个清柔温婉,却又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 “发生什么事了?” 一个清柔温婉,却又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疑惑的声音,自人群外响起。 这声音仿佛带着某种魔力,嘈杂的议论声瞬间平息,众人不自觉地让开了一条通路。 她的目光,平静地扫过院中的一切。 第131章 是你选错了对手 那扇破碎的门,地上那滩散发着恶臭的污秽,被沈星移踩在脚下、狼狈如狗的小桃。 最后,她的视线,落在了脸色铁青的老鸨身上。 便懂了这里发生了什么。 老鸨对上柳如烟的眼神,心头猛地一颤,胸中那股被压抑的怒火,在这一刻,彻底引爆! 她猛地转身,指着地上还在徒劳挣扎的小桃,声音尖利得几乎要划破夜空。 “璇玑楼收养你们,教你们安身立命的本领,从未苛待过一分一毫!” “你却非要当这吃里扒外的叛徒,行此等阴毒下作之事!” 老鸨气得浑身发抖,眼中满是失望与狠戾。 “来人!” 她厉声喝道。 “把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给我拖到中庭去!” 随着她一声令下,两个身强力壮的护卫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架起瘫软如泥的小桃,毫不留情地向外拖去。 “今夜,我便要让楼里所有人都看看,背主的下场!” “我要亲自执行楼规!” 中庭,灯火通明如昼。 十几盏巨大的羊皮灯笼,被高高悬挂在廊下与庭院中的树梢上,将每一寸青石板都照得纤毫毕现,无所遁形。 夜风卷着寒意,吹得灯笼下的流苏狂乱舞动,光影摇曳,映照在院中每一个人的脸上,忽明忽暗,宛如鬼魅。 璇玑楼内,除了当值的护卫与伺候的丫鬟,所有舞姬、乐姬,不论品级高低,此刻都被叫到了这里。 她们穿着各色的寝衣,外面只草草披了一件外衫,发髻松散,脂粉未施,一个个缩着肩膀,在深夜的寒气里瑟瑟发抖。 往日里莺歌燕舞,处处透着奢靡与温香的璇玑楼,此刻却弥漫着一股冰冷肃杀的气氛。 没有人敢交头接耳,甚至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庭院中央。 那里,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正像拖着一条死狗般,将浑身瘫软的小桃,从听竹小苑的方向,一路拖拽过来。 她的夜行衣早已在挣扎中被扯得七零八落,露出里面肮脏的中衣。 那张原本还算清秀的脸,此刻涕泪横流,混着尘土与血污,狼狈得不成样子。 “砰。” 她被毫不留情地扔在了庭院中央冰冷的石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双肩关节被卸掉的剧痛,让她连蜷缩都做不到,只能像一只断了翅膀的蛾子,徒劳地在地上抽搐。 她抬起头,用那双被恐惧与绝望填满的眼睛,疯狂地扫视着围观的人群。 她看到了平日里与她交好的姐妹,此刻却纷纷避开她的视线,脸上满是鄙夷与畏惧。 她看到了那些曾经嫉妒她、与她有过口角的人,此刻眼中却流露出快意的神色。 她自以为是的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在这一刻,被展现得淋漓尽致。 巨大的绝望,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规律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人群自动分开了一条通路。 柳如烟一袭湖绿色的素雅长裙,信步而来。 那目光很淡,很柔,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威压,让所有与她对视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垂下了眼帘。 最后,她才缓缓地停在小桃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那眼神,没有愤怒,没有憎恨,只有一种近乎悲悯的、看着蝼蚁挣扎的漠然。 她忽然,轻轻地笑了一声。 那笑声,在死寂的庭院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刺耳。 “你真是……笨得可怜。” 她的声音依旧是那般柔婉动听,此刻却像淬了毒的蜜糖,甜美而又致命。 “就算你毁了楼里给我备下的那些舞衣,又如何呢?” “我自己京城内的住处里,难道就没有备用的衣裳吗?” 一句话,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是啊! 柳如烟如今是什么身份?她自己的小院里,必然有更珍贵的舞衣! 小桃的计划,从一开始,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她只是毁掉了一些璇玑楼的公共财产,于柳如烟本人,根本毫发无伤! 小桃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又在瞬间褪得惨白。 羞辱! 这是比杀了她还要难受的、赤裸裸的羞辱! 柳如烟缓缓蹲下身子,那张绝美的脸,凑近了小桃的耳畔。 她呼出的气息,温热而又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清香,说出的话,却比西伯利亚的寒风还要冰冷刺骨。 “你最大的愚蠢,不是动手。”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魔鬼的私语,清晰地钻进小桃的耳朵里。 “而是,你选错了对手。” “也……高估了你自己。” 说完,她直起身,仿佛掸去什么不存在的灰尘一般,拍了拍裙角。 她转身,看向早已气得浑身发抖的老鸨,语气淡然得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小事。 “妈妈,按楼规处置吧。” “这种祸害,留着,只会脏了我们璇玑楼的地。” 老鸨眼神一厉,指着地上的小桃,声音响彻整个庭院。 “执行楼规!” “挑断她的脚筋!让她这辈子,都别想再站上舞台!” 两个早已候在一旁的、身形壮硕的婆子,面无表情地走了上来。 她们手里,各拿着一根半尺长的、粗如儿臂的短棍。 “不!不要!” 小桃终于意识到自己将要面对什么,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 她像疯了一样在地上扭动,试图逃离,却被两个婆子死死地按住了小腿。 “妈妈!我错了!我真的错了!饶了我这一次吧!” “柳姑娘!如烟姐姐!我给你当牛做马!求求你!放过我!” 她的哭喊与求饶,在冰冷的夜色里,显得那般无力而又可悲。 柳如烟只是静静地站着,连眼睫都未曾颤动一下。 老鸨的脸上,更是没有半分动容。 “动手!” 随着她一声令下! 其中一个婆子,高高举起了手中的短棍,对准了小桃的脚踝,狠狠地砸了下去!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清脆的骨裂声响起! “啊——!” 小桃的惨叫,瞬间拔高到了极致,那声音,凄厉得不似人声,仿佛能刺破人的耳膜,直冲云霄! 院中的姑娘们,何曾见过如此血腥残忍的场面,一个个吓得花容失色,面无人色。 有胆小的,已经忍不住发出了压抑的惊呼,更有甚者,直接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了那个湖绿色身影。 柳如烟。 第132章 付出代价吧 她就那样静静地站着,夜风吹拂着她的裙摆与发丝,灯火在她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她的表情,依旧是那样的平静,那样的淡然。 仿佛眼前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一场与她无关的闹剧。 惨叫声,还在继续。 老鸨看着眼前这幅景象,知道火候已经到了。 她再次冷声下令,声音里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 “毁了她的籍贯文书,从璇玑楼除名!” “把她丢到城外,自生自灭!” 毁掉籍贯文书,逐出璇玑楼! 这比挑断脚筋,更加致命! 这意味着,她小桃,从此以后,就是一个没有身份的黑户,一个连官府都不会承认存在的“死人”! 等待她的,将是比死亡更加可怕的、无尽的黑暗与绝望。 地上的小桃,听到这句话,那凄厉的惨叫声,戛然而止。 她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双眼一翻,彻底昏死了过去。 闹剧,终于落幕。 老鸨挥了挥手,示意护卫将人拖下去处理。 她走到柳如烟身边。 柳如烟这才仿佛从自己的世界里回过神来,她对着老鸨,露出一个歉然而又柔弱的微笑。 “妈妈言重了,是如烟给楼里添麻烦了才是。” 她顿了顿,幽幽一叹,眼中水光潋滟,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感伤。 “夜里还要劳烦诸位。” 那副悲天悯人的模样,仿佛刚才那个冷酷决绝的人,根本不是她。 人群最后方的阴影里,锦瑟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从柳如烟出现,到小桃被拖走,她的心,也跟着经历了一场过山车般的起伏。 当那声骨裂声响起时,她的心,也跟着狠狠地颤了一下。 一股寒意,从她的脊背,直冲上头顶。 锦瑟握在袖中的手,指甲已经深深地嵌入了掌心,传来一阵刺痛。 这刺痛,让她那颗因恐惧而有些动摇的心,重新变得坚定,甚至,更加疯狂。 她抬起眼,再次望向那个被众人簇拥着,正与老鸨柔声细语的柳如烟。 她的眼中,再无半分畏惧,只剩下一种燃烧着熊熊妒火的、近乎偏执的战意。 中庭,终于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然而,那股混杂着血腥与恶臭的气味,却像是无形的藤蔓,缠绕在每一根廊柱上,钻入每一个人的鼻息,提醒着方才发生过的一切。 锦瑟悄无声息地退回了自己的房间。 直到房门合拢,隔绝了外界所有的视线,她才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后背紧紧抵住房门,缓缓滑坐到地上。 后背的寝衣,早已被冷汗彻底浸透,紧紧贴在肌肤上,一片冰凉刺骨。 那声清脆的骨裂声,如同魔音贯耳,一遍遍在她的脑海中回响。 柳如烟那张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悲悯的脸,与小桃那张因剧痛而扭曲变形的脸,交替出现,形成一种极致而又诡异的冲击。 她怕了。 一种源自骨髓深处的寒意,让她控制不住地颤抖。 “蠢货。” 锦瑟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沙哑。 她骂的,是那个已经被拖出去,不知是死是活的小桃。 “难怪在六等舞姬的位置上,蹉跎了整整三年!” 小桃的愚蠢,不仅在于她选择了最容易被抓到把柄的方式,更在于她根本不明白,柳如烟真正的可怕之处,从来都不是那些身外之物。 可这声咒骂,又何尝不是在骂她自己。 骂她自己,竟也曾一度以为,柳如烟只是个运气好些,会些魅惑男人手段的寻常女子。 短暂的恐惧过后,一股更加炽烈的情绪,从心底深处,疯狂地涌了上来。 是嫉妒,也是不甘。 那股寒意,非但没有浇灭她心中的火焰,反而像是被泼上了一勺滚油,瞬间烧得更旺,更烈! 她猛地握紧了拳头,修剪得圆润的指甲,深深地陷进掌心,刺破了皮肉,传来一阵尖锐的痛感。 柳如烟。 你的存在,夺走了本该属于我的一切光芒。 你的存在,让所有人都变成了陪衬你的绿叶。 我绝不认输。 我们之间的争斗,才刚刚开始。 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也尝尝从云端跌落的滋味! 一定! 数日后,严都尉府老夫人的寿宴,如期而至。 听竹小苑内,更是静谧。 小翠正小心翼翼地为柳如烟梳理着如云的长发,动作轻柔得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铜镜中,映出柳如烟那张毫无瑕疵的脸。 她的神情淡然,眼波流转间,不见半分即将赴一场豪门盛宴的紧张或激动,仿佛只是去赴一个寻常的茶会。 “姑娘,都准备好了。” 小翠为她插上最后一支温润的白玉簪,簪头雕琢成一朵含苞待放的玉兰,简洁而不失高雅。 柳如烟微微颔首,站起身来。 她今日穿的,正是太子赏的天丝春波舞衣。 戴上浅红的面纱。 整个人飘然若仙。 璇玑楼外,一辆极尽华美的马车,早已静候多时。 车身由上好的金丝楠木打造,四角悬挂着精致的琉璃宫灯,车帘是双层的苏绣锦缎,微风拂过,缓缓而动。 沈妈妈亲自将柳如烟送至车前,脸上堆满了殷勤而又真切的笑容。 “姑娘此去,定能名动盛京,为我们璇玑楼,再添光彩。” 柳如烟浅浅一笑,那笑容柔和而又疏离。 “有劳妈妈费心。” 说罢,她在小翠的搀扶下,轻盈地踏上了马车。 沈星移一身利落的黑衣,按刀立于车旁,眼神冷冽如冰,亲自担当此行的护卫。 马车缓缓启动,在璇玑楼众人敬畏的目光中,汇入了盛京城的车水马龙。 严都尉府,坐落于城西的武官聚居之地。 朱红的大门上,金钉锃亮,门楣上悬挂的“都尉府”三字牌匾,笔锋苍劲,铁画银钩,隐隐透着一股金戈铁马的杀伐之气。 府门前,车马络绎不绝,来往的宾客,无一不是身着官袍的将领,或是一身锦衣的贵胄。 他们身上的气息,与璇玑楼那些商贾富户、风流才子,截然不同。 那是一种久经沙场,或身居高位,才能养出的沉凝与威严。 当璇玑楼那辆华美得有些过分的马车,缓缓驶来时,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这是谁家的马车?如此招摇。”一位身着三品武将官服的中年男子,微微蹙眉。 他身旁一位面容稍显圆滑的同僚,眯着眼打量了片刻,压低了声音道:“看那徽记,似乎是……璇玑楼的?” 第133章 一舞天香 当那只纤纤玉手,撩开车帘的一角时,所有的议论都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柳如烟的身影,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中。 她身姿窈窕,步履轻缓,月白色的长裙随着她的动作,漾开一圈圈温柔的涟漪。 她没有佩戴任何奢华的首饰,唯有一支白玉簪,将满头青丝松松挽起,更衬得她眉眼如画,气质如仙。 面纱之上的眼神,没有半分烟花女子的媚态,也没有面对权贵时的谄媚与畏缩。 唯有平静,与淡然。 那双清澈的凤眸,平静地扫过眼前这群权贵,目光不卑不亢,仿佛只是在看一群再寻常不过的宾客。 “她……她就是柳如烟?” “听闻此女一舞《洛神赋》,引得满城文人墨客为之倾倒,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何止是名不虚传,你看她的眼神,哪里像是风尘中人?倒比某些官家小姐,还要端庄几分。” 宾客中的女眷们,反应则更为直接。 嫉妒、审视、好奇的目光,如同无数根细密的针,齐齐扎向柳如烟。 可她,却仿佛毫无所觉。 就在这时,府内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柳姑娘大驾光临,严某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身着一身暗红色团花锦袍的严都尉,亲自从府中快步迎了出来。 严都尉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满意与得意。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要让所有人都看到,连那高傲得不将王孙公子放在眼里的柳如烟,都愿意亲至他的府邸,为他母亲献舞祝寿! 这是何等的脸面! 柳如烟微微屈膝,回了一礼。 严府的宴客厅内,灯火辉煌,觥筹交错。 满堂的珠光宝气与金戈之气交织,形成一种奇异而又和谐的氛围。 柳如烟被安排在一处极为显眼的位置,主位下第四位,与严都尉的家眷席位相邻。 这一举动,无疑是向满堂宾客宣告了她的与众不同。 无数道目光,或明或暗,或审视或嫉妒,尽数落在她的身上,仿佛要将她那层薄薄的面纱看穿。 柳如烟却安之若素,只是安静地坐着,脊背挺得笔直,仪态万方,任由那些目光将自己包裹,却不沾染分毫。 柳如烟随之起身,双手执起面前的白玉茶杯,微微颔首,声音清润。 “老夫人福寿康宁,是盛京之福,如烟能在此沾染福气,已是三生有幸。”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捧了老夫人,又全了严都尉的面子,还将自己的姿态放得恰到好处。 “好,好孩子。”老夫人连连点头。 宴过三巡,酒酣耳热之际,严都尉站起身,朗声笑道:“今日家母大寿,承蒙诸位赏光。更幸得璇玑楼柳如烟姑娘,愿为家母献上一舞,名为《天香引》,为老夫人祈福添寿!” 话音落下,满堂瞬间一静。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齐刷刷地聚焦在了柳如烟的身上。 终于要来了。 在一片寂静之中,柳如烟缓缓起身,步履轻盈地走向厅中早已备好的空地。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便已是全场最夺目的风景。 随着一声清越的罄响,悠扬的乐声,自屏风后缓缓流淌而出。 那乐声空灵而又渺远,仿佛来自云端,带着不染尘埃的圣洁。 柳如烟动了。 柳如烟背对着众人,静立不动,唯有那身天丝春波舞衣,在灯火下流淌着月华般的光辉。 一个轻柔的抬腕。 她的手臂,如初生的柳枝,缓缓向上舒展。 紧接着,是缓慢的转身。 面纱下的凤眸,似闭非闭,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隔绝了外界的一切窥探。 她的腰肢,柔软得不可思议,随着乐声的第一个转折,向一侧弯折出一个惊心动魄的弧度。 裙摆如水波般荡漾开来。 她的脚步开始移动,轻盈得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仿佛足下生云,飘然欲飞。 每一个动作,都干净利落,却又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韵味。 没有半分多余的摇曳,没有一丝刻意的献媚。 是舒展,是绽放。 是从指尖到发梢,都透出的、对身体极致的掌控力。 乐声渐起,由泉入溪,由溪入江。 她的舞姿,也随之变得流畅而开阔。 一个旋身,宽大的水袖被猛地甩开,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银色弧线,如惊鸿一瞥。 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仿佛有无形的香气,随着那舞袖,瞬间弥漫了整个厅堂。 那不是脂粉的俗香,也不是花露的清香。 而是一种,只存在于想象中的,高渺而圣洁的“天香”。 突然,乐声拔高,变得急促而热烈,如同百鸟朝凤,万花齐放! 柳如烟的动作,也骤然加快! 胡璇千转,裙摆飞扬,宛如一朵在风中急速盛开的巨大莲花。 那件天丝春波舞衣,在灯火下折射出千万点碎光,流光溢彩,令人目眩神迷。 就在众人以为她会一直旋转下去时,她的身形,却在最急速的时刻,戛然而止! 她单膝跪地,一手高举,指向苍穹,一手轻抚心口。 动与静的极致转换,带来无与伦比的视觉冲击。 全场,鸦雀无声。 唯有那渐渐平息的乐声,在梁柱间回响。 良久,柳如烟才缓缓收回姿势,俯身,叩首。 一舞终了。 一位满脸虬髯的将军,不自觉地放下了手中的酒杯,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场中那抹身影,连呼吸都忘了。 只能在心中感叹,不愧是京城声名在外的舞姬。 邻桌的女眷们,脸上的嫉妒与审视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全然的震撼与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自惭形秽。 “砰。” 一声轻响,是有人失手打翻了酒盏,却无人理会。 所有人的心神,都已被那支舞,彻底勾走。 严都尉才第一个如梦初醒,他猛地站起身,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鼓掌! “好!” 一声暴喝,如同惊雷,炸醒了满堂宾客。 “啪!啪!啪啪啪——!” 雷鸣般的掌声,瞬间响彻整个宴客厅,经久不息! 柳如烟缓缓放下水袖,露出面纱后那双平静如水的凤眸。 她对着上首的老夫人,盈盈一拜。 “如烟,祝老夫人,松鹤长春,福寿绵长。” 她的声音,依旧清柔,却带着一种无可撼动的力量,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第134章 万事俱备 老夫人脸上的笑意,早已不是先前的客套与欣赏,而是发自内心的欢喜与疼爱。 她颤巍巍地伸出手,朝着柳如烟的方向,连连招手。 “好孩子,快,快到我这里来。” 柳如烟莲步轻移,顺从地走到老夫人席前,再次福身。 老夫人一把拉住她的手,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此刻竟有些湿润。 “老婆子我活了这把年纪,什么好东西没见过。” “可你这支舞,是跳进了我的心坎里。” 她轻轻拍着柳如烟的手背,掌心的温度,带着长者的慈爱。 “是个有灵气的孩子。” 严都尉此刻才从那极致的震撼中,彻底回过神来。 他看着自己母亲发自内心的笑容,心中对柳如烟的感激也十分厚重。 他端起酒杯,对着柳如烟,深深一躬。 “柳姑娘此舞,堪称神技。” “严某今日,算是开了眼界。” 柳如烟微微侧身,避开了这记大礼,声音依旧柔婉。 “都尉大人言重了。” “是老夫人福泽深厚,引来的天香,如烟不过是借光罢了。” 这一句话,说得满堂宾客,无不点头称是。 既将功劳推给了老夫人,又抬高了自己舞蹈的意境,实在是滴水不漏。 “哈哈哈,好一个借光!” 严都尉朗声大笑,豪气干云。 “赏!” 他大手一挥,身后的管家立刻会意,捧着一个沉甸甸的紫檀木托盘,走了上来。 托盘上,用红绸覆盖着,看不清下面是什么。 管家走到柳如烟面前,将托盘高高举起。 都尉府的寿宴,在一片惊叹与赞美声中落下帷幕。 柳如烟的名字,伴随着那支《天香引》,如同一阵携着异香的春风,一夜之间,更加吹遍了盛京的每一个角落。 从王公贵族的府邸,到寻常百姓的茶楼,人人都在谈论那一场堪称神迹的舞蹈。 这一日,柳如烟轻车简从,再次来到了徐氏布坊。 还未进门,徐百万便已满面红光地迎了出来,那热情劲头,比上次更胜三分。 “柳姑娘!您可算来了!快请,快请上座!” 雅间之内,徐百万屏退左右,亲自捧出一个巨大的紫檀木箱。 他搓着手,脸上带着邀功般的兴奋,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箱盖。 一瞬间,满室华光。 十二匹“流光百练”,被精心叠放其中,如同一道被收纳于方寸之间的彩虹。 赤、橙、黄、绿、青、蓝、紫等等,每一种颜色都纯粹到了极致,又在光线的流转下,变幻出深浅不一的瑰丽色泽。 布料薄如蝉翼,轻若云烟,仿佛轻轻一吹,便能乘风而去。 “姑娘,您看!” 徐百万献宝似的拿起最上面那件大红色的舞衣。 衣衫之上,用最顶级的金线,绣着十二种姿态各异的牡丹。 有姚黄、魏紫、豆绿、赵粉,每一朵都栩栩如生,花瓣层层叠叠,仿佛能闻到那馥郁的香气。 柳如烟伸出玉指,轻轻拂过那冰凉滑腻的丝绸。 指尖的触感,细腻得不可思议。 她又看向下面那件橙色的,上面绣满了各色芙蓉。 再往下,是绣着秋菊的明黄,绣着兰草的嫩绿,绣着海棠的粉青…… 十二件舞衣,十二种主色,一百四十四种不同的花卉,竟无一重复。 每一件,都是一件巧夺天工的艺术品。 “徐老板,有心了。”柳如烟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由衷的赞叹。 “不敢当,不敢当!能为姑娘这‘一舞动天下’添砖加瓦,是小老儿的福分!” 徐百万笑得见牙不见眼。 “姑娘放心,您交代的事,我已经办妥了。这‘流光百练’的料子,我囤了足足二百匹,只等您万寿节上一舞成名,便可让全盛京的贵女们为之疯狂!” 柳如烟微微颔首,留下了尾款,在徐百万千恩万谢的恭送中,离开了布坊。 下一站,是街尾的“天南钗”。 那留着山羊胡的掌柜,早已在门口翘首以盼。 见到柳如烟的身影,他立刻迎了上来,态度比初见时恭敬了何止十倍。 “柳姑娘,您要的东西,成了!” 雅间内,掌柜捧出一个黑色的丝绒锦盒。 打开盒盖,十支金色的护甲,静静地躺在暗红色的绸缎上。 黄金为底,被打造成贴合女子指节的优美弧度。 甲面之上,是镂空的卷云纹,繁复而又轻灵,没有半分金器的沉重与俗气。 最夺人心魄的,是护甲顶端。 每一支护甲的尖端,都镶嵌着一颗鸽子蛋大小的湖蓝色宝石。 那宝石的色泽,澄澈通透,宛如一泓被禁锢的秋水,在光下流转着幽深而又清冷的光。 美得令人窒息。 却也,锋利得令人心悸。 柳如烟缓缓伸出手,将一支护甲戴在了自己的食指上。 尺寸分毫不差,完美贴合。 金色的云纹缠绕着白皙的指节,顶端那一抹幽蓝,带着一种妖异而又圣洁的美感。 “很好。” 柳如烟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才是能配得上那支巫舞的“利刃”。 又去取了蝶香引便回了璇玑楼。 她刚踏入自己的小院,便见沈星移和小翠二人,正指挥着几个小厮,将七八个巨大的竹笼抬了进来。 “姑娘,您回来了!” 沈星移看见她,立刻像只邀功的小狗,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 “您要的蝴蝶,给您弄来了!” 柳如烟走近竹笼,只见里面万蝶翻飞,五彩斑斓。 有金黄的凤蝶,有墨黑的蛱蝶,有带着蓝色斑点的环蝶,还有无数叫不出名字的,各色小蝶。 它们在笼中振翅,汇成一片流动的色彩之海,景象颇为壮观。 “捉了多少?”柳如烟问。 “正值四月末,城外山里能找到的,差不多都给您弄来了,足有上千只!”沈星移拍着胸脯,一脸骄傲。 柳如烟微微颔首,拿出二百两银票,对一旁的小翠吩咐道。 “给他们分了。” “是,姑娘。” …… 与此同时。 远在千里之外的西楚王庭。 金碧辉煌的穹顶之下,气氛却压抑得仿佛凝固。 “混账东西!” 身着华贵皮裘的西楚皇帝,将手中的一只金杯狠狠砸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谁给你的胆子,竟敢私自派人去伏击大胤的太子!” “啊?!” 他怒目圆睁,指着下方跪着的年轻男子。 正是西楚六王子,那木其。 第135章 来朝 “行动之前,为何不与孤王商议?你把孤王放在眼里了吗!” “如今好了,人没杀死,反而损了我们一员大将!现在大胤那边已经派使臣前来问责,你让孤王如何向他们交代!” 皇帝的怒吼,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 那木其将头埋得更低,声音却很平静。 “父王息怒,儿臣知错了。” “知错?你一句知错就能堵住大胤悠悠众口吗?” 皇帝气得来回踱步,胸口剧烈起伏。 他眼中是藏不住的失望与怒火。 “王翳那个废物!信誓旦旦地说能将王曌堵死在雁门关,结果呢?害得本王子损失如此惨重!” 那木其跪在地上,俯首帖耳,心中却是一片冰冷的恨意。 该死的王翳,不仅没能杀了王曌,反而让自己陷入了这般被动的境地。 良久,西楚皇帝的怒气,才稍稍平复。 他重新坐回王座,冷冷地看着那木其。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大胤皇帝的万寿节,就在五月。你,亲自带队,去盛京贺寿。” 那木其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父王的意思是……” “贺寿是其一,赔罪是其二。” 皇帝的声音,冷得像冰。 “你,带着狼偾将军的人头,去给大胤皇帝赔罪。” 那木其的身体,猛地一僵。 带着自己麾下大将的人头去敌国赔罪,这是何等的奇耻大辱! “另外,再备上一份厚礼,姿态要做足。告诉大胤皇帝,伏击太子之事,纯属狼偾一人擅自行动,与我西楚王庭无关。” 皇帝看着儿子瞬间变得铁青的脸,语气没有半分转圜的余地。 “儿臣……遵命。”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 南疆,南诏国。 与西楚的剑拔弩张不同,南诏的宫殿里,则是一片祥和。 “皇弟,此去大胤盛京,路途遥远,还望二皇子与使臣大人一路保重。” 南诏太子,对着即将启程的队伍,温声嘱咐。 队伍前方,一个面容俊朗,气质温润的年轻男子,正是南诏二皇子。 他微微一笑,拱手回礼。 “有劳太子挂心。父皇万寿,我等代南诏前往贺寿,乃是分内之事。” “听闻大胤京城,繁华似锦,人物风流。此行,想必也能让我等,开一开眼界。” 他的目光,望向遥远的北方,眼中带着一丝好奇与期待。 两支来自不同国度的使团,带着各自不同的目的,在同一时间,踏上了前往大胤盛京的旅途。 一场汇聚了天下风云的盛宴,即将拉开序幕。 而此刻的柳如烟,正站在静室的铜镜前。 她换上了那件沈家藏宝地的宝衣。 纤手之上,戴着那十支泛着冷光的金色护甲正在做最后的练习。 还有十日,万事俱备。 只欠东风。 盛京城,这座天下权力的中枢,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天天变得更加喧嚣、拥挤、也更加的暗流涌动。 万寿节,如同一块巨大的磁石,吸引着四面八方的铁屑。 距离圣上寿辰尚有十日,城中各大驿馆、酒楼,早已是家家悬挂出“客满”的牌子。 一间寻常的上房,价格都翻了三倍不止,却依旧是千金难求。 街道上,车马粼粼,人潮如织。 往日里难得一见的华贵车驾,此刻却屡见不鲜,车轮上沾染的,是来自不同州府的尘土。 楼里的每一个姑娘,都像是上了弦的箭,绷得紧紧的。 与楼中这股燥热的氛围截然不同,听竹小苑内,始终静谧如初。 院中的那片竹林,被小翠打理得越发青翠欲滴,风过处,沙沙作响,仿佛能洗涤人心头的浮躁。 柳如烟正站在院中,闭着双眼。 她没有跳舞,甚至没有动。 只是静静地站着,调整着自己的呼吸,感受着风的流动,感受着阳光透过竹叶缝隙洒在脸上的温度。 她的身前,摆着一个打开的香盒,里面盛放的,正是那新得的“蝶香引”。 那是一种极淡,却又极具穿透力的香气。 初闻若有似无,仿若山间清晨的薄雾,可细细品味,却又能从中分辨出上百种花草的芬芳,层层叠叠,变幻无穷。 这香,便是她那支巫舞的“引”。 时间,就在这城外的喧嚣与院内的静谧中,一日日流淌而过。 盛京的城门,迎来了它最繁忙的时刻。 城门官带着一队卫兵,日夜值守,对每一支进城的队伍,都进行着严格的盘查。 来自各州府的贺寿官员,带着长长的礼单与车队,在验明正身后,被恭敬地迎入城中。 一些江湖门派的弟子,三五成群,背着刀剑,眼神桀骜地打量着这座传说中的帝都,他们是来见世面的,也是来寻找机遇的。 更有无数的商贩,推着独轮车,挑着货郎担,如同嗅到血腥味的苍蝇,从四面八方涌来,希望能在这场盛宴中,分到一星半点的残羹。 整个盛京,人声鼎沸,龙蛇混杂。 就在距离万寿节尚有六日之时,璇玑楼,有了新的动作。 在楼外最繁华的临街之处,临时搭建起了一座五尺高的露天舞台。 舞台以名贵的红木铺就,四周悬挂着上百盏绘着仕女图的羊皮灯笼,即便是白日里,也显得华美异常。 舞台四面环水,水中白莲盛开。 这手笔,引得路人纷纷驻足,议论不止。 “璇玑楼这是要做什么?竟把台子搭到外面来了?” “你还不知道?听闻从今日起,一直到万寿节前,璇玑楼的名花们,会轮番在此献艺,任人观赏!” 消息一出,整个盛京的目光,瞬间被吸引了过来。 当天下午,舞台四周,便已是人山人海,将整条街道堵得水泄不通。 申时正,随着一阵清脆的锣响,两位三等舞姬,身着彩衣,联袂登场。 悠扬的乐声响起,两人翩翩起舞。 其舞姿、仪态,放在寻常的勾栏瓦舍之中,也足以成为台柱子。 台下的看客们,看得是如痴如醉,叫好声此起彼伏。 不时有豪客,兴致高昂,直接将一把把的铜钱,甚至碎银子,扔上舞台。 这不仅仅是打赏,更是一种实力的炫耀。 在这万商云集,权贵遍地的盛京城,没有什么比当众挥洒金钱,更能彰显自己的身份与豪气。 第136章 盛舞前奏 老鸨坐在璇玑楼三楼的窗边,看着楼下那片黑压压的人头,和舞台上那赏钱,嘴角勾起一抹算计的笑容。 她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她璇玑楼,有着盛京城最美的风景。 她要将所有人的胃口,都吊到最高,然后,再请出她真正的王牌。 如此,两两登台。 一日日过去,舞台上的舞姬等级越来越高,舞姿也愈发精妙,六大名花也都在后面几天表演完毕。 台下的看客,更是热情高涨,每日都将此地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盛京的繁华,璇玑楼的奢靡,在这一方小小的舞台上,被展现得淋漓尽致。 距离万寿节,只剩三日。 该来的人,差不多都已经到了。 人群中,开始出现一些气息与众不同的人物。 他们或许穿着朴素的布衣,却身形挺拔,眼神锐利如鹰,太阳穴高高鼓起,一看便是内家功夫练到了极致的高手。 甚至有几个隐世宗门或是一二流势力的代表,也悄然出现在了人群中。 也就在这一日,两支截然不同的使团,一前一后,抵达了盛京城外。 当先一队,气氛肃杀,透着一股浓重的悲凉与压抑。 队伍中的骑士,皆是人高马大,髡发辫,身着皮甲,腰悬弯刀,正是西楚人的打扮。 他们的脸上,没有半分作为使臣的倨傲,反而个个面色沉郁,眼神中带着屈辱与不甘。 队伍的最前方,一名年轻男子,骑着一匹神骏的黑马。 他面容英挺,鼻梁高直,正是西楚六王子,那木其。 他的脸色,比他麾下的任何一个骑士,都更加难看。 在他的身后,八名壮汉,抬着一口巨大的黑木箱子,箱子上,雕刻着繁复的异兽图腾。 守城的将官,早已得了消息,不敢怠慢,亲自上前盘问。 那木其从怀中掏出文书,声音嘶哑地开口。 “西楚使团,奉我王之命,前来为大胤皇帝,贺万寿之喜。” 他的目光,扫过那高大巍峨的盛京城墙,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 贺寿是假,赔罪是真。 他仿佛已经能感受到,满城百姓投向他的,那种混杂着鄙夷与幸灾乐禍的目光。 那口黑木箱子里,装着的,是他麾下第一猛将,狼偾将军的人头。 这趟差事,是奇耻大辱。 而紧随其后的另一支队伍,则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他们的服饰,色彩艳丽,多用金银丝线绣出孔雀、大象等图样,充满了异域风情。 队伍中的人,无论男女,皆是眉眼深邃,皮肤白皙,脸上带着温和而又好奇的笑容。 正是来自南疆,南诏国的使团。 为首的,是南诏二皇子,他一身白衣,气质温润如玉,坐在一头装饰着华丽鞍鞯的白象之上,更显得气度不凡。 他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眼前的一切,对身旁的使臣笑道:“早就听闻大胤京城,繁华冠绝天下,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他的眼中,没有敌意,只有纯粹的欣赏与期待。 两支使团,一队沉重如铁,一队轻快如风,在同一日,踏入了这座风云汇聚的帝都。 而璇玑楼,也终于在这一天,抛出了自己最重磅的炸弹。 无数张红色的帖子,被楼里的小厮们,送往了城中各大府邸、酒楼、驿馆。 同时,整个璇玑楼的姑娘们,都像是得了统一的指令,开始向自己的恩客们,吹起了耳边风。 一个消息,以一种近乎爆炸的方式,在短短一个时辰内,传遍了盛京城的每一个角落。 “听说了吗?璇玑楼的柳如烟姑娘,今夜,要在那露天舞台上献艺!” “千真万确!而且,璇玑楼的老鸨放话了,今夜一舞之后,便当众为柳姑娘晋升品级,直接升为三等舞姬!” “这还不算最劲爆的!”一个消息灵通的商贾,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 “我可是听到了些小道消息……据说,今夜,柳姑娘她……可能会摘下面纱,以真容示人!” “轰!” 这个消息,如同一勺滚油,泼进了本就沸腾的油锅里。 柳如烟的神秘,本就是她魅力的一部分。 她那面纱之下,究竟是何等倾国倾城的容颜?这个问题,早已成了盛京无数男人魂牵梦绕的谜题。 如今,这个谜底,竟有可能在今夜揭晓! 一时间,整个盛京城,都为之疯狂。 无论是王公贵族,还是富商巨贾,无论是江湖豪客,还是风流才子,所有人的心,都被这个消息,狠狠地挠了一下。 无数人开始提前动身,赶往璇玑楼外的广场,只为能抢占一个有利的位置,一睹那传说中的风采。 就连刚刚住进驿馆的那木其和南诏二皇子,也几乎在同一时间,听到了这个消息。 那木其坐在房中,说道。 “备车,本王子,也去瞧瞧热闹。” 而在另一处驿馆,南诏二皇子则显得兴致盎然。 “哦?一舞动倾城的奇女子,还要当众揭开面纱?” 他轻摇折扇,眼中满是风流雅士的欣赏。 “这般盛事,岂能错过?” “走,我们也去领略一番,这大胤京城的名妓,究竟是何等的国色天香。” 正午。 璇玑楼外,却已是人头攒动,摩肩接踵,其热闹程度,比之前几日加起来,还要胜过十倍。 舞台四周的酒楼茶肆,凡是能看到舞台的雅间,早已被炒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天价。 而此刻,故事的主角,柳如烟,正独自一人,坐在听竹小苑的静室之内。 她已经换好了那件沈家藏宝地的那件红莲宝衣。 衣衫如火,灿若云霞。 她的面前,是一面巨大的铜镜。 她缓缓抬起手,那纤长白皙的指节上,已经戴上了十支泛着冷光的金色护甲。 头饰大型扇形架构,以红色为基底,其上覆盖大量精美的金色纹饰,这些纹饰采用传统雕刻工艺,呈现出缠绕、堆叠的复杂形态,似云纹、似繁花,相互交织。 周围环绕小部件,还搭配垂坠的金片、珠串流苏,增添灵动。发髻处为深色,与金红主调对比,稳固又衬托华丽。 一根红色的眼纱挂在两边发钗上,正好朦胧的挡住了眼睛。 第137章 万人空巷,祭舞开始 夜色,尚未完全降临。 天边的最后一抹残阳,如同熔化的金汁,恋恋不舍地涂抹在盛京城的飞檐斗拱之上。 璇玑楼外的广场,早已没有一寸空地。 人潮如海,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黑压压的一片,每一颗头颅都朝着同一个方向,每一个人的眼中,都燃烧着同一种名为“期待”的火焰。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近乎狂热的躁动。 各种气味混杂在一起,有小贩叫卖的食物香气,有仕女身上的脂粉香,有汗水的咸湿,更有金钱与权势散发出的,那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味道。 高处的酒楼雅间,窗户一扇扇地推开,露出了一张张非富即贵的脸。 一辆通体乌黑,镶嵌着狼头图腾的马车,停在了一个不甚起眼,却视野绝佳的位置。 车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掀开一角,露出了那木其那张阴郁而又英挺的脸。 他看着下方那片沸腾的人海,眼中满是草原孤狼般的审视与不屑。 “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大胤人。” “一个舞姬,竟能引得全城空巷,真是可笑。” 他身后的黑木箱子,散发着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与这繁华盛景,格格不入。 而在另一侧更为风雅的茶楼上,南诏二皇子正凭栏而立,手中一把白玉折扇,轻摇着风流。 他看着这般盛况,脸上带着兴致盎然的微笑。 “有趣,有趣。” “能让一座帝都为之倾倒的女子,想必,绝非凡俗。” 他身旁的使臣乌查汉尔,撇了撇嘴,低声道:“殿下,不过是个风尘女子,再美,能美到哪里去?还能比得上我们南诏的圣女不成?” 乌查似乎早已忘记自己还调戏过这位柳姑娘。 二皇子闻言,只是笑而不语,目光悠远,落在那座被无数灯笼环绕的舞台上,眼中期待更浓。 人群的阴影里,锦瑟戴着一顶普通的帷帽,将自己藏得严严实实。 她死死地攥着拳,掌心被指甲掐得生疼。 她看着周围那些痴狂的面孔,听着那些毫不吝啬的赞美与想象,那些本该是属于她的。 嫉妒的毒蛇,啃噬着她的五脏六腑。 璇玑楼三楼,韩杜鹃凭窗而立,看着楼下那足以载入盛京史册的场面,嘴角勾起一抹志在必得的笑意。 “时辰,到了。” “咚——” 一声低沉悠远的钟鸣,自璇玑楼顶层响起,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仿佛一道无形的指令,方才还喧嚣鼎沸的广场,竟在瞬间,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将目光死死地锁住那座舞台。 舞台四周水池中的白莲,在灯火的映照下,圣洁无瑕。 水雾,开始从池中袅袅升起,混着“蝶香引”那若有似无的奇香,缓缓弥漫开来。 在万众瞩目之下,低沉而又渺远的古琴声,如同一缕来自远古的叹息,幽幽响起。 那琴声,不似人间凡曲,带着一种洗涤人心的庄严与神圣。 灯火摇曳的光晕之中,一道红色的身影,仿佛是从光的深处,一步一步,缓缓走了出来。 她出现了。 柳如烟。 她今日,身着一袭红莲宝衣,那黑红色,是业火的颜色,是血的颜色,是盛放到极致的颜色。 衣衫下,金线绣出的红莲,在灯火下流光溢彩,仿佛正在一瓣一瓣地,于众人眼前绽放。 她的腰间,束着一圈金色的腰封,上面镶嵌的宝石,折射出璀璨的光。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头上那顶巨大而又华丽的扇形冠。 金色的云纹与繁花,层层叠叠,交织出无与伦比的繁复与威严,金色的珠串流苏,随着她轻微的动作,轻轻摇曳,敲打出细碎的光芒。 一抹同样鲜红的眼纱,从凤冠两侧垂落,遮住了她的眉眼,只留给世人一个精致绝伦的下颌,与一双嫣红如血的唇。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呼吸间带着微不可察的提沉。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股强大的气场所震慑,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那木其握着车帘的手,猛地一紧。 南诏二皇子手中的折扇,豁然停住。 古琴声中,柳如烟动了。 她静立于舞台中央,身姿挺拔如一株雪山之巅的圣莲。 她缓缓抬起右手。手腕微旋,指尖向上,掌心向前,指尖微动,做轻柔的盘腕,随后扬掌。 那只戴着金色卷云纹护甲的手,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得令人心碎的弧线。 五指如花瓣般,一根一根,次第张开。 指尖那一抹幽蓝的宝石,在灯火下,宛如一点鬼火,妖异而又圣洁。 掌心向前,仿佛托住了一缕看不见的月光。 紧接着,她的左手以完全对称的姿态,缓缓升起。左臂抬高,与右臂平行,掌心也向前推出,左手亦同步盘腕,掌心向前推出,作托掌之势。 双臂在胸前,交叠成一个圆满的弧。躯干微含,随后又轻微腆出。 温柔,慈悲,普渡众生。 仅仅是这一个起手式,便已让无数人看得痴了。 那不是舞蹈。 那是,神迹的初现。 突然。 古琴声陡然转急,仿佛山涧的清泉,汇入了奔腾的大江。 柳如烟的动作,也随之加快。 刹那间,奇景发生! 在众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她的身后,她的身侧,仿佛有无形的力量在涌动。 是全身宝石在阳光照射下的光彩迷了众人的眼? 仿佛见到无数只手臂,从她那宽大的红莲宝衣袍袖之中,层层叠叠地显现出来!第一层手臂由腰侧向外伸出,第二层手臂由肩部向外探出,第三层则从头顶两侧向上延伸。 这些手臂或作穿手,自袖下探出;或作掏手,向外划出;指尖则不断做盘腕,形成细碎的蓝色光点。有些手臂则在身体旁侧做摇臂,另一些在身前做双晃手。 那些手臂,都戴着与她指间一模一样的金色护甲,顶端都闪烁着那抹幽蓝的光。 在灯火的照耀与水雾的折射下,那些手臂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仿佛是光与影交织而成的幻象。 每一只手的指尖,都萦绕着那淡淡的蓝色光芒,在夜色中流转生辉。 “天啊……” 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梦呓般的惊叹,瞬间被淹没在死寂之中。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大脑一片空白。 他们无法理解自己看到了什么。 是幻觉吗? 是妖法吗? 那木其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身为武者,能感觉到柳如烟的呼吸平稳悠长,下盘稳如磐石,这绝非什么障眼法,而是将速度、力量、与光影运用到了极致,才可能产生的神迹! 第138章 万花迷人眼 南诏二皇子手中的折扇,“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痴痴地望着舞台上那尊由一人化成的“千手神祇”,喃喃自语。 “非人哉……非人哉……” “咚!咚!咚!” 沉闷而又富有节奏的鼓点,如同神明的心跳,加入了旋律之中。 舞蹈,进入了高潮! 柳如烟的身体,开始缓慢地旋转。她的足尖点地,身体向右侧缓缓转动。这是一种精准的平转起势。 她的双脚,以脚尖为轴,在红木的舞台上,划出肉眼难辨的圆圈。脚跟抬起,膝盖微屈,身体重心保持稳定。身体在旋转中保持着微小的提沉,以维持平衡。 随着她的旋转,那手臂,如同沉睡的莲花,在一瞬间,猛然绽放! 前排的手臂,向两侧平伸,与肩同高,掌心向外,似在阻挡世间一切的纷扰与罪恶。手臂完全伸直,指尖绷紧,掌心向前,形成山膀手形。 中层的手臂,弯曲成九十度,手肘向外,手腕内扣,仿佛握住了无形的降魔法器。掌心朝向身体前方,指尖相对,手腕微旋,似有抹手之意。 后排的手臂,则向上高举,指尖直指苍穹,带着刺破云霄,沟通天地的磅礴力量!手臂伸直,手掌向上平展,掌心向上,做托掌状。 无数只手臂,在旋转中,形成了一个巨大而又圆满的动态光轮! 金色的护甲,红色的衣衫,蓝色的宝石光芒,在她极速的旋转之下,彻底融为一体,化作一道绚烂到极致的,神圣的漩涡。 那漩涡,带着无与伦比的视觉冲击力,狠狠地撞进了每一个人的心里。 它美丽,却又威严。 它圣洁,却又带着令人心悸的锋芒。 众人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心神俱被那道旋转的光轮,牢牢地吸了进去。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她会在这极致的绚烂中,一直旋转下去,直到飞升成仙时。 鼓声,琴声,戛然而止! 她的身形,也在那最急速的时刻,骤然定住!右膝下跪,左腿半跪,身体重心落在左膝上。身体躯干微含,随后又轻微腆出,完成最后的造型。 分毫不差,稳如泰山! 动与静的极致转换,带来的是灵魂深处的巨大冲击! 她单膝跪地,全身摆出一个柔美到极致,却又充满了力量感的曲线。 身前最前方的一排手臂,骤然向前探出,十指如剑,直指前方!掌心向前推出,指尖并拢,这组手臂形成强劲的按掌。 那幽蓝的指尖,仿佛是十把淬了剧毒的利刃,带着一股凌厉无匹的杀气,让最前排的看客,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 两侧的手臂,则向斜上方完全伸展,掌心向外推去,仿佛在施展一道无形的,笼罩天地的结界。手臂向身体两侧上方伸直,手掌展开,掌心向外,呈扬掌之势。 全场,依旧是死一般的寂静。 唯有粗重的呼吸声,在人群中此起彼伏。 古琴声,再次响起,却已不复先前的激昂,变得舒缓,空灵,如同天音梵唱。 舞蹈,步入了收势。 柳如烟那成百上千的手臂,开始如同退潮般,层层收回。 整个过程,井然有序,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韵律感。 最外侧的手臂,先缓缓下落,手肘内收,手腕轻转,指尖在空中划过最后一道优美的弧线,其中有手臂做反向的穿手和掏手,最终,悄无声息地隐没于红莲宝衣之内。手臂逐层向内收拢,直至完全消失。 中层的手臂,以对称的姿态,向胸前缓缓聚拢。手腕做盘腕收势。 最后,所有幻象般的手臂,都逐一隐去。 舞台之上,只剩下她最初的那一双手,在胸前,结成一个标准的合十礼。 拇指相抵,指尖朝上。 身姿,重新归于挺拔。她缓缓站立起来,身体向上伸展。 一舞,终了。 然而,神迹,并未结束。 就在众人还沉浸在那支舞带来的巨大震撼中,尚未回神之际。 只听得空中传来一阵细微的破风之声。 众人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只见夜幕之上,不知何时,竟出现了十二道流光溢彩的匹练! 赤、橙、黄、绿、青、蓝、紫…… 十二种极致纯粹的颜色,如同十二道被神明从天国扯下的彩虹,带着令人目眩神迷的光华,从天而降! 它们旋转着,飞舞着,如同拥有生命的精灵,在空中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绚烂的网。 最终,它们精准地找到了舞台中央的那一抹身影。 十二匹“流光百练”,如同倦鸟归林,温柔地,将柳如烟的身影,层层包裹。 一瞬间,舞台中央,化作了一个由世间最瑰丽的色彩,组成的巨大的花苞。 当真是万花迷人眼。 “轰——” 人群中,终于爆发出第一声压抑不住的惊呼,随即,化作一片倒吸凉气的海洋。 这,这是何等的神仙手段! 然而,下一刻,更让他们永生难忘的景象,出现了。 那巨大的,由“流光百练”组成的花苞,猛然炸开! 十二道彩色不同花朵的匹练,如同十二条斑斓的巨龙,咆哮着,冲向十二个不同的方向。 它们精准地,搭在了舞台四周早已立好的,十二根高达三丈的红木高架之上。 十二道绚烂的丝绸瀑布,从高处垂落,将整个舞台,笼罩成了一座五光十色的,梦幻般的宫殿。 也就在这时。 “嗡嗡嗡——” 一阵轻微的,翅膀振动的声音,由小及大,响彻全场。 只见无数只蝴蝶,不知从何处涌出。 金黄的凤蝶,墨黑的蛱蝶,带着蓝色斑点的环蝶…… 成千只五彩斑斓的蝴蝶,汇成一片流动的,梦幻的色彩之海。 它们围绕着舞台中央那道黑红色的身影,盘旋,飞舞,最后,缓缓地,向着空中飞去。 仿佛是追随着那十二道彩虹,回归天国。 整个世界,仿佛都成了这幅画的背景。 柳如烟,缓缓地,摆出了最后一个姿势。 她抬起头,仰望着那漫天飞舞的蝶群。 也就在这一刻。 那抹遮挡了她绝世容颜的红色眼纱,仿佛完成了自己的使命,被一阵微风,轻轻地,从她脸上吹落。 它在空中,打了一个旋儿,如同一只疲惫的红色蝴蝶,缓缓飘下。 时间,在这一刻,静止了。 空间,在这一刻,凝固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张,第一次,完整地,展露在世人面前的脸上。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 第139章 惊鸿照影,国色天香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双眼睛。 那是一双,无法用任何言语去形容的凤眸。 眼尾微微上挑,带着与生俱来的骄傲与疏离。 瞳仁,是极深的黑色,宛如两口深不见底的古潭,里面沉淀的,不是十四岁少女应有的清澈,而是一种,仿佛看透了千载岁月,万丈红尘的,苍凉与悲悯。 方才那支神舞的磅礴气韵,似乎还未完全从这双眼中散去。 左眼之中,仿佛蕴藏着神佛的慈悲,一眼望去,便让人心生宁静,想要放下屠刀,跪地忏悔。 右眼之中,却又仿佛封印着修罗的业火,一眼望去,便让人灵魂战栗,勾起心底最深处的欲望与恐惧。 慈悲与杀伐,神圣与妖异,这两种极致矛盾的气质,竟完美地,共存于这一双眼睛里。 仅仅是一双眼睛,便足以倾倒众生。 再往下,是那挺秀的鼻梁,如同玉山的山脊,为这张脸,添上了几分清冷的傲骨。 嘴唇,不点而朱,菱唇的形状,完美得如同画师最得意的笔触。 唇角,微微向上翘起,带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那笑,不是取悦,不是献媚,而是一种,洞悉了一切之后,高高在上的,悲悯的嘲弄。 她的肌肤,白得不像凡人。 那是一种,常年不见日光的,近乎透明的,冷玉般的色泽。 在周围璀璨灯火的映照下,她的脸庞,仿佛在发光,笼罩着一层朦胧而又圣洁的光晕。 美。 这个字,在她的面前,显得如此的苍白,如此的无力。 这已经不是凡俗意义上的美貌。 这是一种,足以让山河失色,日月无光的美。 是一种,足以让最虔诚的信徒,怀疑自己的信仰的美。 是一种,足以让最冷酷的帝王,甘愿为之,烽火戏诸侯的美。 如果说,之前的舞蹈,是将她塑造成了一尊受人敬畏的“神”。 那么此刻,这张脸,便是将她,彻底变成了,一个能蛊惑人心,颠倒众生的,“妖”。 才十四岁的面容。 神与妖,在她身上,便已经达成了诡异而又致命的和谐。 广场上,死寂。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彻底的死寂。 所有人都像是被摄走了魂魄,痴痴地,呆呆地,望着那张脸,忘记了呼吸,忘记了思考,忘记了自己身在何方。 那木其的身体,僵直地靠在车壁上。 他手中的金杯,不知何时已经滑落,酒水浸湿了华贵的裘皮。 他的眼中,再无半分轻蔑与不屑。 只剩下一种,混杂着极致的占有欲,与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他征服过最烈的马,斩杀过最凶的狼。 可他知道,眼前这个女人,他征服不了。 他甚至,不敢产生征服的念头。 因为他有一种预感,任何试图将她占为己有的人,最终,都会被她那双眼睛里的业火,焚烧得,尸骨无存。 南诏二皇子,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他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那口气,带着一丝如释重负,又带着一丝无尽的怅惘。 他不需要再看了。 因为那张脸,已经如同烙印一般,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脑海里,生生世世,都再也无法抹去。 “我爱她!” 他轻声说道。 “砰。” 不知是谁,失手打翻了酒盏。 这声轻响,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瞬间,惊醒了所有失魂落魄的人。 下一秒。 “轰——!!!!!” 雷鸣般的,山呼海啸般的掌声与喝彩声,冲天而起! 那声音,是如此的狂热,如此的巨大,仿佛要将璇玑楼的屋顶,都彻底掀翻! “柳姑娘!!!” “仙女下凡!!” “此生得见此舞,此容,死而无憾!!” 无数人,振臂高呼,状若疯狂。 无数的金银财宝 那不再是打赏。 那是,信徒们,献给神祇的,最虔诚的,供奉。 人群中,太子王曌,一身便服,混迹在人群之中。 他看着舞台上那道遗世独立的红色身影,看着那张被万丈光华环绕的脸,眼中复杂难明。 他见过无数美人。 皇宫里,有端庄秀丽的宫妃。 世家大族里,有温婉娴静的大家闺秀。 可她们的美,都是有迹可循的,是有章可循的。 而柳如烟的美,却超脱了所有凡俗的认知。 那是一种,能颠覆天下,能改变秩序的美。 沈星移站在舞台侧后方,眼中是无法言喻的崇拜与骄傲。 他看着那张近乎完美的脸,看着那些为之疯狂的人群,心中涌起一股热流。 他知道,他没有跟错人。 柳如烟,注定是要名动天下,甚至,改变天下的人。 他沈星移,能追随在她身边,是他的荣幸。 韩杜鹃看着楼下那一片沸腾的海洋,看着那堆积如山的金银,笑得合不拢嘴。 柳如烟,也将成为一个,被载入史册的传奇。 她看着那道在万丈光华中,显得愈发高不可攀的身影,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她知道柳如烟的野心。 而今夜,不过是她野心的,一个开始。 她想起了楼主对柳如烟的期许:“一舞动天下”。 今夜,她做到了。 她不仅动了天下,她还,颠覆了天下。 掌声与喝彩声,持续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才渐渐平息下来。 柳如烟依旧静立于舞台中央,那双凤眸,平静地扫过台下每一个为她痴狂的脸。 她的唇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似乎更深了几分。 她享受着这种被万众瞩目的感觉。 享受着,看这些聪明人,在这她亲手设下的局里,沉沦。 她缓缓地,抬起了手。 掌心向上,做了一个虚托的动作,仿佛在承接天地的恩泽,又仿佛在召唤什么。 她的声音,清越如珠玉,在寂静的夜空中,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如烟,谢过诸位厚爱。”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魔力,瞬间抚平了众人心中的躁动。 “今日一舞,只为盛京添彩,只为万寿节,献上薄礼。” 她顿了顿,目光再次扫过人群,那双眼睛,仿佛能看透人心。 他们忽然觉得,自己之前对她所有的认知,都太过于肤浅。 她不是一个简单的舞姬。 她是一个,能点化人心,能引领风潮的智者。 那木其的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这个女人,不仅美貌惊人,舞姿通神,连言语,都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 当夜,无数文人墨客,彻夜难眠。 他们提笔挥毫,写下无数赞美柳如烟的诗篇。 “一舞璇玑现,万蝶绕红莲。” “真容惊世现,盛京为之颠。” “神女临凡尘,人间失颜色。” “不羡天上仙,愿为裙下臣。” 第140章 璇玑楼的百年奇迹! 一舞终了,余韵未散。 那山呼海啸般的狂热,那信徒般的虔诚供奉,都成了柳如烟封神路上的基石。 掌声与喝彩声,持续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才渐渐平息。 璇玑楼三楼,老鸨凭窗而立,看着楼下那堆积如山的金银财宝,眼中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 她深吸一口气,运起内力,声音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广场。 “承蒙诸位厚爱,柳如烟姑娘不负众望,一舞惊鸿。” “我在此宣布,自今日起,柳如烟,晋升为我璇玑楼,三等舞姬!” “轰!” 人群再次沸腾! “三等舞姬!这才多久啊!” “从一个无名之辈到三等舞姬,她只用了不到一年!这是什么速度!” “这哪里是晋升,这简直是飞天啊!” 寻常舞姬,从五等爬到四等,快的也要一年半载,至于三等,那是许多人穷尽一生都无法企及的高度。 而柳如烟,创造了璇玑楼百年来无人能及的奇迹。 而璇玑楼,则迎来了它最忙碌的一天。 楼里的管事和账房们,从天不亮就开始清点昨夜的收获。 听竹小苑内,林香、楚云、小翠,还有沈星移,都围在柳如烟身边,叽叽喳喳地说着话,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悦。 “如烟!你太厉害了!三等舞姬!你现在可是咱们璇玑楼的大人物了!” 林香抱着柳如烟的胳膊,激动得语无伦次。 她也在上个月的考核中,成功晋升为四等舞姬,此刻更是为自己的朋友感到由衷的高兴。 楚云坐在一旁,虽然没说话,但那双清冷的眸子里,也带着一丝笑意。 她从不参与这些考核,但她知道,柳如烟的成功,意味着什么。 小翠和沈星移更是忙前忙后,给众人倒茶添水,脸上挂着与有荣焉的笑容。 就在这时,老鸨亲自带着一个账房先生,走进了小院。 “我的好如烟,你可真是妈妈我的大宝贝!” 韩杜鹃人未到,声先至,脸上笑成了一朵花。 “妈妈。”柳如烟起身行礼。 “快坐快坐,在我这儿,不用讲这些虚礼。” 韩杜鹃亲热地拉着柳如烟坐下,然后对身后的账房先生使了个眼色。 账房先生清了清嗓子,打开手中的账本,开始念道: “柳姑娘昨夜献艺,共计收到打赏黄金三百五十两!” “嘶——” 院子里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三百五十两黄金! 这是什么概念? 寻常百姓人家,一辈子都见不到这么多钱! 要知道,璇玑楼有规定,这种重大节日的献艺,舞姬个人的收入是不需要上缴的。 这三百五十两黄金,完完全全属于柳如烟个人! 林香的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她辛辛苦苦一个月,月钱加上零星的打赏,也不过十两银子。 三百五十两黄金,她想都不敢想! 账房先生顿了顿,继续念道:“另有,东海夜明珠一斛,前朝大家的真迹字画一幅,上等云锦绸缎五匹,螺钿银发簪一支,镂空金雀发簪一支,蓝宝石发簪一支,满碎琉璃耳坠一对,黄花梨木梳妆台一座……” 一连串的宝物念下来,院子里的人已经彻底麻木了。 上次有人打赏突破三百金,还是花魁凌波在中秋诗会上的盛况。 所有人都明白,柳如烟虽然只是三等舞姬的品级,但她如今的身价,已经实实在在地,比肩花魁! 甚至,犹有过之!要不是名花与花魁的位置都是定数,恐怕柳如烟早就能达到了! 韩杜鹃笑得合不拢嘴,她又拿出一个锦盒。 “如烟,这是楼里给你的奖励,五十两黄金,你收好。” “谢妈妈。”柳如烟平静地接过。 这些金银财宝,在她眼中,不过是实现目标的工具而已。 她更在意的,是这场舞带来的,无形的影响力。 账房先生合上账本,脸上却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古怪神情。 “那个……柳姑娘,还有些东西……”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从身后小厮手里,接过了一摞厚厚的信笺。 “这些……都是给您的。” 柳如烟看了一眼,那信笺的材质,五花八门,有昂贵的金丝楠木纸,也有寻常的宣纸。 “这是?” 账房先生的表情更古怪了,他压低了声音,仿佛在说什么惊天秘密。 “有的是赎身信,说愿意为您一掷千金,赎您出璇玑楼。” “还有的……还有的,是直接送来的聘书!” “聘书?!” 林香第一个尖叫起来,眼睛瞪得溜圆。 “我的天!哪有打赏聘书的?” 小翠和沈星移也惊得目瞪口呆。 在璇玑楼,舞姬被恩客赎身是常有的事。 但大多是赎出去做个外室,或者干脆就是个玩意儿。 直接下聘书,要明媒正娶的,那可是闻所未闻! 这简直是对整个璇玑楼,不,是对整个风月场所的规矩的挑衅! 韩杜鹃的脸色也变得有些微妙。 她当然希望柳如烟能为璇玑楼带来更多的利益,但如果有人想把她这棵摇钱树直接挖走,那她可不答应。 柳如烟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淡淡地吩咐道:“把东西都送到我院里吧,我稍后会亲自处理。” 账房先生如蒙大赦,连忙让小厮将那一大摞信件和聘书搬进了柳如烟的房间。 韩杜鹃又勉励了几句,便离开了。 她相信柳如烟能解决聘书的事。 她已经不是一个简单的舞姬了。 韩杜鹃一走,听竹小苑里立刻炸开了锅。 “快快快!让我看看,都是些什么人这么大的胆子!” 林香第一个冲进房间,像只好奇的猫,在那堆信件里翻来翻去。 “哇!这个是城东王员外的,他家可是做丝绸生意的,富得流油!” “还有这个,李家三公子,听说是个风流才子,诗写得可好了!” “咦?这个……工部侍郎,刘大人?” 林香拿起一封制作精美的聘书,念出了上面的名字,随即愣住了。 “工部侍郎?我没记错的话,这位刘大人,今年都六十好几了吧?胡子都白了!确实孤寡了一生。” “噗嗤!” 柳如烟正在喝茶,听到这话,一口茶差点喷出来。 她接过那封聘书,打开一看,里面辞藻华丽,情真意切,说自己对柳姑娘一见倾心,如见天人,愿以正妻之位,八抬大轿,迎娶她过门,从此只羡鸳鸯不羡仙。 “老色批。” 柳如烟忍不住笑骂了一句。 第141章 疯狂的南诏皇子 沈星移在一旁,脸都气红了。 “这些人,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姑娘的才情容貌,岂是他们能够染指的!” 在他心里,柳如烟就是天上的仙女,凡间的这些臭男人,连给仙女提鞋都不配。 小翠也嘟着嘴,一脸不忿。 “就是!姑娘才十四岁,那个刘大人,做姑娘的爷爷都绰绰有余了,真不要脸!” 楚云虽然没说话,但看着那封聘书的眼神,也冷得像冰。 柳如烟看着他们义愤填膺的样子,心中一暖,笑着安抚道:“好了好了,我本就要都拒绝的,不必放在心上。” 她一边说,一边继续翻看那些信件。 不得不说,盛京城的男人,真是五花八门。 有自诩英雄的江湖豪客,说要带她远走高飞,笑傲江湖。 有满腹经纶的穷酸书生,说愿为她高中状元,凤冠霞帔。 还有富甲一方的商贾巨富,直接在信里附上了地契和银票,简单粗暴。 柳如烟一封封看过去,只觉得像是在看一出人间喜剧。 这些人,迷恋的不过是她那张脸,和那支舞所营造出的神性光环。 他们爱的,是自己心中的幻想。 至于柳如烟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们根本不关心。 她要的,就是让他们求而不得,让他们辗转反侧,让他们将“柳如烟”这三个字,刻在心上,成为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 这样,他们才会心甘情愿地,为她所用。 “咦?这是什么?” 林香又从一堆信件的最底下,翻出了一份与众不同的聘书。 这份聘书,用的是明黄色的锦缎,上面用金线绣着繁复的图样,封口处,盖着一个鲜红的,从未见过的印章。 整个聘书,都透着一股无法言喻的,尊贵与威严。 “这……这是哪家的?好大的派头!” 林香咋舌道。 柳如烟也来了兴趣,她接过聘书,入手只觉得温润光滑,显然是极品中的极品。 她仔细看了看那个印章,上面刻着的,似乎是一种异兽的图腾,旁边还有几个弯弯曲曲的,如同蝌蚪般的文字。 她不认识这种文字。 “我看看。” 沈星移凑了过来,他出身江湖世家,见多识广。 他只看了一眼,脸色就变了。 “这是……南诏国的皇家印玺!” “南诏国?!” 院子里,再次响起一片惊呼。 “没错。”沈星移的表情很凝重,“这个印玺,是南诏皇室成员才能使用的。看这规格,下聘之人,地位绝不会低。” 柳如烟的心,微微一动。 南诏国。 她缓缓打开了聘书。 里面的文字,同样是她不认识的南诏文,但旁边,却很贴心地附上了大胤的文字翻译。 “南诏国二皇子,端木青嵘,敬启。” “闻盛京有佳人,一舞倾城,一颜绝世。青嵘不才,于楼外遥遥一观,已然神魂颠倒,不能自已。” “愿以皇子妃之位,聘柳氏如烟为妻。许你一生一世一双人为诺。” “望佳人,允我所求。” 落款,是端木青嵘的亲笔签名,和一个鲜红的指印。 整个院子,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份聘书的内容,给震得说不出话来。 皇子妃! 那可是一国皇子的正妻! 未来的南诏国,最尊贵的女人之一! 这个南诏二皇子,是疯了吗?! 为了一个舞姬,竟然许下如此惊世骇俗的承诺! “有趣。” 良久,柳如烟才轻笑出声,打破了这片死寂。 “真是有趣。” 她那双漂亮的凤眸里,闪烁着玩味的光。 一个异国的皇子,竟然要聘娶一个他国的风尘女子为正妃。 这事要是传出去,恐怕整个天下都要震动了。 这位端木青嵘,要么是个不爱江山爱美人的情种,要么,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又或者,他另有所图。 不过,无论他是哪一种,对柳如烟来说,都只是一个可以利用的棋子罢了。 她将那份华贵的聘书,随手扔在了那封六旬老侍郎的聘书之上。 在她眼里,这两者,并无区别。 都是,她这盘棋局上,可以随意摆弄的,棋子。 ”你们都出去吧,我这边赶紧写完回信。“ 众人退出了小院,柳如烟先赶紧写完拒绝端木青嵘的信,这个是所有人里最不好答对的。 南诏使团下榻的驿馆内,气氛有些凝重。 “殿下!您糊涂啊!” 乌查尔汗急得在房间里团团转,那张黝黑的脸上满是汗水。 “您怎么能……怎么能就这么草率地,把聘书给送出去了呢?” “那柳如烟,说到底只是个舞姬啊!您要娶她为正妃,这要是传回国内,陛下和太子殿下会怎么想?满朝文武会怎么想?” 乌查尔汗是真的要急疯了。 他家这位二皇子,平时看着温润如玉,风流倜傥,怎么一遇到美色,就跟失了心智一样? 来大胤贺寿,这是何等重要的国事。 结果他倒好,寿宴还没开始,先闹出了一桩要聘娶他国舞姬的丑闻! 端木青嵘却是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 他斜靠在软榻上,手里把玩着一个从盛京街头买来的小泥人,嘴角还挂着一丝梦幻般的微笑。 “你不懂。” 他悠悠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陶醉。 “当你看到她的那一刻,你就会明白,什么皇子妃,什么万里江山,都不过是些俗物。” “能与她共度一生,才是我此生最大的追求。” “我爱她!” 他猛地坐直了身体,眼神狂热而又坚定。 乌查尔汗看着他这副魔怔了的样子,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完了,全完了。 他家殿下,这是被那个叫柳如烟的妖女,给勾了魂了! 乌查尔汗完全忘记自己也是个好色之徒,曾经还要柳如烟陪自己呢。 “殿下,您清醒一点!” 乌查尔汗苦口婆心地劝道:“咱们这次来,是为了大胤皇帝的万寿节,是为了两国的邦交!您可不能因为一个女人,误了国之大事啊!” “再说了,那柳如烟是什么人?璇玑楼出来的,天知道她跟多少男人有过牵扯!您把这样一个女人娶回去,皇家的颜面何在啊!” “住口!” 端木青嵘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他那双平日里总是含着笑意的桃花眼,此刻却像淬了冰。 第142章 这女人,有点东西 “我不许你如此污蔑她!” “她是我见过最圣洁,最高贵的女子!她就像天上的神女,不容凡人亵渎!” “你再敢说她一句不是,休怪我翻脸无情!” 乌查汉尔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气势,吓得后退了一步,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知道,二皇子虽然平日里看着随和,但骨子里,却是个极为执拗的人。 他认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完了,这下是真完了。 乌查汉尔心中一片悲凉。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回国之后,被陛下和太子殿下扒皮抽筋的凄惨下场。 端木青嵘见他不再说话,脸色才稍稍缓和。 他重新躺了回去,目光飘向窗外,痴痴地说道:“我现在,就等她的回信了。” “我相信,她一定能感受到我的真心。” “她会答应我的。” 他喃喃自语,像是在说服自己,又像是在对神明祈祷。 乌查汉尔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他现在只希望,那个柳如烟,能有点脑子,赶紧拒绝自家殿下这荒唐的求亲。 否则,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收场了。 就在驿馆里气氛僵持的时候,一个驿馆的小吏,恭恭敬敬地敲响了房门。 “启禀二皇子殿下,外面有位自称是璇玑楼的信使,说有您的亲笔信。” “什么?!” 端木青嵘“蹭”的一下,从软榻上弹了起来,动作快得不像个养尊处优的皇子。 “快!快让他进来!” 他的脸上,是无法掩饰的狂喜与期待。 来了! 她的回信,终于来了! 很快,一个穿着璇玑楼小厮服饰的年轻人,被带了进来。 他恭敬地呈上一封信,信封是普通的素色,上面用娟秀的小楷,写着“南诏二皇子殿下亲启”几个字。 端木青嵘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的手,甚至有些颤抖。 他接过信,却没有立刻打开,而是先从怀里掏出一锭金元宝,塞到了那小厮手里。 “辛苦了,这个,拿去喝茶。” 那小厮吓了一跳,连忙推辞:“殿下,这可使不得,小的只是奉命送信……” “让你拿着就拿着!”端木青嵘眼睛一瞪,“这是本皇子赏你的!” 小厮不敢再推,只好千恩万谢地收下,退了出去。 乌查汉尔在一旁看着,心都在滴血。 一两黄金啊! 就为了送一封信! 败家子!真是个败家子! 端木青嵘却完全没注意到他的表情,他的所有心神,都集中在了手中那封信上。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要举行什么神圣的仪式一般,小心翼翼地,撕开了信封。 信纸上,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和他那日闻到的“蝶香引”极为相似的香气。 他只是闻了一下,就觉得整个人都飘飘然了。 信上的字迹,和他想象中一样,清丽脱俗,风骨自在,一笔一划,都像是带着灵气。 他迫不及待地,开始阅读信的内容。 “殿下金安。” “聘书已阅,殿下厚爱,如烟惶恐。” “殿下乃南诏储君,天潢贵胄,如烟不过一介风尘舞姬,蒲柳之姿,实不敢高攀。” “所谓皇子妃之位,一生一双人之诺,于如烟而言,皆如镜花水月,不敢奢望。” “如烟此生,唯愿以舞侍道,以身求法,再无他念。” “殿下盛情,心领而已。愿殿下,另觅良缘,勿念,勿念。” 落款,是“柳如烟”三个字。 没有盖章,也没有指印,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三个字。 信的内容,很短。 每一个字,都透着一股疏离与决绝。 这是,一封彻头彻尾的,拒绝信。 端木青嵘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地,凝固了。 他拿着信纸的手,微微颤抖。 乌查汉尔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只是偷偷地观察着他的脸色。 拒绝了? 太好了! 乌查汉尔心中狂喜,差点就要手舞足蹈了。 苍天有眼啊! 那个柳如烟,总算还是个明白人! 他已经准备好了满肚子安慰的话,准备等自家殿下情绪崩溃的时候,好好劝慰一番。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 端木青嵘,并没有崩溃。 他只是静静地,反复地,将那封信,看了不下十遍。 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让乌查汉尔眼珠子都快掉出来的举动。 他竟然,笑了。 那笑容里,没有半分被拒绝的失落与痛苦。 反而,带着一种……更加浓厚的,痴迷与欣赏。 “好!好一个以舞侍道,以身求法!” 他猛地一拍大腿,大声赞叹道。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她不是凡俗女子!” “寻常女人,若是收到本皇子的聘书,怕是早就欣喜若狂,恨不得立刻投怀送抱了!” “可她呢?她竟然拒绝了!拒绝得如此干脆,如此决绝!” “这说明什么?” 他看向一脸懵逼的乌查汉尔,自问自答道: “这说明,她根本不看重权势,不贪慕富贵!她追求的,是更高层次的精神境界!” “她是一朵,真正遗世独立的,雪山圣莲啊!” 乌查汉尔:“……” 他觉得自己,可能跟不上自家殿下的脑回路了。 这都被人指着鼻子拒绝了,怎么还能夸上天呢? 这是什么毛病? 端木青嵘却越说越兴奋,他将那封信,小心翼翼地,如同稀世珍宝一般,贴身收好。 “乌查,你现在明白了吗?” “这样的女子,才值得我端木青嵘,用一生去追求!” “她越是拒绝我,就越证明她的高洁!我,更爱她了!” 乌查汉尔张了张嘴,最终,只吐出了无声的几个字。 “殿下……” “您……有病吧?” 柳如烟花了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才处理完那堆积如山的信件和聘书。 她没有假手于人,而是亲自动笔,给每一个送来信件的人,都写了回信。 这是一项枯燥,却又极其重要的工作。 她深谙人性。 直接的无视,只会激起某些人的征服欲和怒火。 而一封精心设计过的,看似真诚的拒绝信,却能达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她要的,不是一时的轰动,而是长久的,深入人心的影响力。 她可从没想过要与这个二皇子撇清关系,相同的还有其他人。 第143章 她是一个有追求的女人! 公子才情,如烟拜服。然,妾身已将此心付瑶琴,再无半分俗念可予人间。愿公子,另觅知音,莫在风尘中,为我这般俗人,蹉跎了岁月。” 那些才子收到信,非但没有生气,反而会觉得,自己是唯一懂柳如烟的人。 她不是不爱我,她只是境界太高,已经超脱了凡俗的爱情。 于是,他们会更加痴迷,写出更多赞美她的诗篇,将她捧上一个更高的神坛。 对于那些挥金如土的富商,她的回信,则显得不卑不亢,带着一股看透了金钱的淡然。 “员外厚爱,万金之诺,如烟心领。然,金银于我,不过身外之物。若能换得知己一笑,纵千金亦不换。若非心之所向,纵万金亦枉然。缘分二字,非金银可量也。” 那些富商收到信,只会觉得,这个女人,好清纯,好不做作,跟外面那些妖艳贱货好不一样! 她连钱都不要,她要的是真心! 于是,他们会更加疯狂地,用更直接的方式,砸下更多的钱,只为博她一笑,证明自己的“真心”。 而对于那个六十多岁的工部侍郎,柳如烟的回信,则充满了对长者的尊敬与晚辈的谦卑。 “刘大人德高望重,乃国之栋梁,如烟一介小女子,何德何能,敢劳大人如此错爱。大人于我,如父如祖,如烟只敢敬之,爱之,万不敢生出半分亵渎之念。愿大人福寿安康,颐养天年。” 这,就是柳如烟的手段。 她把“共情”,锻造成了一把手术刀。 精准地,剖开每一个人的内心,找到他们最渴望,最在意的那个点,然后,轻轻地,挠一下。 让他们痒,让他们痛,让他们欲罢不能。 写完最后一封信,柳如烟伸了个懒腰,只觉得神清气爽。 她看着桌上那堆回信,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弧度。 这些信,就像她撒出去的种子。 很快,就会在盛京城这片肥沃的土壤里,生根发芽,长成一片,只为她遮风挡雨的,参天大树。 第二天一早,璇玑楼的小厮们,便将这些回信,一一送到了各个府邸。 果不其然。 整个盛京城,再次因为柳如烟,而掀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波澜。 收到信的人,无论被拒绝得多么彻底,都无一例外地,对柳如烟更加痴迷。 他们逢人便说,柳姑娘真乃奇女子也! 视金钱如粪土,看权势如浮云! 高洁!实在是太高洁了! 一时间,“柳如烟”这三个字,几乎成了“冰清玉洁”、“不食人间烟火”的代名词。 她的名声,非但没有因为身在风尘而受损,反而因为这些拒绝信,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南诏使团的驿馆里。 端木青嵘正捧着柳如烟那封简短的回信,如痴如醉地品读着。 “殿下,您都看了一天了,不累吗?” 乌查汉尔在一旁,有气无力地说道。 他已经放弃治疗了。 他现在觉得,只要自家殿下不闹出更大的幺蛾子,他就谢天谢地了。 “你不懂。” 端木青嵘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这封信,看似是拒绝,实则,是考验!” 乌查汉尔:“???” 端木青嵘指着信上的“以舞侍道,以身求法”八个字,振振有词地分析道: “你看,她说她要追求‘道’和‘法’!这是什么?她是一个有追求的女人!” “她拒绝我的皇子妃之位,是在告诉我,凡俗的权势,打动不了她!” “她是在考验我,看我有没有资格,和她一起,追求那至高无上的大道!” 乌查汉尔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他觉得,自家殿下不去写话本,真是屈才了。 这脑补能力,简直是天下一绝。 “所以……”乌查汉尔小心翼翼地问道,“殿下您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 端木青嵘猛地站起身,眼中燃起了熊熊的斗志。 “当然是,迎难而上!” “她不是要追求大道吗?那我就陪她一起追!” “我要让她知道,我端木青嵘,不是一个只知道贪图享乐的凡夫俗子!” “我,是她的道侣!是她命中注定的那个人!” 乌查汉尔看着他那打了鸡血一样的背影,默默地捂住了脸。 他觉得,自己可能很快就要,因公殉职了。 柳如烟的这一手操作,让她在盛京的男人们心中封了神。 无数人捧着金银,想要求见柳如烟一面,却都被挡在了门外。 璇玑楼给出的说辞是:柳姑娘闭门不接客。 越是得不到,就越是骚动。 柳如烟的神秘感和高贵感,在这样的操作下,被推向了顶峰。 离大胤皇帝王明玄的生辰万寿节,只剩下最后两天。 整个盛京城,已经变成了一座流光溢彩,戒备森严的巨大舞台。 一场汇聚了天下风云的盛宴,即将拉开序幕。 五月十五,天还未亮。 整座盛京城,便已经从沉睡中苏醒。 朱雀大街两侧,早已被禁军清理得干干净净,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气氛肃穆到了极点。 寻常百姓,皆被拦在街口之外,只能踮着脚,伸长了脖子,朝着皇宫的方向,翘首以盼。 卯时正。 厚重的宫门,在“吱呀”的声响中,缓缓开启。 一辆又一辆华贵无比的马车,在禁军的护卫下,鱼贯而入。 走在最前面的,是宗室亲王,国公侯爵。 紧随其后的,是朝中一品二品的大员。 他们的马车上,都悬挂着各自家族的徽记,在晨光中,彰显着无上的荣耀与权柄。 人群中,有人低声议论。 “快看!那是护国将军的马车!” “那个是太师大人的!乖乖,这可是三朝元老了!” “今天这阵仗,真是百年难得一见啊!” 官员的车队过后,便是来自各州府的封疆大吏。 他们的车驾,虽然不如京中权贵那般奢华,但却自有一股威严。 再往后,便是两个引人注目的,异国使团。 当先一队,气氛肃杀。 为首的,正是西楚六王子,那木其。 他今日换上了一身黑色的西楚朝服,金线绣出的狼头图腾,在阳光下显得狰狞而又压抑。 他的脸色,比他身上的朝服,还要阴沉。 在他的身后,跟着那口巨大的黑木箱子,箱子里装着的,是他此行最大的耻辱。 第144章 献礼被毁了? 他能感受到,周围那些大胤官员投来的,那种夹杂着轻蔑与幸灾乐祸的目光。 那目光,像针一样,刺得他浑身难受。 他死死地攥着缰绳,指节泛白。 而紧随其后的南诏使团,则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为首的二皇子端木青嵘,坐在车头,一身白色镶金边的华服,更衬得他面如冠玉,风流倜傥,活像一只开屏的孔雀。 这几天,他家殿下是真的疯了。 “殿下,您能不能……正常点?” 乌查汉尔压低了声音,几乎是在哀求。 端木青嵘缓缓睁开眼,用一种悲悯的眼神看着他。 “乌查,你不懂。” 乌查汉尔:“……” 他想死,真的。 就在这时,端木青嵘的目光,忽然被不远处的一座高楼吸引。 那是,璇玑楼的方向。 他那双“看破红尘”的眸子里,瞬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痴迷与渴望。 他喃喃自语:“不知,我的道侣,今日,是否也在看着我……” 除了各路官员和使团,还有一些特殊的人物,也受邀入宫。 他们,是来自各大江湖门派的代表。 太虚剑阁的白衣剑客,神情冷峻,背负长剑。 烟雨楼的楼主。 甚至,连远在西域的般若寺,也派来了一位得道高僧。 这些平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江湖大人物,今日,都齐聚一堂。 他们,代表着游离于朝堂之外的,另一股庞大而又复杂的力量。 皇宫,太和殿前。 百官依照品级,分列两侧。 各国使团和江湖门派的代表,则被安排在另一侧的观礼区。 气氛庄严肃穆,落针可闻。 辰时三刻。 随着大太监高亢的唱喏声。 “皇上驾到——!” 身着十二章纹龙袍,头戴十二旒冠冕的大胤皇帝王明玄,在太子王曌、二皇子王翳、三皇子王泰的陪同下,缓步走上了太和殿前的祭天高台。 王明玄今年四十五,但保养得极好,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 他面容威严,不怒自威,龙行虎步之间,自有一股君临天下的气势。 他身旁的太子王曌,一身杏黄色太子朝服,身姿挺拔,面容俊朗,眼神沉稳而又锐利。 而另一侧的二皇子王翳,则穿着一身赤色的亲王服。 王翳身侧是三皇子王泰。 四人的出现,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山呼海啸般的朝拜声,响彻云霄。 王明玄抬了抬手,声音洪亮如钟。 “众卿平身。” “谢陛下!” 众人起身,万寿节的第一项议程,祭天祭祖,正式开始。 繁复而又庄严的仪式,持续了近一个时辰。 王明玄亲自上香,祷告,祈求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整个过程,一丝不苟。 祭祀仪式,终于结束。 百官和使团,将移步御殿,开始正式的贺寿和献礼环节。 就在众人准备动身之时。 一个负责守卫祭坛的禁军校尉,脸色煞白地,快步走到了太子王曌的身旁。 他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带着无法掩饰的,惊恐与慌乱。 “殿下……不好了!” “出事了!” 王曌的脚步,顿了一下。 他侧过头,看着那名脸色惨白的校尉,眼神平静无波。 “何事惊慌?” 他的声音很沉稳,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天塌下来,也无法让他动容。 那校尉被他的镇定所感染,稍微冷静了一些,但声音依旧在发颤。 “殿下……您……您准备的寿礼,那座五尺高的珊瑚树……” “被人,毁了!” “怎么回事?”王曌低声问道 那校尉的脸上,露出了恐惧和迷茫。 “卑职……卑职也不知道。” “负责看守的八名弟兄,全都……全都晕倒了。” “等我们发现不对劲,冲进去的时候,那座珊瑚树,已经……已经碎成了一地的渣子!” “现场,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也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人。” “只……只在空气中,闻到了一股奇怪的香味。” “晕倒的弟兄醒来后,都说自己好像是看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仙女,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仙女? 王曌的眉头,微微蹙起。 幻术。 是极为高明的幻术。 能在无声无息间,同时迷晕八名训练有素的禁军,在短时间内,将一座珊瑚树击得粉碎。 出手之人的修为,至少在洞明境后期。 而且,是专精于精神攻击的高手。 他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扫向了不远处的二皇子王翳。 王翳正和几名官员谈笑风生,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但王曌却捕捉到了,他眼底深处,那一闪而逝的,得意与阴冷。 应该是他。 为了在父皇的寿宴上让自己出丑,他真是什么手段都用得出来。 “殿下,这可如何是好?” 东宫的属官们,已经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献礼在即,我们现在去哪里再找一件能与之媲美的寿礼啊?” “此事若是被陛下知道了,定会龙颜大怒,怪罪殿下办事不力啊!” “这分明是有人,蓄意陷害殿下!” 看着他们焦急的样子,王曌的脸上,却没有半分慌乱。 他只是淡淡地,对那名校尉吩咐道: “此事,不必声张。” “将现场封锁,仔细勘查,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另外,去后备的甲三号库,将里面的东西,取出来。” 那校尉愣住了。 王曌看着他困惑的表情,没有多做解释。 他只是加重了语气。 “去吧。” “是……是!卑职遵命!” 那校尉虽然满心疑惑,但还是不敢违抗命令,立刻领命而去。 王曌这才转过身,整理了一下衣冠,迈着沉稳的步伐,朝着御殿的方向走去。 远处。 王翳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他身旁的一名心腹,低声笑道:“殿下,成了。” “嗯。”王翳端起一杯酒,轻轻抿了一口,眼神阴翳。 “王曌啊王曌,我看你今日如何收场。” “父皇的寿宴,你这做太子的,却连一件像样的寿礼都拿不出来。” 第145章 后手 “这不仅是办事不力,更是对父皇的大不敬!” “到时候,我再让御史台的人,上几本奏疏,弹劾你德不配位。” “我看你这个太子之位,还能坐得稳吗?”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王曌在文武百官面前,面如死灰,无地自容的狼狈模样。 他心中的快意,几乎要满溢出来。 然而,他并没有得意太久。 当他看到王曌,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从容不迫的样子,带着属官走进御殿的时候。 他的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王曌的反应,太过平静了。 他不是应该暴跳如雷,或者惊慌失措吗? 为什么,他还能笑得出来? 难道,他还有别的准备? 不可能! 王翳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 那座寿字红珊瑚,是王曌花了两年时间,动用了无数人力物力,才从东海深处寻来的稀世珍宝。 独一无二,绝无仅有。 毁了,就是毁了。 他绝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一件可以替代的礼物。 “哼,装模作样。” 王翳冷笑一声,心中暗道。 “我倒要看看,你这虚伪的镇定,能维持到什么时候。” 他放下酒杯,也带着自己的幕僚,走进了金碧辉煌的御殿。 一场好戏,马上就要开场了。 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自己那位好皇兄身败名裂的下场了。 御殿之内,早已是人声鼎沸,珠光宝气。 文武百官,各国使节,江湖豪雄,齐聚一堂。 皇帝王明玄,高坐于龙椅之上,满面红光,心情显然极好。 献礼仪式,很快开始。 大太监高德庸,手持拂尘,用他那独特的,尖细而又洪亮的声音,高声唱喏。 “献礼——开始!” 王曌站在百官之首,神色平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他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儿时的一幕。 那年,他才八岁。 母后孙蓉,带他去皇家寺院祈福。 下山时,天降暴雨,山路湿滑。 抬着皇家轿辇的太监,不慎脚下一滑,整座轿子都朝着山崖下翻去。 所有人都吓得魂飞魄散。 唯有母后,在那一瞬间,将他紧紧地护在怀里,没有半分惊慌。 后来,他们被护卫救了上来,有惊无险。 他问母后:“母后,您当时,不怕吗?” 母后摸着他的头,笑着说:“怕什么?我们不是还有另一条路可以下山吗?” 他当时不懂。 后来,他才明白。 母后的意思是,在出发之前,她就已经派人,将另一条更为平坦的后山小路,提前清扫了出来。 如果走大路出了意外,他们随时可以,从后山安然返回。 从那以后,他才慢慢了解到,自己这位出身药王谷的母后,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她从不做没有准备的事。 凡事,必留后手。 她教导他:“曌儿,你要记住,永远不要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一件事情,或者一个人的身上。” “这世上,唯一能让你依靠的,只有你自己。” “鸡蛋,永远不要放在一个篮子里。” “任何重要的场合,任何关键的物品,都必须准备双份。” “哪怕是世间独一无二的珍宝,若是没有替代品,母后宁可不准备。” “因为,独一无二,往往也意味着,孤注一掷。” “而孤注一掷,是为君者,最大的禁忌。” 这个习惯,听上去有些偏执,甚至有些杞人忧天。 但这些年来,却无数次地帮助王曌化解了各种明枪暗箭。 就像今天。 王翳以为,毁了那座红珊瑚,就能让他陷入绝境。 可他哪里知道。 在皇宫的甲三号库里,还静静地躺着一座一模一样的,甚至品相更好的寿字红珊瑚。 这,就是皇后孙蓉的智慧。 这种行事作风,整个大胤,只有三个人知道。 父皇,母后,和他。 王曌的嘴角,微微上扬。 王翳啊王翳,你跟我斗了这么多年,却始终连我母后的皮毛都还没察觉到一丝。 你,又怎么可能斗得过我? 他的思绪,被大太监高德庸的声音,拉回了现实。 “肃静——!” 高德庸拂尘一甩,尖锐的声音,压下了殿内所有的嘈杂。 “吉时已到,诸臣献礼!” “首先,有请太子殿下,为陛下贺寿!” 话音落下,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聚焦在了王曌的身上。 太子殿下会献上什么样的寿礼,这无疑是今天最大的看点之一。 所有人都充满了期待。 唯有二皇子王翳,和他的党羽们,脸上挂着幸灾乐祸的看好戏的表情。 王翳甚至,已经想好了待会儿要如何发难。 他要先等王曌,拿出一件普普通通的礼物,引得全场失望。 然后,他再献上自己精心准备的足以惊艳全场的重礼。 两相对比之下,高下立判。 届时,他再让御史们,以“怠慢君父”的罪名对王曌群起而攻之。 完美。 简直是完美的计划。 王翳端起酒杯,准备欣赏自己那位好皇兄,即将到来的窘迫与难堪。 在万众瞩目之下,王曌缓步走出队列。 他来到大殿中央,对着龙椅上的王明玄躬身行礼。 “儿臣王曌,恭祝父皇,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圣体康泰,万寿无疆!” 他的声音,洪亮而又沉稳,充满了孺慕之情。 王明玄看着自己这个最器重的儿子,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好,好!皇儿有心了。” “平身吧,让朕看看,你给朕,准备了什么好东西啊?” 王明玄的语气,带着几分期待和调侃。 他当然知道,那座红珊瑚被毁的事情。 王曌直起身,微微一笑,对着殿外朗声道: “传,寿礼!” “喏!” 殿外,传来东宫侍卫,整齐划一的应答声。 王翳的嘴角,翘得更高了。 来了,来了! 好戏,终于要开场了! 他倒要看看,你能传个什么东西上来! 殿内的其他人,也都伸长了脖子,朝着殿门口望去。 脚步声,由远及近。 沉重,而又整齐。 八名身材魁梧的东宫卫士,抬着一个巨大的,用明黄色绸缎覆盖的物体,缓步走进了大殿。 那物体,极为高大,足有一人多高。 从轮廓上看,似乎是一座,巨大的山石盆景。 众人心中,都有些好奇。 这是什么? 难道是一座,罕见的太湖石? 王翳心中,却是冷笑连连。 故弄玄虚。 用一块破石头,也想蒙混过关? 真是可笑! 第146章 圣体命丹 王曌走上前,亲手握住了那明黄色的绸缎一角。 他的目光,扫过全扬。 扫过了父皇期待的眼神。 扫过了百官好奇的面孔。 最后,落在了二皇子王翳那张,写满了得意与嘲弄的脸上。 他对着王翳,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然后猛地将绸缎向下一扯! “哗啦——!” 绸缎滑落。 一瞬间,整个大殿,都亮了。 所有人的呼吸,都在这一刻,停滞了。 一株巨大的,通体赤红的珊瑚树,出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那珊瑚树,高达五尺,枝干虬结,宛如龙蟠。 通体上下,没有一丝杂色,红得,像是燃烧的火焰,像是凝固的鲜血。 在御殿顶上那数十颗夜明珠的照耀下,它散发着一种瑰丽的光芒,将整个大殿,都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 这,已经是一件稀世奇珍。 但,更让人震惊的,是它的形状。 这株巨大的珊瑚树,它的枝干,它的分叉,它的每一个细节,竟然,天然地,构成了一个,笔走龙蛇,气势磅礴的—— “寿”字! “天啊!” 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梦呓般的惊叹。 “这……这是天然形成的?”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怎么会有如此巧夺天工之物!” “神迹!这简直是神迹啊!” 大殿之内,瞬间,炸开了锅。 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痴痴地,呆呆地,望着那株“寿”字红珊瑚,大脑一片空白。 他们见过各种各样的奇珍异宝。 但眼前这一件,是真正的可遇不可求啊。 这,已经不是凡间的宝物。 这是,上天赐予的祥瑞! “好!好!好!” 龙椅之上,皇帝王明玄,猛地站起身,连说了三个“好”字。 他那张威严的脸上,满是无法掩饰的,狂喜与激动。 “皇儿,这……这真是,天佑我大胤啊!” 他激动地,看向王曌,眼中满是赞许与骄傲。 王曌躬身道:“此乃父皇德政感天,方有此祥瑞降世,儿臣,不过是恰逢其会,代为献上罢了。” 这一记马屁,拍得王明玄更是龙心大悦,哈哈大笑起来。 “好!说得好!” 而此时,二皇子王翳,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他手中的酒杯,不知何时,已经滑落在地,几滴酒水浸湿了华贵的亲王服,他却毫无所觉。 他的眼睛,死死地,瞪着那株红珊瑚。 他的脑子里,只剩下了一片,嗡嗡的轰鸣。 怎么可能? 这怎么可能?! 那座珊瑚,不是已经被毁了吗?! 为什么……为什么这里,还有一座一模一样的?! 不! 不对! 这一座,比他派人毁掉的那一座,更大!颜色更纯!品相更好!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变得惨白如纸。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的心中,升起。 难道…… 难道王曌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计划? 他故意,用一个次品,来引诱自己动手? 然后,在寿宴之上,再拿出这个真正的,极品? 不可能! 这绝对不可能! 王翳在心中,疯狂地咆哮。 他不愿意,也绝不相信,自己竟然从头到尾都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这一定是幻觉! 对!一定是那个该死的幻术师,搞错了! 他毁掉的,是假的! 王曌真正的寿礼,一直都安然无恙! 一定是这样! 王翳在心中,拼命地,为自己找着理由。 但那惨白的脸色,和不断颤抖的身体,却出卖了他内心的,恐惧与慌乱。 就在众人,还沉浸在这株“寿”字红珊瑚带来的巨大震撼中时。 王曌,再次开口了。 “父皇,儿臣的寿礼,还有第二件。” 什么?! 还有?!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只见王曌,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紫檀木锦盒。 他双手,将锦盒,高高捧起。 “儿臣,于药王谷,为父皇求得,‘圣体命丹’一枚!” “此丹,以百年雪莲为君,辅以百种天材地宝,由药王谷谷主,亲手炼制七七四十九天,方才成丹。” “寻常人服之,可延寿一年。” “若武者服之,纵使身受必死之伤,只要一息尚存,服下此丹,便可强行吊住心脉三日,真气不散,为救治,争取宝贵时机!” “轰——!” 如果说,刚才的红珊瑚,是视觉上的震撼。 那么这枚“圣体命丹”,带来的就是灵魂深处的巨大冲击! 延寿一年! 重伤不死! 这,已经不是凡间的丹药了! 这是,仙丹啊! “圣体命丹!竟然是圣体命丹!” 观礼席上,一名来自江湖宗门的长老,失声惊呼。 “老夫只在古籍中,见过此丹的记载!据说,此丹,十年才能炼成一炉,一炉不过三枚!乃是药王谷,镇谷之宝!” “太子殿下,竟然能求来一枚!这……这面子,也太大了吧!” 众人猛然想起。 太子殿下的生母,当今的皇后娘娘,可就是,上一任的药王谷圣女啊! 有这层关系在,能求来一枚圣体命丹,似乎也并非不可能。 一时间,众人看向王曌的眼神,都变了。 那眼神里,充满了,敬畏,与羡慕。 有这样一个,手眼通天的外家,太子殿下的地位,简直是稳如泰山啊! 王明玄,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他接过那个锦盒,打开一看。 只见一颗龙眼大小的丹药,静静地躺在其中。 那丹药,通体雪白,散发着一股沁人心脾的异香,丹药表面,似乎还有淡淡的流光在转动。 “好!好啊!” 王明玄小心翼翼地,合上锦盒。 “皇儿,你有心了!朕,心甚慰!” 他今天,实在是太高兴了。 祥瑞,仙丹,都有了。 这面子,里子,全都赚足了! 他看着王曌,越看,越是满意。 不愧是朕的儿子! 而王翳,在听到“圣体命丹”四个字的时候,整个人,都傻了。 他呆呆地,看着那对父慈子孝的父子。 看着满朝文武,那敬畏羡慕的眼神。 他只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小丑。 他精心策划的一切,在人家绝对的实力面前,是那么的,不堪一击。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第147章 刘柱献礼 王曌的话音落下,整个御殿,鸦雀无声。 父慈子孝,君臣和睦。 这一幕,本该是天下最和谐的画面。 可落在二皇子王翳的眼中,却比世间最锋利的刀子,还要伤人。 大太监高德庸,尖细的声音,适时地响起,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寂。 “太子殿下献礼完毕,诸位皇子,可继续为陛下贺寿。” 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了二皇子王翳的身上。 该你了。 王翳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翻涌的气血。 他知道,他不能退。 这个时候退缩,只会让他显得更加狼狈。 他缓缓站起身,从队列中走出,脸上,硬生生挤出了一丝僵硬的笑容。 “儿臣,亦为父皇备下了一份薄礼。” 他的声音,有些干涩。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只是那目光里,再也没有了之前的期待,只剩下了一种看好戏的玩味。 他们倒想看看,在太子那样的珠玉在前,这位二皇子,还能拿出什么东西来。 王翳对着殿外,挥了挥手。 很快,两名王府的侍从,小心翼翼地,抬着一个托盘走了上来。 托盘上,盖着一块红色的绸布。 与方才太子那巨大的珊瑚树相比,这份礼物的体量,显得有些寒酸。 王翳走到托盘前,深吸一口气,将绸布掀开。 一股浓郁而又奇特的酒香,瞬间,弥漫了整个大殿。 那香味,霸道无比,带着一股灼热的阳刚之气,又夹杂着人参特有的,醇厚的药香。 众人闻之,只觉得浑身气血都有些燥热。 托盘上,静静地躺着一只,通体由暖玉雕琢而成的酒壶。 那酒壶,造型古朴,壶身之上,雕刻着龙虎交泰的图样,栩栩如生。 在酒壶的周围,还摆放着六颗,核桃大小的果子。 那果子,通体幽蓝,煞是好看。 高德庸上前一步,高声唱喏。 “二皇子殿下,献上‘龙虎人参酒’一壶,北地蓝莓六颗!” 他顿了顿,继续介绍道:“此酒,乃二皇子殿下,遍寻天下,得八百年份的野山参王,辅以虎鞭,鳄鞭,配以数十种名贵药材,亲手监制,浸泡三年而成!” “寻常人饮之,可强身健体,固本培元。武者饮之,更能增益内劲,大补元气!” “此蓝莓,只生长于萨满教派的萨满圣山,几乎不售卖,传闻,食之可目清体健。” 不得不说,王翳这份礼物,也算得上是价值连城,极为用心了。 无论是那龙虎人参酒,还是那蓝莓,都是有钱也未必能买到的珍品。 若是放在平时,定能引来满堂喝彩。 可是现在…… 众人看着那只精美的酒壶,再想想刚才那株高达五尺,天然形成“寿”字的红珊瑚。 看着那六颗珍稀的蓝莓,再想想那能延寿一年,的“圣体命丹”。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王翳这份礼物,不能说不好。 只能说,跟太子的比起来,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一个,是上天赐予的祥瑞,是活死人、肉白骨的仙丹。 另一个,不过是凡间用来强身健体的补品。 这高下,立判。 龙椅之上,皇帝王明玄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他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翳儿,有心了。” 王翳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知道,自己这一局,输得彻彻底底。 他躬身退下,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如坐针毡。 接下来的献礼,便显得有些波澜不惊了。 三皇子王泰,献上了一幅前朝画圣的《青松淡鹤延年图》,价值不菲,寓意也好。 其余的宗室亲王,文武百官,也纷纷献上了自己精心准备的寿礼。 有名贵的珠宝玉器,有罕见的古玩字画,有各地进贡的奇珍异兽。 整个大殿,珠光宝气,琳琅满目。 但所有人的心中,都还回味着,太子那两件礼物带来的巨大震撼。 以至于,后面这些珍宝,都显得有些,黯然失色。 终于,轮到了护国大将军,刘柱。 这位大胤的军神,在朝中的地位超然物外。 他年过五十,身形依旧魁梧如山,一身武将的朝服也掩盖不住那股久经沙场的铁血之气。 只见他大步流星地,走到了大殿中央。 没有侍从,没有托盘。 他只是提出来一个普普通通的,麻布口袋。 他将口袋往地上一放,发出“哗啦啦”一阵响动。 然后,对着龙椅上的王明玄,瓮声瓮气地说道:“陛下,俺是个粗人,也寻摸不来啥金贵玩意儿。” “这是俺前些天,上后山自个儿打的榛子,炒熟了,香得很。”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万寿节的国宴之上,当朝的护国大将军,竟然,就送了一袋子榛子? 这…… 不少年轻的官员,脸上都露出了错愕的表情。 然而,让他们更错愕的,是皇帝王明玄的反应。 只见龙椅之上的王明玄,在听到“榛子”两个字的时候,眼中,瞬间,就亮了。 他那张威严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无比开怀的笑容。 那笑容,比他看到红珊瑚和圣体命丹时,还要真切,还要温暖。 “哈哈哈哈!” 他大笑着,从龙椅上站起身,亲自走下台阶,来到了刘柱面前。 他弯下腰,从那麻布口袋里,抓了一把榛子。 熟练地,用牙嗑开一个,将果仁扔进嘴里,细细地嚼着。 “嗯,还是那个味儿!” 他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一拳捶在了刘柱的胸口上。 “你这个老东西,还记得朕爱吃这个!” 刘柱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那哪能忘啊。” 众人看着眼前这一幕,都有些发懵。 但一些年长的老臣,却是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他们知道,皇帝与这位护国大将军之间,那段年少时的情谊。 这一袋榛子,在别人看来,或许一文不值。 但在王明玄的心里,却承载着,一段同生共死,患难与共的,最宝贵的记忆。 它比任何奇珍异宝,都更加珍贵。 王明玄拉着刘柱,回到了龙椅旁,竟直接让他在自己的身边,赐了一个座位。 这份恩宠,是绝无仅有的。 王曌的礼物,胜在“天意”与“实力”。 而刘柱的礼物,则胜在“人心”。 而他自己,两样,都没占到。 第148章 请罪 大太监高德庸的声音再次响起,将众人的思绪拉了回来。 “宣,南诏、西楚使团,献礼!” 终于,轮到这两个远道而来的异国使团了。 所有人的精神,都为之一振。 大胤与南诏、西楚的关系,向来复杂。 天下三国。 既有贸易往来,也有边境摩擦,时而结盟,时而敌对。 这次万寿节,他们会带来什么样的礼物,其中又蕴含着什么样的政治信号,无疑是众人关注的焦点。 首先上前的,是南诏使团。 为首的二皇子端木青嵘,今日依旧是一身骚包的白色华服,手持白玉折扇,脸上挂着风流倜傥的笑容。 他走到大殿中央,对着王明玄行了一个南诏国的贵族礼。 “南诏国二皇子端木青嵘,恭祝大胤皇帝陛下,日月昌明,松鹤长春!” 王明玄微微颔首:“二皇子有心了,平身吧。” “谢陛下。” 端木青嵘直起身,对着身后一挥手。 几名南诏使臣,立刻抬着数个巨大的箱子,上前一步,将箱子一一打开。 一时间,宝光四射,异香扑鼻。 高德庸上前查验,随即高声唱喏: “南诏国,献上七香毛毡毯两张!” “雀羽宝扇一对!” “宝石明珠六盒!” “百色锦缎十匹!” 南诏的礼物,样样都极为贵重,充满了异域风情。 那七香毛毡毯,乃是用七种珍稀异兽的毛发混纺而成,冬暖夏凉,且能散发出安神助眠的香气。 雀羽宝扇,更是用南诏孔雀的尾羽制成,华美异常。 这些礼物,既彰显了南诏的富庶,也表达了足够的敬意。 王明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好,南诏国情深意重,朕心领了。来人,给二皇子看座。” “谢陛下!” 端木青嵘得意洋洋地行了一礼,便在侍者的引领下,坐到了观礼席的首位。 接下来,该西楚使团了。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毕竟,前不久,西楚将军狼偾,截杀大胤太子的事情,才发生。 虽然西楚方面,一直声称是狼偾的个人行为。 但谁都知道,没有西楚王庭的默许,一个边境将军,哪有这么大的胆子。 今天这个场合,西楚会如何表态,至关重要。 在万众瞩目之下,西楚六王子那木其,缓步走出。 他今日换上了一身黑色的西楚朝服。 他走到殿中,并未立刻献礼。 而是,对着王明玄,单膝跪地。 “西楚六王子那木其,代我西楚王庭,向大胤皇帝陛下,请求原谅!” “哦?六王子,何罪之有啊?”王明玄就看着他在这表演。 那木其抬起头,目光直视着王明玄,声音沉痛而又诚恳。 “狼偾擅动刀兵,截杀大胤太子殿下,此乃不赦之罪!是我西楚,御下不严,识人不明,险些酿成两国纷争,罪无可恕!” “我父王得知此事后,雷霆震怒,已将狼偾满门抄斩!” 说着,他对着殿外,高喊一声。 “带上来!” 两名西楚武士,抬着一个巨大的黑木箱子,走上前来。 那木其指着那箱子,继续说道:“狼偾人头在此!以证我西楚之决心!” “我西楚,绝无与大胤为敌之意!此次前来,便是为了化解干戈,重修旧好!” “为表诚意,我父王愿,割让与大胤接壤的云州城,作为赔罪!” “另,赔偿黄金万两,美女五十,力士巧匠共三百人!” “只求,陛下能看在两国百年邦交的份上,宽恕我西楚这一次的过失!我西楚上下,感激不尽!” 那木其一番话,说得是掷地有声,情真意切。 王明玄冷哼一声,目光落在那木其身上。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 “西楚王的心意,朕,收到了。” “既然西楚王如此有诚意,那狼偾之事,便到此为止。” “朕不希望,再有下一次。” 那木其闻言,脸上露出一丝喜色,重重叩首。 “谢陛下宽宏大量!” “平身吧。” 王明玄随意挥了挥手,语气平淡。 那木其站起身,脸上那丝喜色,瞬间又被阴沉所取代。 他对着王明玄,再次躬身。 “陛下,为贺陛下万寿,外臣除了赔罪之礼,还特意从我西楚,带来了一支舞姬。” “她们的舞姿,与中原大不相同,希望能为陛下的寿宴,增添几分乐趣。” 王明玄顿了一下,点了点头。 “准了。” “谢陛下。” 那木其行了一礼,缓缓退下。 他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那阴沉的眼底,闪过一抹,谁也没有察觉到的,冰冷的寒光。 献礼环节,终于结束。 众人移步偏殿,准备开始正式的寿宴。 刚走出御殿门口,端木青嵘便再也忍不住了。 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一把拉住了那木其的袖子。 “当初截杀太子殿下,你们派出的杀手,分明是冒充我南诏之人,意图挑拨我两国关系!其心可诛!” “如今见事情败露,便立刻换上一副摇尾乞怜的嘴脸,简直无耻之尤!” 他这一番话,说得是义愤填膺。 然而,那木其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二皇子殿下,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你说我西楚杀手,冒充你南诏之人,可有证据?” “我西楚行事,向来光明磊落。是便是,不是便不是。截杀太子,是我西楚之过,我们认!但栽赃嫁祸这种下作之事,我们不屑为之!” “你……” 双方使臣拉住各家的皇子。 那木其平静的对着端木青嵘道:“二皇子,这里是大胤的皇宫,不是你南诏的王庭。我劝你,最好放尊重些。” “殿下,殿下,冷静,冷静!有话好说,别在这儿动手啊!”乌查汉尔拉住自家二皇子。 他狠狠地甩开乌查汉尔的手,指着那木其,气得浑身发抖。 “好!好!那木其,你给本皇子等着!这事,没完!” 说完,他便气冲冲地,拂袖而去。 午时正,御花园内的漱玉殿,钟鼓齐鸣。 大胤皇帝王明玄的万寿盛宴,正式开始。 第149章 宴无好宴舞藏刀! 漱玉殿,是整个皇宫内最大,也最华丽的宴会厅。 整个大殿,由千年金丝楠木构建而成,雕梁画栋,气势恢宏。 地面,铺着整块的汉白玉,光可鉴人。 殿顶,悬挂着上百颗夜明珠,将整个大殿照耀得如同白昼。 数十根合抱粗的盘龙金柱,支撑着穹顶,尽显皇家气派。 此刻,大殿之内早已摆满了宴席。 数百张紫檀木雕花长案,分列两侧。 案上,铺着明黄色的锦缎桌布,摆放着全套的鎏金餐具。 皇帝王明玄,高坐于最上首的龙椅之上,身旁是皇后。 他的左右手,分别是太子王曌,和护国大将军刘柱。 再往下,则是二皇子王翳、三皇子王泰等皇室宗亲。 之下便是南诏西楚使团。 文武百官,依照品级,分坐于两侧。 各大江湖门派的代表,随后安排。 整个大殿,觥筹交错,人声鼎沸,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 然而,在这片繁华之下,却暗流涌动。 太子王曌,神色平静地端坐着。 他时不时地,与身旁的父皇和刘柱,低声交谈几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 仿佛,之前那场惊心动魄的献礼风波,从未发生过。 而另一边,二皇子王翳,则全程低着头,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闷酒。 一个王府的侍卫,悄无声息地,走到了他的身后,俯下身,压低了声音,急切地说道: “殿下,不好了,出事了!” 王翳的心,咯噔一下。 “何事?” “我们……我们在城中那几个放贷的据点,全……全都被人给端了!” “什么?!” 王翳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猛地转过头,死死地抓住那侍卫的衣领,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丝颤抖。 “账本呢?那些账本呢?!” 那些据点,是他这些年,敛财的重要手段。 更是他,用来控制朝中某些官员的,把柄! 尤其是那些账本,上面清清楚楚地,记录着每一笔借贷,每一个人的名字。 一旦泄露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那侍卫的脸色,惨白如纸。 “回……回殿下,据点里的人,全都消失不见了。” “账本……账本也不知所踪。” “不知是已经被咱们的人处理了还是被搜刮走了。” 王翳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完了。 全完了。 没有了那些据点,他的财路,断了大半。 更可怕的是,那些账本,若是落到了王曌的手里…… 他不敢再想下去,冷汗,瞬间浸湿了他的后背。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什么时候的事?” “就……就在刚刚。” 王翳的心,猛地一沉,这个时间点,太巧了。 一定是王曌! 一定是他,对自己破坏寿礼的报复! 就在王翳心神大乱之际。 大殿中央的歌舞表演,开始了。 随着一阵悠扬的丝竹之声,一群身着彩衣的舞女,从屏风后,鱼贯而出。 她们,是大胤礼部教坊司的舞姬。 每一个,都是从全国各地精挑细选出来的顶尖舞者。 她们身姿婀娜,面容秀美,舞步轻盈。 手中的长袖,如同流云般在空中舒展,飘逸。 她们的舞蹈便是《中岳飞天舞》。 是大胤开国之时,由宫廷乐师,根据神女飞天的传说,所创。 整个舞蹈,雍容华贵,大气磅礴。 如仙女漫步云端,飘逸出尘。 如百鸟朝凤,气象万千。 舞女们的队形,不断变换,成一字长蛇,又变阵成圆形花苞。 长袖翻飞,裙裾飘飘,美不胜收。 整个大殿,都沉浸在这片美轮美奂的歌舞之中。 就连心中烦乱的王翳,也被这优美的舞姿,暂时吸引了心神。 一曲舞罢,满堂喝彩。 “好!好舞!” “不愧是我大胤的舞蹈,当真是仙乐神舞啊!” 王明玄也满意地点了点头,对教坊司的官员,大加赞赏。 就在这时。 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响了起来。 “大胤的舞蹈,确实很美。” 众人循声望去,说话的,正是西楚六王子,那木其。 只见他站起身,端着酒杯,对着王明玄,遥遥一敬。 “陛下,方才献礼之时,外臣曾说,为陛下带来了我西楚的舞姬。” “正好,趁着这个机会,让她们也为陛下献上一舞,不知可否?” 王明玄点了点头。 “准。” “谢陛下。” 那木其嘴角上扬,对着殿外拍了拍手。 很快,一队同样身着彩衣的舞姬,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只是,她们的衣着,与方才教坊司的舞姬截然不同。 她们上身,是紧身的纱织抹胸,露出了平坦的小腹和纤细的腰肢。 下-身,是宽大的灯笼裤,脚踝处,系着一串串金色的铃铛。 脸上,蒙着一层薄薄的面纱,只露出一双,如同黑曜石般,明亮而又勾人的眼睛。 充满了浓郁的,西域风情。 更引人注目的,是她们每个人手中,都拿着一把,将近两米长的巨大折扇。 那扇子,扇骨由黑铁制成,扇面,则是用五彩的羽毛编织而成。 随着一阵急促而又富有节奏感的手鼓声响起。 西楚的舞蹈,开始了。 她们的舞姿,与大胤的温婉飘逸,截然不同。 充满了力量感,和野性的魅力。 她们的身体,随着鼓点,快速地扭动,旋转。 腰肢,如同水蛇般,柔软而又灵活。 手中的巨扇,在她们的手中仿佛活了过来。 时而,如雄鹰展翅,气势凌人。 时而,如孔雀开屏,华丽炫目。 扇子开合之间,带起阵阵劲风,吹得周围的烛火,都为之摇曳。 她们的动作,干净利落,充满了爆发力。 每一次旋转,每一次跳跃,都精准地,卡在鼓点之上。 看得人眼花缭乱,心跳加速。 这支扇子舞,确实精彩。 在场的众人,不少都是行家。 他们看得出,这支舞,虽然脱胎于大胤的扇舞,但又融入了许多西楚本地的元素。 变得更加奔放,也更加具有攻击性。 舞蹈的最后,所有的舞姬,摆出了一个惊艳的造型。 随后,同时单膝跪地。 整个动作,整齐划一,充满了视觉冲击力。 第150章 宣,璇玑楼舞姬 “好!” 殿内,再次响起了一片喝彩声。 这支西域风情的扇子舞,确实让人耳目一新。 然而,就在众人以为表演已经结束的时候。 为首的那名西楚舞姬却没有退下。 她依旧单膝跪地开口。 “启禀大胤皇帝陛下。” “小女子以为我西楚的诚意,远胜于某些国家的,口惠而实不至。” “希望能与大胤在舞蹈上切磋一番,为寿宴助兴!” 那西楚舞姬的话,实在是太狂了! 什么叫“口惠而实不至”?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文化交流了。 这是,赤裸裸的当着满朝文武和各国使节的面,对大胤的挑衅! 那木其,也在这时慢悠悠地站了起来。 他对着王明玄躬身行礼,脸上却是一副无辜表情。 “陛下。” “我西楚女子,向来心直口快,性情刚烈,不懂大胤的繁文缛节,若有冒犯之处,还请陛下海涵。” “不过……” 他话锋一转,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我们西楚人,向来崇拜强者。无论是武功,还是礼法,都是如此。” “我们认为,真正的尊重,不是靠嘴上说说的,而是要靠实力来证明的,就像陛下刚登基时将我们两国压制一样,” “既然我这舞姬,觉得自己的舞,跳得更好,那便让她,与贵国的舞者,比试一番,又有何不可?” “若是我们输了,我们甘愿认罚,收回方才的话,并向贵国教坊司,郑重道歉。”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那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这番话,说得是冠冕堂皇,但是合乎礼数。 你若是不敢比,就是心虚,就是承认自己不如人。 传出去,大胤的颜面,何在? 你若是比了,输了那更是丢人丢到家了! 比与不比就看皇帝的一句话了。 王明玄看着那木其那张写满了得意的脸,内心却毫无波动。 先是用割地赔款来堵嘴,然后,再进行比舞打算羞辱大胤? 哼哼,果然是黄毛小儿,真以为事情都在自己的掌握中。 “准了!” 这时一个身穿鹅黄色舞衣的女子,站了出来向皇帝行礼。 她,是教坊司的副席位舞姬,名为“锦绣”。 一手《清水河》袖舞冠绝京城。 “锦绣,愿与这位西楚舞姬探讨一番” 她的声音,清脆而又坚定。 王明玄看了她一眼,缓缓地点了点头。 “准。” 锦绣深吸一口气,脱下外罩的纱衣,露出了里面便于活动的舞服,缓步走上了大殿中央的舞台。 那西楚舞姬,也站起身,她看着走上台的锦绣,眼中满是轻蔑。 两人相对而立,剑拔弩张。 大殿之内,再次安静了下来。 随着乐师奏响激昂的鼓点。 舞斗,正式开始!锦绣率先发难。 她身形一转,双臂展开,两条长达数丈的水袖,如同两条白色的蛟龙,呼啸而出! 袖风凌厉,直取那西楚舞姬的面门! 这一招,既是舞蹈动作,也暗含内劲。 然而,那西楚舞姬却是冷笑一声,不闪不避。 就在水袖即将及身之时,她手中的巨扇,“唰”的一声,猛然打开! 那巨大的扇面,如同一面盾牌,精准地挡住了锦绣的攻击。 “砰!” 一声闷响,水袖与扇面,重重地撞在了一起。 一股强大的劲力,顺着水袖传了回来。 锦绣只觉得虎口一麻,身形不稳。 她心中一惊。 好强的力道! 这个西楚舞姬,不仅舞技高超,内力也极为深厚! 她不敢再有丝毫大意,立刻稳住身形,将袖舞的精髓发挥到了极致。 一时间,舞台之上,袖影翻飞,扇风呼啸。 两人你来我往,斗得是难解难分。 锦绣的舞姿,飘逸灵动,如同仙女下凡。 那西楚舞姬的舞姿,则刚猛霸道,充满了侵略性。 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在舞台上,激烈地碰撞。 一开始,两人还能斗个旗鼓相当。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锦绣,渐渐地落入了下风。 她的额头,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 她的袖舞,虽然精妙,但终究是偏向于表演性质,杀伤力有限。 而对方的扇舞,招招都朝着她的要害而去,刁钻而又狠辣。 好几次,她都险些被那锋利的扇骨,划破脸颊。 她只能被动地,狼狈地闪躲防守。 气势上,已经完全被对方压制了。 “不行了……锦绣快撑不住了!” 教坊司的席位上,有人焦急地说道。 那都知的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 他知道,锦绣,已经尽力了。 两人的实力,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 再斗下去,只怕,会输得更难看。 就在这时。 那西楚舞姬,抓住了一个机会。 她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欺近了锦绣的身前。 手中的巨扇,猛地合拢,朝着锦绣顶去,这一招,又快又狠! 锦绣大惊失色,想要闪躲,却已经来不及了。 “砰!” 一声闷响。 锦绣整个人摔在了地上。 那西楚舞姬,收起扇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倒在地上的锦绣,脸上满是胜利者的嘲弄。 她转过身,对着王明玄,再次行礼。 “陛下,承让了。” 那木其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教坊司的首席舞姬,一个名为“云裳”的女子,站了起来。 那西楚舞姬,看了她一眼,一串不屑地口型:“手下败将,再来多少个也是一样。” 云裳下去换舞衣,众人明白云裳与锦绣实力相差不多,可能依旧要输。 王曌对着身边的一名东宫侍卫,低声吩咐着什么。 那侍卫领命,立刻,快步走出了大殿。 王曌又派了另一人,走到云裳身边对她耳语了几句,让她多拖一会。 云裳听后,点了点头,走上了舞台。 另一边,太子府的席位上,一名幕僚忧心忡忡地对王曌说道:“殿下,教坊司的首席,实力与那副首席相差无几。就算上去了,恐怕,也难有胜算啊。” “我们,真的要将希望,寄托在她的身上吗?” 王曌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眼神深邃。 “教坊司,赢不了。” 他淡淡地说道。 那幕僚一愣。 “那殿下您……” 王曌的嘴角,微微上扬。 “我大胤,能人辈出,卧虎藏龙。” “一个小小的西楚舞姬,还翻不了天。” “真正能定乾坤的人,已经在路上了。” 他的目光,望向了殿外。 那里,是璇玑楼的方向。 第151章 临危救场! 璇玑楼,听竹小苑。 柳如烟刚刚结束了一天的内劲修炼,正在院中悠闲地品着茶。 这几日,因为万寿节的缘故,盛京城内鱼龙混杂。 楼主特意下令,让楼里的姑娘们,都安分一些,非必要不得外出。 柳如烟也乐得清静,正好可以专心修炼。 就在这时。 小院的门,被推开了。 韩杜鹃走了进来,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东宫侍卫服饰的陌生男子。 柳如烟的眉头微微一挑。 那男子刚要说些什么,韩杜鹃便开口将事情全过程言简意赅的与柳如烟说了。 “楼主在宫中发生此事之时便已经知道,告知我命你前去,不要落了璇玑楼的面子,不要落了大胤的面子。” 柳如烟心里一动,这话说的就是告知自己全力打就对了。 “区区一个西楚舞姬,还难不倒我。妈妈请放心!”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 她转身,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等我片刻,换身衣服。” 房间内,柳如烟打开衣柜,目光,在那些华美的舞衣上,一一扫过。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一套粉色舞服上。 就是它了。 她迅速地,换上衣服。 那是一件,粉色的,立领抹胸上衣。 恰到好处地露出了她精致的锁骨和一截雪白的纤细的腰肢。 肚脐上方,她还特意贴上了一颗鸽血红的宝石。 随着她的呼吸,那宝石,仿佛有了生命,闪烁着妖异的光芒。 袖口,是宽大的琵琶袖,上面系着两条细长的同色系的飘带。 下身,则是一条,同样是粉色的阔腿舞裤。 这种裤子,看似宽松,实则,最便于做一些,大幅度的,高难度的动作。 裤腿的边缘,还悬挂着一串细小的金铃。 只要她一动,便会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她走到梳妆台前,将一头乌黑的长发,高高束起,挽成一个干练的,飞天髻。 然后,从首饰盒里,取出了三支,造型各异的发簪插进发髻。 做完这一切,她又从床下取出了一个狭长的木盒。 打开木盒,里面,静静地躺着两把细剑。 她将双股剑,插在腰间的软鞘之中。 然后,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出。 当她,以这一身全新的装扮,出现在院子里的时候。 那名东宫侍卫,都看呆了。 如果说,之前的柳如烟,是神坛之上,不食人间烟火的神女。 那么此刻的她,就是战场之上英姿飒爽,即将出征的女战神! 那粉色的舞衣,不仅没有让她显得柔弱,反而更衬托出她那股巾帼不让须眉的英气。 那腰间的双剑,更是为她平添了几分凌厉的杀气。 美,而且,是那种,带着锋利刀刃的,致命的美。 “走吧。” 柳如烟开口打破了沉寂,那侍卫这才如梦初醒,连忙在前面带路。 “柳姑娘,这边请!马车,已经备好了!” 璇玑楼外,一辆装饰着东宫徽记的马车,早已等候多时。 柳如烟没有丝毫犹豫,提着裙摆,一跃而上。 马车,立刻朝着皇宫的方向疾驰而去。 车轮滚滚,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哒哒”的声响。 柳如烟坐在车厢里,闭上眼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她的脑海中,开始飞速地,构思着接下来的舞步。 她知道,这一战,她不仅要赢。 而且,要赢得,漂亮。 漱玉殿内,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舞台中央那两道对峙的身影上。 教坊司的首席舞姬云裳,已经上台。 苦苦坚持着。 对方的动作十分标准娴熟,相比于舞更偏向于武。 再加上对方足有洞明中期的炼气,体力上也超出自己许多。 但是太子吩咐多坚持些时间,云裳也下定决心突破自己,场面就这么一直僵持着。 临近结束,云裳再也无法坚持,眼看就要输了。 一道粉色的身影,如同惊鸿一般,从殿外飘然而入。 断了这场斗舞,全了云裳的脸面。 柳如烟莲步轻移,身姿摇曳。 每走一步,脚下的金铃,便会发出一阵清脆的声响。 那声音,仿佛带着某种魔力,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 那张倾城面容,更是瞬间就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痴痴地望着那道身影。 来人,正是柳如烟。 她在万众瞩目之下,一步一步走到了舞台的中央。 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 那双漂亮的凤眸,平静得如同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 她先是,对着龙椅之上的王明玄盈盈一拜。 “璇玑楼,柳如烟,参见陛下。” 她的声音,清越如珠玉,不卑不亢,但是心里慌的一批,虽然前世接受的是平等教育,但是这是一种未知的皇权压迫感。 王明玄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平身。” 他缓缓开口。 “谢陛下。” 柳如烟直起身,目光,才落在了对面那个西楚舞姬的身上。 那西楚舞姬,在看到柳如烟的第一眼,瞳孔便猛地一缩。 她能感觉到,从柳如烟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强大的自信的气场。 那是一种,源自于绝对实力的碾压性的气场。 让她心中没来由地生出了一丝不安。 但她很快,就将这丝不安,压了下去。 她冷笑一声,上下打量着柳如烟,语气轻蔑。 “小丫头,你是来见世面,学舞蹈的吗?” 柳如烟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然后缓缓地开口了。 “大胤重礼,人人尊艺,便由我这个小丫头向你讨教讨教吧!” 她的声音,很轻,很淡。 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反驳的傲慢。 “你!” 西楚舞姬,瞬间就被激怒了。 “好!好一个伶牙俐齿的丫头!” “我倒要看看,你的舞,是不是也像你的嘴一样厉害!” 她猛地,将手中的巨扇往地上一顿发出一声巨响。 “来吧!” 柳如烟,却依旧不为所动。 她甚至,还对着一旁的乐师微微一笑。 “劳烦各位乐师,为我换一首曲子。” 乐师们面面相觑,都将目光投向了礼部尚书。 礼部尚书,又看向了王明玄。 王明玄点了点头。 柳如烟对着乐师轻声报出了一个曲名。 《剑器浑脱》! 曲谱,极为复杂,气势更是磅礴惨烈。 随着一阵激昂鼓声响起。 新的乐曲开始了! 那旋律,刚一响起,就让整个大殿的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好几度。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 那音乐里充满了沙场之上,铁与血的肃杀之气! 听得人热血沸腾又心生畏惧。 就在这惨烈而又悲壮的音乐声中。 柳如烟动了。 第152章 一舞剑气动四方 她并未立刻出招,而是身形一沉,右腿盘屈,左腿斜伸,一个极为稳健的绞腿下蹲。左手连鞘横剑于胸前,右手虚按剑柄扬于头顶。 这是一个守中带攻的起手式,沉凝如山,渊渟岳峙。 那西楚舞姬阿依莎,见她姿态,先是一愣,随即嗤笑一声,眼中轻蔑更盛。 “故弄玄虚!记住,你将败在我,阿依莎的手中!” 话音未落,阿依莎足尖轻点,脚踝金铃发出一串急促的脆响。整个人便如被狂风卷起的一捧彩绸,急速旋转起来! 她手中的巨大折扇,在旋转中化作团金色的幻影,时开时合,时旋时点。扇面上绘制的黑色曼陀罗花纹,在宫灯的照耀下,绽放出迷离而妖异的光晕。 她的腰肢软若无骨,每一次折腰回眸,扇沿都如蝶翼般轻颤,带起阵阵香风,惑人心神。 旋转越来越快,她那宽大的舞裙裙裾飞扬,好似一朵怒放的金莲。 层层叠叠的扇影,竟似织成了一张华丽而又致命的巨网,朝着静立不动的柳如烟,当头罩下! 这一舞,不仅有西楚的奔放,更暗含着摄魂夺魄的幻术意味,寻常人见了,心神早已被那旋转的光影所夺,未战先怯。 那木其的嘴角,已经勾起了一抹胜券在握的弧度。 然而,就在那金色扇网即将临身的刹那,柳如烟动了! 没有花哨的旋转,没有炫目的身法,“来如雷霆”,只有一道笔直的、仿佛能撕裂空气的轨迹! 她身形不动,左手的连鞘长剑,带着千钧之势,精准无比地,刺向了那漫天扇网旋转的核心——那一点看似最华丽,实则最脆弱的平衡点! 剑虽未出鞘,但破空之声尖锐刺耳,竟隐有风雷之相! 阿依莎瞳孔猛地一缩,她想变招,却已然不及!那一点,正是她一身劲力流转的枢纽! 电光火石之间,剑鞘的顶端,与急速旋转的扇骨,猛烈地撞在了一起! “锵——!” 一声振聋发聩的金铁交鸣之声,响彻整个漱玉殿!那声音,甚至盖过了激昂的鼓点! 阿依莎那令人眼花缭乱的旋转,被这看似朴实无华的一刺,硬生生地遏止!她只觉一股沛然巨力从扇骨上传来,震得她虎口发麻,气血翻涌,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蹬蹬蹬”连退了三大步,才勉强稳住身形。 反观柳如烟,依旧是那个起手式,身形如磐石,纹丝不动。长剑已然收回,依旧连鞘横在身侧,仿佛,从未动过。 一招之间,高下立判。 殿内,一片死寂。 那木其脸上的笑容,僵在了那里。 王曌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眼中异彩连连。 龙椅之上,王明玄更是双目炯炯,那是一种发现绝世璞玉的惊喜。 阿依莎美目之中,闪过一丝惊异与骇然。她引以为傲的“曼陀罗之舞”,竟被如此简单粗暴地破去!对方的内劲,远在她之上! 不等她调整心神,乐声,骤然一变! 鼓点骤然加密,如同万马奔腾,金戈铁马之声大作!大鼓阵阵,琵琶轮扫,杀气腾腾,笛声拔高,带出无尽的悲凉与肃杀! 柳如烟的气势,也随之陡变。 她不再沉凝,足踏禹步,身形变得矫若游龙,翩若惊鸿! 双剑出鞘,却仿佛拥有了生命。 她身随剑走,剑鞘在她手中化作一道玄色的闪电,呼啸生风。一记大开大阖的“天地低昂”,直取阿依莎的肩头!那气势,磅礴浩荡,仿佛要将天地都劈开! 这一舞,不再是闺阁中的柔美,而是属于战场的,属于将军的,横扫千军的凌厉与豪迈! 众人看得心驰神摇,就连护国大将军刘柱,都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拳头,低喝一声:“好!” 更让众人惊奇的是,柳如烟这舞步之中,分明带着几分西域舞的影子。那种腾转挪移的步法,那种发力于腰胯的技巧,与方才阿依莎的舞姿,竟有异曲同工之妙!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一名老臣抚须低语,眼中满是赞叹。 这不仅仅是技艺的压制,更是文化上的反击!你用融合我大胤舞技的扇舞来挑衅,我便用融合你西域舞技的剑舞来回应!何等痛快! 阿依莎见状,心中又惊又怒。她不敢硬接那雷霆万钧的一剑,娇叱一声,身体如最灵巧的沙蛇般,向后疾速滑开。 她的腰肢,几乎要贴到地面,险之又险地避过了那横扫的剑风。与此同时,她手中的折扇,疾舞如轮!不再是单纯的迷惑,扇面开合之间,或格、或挡、或卸、或引。 “叮!” 折扇如毒蛇吐信,精准地格开剑鞘的侧击,她借着那股力道,陀螺般旋身而起,扇子的边缘,化作一抹金色的弯刀,悄无声息地,削向柳如烟持剑的手腕! 反击,刁钻而又狠辣! “叮叮当当!” 一时间,舞台中央,密集的撞击声不绝于耳! 柳如烟的剑势,如雷霆万钧,沉重霸道,一招一式,皆是“天地低昂”的大气魄。阿依莎的扇舞,则如流云幻月,灵动诡谲,在刚猛的剑势中,寻找着那一丝丝的缝隙。 两道身影,一粉一金,在方寸之地急速交错。 一个剑势连绵,如长江大河,一往无前。 一个扇影翻飞,如弱柳扶风,韧性十足。 整个漱玉殿,鸦雀无声,这场中见招拆招,却完全不失美感,这就是斗舞。 他们看的,早已不是两个舞姬的比试,而是两种艺术,两种意志的对决! 南诏的端木青嵘,更是看得目瞪口呆,手中的白玉折扇,“啪”的一声掉在地上,都未曾察觉。他喃喃自语:“怎样才能得到你?” 随着时间的推移,阿依莎渐渐感到了压力。 她的额角,已经香汗淋漓,呼吸也变得急促。她的扇舞虽快,身法虽巧,却始终被那道玄色的剑影牢牢压制。对方的每一剑,都仿佛能预判她的动作,提前封住她所有的去路,让她有一种陷入无形泥沼的窒息感。 就在这时,柳如烟的眼中,精光爆射! 她骤然变招! “明动四方!” 剑势不再追求大开大合的磅礴,而是变得极其凝练、精准、迅捷!手中的长剑,仿佛化作了无数道流星,连续点翻旋身,直指阿依莎扇舞转换间的,那些微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破绽! 阿依莎顿时手忙脚乱,疲于奔命。 终于,在她一个高难度的“折腰反撩扇”的动作,将尽未尽,旧力已竭,新力未生的一刹那—— 机会! 第153章 琼琚仙子 “噌——!” 一道清越如龙吟的剑鸣,响彻九霄! “帝骖龙翔!”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凝滞。 没有多余的花哨,没有繁复的招式,只有一道笔直的、纯粹的、快到极致的“刺”! 剑尖所指,正是阿依莎因折腰而完全暴露出的,护在胸前的金色折扇! 阿依莎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大小!她想躲,可身体却被那凌厉的剑意锁定,动弹不得!她只能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手中的折扇,交叉格挡在胸前! “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清晰无比的撕裂声响起。 并非扇骨断裂,而是扇面,被无匹的剑气,从中划开! 那坚韧的黑铁扇骨,挡住了致命的剑尖。但那犀利无匹的剑气,却透骨而入,将那绘着黑色曼陀罗的华丽金漆扇面,整整齐齐地,一分为二! 金色的碎片,如同凋零的蝴蝶,在空中纷飞,然后,缓缓飘落。 柳如烟,留手了。 她若想伤人,这一剑,足以洞穿扇骨,刺入对方的胸膛。但她没有。她要的,是胜利,是碾压,而不是杀戮。 毁掉你的舞器,便是毁掉了你的骄傲。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那急促的鼓点、悲壮的笛声、肃杀的琵琶声,也在这撕裂声响起的瞬间,戛然而止。 万籁俱寂。 柳如烟手腕轻抖,挽了一个极小,却优美至极的剑花。 “罢如江海”。 那漫天的寒光,仿佛被她这一个动作,尽数收拢。长剑,悄无声息地,滑入鞘中。 她后退一步,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对着呆立当场的阿依莎,微微颔首。 “承让。” 阿依莎低头,看着自己手中那面目全非的残破金扇,又抬头,望向眼前这位气息已然回归沉静,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小事的粉衣女子。 她眼中的不甘、惊骇、愤怒,渐渐地,化为了一种,发自内心的,无比复杂的敬佩。 她收起残扇,右手抚胸,对着柳如烟,深深地,行了一个西楚最尊贵的武者之礼。 “柳姑娘……此剑……此舞……阿依莎,心服口服。” 大殿之中,短暂的静默之后,骤然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与喝彩! “好!” “壮哉!壮哉我大胤女子!” 王明玄更是抚掌大笑,连呼三声:“快哉!壮哉!通神矣!” 这份赞誉,已是帝王所能给予的,最高评价! 那木其的脸色,早已由得意转为铁青,又从铁青化作一片死灰。他死死地攥着手中的酒杯,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仿佛要将那上好的白玉杯捏碎。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精心准备,志在必得的一场羞辱,竟会以这样一种方式,被一个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舞姬,彻底粉碎。 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输得体无完肤。 龙椅之上,王明玄的笑声洪亮而畅快,他看向柳如烟的目光,满是毫不掩饰的激赏。 他朗声道,“赏!” 内侍官尖细的嗓音,立刻响彻大殿。 “陛下有旨,赏璇玑楼柳如烟,捻丝云龙鞋一双,钦赐封号‘琼琚仙子’!”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捻丝云龙鞋,那是用金银合轴线与天山雪蚕丝捻合,鞋面有砗磲珠点缀,由内造府中最顶尖的绣娘,耗时数月才能织就一双的珍品。 鞋面上绣着的无脚云龙纹,更是只有宫中嫔级以上的贵主,才有资格使用。 而“琼琚仙子”这个封号,更是非同小可。虽无实权,却是皇帝亲口御封,是天大的荣耀。 柳如烟再次盈盈下拜,声音清脆。 “臣女,谢陛下隆恩。” 这一场惊心动魄的斗舞,最终以大胤的完胜而告终。 西楚使团的气焰,被彻底打了下去。那木其之后再未多言半句,只是阴沉着脸,一杯接一杯地灌着闷酒。 南诏的二皇子端木青嵘,则像是被勾了魂一般,一双眼睛就没从柳如烟身上挪开过。 他手中的折扇早已在柳如烟斗舞时掉在了地上,身旁的乌查汉尔连唤了他好几声,他都未曾听见,只是痴痴地望着那道粉色的身影。 宴会终于在一种诡异而又热烈的气氛中,走向尾声。 各国使节、文武百官、江湖豪客,陆续离宫。 盛京的夜,注定无眠。 ...... 鸾凤宫。 褪去了龙袍的王明玄,换上了一身玄色的常服,少了几分帝王的威严,多了几分寻常夫君的随性。他正由着皇后孙蓉,亲手为他卸下头顶的发冠。 暖黄的烛光下,孙蓉的动作轻柔而娴熟,她看着铜镜中丈夫那张依旧英武,却已染上些许风霜的脸,轻声开口。 “陛下,这般让兄弟几个争斗,真的好吗?而且这几年大胤乱了些。” 王明玄闭着眼,享受着这难得的安宁,闻言,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意。 “有什么不好的?朕就是不想当这个皇帝了,难道还有错了?死掉的人不及我功绩的万分。” 孙蓉为他解开发带的手微微一顿。 王明玄睁开眼,从镜中看着自己的妻子,语气里带着一丝难得的疲惫与坦然:“朕登基二十年,南征北战,平定四方。如今大胤国泰民安,人口比百年前翻了五番,百姓的日子,十分富足。这二十年,是我大胤死伤最少的二十年。朕自认,对得起这江山,对得起列祖列宗了。” 他顿了顿,声音沉了下去:“如今,朕什么都不想管了。这三年,就让这几个小子去争,去抢,去斗。朕也好看看到底谁是真龙,谁是草蛇,好赶紧把这副担子,交出去。” 孙蓉幽幽一叹:“可老二做的那些事……终究是......” “该死的时候自然就死了,哪怕是皇子。皇位之争,哪有干干净净的?”王明玄的眼神,陡然变得锐利起来,“自古以来,通往那张椅子的路,哪一条不是用白骨铺就的?该杀的,就得杀!朕属意曌儿,可他,还是太善了些。” “希望这种争斗能让他成长起来。” 孙蓉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却也没有再反驳。她太了解自己的丈夫了。 第154章 如何处置 她换了个话题,带着几分嗔怪:“那今日在殿上,那西楚的六王子,那般指着鼻子挑衅,陛下就这么忍了?这可不像您。” 王明玄闻言,愣了愣,随即,嘴角那抹玩味的笑意,又浮了上来。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地,拍了拍手。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殿中,单膝跪地。 “传朕口谕给上将军刘铭泽。”王明玄的声音,平淡得像是在说一件家常小事,“动手。天亮之前,朕要看到,西楚的‘乌兰城’,插上我大胤的龙旗。” 他端起桌上的茶,吹了吹热气:“告诉他,动静闹大些,不必有任何顾忌。那木其的父王那木有季,是个聪明人,他不敢做什么。” “遵旨!”暗卫的身影,再次融入黑暗,仿佛从未出现过。 孙蓉看着自己的丈夫,先是愕然,随即,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风情万种地白了他一眼。 “哼,您啊,还是那个睚眦必报的脾气,一点都没变。” ...... 东宫。 书房内,灯火通明。 太子王曌,正坐在案前,一册一册地,翻看着从王翳那些放贷据点里搜刮出来的账本。 账本上的每一个名字,每一笔血淋淋的借贷,都让他眉头紧锁。他看到了被逼到家破人亡的京城百姓,也看到了不少熟悉的名字——那些在朝堂之上,道貌岸然的官员。 他身后的四位幕僚,神色各异。 终于,王曌合上了最后一本账册,他抬起头,眼神平静,但那平静之下,却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寒意。 有了这些证据,二皇子也扑腾不出什么水花了。 “来人。” 一名东宫侍卫,立刻上前。 “传令下去,将西楚安插在盛京城内的那个据点,全部拔除。” 此令一出,他身后的一名幕僚,忍不住快声说道:“殿下,三思啊!我们还未完全查明这些据点的目的和所有人员构成,此刻动手,恐怕会打草惊蛇……” 他的话还未说完,便被王曌抬手打断了。 “不必等了。”王曌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今日,他们在父皇的寿宴上,当着天下人的面,行此挑衅之举,这便是代价。”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缓缓说道“那些所谓的探子,不必审了,该杀的,就地格杀。让他们知道,盛京城,不是他们可以随意撒野的地方。” “杀完将尸体快马赶上西楚的队伍交予那木其,就说是送行礼物。” 那名还想劝谏的幕僚,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将话咽了回去。他躬身领命:“是,殿下。” 待那侍卫与幕僚退下后,另一位蓄着山羊须的老成幕僚,看着自家殿下的背影,眼中露出了欣慰之色。 太子殿下,确实不一样了。 从前的他,或许会选择隐忍,会选择从长计议。但今日,他选择了最直接,也最凌厉的回击。 虽然还不够,但这才是一个未来君主,该有的模样,果断。 车轮滚滚,碾过盛京繁华的朱雀大街,最终在璇玑楼那熟悉的描金牌匾下缓缓停住。 不等车夫放下脚凳,柳如烟已如一片轻盈的羽毛,悄然落地。 她抬眸望去,只见璇玑楼前,竟是人头攒动,灯火通明,比平日里最热闹的时辰,还要喧嚣数倍。 老鸨韩杜鹃,穿了一身最为隆重的绛紫色撒花锦袍,头戴赤金镶红宝的牡丹簪,脸上堆满了笑,那笑意,几乎要从眼角的每一道褶子里溢出来。 在她的身后,璇玑楼内所有排得上号的艺姬,从清倌到红倌,无一缺席。 她们分列两行,一个个精心装扮,环佩叮当,香风阵阵,形成了一道绮丽而又壮观的风景。 见到柳如烟的身影,韩杜鹃连忙迎了过来,人虽老,但是步子倒是很矫健,声音里满是压抑不住的激动。 “哎哟,我的好姑娘,我的琼琚仙子!您可算是回来了!” 一声“琼琚仙子”,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在人群中激起千层浪。 议论声、惊叹声、艳羡声,此起彼伏。 “妈妈言重了。”柳如烟微微一笑。 她扶住韩杜杜鹃的手臂,姿态谦和,声音清脆:“如烟能有今日,全赖妈妈的悉心照顾,璇玑楼的用心培养,缺一不可。” 她转过身,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位姐妹,微微颔首。 “也多谢各位姐姐妹妹的陪伴,感谢前辈们的教导。这份荣耀,属于璇玑楼,属于我们每一个人。”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彰显了自己的不忘本,又将所有人都拉拢了进来,让人听着心里熨帖无比。 韩杜鹃更是笑得合不拢嘴,连连道:“好,好!说得好!快,仙子回宫累了,快随我进来歇息!” 她亲自挽着柳如烟的手,如同众星捧月一般,将她迎进了璇玑楼的大门。 身后,太子派来护送的侍卫,抬着几个沉甸甸的箱子,紧随其后。 其中一个箱子里,是皇帝赏赐的捻丝云龙鞋与各色珍品。而另外几个箱子,则装满了太子赏赐的,整整五百两黄金! 金灿灿的光芒,晃得人睁不开眼。 回到听竹小苑,柳如烟屏退了所有人,只留下了韩杜鹃。 她将太子赏赐的五百两黄金,直接分出三百两,推到了韩杜鹃的面前。 “妈妈,这是太子殿下的赏赐。楼里上下,人人有份,这段时间辛苦大家了,剩下的,便由妈妈做主,添置些楼内的用度吧。” 韩杜鹃看着那堆成小山般的黄金,呼吸都急促了几分,却连连摆手。 “使不得,使不得!这都是姑娘你凭本事挣来的,我怎能……” “妈妈,”柳如烟打断了她的话,眼神平静而坚定,“我说了,这份荣耀,是大家的。璇玑楼好,我才能好。这个道理,我懂。” 韩杜鹃看着柳如烟那双清澈的眸子,心中百感交集。 她知道,眼前的这个少女,已经彻底蜕变了。她不再是那个小清倌了,而是真正能与自己平等对话的姑娘了。 “好……好!都听姑娘的!”韩杜鹃不再推辞,满面笑容地将黄金收下。 送走了韩杜鹃,听竹小苑终于恢复了宁静。 柳如烟坐在灯下,将皇帝与太子的赏赐一一清点。 第155章 六颗人头的“礼物” 捻丝云龙鞋被她珍而重之地放入了特制的香楠木盒中,这是身份的象征,需得好生保管。 一些名贵的珠宝首饰,她挑了几件适合自己平日佩戴的,其余的,则分门别类地锁进了妆匣深处。 至于那些黄金,她留下了一部分作为日常开销,剩下的,则打算送回城中的家里。 她将需要带回家的东西,细细打包。窗外,月华如水,洒在小院的竹林上,投下斑驳的疏影。 柳如烟的脸上,褪去了在外人面前那副八面玲珑的笑容,只剩下一种如水般的沉静。 琼琚仙子。 她轻轻咀嚼着这四个字,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 仙子么? 不过是这红尘棋局中,一枚更引人注目,也更身不由己的棋子罢了。 但,能成为一枚有价值的棋子,总好过,当初那个连做棋子的资格都没有,只能在泥泞里挣扎求生的,脏兮兮的小丫头。 柳如烟深知现在自己就是一枚棋子,争着抢着才在棋盘上占据位置的棋子,这个棋子她做的甘之如饴,只是不知何时能做下棋的人! 她站起身,推开窗。 盛京的夜风,带着一丝独有的燥热,迎面吹来。 她知道,从今夜起,这座繁华的帝都,因为她的存在,将会掀起一场,更加汹涌的暗流。 而她,就站在这风暴的中心。 西楚使团的车队,在一片压抑的沉默中,缓缓驶离了大胤盛京的城门。 天色已经蒙蒙亮,清晨的薄雾,笼罩着官道两旁的树林,带来一丝阴冷的寒意。 六王子那木其,端坐在华贵的马车内,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寿宴上的那一幕幕,如同烧红的烙铁,反复在他心头烙下耻辱的印记。 大胤皇帝那看似宽宏,实则轻蔑的态度。 太子王曌那稳操胜券,将他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从容。 还有那个粉衣舞姬,柳如烟,她那一剑,不仅划破了阿依莎的扇子,更撕碎了他,撕碎了整个西楚使团的骄傲。 “王曌……柳如烟……” 那木其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名字,攥着酒杯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寸寸发白。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精心策划的一场立威与羞辱,竟会以这样一种惨败的方式收场。 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殿下,我们……我们真的就这么走了?”身旁的亲信,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走,还能如何?”那木其冷哼一声,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留下来,继续看他们大胤君臣的得意嘴脸吗?” 就在这时,车队后方,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吁——!” 一队身着大胤禁军服饰的骑兵,约莫二十余人,卷起一路烟尘,拦住了车队的去路。 西楚的护卫们,瞬间紧张起来,纷纷拔出腰间的弯刀,如临大敌。 那木其的眉头,也紧紧皱起。 只见为首的一名大胤将官,驱马上前,脸上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冷漠。 他隔着数丈远,对着那木其的马车,朗声说道:“奉太子殿下之命,前来为六王子殿下送行。” 送行? 那木其心中冷笑,掀开车帘,探出头来。 “有劳太子殿下挂心了。不知这份‘送行礼’,是何物啊?”他的语气中,充满了戒备与嘲讽。 那将官面无表情地一挥手。 两名骑兵,抬着一个半人高的,用黑布包裹的沉重箱子,走上前来,重重地,放在了官道中央。 “六王子殿下走得匆忙,想必是忘了带上这份‘礼物’。”将官的声音,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太子殿下仁厚,特命我等,为您带过来了。” 说完,他竟没有丝毫多余的废话,拨转马头,厉喝一声:“我们走!” 二十余骑,来得快,去得也快,转瞬间,便消失在了晨雾之中,只留下了那个孤零零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色箱子。 那木其死死地盯着那个箱子,一种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 “打开它!”他厉声命令道。 两名西楚武士,对视一眼,壮着胆子上前,缓缓掀开了那层黑色的罩布。 一口寻常的木箱,出现在眼前。 其中一名武士,深吸一口气,伸手,猛地掀开了箱盖! “这!” 那木其心中一沉,不顾亲信的阻拦,亲自走下马车。 他一步步,走到那木箱前,低头望去。 只见那宽大的箱子里,铺着一层厚厚的冰块。 冰块之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六颗,尚在滴血的人头! 那六张面孔,圆睁着双眼,脸上还凝固着死前的惊恐与不信。 那木其一瞬间,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六个人,他认得! 他们,正是安插在盛京城内的六名探子! 他原本指望,靠着这些人,在未来,输送给自己大胤的信息。 可如今…… 他们甚至,还没来得及,传递出任何一条有价值的情报,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变成了六颗冰冷的头颅。 王曌! 好一个心狠手辣的王曌! 这哪里是礼物? 这分明是最赤裸,最残忍的警告! 他在告诉自己,他在盛京城内的一举一动,都早已在他的掌控之中。他所谓的秘密据点,所谓的探子,在东宫的眼中,不过是一个笑话! “噗——!” 那木其只觉得喉头一甜,一口鲜血,猛地喷了出来,洒在那几颗死不瞑目的人头上,显得格外妖艳。 “殿下!”亲信们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我没事……”那木其推开众人,他抬起头,望向盛京的方向,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燃烧着滔天的恨意与疯狂。 “王曌……大胤……” 他一字一顿,声音沙哑而又狰狞,仿佛是从地狱深处发出的诅咒。 “今日之辱,他日,我那木其,必将百倍奉还!” “我发誓,会让你们,付出代价!” …… 与此同时,盛京城内,关于柳如烟的故事,已经如同长了翅膀一般,传遍了每一条大街小巷。 到处都在议论着这位新晋的“琼琚仙子”。 第156章 文:常怀远 “听说了吗?璇玑楼的柳如烟,在陛下的万寿宴上,以一曲剑舞,大败西楚第一舞姬!” “何止是大败!据说,柳姑娘一剑,便将对方那柄巨扇从中劈开!那叫一个霸气!” “我大胤女子,当如是!这才是真正的巾帼不让须眉!” “第一舞姬!我看,这‘花魁’之名,虽未加身,却早已是实至名归了!” “斗舞仙子”、“盛京第一舞姬”、“琼琚剑舞”……无数耀眼的光环,被加诸在柳如烟的身上。 她的身价,一夜之间,水涨船高。 无数的王孙公子,富商巨贾,文人骚客,挥舞着银票,挤破了璇玑楼的门槛,只为能一睹仙子芳容,求一曲舞,饮一杯酒。 璇玑楼的门槛,几乎要被踏平了。 听竹小苑内,柳如烟看着韩杜鹃呈上来的那厚厚一沓写满了名字与身份的拜帖,只觉得有些恍惚。 她想起了自己刚穿越而来时,还是一个在后厨挣扎,食不果腹,满身污泥的杂役。 后来,她成了清倌,崭露头角,却也时常会遇到些言语轻浮,眼神龌龊,一心只想让她陪夜的恩客。 而现在…… 拜帖上的每一个名字,都代表着一份权势,一份财富。他们对自己,用上了最恭敬的措辞,最谦卑的姿态,仿佛,能见她一面,已是天大的恩赐。 这巨大的反差,让她心中感慨万千。 权势,地位,名望……这些东西,果然是世间最好的,也是最坚硬的铠甲。 她缓缓合上拜帖,心中已然有了决断。 她的恩客要开始筛选。 筛选那些,对她未来之路,真正有价值的人。 刚入夏日的盛京,天高云淡。 璇玑楼内,却比这夏日的天气,还要火热几分。 自柳如烟获封“琼琚仙子”之后,她的名字,便成了这座都城最炙手可热的三个字。 每日里,从清晨到日暮,璇玑楼门前的车马,都未曾断绝过。 送来的拜帖,堆起来,比楼里的账本还要厚。 韩杜鹃整日笑得见牙不见眼,却也忙得脚不沾地。她不得不增派了人手,专门负责接待这些慕名而来的贵客,以及,婉拒那些身份地位还不够格的人。 如今的柳如烟,早已不是寻常恩客,用银子就能见到的了。 想见她,不仅要有钱,更要有势,有名望。 即便如此,求见者依旧是络绎不绝。 听竹小苑,却一如既往地,保持着那份清幽与雅致。 柳如烟靠在窗旁,陷入了回忆,想着自己早已筛选出来的几个人。 ...... 常怀远。 苏州人士,去年秋闱亚元,今岁春闱贡士。 只待六月殿试,便有可能,一跃龙门,成为天子门生。 柳如烟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 一个农家子弟,没有任何背景,却能凭着自己的才学,一路杀到殿试。这样的人,要么是天赋异禀的奇才,要么,便是心性坚韧到可怕的毅力之辈。 无论哪一种,都值得她,高看一眼。 在她刚刚获得清倌自由权,可以自行挑选客人的时候,这个囊中羞涩的年轻举人,曾用他身上仅有的几两碎银,点了一壶最便宜的清茶,在楼下,坐了整整一个下午。 只为能见到柳如烟的一丝希望。 当时,柳如烟心思一动,见了他一面。 那一面,更让她对这个年轻人有了极好的评价。 她还记得,常怀远见到她时,那发自内心的,不含一丝杂质的惊艳与仰慕。 他有些局促,有些紧张,但当谈及诗词文章,谈及家国天下时,他的眼中,便会绽放出一种,令人无法忽视的光彩。 当时他的长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束起,面容俊朗,眉目清秀。 最难得的,是他身上那股温润如玉,又带着几分书卷气的儒雅气质。 很难想象,这样一个白净斯文的公子,竟是出身于农家,自小便帮着家里下地劳作。 岁月的艰辛,似乎并未在他身上,留下太多风霜的痕迹,反而,将他打磨得,愈发温润内敛。 “学生常怀远,拜见柳姑娘。”他对着柳如烟,深深地,行了一个书生礼,动作一丝不苟,带着发自内心的尊敬。 “常公子这是作何?请坐。”柳如烟微笑着,亲自为他斟上了一杯香茗,“你我之间,只是主客。” 她这一笑,如春风拂面,瞬间,便化解了常怀远的拘谨。 “我拜读过姑娘的两首诗词,感怀柳姑娘的文采,今特意来拜访,希望姑娘不要介意。”常怀远由衷地赞叹道。 “常公子谬赞了。”柳如烟莞尔一笑,将话题,引向了她早已准备好的方向,“我听闻,公子在秋闱之中,所作的那篇《民生论》,文采斐然,见解独到,连主考官都赞不绝口。不知,可否让如烟,拜读一二?” 你喜欢文,那咱们便来文的,你喜欢武,那咱们就来武的。 常怀远闻言,眼中顿时亮了起来。 对他而言,文章,便是他的生命,是他的一切。 柳如烟不与他谈风月,不与他谈酬金,开口,便问及他最引以为傲的文章。 这份尊重,这份“懂得”,瞬间,便击中了他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姑娘若不嫌弃,学生……自当为姑娘,诵读一二。”他有些激动,声音都带上了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里。 雅间内,再无旁的声音。 只有常怀远那清朗的,带着些许激昂的诵读声,以及,柳如烟时不时,恰到好处的一声赞叹,或是一个引人深思的提问。 两人从《民生论》,谈到经义策论......。 常怀远越说,越是心惊。 他发现,眼前的这位柳姑娘,绝非寻常的风尘女子。 她对时局的敏锐,对人心的洞察,对权谋的理解,竟是那般深刻,那般一针见血。 她提出的许多问题,都直指核心,甚至,连他自己都未曾思考到那个层面。 这哪里是什么舞姬? 这分明是一位,秀外慧中,胸有丘壑的绝世才女! 他心中的那份仰慕,渐渐地,转化为了一种,发自内心的敬意。 第157章 武:李明 而柳如烟,看着眼前这个,已经完全沉浸在“知己”氛围中的年轻人,心中,却是平静如水。 常怀远的才华,确实让她欣赏。 但,也仅限于欣赏。 她很清楚,自己需要什么。 她需要一个,在未来,能够在朝堂之上,为她所用的盟友。 而常怀远,这块未经雕琢的璞玉,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她要做的,就是用“知己”这根最柔软,也最坚韧的丝线,将他牢牢地绑在自己的船上。 她擅长哄人,更擅长一人千面。 她可以不是他的知己,但她,能让他坚信,自己就是他寻遍天下,也难觅其一的唯一知己。 这,便足够了。 一个时辰后,常怀远恋恋不舍地,告辞离去。 他走出璇玑楼的时候,只觉得脚步,都有些发飘,整个人,像是踩在云端之上。 ...... 柳如烟换了个姿势靠在桌子上,这常公子后来也经常来找她,柳如烟都会接待探讨诗文经略。 二人就这么一来二去的有了深交。 柳如烟又想起在“武”上挑选的人。 盛京城西,一条略显陈旧的巷子里,坐落着京兆府主簿李大人的府邸。 说来也是奇事,这李主簿在京为官十余载,为人处世,八面玲珑,谁也不得罪,却始终只是个从七品的小官,府邸也未曾扩建过半分,与那些动辄高门大院的同僚相比,显得颇为寒酸。 柳如烟却知道,这李主簿胆小怕事,是个典型的墙头草。 柳如烟对李家的印象,始于那个草包大公子,李明。 当初,陈瑾瑜带着那位李明来到璇玑楼。 此人,完美继承了他父亲的“庸碌”,却没学到半分圆滑,只知吃喝玩乐,言语轻浮,是个彻头彻尾的纨绔子弟。 柳如烟本未将他放在心上。 直到那一日后,李明竟也学着那些风流雅士的做派,带着自己的二弟,前来听竹小苑,想要一睹“柳姑娘风采”。 也正是那一次,让柳如烟,注意到了那个一直沉默地跟在李明身后的年轻人。 李载。 李家的二公子。 这个年轻人,与他那草包大哥,以及传闻中庸碌的父亲,截然不同。 他不似文人那般儒雅,身上反倒带着一股,被刻意收敛起来的,如同出鞘利刃般的锋锐之气。 他的五官,轮廓分明,眼神,沉静如古井,仿佛对周围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那一日,李明喝多了几杯,得意忘形之下,挥舞着手臂,眼看就要将桌上的一整套,五个青瓷茶杯尽数扫落在地。 就在柳如烟准备出手的刹那。 一道残影,快得让人几乎无法捕捉! 只见一直静坐不动的李载,身形微微一晃,手臂如幻影般探出。 “叮叮当当……” 一连串清脆的轻响。 那五个即将落地的茶杯,竟被他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与角度,稳稳地,托在了掌中,又轻巧地,放回了桌面。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快到极致。 最可怕的是,那五个茶杯里,原本盛满的滚烫茶水,竟是,一滴未洒! 那醉醺醺的李明,愣在了当场。 “二……二弟,你这手……可以啊!”李明结结巴巴地说道。 李载却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收回手,重新坐下,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大哥,喝多了。”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 当时,柳如烟刚刚开始修炼《霓裳练气法》不久,对真气的感应,还很模糊。 但那一瞬间,她依旧清晰地,从李载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极其凝练,却又一闪而逝的,强大气机! 那是柳如烟当时除了三娘见到的第二位洞明境。 她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个看似平平无奇的主簿之子,竟是一位,深藏不露的武道强者! 柳如烟便动了心思,当时李明醉酒卧在桌子上,除了他便并无第三人。 柳如烟直言李载公子好功夫,如烟只是个蜕凡境,也想过过手。 当下二人切磋了几下,柳如烟仗着自己招式繁多也堪堪接下了李载大部分攻势。 这让李载很震惊,后面李载也多次前来与柳如烟对练,交流着心得,柳如烟慢慢便取得了信任。 回去之后,她立刻动用璇玑楼的情报网,暗中调查李家。 得到的结果,却让她更加困惑。 李家,家世清白,三代贫官,与江湖门派,无任何瓜葛。 李载,自小便体弱多病,鲜少出门,更无任何拜师学武的记录。 一切,都显得那么的,正常。 可越是正常,就越是反常。 柳如烟不信巧合。 这李载,就像是一条,潜藏在浅水湾里的蛟龙。 一旦风云际会,便会,一飞冲天。 这样的人,若是不能成为朋友,那便,只能成为敌人。 而柳如烟,从不做,给自己树立强敌的蠢事。 后面柳如烟也经常接待李载,可能是李载瞒着众人自己习武,所以对于知情的柳如烟更加放得开。 二人时不时的切磋武艺。 在柳如烟特殊对待的恩客中,除了前途无量的潜力股常怀远,和神秘莫测的武道奇才李载之外,还有第三个,也是唯一一个,女人的名字。 萧绒俞! 内阁大学士,萧敬之女。 这个女人的名字,在盛京的贵女圈中,并不算特别响亮。 人们提起她,大多会说,哦,萧学士那个才华横溢的女儿,学富五车,一手簪花小楷,写得比许多成名书生都要好。 仅此而已。 但在柳如烟眼中,这位萧家大小姐,那所谓的“才华”,不过是她用来掩人耳目的,最不起眼的一件外衣。 在那件华美的外衣之下,隐藏着的,是一颗,对权谋心计,有着近乎偏执般热爱的,玲珑心。 柳如烟与她的结识,源于一场,看似无解的政治联姻。 彼时,新皇登基不久,朝堂之上,暗流涌动。 内阁大学士萧敬,为了巩固自己那岌岌可危的地位,不被那些新晋的,太子一系的青年才俊所排挤,便急于寻找一个强大的外援。 他看中了,手握纠察之权的右都御史。 而联姻,无疑是巩固两家关系最快,也最牢固的方式。 于是,萧敬便决定,将自己唯一的嫡女萧绒俞,嫁给右都御史那个,据说才干平庸,却极受宠爱的嫡长子。 这桩婚事,在旁人看来,是门当户对,强强联合。 但对萧绒俞而言,却无异于晴天霹雳。 因为,她早已有了心上人。 第158章 谋:萧绒俞 一边,是父亲不容置喙的命令,和家族的未来。 另一边,是自己一生的幸福,和心底的那份真情。 两座大山,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用尽了自己所能想到的所有计策,哭过,闹过,甚至,以绝食相逼。 可是在绝对的,父权与家族利益面前,她那心计,显得是那样的,苍白无力。 萧绒俞曾当过柳如烟的恩客,但两人也只是点头之交。 自从即将被许配给右都御史嫡长子,自己便心力憔悴。 与柳如烟饮酒时,便将心事诉说了出来。 她没有哭诉,也没有哀求。 她只是平静地,将自己的困境,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柳如烟,就像是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柳如烟听完,也未曾给出任何,具体的解决方案。 她只是,一边摆弄着茶具,一边,看似随意地,对萧绒俞说了一段话。 “萧姑娘,你可知,这世上,最拙劣的计谋,是什么?” 萧绒俞一愣。 “是以卵击石,玉石俱焚。”柳如烟将一杯热茶,推到她的面前,淡淡道,“你用自己的性命去威胁,用自己的幸福去赌气,这,便是最蠢的法子。因为,你把自己,当成了唯一的筹码。可你的命,在他们眼中,真的有那么重吗?” 萧绒俞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那……那上乘的计谋呢?”她颤声问道。 柳如烟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上乘的计谋,是借力打力,不费分毫。是让你的敌人,心甘情愿地,帮你去攻击另一个敌人。是让所有人都觉得,你,才是那个最无辜,最善良,最大度的人。” 她顿了顿,看着萧绒俞那双,陡然亮起的眸子,继续说道: “你想要,不嫁给那个御史之子。可你有没有想过,那个御史之子,他,真的想娶你吗?” “你只想着,保住自己的心上人。可你有没有想过,那个御史之子,他,有没有自己的心上人?” “高官之家是一定有青梅竹马的,为何不去调查一番呢?” “你想毁掉一桩婚事,最好的办法,不是去对抗它,而是去促成另一桩更好的婚事。” 柳如烟的话,就到此为止。 她只是,随口,说了些“谋策之法”。 她想看看,眼前这个聪明的女人,到底,有没有能力,自己去解决这个问题。 若是没有,那她,便没有资格,上自己的船。 而萧绒俞,没有让她失望。 她只用了一个月的时间,便让整个局面,发生了,翻天覆地的逆转。 她先是,通过各种渠道,暗中查明,那位右都御史之子,果然,有一个自小便情投意合的青梅竹马。 那女子,是吏部一位侍郎的庶女,两人早已私定终身。 于是,萧绒俞便开始,她的“表演”。 她不再对抗婚事,反而,表现出了一副,为了家族,甘愿牺牲自己幸福的,大义凛然的模样。 她主动,去接触那位御史之子。 却从不谈论风月,只与他聊诗词,聊书画,聊他那位心心念念的青梅竹马。 她以一种“知己姐姐”的身份,对他表示了深深的同情与理解,甚至主动提出要帮他向他的父亲求情。 这一番操作,直接让那位,本就对这桩政治联姻,心怀抵触的御史之子,对她感激涕零,引为知己。 而后,萧绒俞又“无意间”,在自己的母亲面前,透露出,那位侍郎家的庶女,是如何的贤良淑德,与御史之子,是如何的,情比金坚。 她声泪俱下地表示,自己不愿,拆散这样一对,有情人。 萧夫人本就心疼女儿,见状,更是心软。 最终,由两位母亲出面,再加上御史之子在自己父亲面前的一番“坦诚”,和他对萧绒俞“高义”的,一番吹捧。 这桩本已板上钉钉的婚事,就这么黄了。 取而代之的,是右都御史家,与吏部侍郎家,结成了儿女亲家。 而萧绒俞,不仅成功地,摆脱了困境,保住了自己的爱情。 更是在外人面前,落得了一个,宽厚大度,成人之美的好名声。 甚至,连右都御史本人,都对这位,差点成为自己儿媳的萧家大小姐,赞不绝口,觉得她,深明大义,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女子。 也对萧敬一家高看一眼。 整个过程,萧绒俞不费一兵一卒,未曾付出任何代价,便完美地,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当柳如烟听到这个结果时,她由衷地,发出了一声赞叹。 “这个萧绒俞,真是个,玩脏活儿的大才!” 从那以后,萧绒俞,便成了听竹小苑的常客。 两个同样聪慧,同样擅长玩弄人心的女人,坐在一起,时常会就着一壶清茶探讨杂事。 正好这时小翠来说萧绒俞邀请柳如烟一叙。 柳如烟便起身出楼,入了大学士府。 柳如烟与她,对坐品茶。 “我父亲说,最近,二皇子王翳,动作频频,私下里,接触了不少,被太子打压的旧臣。”萧绒俞端起茶杯,用杯盖,轻轻撇去浮沫。 “狗急了,自然要跳墙。”柳如烟淡淡道,“太子殿下,步步紧逼,再不出手,他怕是,连翻盘的机会,都没有了。” “那你呢?”萧绒俞看着她,“你现在,风头正盛,又被看作是,太子一派的人。他,会不会,拿你开刀?” 柳如烟笑了。 “他会的。”她的语气,笃定无比,“因为,我是最显眼,也最‘软’的那个柿子。” 萧绒俞的眉头,微微蹙起。 “那你,有何打算?” “等。”柳如烟的指尖,在琴弦上,轻轻一拨,发出一声清越的铮鸣。 “等他,自己,送上门来。” ...... 璇玑楼的夜晚,永远比白日更显生机。 丝竹之声绕梁,脂粉香气与酒香混合,织成一张温柔的网,捕获着每一个踏入此地的男人。 三楼,听竹小苑。 这里却与楼下的喧嚣截然不同,静谧得仿佛是另一方天地。 柳如烟亲手为太子王曌斟上一杯清茶,茶叶在滚水中舒展,茶香清冽。 第159章 太子的另眼看待,庶子弑兄的悲剧! “殿下深夜到访,可是有烦心事?” 她的声音柔婉,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却又保持着一丝疏离。 王曌端起茶杯,却没有喝,只是看着杯中沉浮的茶叶,眼神深邃。 “谈不上烦心事,只是有些政务,想听听你的看法。” 自从万寿宴斗舞之后,太子便时不时来听竹小苑。 他们谈论的,是朝堂的风向,是民间的疾苦,是那些藏在歌舞升平之下的暗流。 柳如烟知道,这是一种试探,也是一种投资。 太子需要一个能从不同角度看问题,且不属于任何派系的“眼睛”。 而她,需要一棵能为她遮风挡雨,甚至为她所用的大树。 这是一场心照不宣的交易。 “殿下言重了,如烟一介舞姬,哪里懂得什么政务。” 柳如烟垂下眼帘,姿态谦卑。 王曌笑了笑,他喜欢和她说话,就因为她从不真的把自己当成一介舞姬。 “你若不懂,这盛京城里,怕是就没几个明白人了。” 他放下茶杯,终于说到了正题。 “父皇有意整顿吏治,只是朝中盘根错节,许多老臣倚老卖老,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好轻易动手。” “孤需要一些……没有根基,却有才干,能为孤所用的人,去那些最要紧的位置上,当一颗钉子。” 柳如烟的心,微微一动。 她知道,机会来了。 她故作沉吟片刻,像是在认真思索,而后才有些不确定地开口。 “殿下这么一说,如烟倒是想起一个人来。” “哦?”王曌来了兴致。 “此人名叫常怀远,是去岁的秋闱亚元,如今马上就要殿试了。” 柳如烟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说一个不相干的人。 “如烟曾与他有过几面之缘,觉得此人虽出身寒门,却胸有丘壑,对民生经济,见解独到,非寻常书生可比。” 她顿了顿,抬眼看向王曌,眸中带着一丝真诚。 “最难得的是,他心性坚韧,不慕名利,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 “只是……他没有任何背景,怕是即便春闱高中,也难入朝中要枢。” 她的话,点到为止。 举荐,却又不显得刻意。 将皮球,轻轻地踢回给了太子。 王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心中已然了然。 柳如烟,这是在向他递上一把刀。 “常怀远……” 王曌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 “孤,记下了。” 他站起身,似乎不愿再多谈。 “时候不早了,你早些歇息。” “恭送殿下。” 柳如烟起身行礼,目送着太子的身影消失在回廊的尽头。 她重新坐下,端起那杯早已凉透的茶,轻轻抿了一口。 茶水微苦,一如这人心。 常怀远,我已为你铺好了路,接下来,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也看你,值不值得我这番投资。 成了,你便是我在朝堂上最重要的一枚棋子。 败了,也无妨,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想往上爬的聪明人。 她享受这种感觉。 这种将一个个看似毫不相干的人,用无形的丝线串联起来,编织成一张只属于自己的网的感觉。 规则,从来不是用来束缚她的。 而是她驯养人心的工具。 没有了。 清晨的阳光,透过竹林,在青石板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听竹小苑内,一片静谧。 柳如烟刚刚结束了早晨的修炼,正在院中品茶。 沈星移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院门口。 “姑娘。” 他走到柳如烟面前,躬身行礼。 “何事?”柳如烟头也未抬,只是用杯盖轻轻撇去浮沫。 “你让我盯着的春县男爵府,出事了。” 沈星移的声音很低。 “大公子张扬,死了。” 柳如烟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随即又恢复了平稳。 她抬起眼,看向沈星移,眼神平静无波。 “怎么死的?” “被他的庶弟,张离,失手杀死的。” 沈星移将打探来的消息,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原来,自从那日被柳如烟在心中种下野心的种子后,张离回到府中,便性情大变。 他不再像从前那般颓丧,反而开始处处与他大哥张扬作对。 兄弟二人,明争暗斗,闹得整个男爵府鸡飞狗跳。 就在昨夜,两人不知为何又起了争执,在后花园大打出手。 张离本就是蜕凡境的武者,而张扬只是个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草包。 争斗之中,张离一时失手,一掌拍在了张扬的天灵盖上。 等他反应过来时,张扬已经倒在血泊之中,没了气息。 “如今,张离已被府衙收监,只待秋后问斩。”沈星移补充道。 柳如烟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半分表情。 她想起了那日,张离在她面前醉酒后的丑态,想起了他眼中那被自己一句话点燃的,名为“野心”的火焰。 可笑。 真是可笑。 我不过是顺着他的心意,轻轻推了一把而已。 路,是他自己选的。 人,也是他自己杀的。 “知道了,下去吧。” 柳如烟挥了挥手,示意沈星移退下。 沈星移看着她那张平静得有些过分的脸,心中莫名一寒,不敢多言,躬身退去。 院子里,又恢复了宁静。 只有风吹过竹林的沙沙声。 柳如烟端起茶杯,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 今年的盛京,夏日来得格外的早,也格外的烈。 才刚入五月,空气中便已满是燥热的气息,连一丝风都吝啬给予。 街边的冰贩,生意却是前所未有的红火。 一碗普普通通的冰镇酸梅汤,价格都翻了一倍,却依旧是供不应求。 璇玑楼内,更是早已用上了从地窖里取出的冰块,日夜不停地降着温,才能勉强维持住那份奢靡的清凉。 太子王曌,又一次踏入了听竹小苑。 他今日穿了一身玄色的常服,褪去了几分储君的威严,却更添了几分难掩的烦躁。 “殿下今日,似乎心事重重。” 柳如烟为他斟上一杯冰镇过的荷叶茶,茶香清雅,带着一丝凉意。 王曌端起茶杯,一饮而尽,那股凉意顺着喉咙滑下,却丝毫没能浇灭他心头的火气。 “还不是因为王翳那个蠢货!” 第160章 禁足的王翳、那木其之死 “他最近,真是昏招迭出,丑态百出!” 柳如烟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她知道,太子此刻需要的,不是建议,而是一个倾听者。 “他先是暗中联络那些被我罢黜的旧臣,许下空头支票,试图东山再起。结果那些人,哪个不是人精?转头就把他给卖了,还把他的亲笔信,原封不动地呈到了我的案头。” 柳如烟的心,却是猛地一沉。 二皇子王翳,竟已疯狂到如此地步了吗?昏招频出。 “那……贵妃娘娘那边……”柳如烟试探着问道。 提到二皇子的生母,那位在后宫中也曾风光一时的贵妃,王曌的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 “她?她比王翳更蠢!” “竟想学着宫斗戏里的桥段,给我母后下毒!” 王曌的语气里,充满了不屑与嘲讽。 “她也不想想,我母后是什么人?药王谷的圣女!玩毒,她是祖宗!” “那点不入流的手段,还不够我母后看的。如今,人已经被父皇赐了三尺白绫,自缢在宫里了。” 柳如烟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贵妃,就这么死了? 皇家的争斗,果然是残酷得不带一丝血腥。 “那二皇子……” “他被父皇下令,禁足在王府,没有传召,不得外出。”王曌的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我只是不明白,父皇为何还留着他的性命?” 这也是柳如烟想不通的地方。 虎毒尚不食子,可帝王家,最是无情。 王明玄皇帝,绝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 他留着王翳,究竟是为什么? 是为了磨砺太子?还是,另有深意? 柳如烟不敢深想,这种皇家秘辛不是她现在可以触碰的。 她只是柔声安慰道:“陛下自有圣断,殿下不必太过忧心。” 王曌叹了口气,心中的烦闷,似乎倾吐出了不少。 他看着柳如烟,忽然想起了什么。 “说来也怪,王翳那个睚眦必报的性子,斗舞之事,他吃了那么大的亏,竟一直没有来找你的麻烦。” 柳如烟心中冷笑。 他不是不想,是不能。 太子你把他打压得太狠,他连自保都来不及,哪里还有余力来对付我这个“小小的”舞姬? 她面上却是一副柔弱又后怕的模样,轻轻拍了拍胸口。 “许是……殿下神威,让他不敢造次吧。” 这一记不着痕迹的马屁,让王曌的心情稍稍好转了些。 是啊,王翳如今,不过是一条被拔了牙的狗,还能翻起什么浪来? 只是,父皇的心思,实在是,让他看不透。 西楚。 王庭之内,气氛压抑得能滴出水来。 西楚皇帝高坐于王座之上,面色阴沉,手中的金杯,早已被他捏得变了形。 下方,六王子那木其,一身尘土地跪在冰冷的地砖上。 他从大胤回来之后,还未曾喘上一口气,便被直接押到了这大殿之上。 “说!” 皇帝的声音,如同冬日的寒风,刮得人骨头生疼。 “万寿宴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我西楚,又被抢夺一座城池!” 那木其抬起头,眼中满是不甘与屈辱,将过程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当然,他隐去了自己找舞姬挑衅大胤,以及被王曌送上“六颗人头”大礼之事。 他只说,是自己技不如人,辱没了西楚的国威。 “废物!” 皇帝听完,勃然大怒,将手中的金杯狠狠砸在了那木其的脚下。 “你又要隐瞒到何时?你又擅作主张挑衅大胤!” “本王已经割地赔偿上次围杀那太子王曌一事了,你让本王的脸,往哪里搁!让整个西楚的脸,往哪里搁!” 那木其将头埋得更低,一言不发。 “你可知,你这一败,意味着什么?” 皇帝的怒火,依旧在燃烧。 “意味着,我西楚在未来十年,都将在大胤面前,抬不起头来!” “意味着,我们又要向他们,多上供三成的牛羊和皮毛!” “父王息怒。”那木其终于开口,声音沙哑,“是儿臣无能。” “你确实无能!”皇帝冷哼一声,“不仅无能,还愚蠢!” “你以为,你输的只是一场斗舞吗?你输掉的,是军心,是民心!” 皇帝越说越气,他走下王座,一脚踹在那木其的胸口。 “来人!” 他厉声喝道。 “把这个丢尽了王族脸面的东西,给本王拖下去,重打八十大板!” “父王!”那木其难以置信地抬起头。 他没想到,等待自己的,不是安慰,而是更加残酷的惩罚。 “堵上他的嘴,打!” 皇帝没有给他任何辩解的机会。 两名如狼似虎的卫士上前,将那木其死死按住,拖了出去。 很快,殿外便传来了沉闷的杖击声,以及那木其被压抑在喉咙里的痛苦的闷哼。 皇帝听着那声音,眼中没有半分怜悯,只有一片冰冷的失望。 他知道,这个儿子,已经废了。 这样的人,不配做他西楚的王子。 …… 杖刑结束,那木其早已被打得皮开肉绽,奄奄一息,被像拖死狗一样,扔回了他自己的宫殿。 他趴在床上,浑身的剧痛,却远不及心中的恨意与屈辱。 他知道自己大限已至,八十大板是下了狠手打的,自己下半身的骨头没有几根还是连着的了。 王曌!柳如烟!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名字。 若不是你们,我何至于落到如此田地! 就在这时,一个亲信,悄悄地走了进来,附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殿下,王翳殿下,派人传来了密信。” 那木其的眼中,闪过一丝亮光。 他挣扎着,接过那封密信拆开一看。 信上的内容,让他那双因痛苦而涣散的眸子重新凝聚起了疯狂的火焰。 “好……好一个王翳!” “他竟要……反了?” 那木其笑了,笑得癫狂,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既然你们都不让我好过,那……大家就一起下地狱吧!” 他对着亲信,下达了自己人生中最后一个,也是最疯狂的命令。 “去,把这封信,送到大王子的书房去。” 三日后。 西楚王庭,爆发了一场惊天动地的内乱。 大王子以“勾结外敌,意图谋反”的罪名,率兵包围了六王子那木其的宫殿。 那木其,身中数十刀,死于乱军之中。 临死前,他的脸上,还带着那抹诡异而又满足的笑容。 第161章 赈灾粮里掺沙子 这个消息,传到大胤时,柳如烟正在院中,看着那些新送来的冰块发呆。 天气,真是越来越热了。 她听着小翠绘声绘色地讲述着西楚的这场内乱,心中,没有半分波澜。 可怜的六王子。 到死,都只是王翳手上的一枚棋子。 而王翳,又何尝不是别人棋盘上的棋子呢? 这世间,本就是一盘大棋。 燥热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压得人喘不过气。 盛京城,这座往日里总是充满活力的帝都,此刻也像是被这酷暑抽干了精气神,显得有些无精打采。 璇玑楼内,却是一片异样的忙碌。 柳如烟刚踏进大门,便看到老鸨韩杜鹃正指挥着一众小厮和护卫,将一箱箱的物资,从地窖和库房里搬运出来,装上马车。 那些箱子里,有米面,有布匹,有药材,甚至还有大量的食盐和铁器。 “妈妈,这是……” 柳如烟走上前,眼中带着一丝疑惑。 韩杜鹃看到她,连忙停下手里的活计,拉着她走到一旁,压低了声音。 “如烟,你来得正好。” 她的脸上,带着一丝凝重。 “楼主传来消息,这天,怕是要变了。” 柳如烟的心,微微一动。 “天要变了?” “嗯。”韩杜鹃点了点头,“楼主夜观天象,又结合了咱们璇玑楼遍布天下的情报网传回来的消息,得出一个结论。” “今年,大胤,恐怕要迎来一场,数十年未遇的大旱。” 大旱! 柳如烟的瞳孔,骤然一缩。 她终于明白,为何这天气会如此反常。 “所以,这些物资……” “是送往咱们璇玑楼在各地的分舵和据点的。”韩杜鹃解释道,“楼主有令,从今日起,楼内上下,节衣缩食,并开始大量囤积米面粮油等必需品。” “乱世之中,黄金不如米。只有手里有粮,心里才不慌。” 柳如烟的心中,再次被璇玑楼的这份深不可测的底蕴所震撼。 朝廷的钦天监,恐怕都还没得出确切的结论。 璇玑楼,却已经提前做好了应对。 这份情报能力,这份决断力,实在是可怕。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骚动。 一名小厮快步跑了进来,神色恭敬。 “妈妈,柳姑娘,太子殿下……驾到!” 太子? 他怎么来了? 韩杜鹃和柳如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惊讶。 两人连忙迎了出去。 只见太子王曌,一身便服,在一众东宫侍卫的护卫下,正迈步走入璇玑楼。 他的目光,扫过院中那些正在装车的物资,只是微微一愣,随即,眼中便闪过一丝了然。 他对着韩杜鹃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然后,目光便落在了柳如烟的身上。 “孤,有事与柳姑娘商议” “殿下请。” 柳如烟将王曌,引至三楼的听竹小苑。 小翠早已机灵地备好了冰镇的酸梅汤。 王曌屏退了左右,只留下柳如烟一人。 他看着窗外那片在烈日下依旧青翠的竹林,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 “想必,你已经知道了。”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 柳如烟为他斟上一杯酸梅汤,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钦天监昨日才递上折子,说天象有异,恐有大旱之兆。父皇已下令,命我即刻启程,主持赈灾事宜。” 柳如烟的心中,了然。 皇帝派太子亲自前往,足见对此事的重视。 “我此次离京,东宫大部分精锐,都会随我同去。京中,便只剩下一些留守的人马。” 王曌的目光,转向柳如烟。 “如此一来,便无人能再压制王翳。” “他如今虽被禁足,但王府之内,依旧有不少死士。他可能会趁我不在,对你下杀手。” “你,也是他的第一报复目标。” 她对着王曌,盈盈一福。 “多谢殿下挂心,如烟,会小心的。” 王曌看着她,那张清丽的脸上,没有半分畏惧,只有一片平静。 他忽然觉得,自己的担心,或许有些多余。 这个女子,远比他想象的,要更加坚韧,也更加聪慧。 王曌的目光,在柳如烟那张平静的脸上,停留了片刻。 他忽然觉得,自己似乎从未真正看透过眼前的这个女子。 她身在风尘,心却比谁都明。 她明明是个青楼舞姬,却总能以最柔弱的姿态,用自己的能力搅动起风浪。 他收回思绪,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不怕你笑话,这是孤第一次,独自领差,去办这么大的事。” “大胤,已有二十年,未曾经历过这般大旱了。朝中虽有不少老臣,但他们所说的,也都是些陈年旧事,未必适用于今日之局。” “孤向他们讨教了许多对策,诸如开仓放粮,兴修水利,减免赋税等等,心中,却依旧没底。” 他看着柳如烟,眼中带着一丝不自觉的,寻求帮助的期盼。 “你法子多,对民生,也有自己独到的见解。” “不知对于这旱灾,你可有什么,新的看法?” 柳如烟静静地听着。 她知道,这才是太子今日前来的,真正目的。 他需要的,不是一个花瓶,而是一个能为他出谋划策的,真正的“谋士”。 她沉吟了片刻,将太子方才所说的那些对策,在心中过了一遍。 开仓放粮,兴修水利,减免赋税。 这些,都是历朝历代,应对灾情最常规,也是最有效的法子。 不能说错。 但,也仅仅是,中规中矩。 “殿下所言的这些对策,自然都是好的。” 柳如烟缓缓开口,先是给予了肯定。 “只是,如烟斗胆,想给殿下,一句劝告。” “但说无妨。”王曌精神一振。 柳如烟的凤眸,直视着他,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赈灾粮里,掺沙子。” “米面里面,掺麸糠。” “什么?!” 王曌猛地站起身,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柳如烟!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他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严厉的斥责。 “若发生这样大的旱灾,灾民必食不果腹,易子而食,就指望着朝廷这点救命粮活下去!” “你竟让孤,在这救命粮里,动手脚?” “你……你这与那些贪墨赈灾款的贪官污吏,有何区别!” 他真的很生气。 他一直以为,柳如烟虽有心计,但心怀良善。 却没想到,她竟能说出如此丧尽天良的话来。 面对太子的雷霆之怒,柳如烟却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她甚至,还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殿下息怒,请听如烟,慢慢解释。”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让王曌那股上涌的怒火,稍稍平复了一些。 他重新坐下,脸色却依旧难看。 “好,孤倒要听听,你如何巧舌如簧!” 柳如烟放下茶杯,缓缓道来。 “敢问殿下,何为灾民?何又为刁民?” 第162章 安排事宜 王曌一愣。 “殿下可知,每逢大灾,朝廷开仓放粮,总会有那么一些,家中尚有余粮,却想趁机占便宜的刁民,混在真正的灾民之中,冒领救济粮。” “他们多领一份,真正的灾民,便少了一分活命的机会。” “这,便是如烟所说的,要在赈灾粮里,掺沙子的原因。” 她看着王曌那若有所思的脸,继续说道。 “真正的灾民,饿得连土都肯吃,又岂会在乎粮食里那点沙子?他们拿回家,只需用水淘洗几遍,便可食用。” “而那些刁民,本就不缺粮,他们领救济粮,不过是贪图小利。让他们费时费力地去淘洗沙子,他们自然不愿。” “如此一来,便可轻易地,将真假灾民,分辨开来。” 王曌的眼中,闪过一丝震惊。 他从未想过,竟还有这般简单粗暴,却又行之有效的方法。 “那……那米面里掺麸糠,又是何意?”他追问道。 “殿下,一石纯米,可救活十人。但一石米,混入三斗麸糠,虽口感差了些,却能救活十三人,甚至更多。” 柳如烟的语气,平静而又残酷。 “大灾面前,人命关天。是让少数人吃得好些,还是让更多的人,能活下去?” “这道选择题,想必,殿下心中,已有答案。” 她的话,就到此为止。 再说下去,便过了。 王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雅间之内,只剩下窗外竹叶的沙沙声。 许久,他才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他抬起头,再次看向柳如烟。 那眼神,变得无比复杂。 有欣赏,有敬佩,却也,多了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畏惧。 这个女人的心,到底是用什么做的? 竟能如此冷静,如此理智,也……如此狠。 “受教了。” 他站起身,对着柳如烟,深深地,行了一个大礼。 “今日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柳如烟微微侧身,避开了这一礼。 “殿下言重了。” 王曌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大步离去。 他的背影,依旧挺拔,却仿佛,多了一丝,从前没有的,沉重。 柳如烟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弧度。 太子啊太子。 这,才只是开始。 将来,你会看到一个,更加真实,也更加可怕的我。 接下来的几日,盛京城的气氛,变得愈发诡异。 明面上,依旧是一片歌舞升平。 但暗地里,一股无形的恐慌,却在悄然蔓延。 太子王曌的赈灾队伍,为了不引起民众的恐慌,分作了十几批,在不同时日,从不同城门,悄然离京。 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城中那些消息灵通的米商粮贩,早已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米价,开始以一种不易察觉的速度,悄悄上涨。 从最初的一斗米三十文,涨到了三十五文,四十文…… 而柳如烟,则去了徐氏布坊。 徐百万按照她的吩咐,动用了自己所有的渠道和人脉,开始疯狂地,从那几个柳如烟指定的,受旱灾影响较小的州府,大批量地收购粮食。 一开始,徐百万还有些不解。 他一个做布匹生意的,去囤积粮食,这算什么事? “粮食有多少,收多少,不必在乎价格。另外,再多进些最便宜的粗麻布,越多越好。” “姑……姑娘……这……” “徐老板,你只需记住一句话。”柳如烟打断了他,“若真到了那一步,这些粮食和布匹,我会让你,悉数开仓,免费发放给灾民。” 徐百万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免费发放? 他看着柳如烟那双平静而又认真的眼睛,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是为何?不过转瞬间徐百万便稳下了心神,不去多想。 柳如烟使自己濒临倒闭的布坊立足在了盛京,柳如烟使自己赚的盆满钵满。 自己最大的优点就是听话。 他不再多问一句,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将那张银票,小心翼翼地,贴身收好。 “姑娘放心!小老儿就算是拼了这条老命,也一定,把事给您办妥了!” 能跟着她,别说只是囤积粮食,便是让他上刀山,下火海,他也认了! 安排完这一切,柳如烟才稍稍松了口气。 回到璇玑楼,她便将自己关在了听竹小苑,谢绝了一切访客。 她需要静下心来,为自己,也为身边的人,做好万全的准备。 沈星移被她派了出去,带着重金,去采买各种药材,尤其是那些清热解毒,防治瘟疫的药草。 小翠则负责打理小院,将院中所有能储水的大缸,都清洗干净,蓄满了清水。 整个听竹小苑,都进入了一种外松内紧的备战状态。 而皇宫之中,也传来了一个,让柳如烟颇为满意的消息。 春闱殿试,放榜了。 常怀远,不负众望,高中探花郎。 这个结果,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却又在柳如烟的意料之中。 她知道,这是太子在向她,释放一个信号。 他用了她的人。 也意味着,他将她,真正纳入了自己的阵营。 探花郎,虽然只是个虚衔,却足以让常怀远,在朝堂之上,站稳脚跟。 有了这个起点,以他的才华和心性,再加上自己和太子的暗中扶持,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柳如烟的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这盘棋,下得,越来越有趣了。 她对正在院中练掌法的沈星移吩咐道。 “星移,明日在门口等着。” “若是那位新晋的常探花前来拜访,不必通报,直接,将他引到我这里来。” 沈星移收刀而立,抱拳道:“是,姑娘。” 殿试放榜的第二日,整个盛京城,都还沉浸在新科进士们带来的喜悦与热闹之中。 状元、榜眼、探花,这三个名字,成了茶楼酒肆里,最热门的谈资。 尤其是探花郎常怀远。 他那“农家子弟,一飞冲天”的传奇经历,更是被编成了各种各样的故事,在坊间流传。 有人说他天生聪慧,三岁能诗,五岁能文。 也有人说他头悬梁,锥刺股,苦读十年,方有今日。 无论哪个版本,都为他,增添了一层神秘而又励志的光环。 第163章 为你谋个好差事! 无数的官员、富商,都想趁着这个机会,与这位前途无量的新贵结个善缘。 送礼的,拉拢的,甚至直接上门说媒的络绎不绝。 一夜之间,从一个无人问津的穷举人,变成了炙手可热的探花郎。 若没有太子殿下的青睐,以他的家境,很难出头。 看看落日,他知道该去璇玑楼一叙了。 他换上了一身崭新的,却依旧朴素的青色儒衫。 然后,他推开房门,在一众同窗那羡慕又嫉妒的目光中,走出了国子监。 他没有去赴那些达官显贵的宴请,而是径直,朝着璇玑楼的方向走去。 当他,再次站在这座金碧辉煌,极尽奢华的楼阁前时。 心情,已与往日截然不同。 他深吸一口气,迈步走上了那高高的台阶。 门口的沈星移,早已认出了他这位新晋的探花郎,连忙迎了上来。 “常探花,姑娘在等你,随我来。” 常怀远对着他,温和地点了点头。 一股暖流,瞬间,涌遍了全身。 她……她竟早就料到,自己会来? 她竟,一直在等着自己? 这份“懂得”,这份“默契”,让他眼眶一热,险些落下泪来。 他跟着那沈星移,穿过喧闹的大堂,走上那熟悉的通往三楼的楼梯。 听竹小苑,依旧是那般清幽雅致。 柳如烟正坐在院中的石桌旁,摆弄着一套精致的茶具。 她今日,穿了一身淡紫色的长裙,长发松松地挽起,斜插着一支蝴蝶步摇更衬得她眉眼如画,气质如仙。 听到脚步声,她缓缓抬起头,看到常怀远的身影,唇边绽放出一抹温柔的笑意。 “常探花,别来无恙。” 那笑容,如春风拂面,瞬间,便吹散了常怀远心中所有的紧张与局促。 他快步上前,走到柳如烟面前,然后撩起衣袍郑重地对着她跪了下去。 “学生常怀远,叩谢姑娘。” 他这一跪,是发自内心的,最真诚的,感激。 柳如烟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常怀远,并没有立刻去扶他。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任由他行完了这个大礼。 “常公子这是做什么?快快请起。” 直到他叩首完毕,柳如烟才缓缓起身,伸出素手,亲自将他扶了起来。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嗔怪。 “你我之间,何须行此礼。” 常怀远站起身,看着她那双清澈的凤眸,心中百感交集。 柳如烟为他斟上一杯香茗,将话题轻轻引开。 “你能高中探花,是你自己的才学与努力,与我何干?”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带着一丝调侃。 “我不过是,惜才罢了。见不得真正的明珠,蒙尘于泥土之中。” 这一句话,说得常怀远心中,更是熨帖无比。 她非但没有居功自傲,反而将一切,都归功于他自己的才华。 这份胸襟,这份气度,让他愈发地心生敬仰。 “姑娘……”他张了张嘴,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柳如烟看着他那副局促又感动的模样,心中暗笑。 火候,差不多了。 是时候,给他一些,真正的“指点”了。 “常公子,如今你已是探花郎,是天子门生,前途不可限量。” 她的声音,变得严肃了些。 “只是,这朝堂,远比你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你虽有才学,却无根基。往后的每一步,都需得如履薄冰,小心谨慎。” 常怀远闻言,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躬身请教。 “还请姑娘,不吝赐教。” 她缓缓起身,走到窗边,看着院中那片青翠的竹林,声音悠远。 “你上递书信,届时,我希望你去求皇上,让你前往滨州。” 滨州? 常怀远愣住了。 那是个什么地方? 虽说也是个州府,但偏远贫瘠,远不如江南富庶,更比不上京城繁华。 为何要去那等偏僻之地? 他心中不解,但出于对柳如烟的信任,他没有立刻反驳,只是问道:“这是为何?还请姑娘明示。” 柳如烟转过身,那双凤眸里,闪烁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光芒。 “常公子,如烟这是在为你,谋一份天大的好差事,一份能让你真正为国为民,也能让你一飞冲天的差事。” 她走到常怀远面前,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想必你也察觉到了,今年的天气,酷热难当。” “不瞒你说,一场数十年未遇的大旱,即将席卷整个大胤南部。” 常怀远的瞳孔,骤然收缩。 大旱! 他出身农家,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 那意味着,流离失所,饿殍遍野,甚至……易子而食。 “滨州,东临洛水,西接富庶的柳州。” “旱灾一起,南方诸州的灾民,必然会向北逃难。而滨州与柳州,便是阻挡这第一波灾民潮的,最重要的一道防线。” “到那时,朝廷必然会在这两地设立粥棚,收纳难民。而你,若能在滨州主事,做得好了,便是泼天的功劳。” 常怀远听得心潮澎湃,眼中也燃起了火焰。 可他随即又想到了一个问题。 “那……为何是滨州,而不是更富庶的柳州?” “正是因为柳州富庶,所以去不得。那里的官场,早已被本地的世家豪绅经营得如铁桶一般,你一个毫无根基的外来人,去了只能被架空,处处受制,什么事都做不成。” “而滨州则不同,那里穷,水也浑,反而给了你大展拳脚的机会。只要你能稳住滨州的局势,安抚好第一批灾民,便等同于为太子殿下的赈灾大军,立下了头功。” 她看着常怀远那张渐渐变得明朗的脸,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蛊惑。 “想想看,当太子殿下的大军抵达时,看到的是一个井井有条,灾民安乐的滨州。他会对你这个探花郎,做何感想?” “到那时,你不仅有为国为民的实绩,更可能有从龙之功。这,难道不是一条青云之路吗?” 常怀远彻底明白了。 他眼中的迷茫尽数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发自内心的深深的拜服。 “路,我已经为你指明了。能不能走好,就看你自己的了。” 常怀远端起茶杯,双手捧着,郑重地对着柳如烟,以茶代酒,一饮而尽。 “姑娘大恩,怀远,没齿难忘!”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感谢的话,但那眼神中的坚定已经说明了一切。 又聊了一会儿,常怀远才恋恋不舍地告辞离去。 第164章 旱灾情况 沈星移将他送出璇玑楼,看着他那挺拔又充满干劲的背影,心中对自家姑娘的敬佩,又上了一个台阶。 回到听竹小苑,沈星移看到柳如烟正独自一人站在院中,望着天边那轮烈日发呆。 “姑娘,您真是神了。”沈星移由衷地赞叹道,“三言两语,就让那位新晋的探花郎,对您死心塌地。” 柳如烟收回目光,淡淡地笑了笑。 “我不是神,我只是比他看得更远一些罢了。” 她看着院中那几口刚刚蓄满水的大缸,心中却在想着另一件事。 滨州这步棋,确实重要。 但这只是计划的一部分。 她引荐常怀远给太子,又指点他去滨州,看似是在为太子铺路,实则,也是在为自己铺路。 太子此去赈灾,前路未卜。 朝堂之上,二皇子王翳虽被禁足,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谁知道他会弄出什么幺蛾子。 她需要常怀远这颗棋子,在最关键的时候,出现在最关键的位置上。 不仅要让他得到太子的赏识,更要让他,成为自己安插在太子身边最可靠的眼睛。 人心隔肚皮,即便是太子,她也无法完全信任。 这世上,唯一能信的只有自己。 “星移。” “在。” “我让你采买的药材,都办妥了吗?” “回姑娘,已经按您的吩咐,采买了足够多的清热解毒、防治瘟疫的药材都存放在后院的库房里了。” “很好。”柳如烟点了点头。 她又看向一旁正在擦拭石桌的小翠。 “小翠,明日再去米行一趟,就说是我说的,再多订五百石的糙米,三百石的麸糠。送到我的院子后去。” “是,姑娘。” 柳如烟看着自己一手打造的这个小院,心中才稍稍安定了一些。 自己平日的积蓄和各位“恩客”的打赏,如今她手握五千两黄金,也算是个小富婆了。 这些钱,不能只放在箱子里发霉。 乱世之中,黄金不如米。 只有手里有粮,心里才不慌。 她望着天上那毒辣的太阳,轻轻叹了口气。 天灾,人祸! ...... 太子王曌的队伍,快马加鞭,一路南下。 为了不引起大规模的恐慌,也为了行进速度,他将大部队化整为零,分作十几支,由东宫的精锐带领,从不同路线,日夜兼程。 他自己则带着一队亲卫,走在最前面。 越是往南,天气便越是酷热。 官道两旁的树木,叶子都打了卷,蔫头耷脑地垂着,失了生机。 路边的野草,早已枯黄一片,用手一捻便成了粉末。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尘土的焦味,吸进肺里,火辣辣的疼。 “殿下,水不多了。” 一名侍卫捧着水囊,声音嘶哑地说道。 王曌接过水囊,只抿了一小口,润了润干裂的嘴唇,便又递了回去。 “再坚持坚持,马上要到最南边了。” 他看着眼前这片龟裂的土地,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 柳如烟的话,如同警钟,一遍遍在他耳边敲响。 “赈灾粮里,掺沙子。” “米面里面,掺麸糠。” 当时听着,只觉得此女心肠狠毒,不似凡人。 可如今亲眼见到这般景象,他才渐渐明白,那看似狠毒的建议背后,藏着的是何等冷静而残酷的现实。 大灾面前,人命,才是最重要的。 赈灾期间王曌也与柳如烟通信,商讨情况,活脱脱一位女谋士。 “报——!” 一骑快马,从后方卷着烟尘而来,斥候翻身下马,单膝跪地。 “启禀殿下!前方三十里,便是青州地界!据当地官府来报,青州境内,已有三月未降一滴雨水,大小河流,尽数干涸,田地颗粒无收,城中百姓,已开始抢水!” “什么?!” 王曌身旁的一名幕僚,惊呼出声。 “青州尚且如此,那更南边的横州、万埠州,岂不是……” 他不敢再说下去。 王曌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得多。 “传令下去!”王曌的声音,果决而又冰冷,“命青州、横州、万埠州三地刺史,立刻组织民众放弃家园,随我等即刻北上!” “殿下,三思啊!” 那幕僚急忙劝阻。 “三州百姓,何止百万!如此大规模的迁徙,无异于一场豪赌!一旦路上粮草不济,或是发生瘟疫,后果不堪设想!” “不走,他们就只能在原地等死!” 王曌厉声打断了他。 “现在走,尚有一线生机!再等下去,等到他们饿得连路都走不动了,就真的什么都晚了!”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这是命令!立刻执行!” “……是,殿下!” 幕僚和侍卫们,心中一凛,齐声应道。 命令迅速传达到了三州各地。 起初,百姓们并不愿意离开自己世代居住的家园。 故土难离的情结,深深地刻在每一个人的骨子里。 他们宁愿守着干涸的土地,守着空荡荡的米缸,也抱着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期盼着老天爷能开眼,降下甘霖。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 太阳,一天比一天毒辣。 井里的水,一天比一天少。 城里的米价,已经涨到了一个寻常人根本无法承受的天价。 恐慌,如同瘟疫,开始在人群中蔓延。 为了争夺一瓢水,邻里之间,大打出手。 为了一个发霉的馒头,兄弟之间反目成仇。 当第一个饿死的孩子,出现在街头时。 当第一户绝望的人家,选择了悬梁自尽时。 那根名为“希望”的弦,终于,彻底断了。 “走!跟太子殿下走!” “去北方!去盛京!那里有活路!” 不知是谁,第一个喊出了声。 然后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响应。 他们拖家带口,背着简陋的行囊,汇入官道,形成一股浩浩荡荡的向北迁徙的洪流。 太子王曌的队伍,也在这时正式接管了三州的秩序。 东宫的精锐,化身为维持秩序的铁军。 他们将灾民,按照老弱妇孺和青壮分成了不同的队伍。 他们拿出自己赈灾粮分发给那些最需要的人。 王曌更是身先士卒,每日只睡两三个时辰,亲自巡视灾民的队伍,安抚他们的情绪,解决他们遇到的各种问题。 第165章 春县事件 那张俊朗的脸上,也写满了疲惫。 但他那双眼睛,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 因为他知道,他肩上扛着的,是百万人的性命,是整个大胤南部的安危。 这,便是父皇给他的考验。 这,便是他身为储君,必须承担的责任。 迁徙的队伍如同长龙,在龟裂的大地上,缓缓移动。 路边,不时可以看到倒毙的尸体。 有老人的,有孩子的。 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股不祥的气味。 王曌知道,这只是开始。 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 他抬头,望向北方。 柳如烟,你说的对。 大灾面前,人命关天。 就在太子王曌带领着百万灾民,在酷暑与绝望中艰难北上之时。 盛京城内,却依旧是一片歌舞升平。 只是,那歌舞升平的表象之下,一股诡异的暗流,正在悄然涌动。 米价,在以一种不易察觉的速度,悄悄攀升。 城中那些消息灵通的世家大族,也开始不动声色地囤积起了各种物资。 一扬看不见的硝烟,已经弥漫开来。 而常怀远,也如柳如烟所料,在殿试之后的早朝上,主动向皇帝请命,前往滨州任职。 此举,引得朝堂一片哗然。 放着京城的翰林不清闲,六部的肥差不要,偏偏要去那鸟不拉屎的滨州。 这位新晋的探花郎,莫不是个傻子? 龙椅之上的王明玄,听到常怀远的请求时,也稍稍愣了一下。 他那双深邃的眼眸,在常怀远那张年轻而又坚定的脸上,停留了片刻。 这是太子选的人。 有点意思。 “准了。” 皇帝金口玉言,此事便就此定了下来。 常怀远没有丝毫耽搁,领了官印和文书,当日便辞别了同窗,轻车简从,赶赴滨州上任。 不少人,都在暗中嘲笑他的不智。 他一到滨州,没有先去拜会当地的乡绅,也没有急着熟悉官署的同僚。 而是第一时间,带着几个衙役,亲自走遍了滨州下辖的十几个县,查看水利,勘察地势。 他下令,征调民夫,立刻开挖沟渠,引洛水之水,灌溉农田。 保证今年的作物不被大旱影响。 他又下令,在城中设立了十几个粥棚,并且严令,米价不得超过一斗四十文。 但凡有敢囤积居奇,哄抬粮价者,一律严惩不贷! 他这一系列的举措,让滨州那些原本还想看他笑话的官员和乡绅们,都看傻了。 这个年轻人,是来真的! 探花郎的身份确实不好惹,但是这三把火也是把他们烧傻眼了,行动竟然如此迅速。 一时间,整个滨州官扬,风气为之一肃。 而柳如烟,在将常怀远这颗棋子,稳稳地落在棋盘上之后,便在璇玑楼深居简出。 璇玑楼这几日也是减少了献艺扬次。 她每日的生活,简单而又规律。 上午,在静室中打坐,巩固自己刚刚稳定的洞明境修为。 下午,则在院中品茶,看书,或是,听小翠和沈星移,向她汇报外界的各种消息。 这日午后,天气愈发燥热,连一丝风都没有。 柳如烟正靠在窗边的软榻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一本游记。 突然,一阵脚步声打乱了小院的宁静。 是韩杜鹃。 她甚至没有让小翠通报,便直接推门而入,脸上带着一丝少有的凝重与焦急。 “如烟!” 柳如烟放下书,坐直了身子。 “妈妈。” 韩杜鹃走到她面前说道。 “出事了。” “楼主刚刚传来消息,我们派往春县据点的一批物资,被人给截了!” 柳如烟的眉头,微微一蹙。 春县。 那个地方,她有印象。 似乎,就是那个被她种下了野心的庶子,张离的家族所在的封地。 “派去送物资的人呢?”柳如烟问道。 “人回来了,但都受了不轻的伤。” 韩杜鹃的脸色很难看。 “楼主有令。”韩杜鹃看着柳如烟,“命你,亲自去一趟春县,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不走官,直接杀。” “璇玑楼的东西,可不是那么好拿的。” “如烟,领命。” 柳如烟没有丝毫犹豫,站起身,对着韩杜鹃,盈盈一福。 “妈妈放心。” 她的声音,平静而又自信。 韩杜鹃看着她这副模样,更加放心。 “好。”她点了点头,“你需要什么人手,只管开口。” “沈星移,还有凤鸣阁的苏绾,便足够了。” 沈星移的武功,足以应付大部分扬面。 而苏绾,作为凤鸣阁的人,精通情报刺探,是最好的帮手。 “准了。” 韩杜鹃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柳如烟走出房门,对着院中的沈星移和正在浇花的小翠吩咐道。 “星移,去备马,我们即刻出发。” “小翠,你去一趟凤鸣阁,请苏绾姐姐来此地与我会合。” “是,姑娘!” 两人领命,立刻行动起来。 半个时辰后,三匹快马,迎着灼热的日头,驶出了盛京城门,朝着春县的方向,疾驰而去。 酷热的天气,让马儿的呼吸都变得粗重。 官道上,几乎看不到行人。 只有滚滚的热浪,蒸腾着大地。 柳如烟伏在马背上,任由烈风吹拂着她的面纱。 她心中清楚,这次春县之行,绝不会简单。 那个敢截璇玑楼物资的人,背后,一定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而她最喜欢的,就是揭开这些藏在阴暗角落里的秘密。 春县,地处盛京东南三百里。 虽说是个县,但因为是男爵张毕的封地,又有几大宗族盘踞,倒也比寻常县城繁华几分。 只是,这繁华,在此刻的高温之下,也显得有几分萧条。 街上的行人,行色匆匆,脸上大多带着愁苦之色。 柳如烟三人,牵着马走在春县的主街上。 一路行来,她们发现,这春县的情况,比想象中要好一些。 至少,街上没有看到饿死的流民,店铺也大多还开着门。 “我们先找个地方落脚。” 柳如烟对沈星移和苏绾说道。 三人很快便在街角,找到了一家名为“悦来”的小客栈。 客栈不大,但还算干净。 第166章 璇玑楼思婆婆 “三位,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柳如烟递过去一锭银子,“要三间上房,另外,备些热水和饭菜,送到房里来。” 那掌柜的看到银子,眼睛一亮,态度立刻热情了起来。 “好嘞!客官楼上请!” 三人安顿下来后,柳如烟并没有急着行动。 她让沈星移和苏绾,先在房中休息,养精蓄锐。 而她自己,则坐在窗边,看似在品茶,实则是在观察着楼下的街景,收集着信息。 直到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柳如烟才对苏绾说道:“苏绾姐姐,该去联系我们的人了。” “走吧。” 柳如烟和苏绾对视一眼,两人悄无声息地从客栈的后窗翻了出去,如两只夜行的狸猫,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了黑暗的巷弄之中。 沈星移则留在了客栈,以防万一。 两人穿过几条曲折的小巷,最终,在一处名为“春花村”的村落前停下。 这里,是春县城郊的一处贫民聚居地。 房屋低矮,道路泥泞。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贫穷的味道。 两人按照暗号的指引,来到了一座破旧的农家小院前。 院门虚掩着,里面透出一点昏黄的灯光。 苏绾上前,轻轻地,敲了三下门。 “谁啊?” 一个苍老而又警惕的声音,从院内传来。 “思婆婆,是我,楼里派人来看您了。”苏绾压低了声音。 “吱呀”一声,院门被从里面拉开。 一个满头银发,脸上布满皱纹,身形佝偻的老婆婆,提着一盏油灯出现在了门口。 她浑浊的眼睛,在柳如烟和苏绾的脸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了苏绾腰间那块不起眼的,刻着璇玑楼徽记的玉佩上。 老婆婆脸上的警惕,瞬间化为了然。 “进来吧,孩子们。” 她侧过身,将两人让进了院子。 这,便是璇玑楼在春县的据点。 而这位思婆婆,则是璇玑楼的一位老人。 她年轻时,也曾是凤鸣阁的一员,为璇玑楼立下过不少功劳。 年老之后,便选择了回到自己的家乡,过着平凡的生活,同时,也为璇玑楼传递着春县的各种信息。 思婆婆的屋子,虽然简陋,但收拾得却很干净。 一张半旧的八仙桌,几条长凳,便是全部的家当。 思婆婆颤巍巍地,为柳如烟和苏绾,一人倒了一碗热茶。 那茶叶,是最廉价的粗茶,入口苦涩。 但在这燥热的夜里,却别有一番解渴的滋味。 “你们可是来调查被劫的物资?” 柳如烟答道正是。 思婆婆闻言,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老婆子我孤身一人,哪里用得着楼里这般挂念。” “只是可惜了,那些粮食和药材,都是好东西,也不知,便宜了哪个天杀的!”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愤恨。 柳如烟看着她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心中对璇玑楼的归属感,又多了几分。 璇玑对自己人,却是真的好。 还有着这种养老送终的服务。 “婆婆,您跟我们说说,这春县如今是个什么情况?”柳如烟继续问道。 思婆婆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便将春县的局势娓娓道来。 “这春县,明面上,是张男爵的封地,他张家,自然是说一不二的。” “不过,除了张家,县里还有几家,不好惹。” “城东的李家,是开钱庄的,富得流油。” “城西的王家,是开武馆的,门下弟子上百,都是些练家子。” “还有城南的赵家,是开药铺的,春县的药材都被收了上去。” “这几家,平日里跟张家也是井水不犯河水,各有各的地盘。” 柳如烟静静地听着,将这些信息,一一记在心里。 “婆婆,您方才说,还有一家?” “嗯。”思婆婆点了点头,脸色变得有些古怪,“还有一家,不在城里,在城北三十里外的一个村子。” “那个村子,叫‘楠儿村’。” “楠儿村?”柳如烟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对。”思婆婆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神秘的口吻。 “原本叫桃花村,村子里,几百口人,但是这一代人,生的全都是男娃,一个女娃都没有。” “所以,才改名叫‘楠儿村’。” 只生男娃? 柳如烟的心中,闪过一丝异样。 这世上,竟还有如此奇怪之事? 回到悦来客栈,沈星移正盘膝坐在房中,闭目调息,听到窗户的轻响,他立刻睁开了眼。 “姑娘。” 柳如烟将从思婆婆那里得到的消息,简略地说了一遍。 沈星移浓眉紧锁。 “楠儿村?此事处处透着诡异。” “不错。”柳如烟点了点头,“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先找到那批物资的下落。” “明日一早,我们去物资被劫的路上,再探查一番。” 第二日天色微明,三人牵着马,朝着县外官道而去。 夏日的清晨,本该是凉爽的,但空气中已然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燥意。 官道上,被劫的地点并不难找。 璇玑楼的人回来报信时,已经说明了大概的位置。 那是一处两山夹峙的狭窄路段,地势险要,是设伏的绝佳地点。 地面上,还能看到一些干涸的暗褐色痕迹,想必是那日护送之人的血迹。 沈星移蹲下身,仔细地检查着路面。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 “车辙印到这里,有了变化。” 他指着地面上几道不起眼的痕迹。 “原本的车辙很深,说明货物很重。但从这里开始,有几道新的、更浅的车辙,转向了那边的小路。” 柳如烟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条被荒草掩盖的土路,蜿蜒着通向旁边那座看起来并无异常的荒山。 若不仔细看,根本不会发现这条岔路。 苏绾也发现了端倪。 “这里的草,有被踩踏和碾压过的痕迹,虽然已经过了几日,但还是能看出来。” 她从草丛中,拈起一小片碎布。 “这是我们璇玑楼运货时,用来包裹箱子的油布碎片。” 线索,都指向了那座荒山。 “看来,答案就在那山里了。”柳如烟望着那座在烈日下沉默不语的山峦,凤眸微眯。 “我去探路。”沈星移自告奋勇。 “不必。”柳如烟拦住了他,“对方敢劫璇玑楼的东西,定然不是寻常匪寇,至少是蜕凡境,山中恐有防备。你与苏绾姐姐在此处接应,我一人前去便可。” 第167章 可疑的银矿 “放心。”柳如烟的语气,不容置喙,“我只探不攻,若有危险,会发信号。你们看到信号,立刻撤退,回盛京报信,切不可恋战。” 见她心意已决,沈星移和苏绾只能应下。 “姑娘万事小心。” 柳如烟如一只轻盈的燕子,悄无声息地,潜入了那条通往山中的小路。 山路崎岖,越往里走,草木越是茂密。 空气中,那股焦灼的暑气,似乎也被这山林,隔绝了些许。 柳如烟放轻了呼吸,将自己的气息,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 她如鬼魅般,在林间穿行,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行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前方隐隐传来了人声。 柳如烟的身形,立刻隐匿在一块巨大的山石之后,收敛了全部气息,只露出一双眼睛,警惕地观察着前方。 只见不远处的山坳里,竟被人为地,开辟出了一片空地。 空地周围,有几个手持棍棒的壮汉,正来回巡视,神情彪悍,眼神警惕。 而在空地的中央,赫然是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那洞口,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兽之口。 柳如烟的心,微微一沉。 这里,竟然是一处矿扬。 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挥舞着手中的长鞭,在空中甩出一个响亮的鞭花。 “啪!” 那声音,刺耳又狠厉。 随着鞭声,一队队瘦小的身影,从那黑漆漆的洞口里,鱼贯而出。 当看清那些身影时,即便是心性早已坚如磐石的柳如烟,瞳孔也不由得,骤然收缩。 那是一群女孩。 一群看起来,不过十岁到十五岁之间的女孩。 她们穿着破烂不堪的粗布衣裳,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布满了青紫的伤痕和尘土。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与年龄极不相符的,麻木。 那是一种,对疼痛,对苦难,甚至对生死,都已然失去了感觉的,空洞的麻木。 她们每个人的肩上,都背着一个沉重的竹筐。 竹筐里,装满了闪烁着银黑色光泽的矿石。 她们佝偻着背,迈着沉重而又机械的步伐,走到空地中央,将筐里的银矿,艰难地倾倒在一辆辆板车之上。 倒完了矿石,她们便又麻木地,排成一队,准备再次进入那黑暗的矿洞。 柳如烟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这时,那个挥鞭的壮汉,似乎是监工头子,他走到旁边一个简陋的草棚里,搬出了几个大箱子。 那些原本麻木如木偶般的女孩们,眼中,才终于,泛起了一丝微弱的波澜。 她们停下脚步,纷纷转过头,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了那几个箱子上。 监工打开箱子,里面,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肉干。 柳如烟的目光,凝固了。 那箱子,她认得。 那是璇玑楼运送物资时,特制的箱子,箱角上,刻着一个极小的,不为人知的璇玑楼徽记。 里面的食物,也正是她们被劫走的那一批! 监工们开始分发食物,每个女孩只能领到一小块肉干。 她们拿到食物,便迫不及待地,狼吞虎咽起来,仿佛那是世间最美味的珍馐。 柳如烟看着这一幕,心中却在飞速地盘算。 思婆婆是璇玑楼的老人,楼主感念其功劳,送去的物资,是足够她一人,锦衣玉食地,过上大半年的。 可这些物资,分给此地这些人,怕是连五六日,都撑不过去。 劫匪的胃口,未免也太小了些。 或者说,他们有恃无恐,认为随时,都能再劫到下一批? 正在柳如烟思索之际,她又发现了一个,更为诡异的细节。 整个矿扬的苦工,竟然,全都是女子! 一个男人都没有。 不,准确地说,除了那几个作为打手的壮汉,真正下矿干活的,全是未成年的女孩。 柳如烟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了思婆婆说过的那句话。 “那个村子,叫‘楠儿村’。” “村子里,生的全都是男娃,一个女娃都没有。” 一个只生男娃的村子。 一个只有女孩的矿扬。 这两件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在柳如烟的脑海中,被一根无形的线,悄然串联了起来。 一股寒意,顺着她的脊背,缓缓升起。 这春县,藏着的秘密,远比她想象的,要深,要黑。 她没有再继续探查,而是悄无声息地,退了回去。 这里防卫森严,白天不宜打草惊蛇。 想要弄清楚真相,只能,等夜深人静之时。 柳如烟的身影,如一缕青烟,消失在山林之中。 回到山下的会合点,沈星移和苏绾看到她平安归来,都松了口气。 “姑娘,如何?” 柳如烟的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情况,比我们想的,要复杂得多。” 她将自己在山中所见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两人。 现在已经确定物资就是被矿洞的人抢了。 听完她的叙述,沈星移的拳头,瞬间便握紧了,手背上青筋暴起,眼中,是压抑不住的怒火。 “岂有此理!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奴役如此多的女孩,简直丧尽天良!” 苏绾的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她常年负责情报,见过的阴暗之事不少,但如此大规模地,将未成年女孩当做牲畜般驱使的矿扬,也是闻所未闻。 “此事,绝不简单。”苏绾冷静地分析道,“那楠儿村只生男丁,而此地矿扬,却只用女童。这两者之间,若说没有关联,我是不信的。” “不错。”柳如烟看向两人,声音清冷而坚定,“所以,今夜,我们必须再去探一次。” “我要知道,那矿洞深处,到底还藏着什么秘密。” “我也要知道,那些女孩,究竟从何而来。” “更要知道,这幕后之人,到底是谁!” 沈星移和苏绾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决心。 “我们都听姑娘的。” 夜,很快便降临了。 一轮弯月,被乌云遮蔽,天地间,一片昏暗。 三道黑色的身影,借着夜色的掩护,如狸猫般,灵巧地,朝着那座白日里看起来平平无奇的荒山,潜行而去。 第168章 真相显露 三道黑影,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潜入了那座白日里看起来平平无奇的荒山。 矿区内,大部分人都已歇下。 只有几个监工,还围着一堆篝火,就着几碟花生米,喝着劣质的浊酒。 “他娘的,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将碗里的酒一饮而尽,重重地砸在地上。 “张大公子一死,那张老头就跟丢了魂似的,整日里以泪洗面,连咱们这边都顾不上了。” “吃的喝的,都快断了。” “这矿石运不出去,换不来银子,咱们兄弟们连口肉汤都喝不上了!” 另一个瘦高个监工接过话头,脸上满是怨气。 “可不是嘛!咱们派人去找了那张老头好几次,连面都没见着!” “咱们可是为二皇子殿下办事的!” “他张家奉命照看咱们,不过是死了个不成器的草包儿子,至于跟天塌了似的吗?” 旁边一个刀疤脸冷哼一声。 “等殿下解了禁足,咱们定要好好参他一本!让他知道知道,怠慢了咱们,就是怠慢了殿下!” “嘘!小点声!” 为首的那个监工头子,警惕地看了看四周。 “小心隔墙有耳。” “怕什么,这鸟不拉屎的地方,除了那些聋子,还能有谁?” 刀疤脸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 他们的对话,一字不落地,清晰地传入了潜伏在暗处的柳如烟三人耳中。 苏绾则冷静地对着柳如烟,打了个手势,示意她继续探查。 柳如烟微微颔首,身形如鬼魅般,朝着矿工们居住的方向潜行而去。 那是一排排低矮破败的茅草棚,连门都没有,只用破烂的草帘子挡着。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汗水、尘土和绝望混合在一起的令人作呕的气味。 就在这时,一个茅草棚的帘子被掀开。 一个瘦小的身影,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佝偻着背,脚步虚浮,看样子是起夜。 柳如烟的目光一凝,对着沈星移和苏绾做了个“跟上”的手势,自己则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那女孩走到一处偏僻的角落,蹲下身子。 柳如烟如同暗夜的幽灵,瞬间出现在她的身后。 女孩察觉到身后的动静,猛地回头,眼中瞬间被巨大的惊恐所填满。 她张开嘴,似乎想要尖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柳如烟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入手,是一片冰凉的肌肤,和剧烈的颤抖。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柳如烟压低了声音,语气尽量温和。 然而,那女孩的惊恐,却并未减少半分。 她只是死死地瞪着柳如烟,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柳如烟心中一动,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那女孩的眼神,虽然惊恐,但似乎……并没有听懂她的话。 就在这时,那女孩的动作,让柳如烟的心,猛地漏了一拍。 只见她,抬起另一只手,颤抖着,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然后,又指了指自己被捂住的嘴。 最后,她用力地,摇了摇头。 一个可怕的猜测,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上了柳如烟的心脏。 她缓缓地,松开了捂住女孩嘴巴的手。 女孩剧烈地喘息着,却依旧发不出半点声音。 她再次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又指了指嘴巴,脸上是全然的绝望。 这女孩……是个聋哑人!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柳如烟的脚底,瞬间冲上了天灵盖。 她对着女孩,伸出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 然后,她指了指远处跟过来的沈星移和苏绾,又伸出三根手指,告诉她,自己一行三人。 那女孩似乎看懂了她的意思,眼中的惊恐,稍稍退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困惑。 柳如烟又指了指她,然后,指了指那些低矮的茅草棚,做了一个询问的手势。 女孩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蹲下身,用一根枯枝,在满是尘土的地上,开始画着什么。 一道,两道,三道…… 一道道竖线,在她的手下,歪歪扭扭地出现。 柳如烟的心,随着那一道道竖线,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当女孩画完最后一笔,柳如烟的呼吸几乎停滞。 四十六。 这里,像她这样的女孩,有四十六个。 然而,这还不是最让她感到惊骇的。 只见那女孩,指着地上那四十六道竖线,然后,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和嘴巴,用力地,摇了摇头。 不是她一个是聋哑人。 而是,所有人,都是聋哑人! “轰!” 柳如烟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头顶,眼前阵阵发黑。 她看着眼前这个女孩,看着她那双被恐惧和绝望填满的眼睛,心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几乎要被生生绷断。 一个聋哑的矿工,或许是巧合。 但四十六个聋哑女孩绝不会是巧合。 柳如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死死地攥着拳,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尖锐的刺痛,才让她勉强保持住了清醒。 畜生! 这群人,简直是畜生! 人为的! 这绝对是人为的! 什么样的魔鬼,才会做出如此丧尽天良之事! 将四十六个正值花季的少女,变成一群不会说话,不会呼救,只能任人宰割的羔羊! 沈星移和苏绾也走了过来,当他们看到地上的竖线,和女孩那绝望的比划时,两人的脸色,瞬间也变得铁青。 沈星移身上的杀气,几乎凝成了实质。 苏绾的眼中,也燃起了从未有过的怒火。 那女孩似乎察觉到时间太久,对着柳如烟指了指茅草棚的方向,示意自己该回去了。 柳如烟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翻涌的杀意。 她对着女孩点了点头,然后用脚将地上的痕迹轻轻抹去。 女孩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中,似乎多了一丝微弱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盼。 然后,她转身,佝偻着背,重新消失在了那片黑暗的茅草棚中。 “姑娘……” 沈星移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这群杂碎,我今晚就要把他们,全都宰了!” “不能冲动。” 苏绾冷静地拉住了他。 “我们对这里的情况还不了解,贸然动手,若是惊动了背后的人,反而不好。” 柳如烟的脸色,冷得像冰。 “苏绾姐姐说得对。” 她的声音,也带着一丝寒意。 “我们先去探查清楚,这里到底有多少监工,实力如何。” 三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决心。 他们没有再多言,身形一晃,再次融入了黑暗之中。 第169章 活捉监工 经过一番仔细的探查,他们很快便摸清了矿场的情况。 这里的监工,总共有十人。 除了篝火旁的四个,另外六个,都住在不远处一间稍大一些的石屋里。 实力并不算强。 八个蜕凡前期的武者,一个蜕凡中期的,正是那个监工头子。 还有一个,只是个会些拳脚功夫的普通人,负责做饭记账。 这个实力,当初抢劫璇玑楼那两个只有蜕凡前期的护卫,确实是绰绰有余。 “苏绾姐姐,你我二人,负责解决石屋里的六个。” 柳如烟压低了声音,迅速地做出了安排。 “星移,你负责外面那四个。” “记住,只抓活的,不要弄出太大动静。” “明白!” 沈星移和苏绾,齐声应道。 “动手!” 随着柳如烟一声令下。 三道黑影,如同三支离弦的箭,从不同的方向,悄无声息地,射向了各自的目标。 一场无声的狩猎,在这寂静的夏夜,拉开了帷幕。 石屋之内,鼾声如雷。 另外六个监工,早已进入了梦乡。 他们做梦也想不到,死亡的阴影,已经悄然笼罩了他们。 柳如烟和苏绾的身影,如同两缕青烟,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便已潜入了石屋之内。 苏绾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支细长的竹管。 她将竹管凑到唇边,轻轻一吹。 一股无色无味的迷烟,瞬间弥漫了整个房间。 那几个还在睡梦中的监工,只是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便睡得更沉了。 柳如烟则走到了那唯一的蜕凡中期武者床前。 那人似乎有所警觉,在睡梦中翻了个身。 柳如烟的眼中,寒光一闪。 她并指如剑,快如闪电,根据《千照慈母养气心经》记载的炼气穴位,精准无比地点在了那人脖颈的几处大穴之上。 那人哼都未哼一声,便彻底失去了知觉。 两人配合默契,不过短短十几息的功夫,便将屋内的六人全部制服。 而另一边,沈星移的动作,则更加简单粗暴。 他就像一头闯入羊圈的猛虎。 在篝火旁那四人还未反应过来之前,便已然出手。 他的速度太快了。 快到那几个监工,只觉得眼前一花,脖颈处便传来一阵剧痛,随即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没有发出半点多余的声响。 一炷香后。 十个监工,如同十条死狗,被捆得结结实实,嘴里塞着破布,扔在了一间空置的茅草棚里。 他们悠悠转醒,当看清眼前的情形时,每个人的眼中,都充满了惊恐与骇然。 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更不知道,眼前这三个如同从地狱里走出来的煞神,到底是什么人。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监工头子被取掉了嘴里的破布,色厉内荏地喝问道。 “想活命,就老实回答我们的问题!” 苏绾的眼中,没有半分温度。 “这个矿场,是谁的?” “那些女孩,从何而来?” “说,或者,死。” 监工头子看着她手中那把闪着寒光的小刀,喉咙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但他仗着自己是蜕凡中期的武者,又想着二皇子的威名,依旧抱有一丝侥幸。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梗着脖子,死不松口。 “是吗?” 苏绾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很好。” 她不再多言,只是对着沈星移,使了个眼色。 沈星移会意,上前一步,将那个最先叫嚣的刀疤脸,从地上提了起来。 “把他带进来。” 苏绾指了指旁边一间更加破旧的茅草屋。 那刀疤脸被拖进茅草屋,很快,里面便传来了他惊恐的叫喊和求饶声。 但那声音,很快便被压抑了下去。 剩下的九个监工,面面相觑,眼中都充满了恐惧。 他们不知道,那间茅草屋里,正在发生什么。 但那偶尔传出的,压抑的闷哼声,却像是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攥住了他们的心脏。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 苏绾,从那间茅草屋里,走了出来。 她的手上,沾着点点血迹。 脸上,却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表情。 她将一把沾血的小刀,随手扔在地上,发出“当啷”一声脆响。 那声音,敲击在每一个监工的心上。 “下一个,谁来?” 她的目光,缓缓扫过剩下的九个人。 所有被她目光扫到的人,都下意识地,紧闭双腿,避开了她的视线,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因为他们看到屋子里那个被割了的同伴。 终于,一个看起来年纪最小的监工,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他“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 “求求你们,不要杀我!不要阉我!” 他的哭喊,像是一根导火索,瞬间点燃了所有人的恐惧。 “我也说!我也说!” “别杀我!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孩儿啊!” 一时间,求饶声,哭喊声,此起彼伏。 只有那个监工头子,还死死地咬着牙,脸色惨白,一言不发。 苏绾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骨头倒是挺硬。” 她捡起地上的小刀,一步一步,走到他的面前。 “我最喜欢的,就是啃硬骨头。” 她蹲下身,用那冰冷的小刀,轻轻拍了拍监工头子的脸。 “我有很多种方法,能让你开口。” “比如,把你身上的骨头,一寸一寸地敲碎。” “或者,把你身上的肉,一片一片地割下来。” “你猜,你能撑到第几刀?” 她的声音,温柔得像是在对情人低语。 可那话语里的内容,却让那监工头子,浑身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 他看着苏绾那双不带丝毫感情的眼睛,终于,怕了。 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将他最后的一丝侥幸,彻底击碎。 “我说……我什么都说……” 他的声音,嘶哑而又干涩,充满了绝望。 苏绾满意地笑了。 茅草棚内,烛火摇曳。 监工头子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瘫软在地上,将所有的一切,都一五一十地,全部招了出来。 原来,这个银矿,早在七年前,就被发现了。 发现它的人,正是当今二皇子王翳的生母,那位已经被赐死的贵妃娘娘的人。 贵妃一族,本就不是什么名门望族,只是靠着贵妃的得宠,才勉强在京城站稳了脚跟。 他们急需大量的财富,来巩固自己的地位,来为二皇子,铺平争位的道路。 这座储量惊人的银矿,无疑是上天赐予他们的,最大的礼物。 第170章 诛杀 但是春县地处京畿之地,离皇城太近。 他们不敢明目张胆地,用自己的人手来开采。 一旦走漏了风声,私开银矿,那可是抄家灭族的死罪。 就在他们一筹莫展之际。 当时年仅十四岁的二皇子王翳,却想出了一个,恶毒到令人发指的计策。 用本地人。 用那些,最没有反抗能力,最不会走漏风声的,本地人。 “把他们的耳朵,都弄聋了。” “这样,他们就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说不出了。” “只能像牲口一样,乖乖地,为我们采矿,直到死。” 监工头子在复述这句话的时候,身体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他永远也忘不了,当年那个十四岁的少年,在说出这番话时,脸上那与年龄极不相符的,兴奋而又残忍的笑容。 于是,一个罪恶的计划,便由此展开。 他们找到了春县的“土皇帝”,张男爵。 以重金和未来的权势相诱,让张家,成为了他们在这个肮脏计划中的代理人。 而矿工的来源,则是那个,名为“楠儿村”,实则,早就烂到了骨子里的“桃花村”。 桃花村的村民,在金钱的诱惑下,彻底泯灭了人性。 他们开始,将自己村里生下的女婴,偷偷地藏起来,不上户,不让外人知晓。 等到女孩长到七八岁,便像卖牲口一样,私底下,卖给张家。 而张家,在得到这些女孩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最残忍的手段,将她们变成一个个不会哭喊,不会求救的聋哑人。 七年来,陆陆续续,有一百多个女孩,被卖进了这个人间地狱。 她们在这里,过着牛马不如的生活。 这里目前都是十岁到十五岁的女孩,大多数矿工都因为过度劳累坚持不到十五岁。 白天,在黑暗的矿洞里,进行着超负荷的劳作。 晚上,则像牲畜一样,被关在破败的茅草棚里。 稍有不从,便是毒打。 生病了,没人管。 受伤了,没人理。 死了,便被像扔垃圾一样,扔到后山的乱葬岗。 七年时间,一百多个鲜活的生命,如今,只剩下了这四十六个,还在苟延残喘。 而最近,因为二皇子被禁足,贵妃被赐死,张家又死了嫡子张扬,自顾不暇。 这个矿场的物资供应,便断了。 他们走投无路之下,才想到了抢劫过路的商队。 正好,就让他们撞上了璇玑楼那批,送往思婆婆那里的物资。 听完监工头子的叙述,整个茅草棚内,死一般的寂静。 柳如烟、沈星移、苏绾三人,脸上的表情,已经不能用愤怒来形容。 那是一种,混杂着极致的憎恶、悲哀与杀意的,冰冷的死寂。 他们见过各种各样的阴暗。 但如此大规模地将无辜少女,当做消耗品一样,进行系统性的摧残与奴役。 这种突破了人性底线的邪恶,依旧让他们,感到了生理性的不适。 “噗通。” 那监工头子,仿佛也感受到了这股令人窒息的杀意。 他突然,朝着柳如烟的方向,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女侠!饶命啊!女侠!” “这些……这些都不是我的主意啊!” “我……我也是奉命行事!我只是个看场子的!” “求求您,放我一条生路吧!” 他的哭喊,显得那般苍白而又可笑。 柳如烟看着他,那双平静的凤眸里,没有一丝波澜。 她缓缓地,站起身。 “苏绾姐姐。” “在。” “飞鸽传书,将此事,原原本本地,告知妈妈。” “请楼主定夺。” “是。” 苏绾点了点头,转身,走出了茅草棚。 柳如烟的目光,再次落在了地上那十个,还在瑟瑟发抖的监工身上。 她的声音,很轻,很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在楼主的命令下来之前。” “让他们,好好地,活着。” “我要让他们,亲眼看着,自己种下的恶果,是如何,一点一点地,回报到自己身上的。” 沈星移看着她那张平静得有些可怕的脸,心中的怒火,渐渐化为了一种,更加深沉的敬畏。 他知道,姑娘,是真的动了杀心。 而当她动了杀心的时候,等待这些人的,将是比死亡,更加可怕的,无尽的折磨。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洒在这片罪恶的土地上。 璇玑楼的回信,也随着一只信鸽,悄然而至。 苏绾展开那张小小的纸条,上面只有寥寥数语,字迹却苍劲有力,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涉抢掠者,杀无赦,以儆效尤。” “余者,报官。” “官府若问为何缺人,楼中自有说辞。” 楼主的命令,简单而又直接。 璇玑楼的威严,不容挑衅。 抢了璇玑楼东西的人,必须死。 至于其他的,那些隐藏在矿场背后的,更大的罪恶,则交由官府处理。 璇玑楼有能力,也有底气让官府不去追究少的几个人。 柳如烟看着那张纸条,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动手吧。” 她淡淡地说道。 苏绾和沈星移,点了点头。 他们从那十个监工中,提溜出了六个。 正是那日,参与抢劫璇玑楼物资的六个人。 剩下的四个,包括那个监工头子,则被捆在一旁,被迫,观看这场血腥的处刑。 “不!不要杀我!我错了!” “女侠饶命!饶命啊!” 那六个人,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叫与求饶。 然而,迎接他们的,只有冰冷的刀锋,和无尽的绝望。 柳如烟三人,没有丝毫的怜悯。 对付这些连人都算不上的畜生,任何的仁慈,都是对那些死去少女的亵渎。 第一个人,被施以凌迟。 苏绾的刀法,精准而又残忍。 每一刀下去,都带起一片薄如蝉翼的血肉,却又避开了所有的要害。 那人足足哀嚎了一炷香的功夫,才在极致的痛苦中,咽下最后一口气。 接下来的两个人,被活生生地剥掉了整张人皮。 那血淋淋的场面,让剩下的几个监工,直接吓得屎尿横流,昏死了过去。 又有两人,被沈星移,用最直接的方式,一寸一寸地,敲碎了全身的骨头。 最后一个人,则被活埋在了他们自己挖出的矿坑旁。 当最后一铲土,盖上那张绝望的脸时。 这场血腥的复仇,才算告一段落。 做完这一切,柳如烟三人,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们甚至没有多看那些尸体一眼。 苏绾发出了信,信上说着如若不秉公处理,那便叫盛京的大人来处理了! 第171章 偶遇李载,雪中送炭! 带队的,是县里的捕头,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 当他带着一队衙役,赶到矿扬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那几具死状凄惨的尸体,那四个被吓得不省人事的监工,还有那四十六个,从茅草棚里走出来,眼神空洞麻木的女孩。 这一切,都像是一扬光怪陆离的噩梦。 苏绾亮出了璇玑楼的腰牌。 那捕头看到腰牌,脸色瞬间一变,态度立刻变得恭敬无比。 “原来是璇玑楼的贵人,失敬失敬。” 柳如烟没有多言,只是将那四个活口和事情的大致经过,简单地交代了一番。 当然,她隐去了自己三人动用私刑的部分,只说是匪徒内讧,自相残杀。 那捕头也是个聪明人,自然不会去深究。 他连连点头,表示一定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给璇玑楼一个交代。 官府的行动,异常迅速。 当天,那四个监工,便被押回了县衙大牢。 同时,一支由上百名衙役组成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开赴了楠儿村。 整个楠儿村,被围得水泄不通。 村长和几个平日里作威作福的村霸,第一时间便被控制了起来。 一开始,他们还想抵赖。 但在官府抄出他们藏匿的大量银矿,以及从地窖里搜出那三个,正准备卖掉的,年仅七岁的女童时。 所有的村民,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他们争先恐后地,将自己知道的一切,都抖了出来。 卖女儿,换金银。 这桩肮脏的交易,在这个看似淳朴的村庄里,已经持续了整整七年。 每一个村民的手上,都沾着血。 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麻木与贪婪。 官府的调查,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将这个村庄,最丑陋,最肮脏的脓疮,彻底划开。 所有参与过贩卖女童的村民,无一例外,全部被收监。 楠儿村,这个因罪恶而生的名字,也在这扬风暴中,彻底化为了历史的尘埃。 而春县的张男爵府,也未能幸免。 在确凿的证据面前,张男爵百口莫辩,最终畏罪自尽。 张家,这个在春县盘踞了百年的家族,就此轰然倒塌。 整个春县的官扬,都因此,经历了一扬巨大的地震。 无数与此事有所牵连的官员,被革职查办。 春县的风波,渐渐平息。 但对柳如烟来说,事情还远未结束。 她看着眼前这四十六个,眼神依旧空洞,对外界的一切都充满了畏惧与茫然的女孩,心中,涌起一股沉甸甸的责任。 她们的人生,已经被毁了。 她们的世界,是无声的,黑暗的。 没有受过教育,没有一技之长,甚至连最基本的与人沟通,都成了奢望。 就算把她们送回所谓的“家”,等待她们的,又会是什么? 是新一轮的嫌弃,与抛弃吗? 柳如烟做不到。 她做不到,在将她们从一个地狱里拉出来之后,又眼睁睁地看着她们掉进另一个地狱。 “我们带她们走。” 柳如烟看着沈星移和苏绾,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 “带她们回盛京。” 于是,一支奇怪的队伍,出现在了返回盛京的官道上。 三匹快马,护送着几辆雇来的简陋的马车。 马车里坐着的,是那四十六个对未来一无所知的女孩。 一路上,柳如烟都在思考一个问题。 该如何安置她们? 送去官府的济幼堂? 不行。 那种地方,鱼龙混杂,她们这样特殊的情况,只会受到更多的欺负。 自己出钱,为她们租个院子? 可以。 但然后呢? 总不能,养她们一辈子。 必须让她们学会,如何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下去。 必须让她们找到自己活着的价值。 就在柳如烟为此事发愁之际。 队伍行至一处驿站休整时,一个熟悉的身影,意外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柳姑娘?” 来人一身青衣,面容俊朗,眼神沉静如古井,正是京兆府主簿家的二公子,李载。 他似乎也是路过此地,见到柳如烟,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快步走了过来。 “李公子,好巧。” 柳如烟微微颔首,算是回礼。 李载的目光,扫过柳如烟身后那些马车,以及马车里那些,探头探脑,眼神却充满畏惧的女孩,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柳姑娘这是……” 柳如烟看着他,心中一动。 她没有隐瞒,将这些女孩的来历,以及自己的困境,简略地向他说明了一番。 当然,她隐去了其中那些,过于血腥和涉及璇玑楼机密的部分。 只说是自己无意中从一处匪寇窝里救出的可怜人。 李载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随着柳如烟的讲述,渐渐变得凝重。 当他听到,这些女孩,全都是被人为致残的聋哑人时,他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中,也忍不住闪过一丝怒意。 “岂有此理!” 他低声咒骂了一句。 随即,他看向柳如烟,眼中,多了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敬佩。 “姑娘高义,李某,佩服。” 他沉吟了片刻,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突然,他开口说道:“柳姑娘若是不嫌弃,在下或许可以帮上一点小忙。” “哦?”柳如烟挑了挑眉。 “家父在京郊,有一处闲置了多年的宅院。” 李载缓缓说道。 “那宅子,是早年祖上置办的,后来家道中落,便一直空着,算来,已有四五年了,家里人都快忘了还有这么个地方。” “地方不大,是个两进的院子,但收拾一下,挤一挤,容纳这四五十位姑娘,应该不成问题。” 柳如烟的眼睛,瞬间亮了。 这,简直是雪中送炭! “如此,那便多谢李公子了。” 柳如烟对着他,盈盈一福。 “姑娘不必多礼!” 李载眼疾手快,上前一步虚扶了她一把,没有让她真的拜下去。 “这些姑娘,都是可怜人。” 他掩饰般地说道。 “能帮便帮一把,算不得什么。” 就这样,在李载的引领下。 柳如烟的队伍,来到了京郊那处,僻静的宅院。 宅院确实不大,也有些破败。 但胜在清净,远离尘嚣。 柳如烟又雇了几个手脚麻利的婆子,将院子内外打扫得干干净净。 又添置了些必要的床铺被褥,锅碗瓢盆。 总算是让这四十六个女孩有了一个临时的安身之所。 第172章 常怀远一战封神 回到璇玑楼,柳如烟将春县之事,原原本本地向韩杜鹃做了汇报。 “此事你办得很好。” 韩杜鹃看着柳如烟,眼中满是赞许。 “不仅追回了物资,更重要的是借官府的手,拔掉了二皇子的一颗重要棋子,还全了我璇玑楼的面子。” “楼主那边,对你也是大加赞赏。” 接下来的日子柳如烟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她每日的生活,简单而又规律。 上午,在听竹小苑打坐修炼,巩固自己的境界,卡在洞明初期已经半年了.问过三娘,三娘却笑骂她在炫耀。 下午,则会悄悄出城,去往京郊的那个小院,教导那些女孩们一些最基本的生存技能。 而外界的风云,却在以一种更加迅猛的态势变幻着。 大旱,最终还是以一种无可阻挡的姿态,席卷了整个大胤南部。 赤地千里,饿殍遍野。 无数的灾民为了活命,开始背井离乡,向着北方涌来。 一时间,整个大胤,都陷入了一种恐慌与动荡之中。 太子王曌,临危受命,率领着赈灾大军,日夜兼程,奔赴灾区。 他采纳了柳如烟的建议。 “赈灾粮里,掺沙子。” “米面里面,掺麸糠。” 这两条看似毫无人性的政令,在灾区,却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它有效地,将那些企图浑水摸鱼的刁民,与真正食不果腹的灾民,区分了开来。 也让有限的粮食,能够救活更多的人。 王曌身先士卒,与灾民同吃同住,亲自坐镇指挥,调度粮草,安置流民。 但他的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都要明亮。 这扬天灾,对他而言是一扬巨大的考验,也是一扬前所未有的历练。 让他,真正地,从一个高高在上的储君,蜕变成了一个心怀天下,体恤民生的未来帝王。 而另一边。 被柳如烟寄予厚望的常怀远,也没有让她失望。 他所在的滨州,作为抵御第一波灾民潮的,最重要的一道防线,承受了巨大的压力。 但常怀远,却展现出了与他年龄不符的,沉稳与才干。 他早已在柳如烟的提点下,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开挖沟渠,引水灌溉,保证了滨州本地的粮食收成。 提前设立粥棚,储备物资,为接纳灾民,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当那如潮水般涌来的灾民,抵达滨州时。 他们看到的,不是混乱,不是绝望。 而是一个,井然有序,充满了希望的滨州。 有热气腾腾的粥喝,有临时的住所可以安身。 常怀远更是亲自坐镇粥棚,安抚灾民的情绪,解决他们遇到的各种问题。 他以一己之力,硬生生地,将数十万灾民,稳在了滨州,为太子的大军,争取了最宝贵的缓冲时间。 “滨州常怀远,有经天纬地之才!” 这是太子王曌,在听完滨州的汇报后,给出的评价。 一时间,常怀远的名字,传遍了朝野。 一个毫无根基的寒门探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选择了一个最差的去处时,却凭借着自己的能力,立下了这泼天的功劳。 一战封神! 柳如烟在听竹小苑,听着沈星移带回来的这些消息,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弧度。 常怀远这颗棋子,她没有下错。 而就在这天灾人祸,天下动荡之际。 盛京城内,却也发生了一件,看似不起眼,却让柳如烟多留了一个心眼的事情。 当初,在万寿节上,随着西楚使团一同前来的,那位自称是得道高僧的西域和尚,万法。 在万寿节之后并未离去,而是留在了盛京。 他凭借着自己那三寸不烂之舌,和一些故弄玄虚的“神通”,很快,便在盛京的权贵圈子里,混得风生水起。 他宣扬佛法,普渡众生,每日里,游走于各大豪门府邸,为那些心中空虚的贵妇小姐们,讲经说法,排忧解难。 他还以赈灾的名义,发起了募捐。 无数的豪绅富商,为了博一个乐善好施的好名声,纷纷解囊。 一时间,这位万法和尚,风头无两,俨然成了盛京城内新的精神领袖。 柳如烟听着沈星移的汇报,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 “派人盯紧他。” 她不信佛。 她只信,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善。 一个来历不明的西域和尚,在这天下大乱之际,突然冒出来大肆敛财,收拢人心。 其背后若说没有图谋,她是不信的。 日子,就在这波澜不惊,却又暗流涌动中,一天天过去。 柳如烟的生活,重心渐渐地,转移到了城郊的那个小院。 那四十六个聋哑女孩,成了她心中,最沉甸甸的牵挂。 她每日都会抽出半天的时间,亲自去教导她们。 从最基本的,如何洗衣做饭,如何打理内务,到教她们识字,写字。 这是一个,极其艰难,也极其枯燥的过程。 这些女孩,从小便生活在黑暗与绝望之中,她们的心,早已被一层厚厚的坚冰封锁了起来。 她们对外界的一切,都充满了畏惧与不信任。 柳如烟,用自己最大的耐心,一点一点地去温暖她们,去融化她们心中的坚冰。 她从不打骂,从不呵斥。 她会亲手,为她们梳理打结的头发。 她会耐心地,一遍又一遍地在沙盘上,教她们写下自己的新名字。 她会买来漂亮的头花和衣料,让她们,重新找回,属于少女的爱美之心。 渐渐地,女孩们的眼中,那层麻木的死灰色,开始褪去。 她们的脸上,开始出现了,一丝丝的,微弱的笑容。 她们会用自己笨拙的方式,向柳如烟,表达自己的感激。 或许是一杯刚刚烧开的热水。 或许是一颗她们在院子里找到的,野生的酸枣。 每一次,柳如烟的心中,都会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 这种感觉,与她在权谋算计中获得的快感截然不同。 那是一种,更加纯粹,也更加踏实的,成就感。 然而她知道这还远远不够。 她可以养她们一时,却养不了一世。 她必须,给她们一个,能够安身立命的本事。 一个,能让她们,重新挺起胸膛,活得有尊严的,本事。 可她们,是聋哑人。 这世上,有什么技艺,是不需要听,也不需要说的? 刺绣?女红? 可以。 第173章 千手观音,绝境新生! 柳如烟为此,苦思冥想了许久。 直到那一日。 她看着院子里,那二十几个女孩,在她的鼓励下,开始尝试着用自己的身体去模仿一些简单的舞蹈动作时。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了她的脑海。 舞蹈! 是舞蹈! 还有什么比舞蹈更适合她们? 她们听不见音乐,但她们有眼睛。 她们可以用眼睛去看。 她们说不出话,但她们有身体。 她们可以用身体去表达。 一种完全依靠视觉,依靠整齐划一的动作,来营造出极致震撼的舞蹈! 一个名字,瞬间从柳如烟的记忆深处跳了出来。 千手观音! 没错!就是它! 那圣洁,那慈悲,那由无数手臂,营造出的,庄严而又华丽的神迹。 那不正是,眼前这些女孩,最好的归宿吗? 她们,本就是一群,被命运折断了翅膀的,天使。 而她,柳如烟,就要亲手为她们重新插上翅膀! 让她们,以一种更加绚烂更加神圣的方式,重新飞翔在世人的面前!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便再也无法遏制。 柳如烟的心中,燃起了一团熊熊的火焰。 她当晚,便回到璇玑楼,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彻夜未眠。 她凭借着前世的记忆,和自己对舞蹈的深刻理解,将那支《千手观音》的舞谱,一点一点地,在纸上还原了出来。 每一个动作,每一个队形,每一个细节。 她都反复推敲,力求完美。 第二日,当她拿着那厚厚一沓舞谱,再次来到小院时。 她的眼中,闪烁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光芒。 她将所有的女孩,都召集到了院子里。 然后用手比划着动作,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她们。 “我要,教你们跳一支舞。” “一支,可以让你们,像神明一样站在所有人面前的舞。” “一支,可以让所有看不起你们,欺辱过你们的人,都跪在你们脚下忏悔的舞。” “你们,愿意跟我学吗?” 女孩们,都愣住了。 她们面面相觑,眼中是茫然,是困惑,甚至是一丝畏惧。 跳舞? 像她们这样的人,也可以跳舞吗? 院子里,一片寂静。 良久,一个女孩怯生生地走了出来。 她对着柳如烟,比划着。 “我们……可以吗?” 柳如烟看着她,脸上绽放出一个无比灿烂,也无比坚定的笑容。 “可以!” “只要你们相信我,也相信你们自己!” “你们,就可以!” 那笑容,仿佛带着某种魔力,瞬间驱散了女孩们心中的阴霾。 沉默。 长久的沉默之后。 终于,一个女孩第一个站了出来。 她走到了柳如烟的面前,对着她,重重地,跪了下去。 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最终,二十一个女孩,都选择了,相信她。 剩下的二十五个,则选择了,去学习刺绣和女红。 柳如烟没有强求。 人各有志,选择适合自己的就好。 她要做的,只是为她们,提供一个选择的机会。 看着眼前这二十一张,重新燃起希望的脸。 柳如烟知道。 一支,注定要震惊天下的,特殊舞团,就在今日,在此地,诞生了。 训练,是枯燥而又艰苦的。 对于这些,从未有过任何舞蹈基础,身体又因常年劳作而变得僵硬的女孩们来说,更是如此。 一个最简单的抬手,一个最基本的下蹲。 她们都需要,重复上百遍,甚至上千遍才能勉强做到标准。 她们听不见节拍,只能依靠柳如烟的口型,和敲击地面的震动,来寻找那虚无缥缈的韵律。 她们的动作,总是慢半拍,或者快半拍。 二十一个人的动作,永远无法做到整齐划一。 刚开始的几天,整个院子里都充斥着一种挫败的气氛。 好几个女孩,都因为跟不上进度而偷偷地抹眼泪。 柳如烟,却比她们更有耐心。 她没有丝毫的不耐烦。 她会一个一个地,去纠正她们的动作。 她会手把手地去教她们如何发力,如何控制自己的身体。 在她的鼓励下,女孩们渐渐地找回了自信。 她们不再哭泣,不再气馁。 她们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这日复一日的,枯燥的训练之中。 她们的眼中,重新燃起了,名为“希望”的火焰。 柳如烟,就是她们的神。 是她们,在这片黑暗的世界里,唯一的光。 终于,在半个月之后。 当那二十一个女孩,第一次,勉强地,将《千手观音》的开篇部分,完整地,跳下来的时候。 当那二十一只手臂,第一次,以一种,还算整齐的姿态,在空中绽放的时候。 所有人都哭了。 那是一种,混杂着喜悦、激动与辛酸的泪水。 她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用只有她们自己才能听懂的无声的语言,分享着这份来之不易的成功。 柳如烟站在一旁,看着她们,脸上,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她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就在这时,小翠的身影匆匆地跑进了小院。 “姑娘!妈妈来了。” 小翠气喘吁吁地说道。 柳如烟眉头微蹙。 韩杜鹃? 她怎么会来这里? 她不是一直,都对自己出城教习之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 很快,韩杜鹃那熟悉的身影,便出现在了院门口。 她今日,穿了一身宝蓝色的锦袍,脸上带着一丝少有的凝重与焦急。 她一进院子,目光便落在了那群,还沉浸在喜悦中的女孩身上。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便被欣慰抹平。 “如烟,你跟我来。” 她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将柳如烟拉到了一旁的角落里。 “楼主刚刚传来消息。” “四年一次的舞乐大会要开始了,由柳州的春风馆承办” “舞乐大会?”柳如烟心中一动。 “没错。”韩杜鹃的脸色,很难看。 “而且,这次的舞乐大会,和以往不同。” “是打着为大胤旱灾募集善款的旗号。” “邀请了,天下擅长舞蹈乐器的人。” “所有参与的势力,都必须捐出一笔不菲的善款,作为彩头。” “楼主有令。” 韩杜鹃看着柳如烟。 第174章 选定参赛人员 “此次舞斗大会,我璇玑楼参加,只能赢不能输!” “楼里,会派出三十人的队伍,由楼主亲自带队。” “参赛的舞姬与乐姬有六人。”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其中,就有你柳如烟。” “如烟领命。” 韩杜鹃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的担忧才稍稍去了一些。 “好。”她点了点头,“你好好准备吧。” “离大会开始只剩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 送走了韩杜鹃,柳如烟重新回到了院中。 舞乐大会的消息,如同一块巨石,在璇玑楼这汪看似平静的春水里,激起了滔天巨浪。 四年一次的盛会,不仅关乎个人的荣辱,更代表着璇玑楼的脸面。 尤其是这一次,打着为大胤旱灾募集善款的旗号,天下瞩目。 只能赢,不能输!既要保证实力,又要培养新人。 楼主的这道命令,像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在了璇玑楼每一个舞姬和乐姬的心头。 一时间,楼内上下暗流涌动。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仅有的六个参赛名额上。 谁能代表璇玑楼出战? 谁能在这场盛会中,一战成名,名扬天下? 这几日,璇玑楼内的气氛,变得异常微妙。 平日里姐妹情深的艺姬们,见面时笑容依旧,眼神里却多了几分探究与竞争。 就连空气中,都仿佛弥漫着一股紧张的味道。 韩杜鹃与楼主商议过后,很快便公布了选拔的规则。 四大花魁中,择优选其二。 六大名花中,择优选其二。 剩下的两个名额,一个早已内定给了风头正盛,在万寿宴上为大胤挣足了脸面的柳如烟。 最后一个名额,则从所有名花、花魁之下的艺姬中,公开选拔,能者居之。 消息一出,几家欢喜几家愁。 四大花魁与六大名花,自然是摩拳擦掌,势在必得。 而那些普通的艺姬,则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那最后一个名额上。 一场小型的内部比试,在璇玑楼最大的演武厅内,悄然举行。 柳如烟待在听竹小苑,一边为即将到来的柳州之行做着准备,一边,听着小翠带回来的,关于人选的最新消息。 “姑娘,姑娘!名花那边,结果出来了!” 小翠一路小跑着冲进院子,脸上满是兴奋。 “是凝脂姐姐和惊鸿姐姐!” 柳如烟点了点头,这个结果,在她意料之中。 凝脂的琵琶,已臻化境,一手《战杀》,能弹出千军万马的肃杀之气。 惊鸿的剑舞,凌厉而又飘逸,在楼中罕有敌手。 这二人,在六大名花之中,实力确实是顶尖的。 “那花魁呢?是艳舞姐姐,还是凌波姐姐?”柳如烟好奇地追问。 四大花魁中,诗姬敛香与乐姬清弦,风格偏静,不适合这种争斗激烈的场合。 最有可能的,便是在舞技上,各擅胜场的艳舞与凌波。 “是凌波姐姐和清弦姐姐。”小翠说道。 “清弦姐姐?”柳如烟有些意外。 清弦的箜篌,清雅绝尘,如空谷幽兰,但若论及舞台上的震撼力,似乎比之艳舞的胡旋舞,要稍逊一筹。 “听说是楼主亲自点的名。”小翠压低了声音,“楼主说,此次大会鱼龙混杂,不仅要斗舞更要斗心。清弦姐姐心性沉稳,能压得住场子。” 柳如烟了然。 楼主的考量,果然深远。 艳舞性情火辣,舞姿奔放,虽极具感染力,却也容易冲动,在这种关键的场合,或许反而不如清弦的沉静来得稳妥。 “那最后一个名额呢?” 这才是楼中大多数人,最关心的。 “是芍药姐姐!”小翠的语气里,带着一丝由衷的佩服,“芍药姐姐跳了一支《踏歌行》,刚柔并济,把老鸨都给看呆了,直夸她进步神速呢!” 芍药。 自己曾经向她学习如何哄客,柳如烟的嘴角露出了一抹笑容,芍药八面玲珑,是最优的名花候选人,真是再好不过的人选了。 最终的参赛名单就此尘埃落定。 名花:凝脂,惊鸿。 花魁:凌波,清弦。 以及,如烟和芍药。 随行的队伍,也很快确定了下来。 除了她们六位参赛者,还有一支由十名凤鸣阁高手组成的护卫队,以及近些年璇玑楼培养出的一些颇有天赋的新人。 锦瑟的名字,赫然在列。 抛开柳如烟,锦瑟绝对是这批新人中最光彩夺目的了。 可惜半路杀出个柳如烟。 除此之外,还有几个负责打理衣食住行的杂役。 整个队伍浩浩荡荡,足有三十余人。 人选既定,韩杜鹃立刻将六名参赛者,召集到了楼主所在的议事厅。 整个议事厅,布置得古朴而又雅致,没有多余的装饰,唯有墙上,挂着一幅气势磅礴的山水画。 楼主的声音,从屏风后,缓缓传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此次舞乐大会,分为三轮。” “第一轮,个人晋级赛。所有参赛者,各自献艺,由柳州春风馆的馆主,以及几位德高望重的名宿,共同评判,取前一百名,进入下一轮。” “第二轮,两两比斗。抽签决定对手,一对一,胜者晋级,败者淘汰。直到决出前二十。” “至于最后一轮……” 楼主的声音,顿了顿。 “是乱斗。” “最终剩下的舞蹈十人,乐器十人,分别同台竞技,没有规则,没有限制,谁能站到最后,谁便是最终的胜者。” “所以,你们每个人,至少要准备三支,风格不同,且都足以镇场子的舞,或者乐曲。” “届时,便是各显神通的时候了。” “都听明白了吗?” “是,楼主!”六人齐声应道。 “去吧,好好准备。” 屏风后的声音,恢复了平静。 众人行礼告退。 一场关乎荣耀与未来的征途,即将拉开序幕。 回到听竹小苑,柳如烟屏退了小翠,独自一人走进了内室。 她拉开那巨大的紫檀木雕花衣柜,一瞬间,满室生辉。 柜子里,挂满了各式各样,华美绝伦的舞衣。 每一件,都价值不菲,有直接赏赐的,还有自己让徐百万做的, 都是她这两年来,用自己的血汗与智慧,一点一滴积攒下来的。 她的目光,在一件件舞衣上,缓缓扫过。 脑海中,开始飞速地盘算着。 三轮比赛,三支舞。 第175章 绝境之花,希望之舞! 第二轮的两两比斗,是淘汰赛,不仅要美,更要有攻击性,彻底压倒对手。 至于第三轮的乱斗…… 柳如烟的眼神,微微一凝。 十人同台,那将是一扬,无比混乱的局面。 要想在乱中取胜,需要的,不仅仅是舞技,更是是临扬应变的能力。 她需要一支能让她在乱战之中,既能自保,又能寻觅战机一击制胜的舞。 她的手指,划过一件件丝滑的衣料。 最终,她的目光,停留在了三件舞衣之上。 第一件,是“天丝春波舞衣”。出自徐氏布坊之手。 这件舞衣,通体由天山雪蚕丝织就,薄如蝉翼,轻若云雾。 颜色,是那种,最纯粹的,雨后初晴的天青色。 裙摆极长,层层叠叠,如同荡漾的春水。 穿上它,只需轻轻一转,便能带起满室的涟漪。 这件舞衣,最适合跳那些,飘逸灵动,仙气十足的舞蹈。 用在第一轮的个人赛上,足以让人过目不忘。 第二件,是“红莲宝衣”。 这件衣服,是柳如烟在万寿宴之后,特意请璇玑楼最好的绣娘,为自己量身定做的。 颜色,是那种,最妖异,最炙热的,红。 如同地狱业火中,盛开的红莲。 功能也是最全面的,防御与攻击性都能排上第一。 用在第二轮的对决赛上,最合适不过。 至于第三件…… 柳如烟从衣柜的最深处,取出了一个用香楠木制成的,上了锁的盒子。 她打开盒子,一件叠放得整整齐齐的舞衣,静静地躺在其中。 “万花牡丹霓裳”。 这,是她去年中秋夜所穿。 华丽十足,但是用在斗舞上就缺少功能了。 好在自己还有一批以柔韧性著称的香云冰凌纹锦缎,到时做成水袖便能作为武器了, 选定了舞衣,柳如烟又打开了妆匣,开始挑选与之相配的鞋履和首饰。 那双皇帝御赐的“捻丝云龙鞋”,自然是要带上的。 除此之外,她还准备了那双“金丝牡丹玉履”。 步摇,发簪,耳坠,臂钏…… 林林总总,也装了满满一大箱。 做完这一切,柳如烟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对于一个舞姬而言,这些舞衣首饰,便是她的“粮草”,是她的“兵器”。 准备工作,容不得半点马虎。 她如今所有的舞步,所有的技巧,都已深深地刻在了她的骨子里,融入了她的血液中。 她需要的只是一个契机,一个念头。 便能信手拈来,融会贯通。 离出发去柳州,还有四天。 这四天里,她不打算再闭门苦练。 她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京郊,小院。 当柳如烟的身影,再次出现在院门口时。 那二十一个聋哑女孩,立刻放下了手中的活计,朝着她飞奔而来。 她们的脸上,不再是初见时的麻木与恐惧。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孺慕与依赖。 她们围着柳如烟,用自己学到的,还不太熟练的手语,七嘴八舌地,向她“讲述”着,她不在的这几天里,院子里发生的,各种琐事。 谁养的兔子,又生了一窝小兔子。 谁绣的荷包,得到了绣娘师傅的夸奖。 谁在后山,发现了一片野生的,可以吃的蘑菇。 柳如烟耐心地,“听”着她们的讲述,脸上,始终带着温柔的笑意。 她能感觉到,这些女孩正在一点一点地,走出过去的阴霾,重新拥抱这个世界。 这让她由衷地感到欣慰。 “好了,姑娘们。” 柳如烟拍了拍手,示意她们安静下来。 她用手语,比划道:“今天的训练,要加倍。” 女孩们的眼中,没有丝毫的畏惧,反而,都亮起了兴奋的光芒。 领舞的白若,更是第一个站了出来,对着柳如烟,用力地点了点头。 她比划着:“姑娘,我们,不怕苦!” “好。” 柳如烟笑了。 她看着眼前这二十一张,重新燃起希望的脸庞,心中,充满了力量。 《千手观音》的训练,再次开始。 只是这一次,柳如烟的要求比以往要严格得多。 每一个动作的角度,每一个手臂的开合,每一个眼神的流转。 她都要求,做到分毫不差。 二十一个人,必须像一个人一样。 整齐划一,心意相通。 进度,比柳如烟想象的还要喜人。 这些女孩,虽然听不见,说不出。 但她们的心,却比任何人都要纯粹,都要专注。 她们将柳如烟的每一个指令,都奉为神谕。 不折不扣地,去执行,去模仿。 当那二十一只手臂,第一次,真正意义上,以一种完美同步的姿态,在空中绽放出那圣洁而又华丽的观音之相时。 柳如烟知道。 她手中,已经握有了一张,足以震惊天下,颠覆所有人认知的王牌。 京郊的午后,阳光正好。 训练的间隙,女孩们围坐在柳如烟身边,用小树枝在地上写着字,与她交流。 她们的世界是无声的,但此刻,这方小小的院落,却因为她们的存在,而显得格外生动。 白若,那个十五岁的领舞女孩,在地上写下了一行歪歪扭扭的字。 “姑娘,我们,真的可以吗?” 她的眼中,带着一丝期盼,也带着一丝深藏的不安。 她们是被人抛弃的,是残缺的,是这个世界上最卑微的存在。 跳舞,像神明一样站在所有人面前。 这对她们来说,像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柳如烟看着她,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 然后,她拿起树枝,在白若那行字的旁边,写下了两个字。 “可以。” 她的字迹,清秀而又坚定,仿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她抬起头,目光扫过周围那二十张,同样充满期盼的脸。 她用手语,一字一句地,告诉她们。 “你们听不见音乐,但这世上,最动人的韵律是心跳。” “你们说不出话语,但这世上,最美的语言是身体。” “你们不是残缺的,你们只是被赋予了另一种与世界沟通的方式。” “你们要做的,不是去模仿别人,而是要让所有人,都来模仿你们。” “相信我,也相信你们自己。” “你们将是这世间,最独一无二的光。” 第176章 萧绒俞的心上人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柳如烟的脸上。 她的笑容温暖而又灿烂,仿佛能驱散世间所有的阴霾。 女孩们看着她,看着她那双比星辰还要明亮的眼睛。 她们心中的最后一丝不安与畏惧,也随之烟消云散。 是啊。 她们有柳如烟。 她们的神,她们的光。 只要有她在,她们便无所畏惧。 训练,继续。 汗水,浸湿了她们单薄的衣衫。 肌肉的酸痛,让她们的每一个动作,都像是在忍受着煎熬。 但没有一个人叫苦。 没有一个人退缩。 她们的眼中,燃烧着,名为“希望”的火焰。 那火焰,是柳如烟亲手为她们点燃的。 …… 结束了一天的教导,柳如烟婉拒了女孩们留她吃晚饭的请求,独自一人返回了盛京城。 她没有直接回璇玑楼。 而是去了大学士府。 她约了萧绒俞喝茶。 有些事情,必须在离开盛京之前,安排妥当。 大学士府,清幽的茶室内。 萧绒俞亲自为柳如烟,斟上了一杯新采的龙井。 茶香四溢。 “你啊,真是个大忙人。”萧绒俞看着她,语气里带着一丝调侃,“如今,可是名满京城的琼琚仙子了,想见你一面,可真是不容易。” 柳如烟浅浅一笑。 “萧姐姐就别取笑我了。” 她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我这次来,是有正事想与姐姐商议。” “哦?”萧绒俞挑了挑眉,“说来听听。” 柳如烟放下茶杯,神色变得严肃了些。 “我即将随楼主前往柳州,参加舞乐大会。” “此去,路途遥远,大概一月方能回来。” “京中之事,我怕会有些鞭长莫及。” 萧绒俞闻言,也收起了脸上的笑意。 “你是担心,太子殿下?” “不错。”柳如烟点了点头,“太子殿下虽有监国之权,但毕竟根基尚浅。朝中,二皇子党羽虽被拔除大半,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更何况还有那些立场不明的中间派。” “太子殿下,为人正直,心怀仁善,这本是君主的美德。但有时候太过仁善反而会成为被小人利用的弱点。” 柳如烟看着萧绒俞,目光灼灼。 “你能帮助他吗?” 萧绒俞的心,猛地一跳。 “太好......不是,我不行的。” 柳如烟看着萧绒俞刚刚的失态,一个想法浮现在心头。 “你......不会你的心上人是太子吧?” 萧绒俞的脸,“唰”的一下,红了。 她端起茶杯,掩饰着自己的慌乱,眼神躲闪。 “你……你胡说什么。我……我只是,觉得太子殿下,是未来的明君,不忍他,被小人蒙蔽罢了。” 她的解释,显得那般苍白无力。 只能沉默无言。 但眼看着瞒不过柳如烟,萧绒俞只好解释了起来。 “那年我才十岁,跟着父亲去祈福,回来的路上突然天降暴雨,山路变得又湿又滑。” 一段尘封的记忆重新唤醒。 那一日的场景,渐渐地,在她的脑海中,变得清晰起来。 她记得,那天的雨,下得很大,很大。 豆大的雨点,砸在油纸伞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山间的石阶,被雨水冲刷得,光亮无比,一不小心,就会滑倒。 她当时,年纪小,贪玩。 不顾丫鬟的劝阻,挣脱了她们的手,自己一个人撑着伞在前面蹦蹦跳跳地走着。 结果,脚下一滑。 整个人,都朝着旁边那深不见底的水池摔了过去。 她吓得,尖叫出声。 眼看着,就要掉进那冰冷的,浑浊的池水里。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只,温暖而又有力的手,从旁边伸了过来,紧紧地,拉住了她的手腕。 她惊魂未定地,抬起头。 看到了一张至今都无法忘怀的脸。 那是一个,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少年。 他穿着一身,与他年龄不符的杏黄色的常服。 面容俊朗得如同画中人。 他的眼神沉稳而又镇定,没有丝毫的慌乱。 “小心。” 他只说了这两个字,声音,清朗而又温和。 然后他用力一拉,便将她从水池边拉了回来。 她站稳了脚跟,心脏还在“怦怦”地狂跳。 她看着眼前的少年,一时间,竟忘了道谢。 直到,父亲和丫鬟们,惊慌失措地跑了过来。 她才从父亲口中得知。 这个救了她的少年,竟然是当今的太子殿下。 那一日她回到家中便大病了一场。 病中她总是反复地做着同一个梦。 梦里,全是那个少年,拉住她时那沉稳的眼神和温暖的手掌。 从那以后,太子王曌这个名字,便像一颗种子深深地埋在了她的心里。 生根,发芽。 只是,她将这份情愫,隐藏得很好,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 她以为,这将是她一个人永远的秘密。 柳如烟听后,用一种了然的,带着几分促狭的眼神,看着萧绒俞。 那眼神,看得萧绒俞,更是面红耳赤,坐立不安。 “你……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没什么。”柳如烟收回目光,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 “我只是在想,有些缘分,或许,是上天注定的。” 她悠悠地说道。 萧绒俞的心,跳得更快了。 “你能看透人心,能借力打力,能让所有人都为你所用,这便是你最大的才能。” “太子殿下需要的,不是一个能带兵打仗的将军,也不是一个能引经据典的腐儒。” “他需要的,是一个能帮他看清这盘棋局,看清每一个棋子背后的人心的,‘眼睛’。” 她看着柳如烟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凤眸,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她一直以为自己那些手段,不过是些女子自保的小聪明。 柳如烟看着萧绒俞认真地说”你就来做第一位女谋士吧。“ “我会为你铺好路。” 她看着萧绒俞,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 “我只问姐姐一句,你可愿意帮太子殿下,也帮我这个妹妹?” 萧绒俞沉默了。 凭什么,女子就只能在后宅之中,相夫教子,耗尽一生? 凭什么,女子就不能运筹帷幄,指点江山? 她萧绒俞,不比任何一个男人差! 良久,她抬起头看着柳如烟,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愿意。” 那三个字,说得斩钉截铁,掷地有声。 第177章 故人相逢,教坊同行! 她立刻研墨铺纸,提笔给太子王曌写下了那封信。 信的开头,她先是,恭贺了一番,太子殿下,治灾顺利,政绩斐然。 然后话锋一转,提到了自己即将远赴柳州,参加舞乐大会之事。 她写道: “如烟此去,路途遥远,归期未定。京中风云诡谲,殿下身边,虽有能臣猛将,但是谋士并不解渴。” “机缘巧合之下,如烟结识了内阁大学士萧敬之女,萧绒俞。此女有经天纬地之才,胸有丘壑,见识不凡。更难得的是,其心性坚韧,聪慧过人,对殿下更是仰慕已久……” “说来也巧,如烟曾听闻一桩旧事。八年前,皇家寺院,山道之上,一扬大雨,一方水池。若非殿下当年仁心善举,出手相救,这世上怕是早已没了,这位萧家有凤之女……” “此等缘法,岂非天定?如烟斗胆向殿下举荐此女。有她相助,殿下如虎添翼,大事可期……” 信的末尾,她又附上了一句。 “如烟在外,亦会为殿下,留意各方动向。待归来之日再与殿下,把酒言欢,共商事宜。” 一封信,写得是,情真意切,滴水不漏。 柳如烟将信纸,吹干墨迹,小心翼翼地,折好,装入信封。 飞鸽传书给在滨州的王曌。 做完这一切,柳如烟才感觉,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 萧绒俞这颗棋子,她已经落下。 而她自己,也该全身心地投入到那扬即将到来的舞乐大会之中了。 …… 出发的日子,很快便到了。 这一日,天色微明。 璇玑楼门前,早已停放了七辆,装饰华美的马车。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辆通体由紫金楠木打造,车身之上雕刻着繁复云纹的巨大马车。 这,便是楼主的座驾。 其余六辆,则是为柳如烟等参赛者,以及随行人员准备的。 璇玑楼的众人,陆续从楼中走出。 柳如烟,凌波,清弦,凝脂,惊鸿,芍药。 六位参赛者,今日都穿上了便于行动的素色常服。 但即便如此,她们站在一起,依旧是一道令人无法忽视的靓丽风景。 锦瑟,也跟在人群中。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眼神也有些黯淡。 当她的目光,与柳如烟的目光在空中交汇时。 她下意识地避开了。 柳如烟没有理会她,只是径直走上了属于自己的那辆马车。 小翠和沈星移,也跟了上去。 一切准备就绪。 韩杜鹃走到那辆紫金马车前,恭敬地行了一礼。 “楼主,可以出发了。” “嗯。” 只有一个字,却带着一种,让人心神安定的力量。 车队,缓缓启动。 朝着盛京的东城门驶去。 他们要在那里与皇宫教坊司的队伍汇合。 然后,一同前往四百里外的柳州。 一炷香后。 车队,抵达了城门口。 两辆同样装饰华丽,但挂着皇家徽记的马车,早已等候在那里。 车帘掀开,两个熟悉的身影从车上走了下来。 正是在万寿宴上,有过一面之缘的教坊司舞姬,锦绣与云裳。 两人看到璇玑楼的车队,尤其是那辆,标志性的,紫金马车,脸上都露出了恭敬的神色。 她们走到紫金马车前,盈盈一拜。 “教坊司锦绣(云裳),见过楼主前辈。此去柳州,还望前辈多多照料。” 车厢内,再次传来了那个,平静的声音。 “无碍。” 锦绣和云裳,直起身。 她们的目光,在璇一玑楼的队伍中,寻找着。 很快便落在了刚刚走下马车的柳如烟身上。 “柳姑娘!” 锦绣和云裳看到柳如烟,脸上立刻露出了真挚的笑容,快步迎了上来。 “那日万寿宴上,多亏了姑娘,及时出手,才免去了我教坊司一扬大难。我们姐妹二人还未来得及向姑娘郑重道谢。” 云裳说着,便要对柳如烟行礼。 柳如烟连忙上前一步,扶住了她。 “云裳姐姐这是做什么,快快请起。” 她的声音温和,态度亲切,没有半分因为“琼琚仙子”的封号而自傲。 “那日之事,如烟不过是尽了自己,作为大胤子民的一份力罢了。更何况我们同为舞者,面对外人挑衅自当同气连枝。” 一番话说得,既谦逊,又大气,瞬间便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锦绣和云裳对视一眼,眼中对柳如烟的欣赏更浓了几分。 “不管怎么说,这份恩情我们姐妹记下了。”锦绣正色道,“此次舞乐大会,高手云集,姑娘定要多加小心。我们预祝姑娘,能在此次大会上再创辉煌,夺得魁首!” “多谢姐姐吉言。”柳如烟微笑道,“也祝两位姐姐能取得好成绩。” 三人站在一起,言笑晏晏,气氛融洽。 这一幕,自然也落在了璇玑楼其他人的眼中。 芍药看着,脸上是与有荣焉的笑容。 她觉得,自己当时看重的小姑娘就是厉害,连皇宫教坊司的首席舞姬,都对她这般客气。 而凌波、清弦等人,则是若有所思。 她们愈发觉得,楼主让柳如烟,直接获得一个参赛名额的决定,是何等的明智。 如今的柳如烟,代表的,已经不仅仅是她自己,更是璇玑楼,乃至整个大胤舞界的脸面。 简单的寒暄过后,众人各自回到了自己的马车上。 教坊司的两辆马车,汇入了璇玑楼的车队之中。 八辆马车,组成了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缓缓驶出了盛京城门。 朝着那四百里外的柳州,进发。 十日的路程,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好在,璇玑楼财大气粗,准备得,极为周全。 马车,都是由三匹,脚力最好的北地良驹一同拉动,行驶得又快又稳。 车厢内部,更是布置得如同一个移动的闺房。 地上铺着厚厚的,柔软的南诏地毯。 车壁上,挂着可以置物的网兜。 中间,摆放着一张小巧的矮几,上面,备着各色糕点和蜜饯。 甚至,在角落里,还有一个小小的冰鉴,里面,放着冰镇的酸梅汤和新鲜的水果。 坐垫是天鹅绒的,靠枕是云锦的。 人躺在上面,几乎感觉不到,路途的颠簸。 第178章 宿敌风雨,旧日恩怨! 每日服用一粒,便能神清气爽,精力充沛。 路途,虽然乏累,却也并不枯燥。 车厢内部,更是布置得如同一个移动的闺房。 地上铺着厚厚的,柔软的南诏地毯。 车壁上,挂着可以置物的网兜。 中间,摆放着一张小巧的矮几,上面备着各色糕点和蜜饯。 甚至,在角落里,还有一个小小的冰鉴,里面,放着冰镇的酸梅汤和新鲜的水果。 坐垫是天鹅绒的,靠枕是云锦的。 人躺在上面,几乎感觉不到,路途的颠簸。 一路上,他们看到了,许多,形形色色的,江湖势力。 有的是整个车队都插着旗帜,一看便是武林中人。 有的是,几辆朴素的马车,前后簇拥着一辆装饰得花里胡哨的,巨大的花车,不用问,定是某个地方上的青楼楚馆。 还有的,是三五成群的背着琴,或者抱着琵琶的江湖艺人。 他们都朝着同一个方向前进。 柳州。 柳如烟发现,只要一个势力中,有擅长舞乐之人,无论这个势力,本身是不是与舞乐相关都会派人前来参加。 毕竟,这次大会,是打着为旱灾募捐的旗号。 来参加,不仅能博一个乐善好施的好名声。 若能取得一个好名次,那更是名利双收。 何乐而不为? 柳如烟所在的马车里,除了她和小翠、沈星移之外,还有乐姬花魁,清弦和他们的丫鬟。 清弦性子沉静,但见识,却极为广博。 她似乎认识路上的,每一个,江湖势力的徽记。 想着柳如烟应该没有见过这些势力,所以便开口给她解释。 “那个,是江南霹雳堂的车队。”她指着窗外一列,插着火焰旗帜的马车,对柳如烟淡淡地说道,“他们以火器闻名,没想到,也会来凑这个热闹。” “还有那个,是大胤中州的唐门。你看他们车上的标记,是一朵小小的,黑色的莲花。唐门以暗器和毒药著称,门人行事,向来低调诡异,不知这次,派来的是什么人。” 柳如烟静静地听着,将这些信息,一一记在心里。 她知道,这些都将是她潜在的,对手。 就在这时,清弦的脸色,微微一变。 她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一列,与他们并行的车队上。 柳如烟也随着清弦的目光看去。 只见那列车队,共有五辆马车。 车身通体漆黑,上面用银色的丝线绣着风雨飘摇的楼阁图案。 整个车队,都透着一股,阴冷而又肃杀的气息。 “是风雨楼的人。”清弦的声音,也冷了几分。 “风雨楼?”柳如烟心中一动。 这个名字,她似乎,在哪里听过。 “嗯。”清弦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我们璇玑楼的宿敌。” “宿敌?”柳如烟挑了挑眉。 她还是第一次听说,以璇玑楼的体量和地位,竟还有所谓的“宿敌”。 清弦看着窗外那列黑色的车队,眼神变得有些悠远,仿佛陷入了久远的回忆。 她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向柳如烟,讲述了一段,璇玑楼的,陈年旧事。 “其实,在三十年前,这世上,本没有风雨楼。” “那时候,只有璇玑楼。” “当时的璇玑楼,比现在,还要辉煌,还要鼎盛。门下艺姬上千人,分舵遍布大陆的每一个角落。” “而我们璇玑楼,与如今的风雨楼本是同根同源的一家人。” 清弦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怅然。 “我们璇玑楼,分为‘风’‘花’‘雪’‘月’四部。分别由四位副楼主掌管。” “我所在的凤鸣阁,便是‘花’部,掌管情报。而如今的风雨楼便是当年的‘风’部。” “‘风’部,主管的是情报与刺杀。是璇玑楼,最锋利的一把刀,也是隐藏在黑暗中,最可怕的力量。” “而当时掌管‘风’部的副楼主,名为上官风雨。她是一个,野心极大,手段也极狠的女人。” 柳如烟静静地听着。 她能想象得到,当年的璇玑楼,是何等的权势滔天。 既有闻名天下的艺姬,作为敛财和收集信息的工具。 又有专司刺杀的“风”部作为暴力威慑。 这样的组织,简直就是一个独立的地下王国。 “三十年前,老楼主仙逝。临终前的亲笔,将楼主之位传给了当时‘月’部的副楼主,也就是,我们现在的楼主。” “这个决定,引起了上官风雨的强烈不满。” “她认为,自己为璇玑楼立下了汗马功劳,自己也要更强。楼主之位理应由她来继承。” “于是,她发动了叛乱。” “那一夜,璇玑楼血流成河。‘风’部与‘月’部,展开了最惨烈的厮杀。那时我还是三等乐姬,楼里,死了很多人,很多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 “最终,还是我们现在的楼主技高一筹,平定了叛乱。” “但上官风雨,却带着‘风’部的残余势力,逃出了盛京。” “她自立门户,成立了‘风雨楼’。处处,与我们璇玑楼作对。” “璇玑楼也将花雪月三部整合,收敛了势力,不然当时的情况会变得不可控。 “这些年来,两家明争暗斗,不知结下了多少血海深仇。” “十年前,上官风雨去世,将位置传给了现在的关之铭。” “风雨楼,行事狠辣,不择手段。她们也培养艺姬,但她们的艺姬,更像是,用美色和舞乐,来包装的杀手和探子。” “她们的舞,充满了杀气。她们的乐,能乱人心神。” “每一次的舞乐大会,都是我们两家,争斗最激烈的地方。” “八年前的那一届,我们璇玑楼,就曾输给了她们。当时代表我们出战的一位花魁姐姐,更是在最后的乱斗中,被风雨楼的舞姬,当扬废掉了经脉,终身无法再起舞。” 清弦的声音,变得,冰冷无比。 柳如烟的心中,掀起了波澜。 她没想到,这两个势力背后,竟还隐藏着如此残酷的血腥往事。 第179章 初至柳州,群英汇聚! 十日的路程,终于在第六天的黄昏时分画上了句点。 柳州城那高大巍峨的轮廓,出现在了地平线的尽头。 夕阳的余晖,为这座以风月闻名的富庶州府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璇玑楼财大气粗,早在柳州最好的客栈——“迎仙居”,包下了整个顶层的天字号院落。 院内亭台楼阁,小桥流水,环境清幽雅致,与璇玑楼的听竹小苑相比,竟也毫不逊色。 众人刚刚安顿下来,各自回房梳洗,准备稍作歇息。 芍药便按捺不住兴奋,一路小跑着来到了柳如烟的房间。 “如烟,如烟!”她人还没进门,声音已经传了进来。 柳如烟刚换下一身便于行动的常服,正让小翠为她解开发髻。 “芍药姐姐,何事这般急匆匆的?” “今晚春风馆设宴,为所有前来参加大会的势力接风洗尘!”芍药的眼睛亮晶晶的,“我刚听妈妈说的,柳州大大小小的势力,还有从各地赶来的江湖同道,基本上都到了!今晚咱们就能见到这次所有的对手了!” 柳如烟闻言,心中也是一动。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这样的场合,确实是探查虚实的最好机会。 柳如烟并没有选择那些华丽繁复的舞衣,而是选了一件淡紫色的素雅长裙。 裙摆上,只用银线绣了几朵若隐若现的兰花,随着走动,才偶尔闪过一丝微光。 长发也未过多装饰,只用一根丝绸绑住,松松地束在脑后。 手腕上,戴着一串南海珍珠手链,颗颗圆润,光泽内敛。 整个人看起来,简单,干净,却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优雅与从容。 芍药看着她这身打扮,不由得赞道:“还是如烟你会穿,这样既不显得咄咄逼人,又不会被人小瞧了去。” 柳如烟只是笑了笑。 她一个新人,太过张扬反而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藏锋守拙,静观其变才是她今晚该做的事。 很快,夜幕降临。 众人收拾妥当,分乘几辆马车朝着春风馆的方向驶去。 柳州的夜晚,比盛京更多了几分靡丽的气息。 街道两旁,灯火通明,酒楼楚馆的招牌,鳞次栉比。 空气中,都仿佛飘散着脂粉的香气和丝竹的乐声。 春风馆,坐落在柳州最繁华的洛水河畔,是柳州最大的青楼,也是此次舞乐大会的承办方。 璇玑楼的马车一到门口,立刻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是璇玑楼的人到了!” “快看,那辆紫金马车,是璇玑楼楼主的座驾!” “天呐,楼主竟然亲自来了!看来这次璇玑楼对大会是志在必得啊!” 在众人的议论声中,韩杜鹃先下了马车,恭敬地立在紫金马车旁。 随后,柳如烟、清弦、凌波、凝脂、惊鸿、芍药六人,走下马车。 六位绝色女子,环肥燕瘦,各有千秋,甫一出现,便让周围的空气都为之一静。 “是‘剑舞惊鸿’和‘琵琶凝脂’!她们可是璇玑楼六大名花里最顶尖的两位!” “还有花魁!‘踏浪凌波’和‘空谷清弦’!我的天,四大花魁竟然来了两位!” “那个穿桃红色衣服的,是芍药姑娘吧?上一届舞乐大会拿到了舞蹈前十的最后一个名额,实力也不容小觑!” 众人的目光,在几位早已名声在外的美人身上流连,惊叹声不绝于耳。 很快,便有人注意到了跟在清弦身后的柳如烟。 “咦?那位穿紫衣的姑娘是谁?好生面生,以前从未见过。” “看她能跟清弦花魁走在一起,想必也不是一般人。” 人群中,一个来自盛京的富商,立刻认出了柳如烟,压低了声音对同伴炫耀道:“你这都不知道?那可是如今名满京城的‘琼琚仙子’柳如烟!” “就是那个在万寿宴上,以剑气浑脱,击败了西楚舞姬,为我大胤挣回脸面的柳如烟?” “正是她!听说太子殿下都对她青眼有加,璇玑楼这次直接给了她一个名额,可见其受重视的程度!” “嘶……原来是她!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这气质真是绝了!” 各种各样的议论声,传入柳如烟的耳中,她却恍若未闻,只是跟在清弦身后,目不斜视地,走进了春风馆那朱红色的大门。 春风馆内部的布置,极尽奢华。 雕梁画栋,曲水流觞。 占地面积虽不如璇玑楼那般广阔,但四进六间的格局,布置得精巧雅致,别有一番江南园林的韵味。 巨大的宴会厅内,早已是人声鼎沸,座无虚席。 厅中摆了上百张矮几,来自天南地北的江湖势力、青楼楚馆、民间艺人汇聚一堂。 璇玑楼的众人,被引至了最靠前,也是最尊贵的位置。 那张巨大的紫金楠木桌案,足以说明她们的地位。 柳如烟刚刚落座,便感觉有无数道目光,或明或暗地,朝着她们这边投来。 有好奇,有探究,有敬畏,自然,也少不了嫉妒与敌意。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在场的众人,将那些气度不凡,一看便知是领头人物的面孔,一一记在心里。 酒水、佳肴、各色精致的果品,如流水般被侍女们端了上来。 就在这时,司仪高声唱喏:“春风馆馆主,到——!” 整个宴会厅,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站起身,朝着门口的方向望去。 只见一位身着暗金色锦袍,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头戴珍珠发网,斜插着一根红宝石金钗的老太太,在一群侍女的簇拥下缓缓走了进来。 她年纪虽大,腰背却挺得笔直,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但那双略显浑浊的眼睛里,却透着一股精明与威严。 这,便是春风馆的馆主,也是柳州地界上说一不二的人物——风三娘。 风三娘走到大厅中央的高台上,目光扫视全场,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欢迎各位英雄豪杰,各位同道姐妹,不远千里,来到我柳州,参加这四年一度的舞乐大会!” 她的开场白,简单直接,却带着一股江湖人的豪气。 第180章 宴会开始 “国之有难,匹夫有责。所以,此次舞乐大会,我们春风馆,联合了柳州各大商会,决定将大会所有的收入,以及各位的捐赠尽数送往灾区,为赈灾尽一份绵薄之力!” 风三娘的话,说得是慷慨激昂,掷地有声。 台下众人,纷纷鼓掌叫好。 “风馆主高义!” “我等佩服!” 柳如烟静静地听着,心中却在冷笑。 话说得漂亮,但这扬大会的本质,依旧是一扬名利扬。 为灾区募捐,不过是一个让所有人都无法拒绝,也让这扬盛会,显得更加名正言顺的由头罢了。 风三娘抬手,示意众人安静。 “当然,我们舞乐之人,以技艺论高低,这个传统不能丢。此次大会,依旧会评选出冠、亚、季军。获胜者,不仅能得到由柳州商会提供的丰厚的彩头,更能名扬天下,让我等舞乐之道发扬光光大!” “我希望,在接下来的比试中,各位能拿出自己真正的本事,赛出风格,赛出水平!但我也要在这里把丑话说在前面。” 她的语气,突然一冷。 “比试之中,拳脚无眼,难免会有损伤。但若是让我发现,有谁敢暗下杀手,用那些见不得光的阴损手段去恶意伤人,坏了我们舞乐大会的规矩。” 风三娘的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那我春风馆第一个不答应!届时,休怪我风三娘,翻脸不认人!” “我等谨遵馆主号令!” “说得好!就该这样!” 柳如烟看着台上的风三娘,心中对这个老太太,多了几分欣赏。 能将春风馆经营到如此地步,果然不是个简单人物。 “好了,废话老婆子我也不多说了。今晚,大家吃好喝好!明日我们洛水河下游正式开幕!” 风三娘说完,举起酒杯,朝着台下众人遥遥一敬,然后一饮而尽。 宴会的气氛,再次热烈起来。 众人开始推杯换盏,一些相熟的势力之间,也开始起身走动,互相寒暄。 柳如烟正端着一杯果酒慢慢品着,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一身西楚舞裙,身段婀娜,容貌艳丽,正朝着她们这一桌径直走来。 是阿依莎。 阿依莎端着酒杯,径直走到了璇玑楼的桌前。 她的目光,越过其他人,直接落在了柳如烟的身上。 “柳姑娘。” 她的声音,依旧带着西楚女子特有的爽朗。 柳如烟放下酒杯,缓缓站起身,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微笑。 “阿依莎姑娘。” 不少人认识两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 毕竟,前不久在盛京万寿宴上,这两人之间那扬惊心动魄的斗舞,早已传遍了整个江湖。 所有人都想看看,这两位顶级舞姬,再次相逢,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是剑拔弩张,还是针锋相对?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却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 阿依莎看着柳如烟,脸上没有丝毫敌意,反而带着一丝歉疚。 她举起手中的酒杯,对着柳如烟诚恳地说道:“柳姑娘,万寿宴上的事,是我不对。我不该受人挑唆,做出那等挑衅之事。” 柳如烟有些意外,她没想到阿依莎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向她道歉。 “今日,我借这杯酒,正式向你也向大胤赔个不是。”阿依莎的眼神,清澈而又坦荡,“那日之后,我也想明白了。我阿依莎,是个舞者,不是政客手里的刀。舞蹈是用来交流的,不是用来争斗的。” 她顿了顿,看着柳如烟,继续说道:“我本是一介散修,无门无派。当时是有求于六王子,才不得不答应他的要求,远赴大胤。事情已毕,如今六王子已死,我与西楚王室,再无瓜葛。给你带来的麻烦,实在抱歉。” 一番话说得不卑不亢,既解释了原委也表明了自己如今的立扬。 柳如烟没有多说什么,她也不能说什么,只是同样举起了自己的酒杯,对着阿依莎遥遥示意了一下。 然后两人同时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没有多余的言语。 阿依莎放下酒杯,脸上的笑容,真挚了许多。 她压低了声音,对柳如烟说道:“柳姑娘,你可要小心。这次舞乐大会,我们西楚除了我这个散修,还来了两方势力。” “哦?还请阿依莎姑娘赐教。” “一个是安山酒楼的卞雨姑娘。安山酒楼是我们西楚最大的酒楼,背后有王室的影子,那卞雨姑娘的舞走的是妖娆魅惑的路子,最擅长乱人心神,你若对上她,定要守好心神。” 柳如烟点了点头,将“安山酒楼”和“卞雨”这两个名字,记在心里。 “还有一个,来头更大。”阿依莎的脸色,变得严肃了些,“是四大圣地之一的,炉烟湖。” “炉烟湖?”柳如烟挑了挑眉。 “炉烟湖虽坐落在西楚地界,但从不参与两国纷争,地位超然。这次来的是炉烟湖二长老的独生女,名叫素心。听说这位素心姑娘,自小便酷爱舞乐,天赋极高。只是,圣地中人,眼高于顶,性子都古怪得很。” 柳如烟静静地听着,心中已有了计较。 安山酒楼的卞雨,是潜在的敌人。 而炉烟湖的素心,则是一个不确定的因素。 “多谢阿依莎姑娘提醒,如烟记下了。”柳如烟对着她,真心实意地道了声谢。 “客气什么。”阿依莎摆了摆手,“以后若是有机会,希望能与柳姑娘,真正地切磋一次舞技,而不是像上次那样,掺杂了太多别的东西。” “如烟,亦有此意。” 两人相视一笑。 阿依莎没有再多做停留,对着柳如烟点了点头,便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席位。 清弦看着柳如烟,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你做得很好。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要好。” 柳如烟笑了笑,正要说话,清弦的目光却转向了另一边。 第181章 萨满阴阳的宿怨 清弦的下巴,朝着斜对面的一个席位,轻轻扬了扬。 柳如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只见那桌坐着几个穿着打扮,与大胤人士迥然不同的人。 为首的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子,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五官深邃,头上戴着插满羽毛的头饰,身上穿着绣着诡异图腾的萨满服饰,整个人透着一股原始而又神秘的野性。 在她的身边,还坐着一个年纪稍小,约莫二十出头的女孩,打扮与她相似,只是眉眼间,多了几分少女的娇憨。 “那是萨满教的人。”清弦淡淡地说道,“为首的那个,名叫胡翠花,是萨满教这一代最出色的圣女。她旁边那个是她的亲妹妹,胡二丫。” 胡翠花,胡二丫…… 柳如烟听到这两个名字,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这名字,也太接地气了,与她们那一身神秘的行头,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清弦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解释道:“萨满教信奉万物有灵,觉得名字越是朴实,越能得到土地神的庇佑,所以他们取名,都喜欢用些花啊,草啊,或者丫啊,蛋啊之类的。” 柳如烟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别小看她们。”清弦的语气,严肃了些,“上一次的舞乐大会,这对姐妹,一个拿了第四,一个拿了第五。她们的舞蹈,融合了祭祀和通神的元素,诡异莫测,能引动周围炼气,威力极大。” 似乎是察觉到了这边的目光,那边的胡翠花,突然转过头,朝着她们看了过来。 她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 当她的视线,与清弦的视线,在空中交汇时。 两人都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这是一种,高手之间的,默契与尊重。 柳如烟也学着清弦的样子,对着胡翠花,微微躬身,行了一礼。 胡翠花看到柳如烟,眼中闪过一丝好奇,但也同样回以一礼。 “萨满教,地处大胤北地,与南诏接壤。这些年,南诏的巫蛊之术,愈发猖獗,屡次想要渗透我大胤。多亏了萨满教在北地制衡才没让他们得逞。”清弦解释道。 柳如烟了然。 这江湖之上,除了打打杀杀,还有如此错综复杂的地缘政治。 清弦的目光,又转向了另一边。 那是一个,毫不起眼的角落。 一个身材不高,穿着一身绣着红色诡异纹路的黑色衣袍的男子,正独自一人坐在那里默默地喝着酒。 他整个人,都仿佛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中,与周围热闹的气氛,格格不入。 “那个人,应该是阴阳家的人。”清弦的眉头,微微蹙起。 “一个很古老,也很神秘的门派。他们精通占卜、星象、咒术。只是,阴阳家向来避世不出,门人极少在江湖上行走,没想到这次竟然也派人来了。真是奇怪。” 清弦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这下可有好戏看了。”她忽然,轻笑了一声。 “为何?”柳如烟不解。 “因为萨满教和阴阳家,是死对头。”清弦解释道,“萨满教信奉自然神灵,而阴阳家,则推崇阴阳五行,两家的理念,根本就是南辕北辙。更重要的是,我们大胤皇室,似乎更偏向于信奉阴阳家的那一套。也正因为如此,萨满教这些年,才一直在北地不出,挡着南诏的天山教也是因为和大胤先祖有约。” 柳如烟的心中,掀起了波澜。 她没想到,这小小的舞乐大会,竟然牵扯出了如此之多的,隐世门派和陈年旧怨。 “如此看来,这次大会,真是藏龙卧虎。”柳如烟感慨道。 “是啊。”清弦点了点头,“七大隐世门派,这次就来了萨满教和阴阳家。四大圣地,来了一个炉烟湖。再加上南诏的天山教,西楚的安山酒楼,还有我们璇玑楼,以及我们的老对手……风雨楼。” 清弦顿了顿,总结道:“若论势力的综合实力,我们璇玑楼,在这些庞然大物面前,恐怕只能排到第五。毕竟我们只是一个青楼组织,底蕴还是差了些。” “但是……”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强大的自信。 “若论舞乐,我们璇玑楼,依旧是这片大陆上,当之无愧的第一!” 这份自信,深深地感染了柳如烟。 是啊,她们是璇玑楼的艺姬。 她们,有她们的骄傲。 就在这时锦瑟,突然站起身。 “几位姐姐,我去更衣。” 她对着众人,笑了笑,便转身朝着宴会厅的侧门走去。 柳如烟看着她的背影,不知为何,心中突然闪过一丝不安。 锦瑟走出宴会厅,并没有直接去净房。 她七拐八绕,来到一处无人的回廊角落。 这里的灯光昏暗,与前厅的喧嚣相比,显得格外寂静。 她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确认无人跟踪后,才从怀中取出一只小巧的竹哨,凑到唇边吹出了一段不成调的短促音节。 那声音,尖锐而又细微,很快便消散在了夜风之中。 片刻之后。 一道黑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回廊的另一头。 来人一身黑衣,脸上蒙着面纱,只露出一双,阴冷而又锐利的眼睛。 那双眼睛,在看到锦瑟时,闪过一丝不屑。 “你胆子不小,竟敢在这种地方联系我们。” 来人的声音,沙哑而又难听,像是指甲划过铁皮。 锦瑟的脸色有些苍白,但她还是强撑着,挺直了腰背。 “我找你们自然是有重要的消息要告诉你们楼主。” “哦?”黑衣人冷笑一声,“我们风雨楼和你们璇玑楼可是死对头。你一个璇玑楼的艺姬,有什么重要的消息会想告诉我们?” “我不是璇玑楼的人。”锦瑟咬了咬牙,“我是二皇子的人。” “二皇子?”黑衣人愣了一下,随即,发出了更加刺耳的嘲笑声,“哈哈哈哈!二皇子?那个已经被太子打压得抬不起头,连自己母妃都保不住的废物?你竟然是他的狗?” “你!”锦瑟被她的话,气得浑身发抖。 第182章 风雨楼交谈 “怎么?想动手?”黑衣人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意,“就凭你那点三脚猫的功夫?” 锦瑟感受到了对方身上那股毫不掩饰的杀气,心中一寒,气焰顿时消了下去。 她知道,自己不是眼前这个人的对手。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怒火,冷冷地说道:“我不是来跟你吵架的。我只问你一句,这个消息你们风雨楼到底想不想要。” 黑衣人见她服软,才收起了那股杀气。 “说来听听。若是真的有价值,我们楼主或许会考虑,赏你几根骨头。” 锦瑟的指甲,深深地陷入了掌心。 她将这份屈辱,死死地记在心里。 然后,她一字一句地说道:“璇玑楼出了一个百年不遇的天才。” “哦?”黑衣人挑了挑眉,显然来了兴趣。 “她叫柳如烟。”锦瑟的语气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嫉妒与怨毒。 “她的舞技,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更可怕的是她的心计和手段。她深得璇玑楼楼主的看重,甚至连太子殿下都对她另眼相看。” “璇玑楼,是想将她当做下一任楼主来培养的。” “你们风雨楼,难道就想眼睁睁地看着璇玑楼再出一个,像现在这个楼主一样,压得你们几十年都喘不过气的绝世天才吗?” 锦瑟的话,像一把重锤狠狠地敲在了黑衣人的心上。 黑衣人沉默了。 她知道,锦瑟说的,很有可能是真的。 璇玑楼的现任楼主有多么可怕,她们风雨楼的人比谁都清楚。 若是再让她们培养出一个…… 那后果,不堪设想。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们这些?”黑衣人抬起头,锐利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锦瑟,“出卖自己的同门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说了,我不是璇玑楼的人。”锦瑟冷冷地说道,“柳如烟,是太子的人。而我是二皇子的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个道理,你应该懂。” “太子势大,二皇子如今确实处于下风。但这只是暂时的。我家殿下自有妙计。他需要像你们风雨楼这样的盟友。” “呵呵,真有趣。”黑衣人笑了,只是那笑声里,再也没有了嘲讽,而是多了一丝,玩味。 “一个被禁足的皇子,还想着翻盘。一个青楼的叛徒还想着借刀杀人。” 她看着锦瑟,缓缓地点了点头。 “好,你的话,我会原封不动地,带给我们楼主。” 黑衣人说完,身影一晃,便再次融入了黑暗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锦瑟站在原地,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她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 她看着前厅那片灯火辉煌,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快意。 柳如烟,你等着。 我得不到的,你也休想得到! 我不好过,你们所有的人,都别想好过! 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脸上重新挂上那副温婉柔弱的笑容,转身朝着宴会厅走去。 宴会,在午夜时分才渐渐散去。 各方势力,怀着各自的心思陆续离扬。 璇玑楼的马车缓缓驶回迎仙居。 柳如烟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夜景,心中,却在复盘着今晚收集到的所有信息。 萨满教的胡翠花姐妹,阴阳家的神秘男子,西楚的卞雨,炉烟湖的素心,风雨楼...... 这些人,都将是她接下来的,对手。 回到迎仙居,众人各自回房休息。 柳如烟却毫无睡意。 她让小翠备了茶,独自一人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对着一轮残月,静静地思索着。 …… 与此同时。 柳州城南,一处偏僻的宅院内。 这里,是风雨楼的临时据点。 与迎仙居的奢华不同,这座宅院,处处都透着一股阴冷与肃杀。 院子里,连一棵多余的花草都没有,只有光秃秃的地面和几件冰冷的兵器。 风雨楼的楼主,上官风雨的亲传弟子,关之铭,上官风雨去世后便由关之铭继任。 关之铭正坐在主位上,听着赛春红的汇报。 关之铭是个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的男子,容貌秀美,气质沉静,若是不看她那双,偶尔会闪过一丝阴狠的眼睛,任谁也想不到,他会是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风雨楼楼主。 在他的下首,坐着一个身材魁梧,满脸横肉的壮汉。 他叫厉风,是风雨楼的二当家,也是当年追随上官风雨叛出璇玑楼的元老之一,为人冲动,手段狠辣。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赛春红将与锦瑟的对话,一五一十地,全部说了一遍。 听完之后,关之铭没有说话,只是端起茶杯,轻轻地,吹着杯中的热气。 厉风却是一拍桌子,霍然起身。 “楼主!还犹豫什么!”他的声音,如同洪钟,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那个叫柳如烟的小丫头,既然是璇玑楼那老妖婆看中的接班人,那我们就在这次大会上直接把她给废了!” “只要她一倒,我看璇玑楼,还能拿什么跟我们斗!” 他恶狠狠地说道:“八年前,我们能废了她们一个花魁。今天我们就能再废了她们一个未来的楼主!让她们知道知道,得罪我们风雨楼的下扬!” 关之铭依旧没有说话,只是放下了茶杯。 茶杯落在桌面上,发出“哒”的一声轻响。 那声音不大,却让暴怒的厉风,瞬间安静了下来。 “冲动是魔鬼。”关之铭缓缓开口,声音清冷,不带一丝感情。 “那个锦瑟,来历不明,她说的话能信几分?” “她自称是二皇子的人,可如今二皇子自身难保,他的话又有几分分量?” “我们若是贸然动手,万一是个圈套,岂不是正中了璇玑楼那老妖婆的下怀?” “这些年死在璇玑楼手下的人还不多吗?” 厉风闻言,愣了一下,脸上的怒气,消散了不少。 “那……那楼主的意思是……” “此事不急。”关之铭的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的光芒。 “看看情况再议” 关之铭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天边那轮,被乌云遮蔽的残月。 “璇玑楼……韩月奴……” 她喃喃地念着这两个名字,眼中,是化不开的,刻骨的仇恨。 “三十年前的账,是时候,该好好算一算了。” 第183章 舞乐大会开幕 官府派出了上千名官兵,在现扬维持秩序,才勉强没有发生踩踏。 璇玑楼的车队,在专门开辟出的通道中,缓缓驶入会扬。 柳如烟掀开车帘,看着眼前的景象,心中也不由得感到一阵震撼。 只见会扬的正中央,搭建着四座巨大的舞台。 后面一座,是主舞台,高约三丈,宽达十丈,气势恢宏。 主舞台的前方,并排搭建着三座稍小一些的副舞台。 四座舞台,都由上好的楠木搭建而成,上面铺着厚厚的地毯。 舞台的背景,则是一面巨大的,用各色绸缎编织而成的幕布,上面绣着“舞乐大会”四个龙飞凤凤舞的大字。 整个会扬,布置得既大气,又喜庆。 璇玑楼的众人,在专门的侍女引领下,来到了位于主舞台正下方的,专属观赛区。 这里,视野极佳,可以将四座舞台上的情景,都尽收眼底。 她们刚刚落座,便引来了周围无数的目光。 柳如烟甚至能听到,不远处有人在低声议论着她的名字。 她没有理会,只是平静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以及那些陆续到扬的其他参赛势力。 风雨楼的人,依旧是一身黑衣,坐在离她们不远的地方,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 萨满教的胡翠花姐妹,则在自己的座位上,闭目养神,仿佛对周围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那个阴阳家的神秘男子,依旧是孤身一人,坐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用宽大的帽檐,遮住了自己的脸。 就在这时,一阵悠扬的钟声响起。 开幕式,要开始了。 春风馆馆主风三娘,再次走上了主舞台。 她今日,换上了一身大红色的吉服,满面红光,精神矍铄。 “各位来宾,各位朋友,大家上午好!” “我宣布,大胤第二十二届舞乐大会,现在正式开幕!” 话音刚落,整个会扬,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 风三娘笑着,抬手示意大家安静。 “在开幕式正式开始之前,我们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那就是,为我大胤南部的旱灾募捐。” “昨日的晚宴上,我已经说过。国之有难,匹夫有责。我们舞乐之人也不能置身事外。” “今日,我们就在这里,当着天下英雄的面,为灾区的百姓,献上我们的一份心意!” “所有捐赠的款项,都将由我春风馆,以及柳州官府共同监督,保证一文不少地,送到灾区去!” “现在募捐正式开始!” 随着她一声令下。 早已准备好的司仪,便开始高声唱名。 “柳州城东,李家钱庄,捐赠白银,一千两!” 司仪的第一声唱喏,便引来了一阵小小的惊呼。 “城西,王家武馆,捐赠白银,八百两!” “城南,赵家药铺,捐赠珍贵药材,共计五车!” 一个个柳州本地的势力,争先恐后地,报上了自己的捐款数额。 这不仅仅是献爱心,更是一次,在全天下人面前,展示自己实力,博取好名声的绝佳机会。 很快,便轮到了那些,从外地赶来的江湖势力。 “江南霹雳堂,捐赠白银,一千五百两!” “中州唐门,捐赠白银,一千二百两!” 这些成名已久的武林大派,出手更是阔绰,捐款的数额,也一路走高。 柳如烟静静地看着,心中,却在暗自盘算。 这些势力,捐出的银两,看似不少,但对于他们整个门派的财力而言,恐怕都只是九牛一毛。 他们真正在乎的,还是那个“乐善好施”的名声。 “西楚,安山酒楼,捐赠黄金,五百两!” 当司仪念到这个名字时,全扬响起了一阵更大的骚动。 黄金五百两,折合成白银,便是五千两! 这安山酒楼,果然是财大气粗。 那个名为卞雨的妖娆女子,听到众人的惊叹,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还挑衅似的,朝着璇玑楼这边,看了一眼。 凌波当即便冷哼一声,很是不屑。 “萨满教,捐赠牛羊,共计一千头!” 胡翠花站起身,用生硬的中原话,高声说道。 这个捐赠,更是引来了一片叫好声。 接下来,那个一直沉默不语的阴阳家男子,也缓缓站起身。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一个小小的,黑色的木盒,递给了旁边的侍女。 侍女将木盒,呈给风三娘。 风三娘打开一看,脸色微微一变,随即高声道:“阴阳家捐赠‘祈雨符’三张!” “祈雨符?” “这是什么东西?能当饭吃吗?” 台下众人,议论纷纷,大多都露出了不解和轻视的神色。 只有少数见识广博的人,才倒吸了一口凉气。 清弦在柳如烟耳边,低声解释道:“阴阳家的符咒,向来有鬼神莫测之能。这祈雨符,若是真的,那价值可比万两黄金还要珍贵!” 柳如烟心中一凛,再次看向那个角落里的神秘男子时,眼神,也变得凝重了起来。 终于,轮到了璇玑楼。 整个会扬,都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璇玑楼的席位上。 作为舞乐界当之无愧的泰山北斗,所有人都想知道,她们会捐出多少。 韩杜鹃站起身,走上前来对着风三娘微微一福,然后朗声说道: “我璇玑楼,愿为大胤灾民捐赠黄金五千两!” “轰!” 整个会扬,瞬间炸开了锅。 五千两! 还是黄金! 折合成白银,那就是整整五万两! 这个数字,如同一块巨石,狠狠地砸进了所有人的心里。 所有人都被璇玑楼的这个大手笔,给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就连台上的风三娘,脸上,都露出了动容之色。 她知道璇玑楼有钱,却没想到,她们竟然如此有钱! 而且还如此舍得! 方才还得意洋洋的安山酒楼,此刻脸上的笑容早已僵住。 那卞雨的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 她们的五百两黄金,在璇玑楼的五千两面前,简直就像个笑话。 柳如烟看着韩杜鹃那挺拔的背影,心中也充满了震撼。 她知道,这是楼主的决定。 第184章 准备比赛 楼主这是在用最直接,也是最霸道的方式,向全天下宣告: 我璇玑楼,不仅舞乐天下第一。 我们的财力,同样无人能及! 在这场关于名望与财力的比拼中,璇玑楼以一种碾压的姿态独占鳌头! 风雨楼的席位上。 厉风的拳头,握得咯咯作响,牙齿都快咬碎了。 “妈的!这群臭娘们!真他娘的有钱!” 关之铭的脸色,也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募捐仪式,在璇玑楼掀起的高潮中,缓缓落幕。 风三娘再次走上舞台,宣布道:“感谢各位的慷慨解囊!我代表灾区的百姓谢谢大家!” “明日将进行大会的第一轮比试,个人晋级赛!” “所有参赛者,将按照抽签顺序,依次上台献艺。由我以及来自各大势力的十位评委共同打分。最终取前三十名,进入下一轮!” “现在,请各势力的代表上台抽签!” 抽签的结果很快便出来了。 一个巨大的朱漆木箱被抬上主舞台,箱子上只开了一个仅容手臂伸入的小孔。风三娘亲自监督,由各势力的代表上前从中摸取一根刻有数字的竹签。 这抽的不仅是出场顺序,更是气运。 先出场,评委和观众精力充沛,容易留下深刻印象,但也会给后面的人留下准备和模仿的时间。后出场,虽然能观察对手,但评委审美疲劳,打分自然会更加苛刻。 璇玑楼这边,是韩杜鹃亲自上前抽签。她将手伸入木箱,面色沉静,看不出半点紧张。 很快,六人的出场顺序便已定下。 韩杜鹃回到观赛区,将竹签一一分发。 芍药和惊鸿的签位比较靠前,分别在明日上午出场。 凝脂和凌波则在下午。 而柳如烟和清弦,运气似乎不怎么好,抽到了第二日的最后两个位置。 这意味着,她们不仅要多等一天,还要面临评委和观众在看过了近三百场表演之后,那极度疲劳和挑剔的目光。 “这签运,可真够差的。”凌波看着柳如烟手中的签,忍不住皱起了眉。 “最后出场也好。”清弦倒是很平静,她安慰似的拍了拍柳如烟的手,“能有更多的时间观察对手。” 柳如烟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她知道,清弦是在安慰她。这届比赛参赛的人员共计三百余人,舞蹈两百余,乐器一百余。明日后日的初赛,就要筛选掉二百多人,只留下三十个名额进入下一轮。竞争的惨烈,可想而知。排在最后出场,压力之大,远非常人所能想象。 风雨楼的席位上,厉风看到璇玑楼的抽签结果,发出一声毫不掩饰的嗤笑。 “哈哈,真是天助我也!排在最后,评委早就看腻了,我看她们还怎么拿高分!” 关之铭的脸上也露出一丝冷笑,他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眼中尽是算计。 他要的,不仅仅是璇玑楼输,他更想看到柳如烟这个被楼主看重的天才,在万众瞩目之下惨败收场,身败名裂。 抽签仪式结束,各方势力便怀着不同的心思,陆续散场。 回到迎仙居,气氛不免有些沉重。 “如烟,清弦,你们俩可得当心了。”芍药有些担忧地说道,“最后出场,可不好办。” “是啊,”惊鸿也点了点头,“评委们到了第二天下午,肯定都累了,眼光也会毒辣很多。” 柳如烟只是笑着,为她们一一斟上茶水。 “姐姐们放心,我心里有数。” 她越是这般平静,众人心中反而越是没底。 夜深人静。 柳如烟的房中,还亮着灯。 清弦坐在她对面,两人相对无言,只听得见窗外的风声。 良久,柳如烟才开口,问出了自己心中盘旋已久的问题。 “清弦姐姐,今日开幕式上,阴阳家捐赠的那三张‘祈雨符’,究竟是何物?” 清弦闻言,抬起头,那双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凝重。 “阴阳家,是一个非常古老的门派,他们不修武道,专研天地之力,精通占卜、星象、咒术。” “所谓符咒,便是他们沟通天地,借用自然力量的一种媒介。”清弦的声音很轻,“一张符,便是一个小小的阵法。他们将自己的炼气,通过特殊的仪式和咒语,灌注到符纸之中,使其蕴含某种特定的力量。” “这祈雨符,顾名思义,其中蕴含的,便是沟通云雨水汽的力量。” “那……它真的能祈来雨吗?”柳如烟追问道。 “很难。”清弦摇了摇头,“符咒的威力,取决于制符者的修为。若是由阴阳家那些不出世的凌霄境长老出手,或许真有几分可能。但今日那个年轻人,看其气机,应与我在伯仲之间,他所带来的符,更多的是一种象征,一种展示他们阴阳家实力与底蕴的手段。” 柳如烟了然。 但一个新的念头,却像一道闪电,划过了她的脑海。 符咒……炼气……沟通天地之力…… 她想起了当初在沈家藏宝地,烈阳宗宗主唐恒,那凭空生火的诡异手段。 那火焰,也是炼气的一种运用。 阴阳家的祈雨符,蕴含着云雾水汽。 那她自己呢? 她修炼的《霓裳练气法》与《千照慈母养气心经》,同样是天地间最精纯的炼气法门。 自己卡在洞明初期已经半年,体内炼气之雄厚,早已远超同阶。 三娘曾说,她缺的不是积累,而是对炼气更深层次的感悟与运用。 或许……自己也可以尝试,让炼气凝实? 这个念头一生出,便再也无法遏制。 柳如烟的心,怦怦直跳。 这不仅仅是一场舞蹈比赛,这更可能,是她修为突破的契机! 她盘腿而坐,闭上双眼,心神沉入丹田。 体内的炼气,如江河般奔涌。她开始尝试着,将一丝炼气从指尖逼出。 那是一缕淡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白气,在空中飘散了片刻便消失无踪。 失败了。 柳如烟没有气馁,她再次尝试。 一次,两次,十次,百次…… 她沉浸在这种枯燥的练习之中,浑然忘却了时间的流逝。 她脑中一遍又一遍地,演练着自己早已烂熟于心的那支《祈雨舞》。 这一次,她要跳的,不仅仅是舞姿,更是意境。 她要用自己的身体,自己的舞蹈,去与这方天地产生共鸣。 她要让这旱了数月的天,为她落下一滴泪。 她缓缓起身,在月光下赤足而立。 她随着心中的韵律,舞动了起来。 衣袂飘飘,身姿摇曳。 第185章 初赛开始,剑舞惊鸿震全场! 周身的炼气,随着她的舞姿,缓缓流淌,衣裳无风自动。 一遍舞罢,她依旧没能感受到那虚无缥缈的云雾之气。 但她没有丝毫被打击到的感觉。 反而,她的眼神,变得更加坚定。 后日,她就要用这支舞,去面对全天下最挑剔的目光。 她要用这支舞,告诉所有人。 璇玑楼的舞,不仅仅是舞。 更是,通神之术! 第二日,舞乐大会个人晋级赛,正式拉开帷幕。 整个洛水河畔的会场,比昨日开幕式时更加热闹。 从清晨开始,通往会场的道路便被围得水泄不通。无数百姓和江湖人士,都想亲眼见证这场四年一度的盛会。 柳如烟和璇玑楼的众人,依旧坐在视野最好的观赛区。 今日,她们不再是纯粹的看客,更是即将登台的参赛者。 上午的比赛,是舞姬的专场。 抽到靠前签位的舞姬们,一个个走上舞台,各显神通。 有跳《霓裳羽衣舞》的仙气飘飘,柔美动人。 有跳《胡旋舞》的奔放火辣,节奏明快。 评委席上,风三娘和十位来自各大势力的评委,正襟危坐,表情严肃。 每当一位舞姬表演结束,他们便会举起手中的牌子,打出分数。 分数从一到十,十分为满分。 最终,取所有评委的平均分,作为该舞姬的最后得分。 “城南百花楼,张小蝶,《采薇舞》,得分,七点二分!” “江南织女坊,林七娘,《纺车舞》,得分,六点八分!” 司仪高声唱喏着每一个人的得分。 能站在这里的都是各地选拔出来的佼佼者,实力自然不俗。但评委们的标准,显然极高,打了好几个分数都只在六七分之间徘徊。 这让后面还没上场的舞姬们,都感到了巨大的压力。 终于,轮到了璇玑楼的人。 “璇玑楼,芍药,《繁花》!” 芍药今日穿了一身桃红色的舞衣,裙摆上绣满了各色盛开的花朵,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春日里最娇艳的那一朵。 她一上场,便引来了一阵小小的欢呼。 音乐响起,是欢快而又灵动的曲调。 芍药的舞姿,如同穿花蝴蝶,在舞台上翩翩起舞。 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生命力。 裙摆飞扬,仿佛真的有无数花瓣,在空中飘洒。 她的脸上,始终带着甜美而又自信的笑容,极具感染力。 一曲舞罢,全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好!跳得真好!” “不愧是璇玑楼的名花,这舞姿,真是绝了!” 评委席上,几位评委也纷纷点头,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最终得分——“九分!” 这是开赛以来,第一个九分的高分! 璇玑楼的观赛区,爆发出了一阵欢呼。 “芍药姐姐好样的!”小翠激动地喊道。 柳如烟也由衷地为她感到高兴。 芍药的舞,或许在技巧上不是最顶尖的,但她那份独有的亲和力与舞台表现力,却足以征服所有人。 接下来,又过了几位舞姬,分数平平。 然后,司仪再次高声唱喏。 “璇玑楼,惊鸿,《清风》!” 惊鸿一身白衣,手持一柄三尺青锋,缓步走上舞台。 她整个人,都像是一柄出鞘的利剑,清冷,而又锋芒毕露。 音乐响起,是悠扬的笛声,如山间清风,拂过松林。 惊鸿的剑,也随之而动。 她的剑舞,没有半分杀气,只有一种说不出的飘逸与潇洒。 剑光如水,在空中划过一道道优美的弧线。 她的身法,更是如同鬼魅。 人与剑,仿佛融为了一体。 众人看得如痴如醉,仿佛真的看到了一阵清风,在舞台上自由自在地舞动。 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惊鸿收剑而立,依旧是那副清冷的模样。 但所有人的心中,都还回荡着那抹,清冽的剑光。 “九点四分!” 全场再次沸腾! 第一个九分以上的高分! 璇玑楼再次用实力,证明了她们在舞乐界的霸主地位。 然而,就在众人以为上午的比赛将在璇玑楼的惊艳表现中结束时。 一个谁也没有想到的名字,出现了。 “散人,全明修,《战狂》!” 一个身材高大,面容刚毅的青年男子,赤着上身,只穿一条黑色的长裤,走上了舞台。 他没有任何背景,没有任何门派,只是一个籍籍无名的散修。 他的出场,并没有引起太多的关注。 但,当音乐响起的那一刻,所有人都被震住了。 那音乐,是狂野的,是原始的,是充满了力量的战鼓之声! 全明修的舞蹈,也如同他的名字一般,充满了狂野的战意。 他的动作,大开大合,充满了爆发力。 每一次挥拳,每一次踢腿,都带着呼啸的风声。 他的肌肉,如同钢铁浇筑,充满了力量的美感。 这已经不像是舞蹈,更像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 但偏偏,他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地卡在鼓点上,充满了独特的韵律感。 他跳的,是力,是势! 一舞终了,他仰天长啸,声震四野! 全场,先是死一般的寂静。 然后,爆发出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热烈的掌声和呐喊! “好!这才是男人该跳的舞!” “太他娘的过瘾了!” 就连评委席上的风三娘,眼中都闪烁着异样的光彩。 最终得分——“九点五分!” 全场最高分! 所有人都被这个结果,震惊了。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散人,竟然,力压了璇玑楼的名花! 柳如烟看着那个名叫全明修的男子,眼神,也变得凝重了起来。 她知道,这次的舞乐大会,藏龙卧虎。 绝不能,有半分小觑之心。 上午的比赛结束,璇玑楼虽然两人都成功晋级,但风头却被一个散人抢了去。 这让楼里的姑娘们,都感到了一丝压力。 下午的比赛,是乐姬和部分舞姬的场子。 璇玑楼出战的,是乐姬凝脂,和舞姬凌波。 压力,来到了她们的肩上。 午后的阳光,比上午更加毒辣。 会场内的气氛,也随着比赛的进行,愈发燥热。 短暂的午休过后,下午的比赛,正式开始。 下午的场次,主要是乐姬的比试,中间穿插着一些舞姬。 璇玑楼的乐姬花魁,凝脂,便在下午出场。 在凝脂之前,已经有几位乐姬上台献艺。 有弹古筝的,曲调悠扬,如高山流水。 有吹玉箫的,意境空灵,如月下独酌。 水平都不差,但或许是乐器的表现力,本身就不如舞蹈那般直观,观众的反响,始终有些不温不火。 评委的打分,也一直没能超过八分。 终于,轮到了凝脂。 第186章 七弦悲音,凝脂姐姐杀疯了! “璇玑楼,凝脂,《步步惊心》!” 凝脂今日,穿了一身墨绿色的长裙,怀抱一架通体漆黑的琵琶,缓步走上舞台。 她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幽静而又深沉的气质。 她没有看任何人,只是安静地,在舞台中央坐下,将琵琶,横抱于胸前。 然后,她的手指,动了。 “铮——!” 一声急促而又尖锐的轮扫,如同平地惊雷,瞬间,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牢牢地抓了过来! 那声音里,充满了肃杀之气! 紧接着,急促的乐声,如同暴雨般,倾泻而出! 凝脂的十指,在琴弦上,快得几乎出现了残影。 她整个人,都仿佛与那架琵琶,融为了一体。 她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但那双幽深的眸子里,却仿佛,映出了一片幽怨血海! 所有人都听傻了。 那股惨烈,那股悲壮,那股绝望,透过琴声,狠狠地,砸进了每一个人的心里。 不少心志不坚的人,甚至脸色发白,冷汗直流,仿佛下一刻就会有刀剑砍在自己的身上。 就连评委席上的风三娘,都下意识地握紧了扶手,眼中满是震撼。 这哪里是在弹琴? 这分明是在用琴声,杀人! 终于,当最后一个音符,以一种决绝的姿态戛然而止时。 整个会场,依旧是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还沉浸在方才那片肃杀的氛围中,无法自拔。 良久,才有人,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我的天……这……这琵琶,还能这么弹?” “太可怕了……我刚才,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 “这凝脂姑娘的‘七弦悲音’,果然是名不虚传啊!” 掌声,雷鸣般响起。 这一次,没有人喝彩,没有人呐喊。 因为,所有人都被那琴声震慑得说不出话来。 他们只能用最用力的掌声,来表达自己心中的敬畏。 最终得分——“九点七分!” 又一个超高分! 甚至,超过了上午那个散人全明修! 璇玑楼,再次,用绝对的实力,捍卫了自己的荣耀。 然而,凝脂这石破天惊的一曲,却给后面的乐姬,带来了毁灭性的打击。 她的琴声,意境太过强烈,那股肃杀之气,久久地萦绕在舞台上空不曾散去。 紧接着她上场的那位乐姬,刚一坐下,手便开始不自觉地发抖。 第一个音,就弹错了。 她脸色一白,越是想弹好,心便越乱,后面的曲调更是错得一塌糊涂。 最终,只得了可怜的三点五分,狼狈下台。 接下来的三位乐姬,也无一例外,全都受到了影响。 一个弹古琴的,弹着弹着,琴弦“嘣”的一声,断了。 一个吹笛子的,吹到一半,气息一乱,直接破了音。 还有一个,更是还没开始就因为太过紧张,直接放弃了比赛。 连续四位乐姬,全军覆没! 这一下,所有人都看明白了。 凝脂姐姐,这是杀疯了啊! 她用一首曲子,直接清空了她身后的一片赛道! 直到第五位乐姬上场,情况才稍有好转。 那是一位,来自妙音谷的姑娘。 她并未受到凝脂的影响,七弦悲音本就是妙音谷所传。一曲《静心咒》,弹得是清雅宁静,将舞台上那股肃杀之气渐渐化解。 最终也拿到了九点五分的高分,成功晋级。 乐姬的比试结束,轮到了舞姬凌波。 有了上午的经验和下午凝脂的惊艳表现,凌波的压力不可谓不大。 但她不愧是璇玑楼四大花魁之一,心理素质极佳。 她跳了一支《踏浪舞》,身姿轻盈,舞步灵动,仿佛海上的仙子在浪涛之上嬉戏玩耍。 最终,也以九点六分的高分,顺利晋级。 至此,舞乐大会第一日,璇玑楼出战四人全部高分晋级! 这个战绩,让其他所有势力,都感到了巨大的压力。 尤其是风雨楼。 他们的席位上,气氛,压抑得能滴出水来。 “妈的!这璇玑楼,今年是吃了什么药了?一个个都这么猛!”厉风低声咒骂道。 关之铭的脸色,也阴沉无比。 他原本还指望着,能看璇一玑楼出丑。 却没想到,她们竟是如此的势不可挡。 他的目光,不由得,落在了柳如烟的身上。 明日,就该轮到她了。 他倒要看看,这个被楼主韩月娥,如此看重的“天才”,到底,有几分成色! 一夜无话。 第二日,比赛继续。 有了第一天的铺垫,今天的竞争,无疑更加白热化。 因为评委们手中的晋级名额,已经所剩无几。 舞蹈组,只剩下三十个名额。而乐器组,更是只剩下可怜的两个名额。 上午的比赛,气氛明显比昨天紧张了许多。 评委们的打分,也变得更加严苛。 好几个实力不错的舞姬,都因为一点小小的失误,而与晋级失之交臂,当场泪洒舞台。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抽到后面的签,就意味着,你必须表现得比前面所有的人,都更加出色,才能打动早已审美疲劳的评委。 璇玑楼的众人,都为下午即将登场的柳如烟和清弦,捏了一把汗。 尤其是柳如烟。 不巧的是,排在她前面的正好是萨满教的那对姐妹,和阴阳家的那个神秘男子。 这三个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他们的表演,势必会将现场的气氛,推向一个高潮。 而柳如烟,紧跟在他们后面出场,想要再进一步难如登天。 这已经不是运气不好,简直就是死亡之组。 午后的阳光,依旧灼热。 下午的比赛,在万众期待中,开始了。 “萨满教,胡翠花,《祈雨》!” 随着司仪的唱喏,萨满教的圣女胡翠花,走上了舞台。 她今日的装扮,比昨日更加隆重。头上戴着更加繁复的羽毛头饰,脸上也用彩色的矿物颜料,画上了诡异的图腾。 她一上场,便带来了一股,原始而又神秘的强大气场。 鼓声响起,低沉而又有力,仿佛是远古部落的心跳。 胡翠花的舞蹈,也随之展开。 她的动作,充满了力量感,每一个跺脚,每一次摆臂,都仿佛在与大地沟通。 她的口中,念念有词,吟唱着古老的萨满咒语。 虽然没人听得懂,但那声音里,却充满了虔诚与敬畏。 所有人都被她的舞蹈,深深吸引。 仿佛真的看到了一位远古的女祭司,正在为了自己的部落,向天神,祈求着甘霖。 第187章 针锋相对,萨满教的祈雨舞! “好!好一个萨满祈雨舞!” “神性十足啊!” 众人纷纷叫好。 毕竟,在大旱的背景下,祈雨,是一个非常讨喜的主题。 胡翠花,也因此拿到了九点三的高分。 紧接着,她的妹妹胡二丫上场。 跳的同样是祈雨舞。 只是,她的舞蹈少了几分姐姐的沉稳与庄重,多了几分少女的灵动与活泼。 同样精彩,也拿到了九点五分的高分,姐妹二人,双双晋级。 连续两支精彩的祈雨舞,让现场的气氛,变得十分热烈。 然而,当司仪念出下一个名字时,全场都安静了下来。 “阴阳家,昭冥,《祈雨》!” 什么? 又是祈雨舞? 所有人都愣住了。 这阴阳家,是要跟萨满教,当场打擂台吗? 萨满教的席位上,胡翠花姐妹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 而那个一直低调的阴阳家男子,昭冥,则缓缓地,走上了舞台。 他依旧穿着那身绣着红色诡异纹路的黑袍,宽大的帽檐,遮住了他大半张脸。 他一上台,便从怀中,取出了两张黄色的符纸。 台下众人,顿时议论纷纷。 “他要干什么?跳大神吗?” “阴阳家和萨满教,本就是死对头,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柳如烟的心中,也是一动。 她知道,真正的重头戏,要来了。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舞台上的昭冥。 只见他,将两张祈雨符,分别夹在双手的指间,交叉于胸前。 然后,他的身体,开始动了。 他的舞步,极为复杂,脚下,仿佛踩着某种玄奥的阵法。 正是道家典籍中记载的“七星步法”。 他的动作,不像胡翠花那般充满了原始的力量感。 反而,带着一种,飘逸出尘的仙气。 他整个人,都仿佛化作了一缕青烟,在舞台上,缓缓流转。 柳如烟的目光,死死地锁定着他。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昭冥身上的炼气,并未像其他舞者那样外放。 反而,是在不断地,内敛,吸收。 他在吸收着周围天地间,那稀薄的,云雾之气! 柳如烟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才是真正的,以舞通神! 就在这时,昭冥的舞蹈,进入了尾声。 他双手高举过头顶,指间的两张祈雨符,竟无火自燃! 化作两道青烟,直冲天际! 与此同时,昭冥的口中,猛地吐出了一道,早已准备好的,小小的符箓! 他体内,一直积蓄着的炼气,在这一瞬间,以那枚符箓为媒介,全部,爆发了出来! “轰!” 一股无形的气浪,以他为中心,朝着四面八方,扩散开去! 原本晴朗的天空,竟真的,在肉眼可见的速度下,变得阴沉了下来! 大片的乌云,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遮蔽了毒辣的太阳! 整个会场,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好几度! “天……天变了!” “这……这是真的法术啊!” 台下众人,全都惊呆了,一个个仰着头,看着天上的异象,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虽然,雨,最终还是没有下来。 但昭冥露的这一手,已经足以,震惊所有人。 他,是真的,拥有沟通天地之能! 评委们,更是被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最终,给出了一个,史无前例的,九点八分! 全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与欢呼。 昭冥,一战封神! 而就在这气氛最热烈的时刻。 司仪的声音,再次响起。 “下一位,璇玑楼,柳如烟!” 话音落下,全场,再次安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璇玑楼的席位上。 聚焦在了那个,即将登台的青衣少女身上。 全场的目光,如同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向了璇玑楼的席位。 柳如烟,缓缓地站起身。 “如烟,你……”清弦拉住了她的手,眼中满是担忧。 前面是萨满教姐妹精彩的祈雨舞,紧接着又是阴阳家昭冥那近乎神迹的通神之术。 在这种情况下登台,压力之大,可想而知。 更何况,柳如烟准备的,也是一支祈雨舞。 这已经不是比较,而是赤裸裸的对决。 一旦表现得稍有逊色,便会沦为笑柄。 柳如烟对着清弦,回以一个安心的笑容。 “姐姐放心。” 她没有再多言,转身,一步一步,朝着那座万众瞩目的舞台走去。 她今日,穿的正是那件“天丝春波舞衣”。 通体天青色的长裙,薄如蝉翼,轻若云雾。 长发,用六根一模一样的银簪高高挽起,正是她当初跳祭舞时的装扮。 额间,用青色的颜料,细细地描绘了一枚水滴状的花钿。 她赤着双足,踩在温热的地毯上,一步一步,走到了舞台的中央。 整个会场,安静得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想看看,这个新晋的“琼琚仙子”,这个被璇玑楼寄予厚望的新人,在面对如此绝境之时,会如何应对。 关之铭的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笑意。 “自取其辱。”他淡淡地吐出四个字。 在他看来,柳如烟此举,无异于飞蛾扑火。 舞台上,柳如烟并未理会周围的目光。 她只是静静地站着,闭上眼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然后,她对着乐师的方向,微微颔首。 一阵悠扬而又带着几分悲悯的箫声,缓缓响起。 那箫声,仿佛是干涸的大地,发出的无声的叹息。 她缓缓跪倒在地,巨大的裙摆,如同一朵盛开的青莲,在舞台上铺展开来。 一只手,轻覆在面颊之上,仿佛在哭泣。 另一只手,在胸前,摆出一个虔诚的手诀。 她赤足,缓缓站起。 身体微微前倾,白皙的指尖,轻触地面,仿佛在感受着大地的干渴与龟裂。 随后,双臂缓慢抬起,如托举着千钧的希望。 她闭着眼,眉头微蹙,嘴唇无声地开合,仿佛在吟唱着古老的歌谣。 她的腰肢,开始小幅度地左右平摆,带动着整个上身,如风中摇曳的柳枝。 她抬起头,仰望着那片被乌云笼罩的天空,脸上,是无尽的虔,诚与渴望。 突然! 鼓点,毫无征兆地,猛然响起! 急促,而又充满了力量! 第188章 我有一舞,亦是祈雨! 柳如烟的动作,也随之骤变! 她腰胯发力,猛地拧转,带动整个身体,急速旋转! 宽大的天青色水袖,被风鼓起,在空中,划出两道完美的圆弧! 旋转中,她猛地睁开了双眼! 那双凤眸之中,不再是之前的悲悯与虔诚,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专注与锐利! 旋转停下,她沉腰落步,稳稳站定。 双臂,交替着,向着天空,一掌一掌地推出! 每推出一掌,她体内的炼气,便随之涌动一分! 她的腰背,如波浪般起伏,充满了力量的美感。 她的眼神,凌厉如刀,呼吸,深重而又绵长。 细密的汗珠,从她的额角,渗出,顺着脸颊,滑落。 台下的观众,全都看呆了。 柳如烟的这支舞,与萨满教的原始狂野不同,也与阴阳家的飘逸出尘不同。 她的舞中,有悲悯,有渴望,更有不屈的,抗争! 这,不是在向神明祈求。 这是在,以凡人之躯,与这天地,对话! 柳如烟的双脚也开始快速地踏击着地面,踩出急促而又充满了力量的步点! 她的双臂,高举过头,手指,快速地变换着,一个又一个复杂而又玄奥的指诀! 她体内的炼气,在这一刻,被催动到了极致! 她能感觉到,空气中那些游离的水汽,正在被她的舞姿,被她的意念所吸引,所牵引! 就是现在! 柳如烟的眼中,精光爆射! 她的腰腿,猛然发力,整个人如同一只青鸟冲天而起! 身体在空中,尽力地伸展。 头,向后仰去。 双臂,向着天空,用尽全力地伸直,劈开! 一声清越而又充满了力量的短喝,从她的口中发出! “开!” 那声音,穿云裂石! 仿佛,是一道,劈开混沌的,命令! 随着柳如烟那一声清喝。 她整个人,从空中,急速下落。 左膝,重重地,跪在了舞台之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双掌,也同时,狠狠地,拍击在地面! “轰隆——!” 就在她双掌落地的瞬间,天空之中,一道刺目的闪电,划破了厚厚的云层! 紧接着,一声惊天动地的雷鸣,在所有人的头顶,炸响! 那雷声,仿佛是天神的怒吼,又仿佛是,对她这惊世一舞的回应! 整个会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雷声,震得,瑟瑟发抖。 所有人都被吓傻了,一个个目瞪口呆地,看着舞台上那个,单膝跪地的身影。 她做了什么? 她竟然,引来了天雷?! 评委席上,风三娘手中的茶杯,“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她活了这么大岁数,从未见过,如此匪夷所思的景象! 角落里,那个一直闭目养神的阴阳家男子昭冥,也猛地,睁开了双眼。 他死死地,盯着舞台上的柳如烟,那双隐藏在帽檐下的眸子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就在这时。 一滴冰凉的液体,落在了风三娘的脸颊上。 她下意识地,伸手一摸。 是……是雨? 她猛地抬起头。 只见天空之中,不知何时,开始飘下,稀稀落落的雨滴。 一滴。 两滴。 三滴…… 雨,越下越大。 从一开始的毛毛细雨,很快便变成了倾盆而下的大雨! “哗啦啦——!” 豆大的雨点,狠狠地,砸在会场的顶棚上,砸在每一个人的脸上,身上。 整个世界,都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暴雨,笼罩了。 会场,先是死一般的寂静。 然后,爆发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狂喜的,呐喊! “下雨了!真的下雨了!” “天啊!是雨!是甘霖啊!” “神迹!这真的是神迹啊!” 无数的观众,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 他们冲出观赛棚,冲进雨幕之中,任由那冰凉的雨水冲刷着自己的身体。 这是,救命的雨啊! 而舞台上,柳如烟,在引来这场暴雨之后,仿佛也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她体内的炼气,在刚才那一瞬间,被抽调一空。 但一股前所未有的,舒畅的感觉,却涌遍了她的全身。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卡了半年的那个瓶颈,松动了。 她缓缓地,完成了舞蹈的最后一个动作。 双臂收回,交叠于小腹。 一直紧绷的腰背,彻底放松。 她俯下身,额头,轻轻地,抵在了手背之上。 雨水,打湿了她的长发,打湿了她的舞衣。 但此刻的她,在所有人的眼中,却像是沐浴在神光之中的,真正的神女。 “琼琚仙子……不,是祈雨仙子啊!” “她真的为我们求来了雨!” “仙子下凡!仙子下凡啊!” 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那倾盆而下的大雨,渐渐转为淅淅沥沥的小雨,最终,完全停歇。 乌云散去,一缕久违的阳光,穿透云层,洒在大地之上。 雨后的空气,带着泥土的芬芳和青草的清新,让人心旷神怡。 整个会场,都像是被洗涤过一般,焕然一新。 但所有人心中的震撼,却久久未能平息。 比赛,因为这场大雨,而被迫中断。 但没有一个人有怨言。 所有人的目光依旧聚焦在那个,从舞台上缓缓走下的身影。 柳如烟,在璇玑楼姐妹们的簇拥下,回到了观赛区。 她刚一落座,风三娘,便亲自从评委席上走了下来。 这位春风馆的馆主,柳州地界上说一不二的人物,此刻,脸上满是激动与感慨。 她走到柳如烟面前,看着这个浑身湿透,脸色却依旧平静的少女,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赞许与疼惜。 “好孩子……好孩子啊……” 她拉着柳如烟的手,声音都有些颤抖。 “你为我柳州,为这大胤南部的百姓,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 “我代表柳州的百姓,谢谢你!” 说着,她竟要对着柳如烟,行一个大礼。 “风馆主,使不得!” 柳如烟连忙起身,扶住了她。 “如烟不过是尽了自己的一份心力罢了。这雨是天意,是民心所向,不敢居功。” 她这番话,说得谦逊得体,更是让风三娘,对她高看了一眼。 “好!不骄不躁,是个好苗子!”风三娘拍了拍她的手背,“你放心,今日之事,我定会上报朝廷,为你请功!” 就在这时,评委席那边,也终于,给出了柳如烟的分数。 毫无悬念。 九点九分! 第189章 杀机暗藏 这个分数一出,全场再次,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实至名归! 而其他势力的反应,则是,各有不同。 烟雨楼的席位上,气氛已经不能用压抑来形容,简直就是一片死寂。 厉风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关之铭则死死地盯着柳如烟。 这个女人…… “楼主……”厉风艰难地开口,“我们……还不动手吗?” ”回去商议!“关之铭唇动无声。 而另一边。 那个一直保持着神秘的阴阳家男子,昭冥竟主动朝着璇玑楼的席位走了过来。 他摘下了头上的帽檐,露出了一张清俊而又苍白的脸。 他的年纪看起来不过二十五六,但那双眼睛却深邃得如同古井,仿佛能看透人心。 他走到柳如烟面前,对着她,深深地行了一个阴阳家特有的稽首礼。 “阴阳家,昭冥,见过柳姑娘。” 他的声音,清冷而又悦耳。 “昭冥公子。”柳如烟起身回礼。 “姑娘方才那一舞,并非符咒之术,也非寻常的炼气法门。”昭冥的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昭冥冒昧,敢问姑娘,那究竟是何种力量?” 他是个,真正的求道者。 对于这种自己闻所未闻的力量,他充满了好奇与探究。 柳如烟看着他那双清澈的眼睛,心中一动。 她知道,这种人可为敌亦可为友。 她淡淡一笑,声音如山间清泉。 “我也是刚才看到你的祈雨舞才得到的灵感。” “通过炼气沟通物质,存积在身体内,最终引导内劲全部发出,可能是昭冥公子你先前就释放了一轮云雾,我才能成功。” “还要感谢公子你!” 柳如烟知道此时讲实话的效果会更好,赌对方不怪自己偷学,反而认为自己值得结交。 昭冥听后眼中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眼前的女子竟然能这么快的学会阴阳家的功法运转方式。 “认识你,这场大会便不虚此行了。”昭冥行礼离开。 萨满教的胡翠花姐妹,也走了过来。 她们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对着柳如烟,重重地点了点头道:“你很强。我们佩服你。” 这是,来自对手的最直接的尊重。 比赛,在短暂的混乱之后,继续进行。 最后出场的清弦,也以一曲空灵的箜篌独奏,拿到了九点六的高分,顺利晋级。 至此,个人晋级赛,全部结束。 璇玑楼六人,以一种,近乎碾压的姿态,全员高分晋级! 这个结果,再次,震惊了所有人。 柳如烟那一舞《祈雨》,不仅引来了天降甘霖,更是在所有人的心中投下了一颗名为“震撼”的巨石。余波未平,大会的进程却不会因此停歇。 个人晋级赛的初步筛选已经结束,接下来便是更为残酷的对战轮次。 高台之上,风三娘亲自监督,一个巨大的朱漆木箱被抬了上来。各方势力的代表依次上前,从中摸取竹签,以决定明日的对手。 气氛,在这一刻变得微妙而紧张。 有人欢喜,有人忧愁。抽到弱者的人暗自庆幸,而那些不幸抽中强敌的,脸色则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很快,抽签的结果便张贴在了会场最显眼的位置。 众人怀着各异的心思,纷纷散去,回到各自的休息处,等待着明日那场注定更加激烈的比试。 夜色如墨,将白日的喧嚣与燥热尽数吞噬。 烟雨楼的专属别院内,灯火通明,气氛却压抑得令人窒息。 厉雨站在堂下,白日里在会场感受到的那股屈辱与惊骇,此刻已尽数化为狰狞的杀意。他看着主位上那个面容秀美,气质却阴冷的男人,声音嘶哑地问道:“楼主,难道我们就这么算了?” 关之铭没有回答,只是用指节,轻轻叩击着桌面,发出“哒、哒、哒”的轻响。 每一声,都像是敲在厉雨的心上。 “一个柳如烟……”关之铭终于开口,声音清冷,不带一丝温度,“她的存在,已经不仅仅是璇玑楼的一个天才那么简单。” 他抬起眼,那双秀美的眸子里,是化不开的阴狠。 “她引来天雷,为民祈雨,如今在柳州百姓心中,声望已然堪比神女。此番大会之后,无论胜负,她都将名满天下。璇玑楼又多了一块坚不可摧的金字招牌。” “楼主的意思是……”厉雨的眼中,凶光毕露。 “此女,断不可留。”关之铭一字一句,如同从齿缝中挤出,“之前是我小觑了她,也小觑了韩月奴那个老妖婆的眼光。如今,必须在她彻底成长起来之前将她彻底铲除!” 经过柳如烟今日这惊世骇俗的表现,关之铭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不再犹豫,不再观望。 “我们的人手,够吗?”厉雨问道。 “不够就再调。”关之铭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的光芒,“这次大会,鱼龙混杂,正是我们下手的最好时机。”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天边那轮被乌云遮蔽的残月。 “大会结束,各方势力散场归途,人心最为松懈。到那时,由我带领烟雨楼主力,在归途中正面对峙璇玑楼的车队。” “你的任务,”他转过身,目光如毒蛇般锁定厉雨,“便是带着楼里最好的两个洞明中期好手,趁乱,不惜一切代价解决掉柳如烟。” “此计,就算不能将璇玑楼连根拔起,也足以斩断她们一条臂膀,让她们元气大伤!” “属下领命!”厉雨单膝跪地,声音中充满了嗜血的兴奋。 关之铭点了点头,随即从怀中取出一只信鸽,写下一封密信绑在信鸽腿上,从窗口放出。 信鸽,瞬间进入了无边的夜色。 他的心中,始终存着一丝忌惮。 他自己不过是凌霄境初期。而璇玑楼的楼主韩月奴,早在二十年前便已是凌霄境。 关之铭深知,这个境界,想要再进一步,难如登天。但他更清楚,韩月奴的底蕴,绝对比自己想象的要深厚得多。 与这个成名已久的老对手博弈,再怎么小心也不为过。 杀机,在静谧的夜色中,悄然织成了一张无形的大网,正缓缓朝着璇玑楼的方向笼罩而去。 第190章 红莲与无邪 第二日,天光乍亮。 舞乐大会的会场,比昨日更加人声鼎沸。经过了第一日祈雨舞的震撼,所有人都对今日的对决,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期待。 对战轮次,首先进行的是舞蹈的比斗。 “第一场,城南百花楼,张小蝶,对阵,江南织女坊,林七娘!” 随着司仪高声唱喏,两名身着华丽舞衣的女子,一左一右,登上了比舞场。 鼓声响起! 张小蝶抢先发难,她跳的是一曲《柳腰舞》,舞姿灵动,双袖挥舞间,带起阵阵劲风,如同无数飞舞的柳絮,看似轻柔,实则暗藏锋芒,朝着林七娘周身要害笼罩而去。 林七娘不慌不忙,脚下踩着奇特的步法,身形如纺车般旋转起来。她的《纺车舞》,守得是滴水不漏,将张小蝶所有攻势尽数化解。 两人你来我往,舞姿交错,袖影翻飞。台下的观众看得是如痴如醉,掌声雷动。 最终,还是张小蝶技高一筹,她的《柳腰舞》后劲更足,抓住林七娘一个换气的破绽,一记“薇草缠身”,水袖如灵蛇般缠住了对方的脚踝,使其身形一滞,获得了最终的胜利。 “张小蝶,胜!” 接下来的几场比斗,同样精彩纷呈。 有舞姬以《胡旋舞》的奔放火辣,压得对手节节败退。 亦有舞姬以《踏歌行》的刚柔并济,在缠斗中寻觅胜机。 比舞,不是比武。 没有刀光剑影,没有血肉横飞。 但那舞姿之间的碰撞,那炼气与意境的交锋,其凶险与激烈,却丝毫不逊于一场真正的厮杀。 一个舞步的错漏,一个气息的紊乱,便可能导致满盘皆输。 璇玑楼的观赛区,众人神色平静,仔细地观察着场上每一个选手的风格与招式。 芍药看着台上那激烈的比斗,眼中战意盎然。她本就擅长奔放热烈的舞风,此刻早已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惊鸿手持长剑,闭目养神,仿佛对外界的一切都漠不关心。但她那微微颤动的剑鞘,却暴露了她并不平静的内心。 终于,轮到了柳如烟。 当司仪念出她的名字,以及她的对手时,全场响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下一场,璇玑楼,柳如烟,对阵,炉烟湖,素心!” 炉烟湖! 四大圣地之一!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个即将登台的身影上。他们都想看看,这位昨日引来天雷神迹的“祈雨仙子”,在真正的舞斗之中,究竟有何等实力。 而她的对手,竟然是来自四大圣地之一的炉烟湖,这让这场比试,更增添了几分悬念与看点。 柳如烟缓缓起身。 今日,她换下了一身素雅的常服。 一袭红莲舞衣,如烈火般在风中摇曳。 长发高高束起,头戴一顶精致的莲花宝冠,冠顶的明珠,流光溢彩。 当她一步一步,走上那座万众瞩目的比舞场时。 整个会场,都仿佛,安静了一瞬。 黑火红莲,绝世而立。 那份风华,那份气度,足以令天地为之失色。 在柳如烟的对面,她的对手也已登台。 那是一个看起来比柳如烟要大上几岁的女子,名叫素心。 只是她的打扮,却与她的名字和年龄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一身粉色的襦裙,裙摆上绣着几只憨态可掬的小兔子。头发梳成两个丫髻,用粉色的丝带系着,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 她的脸上,带着一丝好奇,一丝紧张,还有一丝,孩童般的纯真。那双清澈的眼睛,正好奇地打量着柳如烟,仿佛在看什么新奇的玩具。 这身打扮,让她看起来像个不谙世事的少女。 “炉烟湖的人,都这么……特别吗?”璇玑楼的观赛区,小翠忍不住小声嘀咕。 清弦的眉头,也微微蹙起。 炉烟湖,作为四大圣地之一,以锻造闻名天下。其门人向来低调神秘,极少在江湖上走动。她们的功法路数,更是无人知晓。 眼前这个名叫素心的女子,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台上,比舞的鼓声,正式响起。 素心率先动了。 她的舞步,杂乱无章,毫无章法可言。 就像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孩子,在院子里随意地蹦跳,追逐着蝴蝶。 她的动作,大开大合,充满了天真烂漫的感觉。时而学着小鸟展翅,时而学着兔子蹦跳,时而又像是在原地转圈,追逐着自己的影子。 她身上的炼气,也同样微弱,甚至,比不上那些在初赛就被淘汰的普通舞姬。 柳如烟凤眸微眯,没有立刻抢攻,而是脚踩莲步,身形如风中摇曳的红莲,不急不缓地,围绕着素心游走。 她想看看,这炉烟湖的弟子,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素心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危险,依旧自顾自地跳着。 她跳着跳着,竟停下了自己的舞步,蹦蹦跳跳地,朝着柳如烟跑了过来,伸出手似乎想要触摸柳如烟裙摆上的莲瓣。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所有人都看傻了。 这是在比舞?这分明是在玩闹! 评委席上,风三娘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就连烟雨楼那边,关之铭那张一直保持着冷笑的脸,都出现了一丝错愕。 柳如烟也是一愣。 但她毕竟是身经百战,反应极快。 眼看素心的手,就要触碰到自己。柳如烟腰肢一拧,脚下一个滑步,身形如鬼魅般向后飘出数尺,轻巧地避开了对方的触碰。 她的舞姿,没有丝毫的烟火气,却带着一种,不容侵犯的距离感。 “咦?” 素心一抓落空,发出一声惊奇的轻咦。 她似乎觉得这个游戏很好玩,也不生气,再次朝着柳如烟,追了过去。 她的动作,依旧是那般天真烂漫,毫无威胁。 但柳如烟的心中,却始终保持着一丝警惕。 事出反常必有妖。 炉烟湖,绝不可能派一个真正的傻子,来参加这等盛会。 柳如烟一边闪避,一边催动炼气,仔细地感知着对方身上的每一丝变化。 然而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 素心的招式依旧是那般杂乱无章,漏洞百出。 她身上的炼气,也始终没有半分增强的迹象。 柳如烟缠斗了许久,终于确定。 对方,似乎真的没有更强的招式了。 第191章 我能看看你的衣服吗 看来,这位素心,并没有系统地学习过舞蹈。她所有的动作,都只是凭着自己的喜好,随心所欲地施展。 这到底是炉烟湖的试探,还是……她们真的,就派了这么一个天真到近乎愚蠢的弟子来参赛? 柳如烟的心中,闪过一丝疑惑。 但比试,终究是要分出胜负的。 既然对方已经黔驴技穷,那她,也没有必要再继续耗下去了。 “得罪了。” 柳如烟心中默念一句,眼中精光一闪。 她不再闪避。 脚下猛地一踏,整个人的气势,骤然一变! 如果说,方才的柳如烟,是一朵在风中静静摇曳,只可远观的红莲。 那么此刻的她,便是一朵,在业火之中,骤然绽放的,审判之莲! “莲步生火!” 柳如烟一声清喝,体内的炼气,被催动到了极致! 她脚下的步法,变得急促而又充满了力量。每一步踏出,都仿佛踩在了鼓点之上,震慑人心。 那身黑色的舞衣,无风自动,宽大的裙摆,如同一朵盛开的巨大莲花,在舞台上旋转铺开。 红色的莲瓣绣纹,在阳光下,闪烁着刺目的光芒,仿佛真的有火焰,在上面燃烧! 一股灼热而又凌厉的气浪,以她为中心,朝着四面八方,扩散开去! 素心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气势,吓了一跳。 她停下脚步,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仿佛瞬间变了一个人似的柳如烟,那双纯真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茫然与无措。 柳如烟没有给她任何反应的时间。 她腰胯发力,猛地拧转,带动整个身体,急速旋转! 旋转之中,她的双臂,交替着向着素心的方向,一掌一掌地推出! 每一掌推出,都带起一道灼热的劲风,卷起她宽大的水袖,如同一条条舞动的火蛇,封死了素心所有的退路。 素心被这漫天的袖影,骇得连连后退。 她那不成章法的舞步,在柳如烟这狂风暴雨般的攻势面前,瞬间便被撕得粉碎。 她想躲,却发现,无论自己往哪个方向躲,都无法逃出那片红莲业火的笼罩。 “砰!” 柳如烟的一只水袖,轻轻地扫在了她的肩膀上。 那力道,被柳如烟控制得恰到好处。 既足以让她身形一晃,失去平衡,又不会让她受到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素心“哎呀”一声,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她刚站稳脚跟,另一只水袖,又如影随形而至,点在了她的腰间。 “砰!” “砰!” “砰!” 柳如烟的攻势,连绵不绝。 她的身形,如同一道红色的闪电,围绕着素心,急速地穿梭。 每一次交错,她的水袖,都会在素心的身上,留下一个“印记”。 肩膀,手臂,后背,腰间…… 那感觉,不疼,却带着一股巧劲,让素心的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地,东倒西歪。 她就像一个被线操控的木偶,在柳如烟的舞姿下狼狈不堪,毫无还手之力。 台下的观众,全都看呆了。 “好……好快的速度!” “这才是‘琼琚仙子’真正的实力吗?太可怕了!” “那个炉烟湖的姑娘,完全被压着打啊!” 璇玑楼的众人,也都松了一口气。 看来,是她们多虑了。 终于,在接连“击中”了十几下之后。 柳如烟的眼中,精光爆射! 她抓住了素心最后一个破绽。 “莲华·绽!” 她的腰腿,猛然发力,整个人如同一只火凤,冲天而起! 身体在空中,尽力地伸展。 双臂,向着天空,用尽全力地伸直,劈开! 那宽大的红莲舞衣,在空中,彻底绽放! 如同一朵,从天而降的,巨大火莲! 随着她从空中急速下落,一股无形的气浪,以她为中心,轰然压下! 素心被这股气浪一冲,再也站立不稳,“扑通”一声,跌坐在了地上。 柳如烟则轻巧地落在了她的面前。 左膝,微屈。 双臂,收回,交叠于小腹。 完成了舞蹈的最后一个动作。 胜负,已分。 整个会场,先是死一般的寂静。 然后爆发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呐喊与欢呼! “柳如烟,胜!” 比试结束,柳如烟对着评委席和观众席,微微颔首,便转身准备下场。 而那个跌坐在地上的素心,也被人扶了起来。 她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尘,一双大眼睛,依旧亮晶晶地,看着柳如烟的背影。 柳如烟刚走下比舞场,回到璇玑楼的休息区,便感觉自己的衣角被人轻轻地拽了一下。 她回头一看,正是那个素心。 她不知何时,竟偷偷地摸了过来。 璇玑楼的众人,立刻警惕起来,纷纷起身,将柳如烟护在身后。 “你想做什么?”芍药的眼中,带着一丝不善。 素心似乎被她们的阵仗吓了一跳,怯生生地,后退了一步。 她看着柳如烟,小声地说道:“我……我没有恶意。” 她的目光,落在柳如烟那身红莲舞衣上,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喜爱与惊叹。 “你的这件舞衣,好漂亮啊……上面的绣工,好精巧。这……这是用我们炉烟湖的‘火蚕丝’做的吧?” “哦,就是以百年藕丝混着西域赤金丝,一同编织而成。” 她看着柳如烟,眼中充满了期盼。 “能……能让我仔细看看吗?” 柳如烟看着她那双纯真无邪的眼睛,那眼神,干净得不含一丝杂质。 她心中的一丝警惕,也随之消散。 “可以。”柳如烟点了点头,答应了。 芍药等人,都露出了不解的神色,但见柳如烟已经同意,她们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依旧警惕地盯着素心。 柳如烟带着素心,回到了璇玑楼的专属马车上。 她当着素心的面,换下了那身红莲舞衣,递给了她。 素心如获至宝般,小心翼翼地,接了过去。 她将舞衣捧在手里,翻来覆去地,仔细研究着。 她的手指,轻轻地,抚过舞衣上的每一道绣纹,每一个针脚。 那专注的神情,就像一个最虔诚的工匠,在欣赏一件绝世的艺术品。 “果然是火蚕丝……”她喃喃自语,“这绣法,也好厉害……竟然能将金线,绣得如此服帖,还不影响舞衣的柔韧。” 第192章 狂战与奔放 她研究了许久,才恋恋不舍地,将舞衣还给了柳如烟。 “谢谢你。”她对着柳如烟,郑重地道谢。 然后,她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还有……谢谢你刚才在赛场上,手下留情。” 她笑嘻嘻地说道:“你打在我身上的那几下,一点都不疼!” 柳如烟闻言,只是淡淡一笑。 她看着柳如烟,眼中闪烁着真诚的光芒。 “你是个好人!”她认真地说道,“以后,你若是有机会来我们炉烟湖,我……我让我爹,帮你打造更好的东西!” “我爹可是我们炉烟湖,手艺最好的锻造大师!” “我就是喜欢跳舞才来的这次大会,凑凑热闹。” 柳如烟就这么和素心,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气氛竟是异常的融洽。 然而,在马车外面,一直竖着耳朵偷听的璇玑楼众人,却早已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她们一个个目瞪口呆,面面相觑,脸上是难以置信的神情。 就在这时,远处,几个穿着同样风格服饰的炉烟湖弟子,正焦急地,四处张望着,像是在找人。 当她们看到璇玑楼马车旁的素心时,立刻松了口气,快步跑了过来。 “二小姐!您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可让我们好找!” 为首的一名女弟子,对着素心,恭敬地行了一礼,语气里却带着一丝无奈的宠溺。 这个二小姐不仅邀请柳如烟去做客,还承诺,让她爹,也就是炉烟湖的二长老,亲自为柳如烟打造物品! 这……这是何等的殊荣! 何等的机缘! 柳如烟与素心的这场比试,以及赛后那出人意料的交好,成为了上午最大的话题。 众人对柳如烟的评价,再次拔高了一个层次。 不仅舞技超群,心性沉稳,更能于无形中,结交圣地传人。这份手段与气运,已非寻常天才可以形容。 短暂的午休过后,下午的比试继续进行。 气氛,明显比上午更加紧张激烈。 很快,便轮到了璇玑楼的另一位名花,芍药。 “下一场,璇玑楼,芍药,对阵,散人,全明修!” 这个对阵结果一出,璇玑楼的观赛区,气氛顿时一凝。 全明修! 那个在初赛中,以一曲《战狂》,力压惊鸿,拿到九点五分全场最高分的散人! 他的舞蹈,充满了原始而又狂野的战意,大开大合,充满了爆发力,给所有人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芍药姐姐,小心!”小翠紧张地攥着拳头。 芍药深吸一口气,对着众人,回以一个自信的笑容。 “放心。” 她今日,穿了一身桃红色的舞衣,裙摆上绣满了盛开的繁花,整个人,如同一朵,在战火中,依旧娇艳绽放的玫瑰。 她走上比舞场,与那个身材高大,面容刚毅的青年男子,遥遥相对。 全明修依旧是那副打扮,赤着上身,只穿一条黑色的长裤,浑身的肌肉,如同钢铁浇筑,充满了力量的美感。 他的眼神,如鹰隼般锐利,死死地锁定着芍药,仿佛在看待一个即将被他撕碎的猎物。 “比试,开始!” 战鼓之声,轰然响起! 狂野,原始,充满了力量! 全明修率先动了! 他的舞步,依旧是那般的狂野,充满了战意。 他没有丝毫的试探,一上来,便是最猛烈的攻势! 他仰天长啸,声震四野! 整个人,如同一头出笼的猛虎,朝着芍药,猛扑而来! 他的动作,大开大合,每一次挥拳,每一次踢腿,都带着呼啸的风声,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 这已经不像是舞蹈,更像是一场,酣畅淋漓的,生死搏杀! 芍药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 她也是擅长奔放舞蹈的类型,但与全明修这种,将战斗本能完全融入舞蹈的狂徒相比,她的奔放,终究是少了几分真正的血与火的淬炼。 “繁花之壁!” 芍药不敢硬撼其锋,脚下舞步急转,身形如穿花蝴蝶,在全明修狂暴的攻击中,急速闪避。 她的双袖,挥舞得密不透风,带起道道粉色的残影,在她身前,形成了一道,由炼气组成的,花瓣之墙。 “轰!” 全明修的拳头,狠狠地,砸在了那道花瓣之墙上! 气浪翻涌,劲风四溢! 芍药只觉得一股巨力传来,整个人被震得,气血翻涌,连连后退了七八步,才勉强稳住身形。 她的脸上,闪过一丝骇然。 对方的炼气,竟是如此的,霸道刚猛! “有点意思。” 全明修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 他没有给芍药任何喘息的机会,攻势,变得更加狂暴! 他双拳如锤,舞步如风,整个人,化作了一道黑色的旋风,朝着芍药,席卷而去! 芍药咬紧牙关,将自己的舞技,催动到了极致。 她竭尽全力,想要在全明修的狂攻之下,寻觅一丝反击的机会。 然而,一切都是徒劳。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的技巧,都显得那般苍白无力。 全明修的舞蹈,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每一招,每一式,都是为了,击倒对手! 他的舞步,充满了压迫感,一步一步,将芍药的闪避空间,不断压缩。 芍药的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她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 她体内的炼气,在对方那狂风暴雨般的攻击下,正在被飞速地消耗。 她毕竟只是洞明初期。 而眼前的这个全明修,其实力,恐怕已经,无限接近于洞明后期! “结束了!” 全明修的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 他抓住芍药一个旧力已去,新力未生的瞬间。 身体猛然下沉,一记刚猛无匹的扫腿,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声,横扫而出! “狂龙扫尾!” 这一击,快如闪电,势若奔雷! 芍药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想躲,却已然来不及!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道黑色的腿影,在自己的视线中,不断放大! “砰——!” 一声闷响! 芍药整个人,如同一片被狂风卷起的落叶,被狠狠地,扫飞了出去! 重重地,摔落在比舞场之外。 第193章 妙音天籁 她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只觉得喉头一甜,“哇”的一声,喷出了一口鲜血。 所有人都被这干净利落甚至有些残暴的一幕,给震住了。 从开始,到结束。 不过,半炷香的时间。 璇玑楼的名花,洞明初期的芍药。 竟是被如此碾压性地击败! 全明修抱拳向着芍药道“抱歉,我没和女子比舞过,不知道你承受不住这么大的力。” 看似是在道歉,但是话语中透着的轻视怎么也掩盖不住。 “你!” 惊鸿听着,要起身上前被淸弦拉住了。 全明修的狂暴一战,让整个会场的气氛都变得凝重起来。 众人看向他的眼神,充满了忌惮。 这个男人的舞蹈大开大合,是真正的为战而生。 芍药被璇玑楼的姐妹们扶了回来,服下丹药后,脸色才稍稍好转。 “我没事。”她对着众人,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是我技不如人。” 虽败,但她没有丝毫气馁。 能与这等强者交手,对她而言,也是一次宝贵的经验。 柳如烟看着她,轻声说道:“胜败乃兵家常事,芍药姐姐不必介怀。那全明修的舞刚猛有余,变化不足。若再对上,寻其破绽,未必不能一战。” 她的话,让芍药的眼睛,重新亮起了一丝光芒。 舞蹈的比斗,在短暂的沉寂后,继续进行。 或许是受到了全明修的影响,接下来的几场比试,风格都变得异常激烈,火药味十足。 很快,舞蹈组的晋级名额,便已尘埃落定。 柳如烟、全明修、惊鸿等人,毫无悬念地,成功晋级。 接下来,便轮到了乐姬的比试。 与舞蹈比斗的直观激烈不同,乐姬的比试,更像是一场无声的意境与神魂的交锋。 率先登场的,是几位来自不同势力的乐姬。 有弹古筝的,曲调悠扬,高山流水,意境深远。 有吹玉箫的,箫声空灵,月下独酌,引人愁思。 “下一位,妙音谷,钟灵对战,散人,喜鹊姑娘。” 妙音谷! 只见一个身着水绿色长裙,气质空灵的少女,怀抱一架古朴的七弦琴,缓步走上舞台。 那位喜鹊姑娘也抱着三弦上场。 她没有看任何人,只是安静地,在舞台中央盘膝坐下,将古琴,横放于膝上。 然后,她的手指,轻轻地,拨动了琴弦。 “叮——” 一声清脆的琴音,如同空谷中的一滴清泉,瞬间,滴入了所有人的心田。 那声音里,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将方才因全明修一战而变得焦躁、紧张的气氛,瞬间,抚平了下去。 紧接着,清雅宁静的乐声,如同潺潺的溪流,从她的指尖缓缓流淌而出。 她的十指在琴弦上轻拢慢捻,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禅意与美感。 她的脸上,带着一丝悲悯的微笑,那双清澈的眸子里,仿佛映出了一片宁静的湖泊。 所有人都听得如痴如醉。 那琴声,仿佛有魔力一般。 能洗涤人心中的杂念,能抚平灵魂上的创伤。 不少心境修为较低的武者,甚至感觉自己那久未松动的瓶颈,都隐隐有了一丝松动的迹象。 就连柳如烟,都闭上了眼睛,静静地,聆听着。 她能感觉到这琴声之中蕴含着一种,极为精纯的精神力量。 这,才是真正的以乐通神!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整个会场,依旧是死一般的寂静。 喜鹊整场都没有弹起三弦,众人也知道这是认输了。 所有人都还沉浸在方才那片宁静祥和的氛围中,无法自拔。 良久,柳如烟第一个,由衷地,鼓起了掌。 “啪!啪!啪!” 清脆的掌声,在寂静的会场中,显得格外响亮。 钟灵看了眼柳如烟,嘴角微微扬起。 紧接着,雷鸣般的掌声,轰然响起! 评委席上,风三娘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眼中满是赞许与感慨。 最终得分—— “钟灵胜!” 接下来乐斗,都平平无奇,大多以碾压之势赢下对局。 璇玑楼的凝脂,淸弦自然也顺利晋级。 至此,第二轮的两两比斗,全部结束。 晋级下一轮乱战的名单,也正式出炉。 舞蹈与乐器,各有十人。 每一个,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强者中的强者。 一场更加混乱,也更加残酷的最终决战,即将拉开序幕。 夜色,再次降临。 但今夜的柳州,无人入眠。 明日,便是舞乐大会的最终决战。 璇玑楼众人围在一起商讨着对策。 这舞乐大会的第三轮虽然是个人战,并且是乱斗。 但是与何人比舞,比舞的顺序也是十分重要的。 清闲先开口道“我们那边会尽量不让霹雳堂的鼓声和唐门的笛声影响到各位。” “但是我的曲子启动需要时间。所以你们依旧需要商量对策。” 惊鸿说道“那我们开局就都先不要动。明日不一定会有人先挑选我们三人中的人进行比舞。” “我参与过舞乐大会,至少还有点经验。” “若是有人挑我们进行比舞,那我和凝脂先接下来,如烟一定要在旁边看好各位对手的路数,想好怎么去应对。” 惊鸿看向两人,凝脂点头表示没有问题。 柳如烟也点点头,先是拜谢了惊鸿,再开口道。 “姐姐的法子确实是目前最好的了,我听姐姐的。” “好,那就祝我们明日拿下好名次!” 众人睡了个安稳觉。 …… 第三日,清晨。 当第一缕阳光,洒在洛水河畔时。 整个会场,早已是,座无虚席。 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期待。 今日的会场,与前两日,有了些许不同。 主舞台的左右两侧,又各自升起了两座稍小的副舞台。 最终的决战,将分为两个战场,同时进行。 左边,是舞蹈的乱斗。 右边,是乐器的乱斗。 十名舞姬,将同台竞技,在这方寸之间,决出唯一的胜者。 十名乐姬,亦将同台献艺,用她们的乐声,去压制对手,征服观众。 这,不仅仅是技艺的比拼。 更是,心性,体力,乃至,运气与谋略的,终极对决! 第194章 终战序幕:双台乱斗 风三娘今日,换上了一身象征着公正的玄色长袍,神情肃穆。 “各位!” 她的声音,通过炼气的加持,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舞乐大会也来到了最终决战,让我们看到了如此多的舞者,乐者。” “欣赏到了各种佳作,更重要的是为旱灾灾民做出了贡献。” “后面善款的运用我也会列好清单,绝不会亏欠各位的好意。” “并且我将会把各位的捐赠票据上交朝廷,朝廷也会赞赏你们的付出。” “好,我也不多说了,现在第三轮乱斗,正式开始!” “有请,舞蹈组与乐器组,共计二十位晋级者,登台!” 话音落下。 二十道身影,从不同的方向,缓缓走上,属于他们的战场。 左边的舞蹈舞台上。 柳如烟,一身万花牡丹霓裳,脚踩捻丝云龙鞋,清冷绝尘。 全明修则是赤着上身,浑身散发着狂野的战意。 惊鸿,白衣胜雪,手持青锋,清冷如月。 凌波一身碧蓝色舞衣,水袖叠在双手上 还有萨满教的胡翠花姐妹,阴阳家的昭冥,安山酒楼的卞雨,散人阿依莎。 大胤教坊的云裳也磕磕绊绊的进了决赛。 另一位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十人,占据了舞台的十个角落,遥遥对峙。 战斗还没开始,气氛便已经一触即发。 而右边的乐器舞台上。 同样是,群英荟萃。 璇玑楼的清弦,怀抱箜篌,神色平静。 凝脂,手持琵琶,眼神幽深。 妙音谷的钟灵,盘膝而坐,古琴横于膝上,气质空灵。 她们的对手,也同样不凡。 有来自中州唐门的吹笛人,笛声诡异,能乱人心神。 有来自江南霹雳堂的鼓手,鼓声如雷,充满了爆裂的力量。 十种不同的乐器,十种不同的风格。 当它们汇聚在同一个舞台上时,注定,将奏响一曲前所未有的,混乱而又华丽的,乐章。 柳如烟的目光,扫过舞蹈台上的九位对手。 她知道,这一战,将是她目前所面临的最艰难,也最凶险的一战。 没有规则,没有限制。 谁能站到最后,谁,便是王。 她的心中,没有丝毫的畏惧,只有,无尽的,战意! 就在这时! 风三娘一声“乱战,起!”,如同一颗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引爆了两个舞台。 右侧乐台,霹雳堂鼓手的战鼓声如怒雷炸响,霸道绝伦,试图以最蛮横的姿态,压制所有乐音,扰乱所有心神。 一时间,箜篌的空灵、竹笛的悠远、古琴的清雅,皆被这狂暴的鼓点撕扯得支离破碎。 然而,璇玑楼的清弦,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指尖轻抚箜篌,神色没有半分波动。 她身旁的凝脂,怀抱琵琶,幽深的眸子里,反而闪过一丝冰冷的战意。 左侧舞乐台上,战火燃得更为直接,更为炽烈。 全明修那钢铁浇筑般的肌肉在阳光下泛着古铜色的光泽,他第一个动了!,他如猛虎下山,目标明确——萨满教那对姐妹! 他的舞步,是纯粹的战舞,大开大合,充满了原始的暴力美学。 每一记冲拳,每一次扫腿,都带起撕裂空气的呼啸,那不是舞蹈,那是战场上的搏杀之技! 胡翠花与胡二丫姐妹二人,脸色瞬间变得凝重。 她们的萨满舞,本是沟通天地神灵的祭祀之舞,庄重而神秘。 此刻在全明修这不讲道理的狂猛攻势下,却显得格格不入。 她们挥舞着宽大的袖袍,摇动手中的皮鼓,试图以诡异的节奏和舞步,引动天地炼气,形成防御。 然而,全明修根本不给她们机会。他的舞步充满了侵略性,不断地挤压着她们的闪避空间,刚猛的拳风将她们的舞步节奏一次又一次地打乱。 姐妹二人被逼得节节败退,险象环生。 另一边,大胤教坊的云裳,在之前的比试中磕磕绊绊进入决赛,此刻她咬紧牙关,再次对上了她的宿敌——来自西楚的散人阿依莎。 “阿依莎,看招!” 说着便旋转着朝着阿依莎而去。 阿依莎手中折扇开合,舞姿妖娆,带着西楚特有的奔放与魅惑。她的幻舞,能于无声无息中影响对手的心神。 云裳虽拼尽全力,但心性与实力终究差了一筹。 阿依莎的扇影在她眼前层层叠叠,化作无数黑色曼陀罗,旋转、绽放,让她眼花缭乱,心神恍惚。 云裳的舞则与之前万寿宴上的有所不同,明显下盘的力量强大了不少! 看来云裳自从那次失败便下功夫练习自己薄弱之处。 二人比的有来有回。 阿依莎却抓住云裳一个破绽,折扇轻点在她的肩头,一股巧劲涌出。 云裳一声惊呼,身形失衡,被直接送下了舞台。 第一个出局者,诞生了。 安山酒楼的卞雨,身形妖娆,舞姿如孔雀开屏,华丽而又带着一丝危险。 她的双手,指甲修长,涂着墨绿色的蔻丹,在舞动中化作犀利的爪法,与昭冥战作一团。 柳如烟看着卞雨的舞姿和自己印象中的孔雀舞相同点并不多。 这卞雨的舞蹈更像是《九阴白骨爪》一样,攻击性极强。 阴阳家的昭冥,身形飘忽如烟,在卞雨的周围游走,那双隐藏在帽檐下的眼睛,冷静地观察着卞雨,仿佛在寻找着猎物的致命弱点。 惊鸿,白衣胜雪,手持青锋,已然起舞。她的剑舞清冷如月,不带半分杀气,却自有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锋锐。 剑光如水银泻地,在她周身形成一片无人敢于踏足的领域。 凌波的水袖,也已然展开,如碧波荡漾,在混战中护住周身,静待时机。 整个舞台,化作了一片绚烂而又残酷的修罗场。 唯有一人,我自岿然不动。 柳如烟静立于舞台一角,那身万花牡丹霓裳,在周围狂暴气劲的吹拂下纹丝不动。 烈日之下,阳光晃的反而让衣服上的花儿像是浮现出来一样。 她闭着双眼,仿佛一尊绝美的雕像,将外界所有的喧嚣与杀伐,尽数隔绝。 她在等。 等一个时机。 第195章 洛神惊鸿,一舞报仇 就在云裳被击落台下的那一刻。 柳如烟,睁开了双眼。 那双清冷的凤眸之中,一片澄明,再无半分杂念。就是现在! 她没有惊天动地的起势,也没有狂风暴雨的攻击。 她只是,缓缓地,抬起了手臂。 绸缎披帛,如同拥有了生命一般,从她的肩头,悄然滑落。 与此同时,右侧的乐器台上,一直沉默的清弦指尖终于动了。 “铮——” 一声空灵而又清越的箜篌之音,仿佛一道穿透云霄的清泉,瞬间刺破了那狂暴的战鼓声,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那乐声,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却又蕴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锋锐。 当柳如烟睁开双眼的那一刻,整个喧嚣的舞乐台,仿佛在她眼中瞬间定格。 全明修的狂暴,阿依莎的妖娆,惊鸿的清冷,都化作了一幅幅流动的画卷。 而她便是这画卷之外的执笔者。 没有丝毫的烟火气,她脚踩莲步,身形飘然若仙,仿佛不是在参与一场惨烈的乱战,而是在洛水之畔踏月而行。 清弦的箜篌之音,在此刻与她的舞步完美契合。 乐声悠扬,带着《洛神赋》的飘渺与华美,却又在鼓点与琵琶的夹缝中,透出一股金戈铁马的肃杀之气。 柳如烟手中的那条绸缎披帛,在她炼气的催动下,如同一条有了生命的银龙。 缓缓游走。 她的目标,不是近在咫尺的卞雨,也不是刚刚得手的阿依莎。 她的目光,穿过了混乱的战场,精准地锁定在了那个将芍药重伤击落台下的男人——全明修! 此仇,必报! 全明修此刻正打得兴起,他以一敌二,竟将萨满教那对精通合击之术的姐妹,压制得毫无还手之力。 他的舞步刚猛无匹,每一次挥拳都逼得胡翠花姐妹连连后退,气血翻涌。 “结束了!” 全明修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一记刚猛的扫腿,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再次朝着胡翠花姐妹的下盘扫去! 正是那一招,击败芍药的“狂龙扫尾”!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银白色的匹练,如同天外流星,悄无声息地从斜刺里破空而来! 那匹练看似轻柔,却带着一股绵密而又坚韧的力道,精准地缠向全明修的脚踝。 全明修脸色一变,他能感觉到那匹练上传来的,一股极为诡异的炼气,竟能化解他腿上那狂暴的力量。 他不得不中途变招,收回扫腿,向后一跃,避开了这突如其来的一击。 胡翠花姐妹,压力骤减,连忙趁机后退,心有余悸地看向那匹练飞来的方向。 只见柳如烟,衣袂飘飘,已然来到了战场的中央。 她的舞姿,是《洛神赋》的舞姿,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每一个动作,都美得令人心醉。 但此刻,这美丽的舞蹈,却充满了致命的杀机! “是你?”全明修认出了柳如烟,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与残忍的笑意,“怎么?想给你的同门报仇?一个娘们,也敢来挑战我?” 柳如烟没有回答。 回答他的,是那条再次袭来的,银色披帛! “唰!” 披帛如灵蛇出洞,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直取全明修的面门。 “找死!” 全明修怒喝一声,不闪不避,一拳轰出!他要用最纯粹的力量,将这故弄玄虚的绸带,连同它后面的那个女人,一起撕碎! 然而,就在他的拳头即将触碰到披帛的瞬间,柳如烟手腕一抖。 那柔软的披帛,竟瞬间绷直如钢鞭,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绕过了他的拳头,狠狠地抽向他的手腕! “啪!” 一声脆响! 全明修只觉得手腕一麻,一股阴柔而又刁钻的劲力透体而入,让他整个人都为之一震。 他骇然地发现,自己的炼气,在接触到对方那股诡异的炼气时,竟有种泥牛入海,无处着力的感觉! 这怎么可能! 不等他反应过来,柳如烟的攻势,已如潮水般涌来。 她的舞步,陡然一变! 不再是《洛神赋》的飘逸,而是变得妖异而又充满了压迫感! 正是那《十六天魔舞》! 金刚橛破障印! 柳如烟以手为剑,指尖并拢,在身前划出一个凌厉的印记。 她的舞姿变得果决而又充满了切割感,那条银色的披帛,在她身周化作了无数道白色的残影,封死了全明修所有的退路。 全明修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打了个措手不及。他只觉得眼前的柳如烟,仿佛瞬间变成了另一个人。 那双清冷的凤眸之中,透出的,是神祇俯瞰蝼蚁般的漠然。 “吼!” 全明修发出一声不甘的怒吼,他将自己的战舞催动到了极致,浑身肌肉坟起,如同一头发狂的蛮牛,试图用最纯粹的暴力,冲破这片由绸带组成的罗网。 然而,柳如烟的舞步却比他更快,更诡异! 法铃惊觉印! 她的动作变得轻灵,披帛在她手中,仿佛化作了无数只无形的法铃,每一次抖动,都精准地敲击在全明修周身炼气运转的薄弱节点上,不断地打断他的节奏,瓦解他的攻势。 宝瓶灌顶印! 柳如烟身形一转,披帛如瀑布般从天而降,带着一股沉重的压力,将全明修的狂猛攻势,尽数化解。 “砰!” 柳如烟抓住全明修一个旧力已去,新力未生的破绽,披帛如长枪般刺出,正中他的胸口! 全明修如遭雷击,整个人被一股巨力狠狠地向后推去,踉跄着退到了舞台的边缘。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那里,没有伤口,却留下了一个清晰的印记。 一股阴柔的炼气,正在他体内疯狂地冲撞,让他气血翻涌,喉头一甜。 “你……”他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柳如烟。 柳如烟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双凤眸之中,没有半分波澜。 她缓缓地,负抱琵琶,周身旋转。 琵琶妙音印! 那条银色的披帛,加速旋转,猛地一卷! 全明修再也站立不稳,发出一声不甘的怒吼,整个人被那条看似轻柔的绸带,硬生生地,从舞台之上,卷了下去! 重重地摔落在地。 第196章 强敌环伺,双线激战 为芍药报仇了! 全场,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干净利落,甚至有些残暴的一幕,给震住了。 那个以狂暴著称,被誉为本届大会最大黑马的全明修,竟然就这么被一个看似柔弱的女子,用一条绸带给击败了? 全明修的落败,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湖中,在混乱的舞乐台上,激起了千层巨浪。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聚焦在了那个手持披帛,静立于舞台中央的身影上。 璇玑楼的观赛区,芍药看着台上那道为自己报仇的纤柔身影,眼圈瞬间红了。 她身旁的小翠等人,更是激动地攥紧了拳头,发出了压抑的欢呼。 而烟雨楼的席位上,关之铭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死死地盯着柳如烟,那双秀美的眸子里,是毫不掩饰的杀意。 这个女人,比他想象中,还要天资卓越! 舞台之上,短暂的沉寂之后,战火重燃,并且变得更加激烈。 全明修的出局,让所有人都意识到,在这场乱战中,没有任何人是绝对安全的。 哪怕是看起来最强的,也可能在下一秒,就被人拉下马。 刚从全明修的狂攻中脱身的萨满教姐妹,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一个飘忽的身影震退卞雨,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她们面前。 是阴阳家的昭冥! “两位姑娘,领教了。” 昭冥的声音清冷,他双手一翻,两张黄色的符咒,便出现在了指间。 他没有多余的废话,脚踩七星步,身形如鬼魅般,朝着胡翠花姐妹攻去。他的舞蹈,与全明修的刚猛截然不同,充满了飘逸与玄奥。 “哼!装神弄鬼!” 胡翠花冷哼一声,与妹妹对视一眼,两人同时摇动手中的皮鼓。 低沉而又富有节奏的鼓声响起,带着一股原始的,沟通天地之力,迎上了昭冥。 符咒对萨满! 阴阳家与萨满教这对宿敌,终于在这舞乐大会的最终决战上,正面对上了! 而另一边,柳如烟也迎来了她新的对手。 “咯咯咯……柳姑娘的舞,可真是让奴家,大开眼界呢。” 一阵银铃般的娇笑声传来。安山酒楼的卞雨,身姿妖娆地扭动着,来到了柳如烟的面前。 她今日穿了一身墨绿色的舞衣,裙摆上用金线绣着孔雀开屏的图案,华丽无比。她的舞姿,也如同孔雀一般,充满了炫耀与魅惑。 但那双妩媚的眼眸深处,却藏着毒蛇般的冰冷。 “早就听闻璇玑楼的‘琼琚仙子’舞技超群,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卞雨的舞步未停,双手在胸前,摆出了一个孔雀亮翅的姿态,“只是不知,比起奴家的《雀神舞》,又如何呢?” 话音未落,她的双手化作两只犀利的爪子,带着尖锐的破风声,朝着柳如烟抓来! 她的爪法,狠辣而又刁钻,专攻人身要害。这已经不是单纯的舞蹈,而是融合了杀伐之术的“舞武合一”! 柳如烟凤眸微眯,不退反进。 手中的披帛再次舞动起来,如同一道银色的屏障,护在身前。 “叮!叮!叮!” 卞雨的利爪,抓在披帛之上,竟发出了金铁交鸣之声! 柳如烟的披帛,看似轻柔,但在她精纯的炼气灌注之下,却变得坚韧无比。 丝绸对利爪!洛神战孔雀! 两道绝美的身影,瞬间战作一团。 就在此刻,另一边的战局,也发生了变化。 一直以水袖护身,静观其变的凌波,终于出手了! 她的目标,是刚刚击败了云裳,正在调息的阿依莎! “阿依莎姑娘,得罪了。” 凌波的声音,如同她的舞姿一般,轻柔如水。 但她的出手,却毫不留情。 两条碧蓝色的水袖,如同两条出水的蛟龙,在空中划出两道优美的弧线,朝着阿依莎席卷而去。 凌波的《踏浪舞》,轻盈灵动,更擅长幻舞。 水袖挥舞之间,带起层层叠叠的幻影,仿佛有惊涛骇浪,在舞台上凭空生出,要将阿依莎彻底吞噬。 阿依莎脸色一变,急忙挥舞手中的折扇抵挡,扇面与水袖频繁碰撞,阿依莎的舞蹈甚至丢失了美感。 她的幻舞,本就与凌波的路数有几分相似。 但凌波的修为,明显要高出她一筹。 水袖与折扇,在空中不断碰撞。 幻影与幻影,在舞台上交织。 最终,还是凌波技高一筹。 她抓住阿依莎一个换气的破绽,一条水袖如灵蛇般,缠住了阿依莎的脚踝,猛地一拉! 阿依莎惊呼一声,身形不稳,被直接带离了舞台。 又一位强者,出局! 战局,瞬间变得明朗起来。 惊鸿依旧在与一名散修舞姬缠斗,剑舞清冷,占据着绝对的上风。 而柳如烟与卞雨的战斗,也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 卞雨的《雀神舞》,越发妖异,她的爪法,如同孔雀啄食,每一次攻击,都又快又狠。 柳如烟则以《洛神赋》的飘逸身法,不断地闪避,手中的披帛,时而如鞭,时而如剑,时而如盾,将卞雨所有的攻击,都一一化解。 两人的战斗,赏心悦目,却又步步惊心。 乐器台上,战况同样激烈。 霹雳堂的战鼓,依旧狂暴,但已不复最初的霸道。 妙音谷钟灵的七弦琴,音如天籁,自成一方宁静天地,竟在鼓声的冲击下,丝毫不受影响。 而中州唐门的笛声,诡异莫测,如同一条无形的毒蛇,在乐声的缝隙中穿梭,寻找着可乘之机。 璇玑楼的席位上,清弦的十指,在箜篌上快得几乎出现了残影。她的乐声,如高山流水,又如金戈铁马,竟能随着舞乐台上的战局变化,而不断地改变着曲调与意境。 她不仅是在比试,更是在用自己的乐声,为台上的同门,提供着无形的支持。 舞乐台上,柳如烟与卞雨的激战,已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卞雨的《雀神舞》已至巅峰,她的身后,仿佛真的出现了一只巨大的,由炼气组成的墨绿色孔雀虚影。每一次爪击,都带着孔雀开屏般的绚烂与致命。 “孔雀东南飞!” 第197章 临阵突破,风云再起 舞乐台上,柳如烟与卞雨的激战已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卞雨的《雀神舞》已至巅峰,她的身后,仿佛真的出现了一只巨大的,由炼气组成的墨绿色孔雀虚影。 每一次爪击,都带着孔雀开屏般的绚烂与致命。 “孔雀东南飞!” 卞雨一声娇叱,整个人拔地而起,在空中一个旋身,双爪齐出,如同孔雀的利喙,朝着柳如烟的心口狠狠抓来! 这一击,汇聚了她全身的炼气,势要一击定胜负! 柳如烟的凤眸之中,精光爆射。 面对这雷霆一击,她不闪不避。 体内的炼气,被催动到了极致! 《十六天魔舞》——璎珞庄严印! 她的舞姿,变得华贵而雍容,手中的披帛,在她身前,瞬间交织成了一面,仿佛由日月星辰组成的,最为华丽的盾牌! “轰!” 利爪与披帛,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气浪翻涌,劲风四溢! 柳如烟只觉得一股巨力传来,整个人被震得连连后退了三步。 而空中的卞雨,更是被震得倒飞而出,踉跄落地,脸色一阵苍白。 高下立判! 就在柳如烟准备乘胜追击,一举将卞雨击败的瞬间! 异变陡生! “轰隆——!” 一股强大到令人心悸的炼气波动,从舞台的另一侧,轰然爆发! 那股气息,充满了原始、苍茫、与神圣之意,仿佛有远古的神明,自沉睡中苏醒!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停下了动作,骇然地望向那气息的源头。 只见,正在与阴阳家昭冥激战的萨满教姐妹,身上同时亮起了耀眼的光芒! 胡翠花的身后,浮现出一尊黑熊的厚重虚影。 胡二丫的身后,则浮现出一只黄鼠狼的灵动虚影。 她们的舞步,变得更加沉稳,也更加迅捷。手中的皮鼓,每一次敲击,都仿佛能引动天地间的雷霆与地脉! “这是……临阵突破?!” 台下,有见识广博的武者,失声惊呼。 “而且是……两人同时突破至洞明中期!”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洞明境,一步一登天。 能在战斗中突破,已是万中无一的天才。 而像萨满姐妹这样,两人心意相通,竟在同一场比舞中双双突破,这简直是闻所未闻的神迹! 阴阳家的昭冥,脸色剧变。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对面那对姐妹身上的压力,正在以一种恐怖的速度,几何倍增! “阴阳敕令,万法归宗!” 昭冥不敢再有任何保留,他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手中的符咒之上! 符咒光芒大盛,化作一个巨大的黑白太极图,昭冥旋转舞步,将太极图朝着胡翠花姐妹镇压而去。 “哈!” 胡翠花与胡二丫,同时发出一声暴喝! 两人舞步合一,手中的皮鼓,重重地敲击在一起! “咚——!” 一声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鼓鸣,响彻全场! 一道肉眼可见的,土黄色的音波,混合着刺目的雷光,如同一道摧枯拉朽的冲击波,狠狠地撞在了那巨大的太极图上! “咔嚓——!” 太极图,仅仅坚持了不到一息的时间,便寸寸碎裂! 昭冥如遭重击,整个人被那狂暴的音波,狠狠地掀飞了出去,在空中喷出一口血箭,重重地摔落在了舞台之外。 阴阳家,出局! 整个会场,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萨满教姐妹这霸道绝伦的一击,给震慑住了。 突破至洞明中期的萨满姐妹,其实力,已经和场上大多数人一样的境界,再加上二人姐妹配合默契!! 她们成为了这场乱战中无可争议的王! 胡翠花和胡二丫击败昭冥之后,并未停歇。 她们那锐利的目光,扫过全场,最终,落在了仅剩的四人身上。 柳如烟,凌波,惊鸿,以及脸色苍白的卞雨。 那眼神,如同在看待一群,待宰的羔羊。 卞雨被那目光一扫,心中一寒,竟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柳如烟,再次动了。 她没有丝毫犹豫,抓紧这稍纵即逝的机会,身形一闪,放弃了眼前的卞雨,来到了凌波的身边。 “凌波姐姐,联手!” 她的声音,清冷而又坚定,仿佛一道清泉,注入了众人那几乎凝固的心田。 凌波看着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惊鸿手中的青锋,发出一声清越的剑鸣。 她的目光,没有去看那势不可挡的萨明姐妹,而是落在了,刚刚被柳如烟放弃的,惊魂未定的卞雨身上。 剑,出鞘了。 战局在萨满姐妹突破的那一刻,被彻底颠覆。 原先的混战,瞬间演变成了两场,泾渭分明的对决。 一边,是柳如烟与凌波,联手对抗刚刚晋级,气势如虹的胡翠花姐妹。 另一边,是始终藏锋的惊鸿,对上了心神已乱的卞雨。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乐器台上,清弦的箜篌之音,也变得愈发急促。 那乐声,仿佛化作了无形的丝线,试图缠绕、削弱萨满姐妹那狂暴的气场,防止这边的乐斗被其影响。 凝脂的琵琶声,更是杀气腾腾,轮扫之间,直指那震天动地的鼓声! 舞乐台上,惊鸿动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只有一抹清冽如秋水的剑光。 她的剑舞,开始了。 白衣胜雪,青锋如练。她的舞步飘逸而又充满了韵律感,仿佛不是在战斗,而是在月下独酌,抒发着心中的剑意。 然而,那看似写意的剑光,却带着一股,足以斩断一切的锋锐。 卞雨刚刚从柳如烟带来的压力中脱身,又面对萨满姐妹那毁天灭地般的突破,心神早已是方寸大乱。 此刻,面对惊鸿这不带半分烟火气的剑舞,她只觉得一股刺骨的寒意,从心底升起。 “《雀神舞》!” 卞雨强行压下心中的恐惧,尖啸一声,再次起舞。她的身后,那墨绿色的孔雀虚影再次浮现,双爪挥舞,带起道道残影,试图抵挡那无孔不入的剑光。 然而她的舞已经乱了。 惊鸿的剑舞,却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剑光,在孔雀虚影之上,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每一次交错,都精准地斩在虚影最薄弱的节点上。 卞雨只觉得自己的炼气,如同被针扎破的气球,正在飞速地泄露。 第198章 合舞战双萨满 另一边,真正的风暴中心。 柳如烟与凌波,并肩而立,面对着如同两座山岳般的萨满姐妹。 “两个洞明初期,也敢挑战我们姐妹?”胡翠花看着柳如烟和凌波。 “姐姐,跟她们废什么话!”胡二丫更为直接,她手中的皮鼓一震,“直接把她们打下去,这魁首,就是我们的了!” “咚!咚!咚!” 狂暴的鼓声,再次响起! 胡翠花姐妹的萨满舞,也随之展开。 突破之后,她们的舞姿,少了几分诡异,多了几分堂堂正正的威压。 宽大的袖袍挥舞之间,仿佛能引动大地与雷霆之力,每一次攻击,都带着千钧之势! “凌波姐姐,用幻舞!” 柳如烟一声清喝。 凌波心领神会。 她身形一转,两条碧蓝色的水袖,如同拥有了生命,在空中瞬间幻化出成百上千道幻影。 一时间,整个舞台仿佛化作了一片波涛汹涌的蓝色海洋。 无数个凌波的身影,在浪涛之中若隐若现,真假难辨。 “雕虫小计!” 胡翠花不屑地冷哼一声,与妹妹对视一眼,两人脚下舞步一踏! “轰——!” 一股土黄色的气浪,以她们为中心,朝着四面八方席卷而去!那气浪,充满了厚重与狂暴的力量,所过之处,凌波所有的水袖幻影,尽数被震得粉碎! 然而,就在幻影破碎的瞬间。 一道银白色的匹练,如同隐藏在浪涛之下的毒龙,悄无声息地,从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缠向了胡二丫的脚踝! 正是柳如烟的披帛! 她竟是借助凌波幻舞的掩护,发动了突袭! 胡二丫脸色一变,急忙收回攻势,挥舞袖袍,想要震开那条披帛。 但柳如烟的披帛,坚韧无比,一旦缠上,便如附骨之疽,难以摆脱。 “妹妹!” 胡翠花见状,立刻放弃攻击凌波,转身一掌,拍向那条披帛。 就在这一刻! 凌波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了胡翠花的侧后方! 她的水袖,不再是幻影,而是凝结成了两柄锋利无比的冰刃,直刺胡翠花的后心! 声东击西! 这才是她们真正的杀招! 柳如烟,只是诱饵! 胡翠花心中大骇,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两个看似柔弱的女子,战斗的意识,竟是如此的狠辣与老道! 电光火石之间,她已来不及回防,只能强行扭转身形,用自己的肩膀,硬接了凌波这一击! “噗!” 水袖化作的冰刃,刺入胡翠花的肩头,带起一串血花。 胡翠花闷哼一声,借着这股力道,向前冲出几步,终于摆脱了凌波的攻击范围。 而另一边,胡二丫也被柳如烟的披帛,拉得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第一轮交锋,萨满姐妹,竟是吃了大亏! 虽然胡翠花的伤势不重,但这无疑是对她们那高傲的自尊心,一次沉重的打击! 胡翠花的眼中,燃起了熊熊的怒火。 她与妹妹对视一眼,两人身上的气势,再次攀升! 真正的,死战,开始了! 受伤,彻底激怒了萨满姐妹。 她们不再有丝毫的轻视,身上那属于洞明中期的磅礴炼气,毫无保留地爆发开来。 “请神·熊汉三” “请神·胡天霸” 姐妹二人同时发出一声怒吼,她们的舞步变得古老而庄严,仿佛在进行一场神圣的献祭。 胡翠花的身后,那尊厚重的黑熊虚影,变得愈发凝实,仿佛真的有神祇降临。 她的每一步踏在舞台上,整个舞乐台都随之震颤,一股沉重的力场,笼罩了柳如烟和凌波。 胡二丫的身后,那只黄鼠狼虚影,更是变得更加灵动。 “咚!咚!咚!” 两人的鼓声,也合二为一,化作了沉闷而又充满了压迫感的心跳声。 在这股神威之下,凌波的脸色变得苍白,她感觉自己的幻舞,仿佛被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制着,难以施展。 “如烟!”她急声喊道。 柳如烟的神色,也前所未有的凝重。 她知道,寻常的舞技,已经无法对抗这近乎于“请神”的萨满秘术。 “凌波姐姐,用你的水袖,缠住我的披帛!” 柳如烟的声音,清晰地传入凌波的耳中。 凌波一愣,但出于对柳如烟的信任,她没有丝毫犹豫。 她双手一抖,两条碧蓝色的水袖,如同两条灵蛇,瞬间缠上了柳如烟那条银白色的披帛。 就在水袖与披帛交缠的瞬间,柳如烟的舞姿,再次一变。 不再是洛神的飘逸,也不是天魔的妖异。 而是另一种祭舞,“水漫金山!”柳如烟大喝! 她双臂缓缓抬起,仿佛在托举着世间所有的苦难。她的腰肢,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韵律,缓缓摆动。 她体内的炼气,通过那条披帛,源源不断地,注入到了凌波的水袖之中! 凌波只觉得一股温和而又磅礴的力量,从水袖上传来,瞬间便驱散了那股来自萨满姐妹的威压。 她的精神,为之一振! “这是……” “合舞!”柳如烟轻声喝道,“以我为主,你为辅!将我们的炼气,融为一体!” 凌波瞬间明白了柳如烟的意图。 两人,竟是要在这舞台之上,创造出一支,全新的,合击之舞! 碧蓝的水袖,与银白的披帛,在空中交织、缠绕,如同一条蓝白相间的巨大蛟龙,在空中盘旋飞舞。 柳如烟的祭舞,庄重而又充满了力量,为这支合舞,提供了坚实的骨架与核心。 而凌波的幻舞,灵动而又充满了变化,为这支合舞,增添了无穷的变幻与迷惑性。 一时间,舞台之上出现了无比绚烂的一幕。 一边是萨满姐妹引动之威,如同两尊降世的神明,充满了原始的,神性的威压。 另一边是柳如烟与凌波双人合舞,如同两位配合默契的仙子,充满了灵动的,艺术的美感。 神与仙的对决! “轰!” 胡翠花一掌拍出,熊汉三的虚影,随之挥出一只由岩石组成的巨掌,朝着两人狠狠拍来! 柳如烟与凌波对视一眼,两人同时旋身! 那条青白相间的“灵蛇”,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圆弧,如同一面巨大的太极图,迎上了那只岩石巨掌。 “砰——!” 巨响声中,岩石巨掌,寸寸碎裂! 而那条“灵蛇”,也只是光芒一暗,便再次恢复如初。 竟是,平分秋色! 第199章 三强鼎立,终焉之舞 “黄灵吐丹元!” 胡二丫的攻击也随之而至。她身后的黄天霸,吸气突出一阵黄风撕裂空气,朝着两人抓来! 柳如烟与凌波,舞步再变。 “双绞沧澜!” “灵蛇”猛地一甩尾巴,蓝白色的光芒,化作无数道锋利的丝线,形成一张巨大的网,将那黄风牢牢地困在其中!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战局,也即将分出胜负。 惊鸿的剑舞,已经完全压制了卞雨。 她的剑,越来越快,越来越冷。 每一剑,都带着一股,斩断尘缘的决绝。 卞雨的《雀神舞》,早已不成章法,她只能狼狈地闪避,身上的舞衣被剑气划开了一道道口子,狼狈不堪。 “结束了。” 惊鸿清冷的声音响起。 她的身形与手中的青锋,在这一刻,人剑合一! 化作一道,惊鸿掣电般的白色流光,瞬间穿过了卞雨的身体。 当然,那只是剑气。 卞雨的身体,猛地一僵,她身后那巨大的孔雀虚影,发出一声哀鸣,轰然破碎。 她整个人,也随之软倒在地,被一股柔和的劲力,送下了舞台。 惊鸿,胜! 她收剑而立,目光投向了那场神与仙的对决。 随着惊鸿击败卞雨,整个舞乐台上的气息,骤然一变。 原本的2V2对决,瞬间变成了潜在的3V2。 萨满姐妹的脸色,变得无比难看。她们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姐妹二人联手,并且在突破至洞明中期的情况下,竟然还拿不下这两个璇玑楼的女子! 如今,又多了一个实力深不可测的惊鸿。 此消彼长之下,败局,似乎已定。 “妹妹,我们认输!” 胡翠花当机立断,她不是输不起的人。既然事不可为,再纠缠下去,只会自取其辱。 她与胡二丫对视一眼,两人同时收回了身后的神临虚影,舞步一转,主动朝着舞台边缘退去。 萨满教,出局! 整个会场,在经历了短暂的死寂之后,爆发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 “璇玑楼!” “璇玑楼!” 无数的观众,自发地,高喊着这个名字。 至此,舞乐台之上,只剩下了三道身影。 柳如烟。 凌波。 惊鸿。 她们三人,皆是来自璇玑楼! 这场舞乐大会的最终决战,竟是演变成了璇玑楼的内部对决! 这,是何等的荣耀!何等的霸道! 璇玑楼的观赛区,早已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韩杜鹃的脸上,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而烟雨楼的席位上,关之铭手中的茶杯,被他生生捏成了齑粉。 自家的舞姬乐姬连第三轮都没进去,这最后决战竟然是璇玑楼三人决战。 舞台之上,三道身影,呈三足鼎立之势,遥遥对峙。 柳如烟缓缓收回了与凌波水袖交缠的披帛,那股合舞的磅礴气势,也随之消散。 凌波对着柳如烟,感激地点了点头。 方才的合舞,对她而言也是一次前所未有的体验,让她对舞蹈的理解又深了一层。 惊鸿手持青锋,白衣胜雪,那双清冷的眸子里,终于燃起了一丝真正的战意。 她看着柳如烟,也看着凌波。 这,是她期待已久的对手。 乐器台上,战斗也已接近尾声。 只剩下了璇玑楼的清弦,与妙音谷的钟灵。 两人的乐声,一者空灵如天籁,一者清雅如禅音,在舞台上空交织,竟形成了一幅高山流水,知音难觅的和谐画卷。 这已经不是比斗,而是一场,技艺的交流。 最终,还是清弦的箜篌,技高一筹。 她的乐声,意境更为广阔,变化也更为丰富。 钟灵在弹完最后一个音符后,对着清弦,遥遥一拜,竟是主动认输。 乐器组的魁首,已诞生! 那最终的,终焉之舞,即将开始! 三人几乎在同一时间动了! 惊鸿的剑舞,率先发难! 清冽的剑光,如同一泓秋水,在舞台上划出一道道致命而又优美的弧线,同时攻向柳如烟与凌波! 凌波的反应,快到了极致。 她的水袖,如同两条碧蓝色的巨蟒,在空中舞动,精准地,格挡着那一道道袭来的剑光。水袖与剑锋碰撞,竟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 与此同时,她的幻舞,也随之展开。无数个凌波的身影,再次出现在舞台之上,真假难辨,试图迷惑惊鸿的判断。 而柳如烟,则在两人的攻击范围之外,翩然起舞。 她的手中,那条银白色的披帛,如同一条蓄势待发的银龙,在她身周盘旋。 她没有急于加入战局,而是在防住两人的攻势。 三强鼎立,互相牵制,互相试探。 这是一场,技艺、心性、与谋略的终极对决! 那绚烂的舞姿,那致命的杀机,让台下的每一个观众,都看得如痴如醉,连呼吸,都忘记了。 他们知道,自己正在见证的,是舞乐史上最巅峰,也最华丽的一场对决! 终焉之舞,一触即发。 舞台之上,三道绝美的身影化作了三道不同颜色的流光,瞬间交织在一起。 惊鸿的剑舞,是这场对决中最锋利的矛。她的剑,清冷、迅捷、致命。每一剑刺出,都带着一股斩断一切的决绝。 她的目标很明确,先解决掉擅长幻舞,最为难缠的凌波。 凌波的水袖,则是最坚韧的盾。她的《踏浪舞》,轻盈灵动,身形如同鬼魅,在惊鸿狂风暴雨般的攻击中,不断地闪避、格挡。 两条水袖,被她舞得密不透风,将自己护得滴水不漏。同时,她的幻舞也给惊鸿带来了极大的困扰。那些真假难辨的幻影,不断地分散着她的注意力。 而柳如烟竟是任披帛落地,以手为剑,同样跳起了剑舞! 她没有剑,但她的手指,她的手臂,她的身形,便是最锋利的剑! 她的舞姿,时而如“天地低昂”,大气磅礴,充满了横扫千军的豪迈。时而又如“明动四方”,凝练迅捷,充满了精准致命的杀机。 她跳的,正是那套,在万寿宴上,曾击败西楚舞姬的,《剑器浑脱》!公孙大娘之舞! 以无剑之舞,对有剑之舞! 以意境之剑,对实体之剑! 惊鸿的瞳孔,猛地一缩。 “锵!” 惊鸿的剑,与凌波的水袖,再次碰撞。 就在这一刹那,柳如烟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切入了两人之间! 她的指尖,并拢如剑,带着一股凌厉无匹的劲风,直指惊鸿持剑的手腕! 惊鸿心中一凛,不得不回剑自保。 而就在她回剑的瞬间,柳如烟的身形,再次一转,那条在地上的披帛,被柳如烟的脚一勾,缠向了凌波! 第200章 洞明中期,谁为魁首 一招之间,竟同时攻击两人! 而且,时机的把握妙到毫巅! 凌波和惊鸿,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招,打乱了节奏,不得不各自后退重新调整。 三足鼎立的局面,被柳如烟,以一种无比强势的姿态,瞬间打破! 她,成为了这场终焉之舞的,主导者! “好!” 台下,有懂行的武者,忍不住高声喝彩。 “以一敌二,竟还游刃有余!这柳姑娘的舞技,当真是神乎其技!” 凌波与惊鸿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凝重。 她们知道,不能再各自为战了。 否则,她们只会被柳如烟,逐个击破! 下一刻,两人竟是达成了无声的默契。 惊鸿的剑舞,再次展开,但这一次,她的攻击不再那么凌厉,而是变得绵密如雨,如同一张巨大的剑网,将柳如烟笼罩。 而凌波的水袖,则从旁辅助,她的幻舞,化作了无数的水镜,折射着惊鸿的剑光,让那张剑网变得更加虚实难辨,防不胜防。 两人,竟是联手了! 面对两位洞明中期强者的联手夹击,柳如烟的压力,骤然倍增! “来得好!” 柳如烟一声清喝,她的舞姿,再次一变! 不再是剑舞的刚猛,而是《十六天魔舞》的,妖异与诡秘! 她的身体,柔软得如同没有骨头,以一种常人无法想象的角度,在密不透风的剑网中,穿梭、闪避。 她的披帛,在她身周,化作了一道道银色的旋风,将那些折射而来的剑光,尽数卷碎! 琵琶妙音印! 璎珞庄严印! 火焰光明印! 法铃惊觉印! 莲花合掌印! 《十六天魔舞》的五种手印,被她信手拈来,与那漫天的剑光、水影,激战在一起! 整个舞乐台,彻底化作了一片,由剑光、水袖、披帛交织而成的,绚烂而又致命的,光影之海! 所有人都看得目眩神迷,心神俱醉。 他们已经分不清,谁是谁,也分不清,哪是舞,哪是武。 他们只知道,自己正在见证的,是一场足以被载入史册的神迹! 战斗,进入了最疯狂的阶段。 惊鸿的剑网,越来越密,剑意也越来越冷。 凌波的幻舞,越来越真,水袖上的力道,也越来越沉。 两位洞明中期圆满强者的联手,所带来的压力,如同山崩海啸,一波接着一波,疯狂地冲击着柳如烟。 柳如烟的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她体内的炼气,正在被飞速地消耗。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那停滞了许久的,洞明初期的瓶颈,在这股巨大的压力之下,正在被一点一点地,挤压,撞击! 就差一点! 就差,最后的一点! “如烟,你很强。”惊鸿清冷的声音,在激烈的交锋中响起,“但,到此为止了!” 她与凌波对视一眼,两人同时,发动了最强的杀招! “惊鸿一剑!” 惊鸿的身形,与手中的青锋,再次人剑合一,化作一道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璀璨,更加迅捷的白色流光! “碧波天罗!” 凌波的双手,在胸前结出一个复杂的印记,她身周所有的水袖幻影。 在这一刻,尽数合一,化作一张由最精纯的水系炼气组成的,碧蓝色天罗地网,封死了柳如烟所有的退路!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这是,必杀的一击! 面对这毁天灭地般的联手攻击,柳如烟的眼中,没有恐惧,没有绝望。 只有,疯狂! 她将体内最后一丝炼气,毫无保留地,全部,灌注到了手中的披帛之中! 她要用这最后一击,去撞开那扇,阻碍了她许久的,瓶颈之门! 她没有去抵挡那道惊鸿剑光,也没有去撕裂那张碧波天罗。 她选择了,最绚烂,也最决绝的方式。 她整个人,如同一只鸿鹄,冲天而起! 身体在空中,尽力地伸展。 手中的披帛,在她身周,急速旋转,化作了一朵由无数银色光华组成的,巨大的,即将绽放的莲花! 就在那剑光与天罗,即将触碰到她的瞬间。 “轰——!” 一股前所未有,磅礴浩瀚的气息,从柳如烟的体内,轰然爆发! 那股气息,冲破了天罗,撞散了剑光! 整个舞乐台,都为之剧烈地一震! 天空之中,仿佛有无形的风云,在为她汇聚! 柳如烟在战斗中,在绝境中,终于突破了! 洞明中期! 她与凌波、惊鸿,站在了同一个境界! “什么?!” 凌波和惊鸿,同时发出了不可置信的惊呼。 她们的联手绝杀,非但没有击败柳如烟,反而成了她突破的催化剂! 空中的柳如烟,沐浴在那股新生的,磅礴的炼气之中。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自己的舞姿,自己的意念,都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全新的高度。 那朵由披帛组成的莲花,在空中,彻底绽放! 银色的光华,瞬间笼罩了整个舞台! 凌波和惊鸿,被这股光华一冲,只觉得气血翻涌,身不由己地向后倒退而去。 柳如烟的身影,从空中,轻盈地落下。 她依旧是她,但她,又不再是她。 那双凤眸之中,仿佛有星河流转,深邃得,让人不敢直视。 她站在那里,便成为了,这方天地,唯一的中心。 凌波和惊鸿,稳住身形,看着眼前这个,仿佛脱胎换骨般的柳如烟,眼中都闪过了一丝无力。 同为洞明中期,她们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的炼气,比她们,更加凝练,更加精纯。 更重要的是,对方的舞技,融合了洛神、剑舞、祭舞、天魔舞等数种风格,变化莫测,神鬼难防。 这一战,已经没有悬念了。 柳如烟,缓缓抬起手,手中的披帛,再次舞动。 那舞姿,融合了所有风格的精髓,时而飘逸,时而刚猛,时而庄严,时而妖异。 凌波和惊鸿,看着那支舞,看着那个在光华中,宛如神祇的身影。 她们,竟是不约而同地,收起了自己的水袖与长剑。 然后,对着柳如烟遥遥地躬身一拜。 这一拜,是认输。 更是对一位真正的舞道宗师的敬意。 谁为魁首? 不言而喻。 第201章 尘埃落定,双魁问鼎 当凌波的水袖垂落,当惊鸿的长剑归鞘。 当那两道同样风华绝代的身影,对着舞台中央的柳如烟,躬身认输。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整个会场,先是陷入了一片极致的死寂,紧接着爆发出了一阵,足以掀翻天际的,雷鸣般的欢呼与呐喊! “柳如烟!” “柳如烟!!” “魁首!魁首!!” 无数的观众激动地站起身,振臂高呼。他们的脸上是狂热,是崇拜,是见证了神迹的无上荣光。 这一场终焉之舞,从三强鼎立,到二女联手,再到柳如烟的临阵突破,最终以一种近乎碾压的姿态君临天下! 其过程之跌宕起伏,其舞姿之惊心动魄,早已超越了所有人对“舞斗”的想象。 舞台之上,柳如烟缓缓收回了舞动的披帛。 突破之后,她体内的炼气如江河般奔涌,非但没有力竭之感,反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舒畅与强大。 她对着凌波与惊鸿,微微颔首,回以一礼。 这一战,没有败者。她们三人,共同为在场的各位,献上了一场舞道的巅峰盛宴。 就在这时,主舞台上,风三娘那激动得有些颤抖的声音,响彻全场。 “璇玑楼,当真是人才辈出,名不虚传!” 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高声宣布: “我宣布!本届舞乐大会,乐器组魁首——” “璇玑楼,清弦!” 随着她话音落下,右侧乐器台上的清弦,缓缓起身,对着全场,盈盈一拜。掌声与欢呼声,再次响起。 风三娘顿了顿,将目光,投向了左侧那个,万众瞩目的身影上。她的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欣赏与赞叹。 “本届舞乐大会,舞蹈组,最终的胜者魁首——” “璇玑楼,柳如烟!!” “轰——!” 全场的气氛,在这一刻,被彻底引爆! 璇玑楼的观赛区,韩杜鹃和所有的姐妹们,相拥而泣,脸上写满了骄傲与自豪。 芍药更是哭得梨花带雨,她就知道,她的小如烟一定是最棒的! 烟雨楼的别院内,厉雨看着手中那份关于柳如烟在舞乐大会上表现的情报,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春风楼按照舞蹈前三与乐器前三颁发着奖励。 至此,舞乐大会,尘埃落定。 璇玑楼以一种无可争议的,碾压性的姿态包揽了舞、乐双魁! 其声望,在这一日,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 而柳如烟这个名字,也随着那场惊世骇俗的终焉之舞,如同一颗最耀眼的星辰,在整个大胤的夜空中,冉冉升起。 一场,更大的风暴,也正在,悄然酝酿。 烟雨楼的临时据点内,气氛,压抑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她必须死。”关之铭一字一句,如同从齿缝中挤出,“她的天资太强了,强到让我都感到了恐惧。” “之前听赛春红汇报,我只当她是璇玑楼的一个天才。但现在我发现我错了。” “她不是天才,她是妖孽!” “一个,足以颠覆我们与璇玑楼数十年平衡的,绝世妖孽!” “此女若是不除,不出十年,这世上,将再无我烟雨楼的立足之地!” 关之铭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那渐渐西沉的夕阳,眼中,是化不开的,刻骨的仇恨与决绝。 “传令下去,让所有人,都收敛行踪,潜伏下来。” “等璇玑楼的车队,离开柳州。” “在归途之中,在她们,最松懈,也最意想不到的时候……” “送她们一份足以让她们刻骨铭心的大礼!再去联系那个锦瑟,里应外合,四个人找机会杀掉柳如烟。” …… 另一边,璇玑楼所在的迎仙居内,则是一片喜气洋洋。 韩杜鹃大摆庆功宴,所有的姐妹,都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之中。 柳如烟,作为最大的功臣,自然成为了所有人瞩目的焦点。 宴会之上,一个意想不到的客人,前来拜访。 是那个在乱战之中,被柳如烟与凌波联手击败的,萨满教圣女,胡翠花。 她换下了一身繁复的萨满服饰,穿上了一身劲装,显得英姿飒爽。她的身后跟着已经伤愈的妹妹,胡二丫。 她端着一碗酒,径直走到了柳如烟的面前。 “柳姑娘。”她看着柳如烟,眼中,没有了之前的敌意,只剩下一种发自内心的对强者的尊重。 “这一碗,我敬你。” “我胡翠花,纵横北地十余年,从未佩服过谁。” “你是第一个。” “你的舞,很强。” 说完,她将碗中的马奶酒,一饮而尽。 柳如烟亦端起酒杯,回敬。 “你的舞,也很强。” 两人相视一笑。 这,便是北地女儿的豪爽。 你用实力征服了我,我便,敬你,服你。 送走了胡翠花姐妹,柳如烟独自一人,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她盘膝而坐,心神沉入丹田,等待返程。 柳州舞乐大会的喧嚣与荣耀,终被抛在了身后。 璇玑楼的车队在迎仙居休整了两日,待众人将一路的疲惫与激战后的亢奋尽数沉淀,便踏上了返回盛京的归途。 其他势力的车队早已在昨日或今晨陆陆续续启程,宽阔的官道上,此刻只余下璇玑楼这七辆装饰华美却又暗藏锋芒的马车。 车轮滚滚,碾过官道上的尘土,发出规律的声响。 车厢内,姑娘们或低声说笑,或闭目养神,享受着这难得的安宁。 柳如烟靠在软垫上,透过车窗看着飞速倒退的景致,心中却在复盘着舞乐大会的种种细节,以及那个神秘的阴阳家男子。 就在七辆马车刚刚驶出柳州地界,官道两旁变得愈发荒僻之时,一种不祥的寂静便悄然笼罩了四周。 林间的鸟鸣声戛然而止,空气仿佛凝固,只剩下车轮的滚动声和马匹的呼吸声,显得格外刺耳。 紧接着,大地传来一阵低沉而规律的震动。 那震动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仿佛有千军万马正在奔腾而来。 拉车的良驹开始不安地嘶鸣,刨动着蹄子,若非车夫经验老道,死死勒住缰绳,恐怕早已惊慌失措。 “停车!” 一道清冷而沉稳的声音,从最前方那辆紫金楠木的楼主座驾中传出,不响,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备战!” 第202章 围点打援 车队瞬间停下。所有人的脸色都在一瞬间变得凝重。那些身负修为的姑娘们,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掀开车帘,身形矫健地跃下马车。 清弦、凝脂、惊鸿、芍药、凌波……一个个平日里风华绝代的女子,此刻眼中再无半分柔媚,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杀意。 其他人则遵从命令,留在车中,拉下了所有的车帘。 十五名能战斗的璇玑楼成员,迅速以七辆马车为中心,结成了一个圆形的防御阵。她们手持各自的兵刃,或剑,或鞭,或水袖,警惕地注视着四周。 柳如烟与沈星移并肩而立,负责防守左翼。她双袖垂落,看似放松,但体内的炼气早已如江河般奔涌,随时准备发动雷霆一击。 震动声越来越近。 终于,在道路尽头的烟尘之中,无数黑色的身影浮现。他们从四面八方涌来,如同潮水悄无声息地将璇玑楼的车队围得水泄不通。 烟雨楼! 柳如烟的瞳孔微微一缩。来人皆是一身黑衣,脸上蒙着面巾,只露出一双双冰冷的眼睛。 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充满了肃杀之气,显然是训练有素的精锐。粗略一数,足足有四十人之多! 璇玑楼这边,能战者不过十五人。人数上的差距,一目了然。 人群分开,一个身着华服,容貌秀美,气质却阴冷的男人,缓缓走出。 脸上带着一丝猫捉老鼠般的戏谑笑容。 正是烟雨楼的楼主,关之铭! 在他的身边,紧紧跟随着四名气息沉凝如山岳的黑衣人,那股威压,赫然是洞明后期的强者! 其余的敌人,也皆是洞明中期与洞明初期的好手。 这阵容堪称豪华。为了对付璇玑楼,烟雨楼竟是倾巢而出! 关之铭的目光,越过众人,直接落在了那辆紫金马车上,朗声道:“韩月奴,别在里面当缩头乌龟了。三十年的恩怨,今日,也该做个了断了。” 车帘被一只素手缓缓掀开。身着白色丝袍,风华绝代的璇玑楼楼主韩月奴,在韩杜鹃的搀扶下,款款走下马车。 她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惊慌,依旧是那副慵懒而又高贵的模样,仿佛眼前这四十名杀气腾腾的敌人,不过是路边的阿猫阿狗。 “关之铭,你还是这么没长进。”韩月奴的声音清冷如月,带着一丝淡淡的嘲弄,“三十年前,你师父上官风雨都不是我的对手,叛出璇玑楼,苟延残喘。三十年后,你这个徒弟,带着一群乌合之众,就想跟我做个了断?是谁给你的勇气?” 关之铭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眼中闪过一丝刻骨的怨毒。“老妖婆,少逞口舌之利!今时不同往日!今日此地,便是你的葬身之所!” “哦?”韩月奴轻笑一声,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扫过关之铭和他身后的四名洞明后期强者,“就凭你这个刚入凌霄境初期的废物,和这四个饭桶?” 她的话,如同一把尖刀,狠狠地插进了关之铭的心里。 修为,一直是他最大的痛。他天资不如师父,更不如眼前这个压了他们师徒两代人的韩月奴。 他穷尽半生,耗费无数天材地宝,也不过是刚刚摸到凌霄境的门槛。而韩月奴,早在二十年前,便已是此境中的佼佼者。 关之铭强压下心中的怒火,冷笑道:“我承认,单打独斗,我或许不是你的对手。但今天,我算尽了天时地利人和!你璇玑楼刚刚结束舞乐大会,正是心神最松懈之时。此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更是绝佳的埋骨之地!我以四十精锐,围攻你区区十五人,更是稳操胜券!韩月奴,你今天,插翅难飞!”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眼中杀机爆闪! “杀!” 战斗,一触即发! 韩月奴一声令下,璇玑楼的十五名女子,没有丝毫犹豫,瞬间动了! 她们的阵型没有散乱,而是以三人为一组,如同十五朵绽放的死亡之花,主动迎上了数倍于己的敌人。剑光、鞭影、水袖、掌风,在这一刻交织成一片绚烂而又致命的光网。 另一边,韩月奴、韩杜鹃两人,也同时迎上了关之铭和他身边的四名洞明后期强者。 一场惊天动地的混战,在这荒僻的官道上,骤然爆发! 柳如烟所在的左翼,瞬间便有三名烟雨楼的洞明初期杀手,呈品字形攻了上来。 这三人配合默契,一人主攻,两人从旁策应,刀光凌厉,招招都透着一股狠辣,显然是冲着将她一击必杀来的。 柳如烟凤眸微眯,不退反进。她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从三人的刀光缝隙中穿过。 《洛神赋》的飘逸身法,被她施展到了极致。 手中的披帛,在她炼气的灌注下,变得坚韧如钢,时而如灵蛇出洞,缠向敌人的手腕,时而如钢鞭挥舞,格挡开致命的刀锋。 “叮叮当当!” 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柳如烟以一敌三,非但没有落入下风,反而游刃有余。 她刚刚突破至洞明中期,体内炼气充盈,正需要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来稳固境界。 然而,缠斗了十几个回合之后,柳如烟却渐渐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与她对战的这三名敌人,看似攻势凌厉,招招致命,但他们的站位和攻击角度,却在有意无意地,将她朝着远离主战场的方向逼迫。 他们在隔离自己!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柳如烟心中警铃大作。 另一边的惊鸿,显然也发现了这边的情况不对。她一剑逼退眼前的对手,清冷的声音响起:“如烟,小心!”说罢,便要提剑前来支援。 可就在她身形刚动的瞬间,旁边突然窜出两名烟雨楼的杀手,一左一右,刀剑齐出,死死地将她拦了下来。 “你的对手是我们!” 惊鸿被缠住,分身乏术。 就在这时,柳如烟感觉到了几道阴冷的气息,正从旁边的林中,悄然逼近! 不好!还有埋伏! 柳如烟心中一凛,不再有任何保留。 她双袖猛地飞舞旋转,如同两道银色的龙卷,将周身那三名敌人,狠狠地逼退数步。 她站稳身形,凝神望去。 第203章 陷阵死斗,诡异邪气 只见那三名敌人的身旁,不知何时又多了四道身影。其中一人身形婀娜,气质柔弱,脸上带着一丝快意的狞笑,正是锦瑟! 而在锦瑟身旁,站着一个身材高大,气息阴冷的男子,他的修为赫然是洞明后期!另外两人,也都是洞明中期的好手。 原来,这才是烟雨楼真正的杀招!他们真正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自己! 之前那四十人,不过是用来牵制楼主和其他姐妹的幌子。 这七个人,才是扼杀自己的主力! “柳如烟。”锦瑟看着柳如烟,眼中充满了怨毒与嫉妒,她柔声开口,声音却如同淬了毒的刀子,“你没想到吧?你这般风光,这般受楼主看重,今日却要死在这荒郊野外。真是可惜了你这张如花似玉的脸蛋。” 柳如烟看着她,眼神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锦瑟,我很好奇。璇玑楼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背叛?” “待我不薄?”锦瑟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尖声笑了起来,笑声中充满了不甘与疯狂,“凭什么!凭什么你一来,就抢走了我所有的风头! “凭什么你一个新人,就能得到楼主的青睐,直接获得参加舞乐大会的名额!凭什么太子殿下也对你另眼相看!” “我哪一点比你差了?我为璇玑楼付出了那么多,最后却要给你当垫脚石!我不服!” “所以,你就勾结外人,出卖自己的姐妹?”柳如烟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丝冰冷的寒意。 “姐妹?”锦瑟的笑容愈发狰狞,“我从来没把你们当成姐妹!你们不过是我向上爬的工具罢了!如今,我投靠了二皇子,投靠了烟雨楼,日后我便是人上人!而你,柳如烟,今天就要变成一具尸体!” “说完了吗?”柳如烟淡淡地问道。 “你……”锦瑟被她这副淡漠的态度气得浑身发抖。 柳如烟的目光,从锦瑟身上移开,落在了她身旁那个洞明后期的男子身上。 那男子手中,提着一根沉重的金刚杵,杵上,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厉雨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声音沙哑难听:“小美人,你的天资确实是我生平仅见,强到让我都感到害怕。” 他的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伸出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所以,我们决定,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你这个妖孽,扼杀在摇篮里!柳如烟,能让我们烟雨楼出动如此大的阵仗来对付你,你就算是死也足以自傲了!” 柳如烟闻言,非但没有恐惧,反而笑了。 那笑容,清冷而又绝美,如同雪山之巅绽放的冰莲。 ”那就来试试!“ 她刚刚突破洞明中期,对方则是一名洞明后期,三名洞明中期,一名洞明初期,再加上锦瑟这个蜕凡后期的叛徒。 局势对她而言,可谓是十死无生。 但她的眼中,没有半分畏惧,只有无尽的战意! “杀!”厉雨被她那轻蔑的眼神彻底激怒,怒吼一声,提着金刚杵,第一个冲了上来! 其余六人,也同时出手,从四面八方,朝着柳如烟,围攻而来! 战斗,再次开始! 厉雨的金刚杵,势大力沉,带着一股撕裂空气的呼啸,当头砸下!那并非佛门的降魔杵,上面缠绕的,是浓郁到化不开的血煞之气,显然是一件邪兵。 柳如烟身形如风中残叶,脚下步法变幻,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雷霆一击。 “轰!” 金刚杵狠狠地砸在地面上,坚硬的官道,竟被砸出了一个半尺深的坑洞,碎石四溅! 好霸道的力量! 柳如烟心中一凛,不敢有丝毫大意。她双袖齐出,如同两条银色的蛟龙,分别卷向左右两侧攻来的两名洞明中期敌人。 与此同时,另外两名敌人和锦瑟的攻击,也已近在咫尺。 《十六天魔舞》——璎珞庄严印! 柳如烟的舞姿,瞬间变得华贵而雍容。水袖挥舞,将那几道凌厉的攻击尽数挡下! “砰!砰!砰!” 几声闷响传来,柳如烟只觉得气血一阵翻涌,整个人被震得连连后退了三步。 以一敌六,其中还有一个洞明后期,压力之大,远超她的想象。 “哈哈哈!我看你能撑多久!”厉雨一击不中,再次狂笑着扑了上来。 另一边的主战场。 沈星移见柳如烟陷入重围,心急如焚。他怒吼一声,双掌之上,炼气勃发,竟是硬生生地将与他对战的两名烟雨楼杀手震退。 “姑娘,我来助你!” 他大喝一声,飞身而起,如同一只大鸟,朝着柳如烟的方向急掠而来。 “找死!”一名烟雨楼的洞明初期杀手见状,立刻分出,挥刀拦向沈星移。 “滚开!”沈星移眼中满是焦急,他根本不与对方缠斗,双掌连环拍出,掌风呼啸,招式大开大合。 竟是以伤换伤的打法,硬生生从对方的刀光中,闯出了一条路。 而韩月奴那边,战况更是激烈到了极点。 她以凌霄境初期的修为,独战同为凌霄境初期的关之铭,以及两名洞明后期的强者,竟丝毫不落下风。她的动作,优雅而又致命,每一次出手,都带着一种天地至理,逼得关之铭三人手忙脚乱。 “关之铭,你算尽了优势,但是,百密终有一疏!”韩月奴在激战中,声音依旧清冷。 她手腕一翻,一柄通体由青玉打造,扇面洁白如雪的团扇,出现在了她的手中。 正是那柄,柳如烟从沈家宝库中带回的,璇玑楼上一任楼主的兵刃——青玉璇玑扇! “哗!” 韩月奴手腕一抖,团扇展开,五层薄如蝉翼的绢帛,如同白色的匹练,在空中划出致命的弧度! 关之铭看到那柄扇子,瞳孔骤然收缩,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青玉璇玑扇!怎么可能!这柄扇子不是早就失踪了吗?” 他心中大骇。他知道,有这柄奇门兵刃在,韩月奴的战力,至少能提升三成!他们想要在短时间内拿下韩月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关之铭心中焦急万分,只希望厉雨那边能尽快得手,解决掉柳如烟那个心腹大患! 韩杜鹃,也对上了两名洞明后期的高手,打得是有来有回,难分难解。 第204章 血战不退,绝境杀机 柳如烟这边的战场,随着沈星移的加入,压力稍减。 “锦瑟!你这个吃里扒外的贱人!你竟敢背叛璇玑楼!”沈星移一掌逼退眼前的敌人,对着不远处的锦瑟破口大骂。 锦瑟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尖声道:“少废话!今天你们两个,谁也别想活!” “再加一个洞明初期,你今天依旧会死!”厉雨的声音,如同九幽寒冰,充满了残忍的笑意。 他手中的金刚杵,猛地一震! 一股浓郁的黑色雾气,从他的体内,弥漫而出!那雾气,充满了不祥与邪恶的气息,仿佛能吞噬一切光明。 黑雾迅速缠绕上他手中的金刚杵,让那本就邪异的兵器,变得更加诡异莫测。 那种气息,让柳如烟感到一阵发自灵魂的厌恶与排斥。 “这是什么?魔功?!”柳如烟心中一惊。 “哈哈哈!见识到了吗?这才是真正的力量!”厉雨狂笑着,身形化作一道黑影,再次朝着柳如烟攻来。 这一次他的速度和力量,比之前又快了数分! 金刚杵挥舞之间,黑雾缭绕,竟化作一个个痛苦哀嚎的鬼脸,朝着柳如烟和沈星移扑来。 沈星移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功法,心神一滞,动作慢了半分。 “小心!”柳如烟一声清喝,手中的披帛甩出,如同一道银色的闪电,将扑向沈星移的几个鬼脸击散。 但她自己,却因此露出了一个破绽。 “死吧!”厉雨眼中凶光爆射,抓住这个机会,手中的金刚杵,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狠狠地轰向柳如烟的小腹! 这一击,快如鬼魅,避无可避! 柳如烟瞳孔猛缩,只来得及将双袖在身前交叉,护住要害。 “砰——!” 一声沉重如擂鼓的闷响! 一股阴冷而又狂暴的力量,狠狠地轰击在柳如烟的腹部。 那力量之中,还夹杂着一丝丝诡异的黑色雾气,如跗骨之蛆,疯狂地钻入她的经脉。 柳如烟只觉得五脏六腑都仿佛被震得移了位,喉头一甜,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倒飞了出去,重重地摔落在七八米外的地上。 “噗!” 一口鲜血,从她口中喷出,染红了身前的尘土。 她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感觉腹部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体内的炼气,更是被那股诡异的黑雾搅得一片混乱,难以凝聚。 “姑娘!”沈星移见状,目眦欲裂。 他彻底疯狂了,不顾一切地朝着厉雨扑了过去,双掌齐出,招式之间,再无半分章法,只剩下最原始的愤怒与拼命。 “不自量力!”厉雨不屑地冷哼一声,反手一杵,便将沈星移砸得倒飞而回,口中同样鲜血狂喷。 洞明初期与洞明后期的差距,宛如天堑。 转瞬之间,璇玑楼这边最强的两个战力,便已双双重伤。 其余五名烟雨楼的杀手,立刻围了上来,刀剑齐出,便要将两人乱刃分尸。 柳如烟强忍着剧痛,一掌拍在地面上,借力翻滚,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致命的一击。 她手中的披帛,向前用力抛出打在一名洞明中期敌人的心口,将其击飞出去。 但柳如烟也因此,再次牵动了伤口,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哈哈哈……柳如烟,你不是很能耐吗?怎么现在,像条死狗一样躺在地上?”锦瑟看着柳如烟狼狈的模样,心中涌起一股病态的快感。 她缓缓地朝着柳如烟走去,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嘲讽与得意。 “当初在璇玑楼,你高高在上,所有人都围着你转。现在呢?你马上就要死了,还是死在我的面前!你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吗?” 她走到柳如烟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中充满了快意。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这么轻易就死的。我会先划花你这张脸,再挑断你的手筋脚筋,让你变成一个,连乞丐都不如的废物!” 她说着,从袖中滑出一柄锋利的匕首,便要朝着柳如烟的脸颊划去。 然而她的匕首还未落下,一只大手便粗暴地将她扒拉到了一边。 “滚开!别耽误正事!” 厉雨快步走到柳如烟的身边,那双阴冷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仿佛在欣赏一件即将属于自己的珍贵藏品。 他蹲下身,伸出布满老茧的大手,一把揪住了柳如烟光洁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与自己对视,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啧啧啧,真是个绝色美人,就这么杀了,确实有点可惜。”厉雨的眼中,闪烁着贪婪与欲望的光芒,但更多的,是一种对人才的渴求。 “柳如烟,我再给你一个机会。”他的声音,充满了诱惑,“你若是肯加入我们,不但可以活命,我们还会传你无上秘法,让你的武功,在短时间内突飞猛进,远超现在!” “我们……早在一年前,就注意到你了。”厉雨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神秘,“你的天资,你的心性,都非常适合我们。” “只要你点头,你将得到你梦寐以求的一切,权力,地位,以及超越韩月奴的力量!” 柳如烟的睫毛,微微颤动,她看着厉雨,眼中似乎闪过一丝挣扎与意动。 “加入……什么?”她虚弱地问道,“烟雨楼……?” “烟雨楼?”厉雨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不屑地打断了她,“什么破烟雨楼,也配和我们相提并论?”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柳如烟的心中炸响。 厉雨冷冷地说道,“加入,还是不加入。” 柳如烟的目光,闪烁不定,她低着头,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所有的情绪。她看似是在犹豫,在考虑,在权衡利弊。 但实际上,她正在做一件,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情。 她在调息。 她修炼的《千照慈母养气心经》,本就有着极强的疗伤和恢复效果。刚才那看似漫长的对话,已经为她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她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将体内那被黑雾搅乱的炼气,一点一点地,重新梳理,汇聚。 那股钻入她体内的诡异黑雾,虽然阴冷霸道,但在《千照慈母养气心经》这等至纯至正的功法面前,却如同冰雪遇到了烈阳,正在被一点一点地消融,炼化。 就差一点! 就差最后一点! 第205章 惊鸿喋血 厉雨看着她低头不语,似乎已经失去了耐心。他眼中的杀机再次浮现。 “看来你是不识抬举了。既然如此,那我就只能……” 他的话还未说完。 异变陡生! 一直低着头的柳如烟,猛然抬首! 那双凤眸之中,哪还有半分虚弱与犹豫?只剩下,冰冷刺骨的杀意,与早已准备多时的,雷霆一击! “摄魔归空印!” 柳如烟的双手,快如闪电,瞬间结出一个复杂而又玄奥的手印! 她的一只手,如探囊取物般,夺向厉雨手中的金刚杵! 另一只手,则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拨开了掐住自己下巴的那只大手,五指并拢如钩,快如鬼魅地,探向厉雨的面门!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厉雨只觉得一股庞大而又诡异的吸力,从柳如烟的掌心传来,他手中的金刚杵,竟不受控制地要脱手而出! 与此同时,一股致命的危机感,从正面袭来! 不好!中计了! 这个女人,从头到尾,都在演戏! 厉雨的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亡魂皆冒。 他想也不想,立刻就要催动全身的炼气,抽身后退,同时一掌将这个近在咫尺的女人,轰杀至渣! 但是,一切都晚了。 柳如烟的这次爆发,是她蓄谋已久,赌上了一切的绝地反击! “噗嗤!” 金刚杵,被她成功夺走! 与此同时,她探向厉雨面门的五指,也精准地,命中了目标! “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到极点的惨叫,从厉雨的口中爆发而出! 鲜血,如同喷泉般,从他的眼眶中,狂涌而出! 他的两颗眼球,竟被柳如烟,硬生生地从眼眶里摘了下来! 剧痛!前所未有的剧痛! 厉雨捂着血流如注的双眼,疯狂地嘶吼着,在地上痛苦地翻滚。 这突如其来的惊天逆转,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就连刚刚从地上爬起来,准备看好戏的锦瑟,都吓得脸色惨白,呆立在原地。 “杀了她!给我杀了她!”厉雨声嘶力竭地咆哮着,声音中充满了无尽的痛苦与怨毒。 他身旁那四名烟雨楼的杀手,终于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他们又惊又怒,同时出手,四道凌厉的掌风,从四个不同的方向,狠狠地,轰向刚刚完成这致命一击,已是强弩之末的柳如烟! 柳如烟刚刚施展完“摄魔归空印”,又强行挖下厉雨的双目,体内的炼气早已消耗殆尽,再无半分力气。 眼看那四道掌风,就要将她撕成碎片。 她银牙一咬,双掌猛地拍击地面! “砰!” 她整个人,借着这股反震之力,在空中强行旋身,如同一个没有重量的陀螺,以一个极其惊险的角度,堪堪躲过了这致命的合击! “噗!” 虽然躲过了要害,但她依旧被掌风的余波扫中,再次喷出一口鲜血,身体重重地砸落在地。 她挣扎着,想要再次站起,却发现,自己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刚刚那一连串的爆发,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精力。那厉雨诡异的招式层出不穷,她以一敌七,本就是九死一生。 如今,虽然废掉了最强的厉雨,但她自己也已是油尽灯枯。 难道,自己今日,真的要陨落在此了吗? 她看着那四名杀手,再次举起了屠刀,眼中,闪过一丝不甘。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都给我滚开!” 一声暴喝传来! 是沈星移! 他不知何时,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不顾自身的重伤,如同疯虎下山,双掌齐出,狠狠地推向那四名杀手! “砰!砰!砰!” 三名杀手被他这拼尽全力的一击,推得连连后退。 但沈星移自己,也与其中两名敌人,硬生生地对了一掌! “咔嚓!” 骨骼碎裂的声音响起。 沈星移的双臂,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整个人如同破麻袋一般,倒飞了出去,鲜血在空中洒下。 “沈星移!”柳如烟失声惊呼。 “快走……”沈星移摔在地上,口中不断涌出鲜血,他看着柳如烟,眼中,满是焦急与不舍。 就在这时,一道清冷的剑光,如惊鸿掣电,骤然亮起! “叮!叮!叮!叮!” 四声脆响! 那四名正要对柳如-烟下杀手的敌人,同时发出闷哼,被逼得连连后退。 是惊鸿! 她终于摆脱了对手的纠缠,及时赶到了! 惊鸿白衣胜雪,手持青锋,一人一剑,拦在了柳如烟的身前,与那四名敌人对峙。 只是,此刻的她情况也并不好。她的身上,有两道深可见骨的剑伤,白色的衣衫,早已被鲜血染红。显然为了尽快赶来支援,她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那四名敌人,虽然被惊鸿的剑法所慑,但他们的情况,却比惊鸿要好得多。两个重伤,两个轻伤。 以一敌四,惊鸿的落败,也只是时间问题。 柳如烟看着惊鸿那挺拔而又决绝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她咬紧牙关,抓紧这来之不易的时间,疯狂地运转着《千照慈母养气心经》,想要恢复哪怕一丝一毫的炼气。 只要能恢复一丝,她就能帮上惊鸿! 然而,就在这时! 一声凄厉的惨叫,突然从惊鸿的口中发出! “啊!” 柳如烟猛然抬头望去,瞳孔,在这一瞬间,缩成了针尖大小! 只见那个双目已瞎,浑身是血的厉雨,不知何时,竟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了惊鸿的身后! 他的一只手臂,如同最锋利的尖刀,从背后狠狠地击穿了惊鸿的小腹! 鲜血,顺着他的手臂,汩汩流出。 惊鸿的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她缓缓地低下头,看着那只穿透自己身体的手臂,手中的长剑,“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不!” 就在这同一时刻,两道身影,从战场的另一端,飞掠而来! 是凝脂与清弦! 她们终于解决了自己的对手,刚刚赶到,便看到了这让她们肝胆欲裂的一幕! “惊鸿!” 两人发出凄厉的尖叫,怀抱着乐器,疯了一般,朝着厉雨攻去! 柳如烟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她看着惊鸿那缓缓软倒的身体,看着她那双渐渐失去神采的眼睛,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刺骨的恨意,从她的心底,疯狂地滋生,瞬间,吞噬了她所有的理智! 第206章 滔天恨意,血债血偿 她抱着从空中坠落的惊鸿,感受着怀中身体的温度,正在飞速地流逝。 “惊鸿……惊鸿……”她颤抖着,呼唤着她的名字,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不……” 凝脂与清弦凄厉的尖叫声,响彻整个战场。她们抱着各自的乐器,美眸之中尽是血丝,疯了一般朝着那个如同地狱恶鬼般的厉雨冲去。 箜篌之音,不再空灵,化作万千利刃,割裂空气! 琵琶之声,不再悲壮,化作金戈铁马,杀气冲天! 柳如烟抱着怀中渐渐冰冷的惊鸿,泪水模糊了视线。 她能感觉到,惊鸿的生命气息,正在飞速地流逝。那腹部的贯穿伤,是致命的。 “惊鸿……撑住……楼主……楼主一定有办法救你的……”柳如-烟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悲痛而颤抖,她语无伦次地安慰着,却更像是在安慰自己。 惊鸿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涌出的,却是更多的鲜血。 她看着柳如烟,那双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舍,最终,缓缓地闭上了。 不! 柳如烟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撕裂! 一股滔天的恨意,如同火山爆发,从她的心底,轰然喷涌而出! 那恨意,是如此的纯粹,如此的冰冷,瞬间便将她心中最后一丝理智,焚烧殆尽! 她缓缓地,将惊鸿的身体,平放在地上。 然后站了起来。 她体内,那刚刚恢复的一丝丝炼气,在这一刻,被那股极致的恨意所引动,疯狂地燃烧起来! 她双眼赤红,如泣血的杜鹃,死死地锁定在了那个正在与凝脂、清弦缠斗的厉雨身上! 厉雨虽然双目已瞎,但洞明后期的实力依旧恐怖。 他听声辩位,手中的金刚杵被夺,只能双掌翻飞,黑雾缭绕,但竟与凝脂、清弦二人斗得不相上下。 柳如烟再次挥舞起来沾满了尘土与血迹的水袖! 那水袖,在空中划出一道凄厉的弧线,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决绝,朝着厉雨的面门,狠狠地刷了过去! 厉雨正在全力应付凝脂与清弦的攻击,一个不注意,竟没能完全躲开。 “唰!” 一声轻响,如同撕裂皮革。 厉雨只觉得脸上一凉,紧接着,便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 他下意识地伸手一摸,摸到的,却是一片血肉模糊,和滑腻的,没有了皮肤的肌肉组织! 柳如烟这一袖,竟是将他整张脸的脸皮,都给硬生生地,刷了下来! “啊——!” 厉雨再次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他踉跄后退,整个人,彻底陷入了疯狂。 柳如烟一击得手,身体也晃了晃,几乎要栽倒在地。她踉跄着,一步一步,朝着厉雨走去,那双赤红的眼睛里,只有最纯粹的,毁灭的欲望。 “我……我死了,你也别想好过!”厉雨捂着自己那张血肉模糊的脸,声音因为剧痛而扭曲,“我们的人……日后,还会来找你的!哈哈哈哈……只可惜……只可惜我潜伏的这五十年……哈哈哈哈!” 他说着,竟猛地抬起手,朝着自己的胸口,狠狠地轰了过去! 他要自尽!并且毁掉身上可能存在的任何线索! 然而,就在他的手掌,即将触碰到自己胸膛的瞬间。 一片薄如蝉翼的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了他的手掌与胸口之间。 “噗嗤!” 那片薄纱,看似轻柔,却锋利到了极点,竟直接将厉雨的整个手掌,都从手腕处齐齐割掉! 厉雨的惨叫声,戛然而止。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那血流如注的手腕,以及,那个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他面前的,风华绝代的女人。 是韩月奴! 柳如烟抬头望去,只见楼主那边的战斗,不知何时,已经结束了。 关之铭带着剩下的人手逃走。那四名洞明后期的强者,三死一伤。 璇玑楼的其他姐妹,也大都结束了战斗,虽然人人带伤,但终究是,赢了。 韩月奴看也未看厉雨一眼,她身形一晃,第一时间俯下身,将那已经气息微弱的惊鸿,小心翼翼地抱在了怀里。 她从怀中,掏出一个通体碧绿的玉瓶。 瓶塞刚刚打开,一股霸道无匹,却又充满了生命气息的药香,瞬间便弥漫开来,竟将这充满了血腥气的战场,都净化了几分。 “不必害怕,孩子。”韩月奴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与疼惜,“楼主能救你。” 她将瓶中的一颗丹药,送入惊鸿的口中。 那丹药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暖流,涌入惊鸿的四肢百骸。 奇迹般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惊鸿腹部那狰狞的伤口处,血渐渐止住。 伤口边缘的肉芽,竟开始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地生长,蠕动,愈合! 韩杜鹃也快步赶来,一边检查着柳如烟和沈星移的伤势,一边给他们喂下疗伤的丹药。 柳如烟服下丹药,感觉体内恢复了一丝力气。她站起身,走向已死的厉雨。 只见他胸口的衣衫下,有一处不自然的凸起,像是一个夹层。 柳如烟没有丝毫犹豫,用指甲划开那处夹层。 夹层之中,没有金银,没有秘籍,只有一块用金线,精心绣着一个图案的绸布。 那图案,是一个狰狞而又威严的,修罗面具! 柳如烟瞬间明白了。 刚才,厉雨并不是要自杀。 他是想,毁掉这个标记! 修罗面具! 那狰狞的图案,在血色的夕阳下,散发着一股令人心悸的邪气。 柳如烟将那块绣着修罗面具的绸布,小心翼翼地收起。她看着地上死过去的厉雨,眼神冰冷。 这个标记的背后,隐藏着一个比烟雨楼,更加庞大,也更加可怕的秘密。 “打扫战场!”韩月奴的声音,将众人的思绪拉回了现实。她的声音依旧清冷,但那双凤眸之中,却蕴含着一丝风暴过后的疲惫与凝重。 璇玑楼的众人,立刻行动起来。 她们处理着同伴的尸身——那名在混战中不幸牺牲的凤鸣阁成员,为她整理好遗容,眼中是无尽的哀伤。更多的人,则在互相包扎伤口,吞服丹药,抓紧一切时间恢复。 第207章 肃清叛逆,邪教疑云 很快,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最后一个活着的“敌人”身上。 锦瑟。 她被两名璇玑楼的女子死死地按在地上,脸色惨白如纸,浑身抖如筛糠。当她看到韩杜鹃那冰冷的目光时终于崩溃了。 “不……不要杀我!杜鹃妈妈,我错了!我只是一时糊涂!”她声泪俱下地哭喊着,试图做最后的挣扎,“是烟雨楼!是他们逼我的!他们用二皇子的安危来威胁我,我……我没有办法啊!” 她还想狡辩,还想将一切都推到别人身上。 韩杜鹃看着她,眼中没有半分怜悯,只有无尽的厌恶与冰冷。 “威胁你?”韩杜鹃冷笑一声,声音如同腊月的寒风,“在你选择背叛璇玑楼,在你引着敌人来围杀自己姐妹的时候,你就该想到,会有今天这个下场。” 她懒得再听这个叛徒多说一句废话。 她抬起手,那保养得宜,看似柔嫩的五指,在这一刻,却化作了最锋利的鹰爪! “唰!” 一道寒光闪过。 锦瑟的狡辩声,戛然而止。 她的脖子上,出现了一道细细的血线。她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双手死死地捂住自己的脖子,想要堵住那不断涌出的鲜血,和飞速流逝的生命。 “呃……呃……” 她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最终,身体一软,不甘地倒了下去,在尘土中抽搐了几下,便再也没了声息。 “抓紧时间休息!”韩月奴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必须立刻返回璇玑楼,只有楼里的‘九转还魂池’,才能真正保住惊鸿的性命!” 众人闻言,心中一凛,立刻加快了动作。 这一战,惨烈无比。 烟雨楼四十名精锐,死伤殆尽。为首的关之铭,被韩月奴的青玉璇玑扇重创,经脉尽断,若没有药王谷那等级别的神药,下半生,也只能是个废人。他带来的四名洞明后期强者,三名当场被三娘和韩杜鹃击杀,剩下的一名,也被废了武功。 而璇玑楼这边,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一名凤鸣阁的姐妹战死,所有人,皆是人人带伤。沈星移双臂骨折,内腑受创。惊鸿更是命悬一线。 柳如烟的伤势也不轻,若非她根基扎实,又有《千照慈母养气心经》护体,恐怕早已倒下。 烟雨楼这次的行动,目标明确,就是冲着扼杀柳如烟这个绝世天才来的。所以,他们才会将最精锐的战力,都倾斜到了柳如烟这边。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为了杀死一个刚刚崭露头角的柳如烟,他们竟付出了大半个烟雨楼的战力,最终,却还是功亏一篑。 很快,战场被打扫干净。众人重新登上了马车。 这一次,韩月奴、韩杜鹃、柳如烟,以及依旧昏迷不醒的惊鸿,同乘于那辆宽大的紫金马车之中。沈星移则被安排在另一辆马车里,由凝脂和清弦亲自照料。 车厢内,气氛沉凝。 惊鸿静静地躺在软榻上,脸色苍白,呼吸微弱。韩月奴坐在她的身旁,一只手,轻轻地搭在她的手腕上,将自己精纯的炼气,源源不断地渡入她的体内,为她吊住最后一丝生机。 柳如烟坐在对面,将那块绣着修罗面具的绸布,递给了韩月奴。 “楼主,这是从厉雨胸口的夹层里发现的。”她将厉雨临死前那番话,一字不漏地,复述了一遍。 “……他说,他潜伏了五十年。” 韩月奴的目光,落在那块绸布上。当她看清那狰狞的修罗面具时,那双古井无波的凤眸,第一次,掀起了真正的惊涛骇浪! 她的呼吸,都为之一滞。 “不可能……”她失声惊呼,声音中充满了难以置信,“这……这怎么可能!‘修罗门’早在百年前,就应该被彻底覆灭了!怎么可能还存在于世!” “修罗门?”柳如烟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名字。 韩月奴的脸色,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她看着手中的刺绣,仿佛看到了什么恐怖的旧日梦魇。 “一个异常可怕邪教……” …… 就在璇玑楼的车队,消失在官道尽头后不久。 刚刚经历了一场血战的战场上,一道黑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了。 他走到厉雨那具无头的尸体旁,看了一眼,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 “废物。” 随即,他又缓步走到了锦瑟的尸体旁。 他蹲下身,伸出两根手指,探了探锦瑟的鼻息。 然后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意外。 这个女人,竟然凭着怨气还吊着一口气,没死透。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瓷瓶,倒出一粒黑色的丹药,捏开锦瑟的嘴,直接塞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他一把将锦瑟那瘫软的身体,如同提一只小鸡般,提了起来,转身,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了浓重的夜色之中。 空气中,只留下他一句冰冷而又玩味的话语。 “希望你,不要浪费了我这颗‘修罗丹’……” 返回盛京的路途,充满了压抑与沉重。 七辆马车日夜兼程,不敢有片刻的停歇。惊鸿的伤势,如同一块巨石,压在所有人的心头。 紫金马车内,韩月奴始终盘膝坐在惊鸿的身旁,双掌抵在她的后心,将自身那凌霄境的磅礴炼气,化作最温和的涓涓细流,小心翼翼地维持着惊鸿体内的生机。饶是她修为深厚,这样不眠不休地消耗下来,脸色也泛起了一丝苍白。 柳如烟和韩杜鹃则在一旁,默默地运功疗伤。 那颗由楼主赐下的丹药,药力惊人。柳如烟只觉得一股暖流在四肢百骸间流淌,被厉雨那诡异黑雾所造成的内伤,正在被迅速修复。她被震伤的五脏六腑,也在这股强大的药力下,渐渐归位,恢复着活力。 只是,每当她的目光,落到软榻上那个面无血色的身影时,心中那份劫后余生的庆幸,便会立刻被沉重的担忧所取代。 惊鸿……你一定要撑住。 车队在第三日的清晨,终于抵达了盛京。 第208章 名花—柳如烟 没有丝毫的停留,马车直接驶入了璇玑楼。三娘带着早已得到消息的楼中众人,神情肃穆地等候在两侧。 韩月奴亲自抱着惊鸿,身形一晃,便直接消失在了原地。 三娘也去药库寻找治疗惊鸿的药草。 韩杜鹃则立刻开始有条不紊地安排后续事宜。 “凝脂,清弦,你们立刻送沈星移去药堂,请最好的医师为他接骨疗伤,所有药材,不计成本,务必让他痊愈,不留任何后患!” “芍药,凌波,你们去安抚其他轻伤的姐妹,告诉她们,一切都过去了。另外,将那位战死的姑娘好生安葬,她的家人,由璇玑楼,奉养终身!” “是,妈妈!”众人齐声应道,立刻分头行动。 最后,韩杜鹃的目光,落在了柳如烟的身上,眼中满是疼惜。“如烟,你伤得最重,也累得最狠。这还有一枚唤气丹,你服用后什么都不要想,先回听竹小苑,好好睡一觉。天大的事,等你醒了再说。” “多谢妈妈。”柳如烟点了点头,也没有推辞。 这几日,她心神紧绷,早已是疲惫到了极点。 回到熟悉的听竹小苑,小翠早已备好了加入了舒筋活血药材的热水。柳如烟将自己整个人都泡在温热的浴桶里,感受着那股从身体到灵魂的疲惫,如同潮水般退去,终于,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她睡了足足一天一夜。 当她再次醒来时,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在房间里洒下了一片温暖的金色。 她感觉自己身上的内外伤势,已经好了七七八八。 她推开门,看到小翠正守在门口,一见她醒来,立刻喜笑颜开。“姑娘,您醒啦!妈妈吩咐了,您醒了就去进宝阁找她。” 柳如烟点了点头,换上一身干净的素色长裙,来到了进宝阁。 阁楼内,依旧是那般奢华雅致。韩杜鹃正坐在主位上,悠闲地品着茶。看到柳如烟进来,她笑着招了招手。 “来,坐。看你的气色,恢复得不错。” “劳妈妈挂心了。”柳如烟款款坐下。 “惊鸿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韩杜杜鹃先是说了一个好消息,让柳如烟悬着的心,放下了大半。“楼主亲自出手用了药,命虽保下了,但是以后再无法习武。” “惊鸿决定提前养老了,也叫你不要将这件事放在心上,楼里姐妹都是互帮互助,换做别人也会这样做的,希望你不要将此事视作心魔。” 柳如烟眼眶湿润,璇玑楼的姐妹们真的是家人一样。 “沈星移那小子,也无大碍。他年轻,身体底子好,骨头接上了,再养个几十天,又能活蹦乱跳了。” 韩杜鹃顿了顿,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现在,该说说此行了。” 璇玑楼,战死一人,重伤三人(惊鸿、沈星移、柳如烟),其余十三人,皆受不同程度轻伤。消耗各类丹药,共计二十七瓶。 “关之铭身受重伤,应是命不久矣。”韩杜鹃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柳如烟点了点头。 “至于烟雨楼……”韩杜鹃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机,“楼主已经传令下去,动用我们璇玑楼所有的力量,对烟雨楼在各地的产业和人员,展开全面的,清剿!” “这一次,我们不仅要让他们元气大 伤,更要让他们,从这片江湖上,彻底消失!” 一场席卷整个大胤江湖的血雨腥风,已在悄然酝酿。 “还有一件事。”韩杜鹃看着柳如烟,神情复杂,“楼主让我转告你。这次你居功至伟。不仅保全了自己,更是在绝境中,反杀了烟雨楼的历雨,为我们璇玑楼,立下了天大的功劳。” “名花惊鸿退位,空出来的位置芍药不争,她说合该你来做名花。” “所以你现在就是璇玑楼六大名花之一——如烟” 柳如烟的心中,虽然掀起了惊涛骇浪,但面上,却依旧保持着平静。她没有立刻谢恩,而是抬起眼,看向韩杜鹃,声音清澈地问道:“妈妈,这是楼主和芍药的意思?” 柳如烟知道芍药自始至终都是名花最大的候选人。 “不错。”她点了点头,“这既是楼主的意思,也是楼里所有姐妹的意思。你这次的表现,所有人都看在眼里。若非你力挽狂澜,废掉了那个最强的厉雨,我们这次,恐怕要付出更惨痛的代价。这个名花之位,你,当之无愧。” “更何况,”韩杜鹃话锋一转,笑道,“你如今的名声,早已不在任何一位花魁之下。‘琼琚仙子’的名号,早已传遍了整个大胤。再让你屈居于三等舞姬之位,反倒是我们璇玑楼,怠慢了你。” 柳如烟闻言,不再推辞。她缓缓起身,对着韩杜鹃,郑重地行了一礼。 “如烟,多谢楼主厚爱,多谢妈妈提携。” 她知道,这个花魁之位,对她而言,意味着什么。 它意味着,她将拥有更大的权力,可以调动更多的资源。她将有资格,接触到璇玑楼,更深层次的核心机密。 这对于她未来的谋划,至关重要。 “好了,你也不必太过有压力。”韩杜杜鹃扶起了她,“楼主知道你不是个安分的主。她让我告诉你,这个花魁之位,只是一个开始。璇玑楼的未来,能走到哪一步,或许,就要看你了。” 这句话的分量,重如泰山。 柳如烟的心,微微一沉,随即,又燃起了更加炙热的火焰。 她与韩杜鹃又商议了一些后续的细节,便离开了进宝阁。 接下来的几日,整个璇玑楼,都陷入了一种外松内紧的奇异氛围之中。 表面上,歌舞升平,一切如常。但所有人都知道,一场针对烟雨楼的,狂风暴雨般的清剿,已经拉开了序幕。 不断有消息,从各地传来。 “烟雨楼在扬州的分舵,被一夜之间,连根拔起!” “烟雨楼在洛阳最大的产业,‘听雨轩’,被人一把火烧成了白地!” “烟雨楼安插在朝中三品大员家中的探子,被揪出,当场格杀!” …… 第209章 罗网暗张 一条条捷报,让璇玑楼的众人,士气大振。她们看到了楼主的决心,也看到了璇玑楼那隐藏在歌舞升平之下的,恐怖的能量。 而柳如烟,则利用这段时间,除了巩固修为,便是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仔细研究着那块,从厉雨身上得来的,绣着修罗面具的绸布。 那绸布的材质,非丝非麻,水火不侵,极为奇特。而那修罗面具的绣工,更是巧夺天工,每一根金线,都仿佛蕴含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邪异力量。 她总觉得,这个标记,似乎在哪里见过。 但任她如何搜刮记忆,都想不起分毫。 这一日,她正在房中思索,清弦却突然来访。 “如烟。”她坐下后,开门见山,“楼主让我来问你一件事。” “清弦姐姐请讲。” 清弦的目光,变得凝重起来。“那日,在战场上,你与厉雨交手时,可曾注意到,他所使用的炼气,有何特异之处?” 柳如烟闻言,心中一动。她立刻想起了那股,令人作呕的,充满了不祥与邪恶气息的黑色雾气。 “他的炼气,呈黑色,充满了阴冷与腐蚀性。”柳如烟将当时的感觉,详细地描述了一遍,“而且,那黑雾之中,仿佛还夹杂着无数的怨念与戾气,能直接影响人的心神。” 清弦静静地听着,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当柳如烟说完,她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声音干涩。 “果然……是‘修罗化血功’。” “‘修罗化血功’?”柳如烟重复道。 “嗯。”清弦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深深的忌惮,“是修罗门的核心功法。这门功法,极为歹毒,修炼者,需要不断地,吸取活人的精血与怨气,来提升自己的修为。修炼到高深处,炼气便会化作黑雾,污人武器,蚀人经脉,霸道无比。” “百年前,修罗门曾是大陆江湖最大的毒瘤。他们行事毫无顾忌,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惹得天怒人怨。最终,是由七大宗门联合了各大正道门派,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他们剿灭。” “那一战,打得是天昏地暗,血流成河。修罗门的门主,被当场格杀,门中高手,也尽数伏诛。当时可以确定邪教之人都已死绝。” 清弦的眼中,满是忧虑。“却没想到,他们,竟然还存在于世。而且,还像厉雨这样,潜伏了五十年之久。” 一个潜伏了五十年的厉雨。 那这片江湖,这大胤的朝堂之上,还隐藏着多少个,像他一样的修罗门的棋子? 这个念头,让柳如烟不寒而栗。 韩月奴听完淸弦汇报的话,那双古井无波的凤眸中,掀起了真正的惊涛骇浪。 修罗门。 这个如同梦魇般的名字,尘封了百年,如今再次浮现,带着足以颠覆整个江湖的血腥与邪异。 她没有丝毫的犹豫。 夜色深沉,璇玑楼楼主的书房内,灯火通明。韩月奴端坐于案前,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她没有召集任何人,只是独自一人,铺开了上好的宣纸。 一封封密信,在她笔下悄然成型。她的字迹,不再是平日里的慵懒随性,而是变得锋锐如刀,每一个笔画都透着一股金戈铁马的肃杀之气。 “邪教余孽,死灰复燃,其势莫测,祸乱将起。望贵派早做提防。” 相似的内容,被她以不同的措辞,写了足足十一遍。每一封信的落款,都盖上了璇玑楼楼主的私印。 这十一封信,将以璇玑楼最隐秘、最快速的渠道,分别送往四大圣地与七大门派。 此举,必须要做。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倘若那邪教真的如同百年前那般复苏,席卷天下,那将是一场席卷所有人的浩劫,无人可以幸免。 做完这一切,她才传令下去,秘密调遣了璇玑楼在各地的所有暗子。 一张无形的大网,以璇玑楼为中心,悄然张开,开始全力探查任何与“修罗面具”有关的蛛丝马迹。 目前只有修罗们的线索,希望别有其他邪教死灰复燃。 惊鸿那边的后半生,也得到了最妥善的安排。 璇玑楼有专门的规矩,全权负责为楼中做过重大贡献的姐妹们提供优渥的养老生活。 惊鸿本就是孤儿,自小便在楼中长大,璇玑楼就是她的家。她没有选择繁华之地,而是选在了柳州城外,思婆婆家附近的一处清静别院。 一个孤苦伶仃,一个再无牵挂,两人做个伴,倒也能互相有个照料。 一处黑漆漆的洞中,上方有三个宝座,只坐了两人,下方正是将锦瑟带回来的邪教男子。 ”怎么。柳如烟没带回来,带回来个废物?还浪费了一枚修罗丹?“ 一阵空灵阴翳的声音回响在洞中。 ”请主上饶恕,谁能想到这名叫锦瑟的女子处处都十分平庸,弟子这就将她练成尸傀,减少损失。“ ”哼,再有下次......“ ”属下不敢了!“那邪教男子便退下边在心中暗骂锦瑟。 ...... 盛京,最后一批因旱灾而流离失所的灾民,终于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眼看着就到了盛京城下。 旱灾即将结束,这是最后一批需要救助的人。只要安抚好,照顾好他们。 柳如烟没有丝毫迟疑,立刻命早已准备多时的徐百万,开仓放粮。 城门之外,早已搭起了一排排的粥棚。热气腾腾的米粥,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一车车的布衣棉被,也被运送到了城外,由璇玑楼的姐妹们,亲手分发给那些衣不蔽体的灾民。 如此声势浩大且准备周全的赈灾场面,引来了无数人的赞叹。璇玑楼与柳如烟的声望,在柳州百姓的心中,再次拔高到了一个全新的层次。 然而,有人欢喜,便有人不高兴。 就在灾民们对璇玑楼感恩戴德之时,一道洪亮的佛号,突兀地响起。 “阿弥陀佛!”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披金边红色袈裟,手持一根九环锡杖的僧人,在一群武僧的簇拥下,缓缓走来。他面容白净,宝相庄严,但那双眼睛里,却带着一丝与佛门慈悲格格不入的傲慢与审视。 正是那来自西域万佛寺的万法和尚。 第210章 甘霖与阴谋 “听闻柳州旱情严重,贫僧特从西域赶来,为灾民祈福。” 万法和尚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见此人间惨状,贫僧于心不忍。” 他说着,对着身后的武僧一点头。 那武僧立刻上前一步,高声喝道:“我佛慈悲!万法大师,愿捐出黄金一千两,用于救济灾民!” 一千两黄金! 人群中,顿时响起了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万法和尚的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他看向不远处的柳如烟,眼神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挑衅。在他看来,璇玑楼这些小恩小惠,如何能与他这千两黄金的大手笔相提并论? 然而就在这时,官兵来报,大声的念出舞乐大会各方势力捐出的金银,当念到璇玑楼捐款五千两黄金时,万法和尚不说话了。 脸色十分难看。 随后众人看着徐氏布坊拿出的粮食与布匹,真真是可以用一个词来形容,“量大管饱。” 这种规模的物资,不比一千两黄金价值低。 他们被暂时安置在城外的营地之中,只待日后朝廷下拨赈灾款,帮助他们重建家园。 说来也巧,就在柳如烟那一舞之后,也不知是真的起了作用,还是雨季恰好来临。一场场或大或小的雨水,接连不断地,滋润着这片干涸了数月的土地。 旱灾,终于结束了。 随着柳州地界各种话本和歌谣的流传,“琼琚仙子”引来天雷神迹,一舞祈得甘霖的故事,也如同长了翅膀一般,飞速地传遍了整个大胤。 即使是不熟知柳如烟这个人,也听过“琼琚仙子”这个名。 她的声望,在民间,一时无两。 太子王曌治理柳州水患有功,常怀远辅佐有功。这是朝堂之上,以及大胤其他州城的共识。 太子的声望,如日中天。 盛京,二皇子府。 被禁足的王翳,在听到这个消息后,气得将书房里一套他最心爱的汝窑茶具,全都砸了个粉碎。 “王曌!王曌!又是王曌!” 他双眼赤红,如同被困在笼中的野兽,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等王曌携着这泼天的功劳回到盛京,父皇的心,只会更加偏向他。到那时,自己就真的,再无翻身之日。 “来人!”他嘶吼道。 一个黑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殿下。” “立刻给西楚的大王子那木铖去信!”王翳的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告诉他,时机已到!让他立刻发兵!就说我那位六弟的死,与王曌脱不了干系,让他来为自己的弟弟报仇!” “本皇子会在盛京,做他的内应!” “是!”黑影领命,瞬间消失。 王翳看着窗外那阴沉的天空,脸上露出一抹狰狞的笑容。 王曌,你不是想当太子吗?你不是想当皇帝吗? 我偏不让你如愿! 我要这大胤,陷入战火!我要这天下,彻底大乱! 我得不到的,你也休想得到! …… 信件发出的第八日。 盛京,璇玑楼。 一份加密的情报,被送到了韩月奴的案头。 西楚即将发兵,攻打大胤。 收到密报时,柳如烟也在场,但是楼主没有屏退她,显然柳如烟的地位在楼主心中分量很重。 柳如烟看着手中的密报,凤眸微眯。 她不得不承认,二皇子王翳选择的这个时机,实在是太过歹毒。 大胤刚刚经历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旱灾,国库空虚,民生凋敝,元气大伤。 在这个时候发动战争,无疑是雪上加霜。 再加上王翳这个内应,里应外合之下,西楚大军,很可能会势如破竹,直逼盛京。 这确实是一个,颠覆大胤王朝的,绝佳机会。 只是…… 柳如烟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个高居龙椅之上,威严深重的身影。 王明玄皇帝。 这位执掌大胤数十年的帝王,真的会对此,一无所知吗? 还是说,这一切,本就在他的算计之中? 帝心难测。 就在她思索着对策之时,小翠又送来了一封信。 这封信的信封,用的是南诏特有的,带着淡淡兰花香气的竹纹纸。封口处,用的是皇室特有的火漆。 柳如烟的心中,闪过一丝疑惑。 她拆开信封,入眼的,便是那龙飞凤舞,却又带着几分轻佻的字迹。 “柳姑娘今日可安好?孤日日夜夜所梦,皆是姑娘于万寿宴上,那惊鸿一舞的仙姿……” 柳如烟眉头顿时一皱,直接翻到了信的最后一页。 总算看到了重点。 信是南诏的二皇子,端木青嵘写来的。 信中的大意是,大胤遭遇旱灾,国力衰退,南诏国内,确实有主战派的大臣,动了趁机发兵,夺回失地的心思。 但是,这个提议,被端木青嵘强行劝住了。 他在信的最后,还不忘再次表达自己的爱慕之情。 楼主韩月奴打趣道”莫不如你就远嫁南诏?哈哈哈。“ ”楼主莫要说笑了,如烟身在璇玑楼,心也在璇玑楼,只想过好自己的日子便好。“ 柳如烟提笔,写了一封措辞得体的感谢信,信中对他的深明大义,表达了高度的赞扬,至于那些风花雪月之事,则是半个字也未提。 处理完这两件大事,柳如烟的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她找到了李载。 柳州城外,临时搭建的军营之中。 李载正在挥汗如雨地操练着。自从上次在柳如烟的鼓励下,决心投身军旅之后,他便将自己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了训练之中。 就在这时,一个传令兵跑了过来。 “李载!一位姓柳的姑娘找你!” 柳如烟? 李载的心,猛地一跳。他不敢怠慢,连忙套上衣服,跟着传令兵,来到了营外的一处小树林口。 柳如烟一袭青衣,静静地站在树下,身影在斑驳的树影中,显得有些不真切。 “柳姑娘。”李载上前,恭敬地行了一礼。 “李载。”柳如烟转过身,开门见山地说道,“西楚大军,即将压境。我想让你,去参军。” 李载闻言,愣了一下。“柳姑娘,我……我如今,已在军中。” “我知道。”柳如烟点了点头,“但你现在只是一个无名小卒。我要你去的是真正能够上阵杀敌,博取功名的,抗击西楚大军的先锋队伍。” 她看着李载,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我已动用陈校尉府的关系,为你谋了一个百夫长的位置。” 百夫长! 第211章 帝王心术 李载的眼睛,瞬间瞪大了。他虽然在军中表现出色,但毕竟资历尚浅,按照正常的流程,没有个三五年的磨砺,根本不可能升到这个位置。 “这……”他激动得,有些说不出话来。 “这只是一个开始。”柳如烟的声音,依旧平静,“能做到什么程度,就看你自己的了。” 她将一个包裹,递给了李载。 “这里面,是一套上好的铠甲,和一柄百炼的钢刀。还有一些金疮药。” 李载看着手中的包裹,只觉得,重如千钧。 他“扑通”一声,单膝跪地。 “柳姑娘的大恩大德,李载,没齿难忘!”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我李载在此立誓,定会在这场战争中,博取功名,绝不辜负姑娘的期望!” 柳如烟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欣慰。 “起来吧。”她说道,“你我之交,不必如此多礼,我帮你,不是让你来感谢我的。我是希望你能用你手中的刀,去守护这片土地,去守护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 “是!”李载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的人生,将彻底改变。 …… 皇宫,寝殿。 皇帝王明玄,正批阅着奏折。皇后孙蓉,则在一旁,为他研墨。 殿内的气氛,有些压抑。 一个身着黑衣的暗卫,单膝跪在地上,汇报着刚刚从柳州传来的消息。 当听到二皇子王翳,竟真的勾结西楚,意图谋反时,王明玄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意外,只是那双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冰冷的,失望。 他手中的朱笔,重重地,点在了一份奏折上。 “知道了,退下吧。” “是。”暗卫悄无声息地退去。 寝殿内,再次恢复了寂静。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孙蓉看着王明玄那张,因为愤怒而变得有些铁青的脸,终究还是,于心不忍。 她放下手中的墨锭,轻声说道:“陛下,翳儿他……终究是您的亲骨肉。您这样做,是不是……太残忍了?” 王明玄批阅奏折的手,顿了一下。 他抬起头,看着自己的皇后,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丝疲惫。 “残忍?”他自嘲地笑了笑,“蓉儿,你可知,自古以来,帝王之家的争斗,何曾有过温情?” “朕若是不残忍,今日,坐在这龙椅上的,或许就不是朕了。” 他的目光,变得锐利而又冰冷。 “朕给过他机会。不止一次。” “是他自己,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的绝路。” 他的目光,望向窗外那片深沉的夜色,声音,变得幽远而又充满了决绝。 “如果此次,曌儿能亲手将自己的这个弟弟手刃于阵前。” “那朕,便立刻传位于他。” “这便是他成为一个合格帝王的最后一关。” 孙蓉闻言,浑身一颤,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她明白了。 自己的丈夫,不是在开玩笑。 他是在用最残酷的方式,为大胤,挑选一个能够守护这片江山的铁血帝王。 手足相残。 这便是生在帝王家,最大的悲哀。 太子王曌与常怀远在返回盛京的路上,走得并不快。 他们一路视察民情,安抚地方,将太子亲民的形象,展现得淋漓尽致。 这一日,车队行至一处驿站休整。 夜色深沉,王曌正在房中,与常怀远复盘着此次柳州之行的得失。 常怀远跟在太子身边,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只知纸上谈兵的青涩书生。他的眼界、格局,以及处理实际问题的能力,都有了长足的进步。 “殿下,此次柳州之行,我们虽然成功治理了水患,赢得了民心。但也暴露出了一个问题。”常怀远沉吟道,“那便是地方官僚体系的腐朽与僵化。” 王曌点了点头,深以为然。“常公子所言极是。若非我们亲至,单凭朝廷的政令,恐怕很难真正落到实处。” 就在两人商议着,日后该如何整顿吏治之时。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殿下!”王曌的贴身护卫,在门外沉声禀报,“宫里来的,八百里加急!” 王曌与常怀远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凝重。 “让他进来。” 一个风尘仆仆,满身疲惫的信使,快步走进房中,单膝跪地,从怀中,取出一个用火漆密封的,黄铜管。 “殿下,陛下密函!” 王曌接过铜管,捏碎火漆,从中抽出一卷明黄色的绸布。 展开一看,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绸布上,只有寥寥数语,但每一个字,都重如千钧。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西楚大军来犯,已兵临东明城下。着太子王曌,即刻停止返京,率本部兵马,火速驰援东明城。途中经常州,携带此行粮草。另,已命盛京护国将军刘柱,率军二十万,粮草五千车前往东明城协同作战。此战,由太子王曌全权负责,临机决断,无需请示。钦此。” 常怀远也看到了密函上的内容,脸色,同样变得无比严肃。 东明城! 那是大胤东部的门户,也是抵御西楚的第一道,也是最重要的一道防线。 一旦东明城失守,西楚的铁骑,便可长驱直入,直逼大胤腹地。 “传我将令!”王曌的声音,变得沉稳而又充满了力量,“全军即刻开拔,目标,东明城!” “是!” 众人领命,整个驿站,瞬间变得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大军连夜启程,朝着东明城的方向,急行军而去。 …… 二十日后,东明城。 城墙之上,早已是旌旗招展,戒备森严。 城主和一众将领,早已在城门口,等候多时。当他们看到太子王曌那明黄色的旗帜,出现在地平线上时,所有人的心中,都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太子亲至,这无疑是给全城军民,打了一剂最强效的强心针。 迎接太子的队伍中,站在最前面的赫然是护国军将军刘柱。 刘柱快步走到太子面前,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殿下,陛下命令,此战全权交由太子负责,我只在旁辅佐。“ "王曌领命!” 王曌进入城主府,没有丝毫的寒暄与客套,直接召开了军事会议。 他不仅有自己身边,足智多谋的谋士团队。军中,也有经验丰富的老将军和军师。如今,又多了一个,在柳州水患中,证明了自己能力的常怀远。 常怀远看问题的角度,往往能另辟蹊径,给众人提供全新的思路。而且此行,对常怀远而言,又是一次宝贵的学习机会。 第212章 坚城与狼烟 就在众人对着地图,商议着对策之时。 一封来自盛京的加密信件,被送到了王曌的手中。 信,是萧绒俞写来的。 王曌展开信纸,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分析与对策。 萧绒俞在得知西楚发兵,以及太子被派往东明城的消息后,竟是不眠不休,连夜分析了东明城的地理、城防、以及西楚大军的构成和可能的进攻路线。 最终,他为王曌,量身定做了一套,堪称完美的抗敌之法。 “西楚大军,以骑兵见长,不善攻城。其主帅那木铖,勇猛有余,谋略不足。我军只需坚守不出,以逸待劳,不断消耗其锐气。” “东明城外,地势平坦,利于骑兵冲锋。但城东十里,有一处名为‘一线天’的峡谷,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可在此处,设下伏兵……” “城中守军,可分为三部。一部守城,一部作为预备队,随时支援。另一部,则由刘柱将军率领,夜间,从西门而出,绕道至敌军后方,袭扰其粮道……” 王曌看着信上那一条条清晰明了,又环环相扣的计策,眼中,爆发出精光。 有了萧绒俞这套作战方案,再加上刘柱将军带来的,那二十万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大军。 王曌的心中,已是胜券在握。 五日后,清晨。 西楚大军的战鼓声,如滚滚闷雷,从城外传来。 大王子那木铖,身披重甲,手持弯刀,亲自率领着二十五万铁骑兵临城下。 黑压压的军队,一眼望不到边,那股肃杀之气,足以令天地为之变色。 然而,东明城的城墙之上,却是一片沉静。 王曌一身戎装,亲自站在城头之上,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城下那片黑色的潮水。 “传令下去。”他的声音,沉稳而又清晰,“按计划行事。” “是!” 一场,决定大胤国运的,守城之战,正式,拉开了序幕。 战鼓声,如同狂暴的心跳,敲击着东明城下每一寸土地。 西楚大王子那木铖,催动胯下神俊的黑色战马,来到阵前。他遥望城头那面迎风招展的“曌”字王旗,脸上露出一丝残忍的狞笑。 “王曌小儿,可敢出城与我一战!”他的声音通过炼气加持,如同炸雷般在战场上空回荡。 城墙之上,王曌神色不变,仿佛没有听到这拙劣的挑衅。他只是抬起手,轻轻向下一挥。 “放箭!” 城头之上,神机营的统领厉声喝道。 “嗡——!” 一声整齐划一的弓弦震动声,响彻云霄。 数万支早已准备多时的箭矢腾空而起,在空中划出一道道致命的抛物线,朝着城下的西楚大军覆盖而去! 那木铖脸色一变,他没想到,对方竟然连一句场面话都懒得说,直接就下了死手。 “举盾!”西楚军中,军官们声嘶力竭地咆哮着。 前排的士兵,纷纷举起手中的圆形皮盾。 “噗!噗!噗!” 箭雨落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利刃入肉之声。 虽然皮盾挡下了一部分箭矢,但神机营的箭矢,乃是特制的破甲箭,穿透力极强。依旧有无数的西楚士兵,惨叫着中箭倒地。 一轮箭雨,便让西楚军的前锋,损失惨重。 那木铖气得目眦欲裂。“攻城!给我攻城!” “咚!咚!咚!” 西楚军的后方,沉重的攻城鼓声响起。 数十架巨大的攻城槌和高耸的云梯,在士兵们的推动下,如同移动的钢铁怪兽,吱吱嘎嘎地朝着东明城的城墙,缓缓逼近。 城墙之上,王曌的眼神,依旧平静。 他再次抬起手。 “传令,投石车,准备!” 城墙之后,早已待命的数十架巨型投石车,发出了令人心悸的绞盘声。 一个个用麻绳网兜住的,重达数百斤的巨石,被装填了上去。 “目标,敌军攻城器械!” “放!” “轰!轰!轰!” 数十颗巨石,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声,被狠狠地抛射了出去,如同天降的陨石,精准地砸向了正在缓慢推进的西楚攻城部队。 “咔嚓!” 一架巨大的攻城槌,被巨石从中间,硬生生地砸成了两段! “轰隆!” 一架高耸的云梯,被砸得四分五裂,上面的士兵,如同下饺子一般,惨叫着摔了下来。 西楚的攻城部队,瞬间陷入了一片混乱。 那木铖看着自己这边,还没摸到城墙,便已损失惨重,气得哇哇大叫。 “骑兵!骑兵冲锋!给我压制住城头的火力!”他已经失去了理智。 “呜——!” 苍凉的号角声响起。 西楚军的两翼,数万名精锐骑兵,如同两道黑色的洪流,发起了冲锋。 马蹄声,震天动地,整个大地,都在为之颤抖。 然而,王曌似乎早就料到了他会有这一手。 城墙的垛口处,一排排举着火油的人,悄然出现。 眼看着西楚的骑兵,已经到了投掷范围。 刘柱将军,猛地挥下了手中的令旗。 “砰!砰!砰!砰!” 火油桶炸裂开来,随之而来的便是被火把点燃的火焰墙。 冲在最前面的西楚骑兵,拉不住马,一头冲进了火墙。 人仰马翻,血肉横飞。 他们的冲锋势头,被硬生生地遏制住了。 那木铖呆呆地看着眼前这惨烈的一幕,浑身冰冷。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面对的不是一群待宰的羔羊。 而是一头,武装到了牙齿的钢铁巨兽。 这一战,从清晨,一直打到了黄昏。 西楚大军,想尽了各种办法,却始终无法,前进一步。 最终,当夜幕降临时,那木铖,只能不甘地,下达了鸣金收兵的命令。 城墙之上,大胤的士兵们,看着潮水般退去的敌军,爆发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 他们,守住了! 王曌站在城头,看着城下那片,尸横遍野的战场,脸上,没有丝毫的喜悦。 他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双方的战争持续着。 盛京,二皇子府。 当东明城大捷的消息八百里加急传回京城时,整个盛京都沸腾了。 一时间,王曌的声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 然而,在二皇子王翳的府中,气氛,却压抑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废物!一群废物!” 王翳将手中的信报,狠狠地撕成碎片,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咆哮。 他急得在房间里直跳脚。 第213章 逼宫 那木铖!竟然连一个小小的东明城都攻不下来! 他原本的计划是让西楚大军以雷霆之势,攻破东明城,然后长驱直入,在整个大胤制造恐慌。 届时,他再以“清君侧,诛太子”的名义,在盛京起事,里应外合,一举夺下皇位。 可现在…… 别说直逼盛京了,这他娘的,连大胤的门都没进来! “殿下,我们……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王翳身边的心腹谋士战战兢兢地问道。 王翳猛地转过身,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 他一脚踹翻了身旁的案几,上面的笔墨纸砚,散落一地。 “等!等!等到什么时候!” “等到王曌那个贱种带着天大的功劳回来,直接坐上龙椅吗!” 他已经,被逼到了绝路。 西楚那条路,是指望不上了。 父皇那边,更是早已对他失望透顶。 再等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王翳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眼中闪过一丝最后的疯狂。 既然所有的路都被堵死了。 那就自己杀出一条血路来! “传令下去!”他的声音,变得嘶哑而又阴冷,“集结我们所有的人手!城外的三千私兵,京中安插的眼线,收买的禁军将领,一个都不能少!” “今晚三更!” 他一字一句,如同从牙缝里挤出。 “逼宫!” “殿下!三思啊!”那谋士闻言,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脸色惨白如纸,“我们的人手,虽然不少。但与皇宫的禁卫军相比,还是……还是差得太远啊!此举,无异于以卵击石!” “闭嘴!”王翳一脚将他踹开,状若疯魔,“以卵击石?那也比坐以待毙要好!” “本皇子,生是帝王家的人,死,也要死在这皇城之中!” 他知道,这是一场豪赌。 一场,用自己和所有追随者的性命,去赌那九五之尊之位的疯狂豪赌。 赢了,君临天下。 输了,万劫不复。 他已经没有选择了。 …… 夜色如墨,将整座盛京城笼罩在一片死寂之中。 二皇子府内,灯火通明,却听不到一丝人声,只有甲胄摩擦的细微声响,汇聚成一股令人心悸的暗流。 王翳身着一袭玄色金纹的紧身劲装,腰悬长剑,立于高阶之上。他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扫过阶下那片黑压压的人群。 五千精兵,这是他耗尽家财,暗中培养多年的死士。每一个都身经百战,气息沉凝,眼神中透着一股悍不畏死的疯狂。 他们身上的铠甲,皆是百炼精钢打造,在火把的映照下,闪烁着森冷的光。 队伍前方,六名将领一字排开,身形魁梧,煞气冲天。他们都是军中不得志的悍将,被王翳以重利和权位收买,早已将身家性命都赌在了今夜。 而在精兵之后,还站着二百余名气息各异的江湖人士。他们或背负刀剑,或手持奇门兵刃,神情倨傲,眼中精光闪烁。 这些人,修为从蜕凡境到洞明中期不等,是王翳许下无数好处才请来的亡命之徒。 看着眼前这股足以搅动京城风云的力量,王翳心中的豪情与野心,膨胀到了极点。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荡,声音变得冰冷而又充满蛊惑。 “诸位,养兵千日,用在一时!” “今夜,便是我们改变命运的时刻!”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本皇子自问,论才干,论勤勉,哪一点输给了王曌那个伪君子?可父皇的眼中却只有他一人!” “我的母妃,惨死宫中!本皇子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无能为力!” “这不公的世道,这偏心的帝王,我受够了!” 王翳拔出腰间长剑,剑指苍穹,声嘶力竭地咆哮道:“今夜,我们便杀出一条血路!夺回本该属于我们的一切!” “夺回一切!” “杀!” 五千精兵齐声怒吼,声浪几乎要掀翻府邸的屋顶。那股冲天的杀意,让夜空中的云层都为之搅动。 王翳满意地看着这一切,他已经被这股力量冲昏了头脑,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坐上龙椅,君临天下的模样。 他转身,对着一名将领下令。 “分出二百精兵,由你带领,即刻前往璇玑楼!”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怨毒的狠厉。 “那柳如烟三番五次坏我好事,今夜,本皇子要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传我命令,璇玑楼上下,鸡犬不留!” “是,殿下!”那将领抱拳领命,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迅速点齐二百人,脱离大队,如一股黑色的溪流,向着璇玑楼的方向潜行而去。 王翳不再耽搁,长剑向前一挥。 “出发!目标,皇宫!” 大军开拔,沉重的脚步声汇成一股洪流,冲开了皇子府的大门,涌上了寂静的街道。 一路之上,顺利得不可思议。 原本应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禁军巡逻队,此刻竟连一个鬼影都看不到。街道两旁的府邸,家家户户门窗紧闭,仿佛早已知道今夜会有大事发生。 这样的情况,极不合理。 任何一个头脑清醒的将领,都会察觉到这其中透着的诡异。 但王翳,早已被即将到来的胜利冲昏了头脑。在他看来,这定是自己安插在禁军中的人手起了作用,为他清空了所有的障碍。 他愈发得意,催促着大军加快速度,直取皇宫。 巍峨的宫墙,在月色下如同一头匍匐的巨兽,散发着无形的威压。 王翳带着大军,畅通无阻地来到了皇宫脚下。他看着那紧闭的朱红色宫门,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给我撞开它!”他厉声下令。 数名身强力壮的士兵,扛着巨大的攻城木,发出一声怒吼,便要冲上前去。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咚!咚!咚!” 一阵阵整齐划一,如同重锤敲击在心脏上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王翳心中一惊,猛地抬头。 只见那原本空无一人的皇宫墙头之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列列身披重甲的士兵。他们手持强弓,箭头在月光下闪烁着致命的寒芒,密密麻麻,对准了下方的攻城队伍。 与此同时,周围的街道巷口,也涌出了无数的士兵,如同潮水一般,将王翳的五千精兵团团围住。 第214章 背叛与围困 火把亮起,将整个宫门前照得亮如白昼。 包围圈的最外层,是一排排高举着巨盾的重甲步兵,固若金汤。盾牌之后,无数的弓箭手早已弯弓搭箭,只待一声令下。 一个巨大的包围圈,已然形成。 王翳和他那五千所谓的精兵,此刻已然成了瓮中之鳖。 王翳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中计了! 他死死地盯着城墙之上,目光搜寻着领兵之人。 很快,他的视线定格在了一位年轻将领的身上。那张脸,看着十分眼熟,透着一股军人世家特有的坚毅与沉稳。 是他!刘柱的儿子,刘子恒! 王翳气得浑身发抖,目眦欲裂。他深知自己今日在劫难逃。 所有的野心,所有的谋划,在这一刻都化作了一个可笑的泡影。 绝望与愤怒,瞬间吞噬了他的理智。 他指着高高的宫墙,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吼起来。 “王明玄!你给我出来!” “你这个偏心的老东西!你出来见我!” “我到底哪里不如王曌?我为大胤立下过多少功劳,你何曾正眼看过我一次!” “我母妃在宫中受尽委屈,含冤而死,你可曾为她说过一句公道话!” “我这么努力,这么拼命,就是想让你看到我!可你为什么就是看不见!为什么!”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中回荡,充满了不甘与怨毒。 王翳的怒吼,如同受伤野兽的悲鸣,在皇城之下回荡。 然而,宫墙之上,一片死寂。没有人回应他的质问,只有那无数冰冷的箭头,无声地对着他和他的军队。 刘子恒面无表情地看着下方状若疯魔的王翳,眼神中没有半分波澜。 就在王翳骂得声嘶力竭,几近脱力之时,城墙上,从刘子恒的身后,缓缓走出了一个人。 看到这个人的瞬间,王翳的瞳孔骤然收缩,仿佛被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了胸口。 那人一身青色儒衫,面容清瘦,正是他身边最信任的谋士,李先生。 王翳府中的许多机密要事,都是交由他去完成。自己今夜逼宫的整个计划,从人员调动到路线规划,李先生都参与其中,甚至还为他出谋划策,补全了许多漏洞。 王翳一直将他引为心腹,视作自己的张良。 可现在,他却安然无恙地站在了宫墙之上,站在了刘子恒的身边。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王翳的脑中。 眼线! 父皇,早就在自己身边安插了眼线! 自己的一举一动,所有的谋划,恐怕都早已在父皇的掌控之中。今夜的逼宫,在对方看来,不过是一场早已写好剧本的拙劣闹剧。 “李……先生……”王翳的声音干涩无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那被称作李先生的谋士,看着阶下满脸不可置信的王翳,脸上露出一丝悲悯,他微微躬身,遥遥一拜。 王翳只觉得喉头一甜,一口鲜血险些喷出。 他还没从这巨大的打击中回过神来,又一个让他肝胆欲裂的变故发生了。 自己队伍之中,一名负责率领中军的将领,也是此次进军的副统领,突然催动战马,从阵中走出。 他没有丝毫的犹豫,径直朝着那紧闭的宫门而去。 “吱呀——” 沉重的宫门,竟然从内向外,为他打开了一道缝隙。 那副统领回头,冷冷地看了一眼面如死灰的王翳,随即头也不回地策马走进了宫门。 宫门,再次缓缓关闭。 这一下不只是王翳,他身后的五千叛军,也彻底骚动了起来。 连副统领都叛变了! 军心,在这一刻,彻底散了。 “啊啊啊啊!” 王翳再也承受不住这接二连三的背叛与打击,他状若疯魔,指着宫墙上的谋士,指着那刚刚关闭的宫门,破口大骂。 “你们这些背信弃义的狗东西!” “我待你们不薄,你们竟敢背叛我!你们不得好死!” “王明玄!你这个老狐狸!你算计我!你把我当猴耍!” 他骂得语无伦次,状若癫狂。 然而,无论他如何咒骂,都没有人回应他。 城墙上的士兵,依旧举着弓箭,神情冷漠。周围的军队,依旧保持着包围的阵型,纹丝不动。 他们没有放箭射杀这支叛军,就这么任由王翳在阵前发泄着他最后的疯狂。 时间,就在这诡异的僵持中,一点一滴地流逝。 夜风渐冷,吹在每一个叛军士兵的身上,让他们从头凉到了脚。 希望,已经彻底破灭。 等待他们的,似乎只有死亡。 可为什么,对方迟迟不动手? 这种未知的等待,比直接被箭雨射杀,更加折磨人心。 恐慌、绝望、疲惫,如同瘟疫一般,在五千人的队伍中蔓延开来。 …… 再看璇玑楼那边。 由那名将领率领的二百精兵,行动极为迅速。他们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摸到了璇玑楼外。 作为盛京最著名的销金窟,璇玑楼即便是在深夜,也应该是灯火通明,丝竹悦耳。 可今夜,这里却是一片死寂。 高大的楼阁,隐在黑暗之中,像一头沉默的巨兽,连一盏灯笼都没有亮起。 大门,虚掩着。 “头儿,情况不对劲啊。”一名士兵压低了声音,眼中带着警惕。 那将领眉头微皱,心中也升起一丝不安。但他接到的,是二皇子的死命令。 “怕什么!区区一个青楼,能有什么埋伏?”他冷哼一声,“殿下有令,鸡犬不留!给我冲进去!” “是!” 二百名士兵不再犹豫,鱼贯而入,轻而易举地就冲进了璇玑楼。 一楼的大厅,空旷而又死寂,没有任何人影。 空气中,只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奇异的香气。 那香气,初闻时芬芳馥郁,让人心神荡漾,可仔细一闻,却又觉得其中夹杂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危险气息。 众士兵没有放松警惕,手持兵刃,背靠着背,结成战阵,缓缓向大厅中央推进。 很快,二百名士兵,都进入了大厅之内。 就在最后一名士兵踏入大门的瞬间。 “轰!” 一声巨响,璇玑楼那两扇由精铁楠木打造的厚重的大门,猛然关闭,严丝合缝。 大厅内,瞬间陷入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士兵们一阵骚动,但很快就在将领的喝令下稳住了阵脚。 “点火把!” 几名士兵手忙脚乱地取出火折子。 第215章 璇玑楼杀阵 就在此时,一阵悠扬而又诡异的音乐,从四面八方,幽幽响起。 那音乐,如泣如诉,如梦似幻,仿佛能钻入人的骨髓,勾起心底最深处的欲望与恐惧。 随着音乐声,大厅的四周,亮起了一盏盏幽绿色的灯笼。 借着那鬼火般的灯光,士兵们惊恐地看到,无数条五彩斑斓的绸缎,不知何时从大厅的上方垂落下来,如同活物一般,将他们二百人团团围住。 那些绸缎,缓缓旋转,不断收缩,一点一点地,挤压着他们的活动空间。 “装神弄鬼!给我破开它!” 几名士兵壮着胆子,提起手中的长枪、利剑,狠狠地刺向那旋转的绸缎。 “锵!” 兵刃与绸缎相接,竟发出了金铁交鸣之声。 那看似柔软的绸缎,竟是毫发无伤! 所有士兵的脸上,都露出了骇然之色。 璇玑楼大厅内,诡异的音乐愈发缠绵,也愈发危险。 那旋转收缩的绸缎,仿佛一张巨大的,由蛛丝织成的罗网,正缓缓地将猎物拖入死亡的深渊。 “这是什么鬼东西!” “我的枪……我的枪断了!” 一名士兵看着手中只剩下半截的枪杆,发出了惊恐的尖叫。 那将领脸色铁青,他意识到,他们闯入了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 “结圆阵!全力防御!”他厉声喝道。 二百士兵迅速收缩阵型,背靠着背,将兵刃朝外,警惕地盯着那不断逼近的,五彩斑斓的绸缎之墙。 音乐的节奏,在此时悄然一变。 那旋转的绸缎之中,隐隐约约,浮现出一个个婀娜曼妙的身影。 那些身影,身姿窈窕,衣袂飘飘,如同九天之上降临的仙女。她们的面容,在幽绿的灯光与旋转的绸...缎之间,若隐若现,美得令人窒息。 正是璇玑楼的舞姬,以及来自凤鸣阁的精英。 叛军士兵们看得呆住了,一时间竟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忘了自己面临着何等的危险。 就在他们心神失守的刹那。 一道人影,从绸缎中一闪而出。 那是一名身着水绿色舞裙的女子,她手中没有兵刃,只是轻轻一挥水袖。 那看似柔软的水袖,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却带着一股千钧之力,狠狠地抽在了一名士兵的脸上。 “啪!” 一声脆响。 那士兵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一声,整个人便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横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在身后的同伴身上,口鼻之中,鲜血狂喷。 一击完成,那女子身形一晃,便又退回了绸缎之中,隐去了身影,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这兔起鹘落之间的一击,瞬间惊醒了所有沉浸在美色中的士兵。 “敌袭!小心!” 将领的吼声,变得嘶哑而又惊恐。 然而,已经晚了。 越来越多的人影,从绸缎中浮现。 她们如同暗夜中的精灵,每一次出现,都伴随着一道致命的攻击。 或挥舞水袖,或弹出指风,或以柔美的舞姿,带起凌厉的腿影。 她们的攻击,力道奇大,角度刁钻,每一次出手,都精准地命中士兵们的要害。 而她们的身法,更是如同鬼魅,一击得手便立刻退回绸缎之中,绝不恋战。 一时间,大厅之内,惨叫声此起彼伏。 叛军士兵们挥舞着兵器,疯狂地朝着那些时隐时现的人影砍去,但他们的攻击,大多都落在了空处,或是被那坚韧无比的绸缎挡下。 他们根本无法锁定目标,只能被动地,承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无穷无尽的攻击。 这已经不是一场战斗。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优雅而又残酷的屠杀。 楼上,二楼的回廊。 韩月奴一袭黑色的宫装,静静地站在窗边。她的目光,没有看向楼下那片血腥的修罗场,而是遥遥望向皇宫的方向。 她的身后,三娘、柳如烟与几位璇玑楼的核心人物,垂手而立,神情肃穆。 看着楼下那群在绸缎杀阵中,如同无头苍蝇般被不断收割生命的叛军,韩月奴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 她的声音,从楼顶传来,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却清晰地传入了楼下每一个舞姬的耳中。 “一个不留!” 这四个字,如同最终的审判。 收到命令的瞬间,大厅内的音乐,再次一变。 原本缠绵诡异的曲调,陡然变得高亢而又充满了肃杀之气。 绸缎杀阵之中,那些舞姬的身影,不再隐去。 她们手中的水袖,不知何时,已经换成了一柄柄闪烁着寒光的长剑。 剑光如水,在幽绿的灯光下,划出一道道致命的轨迹。 如果说之前水袖的攻击,是重锤。 那么此刻长剑的攻击,便是最锋利的刀刃。 “噗!噗!噗!” 利刃入肉的声音,不绝于耳。 舞姬们的剑法,与她们的舞姿一样,优美而又致命。 她们的身形在叛军之中穿梭,每一次旋身,每一次回眸,都伴随着一朵血花的绽放。 那名带队的将领,目眦欲裂,他挥舞着手中的大刀,拼命地抵挡着。 然而,两名凤鸣阁的女子,如同翩飞的蝴蝶,左右夹击。 他的刀法,在大开大合之间,露出了一个微小的破绽。 一道剑光,如毒蛇出洞,瞬间刺穿了他的咽喉。 他捂着脖子,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那两张美得如同仙女,眼神却冰冷得如同寒冰的脸,缓缓地,倒了下去。 主将一死,剩下的士兵,更是彻底崩溃,再无半分抵抗之力。 片刻之后,音乐声停歇。 大厅之内,重归寂静。 二百名叛军士兵,已经全部倒在了血泊之中,无一活口。 那些舞姬们,手持滴血的长剑,静静地立于尸体之间,她们的身上,纤尘不染,仿佛刚刚结束的,不是一场血腥的屠杀,而是一场华丽的舞蹈。 璇玑楼那紧闭的大门,缓缓打开。 一群小厮、龟公、杂役,提着水桶,拿着抹布,沉默而又迅速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们熟练地,将地上的尸体,一具具地拖走,消失在后院的黑暗之中。 其余的人,则开始清理地上的血迹。 水声,擦拭声,有条不紊。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整个大厅,便恢复了原样。 空气中,只剩下那淡淡的,混合着血腥与香气的奇异味道。 一名管事模样的龟公,走到楼下,对着上方的韩月奴,恭敬地一拜。 “楼主,都处理干净了。保证,不影响明天的营业。” 第216章 班师回京 韩月奴点了点头,没有再多看一眼,转身,消失在了黑暗的回廊之中。 璇玑楼,再次恢复了那片死一般的寂静,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过。 ...... 大胤与西楚的边境,东明城。 连绵的战火,已经燃烧了近一个月。 曾经繁华的城外平原,此刻早已化作一片焦土,残破的旌旗与折断的兵刃,随处可见。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血腥与腐臭。 西楚大军,在经历了最初的猛烈攻势之后,锐气早已被消磨殆尽。 太子王曌,以东明城为坚固的盾,以刘柱将军率领的二十万大军为锋利的长矛,将那木铖的二十五万铁骑,死死地拖在了这片泥潭之中。 坚守不出,以逸待劳。 夜间袭扰,断其粮道。 峡谷设伏,歼其锐气。 一套套由萧绒俞量身定做的战术,被王曌与刘柱完美地执行。 身侧还有常怀远与众多谋士。 西楚大军,被折腾得苦不堪言。他们引以为傲的骑兵,在坚固的城墙与层出不穷的陷阱面前,根本发挥不出任何优势。 一场场战斗下来,西楚大军,已经被硬生生地磨掉了十万兵马。 而大胤这边,死伤,却不足两万。 这是一个,足以让任何人为之震惊的战损比。 帅帐之内,西楚大王子那木铖,一张脸黑得如同锅底。 他看着沙盘上那代表着自己军队的旗帜,又少了近三分之一,气得将手中的令箭,狠狠地掰成了两段。 “撤!传令下去,全军撤退!” 他终于,下达了这个屈辱无比的命令。再打下去,他这二十五万大军,恐怕就要全部交代在这里了。 城墙之上,王曌看着潮水般退去的西楚军队,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锋芒。 “传令!全军出击,追杀!”他身旁的将领们,早已是摩拳擦掌,士气高昂。 然而,就在此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刘柱,却开口了。 “殿下。”他的声音,沉稳而又有力,“该回京了。” 王曌一愣,看向这位战功赫赫的老将军,眼中带着一丝不解。 他不会怀疑刘柱的判断。这位护国将军,不仅是沙场宿将,更是父皇最信任的人之一。他既然这么说,必然有他的道理。 王曌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疑惑与担忧。 “传令下去,停止追击,全军休整,明日班师回京!” “是!” …… 十五日后,盛京城外。 当太子王曌的大军,出现在地平线上时,迎接他们的,不是凯旋的欢呼,而是一座戒备森严,气氛紧张的城池。 刘子恒早已在城门口等候。 他将太子,直接引到了皇宫之前。 眼前的景象,让王曌的瞳孔,骤然收缩。 只见皇宫之前,那片宽阔的广场上,黑压压地跪着一片军队。 正是他二弟王翳的五千私兵。 而在他们的周围,是数万名神情冷峻的禁军,将他们围得水泄不通。 那五千叛兵,一个个盔歪甲斜,神情萎靡,脸上写满了疲惫与绝望。看样子,他们已经被围困在这里许久了。 王曌的目光,在人群中,找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的二弟,王翳。 他同样跪在地上,一身华服早已是褶皱不堪,头发散乱,曾经的意气风发早已荡然无存,只剩下满脸的灰败与怨毒。 刘柱走上前,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王曌的耳中。 “殿下,二皇子王翳,勾结西楚,意图引狼入室,动摇我大胤国本。又在十二日前,率五千叛军,意图逼宫谋反。” “幸得陛下早有防备,已将其困在此处,足足十二日。” 刘柱说完,便默默地向后退了一步,让出了一条路,示意太子上前。 王曌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终于明白,为何刘柱要让他即刻回京。 父皇,这是在等他回来。 等他,来亲手处理这个烂摊子。 等他,来亲手,裁决自己的亲弟弟。 王曌缓缓上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之上。 被围困十二日,那自然是有人给他们送去了食物和水,否则五千人早已崩溃。 父皇不仅要他回来杀人,还要他杀一群没有反抗之力的,被圈养了十二日的“囚犯”。 帝王心术,何其狠辣! 跪在地上的王翳,也看到了王曌。 他那双早已被绝望与怨恨填满的眼睛,瞬间,又燃起了疯狂的火焰。 他挣扎着站起身,指着王曌,再次开始了那歇斯底里的咒骂。 “王曌!你这个惺惺作态的伪君子!” “你终于回来了!你回来看我的笑话了!” “你是不是很得意?是不是很开心?看到我像狗一样被困在这里!” 他骂得很难听,将所有能想到的,最恶毒的词语,都用在了王召的身上。 骂着骂着,他的声音,竟然带上了一丝哭腔。 “为什么……为什么从小到大,什么都是你的……” “父皇的疼爱是你的,母后的期盼是你的,连这江山,都是你的……”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他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 王曌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的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那些,早已被尘封的记忆。 小时候,王翳总是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自己的身后。 “皇兄,皇兄,等等我。” “皇兄,这首诗太难了,你教教我。” “皇兄,我们去掏鸟窝吧!” 那些欢乐的,无忧无虑的记忆,是那么的真实。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变了呢? 似乎,是从他的母妃,丽妃,被封为贵妃开始。 从那时起,王翳便很少再来找自己玩了。 再见面时,他的眼中,便多了一丝疏离与敌意。 那丝敌意,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地,演变成了今日这般,不死不休的仇恨。 王曌看着眼前这个,哭得像个孩子的弟弟,心中,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缓缓地,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周围的军队,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手上。 王曌的嘴唇,动了动,吐出了冰冷而又无情的字。 “放箭。” “射杀!” 第217章 帝王家的悲哀 “放箭,射杀!” 王曌的声音不大,却如同九幽寒冰,瞬间冻结了整个广场的空气。 周围的禁军士兵,没有丝毫的犹豫。他们是训练有素的战争机器,执行命令是他们唯一的天职。 “拉弓!” 随着军官一声令下,数万名弓箭手,动作整齐划一,瞬间拉开了手中的强弓。 弓弦被拉成满月,那无数闪烁着寒芒的箭头,对准了包围圈中,那五千名早已失去斗志的叛军。 跪在地上的叛军们,脸上露出了绝望到极致的表情。 他们本以为,太子回来,事情或许还有转机。 他们本以为,自己最多只是被收监,秋后问斩。 却没想到,等待他们的,竟是如此直接,如此残酷的当场射杀! “不!不要!” “太子殿下饶命啊!” “我们也是被逼的!我们不想谋反啊!” 求饶声,哭喊声,响成一片。 但已经晚了。 王曌的眼神,没有半分动摇。 他知道,父皇在看着。满朝文武,在看着。天下人都在看着。 他要成为一个合格的帝王,就必须斩断所有不必要的情感。 “放!” 随着他右手,猛地挥下。 “嗡——” 一声震耳欲聋的弓弦震动声,响彻云霄。 数万支箭矢,腾空而起,遮蔽了天日,在空中划出一道道致命的抛物线,如同死神的镰刀,呼啸着落向了包围圈的中心。 “噗!噗!噗!噗!” 利刃入肉的声音,密集得如同雨打芭蕉。 惨叫声,只响起了短短一瞬,便被更加密集的箭雨声所淹没。 鲜血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染红了广场的青石板。 生命,在这一刻,变得廉价无比。 一轮箭雨过后,又是一轮。 整整三轮箭雨,覆盖了广场的每一个角落。 当箭雨停歇时,整个世界都仿佛安静了下来。 广场之上,血流成河。 五千叛军,已经全部倒在了血泊之中,变成了一具具插满箭矢的,冰冷的尸体。 浓烈的血腥味,冲天而起,令人作呕。 然而,在这片尸山血海之中,却有一个人还站着。 王翳! 他周围的地面上,形成了一个诡异的,没有任何箭矢的空白圈。 他呆呆地看着眼前这惨烈的一幕,看着那些前一刻还追随着自己,妄图博取一场富贵的士兵,在转眼间就变成了冰冷的尸体。 他的身体,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王曌看着此情此景,缓缓地摇了摇头。 他明白了。 父皇,这是在逼自己。 逼自己,亲手,斩断这最后的血脉羁绊。 帝心,如此狠! 王曌的心中,闪过一丝悲凉。 他缓缓抽出腰间的佩剑,那柄象征着太子身份的龙纹古剑。 剑身在阳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光。 他一步一步,朝着王翳走去。 他的脚步很稳,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历史的脉络之上,沉重而又不可逆转。 看着提剑走来的王曌,王翳那早已被绝望与恐惧占据的眼神,突然,爆发出了一股强烈的求生的欲望。 “噗通”一声,他跪了下来。 他朝着王曌,重重地磕头。 “皇兄!皇兄!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他的声音,充满了悔恨与哀求。 “你饶了我吧!看在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份上,你饶我一命吧!” “我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跟你争了!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想活着!皇兄,我只想活着啊!” 他涕泗横流,狼狈不堪,哪里还有半分皇子的尊严。 王曌停下了脚步,静静地看着他,眼神复杂。 活着? 生在帝王家,从你选择走上这条路开始,就已经没有了退路。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王曌的脸上,没有丝毫的动容。他手中的剑,依旧稳稳地,指向王翳。 看到王曌不为所动,王翳的眼中,那最后一丝希望的火苗,也彻底熄灭了。 求饶,已经无用。 他的脸,瞬间,由哀求,转换成了极致的阴翳与怨毒。 即使知道自己只有蜕凡境,而王曌是洞明境,那也要一搏。 “好……好!王曌!” 他猛地从地上站起,眼中燃烧着同归于尽的疯狂。 “既然你不让我活,那我们就一起死吧!” 他抽出自己的长剑,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提剑,便向王曌冲了过来。 他的剑法,早已没有了章法,只剩下最原始的,疯狂的劈砍。 面对这困兽犹斗的最后一击,王曌的眼中,闪过一丝悲哀。 他没有后退。 就在王翳冲到他面前的瞬间。 王曌提剑,旋身。 一道清冷的剑光,如同一弯新月,划破了空气。 快得,不可思议。 王翳前冲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难以置信地,低下了头。 只见一道细细的血线,从他的脖颈处,浮现出来。 那血线,越来越粗,越来越红。 “嗬……嗬……” 他想说什么,喉咙里,却只能发出漏风般的声音。 鲜血,从他的脖子处,喷涌而出。 他手中的长剑,“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他的身体,晃了晃,最终,重重地,倒在了血泊之中。 他的眼睛还大睁着,里面残留着不甘,怨毒,以及一丝对死亡的恐惧。 王曌看着倒在自己脚下的弟弟,缓缓地收回了长剑。 剑身上,一滴血,都没有沾上。 他抬起头,看向那高高的宫墙。 就在此时,宫墙上方,传来一个尖锐而又洪亮的声音。 那声音,属于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李总管。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李总管展开手中那卷明黄色的圣旨,用他那特有的,带着内力加持的嗓音,传遍了整个广场。 “太子王曌,德才兼备,仁孝纯良,于东明城一战,退敌十万,扬我大胤国威。又于京中,平定叛乱,有大功于社稷。” “朕,年事已高,精力不济。为江山永固,社稷长存计,决意,传位于太子王曌。” “着,太子王曌,继承大胤皇帝之位!” “于四日后,八月二十三,举行传位大典!” “钦此——!” 传位诏书,如同一道惊雷,在所有人的头顶炸响。 广场之上,无论是禁军士兵,还是远处围观的文武百官,全都愣住了。 他们想过无数种结局。 二皇子被收监,被赐死,甚至被废为庶人。 太子殿下,会因为平叛有功,得到丰厚的赏赐,监国之权,会更加稳固。 但他们谁也没有想到,皇帝,竟会选择在这个时候,以这样一种决绝的方式,直接传位! 第218章 大胤皇帝—王曌 前一刻,太子还在阵前,亲手斩杀了谋反的亲弟弟。 下一刻,传位的圣旨,便已昭告天下。 这其中所蕴含的,冷酷的帝王心术,让每一个听懂了的人都从心底升起一股寒意。 这哪里是传位。 这分明是一场最残酷的投名状。 王曌,用他弟弟的血,染红了自己的登基之路。 王曌静静地立于尸山血海之中,听着那传遍四野的诏书,脸上,没有半分喜悦。 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父皇,这便是您,给我上的最后一课吗? 欲戴其冠,必承其重。 欲登皇位,必先斩断七情六欲,化身为一个没有感情的孤家寡人。 他再次睁开眼时,那双温润的眸子里所有的复杂情绪,都已退去,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他对着宫墙的方向,缓缓跪下。 “儿臣,领旨。” 他的声音,沉稳而又清晰,再无半分从前的温和,只剩下属于帝王的威严。 …… 璇玑楼。 当皇宫前发生的一切,以最快的速度,传到这里时。 韩月奴正坐在她那间奢华的书房内,悠闲地品着一壶新茶。 听完暗子的汇报,她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意外。 仿佛,这一切,本就在她的预料之中。 她放下茶杯,缓缓起身,走到了窗边。 她看着窗外,那片属于璇玑楼的,繁华的庭院,眼神,变得幽远。 新皇登基,传位大典定于四日之后。 这短短的四日,对于整个盛京城,乃至整个大胤王朝而言,都注定是不会平静的。 王曌,或者说,未来的新皇,在圣旨宣布之后,便直接进入了皇宫,再未露面。 他没有去处理王翳和那五千叛军的尸体,也没有立刻召见任何臣子。 皇宫的大门,再次紧闭。 但所有人都知道,那座金碧辉煌的宫殿之内,正在进行着一场,无声的权力交接。 老皇帝王明玄,以一种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方式,完成了他作为帝王的,最后一项工作。 他为自己的儿子,铺平了所有的道路,也斩断了他所有的退路。 从此以后,王曌将独自一人,走上那条孤家寡人的,帝王之路。 盛京城内,暗流涌动。 二皇子一党,在得知王翳身死,太子即将登基的消息后,瞬间土崩瓦解。 有的人,连夜收拾金银细软,企图逃出京城。 有的人,则立刻改换门庭,想方设法地,想要与东宫旧部,搭上关系。 更多的人,则是惶惶不可终日,闭门不出,等待着新皇登基之后,那必然会到来的,清算。 整个京城的官场,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风雨欲来之前的宁静。 传位大典的前一夜,整个皇宫,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宫女太监们,脚步匆匆,却又不敢发出半点声响,小心翼翼地为明日的典礼做着最后的准备。 养心殿内,却是一片寂静。 王曌一身玄色龙纹常服,独自一人,立于殿中。 他没有批阅奏折,也没有召见臣子。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张空无一人的龙椅。 那张由黄金与紫檀木打造的,象征着天下最高权力的椅子。 从明天起,他就要坐上去了。 坐上去,成为这大胤王朝的,新一任主人。 他将拥有生杀予夺的大权,他的一言一行,都将影响着亿万子民的命运。 可他的心中却没有半分激动,只有一片深入骨髓的冰冷与孤寂。 他想起了,被他亲手杀死的弟弟,王翳。 想起了,那个用最残酷的方式,逼着他成长的父皇。 帝王之路,注定,是一条,孤独的路。 “陛下。”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殿外响起。 是李总管。 “进来。”王曌的声音,平静无波。 李总管躬着身子,碎步走了进来,手中,捧着一个托盘。 托盘上放着一套崭新的,明黄色的龙袍。 那龙袍,用金线绣着九条张牙舞爪的五爪金龙,在烛光下熠熠生辉,充满了无上的威严。 “陛下,吉时将至,该更衣了。” 王曌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他张开双臂,任由李总管和几名宫女,为他褪去身上的常服,换上那件沉重无比的龙袍。 当龙袍加身的那一刻,王曌感觉到一股无形的,沉重的压力落在了自己的肩上。 那是,江山社稷的重量。 穿戴整齐,头戴十二旒冕冠,王曌看着铜镜中,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自己。 镜中的人面容依旧俊朗,但那双眼睛,却已经变得深邃如海,再也看不到一丝,属于凡人的情绪。 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王曌。 他是,大胤的皇帝。 …… 吉时已到。 悠扬的钟声,从皇宫的最高处响起,传遍了整个京城。 太和殿前,文武百官,早已按照官阶,分列两侧,黑压压的一片,鸦雀无声。 王曌在李总管和一众禁军的护卫下,一步一步,走上了那长长的通往太和殿的白玉石阶。 他的脚步,沉稳而又有力。 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了历史的节点之上。 他走过文武百官,走过那象征着皇权的九龙壁,最终走进了那座金碧辉煌的太和殿。 大殿之内,老皇帝王明玄,一身常服,早已等候在此。 他的脸上带着一丝欣慰,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落寞。 父子二人,四目相对。 没有言语。 但一切,尽在不言中。 王明玄缓缓地,从龙椅上站起,将手中的,代表着皇权的玉玺,亲手交到了王曌的手中。 “从今天起,这大胤的江山,就交给你了。” 王曌接过那沉甸甸的玉玺,入手冰凉。 他对着自己的父亲,郑重地,行了一个,君臣之礼。 “儿臣,定不负父皇所托。” 王明玄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在李总管的陪同下,缓缓地走下了龙椅,走出了这座他坐了几十年的太和殿。 他的背影,在清晨的阳光下,显得有些萧索。 王曌看着父亲离去的背影,沉默了片刻。 然后,他缓缓转身,面向大殿之外,那黑压压的文武百官。 他手持玉玺,一步一步,走到了太和殿的殿门口,最终,坐上了那张早已为他准备好的,临时设置在殿外的龙椅之上。 他要在这里,接受百官的朝拜。 第219章 新皇新旨 他要在这里,颁布他作为新皇的第一道旨意。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海啸般的朝拜声,响彻云霄。 王曌端坐于龙椅之上,目光平静地,扫过下方跪拜的群臣。 他缓缓地,抬起了手。 朝拜声戛然而止。 整个天地,都仿佛,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这位新皇的身上。 他们都在等待。 等待着,新皇登基之后的第一把火,会烧向何方。 是清算二皇子余党? 还是大赦天下,彰显仁德? 王曌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护国将军,刘柱的身上。 他的声音,通过内力的加持,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传朕旨意!” “护国将军刘柱,劳苦功高,忠心耿耿,即日起,官复原职,总领天下兵马!赐,金鞭一柄,上打昏君,下斩佞臣!” 这道旨意一出,满朝哗然。 所有人都没想到,新皇的第一道旨意,竟然是,将兵权几乎是毫无保留地交还给了刘柱! 甚至,还赐下了那柄,拥有着无上权力的,打王金鞭! 这是何等的,信任与恩宠! 刘柱也是一愣,随即,他老泪纵横,重重地叩首在地。 “老臣,谢主隆恩!定为陛下,为我大胤,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王曌点了点头,他的目光,又转向了刘柱身边的,刘子恒。 “刘子恒,护驾有功,青年才俊,即日起,擢升为禁军大统领,执掌京城防务!” 又是一道,重磅的任命! 所有人都看明白了。 新皇,这是在用最直接的方式,告诉所有人。 他,信任武将。 他,要将这大胤的军权,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最信任的人手中。 做完这两项任命,王曌没有再继续。 他缓缓起身,目光望向了京城的方向。 他的声音,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加的威严,也更加的冰冷。 “另,传朕旨意。” “彻查二皇子王翳一案,所有涉案人员,无论官阶高低,一律,严惩不贷!” “三日之内,朕要看到,所有逆党的人头,都挂在菜市口的旗杆之上!” “大理寺,刑部,都察院,三司会审!” “若有办案不力,徇私舞弊者,同罪论处!” 这道旨意,如同一道催命符,让那些曾经与二皇子有染的官员,瞬间面如死灰,瘫软在地。 新皇的屠刀,终于,还是落下了。 而且,比他们想象的,更加迅速,更加,无情。 新皇登基的第三道旨意,如同一场十二级的地震,瞬间引爆了整个盛京官场。 三日之内,逆党人头,挂上旗杆! 这不仅仅是清算,这简直就是一场,不留任何余地的,血腥大清洗。 旨意一下,大理寺、刑部、都察院,这三个平日里互相制衡、明争暗斗的衙门,此刻空前地团结了起来。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新皇登基的第一把火,谁要是敢在这件事上掉链子,那下一个被挂上旗杆的,可能就是自己的脑袋。 一时间,整个盛京城,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无数的官邸,被禁军和三司的衙役团团围住。 抄家的,抓人的,哭喊的,求饶的…… 往日里那些作威作福的王公大臣,此刻,都成了待宰的羔羊。 盛京城的血腥味,在第四日的清晨,终于渐渐散去。 菜市口的头颅,已经被撤下。 被查抄的府邸,也被贴上了封条。 一场雷厉风行的清洗,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姿态,宣告了旧时代的结束,和新皇的绝对权威。 早朝。 太和殿内,气氛肃穆。 文武百官,战战兢兢地,站在自己的位置上,连呼吸都放轻了许多。 他们看着龙椅上,那位年轻得有些过分的新皇,眼神中充满了敬畏。 登基不过三日,这位新皇,便用最铁血的手段,向所有人证明了,他的帝王心术,比他的父亲,更加的,冷酷与果决。 王曌端坐于龙椅之上,目光平静地,扫过下方的群臣。 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二皇子余党,已尽数伏法。此事到此为止。” “从今日起,任何人,不得再议论此事。违者同罪论处。” “臣等,遵旨!”百官齐声应道。 王曌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国不可一日无君,朝不可一日无相。” “朕决意,擢升大学士萧远山,为当朝丞相,总领百官,辅佐朕,处理政务。” 此言一出,朝堂之上,又是一阵小小的骚动。 萧远山,当朝大儒,太子太傅,为人正直,学识渊博,在士林之中,声望极高。 由他出任丞相,可以说是,众望所归。 这也是新皇,在挥舞完屠刀之后抛出的第一根橄榄枝。 他在告诉所有的文官,他是个尊师重道,礼贤下士的君主。 “老臣,萧远山,领旨谢恩!” 须发皆白的萧远山,颤颤巍巍地,从文官之首走了出来,叩首谢恩。 王曌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他扶起了萧远山,又宣布了几项,无关痛痒的任命,安抚了一下人心,便宣布退朝。 一场充满了杀伐之气的早朝,就在这看似平淡的氛围中,结束了。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新皇的棋局,才刚刚,布下第一颗棋子。 …… 璇玑楼内,柳如烟正坐在听竹小苑的石凳上,听着沈星移带回来的最新消息。 “姑娘,宫里刚传出的消息。”沈星移的脸上,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兴奋,“陛下下旨,擢升常怀远为内阁学士,即刻入阁参议政事!” “哦?”柳如烟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脸上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笑意。 常怀远,这颗她当初落下的棋子,终于,在最关键的时候,绽放出了最耀眼的光芒。 太子,不,现在应该叫陛下了。 王曌果然没有辜负她的期望,他看人的眼光,很准。 “常怀远在滨州治理灾民,功劳卓著,活人无数。太子殿下当初在灾区,就曾亲口夸赞他有经天纬地之才。如今新皇登基,正是用人之际,此番擢升,可以说是众望所归。”沈星移感慨道。 他心中对柳如烟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第220章 见太上皇与皇太后 “还有一事。”沈星移继续说道,“护国将军刘柱之子,新任禁军大统领刘子恒。” 柳如烟点了点头,这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另外,西楚一战中,李载表现英勇,也得了封赏。” “陛下亲旨,擢升他为昭武校尉,正六品!” “还有,徐氏布坊的徐老板,也被封为皇商了!以后宫里的布匹采买,都归他家负责。徐老板今天一早就派人送来了八大车的顶级布料,说是孝敬姑娘您的,三娘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 一桩桩,一件件,都与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她的人,她的棋子,如今,都已在新朝,站稳了脚跟。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以她为中心,缓缓铺开。 柳如烟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目光幽深。 棋局,才刚刚开始。 她正思索着下一步的计划,小翠却匆匆从院外跑了进来。 “姑娘,三娘让您赶紧过去一趟,说是楼主有要事相商。” 楼主? 柳如烟的心中,微微一动。 柳如烟不敢怠慢,立刻起身,跟着小翠,朝着璇玑楼的最顶层走去。 “楼主,如烟带到。” 门内,传来一个慵懒而又清冷的声音。 “让她进来。你,在外面候着。” “是。” 柳如烟推门进入。 “坐。” 韩月奴抬起眼,那双深不见底的凤眸,落在了柳如烟的身上。 柳如烟依言,在书案对面的那张椅子上,款款坐下。 “新皇登基,你怎么看?” 沉默了片刻,柳如烟才缓缓开口,声音清澈而又平静。 “陛下,是爱民的君主。” “哦?”韩月奴挑了挑眉,似乎对这个答案,有些意外。 柳如烟继续说道:“他亲赴灾区,与民同苦。登基之后,提拔能臣,整顿吏治。这一切,都是为了大胤的江山,为了天下的百姓。有此君主,是我大胤之福。” 她没有去评价王曌的铁血手段,没有去说他的帝王心术。 她只说了,他为民。 因为,这才是,一个君主,最大的德。 也是,最不会出错的答案。 韩月奴听完,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她亲自为柳如烟,斟上了一杯茶。 “那,太上皇呢?” 她又问出了,一个更加致命的问题。 “你对太上皇,逼子弑亲,以最残酷的方式,完成皇权交替的做法,又怎么看?” 书房内的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柳如烟的心,猛地一沉。 这个问题,比上一个,还要难答。 说太上皇残忍?那是妄议君上。 说太上皇英明?那又显得自己,太过冷血无情。 她看着韩月奴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知道任何的巧言令色,在她的面前,都是徒劳。 她只能,说出自己,最真实的想法。 柳如烟沉默了许久,久到,连窗外的风声,都仿佛静止了。 她才抬起头,迎上韩月奴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道。 “帝王心术,本该如此。” “若不如此,怎可安民?” 突然,屏风之后,突然传来一阵,爽朗而又充满了威严的笑声。 “哈哈哈哈!好!好一个‘帝王心术,本该如此’!” 柳如烟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声音…… 她猛地回头,看向那面巨大的,绘着山河社稷图的屏风。 只见那屏风,不知何时,已经被人,从后面,缓缓地拉开了。 一个身着玄色常服,面容威严,不怒自威的中年男子,正含笑,站在那里。 他的身边,还站着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 柳如烟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那张脸,她只在万寿宴上,遥遥地,见过一次。 但那股,君临天下的,独一无二的帝王之气,却早已深深地,刻在了她的脑海里。 是……是太上皇!王明玄! 他怎么会在这里?! 柳如烟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她下意识地,便要起身,下跪行礼。 整个人,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变得有些僵硬。 她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一个,早已为她准备好的,巨大的陷阱里。 楼主,这是在试探自己! 不,这根本不是试探。 这是,太上皇,亲自在考校自己! 柳如烟的后背,瞬间,便被冷汗浸湿了。 她看着韩月奴,只见对方的脸上,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甚至,还对着她,露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看好戏般的笑意。 那眼神,仿佛在说:小丫头,现在知道怕了? 柳如烟心中,顿时涌起一股,哭笑不得的感觉。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震惊与慌乱,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便要对着王明玄,盈盈下拜。 “民女柳如烟,叩见太上皇,太后娘娘……” 然而,她的话还未说完,膝盖也还未弯下。 王明玄那威严的声音,便再次响起。 “不必多礼了。” 他摆了摆手,示意柳如烟起身。 他一边说着,一边迈步,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径直,坐到了韩月奴让出来的位置上。 那张由黄金与紫檀木打造的椅子,仿佛,天生就该由他来坐。 他看着依旧有些拘谨的柳如烟,脸上,露出了一个,还算温和的笑容。 “朕这次来,一是,来跟你们楼主,道个别。朕与蓉儿,准备出宫,云游四海去了。” “二来嘛……”他的目光,在柳如烟的身上,停留了片刻。 “也是再给你们璇玑楼,送一份赏赐。” 柳如烟的心跳,漏了一拍。 赏赐? 竟能让这位已经退位的帝王,亲自前来赏赐。 她心中念头飞转,面上却不敢有丝毫表露,只是恭敬地垂手站在一旁,等待着下文。 王明玄似乎很满意她这副宠辱不惊的姿态,点了点头,目光转向了韩月奴。 “韩楼主啊,坐吧,别站着了。” “谢太上皇。”韩月奴微微一笑,竟真的就在王明玄下首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那姿态,随意得仿佛是在自己家里。 这一下,柳如烟心中更是惊疑不定。 楼主和太上皇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竟能如此平等地对话? 第221章 百年之约 这已经超出了君臣的范畴,更像是一种……老友之间的熟稔。 “你也坐。”王明玄又对着柳如烟说道。 “民女不敢。”柳如烟连忙躬身。 “让你坐,你就坐。”王明玄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不必拘泥于那些虚礼。” 韩月奴也对她使了个眼色。 柳如烟这才提着心,小心翼翼地在韩月奴身旁的椅子上,坐了半个臀部,腰背挺得笔直。 “你这丫头,不错。”王明玄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像是随口夸赞道,“有胆识,有谋略,更有眼光。曌儿能有你这样的助力,是他的福气。” “太上皇谬赞了,如烟愧不敢当。”柳如烟低声说道。 看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早已在这位帝王的眼中。 “没什么不敢当的。”王明玄放下茶杯,“朕这一生,阅人无数。是璞玉还是顽石,朕一眼便知。你,是块好玉。” 他话锋一转,终于说到了正题。 “朕今日来,要赏的,不是那些金银珠宝,也不是什么良田美宅。” 他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仿佛能看穿时空。 “朕要赏的,是一份,足以让你璇玑楼,在未来百年,都立于不败之地的,基业。” 柳如烟和韩月奴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惊讶。 只听王明玄的声音,缓缓响起,每一个字,都重如千钧。 “洛水,乃我大胤南部的第一大河。其水流平缓,河道宽阔,途经柳州、滨州、梦华城,最终直达南诏国境。” “可以说,洛水,便是我大胤南部的经济命脉。” “而洛水之上,最重要的漕运码头,便是位于上游的阳恒码头。” 王明玄说到这里,顿了一下。 “从今日起,这阳恒码头,便赐予你璇玑楼了。” “轰!” 这个消息,如同一道惊雷,在柳如烟的脑海中炸响! 阳恒码头! 她当然知道这个地方! 那是整个大胤南部,最大,也最繁忙的货物中转之地! 所有南来北往的商船,所有进出南诏的货物,都必须经过那里。 可以说,谁掌握了阳恒码头,谁就掌握了大部分的水路交通与商业命脉! 其价值,根本无法用金钱来衡量! 这……这已经不是赏赐了。 这是在,送给璇玑楼一只能下金蛋的母鸡,一座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金山! 饶是柳如烟心性沉稳,此刻,也忍不住,呼吸急促了起来。 她下意识地看向韩月奴,却见楼主的脸上,虽然也有一丝惊讶,但更多的,却是一种了然。 仿佛,她早就料到,王明玄会有此大手笔。 “臣,韩月奴,代璇玑楼上下,谢太上皇隆恩!” “民女柳如烟,谢太上皇隆恩!” 韩月奴和柳如烟,同时起身,对着王明玄,深深地,跪了下去。 这一次,王明玄没有再阻止。 他坦然地,受了她们这一拜。 “起来吧。” 待两人起身后,他才继续说道:“这阳恒码头,明面上,依旧归官府管辖。但其所有的收益,以及人事任免之权,都归你们璇玑楼。” “朕,已经交代下去了。三日之内,户部和吏部的文书,便会送到。” “我大胤与璇玑楼的百年之约,还有多久?”王明玄转而问道,他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 百年之约? 柳如烟的心,猛地一跳。 她竖起了耳朵,一个字都不敢漏掉。 韩月奴看着王明玄,神色也变得肃穆起来。 “回太上皇,还有二十三年。” 她的声音,清晰而又坚定。 “请太上皇放心,约定不毁,璇玑楼,依旧会辅佐新皇二十三年!直至约满之日。” 王明玄闻言,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好,好!有你这句话,朕,就放心了。” 他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心中最后一块大石。 “那朕,便可安心地,与蓉儿,云游四海,不问世事了。” 他说着,便要转身离去。 柳如烟的心中,却已是惊涛骇浪,翻江倒海! 百年之约! 辅佐新皇!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她终于明白了! 为什么璇玑楼的情报能力,如此通天! 为什么楼主韩月奴,敢对二皇子的人,下那般狠手! 为什么新皇登基,太上皇竟会亲自来璇玑楼,送上如此重礼! 原来,璇玑楼,从一开始,就是皇室的人! 是隐藏在黑暗中,为大胤皇权,保驾护航的,最忠诚,也最锋利的,一把刀! 怪不得,皇宫里的消息,来源总是那么迅速。 怪不得,楼主对朝堂的局势,总是能看得那么透彻。 这一切,都有了解释。 柳如烟看着韩月奴和王明玄,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刚刚推开一扇门缝的孩童,窥见了门后那片,波澜壮阔的,全新的世界。 而这个世界,充满了她前世今生,都从未想象过的,秘密与真相。 就在王明玄即将走出房门的那一刻,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再次停下了脚步。 他的目光,在韩月奴的身上,停留了片刻,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与愧疚。 “月奴啊……”他轻轻地,叹了口气。 “这些年,倒是委屈你了。” “一直,卡在这凌霄境初期,不得寸进。” 王明玄这句看似不经意的话,却像一道闪电,再次劈中了柳如烟。 委屈? 卡在凌霄境初期? 柳如烟的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 楼主韩月奴,是凌霄境的强者,这一点她早就知道。 可她从未想过,楼主的修为,竟然是“卡”在了初期。 以楼主那深不可测的实力和天资,怎么可能会被一个境界瓶颈困住这么多年? 而且,太上皇的语气里,为什么会带着“愧疚”? 这其中,定然还有更深的隐情。 韩月奴听到王明玄的话,只是淡淡一笑,那张风华绝代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的情绪波动。 “太上皇言重了。”她的声音,依旧清冷如月,“在其位,谋其政。这是月奴自己的选择,谈不上委屈。” 王明玄看着她,摇了摇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有些事,彼此心知肚明即可。 第222章 下一任楼主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了柳如烟的身上,眼中,带着一丝审视,也带着一丝,期许。 “她就是你选定的下一任楼主吧?” 此言一出,柳如烟的心,再次狂跳起来! 她猛地抬头,看向韩月奴,眼中满是震惊。 下一任楼主? 自己? 虽然她早已隐隐有所猜测,但当这句话,从太上皇的口中,如此直白地说出来时,她还是感到了一阵,难以言喻的震撼。 韩月奴没有否认。 她看着柳如烟,那双深邃的凤眸之中,第一次,流露出了一丝,真正的,长辈看晚辈般的温和与期许。 “不错。”她对着王明玄,点了点头,“她便是我为璇玑楼选定的未来。” 她顿了顿,声音,变得悠远起来。 “待到,如烟突破凌霄之日。” “便也是我,韩月奴,突破凌霄中期之时。” 轰! 柳如烟的脑海中,仿佛有无数的烟花,在同一时间炸开! 她终于,彻底明白了! 原来楼主的修为不是不能突破,而是不敢突破! 她瞬间想通了其中的关窍。 璇玑楼,是辅佐皇室的利刃。 但,这把刀,不能太锋利。 锋利到,足以威胁到持刀人的地步。 一个凌霄境初期的楼主,对于大胤皇室而言,是强大而又可控的助力。 可一个凌霄境中期的楼主,其实力,已经足以让皇室,感到忌惮! 届时,璇玑楼,就不再是单纯的助力,而是一个,拥有着恐怖情报网和财富,并且武力值爆表的一流势力! 一个在京却游离于朝堂之外的,一流势力。 璇玑楼的楼主,必须将自己的修为,压制在凌霄境初期。 这是忠诚的体现,也是一种心照不宣的平衡。 只有当下一任楼主成长起来,能够接替她的位置,继续履行这份约定时。 她,才能卸下这份沉重的枷锁,去追寻,那更高的大道。 柳如烟看着韩月奴,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的情绪。 有敬佩,有震撼,也有一丝沉甸甸的压力。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的命运已经与整个璇玑楼,与大胤的国运,紧紧地绑在了一起。 “好,好,好!”王明玄连说三个好字,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有你这句话,朕就彻底放心了。” 他看了一眼柳如烟,笑道:“小丫头,好好干。朕,等着看你,君临璇玑楼的那一天。” 说完,他不再停留,牵起身旁一直沉默不语的皇后的手,两人相视一笑,携手,走出了这间充满了秘密的书房。 他们的背影,在阳光下少了几分帝王的威严,多了几分,寻常夫妻般的温馨与恬淡。 书房内,只剩下了柳如烟和韩月奴。 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默。 韩月奴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那片繁华的庭院,眼神变得幽远。 “璇玑楼,成立至今,已有二百三十余年。” “第一任楼主,只是一个,普通的青楼女子。” “第二任楼主,天纵奇才,于一处上古遗迹中,得到了那本《霓裳练气法》,才开创了璇玑楼的武学根基。” “第三任楼主,也就是我的师父,她野心勃勃,想要将璇玑楼发扬光大。但,一个青楼组织,想要在这吃人的世道里立足,谈何容易?没有靠山,便只能任人宰割。” “恰好,那时的大胤,也正值内忧外患。当时的皇帝,雄才大略,急需一股能为他所用却又不会引起朝堂警惕的黑暗力量。” “于是,便有了这,百年之约。” 韩月奴的声音,很轻。 但柳如烟,却能从那平静的语气中,听出一丝,跨越了百年的沧桑与无奈。 “我,是第四任。”韩月奴转过身,看着柳如烟,“而你,将是第五任。” 她走到柳如烟的面前,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所以,加油吧,下一任楼主。” “努力修炼,早日,突破凌霄。” “我也好,早日解脱。”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如释重负的笑意。 柳如烟看着她,心中五味杂陈。 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如烟,定不负楼主所托。” “好,不过也不必着急,楼主我还有个五六十年活头,还能在这个位置上坚持坚持。”韩月奴收回手,脸上的神情,也恢复了往日的清冷。 她坐回主位,话题一转。 “说说吧,太上皇赏的那座阳恒码头应该如何处置?” 柳如烟闻言,精神一振。 她没有丝毫的犹豫,立刻将自己早已在心中盘算好的计划,说了出来。 “回楼主,我的想法是,第一,换人。” “阳恒码头,人员混杂,关系盘根错节。我们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将码头上上下下所有的管事、工头,全部换成我们自己的人。而且,必须是我们璇玑楼,最信得过的人。” “第二,立威。” “新官上任三把火。我们接手码头,必然会触动许多人的利益,也必然会有人,不服管教,暗中使绊子。对付这种人,只有一个办法。” 柳如烟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杀!” “杀一儆百,用最雷霆的手段,告诉所有人,这阳恒码头,从今往后,是璇玑楼的!”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柳如烟的嘴角,勾起一抹,商人般的,精明笑意。 “敛财!” “阳恒码头,是天下漕运的咽喉。每日里过往的商船数以百计。这过路费,停泊费便是一笔天文数字。” “但,这还不够。” 柳如烟的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我们,要自己造船!” “造一艘,这天下间,最大,最豪华的画舫!” “我们要在船上,开设赌场,举办拍卖会,甚至,可以将璇玑楼的姑娘们,请到船上,献艺表演。” “我们要将这艘画舫,打造成洛水之上一座移动的销金窟!让那些南来北往的富商巨贾,心甘情愿地将他们口袋里的每一个铜板都掏出来!” “我们要让这艘船,成为我们璇玑楼,流动的金库!” 当她说完,她抬起头,看向韩月奴。 只见楼主的脸上,满是,毫不掩饰的欣赏与赞叹。 她看着柳如烟,就像在看一件,自己亲手雕琢出的最完美的艺术品。 良久,她才缓缓地点了点头。 “好。” “就照你说的办。” 大灰狼书源温馨提示:特殊原因,群被强制解散!新群重建,1群号(298732622)2群(1062268835)防失联,tg: /dahuilang888 ,这条消息会显示到明天中午! 第223章 邪教复来 “去吧。”韩月奴挥了挥手。 “是。” 柳如烟退出了书房。 一道新的圣旨,从宫中传出,再次引爆了整个盛京。 新皇王曌,下旨。 将于十月初一,在皇宫前的广场上,举办一场,盛大的庆功宴。 其一,是为庆贺新皇登基,与民同乐。 其二,是为庆贺大胤南部旱灾终了,天降甘霖。 其三,便是为庆贺东明城大捷,太子王曌,不,是新皇陛下,退敌十万,扬我大胤国威! 三喜临门,普天同庆! 圣旨一下,整个盛京城,都陷入了一片喜庆的海洋。 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各大商铺,也纷纷推出了各种优惠酬宾的活动。 而对于璇玑楼而言,这,又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 皇宫设宴,自然少不了歌舞助兴。 而论及歌舞,这天下间,谁又比得过她们璇玑楼? 韩杜鹃第一时间便找到了柳如烟。 “如烟,陛下的这场庆功宴,你怎么看?” 柳如烟看着手中的圣旨拓本,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妈妈,这是一次,扬名立万的最好机会。” “哦?说来听听。” “陛下此次设宴,名为庆功,实则,是在向天下人,展示他新朝的气象,展示他君临天下的威仪。”柳如烟分析道,“所以,这场宴会上的表演,不能只是寻常的歌舞升平。” “它必须,有更深层次的寓意。” “要能体现,皇恩浩荡,要能彰显,神恩天降。更要能抚慰民心,凝聚国运。” 韩杜鹃听着,连连点头。 “你说得不错。只是,如此宏大的主题,什么样的歌舞,才能承载得起?” 柳如烟的眼中,闪过一丝,自信的光芒。 她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京郊那个小院里,那二十一张,充满了希望的脸。 浮现出,那二十一只,在她的指导下,日益整齐划一的手臂。 一个,早已在她心中,酝酿了许久的大胆计划,终于,到了可以实施的时候。 “妈妈,我有一个想法。” 柳如烟看着韩杜鹃,一字一句地说道。 “这次的庆功宴,我想,让我教导的那些女孩们,上台表演。” “什么?”韩杜鹃闻言,大吃一惊,“让她们上?如烟,你没疯吧?” “她们可都是……都是聋哑人啊!而且,她们才学了多久的舞?这……这太冒险了!” 韩杜鹃的第一反应,就是反对。 这可不是寻常的堂会,这可是新皇登基的第一次盛宴! 万一出了什么差错,那丢的,可不只是璇玑楼的脸,甚至,可能会触怒龙颜! “妈妈,您先别急。”柳如烟安抚道,“您相信我,也请您相信她们。” “她们虽然听不见,说不出。但正因为如此,她们的舞蹈,才能给世人,带来最极致的,视觉上的震撼。” “她们的身上,承载着绝望,也承载着新生。她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神迹。” 柳如烟的眼中,燃烧着炙热的火焰。 “我们要献上的舞,名为——” “《千手观音》!” 韩杜鹃被柳如烟的话,被她眼中那股强大的自信,深深地,震撼了。 她看着眼前的少女,仿佛看到了,一轮即将升起的骄阳。 良久,她才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好。”她重重地点了点头,“我信你。” “楼里的一切资源,都由你调动。需要什么,只管开口。” “我只希望,十月初一那天,你能让整个大胤,都为你的这支舞,而疯狂。” “定不负妈妈所望。” 计划,就此敲定。 柳如烟的心中,也充满了干劲。 她知道,这不仅仅是一场表演。 这更是,她为那些女孩,铺下的一条,通往光明的,康庄大道。 只要此舞一成,她们,将不再是被人遗弃的残缺之人。 她们,将成为,被世人敬仰的,舞中神女! 然而,就在柳如-烟满怀期待,准备去京郊小院,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女孩们的时候。 一个,谁也没有预料到的,杀机,正在悄然逼近。 这一日,柳如烟像往常一样,独自一人,乘坐着马车,来到了京郊的那个小院。 她推开车门,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 可当她的脚,踏上地面的一瞬间,她的眉头却猛地皱了起来。 不对劲。 太安静了。 没有动作的声音。 整个院子,却是一片死寂。 安静得,让人心慌。 柳如烟的心中,瞬间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她没有丝毫犹豫,身形一晃,便如同鬼魅般,朝着院门掠了过去。 院门,虚掩着。 她轻轻一推。 “吱呀——” 一声刺耳的摩擦声,在这死寂的环境中,显得格外清晰。 而门后的景象,让她的瞳孔,骤然收缩! 只见院子中央,那二十一个她最疼惜的女孩,此刻,正被人用绳子,捆作一团,嘴巴也被布条死死地堵住。 她们的脸上,满是惊恐与泪水,看到柳如烟的瞬间,都在拼命地,发出“呜呜”的声音,似乎在提醒她,有危险。 “你们是什么人?”柳如烟的声音,冰冷得如同腊月的寒风,“想做什么?” 那两个黑衣人,看到柳如烟出现,似乎并不意外。 其中一个身材稍显高大的黑衣人,发出一阵沙哑的笑声,那笑声,像是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难听至极。 “做什么?当然是来取你性命的,柳如烟。” 他的目光,如同毒蛇般,在柳如烟的身上扫过。 “若想活,那便加入我们。” 另一个稍矮一些的黑衣人,则将手中的钢刀,架在了一个女孩的脖子上,刀锋冰冷,闪烁着致命的寒光。 柳如烟的指甲,深深地陷入了掌心。 又是邪教中人,怎么就盯住自己不放了呢? 两个洞明境中期。 其中一人,身形猛地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手中的长刀,带着一股阴冷至极的黑色炼气,朝着柳如烟,当头劈下! 那股黑色的炼气,柳如烟再熟悉不过。 柳如烟凤眸一凛,不敢硬接。 她脚下步法变幻,身形如风中残叶,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致命的一刀。 “轰!” 刀锋劈在地面上,坚硬的青石板,竟被那黑色的炼气,腐蚀出了一个滋滋作响的坑洞! 好霸道的功法! 柳如烟的心中,愈发沉重。 第224章 教习修炼 她一边闪避着高大黑衣人狂风暴雨般的攻击,一边还要分心提防着另一个黑衣人,会不会对女孩们下杀手。 一时间,她竟被逼得,节节败退,险象环生。 “哈哈哈!柳如烟,你不是很能耐吗?怎么现在,像只丧家之犬一样,只知道躲?”高大黑衣人狂笑着,攻势愈发猛烈。 他手中的长刀,舞得密不透风,黑色的刀气,纵横交错,封死了柳如烟所有的闪避空间。 柳如烟银牙一咬,知道不能再这样被动下去。 她抓住对方一个换招的瞬间,手中的披帛,如同灵蛇出洞,猛地甩出! “叮!” 披帛精准地,缠住了对方的刀身。 柳如烟手腕用力一抖,一股巧劲,顺着披帛,传了过去,试图将对方的长刀夺下。 然而,对方的实力,毕竟是洞明中期,下盘极稳。 他只是身形一晃,便稳住了重心,反而借力一拉,将柳如烟朝着自己的方向拽了过去! 不好! 柳如烟心中一惊,急忙松手。 但,已经晚了。 高大黑衣人的脸上,露出一抹狰狞的笑容。 他另一只手,早已蓄势待发,一记蕴含着浓郁黑雾的重拳,狠狠地,朝着柳如烟的胸口轰了过来! 这一拳,若是打实了,柳如烟就算不死,也得重伤!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异变陡生! 只听“噗嗤”一声轻响。 那个一直用刀挟持着女孩们的,洞明初期的黑衣人,他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难以置信地,低下了头。 只见一柄薄如蝉翼的短剑,不知何时,已经从他的后心,穿透了他的胸膛。 鲜血,顺着剑尖,滴答滴答地,落在地上。 “你……” 他只来得及吐出这一个字,便两眼一翻,气绝身亡。 一道娇小的身影,从他的身后,缓缓显现。 她一身黑色的紧身夜行衣,脸上蒙着面纱,只露出一双,清澈而又坚定的眼睛。 是苏绾! 原来,她一直都在! 高大黑衣人看到同伴惨死,瞳孔骤然收缩!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小小的院子里,竟然还隐藏着一个人! 就这分神的一刹那,柳如烟的攻击,也到了! 她没有丝毫的犹豫,手中的披帛,再次出手! 这一次不再是缠,而是刺! 灌注了她全部炼气的披帛,前端变得坚硬如铁,锋利如枪! “噗!” 披帛如同一道银色的闪电,瞬间,刺穿了高大黑衣人的咽喉! 他捂着脖子,眼中满是,不甘与惊骇,缓缓地,倒了下去。 战斗,在电光火石之间,结束了。 柳如烟快步上前,解开了女孩们身上的绳索。 女孩们一个个,扑到她的怀里,放声大哭。 柳如烟轻轻地,拍着她们的后背,柔声安慰着。 她的目光,却落在了,那个静静地立于尸体之旁的,娇小身影上。 “多谢。”她对着苏绾,真心实意地说道。 苏绾摇了摇头,声音,一如既往地,清冷。 “很早妈妈就让我在你离开的时候,看顾这些女孩们。她说姑娘你心善,但江湖险恶不得不防。”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方才,我不敢轻举妄动。那个洞明中期的,实力在我之上。若非姑娘你拖住了他,我也没有机会一击得手。” 柳如烟点了点头。 她知道,苏绾说的是实话。 她看着地上那两具,已经开始被黑色炼气,腐蚀得面目全非的尸体,眼神,变得无比冰冷。 如果今天苏绾不在。 如果今天自己晚来了一步。 那后果……她不敢想象。 不行!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她可以保护她们一时,但保护不了一世。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必须,让她们拥有,自保的能力! 一个念头,在她的脑海中,疯狂地滋生。 她抬起头,看着苏绾,目光灼灼。 苏绾似乎猜到了柳如烟的想法,她走到柳如烟的身边,轻声说道。 “姑娘,你去问问她们吧。” “只要她们愿意,璇玑楼,可以拿出最好的炼气法门,给她们修炼。” “妈妈早就交代过了。如今你的意思,便代表了大半个璇玑楼的意思。” “这,也是楼主的意思。” 柳如烟转过身,看向那群还在互相安慰哭泣的女孩们。 她走到她们面前,蹲下身,用手比划着。 “你们,想不想,变得强大?” “想不想,拥有,保护自己,保护同伴的力量?” “想不想,让那些,所有欺负过你们的人,都付出代价?” 女孩们都愣住了。 她们看着柳如烟,那双比星辰还要明亮的眼睛,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柳如烟看着她们,再次,用手语,问道。 “你们,想不想,习武?” 习武! 这两个字,像是一道惊雷,在所有女孩的心中,炸响! 她们,也可以吗? 像她们这样的残缺之人,也可以,学习那传说中飞天遁地的武功吗? 短暂的死寂之后。 白若,第一个,站了出来。 她看着柳如烟,眼中,燃烧着,前所未有的火焰。 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所有的女孩,都站了出来。 她们的眼中,没有了泪水,只有无尽的渴望与坚定。 柳如烟笑了。 她站起身,回头,看向苏绾。 苏绾,也笑了。 她知道,苏绾口中的“楼主的意思”,绝非虚言。 这既是楼主对她的信任,也是对她所做之事的一种默许和支持。 从她决定帮助这些女孩的那一刻起,她们的命运,便已经与璇玑楼,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 柳如烟再次面向那二十一张,充满了期盼与渴望的脸庞。 她没有再用手语,而是直接,将那本她早已默写下来的《霓裳练气法》的基础心法,递到了领舞的白若手中。 白若有些茫然地接过那本薄薄的册子,翻开一看,里面是柳如烟用娟秀的字迹,配上清晰易懂的图画,所描绘的人体经脉图,以及炼气的运转路线。 柳如烟指了指册子,又指了指自己的丹田,然后做了一个深呼吸,缓缓吐纳的动作。 女孩们虽然看不懂字,但那图画和动作,却是简单明了。 她们瞬间明白了柳如烟的意思。 这是……这是在传授她们修炼的法门! 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与暖流,涌上了所有女孩的心头。 在她们心中,柳如烟,早已不是凡人。 她是,降临凡尘,拯救她们于水火之中的,活菩萨。 第225章 登场的前奏 是她们,唯一的神。 “从今天起,苏绾会教导你们,最基础的吐纳之法。”柳如烟用手语,对她们说道。 “而我会继续教导你们《千手观音》。” “但是,从今往后的《千手观音》,将不再只是一支舞。” “我会将炼气的法门,融入到舞蹈的每一个动作之中。让你们在跳舞的同时,便是在修炼。” “这,将是属于你们,独一无二的,舞武合一之道。” “你们要记住,你们的身体,便是你们最强大的武器。你们的舞蹈,便是你们最锋利的剑刃。” “总有一天,你们会站在所有人的面前,用你们的舞姿,告诉这个世界,何为绝境中的神迹!” 女孩们看着柳如烟那坚定的眼神,听着她那无声却充满了力量的话语,一个个都激动得,浑身颤抖。 她们仿佛已经看到了,那条通往光明的,全新的道路。 就这样,小院里的生活,进入了一个全新的阶段。 苏绾展现出了她作为教习师傅的另一面。 她虽然性子清冷,但教导起人来,却极有耐心。 女孩们不识字,但是苏绾会耐心的用动作慢慢比划出意思。 她会一个一个地,去纠正女孩们的呼吸节奏。 她会用自己的手,去引导她们,感受那第一缕,在丹田之中诞生的,微弱的气感。 而柳如烟,则将全部的心血,都投入到了《千手观音》的改良之中。 她将《霓裳练气法》的经脉运转路线,与舞蹈的动作,完美地结合在了一起。 每一次抬手,每一次转腕,每一次眼神的流转,都对应着一处窍穴的开合,一条经脉的吐纳。 这支舞,变得更加复杂,也更加,神圣。 女孩们的进步,是惊人的。 她们的心思,本就比常人更加纯粹专注。 如今,又有了明确的目标和强大的动力,修炼起来,更是事半功倍。 不过短短十数日,她们便都已成功地,引气入体,踏入了修炼的大门。 而那支《千手观音》,在她们的演绎下,也渐渐地脱去了凡胎,开始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神性的光辉。 时间,就在这紧张而又充实的训练中,飞速流逝。 转眼,便到了九月底。 距离十月初一的皇宫盛宴,只剩下,最后三天。 这期间柳如烟也一直考虑一件事情。 那就是自己的境界。 现在自己被邪教盯上,谁都不知道现在的邪教残余势力有多强。 而且楼主那边传来消息,送出的信件有一小部分没送到信主手上,显然是有邪教之人截胡或者更不好的情况。 邪教已经开始渗透了! 柳如烟决定在大会过后就去江湖中闯荡一番。 一是调查邪教如此针对自己的原因。 二是尝试能否找到让自己的境界提升的契机。 十月初一。 盛会开始,许多的表演都十分精彩,还有更多的人带来献礼恭祝新皇登基。 盛会持续到夜色降临。 整个盛京城,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皇宫,更是如此。 巍峨的宫墙,在无数灯笼的映照下,如同黄金浇筑,散发着无上的威严。 宫门前的巨大广场上,早已是人声鼎沸,座无虚席。 文武百官,皇亲国戚,各国使节,江湖豪杰…… 但凡是在大胤,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都已到齐。 近万人的席位,将整个广场,填得满满当当。 人们推杯换盏,言笑晏晏,空气中,弥漫着佳肴的香气,和美酒的醇厚。 一派,歌舞升平的,盛世景象。 而在广场最前方,那座临时搭建起来的,无比华丽的巨大舞台的侧后方。 气氛,却截然不同。 柳如烟,正静静地,站在这里。 她的身后,是那二十一个,同样身着盛装的,聋哑女孩。 她们今日,都换上了柳如烟请徐百万,用最顶级的金丝锦缎,为她们量身定做的《千手观音》专属舞服。 那舞服通体灿金,上面用五彩的丝线,绣着繁复而又神圣的莲花与祥云图案。 在后台昏暗的灯光下,依旧闪烁着,令人不敢直视的华贵光芒。 女孩们的脸上,都画着精致的妆容。 眉心,点着一颗朱红色的美人痣。 嘴唇,涂着最鲜艳的口脂。 她们看起来,就像是一群,即将登台献艺的,天宫神女。 只是,那紧紧攥着衣角的手,和微微颤抖的身体,还是暴露了她们内心的紧张。 她们马上就要上场了。 这,是她们第一次,站在如此多人的面前。 也是她们,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场,表演。 柳如烟看着她们,脸上,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 她走到她们面前,伸出手,用手语,无声地,对她们说道。 “别怕。” “忘了台下所有的人。” “你们的眼中,只需要有我。” “你们的心中,只需要有,我们共同的,那支舞。” “记住,你们,是神。” “是降临凡间,普渡众生的,观音。” “去吧。” “让这个世界,为你们,颤抖。” 女孩们看着柳如烟那双,充满了鼓励与信任的眼睛,心中的紧张与不安渐渐地,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强大的信念所取代。 就在这时,前台,司仪那尖锐而又洪亮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广场。 “下一场,由‘琼琚仙子’柳如烟,携璇玑楼众姐妹,为陛下,为我大胤,献上——” “《千手观音》!” 随着司仪高亢的声音落下,广场之上,那喧闹的气氛为之一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投向了那座流光溢彩的巨大舞台。 千手观音? 这是什么舞? 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就连坐在龙椅之上的新皇王曌,眼中也闪过一丝好奇。 他知道柳如烟的才情,也知道她从不做没有把握之事。 既然她敢在这等重要的场合,献上一支从未有人听闻过的舞蹈,那这支舞,定然有其惊世骇俗之处。 就在万众瞩目之下。 舞台之上,灯光,悄然一暗。 只有一束柔和的月光,从天而降,精准地,打在了舞台的正中央。 那里不知何时已经摆放了一座镀金的莲花宝座。 宝座之上,空无一人。 第226章 观音现世 一阵空灵而又悠扬的钟声,仿佛从九天之外传来,洗涤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心灵。 紧接着,二十一道身着金色舞衣的身影排成一列,悄无声息地从舞台的阴影中缓缓走出。 她们的动作,整齐划一,仿佛经过了千百次的演练,连裙摆扬起的弧度,都分毫不差。 她们的脸上,带着一种,悲悯而又庄严的神情,目不斜视,一步一步,走到了那莲花宝座之后。 为首的,正是领舞的白若。 她走到宝座前,缓缓转身,在那莲花宝座之上,盘膝而坐。 而她身后的二十名女孩,则在她身后,以一种极其紧凑的队形,再次排成一列。 从正面看去,观众们,只能看到,端坐于莲花宝座之上的,白若一人。 她身后的二十人,仿佛,都与她,融为了一体,消失在了她的影子里。 这是何等,诡异而又精妙的队形? 所有人的心中,都充满了疑惑。 就在这时,音乐,再次响起。 这一次,不再是空灵的钟声。 而是一种,更加宏大,更加庄严,充满了神圣气息的佛音梵唱。 那声音,仿佛有无数的僧人,在同时吟诵着古老的经文,充满了安抚人心的力量。 随着音乐声,端坐在莲花宝座之上的白若动了。 她的双手,在胸前,缓缓合十。 然后,以一种极其缓慢而又充满了韵律感的姿态,向两侧打开。 就在她双臂打开的瞬间。 奇迹,发生了。 在她的身后,突然,凭空,多出了,两只,四只,八只…… 无数只,同样穿着金色舞衣的手臂! 那些手臂,从她的身后,层层叠叠地,绽放开来! 它们与白若的手臂,保持着完全一致的动作,以一种,肉眼难以分辨的速度与精准,不断地,变换着,各种各样,复杂而又玄奥的手印。 时而如莲花绽放,时而如孔雀开屏,时而又如祥云流转…… “天啊!” “这……这是怎么回事?” “她的身后……怎么会有这么多手?!” 台下,瞬间,爆发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哗然之声! 所有人都被眼前这,匪夷所思的一幕,给彻底震慑住了! 他们揉着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那哪里还是一个人? 那分明是,一尊,拥有着无数手臂的,活生生的,神明! 一尊,从神话中走出的,千手观音! 舞台之上,舞蹈,还在继续。 那无数只金色的手臂,在白若的身后,如同拥有了独立的生命。 它们时而如波浪般,层层起伏,营造出一种,海潮涌动的,壮阔之感。 时而又快如闪电,在空中,划出一道道金色的残影,充满了力量与美感。 她们的动作,是如此的整齐划一。 她们的节奏,是如此的精准无误。 二十一个人,在这一刻,仿佛真的,变成了一个人。 她们的呼吸,她们的心跳,她们的意念,都通过这支舞,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整个广场,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这支舞,所营造出的,那种,神圣,慈悲,而又庄严的氛围深深地感染了。 他们忘记了喧嚣,忘记了身份,忘记了一切。 他们的眼中,只剩下,舞台上那尊,不断变幻着姿态的,金色的神明。 他们的心中,只剩下,无尽的,震撼与虔诚。 就连龙椅之上的王曌,都不自觉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他的眼中,同样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他看着舞台上,那道,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 柳如烟。 她没有上台。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舞台的最前方,那个最不起眼的角落里。 她没有跳舞。 她只是,用自己的手,用自己的眼神,用自己那双手指挥着台上的二十一位舞者。 王曌的心中也掀起了惊涛骇浪。 舞蹈,进入了最高潮。 舞台之上,那无数只金色的手臂,在同一时间,全部向着天空伸展,绽放! 如同一朵,由黄金与信仰,浇灌而成的,巨大的,圣莲! 而端坐在莲心之中的白若,也缓缓地,睁开了她的双眼。 那双眼睛里,没有了少女的青涩,只有,神明的,慈悲与威严。 她看着台下,那芸芸众生,脸上悲天悯人的微笑。 “轰!” 所有人的脑海中,都仿佛,被投入了一颗,无形的炸弹! 那股,发自灵魂深处的,极致的震撼,让他们,再也无法,抑制住内心的激动。 “扑通!” 不知是谁,第一个,跪了下来。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广场之上,黑压压的,近万名观众,竟不约而同地,全部,跪倒在地! 他们对着舞台上那尊金色的神明,顶礼膜拜! “神迹!是神迹啊!” “观音显灵了!观音显灵了!” 哭喊声,祈祷声,响成一片。 舞蹈,在这一片,狂热的朝拜声中,缓缓落幕。 舞台之上,那二十一道身影,缓缓起身,对着台下,对着龙椅的方向,盈盈一拜。 良久,司仪那颤抖着,充满了激动与敬畏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各位……各位……”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高声宣布道。 “台上为我们献上这支神迹之舞的,二十一位仙子……” 他的声音,顿了顿,带着一丝,足以让所有人,都为之动容的,哽咽。 “皆是……” “聋哑之人!” 此言一出,如同一道,比方才的天雷,还要响亮,还要震撼的,惊雷! 在所有人的心中,轰然炸响! 什么?! 聋哑之人?! 那些,跳出了如此神圣,如此精准的舞蹈的仙子们,竟然……竟然都是,听不见,也说不出的,残缺之人?! 这……这怎么可能?! 如果说,方才的舞蹈,是神迹。 那么此刻,这个消息便是神迹中的神迹! 它将方才那股震撼,瞬间又推高了无数倍! 所有人的心中,都涌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的情绪。 有震惊,有同情,有敬佩,更有,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无上的敬畏! “也感谢璇玑楼琼琚仙子的编舞与教习。” 广场之上,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还沉浸在方才那双重的,无与伦比的震撼之中,久久无法回神。 聋哑之人…… 这四个字,像是一柄重锤,狠狠地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 第227章 般若寺万法 他们无法想象,一群听不见音乐,无法用言语交流的女孩,是如何跳出那般整齐划一,充满了神圣韵律的舞蹈。 这其中所需要付出的努力与汗水,所需要克服的困难与绝望,是常人根本无法想象的。 而创造出这一切的,正是柳如烟。 龙椅之上,王曌看着台下那一张张,充满了震惊与敬畏的脸,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豪情。 他知道,柳如烟送给他的这份大礼,其分量,有多么重。 民心,国运......天命! 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在这一刻,都通过这支舞,变得具象化,变得触手可及。 从今日起,他王曌,便是天命所归的真龙天子。 这个印象将深深地,烙印在每一个大胤子民的心中,再也无法磨灭。 他看着那个,从舞台角落里,缓缓走出的身影,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欣赏与感激。 柳如烟,你又一次给了朕一个天大的惊喜。 良久,王曌才从那股震撼中回过神来。 他缓缓抬起手,示意众人平身。 他的声音,通过内力的加持,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广场。 “赏!” 一个字,简单,而又直接。 “璇玑楼柳如烟,献舞有功,福泽万民,赏,黄金千两,锦缎百匹,东海明珠百颗!” “其麾下舞姬,虽身有残缺,却心志坚定,技艺超群,同样有功。着,内务府于京郊,为她们另建一座别院,赐名‘观音阁’。阁中一应开销,皆由国库承担。另,每人,赏黄金百两!” 这道封赏,不可谓不重。 尤其是那座“观音阁”,等于是给了这些聋哑女孩,一个,由皇家认证的,全新的身份和地位。 从此以后,她们不再是无家可归的弃儿。 她们是,受皇家庇护的,观音使者。 “臣女柳如烟,代众姐妹,谢陛下隆恩!” 柳如烟带着白若等一众女孩,再次对着龙椅的方向,盈盈下拜。 她们用自己的双手比划着“谢谢”两个字。 那份,发自内心的激动与感激,感染了在场的所有人。 一场盛大的庆功宴,因为这支《千手观音》,而被推向了,前所未有的高潮。 就在众人推杯换盏,以为这场神迹将以最完美的方式落下帷幕之时。 一股强大而又充满了压迫感的精神力,毫无征兆地,从西域使节的席位中,轰然爆发,如同一座无形的山岳,朝着舞台上的二十一名女孩,狠狠压了过去! 那群女孩刚刚经历了一场耗尽心力的舞蹈,心神本就处于最放松的状态,哪里承受得住这等威压。 她们一个个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眼中流露出惊恐与痛苦的神色,仿佛有无形的巨石压在心头,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嗯?” 柳如烟凤眸一凛,几乎在威压出现的第一时间,便已察觉。 她没有丝毫犹豫,身形一晃,如同一道青色的闪电,瞬间挡在了所有女孩的身前。 洞明中期的炼气,自她体内毫无保留地席卷而出,化作一道坚韧的屏障,将那股霸道的精神威压,稳稳地挡在了外面。 “砰!” 无形的碰撞,在空气中发出一声闷响。 柳如烟只觉得一股大力传来,气血一阵翻涌,但她脚下生根,硬是扛住了这股冲击,身形没有半分晃动。 她抬起眼,冰冷的目光,穿过人群,精准地锁定在了那股威压的源头。 只见西域使团的席位上,一个身披赭色袈裟,面如赤铜,手持九环锡杖的僧人,正缓缓从座位上站起。 正是那来自西域万佛寺的,万法和尚。 他看到柳如烟竟能挡住自己的威压,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一个洞明中期的女娃,神魂之力竟如此坚韧? 他心中疑惑,便要再次催动精神力,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一点颜色看看。 就在席位上的韩杜鹃要出手时,龙椅之上,传来一声极轻,却又带着无上威严的冷哼。 “哼。” 声音不大,却如同九天惊雷,在万法和尚的心头炸响。 万法和尚浑身一震,脸色微白,下意识地抬头看向龙椅的方向。 只见新皇王曌,正端着一杯夜光杯,目光冷冽地看着他,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王曌虽是洞明中期之人,但更是大胤皇帝。 万法心中一凛,瞬间收敛了所有的气息,不敢再有半分造次。 他知道,自己刚才的试探,已经触怒了这位新皇。 他不敢再用强,但话,却不能不说。 他将目光从王曌身上移开,重新落回柳如烟身上,双手合十,高声唱了个佛号。 “阿弥陀佛!” 他的声音,洪亮而又充满了穿透力,瞬间便盖过了场上所有的丝竹之声。 整个广场,再次为之一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这位突然发难的西域高僧身上。 万法和尚无视了周围的目光,他手中的禅杖,在地上重重一顿,赭色的袈裟在夜风中微微拂动,映得他那张脸愈发显得宝相庄严。 “此舞,暗合菩萨妙义,奈何,竟出自风尘之地?” 他声如洪钟,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佛门清净法相,岂容尔等烟花女子亵渎!”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质问,这是在指着璇玑楼的鼻子骂,说她们是污秽之地,不配演绎神圣的佛舞! 璇玑楼的席位上,韩杜鹃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眼中寒光闪烁。 而龙椅之上,王曌那刚刚端到嘴边的夜光杯,也微微一顿。 《千手观音》,是他登基大典上最大的祥瑞。 这个和尚,当众说出这番话,打的不仅仅是璇玑楼的脸,更是他这个新皇的脸! 然而,不等王曌发作。 柳如烟却先一步动了。 她看了王曌一眼,示意稍安勿躁。 然后她缓缓转身,面向那个咄咄逼人的万法和尚,神色平静,不卑不亢。 她对着万法和尚,同样行了一个佛礼,在她躬身执礼的瞬间,腕间那串由皇帝亲赐的沉香佛珠,滑落些许,在灯火下,散发着温润的光泽。 “大师,着相了。” 第228章 龙场论道 柳如烟的声音清冷如泉,不疾不徐,却带着一种直指人心的力量。 她一开口,便直接给万法和尚扣上了一顶佛门弟子最忌讳的帽子——“着相”。 万法和尚的脸色一滞,显然没想到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言辞竟如此犀利。 “敢问大师,佛门可有门槛?”柳如烟抬起眼,凤眸之中一片澄澈,直视着万法和尚。 这个问题,问得极妙。 佛门讲究普度众生,众生平等,理论上自然是没有门槛的。 但万法和尚若回答“没有”,那他方才指责璇玑楼“风尘之地,不配载道”的话,便成了自相矛盾的笑话。 可他若回答“有”,那便违背了佛门的核心教义,更是落了下乘。 一时间,万法和尚竟被问得有些语塞。 他身后的西域使团众人,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 “哼!”万法和尚冷哼一声,强行辩解道,“红尘有界,法门有槛!青楼乃藏污纳垢,五浊聚集之地,污秽不堪,何堪载道?” 他这是在偷换概念,将“门槛”与“洁净”混为一谈。 然而,柳如烟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 她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金刚经》有云: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 柳如烟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她一边引述经文,眼角的余光一边不着痕迹地瞥向龙椅的方向。 只见王曌,不知何时,竟从身旁的案几上,拿起了一串琥珀串珠,正慢条斯理地捻动着,一副饶有兴致,静听下文的模样。 柳如烟心中大定。 她知道,皇帝这是在给她撑腰,让她放手去辩。 有了皇帝的默许,她再无顾忌。 “《金刚经》亦云: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柳如烟的目光,再次落回万法和尚身上,那眼神锐利如刀,“大师,您此刻心中所‘住’的,可是这‘青楼’之相?” “你……”万法和尚被噎得脸色涨红。 他怎么也没想到,一个青楼女子,竟能将佛门经典信手拈来,而且还用经文来反驳自己!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众人的议论声,传入万法和尚的耳中,让他更是又急又怒。 他身为西域般若寺的高僧,何时受过这等羞辱?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火气,再次开口,声音却已不复之前的沉稳。 “纵然心无住相,风尘之地,终究是污浊之地!此乃不争的事实!” 他这是在耍赖了,直接不跟你讲道理,就认准了璇玑楼是“污浊之地”这一点。 柳如烟闻言,却不生气,反而笑了。 她忽然转身,从司仪身旁的礼器台上,取来了一盏,造型精美的琉璃宫灯。 她素手轻扬,拨开宫灯的绢面,露出了其中那点,在夜风中微微摇曳,仿佛随时都会熄灭的烛火。 “大师请看。” 柳如烟将宫灯捧在手中,缓缓走向万法和尚。 “此灯,方才悬于宫殿梁上,照彻盛宴,光耀四方。” “此刻,它捧在我这‘风尘女子’的手中,依旧明亮如初。” 她的声音,轻柔而又充满了力量。 “敢问大师,您可会觉得,这烛火,因为到了我的手上,就变得蒙尘,变得污浊了?” 万法和尚的瞳孔,猛地一缩。 这个问题,比刚才的更加歹毒! 他要是说烛火蒙尘了,那便是睁着眼睛说瞎话,自欺欺人。 可他要是说烛火依旧清净,那不就等于承认了,事物本身并不会因为所处的环境和持有者的身份而改变其本质吗? 这,正是柳如烟想要他承认的! 不等万法和尚回答,柳如烟忽然又往前走了两步,将那盏宫灯,几乎凑到了万法和尚的面前。 “若我再告诉大师,这盏灯中的烛火,曾照亮过埋葬死人的义冢孤坟,曾照过女子分娩的产房血污,甚至,曾照过屠夫的案板,刽子手的屠刀……” 她的声音,一句比一句轻,却一句比一句,重如泰山。 “大师,您可还愿意,借它这点光亮,来诵读您手中的佛经?” 万法和尚的额角,已经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火,火自是清净火,与它所照之物无关。”他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哦?” 柳如烟的脸上,终于露出了,胜利的微笑。 那笑容,在烛火的映照下,明媚而又充满了智慧的光芒。 “原来大师也明白,物性本净的道理。” “那为何,大师独独认为,从青楼出来的舞蹈,就必定是不净的呢?” 柳如烟的眼神,瞬间变得凌厉。 “莫非在您心中,佛的佛性,竟还不如这区区一捧烛火通透,会因为所处的场所,而染上污浊吗?!” 这诛心之问,如同一柄重锤,狠狠地敲在了万法和尚的心上。 他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几乎要站立不稳。 然而,柳如烟的攻势,还未结束。 她看着满座哗然的宾客,忽然振袖,指向了皇宫之外,那座巍峨的少林寺的方向。 “隔壁少林寺,每日晨钟响起之时,我璇玑楼的这些孩子,正在庭院之中,做着最刻苦的早训。” 她的声音,陡然一转,目光如电,扫向了西域使团的席位。 “而当时——” “贵寺的几位法师,尚在驿馆的后院之中,呼朋引伴,围着一张桌子,赌骰子取乐!” 此言一出,西域使团中,几名僧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其中一人,更是手一抖,打翻了面前的葡萄酒杯,酒水洒了一地,狼狈不堪。 满座皆惊! 谁也没想到,柳如烟竟然会抛出这样一个惊天大瓜! 西域万佛寺的高僧,竟然在盛京聚众赌博? 这消息要是传出去,整个万佛寺的脸面,都要丢尽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看向了西域使团。 那几名被点到名的僧人,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头埋得低低的,根本不敢与任何人对视。 万法和尚的脸,已经由红转青,由青转紫,最后变得漆黑如墨。 他感觉自己的脸,像是被人用鞋底子,来来回回抽了几十遍,火辣辣地疼。 第229章 心动还是幡动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不过是想找个由头,打压一下璇玑楼的气焰,彰显一下万佛寺的威严。 结果却被对方反将一军,将自己这边的丑闻,当着大胤皇帝和文武百官的面,给抖了出来! 璇玑楼……璇玑楼的情报能力,竟然恐怖如斯! 连他们在驿馆后院的秘事,都能知道得一清二楚! 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从一开始就有恃无恐。 人家手里,早就捏着自己的把柄! 万法和尚气得浑身发抖,他知道,在“品行”和“道理”上,自己已经输得一败涂地。 但他不甘心! 他不能就这么输给一个青楼女子! 情急之下,他指着柳如烟身后那群,因为他的威压而脸色依旧苍白的聋哑女孩,声音嘶哑地吼道:“纵然你们勤于修行,那又如何!” “她们,终究是残障之身!是听不见,也说不出的废人!” “我佛慈悲,法相圆满!岂能容忍这等缺陷之辈,来演绎菩萨真身!” 这番话,说得是恶毒至极。 他这是在攻击这些女孩们身体上的残缺! 此言一出,连台下许多原本看热闹的观众,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这和尚,辩不过道理,就开始人身攻击了? 这也太没品了! 璇玑楼的众姐妹,更是气得杏目圆睁,一个个攥紧了拳头。 就连龙椅之上的王曌,那捻动佛珠的手都停了下来,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他已经决定,等这场闹剧结束,定要让这个不知死活的和尚,付出代价。 然而,面对这最恶毒的攻击,柳如烟的脸上,却依旧平静。 她只是,用一种悲悯的眼神,看着那个已经状若疯魔的和尚。 “《维摩诘经》有云:譬如幻师,见所幻人。” 她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一股清泉,洗涤着众人那被万法和尚的恶毒言语所污染的心灵。 就在她引述经文的同时,她身后的白若,忽然动了。 她没有得到柳如烟的任何指示,但她却仿佛与柳如烟心意相通。 她单足独立,如仙鹤亮翅,双臂缓缓曲展,单足独立如鹤,双臂曲展间竟模仿出老僧辩经的姿态。 那舞姿,优美而又充满了讽刺的意味。 所有人都看懂了。 这是一个无声的,却比任何言语都更加有力的回击! 万法和尚看着白若的舞姿,只觉得自己的脸,又被人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聋哑是相,辩论是相。” “青楼是相,佛寺又何尝不是相?” 柳如烟的声音,与白若的舞姿,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大师,您今日,执着于她们身体的‘圆满相’,与那些执着于美丑之相,贵贱之相的凡夫俗子,又有何不同?” 这番话,如暮鼓晨钟,振聋发聩! 所有人都沉浸在了这场,由言语和舞蹈共同构成的,玄妙论道之中,不可自拔。 他们仿佛看到了一位真正的辩经大师,正在用最深刻的佛理,去点化一个执迷不悟的顽石。 御座之上,忽然传来一声清脆的碎裂声。 “啪!”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王曌手中那串上等琥珀打磨而成的佛珠,竟被他生生地捻断了! 一百零八颗圆润的琥珀佛珠,瞬间崩断,如同天女散花般,噼里啪啦地滚落在金砖地面之上,四散开去。 大殿之内,鸦雀无声。 没有人敢去捡拾那些价值连城的佛珠。 所有人都被皇帝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吓得心惊胆战。 他们都能感觉到,这位新皇,是真的动了怒。 万法和尚猛地将手中的九环锡杖,重重地顿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试图挽回一丝气势。 “纵然不论出身,不论残缺!以舞娱人,终究是落了下乘!我佛释迦摩尼,菩提树下苦修六年,方才悟道!何曾用这等声色犬马之物,去蛊惑人心!” 万法和尚的这一番话,总算是找回了一点辩经的章法。 他将柳如烟的舞蹈,定义为“声色娱人”的“下乘”之物,与佛陀的“苦行”对立起来,试图从根本上,否定柳如烟行为的正当性。 这一招,不可谓不狠。 若是寻常人,被他这么一顶大帽子扣下来,恐怕早就慌了神。 然而,柳如烟听完,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那笑声,清脆悦耳,如银铃乍响,在这肃穆而又紧张的氛围中,显得格外突兀。 所有人都愣住了。 就连万法和尚,都一脸错愕地看着她,不明白她为何发笑。 “大师此言差矣。” 柳如烟笑意吟吟地看着他,那双明亮的凤眸之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华严经》有载:佛陀每说一法,必有天女散花,天神奏乐,以作供养。” “西方极乐世界,七宝池,八功德水,池边更有迦陵频伽、共命之鸟,终日啼唱和雅之音,演说妙法。” 她顿了顿,看着万法和尚那张,已经开始变得僵硬的脸,声音中,带上了一丝玩味。 “原来,在西域佛国,这些天乐、妙音,竟然都成了,蛊惑人心的下乘之物?” “这……”万法和尚再次被噎住了。 他发现,自己无论从哪个角度攻击,对方都能从浩如烟海的佛经之中,找到最精准,也最有力的话语来反驳自己。 这个女人,对佛法的理解,甚至比自己这个修行了数十年的高僧,还要通透! 她到底是什么人? 就在万法和尚心神激荡之际,柳如烟忽然让身旁的白若,旋身展腕。 白若那洁白的素罗腕饰上,用金线,精心绣着一幅,佛陀拈花,迦叶微笑的《说法图》。 那绣工,精美绝伦,栩栩如生。 “我的这些姐妹们起舞之时,眼观佛陀说法图,心念菩萨慈悲心,所思所想皆是佛法。” 柳如烟的声音,陡然一转,变得凌厉起来,如同出鞘的利剑,直刺万法和尚的本心! “倒是大师您——” “方才,在《千手观音》起舞之时,您的目光,先后七次,瞥向了陛下身旁的宫女。” “又有三次,落在了那至高无上的龙椅之上。” “敢问大师,您那一刻,心动之处,究竟是庄严的佛相,还是这世俗的帝王相?” 第230章 铃中藏妙法 “轰!” 这句话,如同一道九天神雷,狠狠地劈在了万法和尚的头顶! 他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整个人如遭雷击! 她……她怎么会知道?! 自己方才那几个,自以为隐蔽无比的眼神,竟然被她看得一清二楚! 而且还当着满朝文武,当着皇帝的面给说了出来! 万法和尚只觉得天旋地转,他猛地向后倒退,脚下被案几绊到。 案几上的葡萄酒,被尽数打翻,将他那身赭色的袈裟,染得如同鲜血一般,触目惊心。 然而,柳如烟却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 她步步紧逼,走上前去,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已经彻底失态的和尚。 “禅宗六祖慧能大师有云:不是风动,不是幡动,仁者心动。” “大师,您若心中真有佛性,又何以见到青楼,便顿生秽念?” “见到残疾,便顿起轻慢?” “见到权势,便心生向往?” “这风,这幡,究竟是何物,想必大师心中,比我更清楚。” 柳如烟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子,将万法和尚那虚伪的“高僧”外衣,一层一层地,无情地剥开,露出了其中,那充满了贪嗔痴的,凡俗内心。 万法和尚张口结舌,面如死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知道,自己已经输了。 输得彻彻底底,体无完肤。 就在这时,柳如烟忽然从一名乐姬的手中,取来了一面琵琶。 她玉指轻扬,在琵琶弦上,轻轻一拨。 “铮——” 一声清越的弦音,响彻全场。 “大师请听。” “此器,能弹奏那靡靡之音,淫词艳曲,令人沉沦欲海。” “亦能奏响那《散华梵呗》,广颂佛恩,令人心生清净。” “这妙音与恶声,其根源,从来都不在这丝竹之上,而在弹奏它,聆听它的人心。” 柳如烟看着万法和尚,轻声问道:“大师,以为然否?” 万法和尚汗出如浆,早已是心神崩溃,哪里还说得出半句话来。 他只能如同小鸡啄米一般,无意识地点了点头。 他知道,对方说的全都是对的。 是他自己,修行不到家,着了相,动了心。 然而,他心中,还有最后一丝,不甘。 他指着柳如烟和那群女孩身上,那华美无比,用金丝锦缎制成的舞衣,以及她们身上佩戴的,那些金铃、缨络,做着最后的挣扎。 “纵……纵然你说的都有理……但……但这般奢华的装饰,通体灿金,珠光宝气!这……这岂合我佛门,清苦简朴之法?” 这是万法和尚最后的挣扎,也是他能想到的,最站得住脚的攻击点。 佛门,讲究的是去奢从简,四大皆空。 而璇玑楼这群舞姬,一个个穿金戴银,舞衣华贵得令人不敢直视,这与佛门的教义,确实是背道而驰。 台下众人,也觉得万法和尚这次说的,似乎有几分道理。 就连璇玑楼的众姐妹,心中都捏了一把汗。 她们都清楚,这身舞衣,是柳如烟请徐百万,用最顶级的材料,不计成本打造的,确实与“简朴”二字,沾不上半点关系。 然而,面对这最后的质问,柳如烟的脸上,却再次,露出了那抹,智珠在握的,从容笑意。 她走到白若的身前,轻轻地,从白若手腕的缨络上,摘下了一只,小巧玲珑的金色铃铛。 “大师所言,这金铃,看似奢华,对吗?”柳如烟问道。 万法和尚看着那只在灯火下熠熠生辉的金铃,咬着牙,点了点头。 “不错!佛法,当以戒为师,岂能佩戴这等俗物!” “大师错了。”柳如烟摇了摇头,“此铃,其价,不过百钱。” “百钱?”万法和尚一愣,随即冷笑道:“一派胡言!这金铃通体由赤金打造,光泽圆润,做工精巧,便是宫中的贡品,也不过如此!岂是区区百钱可得?” “大师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柳如烟的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弧度。 “此铃,并非纯金,只是镀金而已。” 说着,她在众目睽睽之下,用指甲在那金铃上轻轻一划。 一层薄薄的金箔,被她轻易地刮了下来,露出了下面,那青铜的本色。 “这……”万法和尚的眼睛,瞬间瞪大了。 台下的观众们,也发出一阵哗然。 谁也没想到,这看起来华贵无比的金铃,竟然只是个“样子货”。 “至于这铃舌……” 柳如烟将金铃倒转,对着万法和尚,“大师请看,这铃舌,是空的。” 她用纤细的手指,轻轻一掰。 “咔哒”一声轻响,那看似实心的青铜铃舌,竟从中间,被她掰了开来。 里面,是中空的。 紧接着,一卷被折叠得整整齐齐的,薄如蝉翼的绢布,从那中空的铃舌里,飘然落下。 柳如烟伸手,接住那卷绢布,缓缓展开。 只见那小小的绢布之上,用蝇头小楷,密密麻麻地,写满了经文! 字迹娟秀,笔力却遒劲有力,充满了禅意。 “这……这是……”万法和尚看着那绢布上的经文,整个人,都傻了。 “大师可看仔细了。” 柳如烟将那绢布,展示给所有人看。 “这金铃缨络,这舞衣上的每一处饰物,其内,都藏有经咒。” 她的声音,不大,却如同惊雷,在每一个人的心中炸响。 “我们二十一人,身上所有的饰物,合在一起,不多不少,正好,是《妙法莲华经》的全文!” “我璇玑楼的姐妹,舞这《千手观音》却也心向佛法。她们不识字,便用这种最笨拙,也最虔诚的方式,将经文日夜佩戴在身上,时时感悟,刻刻不忘。” “大师若是不信,大可上前来亲自查验。” 柳如烟看着那个已经彻底呆滞的万法和尚,声音中带上了一丝悲悯。 “查验一下,我们抄录的,究竟是蛊惑人心的淫词艳曲,还是这普度众生的无上妙法?” 整个广场,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眼前这一幕,给彻底震撼了。 他们看着台上那二十一道,身着金色舞衣的身影,心中再无半分轻视。 第231章 莲台落脚边 她们的身上,穿的也不是什么华丽的舞衣。 而是一整部,行走的,会跳舞的,《法华经》! 这其中所蕴含的虔诚与毅力,是何等的令人动容! 万法和尚,更是被这最后的真相,击得体无完肤。 他看着柳如烟手中的经文,看着那群聋哑女孩脸上,那纯粹而又坚定的神情,只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 他一直以来所坚持的,所信奉的,那些关于“清净”与“污浊”,关于“圆满”与“残缺”的条条框框,在这一刻,被柳如烟,用最直接,也最震撼的方式击得粉碎! 他输了。 从道理,到品行,再到这最后的,对佛法的虔诚。 他输得,一败涂地。 他看着柳如烟,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柳如烟做这千手观音服饰时,确实是尽心尽力,将自己对佛法的理解,对这群女孩的怜悯,以及对前世那支经典舞蹈的尊敬,全都融入了其中。 每一个细节,都反复推敲,不敢有半分疏漏。 她知道,这不仅仅是一场表演,这更是为这群女孩正名的一战! 她要让这个世界的人看看,哪怕是身处最污浊的泥潭,依旧能开出,最圣洁的莲花! 她做到了。 看着那个已经彻底失魂落魄的万法和尚,柳如烟知道,这场辩论,已经结束了。 她缓缓收起手中的经文,语气也变得柔和了下来。 “大师,我知道您来自西域般若寺。” 她的声音,轻柔得如同晚风,拂过万法和尚那颗,已经千疮百孔的心。 “西域,佛法昌盛,人人信佛。”柳如烟的声音,悠悠传来,“在那里,流行着一句话:佛菩萨,总是踩着金银珠宝砌成的路,去接引那些,赤着双脚的穷苦人。” 她将那只金铃,轻轻地,抛到了万法和尚的面前。 金铃落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大师,您看。” “若没有这些,在您眼中看似‘奢华’的外相来吸引世人的目光。” “今日这殿上,又有谁,会愿意停下来听一听我这群聋哑姐妹们心中那无声的呐喊?” “又有谁,会给她们一个,为自己‘说话’的机会?” 这番话,如同一股暖流,涌入了万法和尚的心田。 他怔怔地看着地上那只,已经褪去金箔,露出青铜本色的铃铛,又看了看那张,从铃舌中飘落的写满了经文的薄绢。 他终于,明白了。 原来,对方所做的这一切,不是为了炫耀,不是为了奢华。 而是为了,发声。 用这种最华丽,最引人注目的方式,为这群被世界遗忘的,最卑微的生命,去争夺那一点点被世人看见,被世人听见的机会。 这,是何等的慈悲! 何等的,大智慧! “《地藏经》有云: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众生度尽,方证菩提。” 柳如烟对着万法和尚,最后,行了一个佛礼。 “我璇玑楼,或许是您眼中的风尘之地,五浊恶世。” “但我们所度的,恰恰是这世间,最无人问津,最遭人唾弃的众生。” “是那些,像她们一样,身有残缺,被人遗弃的女孩。” “是那些,在风尘中打滚,被人轻贱,被人侮辱的女子。” “大师,您若依旧觉得,我璇玑楼,不配弘扬佛法。” 柳如烟的声音,变得悠远而又充满了禅意。 “那您不妨,回去问一问,您所供奉的那位,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 “问一问她,为何在三十二应身之中,总要一次又一次地,化身为妓女之相,去度化那些,沉沦苦海的世人?” 话音落下的瞬间。 大殿之内,那上千盏宫灯的烛火,竟在没有一丝风的情况下,齐齐地,剧烈摇曳了一下! 仿佛,真的有无形的梵呗之音,自九天之上传来,应和着柳如烟的话语。 万法和尚,再也承受不住这最后的,来自灵魂深处的拷问。 他看着柳如烟,看着她身后那二十一名,神情庄严的聋哑女孩,只觉得她们的身影,在摇曳的烛光中,渐渐变得高大,变得神圣。 她们,与那传说中,救苦救难的千手观音,缓缓地,重合在了一起。 “我佛慈悲……” 万法和尚怔怔地,望着那从金铃中飘出的经文,两行浑浊的泪水,终于从他那双苍老的眼中滚落下来。 他忽然,俯下身,对着柳如烟的方向,重重地,叩首在地。 “贫僧……贫僧错了……” “贫僧修行四十年,自以为早已看破红尘,不着外相。却不想,今日竟被这青楼、残疾之相,蒙蔽了佛心!” “是贫僧,着了相,动了念!” “是贫僧,有眼不识真菩萨!” 他用自己的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的金砖之上,发出“咚咚”的声响。 “今日,听姑娘一席话,方知何为众生平等,何为慈悲真义!” 他抬起头,那张老脸上,已是泪流满面,眼中,却充满了大彻大悟之后的光芒。 “竟不知,这盛京城中,竟藏着,维摩诘居士再世!” 他对着柳如烟,行了一个,佛门最重的,五体投地大礼。 整个广场,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眼前这一幕,给深深地,震撼了。 一位来自西域佛国,修为高深的得道高僧,竟对着一位青楼女子,行此大礼! 这画面,充满了矛盾,却又,和谐到了极点。 龙椅之上,王曌看着这一幕,那双深邃的帝王之眸中,也闪过了一丝,由衷的,赞叹与欣赏。 好一个柳如烟! 好一个,以舞论道,舌战高僧! 她的才情,她的智慧,她的心性,都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有此女相助,何愁大事不成! 就在这时,那些,被王曌捻断的琥珀佛珠,在金砖地面上,几经翻滚。 最终,竟有那么几颗,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滚过了重重的人群,滚过了宽阔的广场,最终,恰好停在了柳如烟的脚边。 如同一朵,为她而生的莲台。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所有人的心都再次提到了嗓子眼。 第232章 万法的账本 那可是皇帝的佛珠! 是刚刚被皇帝,亲手捻断的佛珠! 如今,它不偏不倚,恰好停在了柳如烟的脚边。 这其中所蕴含的意味,实在是太过深长,太过耐人寻味。 是巧合? 还是天意? 亦或是,这位新皇,在用这种方式表达着什么? 这掉落的佛珠没人敢捡起,哪怕是大将军刘柱。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投向了龙椅之上的王曌。 只见王曌的脸上,也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 显然连他自己都没想到,会发生这等巧合。 但他毕竟是帝王,心性沉稳,只是一瞬间,便已恢复了平静。 他看着那颗停在柳如烟脚边的佛珠,又看了看柳如烟,嘴角缓缓地,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柳如烟的心,也微微一动。 她低头,看着脚边那颗,在灯火下,流光溢彩,温润如玉的琥珀佛珠,凤眸之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她知道,这颗佛珠,她不能捡。 她若是捡了,那便是承了皇恩,坐实了与皇室之间,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不可露。 这对于她,对于整个璇玑楼而言,未必是好事。 但她若是不捡,那此事就没人帮新皇解决。 一时间,这颗小小的佛珠,竟成了一个,烫手的山芋。 就在这万众瞩目之下。 柳如烟,动了。 她没有弯腰,也没有去看那颗佛珠。 她只是,侧过身,对着身后的白若,用手无声地比划了几个字。 白若看懂了她的手语,先是一愣,随即对着柳如烟,重重地点了点头。 然后,她走上前,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缓缓地蹲下身。 少女拾起佛珠时,在烛光的照映下,仿佛若二十四臂自然舒展而成千叶宝莲,烛光为她们镀上金身——那一刻,究竟谁是舞者谁是菩萨,再也无人能辨。 她伸出那双刚刚在舞台上,绽放出万千神采的纤细的手,小心翼翼地将那颗琥珀佛珠捧在了手心。 做完这一切她站起身,转身面向龙椅的方向,高高地举起了手中的佛珠。 然后,对着王曌,盈盈下拜。 她的脸上,没有了之前的悲悯与庄严,取而代之的是属于少女的最纯粹、最干净的感激的笑容。 而柳如烟则在此时缓缓开口,她的声音,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广场。 “臣女柳如烟,代白若,谢陛下隆恩。” “陛下仁德,天心可见。此珠,既是天意所向,亦是陛下对这群苦命孩子的,无上恩赐。” “臣女斗胆,恳请陛下,将此佛珠,赐予白若。” “愿她能沐浴皇恩,承接佛缘,日后能用她的舞,她的心,去抚慰更多像她一样的苦难之人。” 这番话,说得是滴水不漏,堪称完美。 她先是将佛珠的归属,定义为“天意”和“皇恩”,将自己从这其中彻底摘了出来。 然后她又顺水推舟,将这份天大的荣耀,转送给了那二十一名,最需要被肯定的聋哑女孩。 此举,既全了皇帝的面子,又再次升华了自己那“慈悲为怀,心系弱小”的形象。 好一个,滴水不漏的柳如烟! 龙椅之上,王曌看着柳如烟,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欣赏之色更浓了。 他朗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好!好!好!” 他连说三个好字,声音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愉悦。 “准了!” “这颗佛珠,朕,便赐予你了!”他指着白若,高声说道。 “谢陛下!” 白若再次,重重下拜,激动得浑身颤抖。 那群聋哑女孩,也纷纷跟着跪倒在地,用她们的手语,表达着对皇帝,对柳如烟的无上感激。 一场风波,就此,被柳如烟,以一种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方式,完美化解。 庆功宴的气氛,再次被推向了高潮。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场充满了波折与神迹的晚宴,即将落下帷幕之时。 柳如烟却再次动了。 她并没有回到自己的席位。 而是,再次,转向了龙椅的方向。 她的脸上,收起了所有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肃穆与凝重。 “陛下。” 她的声音,再次响起。 “臣女,还有一事,要奏。” 众人皆是一愣。 还有事? 这位琼琚仙子,今夜,到底要掀起多少波澜? 王曌也有些意外,他看着柳如烟,挑了挑眉。 “哦?爱卿但说无妨。” 他连对柳如烟的称呼,都从“柳姑娘”,变成了更加亲近的,“爱卿”。 柳如烟深吸一口气。 她知道,接下来的这件事,才是她今夜,真正的,杀招! 也是她,送给这位新皇的,最后一份,也是最重的一份,大礼! 她没有立刻开口。 而是,对着身旁的沈星移,使了个眼色。 沈星移立刻心领神会。 他从怀中,掏出了一本,看起来,有些陈旧的账册。 当沈星移拿出那本账册的瞬间,场上的气氛,再次变得诡异起来。 所有人的心中,都充满了疑惑。 这又是什么? 辩完了佛法,难道还要开始算账不成? 就连龙椅之上的王曌,都露出了不解的神色。 他看着柳如烟,不知道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而那个刚刚从地上爬起来,准备在侍卫的“护送”下,灰溜溜离场的万法和尚,在看到那本账册的瞬间,脚步猛地一僵。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脸上血色尽褪,变得惨白如纸。 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的恐惧,如同潮水般,将他瞬间淹没。 那本账册……他认得! 那是他用来记录,那些前来“捐赠”的官员名单和金额的账本! 怎么会……怎么会落到这个女人的手里?! “陛下。” 她缓缓开口,声音清冷,却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 “此前,西域般若寺的万法大师,当众宣称,为解我大胤旱灾之困,特捐出黄金一千两以救济灾民。” “此举,功德无量,令人敬佩。” 然后话锋猛然一转! “但是……” “据臣女所知,万法大师,为此次赈灾,所募集的善款,其数额可远远不止,这一千两黄金。” 此言一出,全场再次哗然! 什么意思? 这和尚,中饱私囊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再次聚焦在了那个,已经摇摇欲坠的万法和尚身上。 那眼神,充满了怀疑,鄙夷,与愤怒。 尤其是那些刚刚才见识了《千手观音》神迹,对佛门生出无限敬仰的百姓,此刻更是怒不可遏。 第233章 龙颜之怒 他们可以容忍高僧辩经失败,但他们绝不能容忍,一个打着佛门旗号,利用他们的善心,来发国难财的伪和尚! 柳如烟将手中的账册,高高举起。 “上面,清清楚楚地,记录了自旱灾以来,所有向万法大师捐赠善款的官员名录,以及具体的数额。” “其中,有许多大人,今日亦在座上。” 她这句话,更是如同一颗重磅炸弹,在官员的席位中,轰然炸响! 那些曾经向万法捐过钱的官员,一个个,脸色大变,坐立不安。 他们当初捐钱,不过是想卖这位西域高僧一个面子,结个善缘,谁能想到竟然会惹出这等天大的麻烦! “此账册,是真是假,只需请各位大人上前来,一一对质,便可知晓。” 柳如烟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还请陛下,明察!” 说罢,她对着龙椅的方向,深深下拜。 王曌看着下方那个,一脸平静,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的柳如烟,心中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好! 好一个柳如烟! 当真是,算无遗策,步步惊心! 王曌的心中,对柳如烟的欣赏,已经达到了顶点。 “呈上来。” 他淡淡地说道。 一旁的大太监李总管,立刻会意,迈着小碎步快步走下台阶,从沈星移的手中接过了那本,决定了无数人命运的账册,恭恭敬敬地,呈到了王曌的面前。 王曌接过账册,缓缓翻开。 他的目光,在账册上,一页一页地,扫过。 每多看一页,他脸上的神色,便阴沉一分。 当他看到,账册最后,那个用朱砂笔,重重圈出的总数额时,他的眼中已是杀机毕露! 一万两黄金! 整整一万两黄金! 这个来自西域的贼和尚,竟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在他大胤的国难之时,贪墨了足足九千两黄金的善款! 而且这其中,还牵扯到了朝中近三分之一的官员! 从三品大员,到七品小吏。 好! 好得很! 王曌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至极的弧度。 他“啪”的一声,合上了账册。 那声音,不大,却像是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在了场上每一个官员的心上。 尤其是那些,名字出现在了账册上的官员,此刻,更是吓得面如土色,浑身抖如筛糠,不少人甚至已经从座位上,瘫软到了地上。 他们知道,新皇的屠刀,终于要落下了。 整个广场,落针可闻。 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新皇的雷霆之怒。 然而,王曌却并没有立刻发作。 他只是,将那本账册,轻轻地,放在了龙椅的扶手上。 然后他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落在了那个早已瘫软如泥的万法和尚身上。 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平淡得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万法大师。” “朕记得,去年,父皇万寿节时,你便代表西域般若寺,前来我大胤朝贺。” “如今,算算时日,大师在我盛京,滞留的时日,也着实不短了。” 万法和尚听到皇帝点自己的名,浑身一个激灵,他强撑着从地上爬起,跪倒在地,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陛……陛下……贫……贫僧……” 他想要求饶,想去辩解,却发现,在帝王那洞悉一切的目光下,任何的言语,都显得那般苍白无力。 王曌没有理会他的语无伦次,自顾自地说道。 “国,有国法。佛,亦有佛规。” “大师,既是我大胤的客人,便当遵守我大胤的法度。” “既是佛门的高僧,便更应,严守佛门的清规戒律。” 他的声音,依旧平淡。 但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柄无形的利剑,狠狠地扎在万法和尚的心上。 “大师,你说,朕说的对吗?”王曌忽然问道。 万法只能点头。 “既然如此……” “那大师,明日一早,便启程,回你的西域去吧。” “门下涉及嫖赌的和尚,便交由我大胤少林寺处置!” “这盛京,就不劳大师,多做停留了。” 什么?! 自己好不容易死皮赖脸的留在 盛京。 就这么将自己驱逐了? “至于大师在我大胤‘募集’而来的,那一万两黄金……”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下方,那些早已吓得魂不附体的官员。 “朕,便替大师,做个主。” “这一万两黄金,朕全都收下了。” “朕会以般若寺的名义,将这一万两黄金,尽数用于我大胤南部的灾后重建。” “另外,朕还会亲自修书一封,送往西域。” “在信中,朕会好好地‘感谢’一下般若寺,对我大胤的‘慷慨解囊’。” “想必,般若寺的方丈,在收到朕的感谢信,和我大胤的回礼之后,一定会好好地‘嘉奖’一下,万法大师你的功绩。” 王曌说到最后四个字的时候,几乎是,一字一顿,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那声音里的森然寒意,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高! 实在是高! 皇帝这哪里是放过了这个和尚! 这分明是,比直接杀了他,还要狠毒百倍的诛心之计! 至于那些,参与了捐款的官员…… 皇帝虽然没有明说,但那句“朕会以万佛寺的名义”,已经,说明了一切。 你们的钱,皇帝收下了。 但这份功劳,记在了般若寺的头上。 你们,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想着捐钱讨好般若寺,不管是不是被万法游说,这钱你们是别想要了。 不仅钱没了,还得罪了新皇,在这位帝王的心里,挂上了号。 日后有的是时间跟你们慢慢算账! 万法和尚也只好乖乖听话,即日离去。 王曌没有再理会那些,心思各异的臣子。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了柳如烟的身上。 他的眼中,欣赏之色,毫不掩饰。 “琼琚仙子!。” 他缓缓开口,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温和。 “你做得很好。” “为我大胤,立下了两件,天大的功劳。” “第一件,是以舞祈雨,福泽万民,解我大胤旱灾之困。” “第二件,是揭发奸邪,为国追赃,肃我朝堂不正之风。” “此两件功劳,朕,都记下了。” “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只要是朕给得起的,朕绝不吝啬。” 皇帝,金口玉言。 当着满朝文武,近万宾客的面,许下如此重诺。 第234章 离京前的安排 所有人的目光,都再次聚焦在了柳如烟的身上。 这一次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羡慕,嫉妒,与好奇。 他们都想知道,这位刚刚搅动了满城风雨的奇女子,会向皇帝讨要一份怎样的赏赐。 是黄金万两?还是良田千顷? 亦或是一个足以让她一步登天的身份? 柳如烟迎着所有人的目光,神色却依旧平静。 她对着王曌,再次,盈盈下拜。 “陛下谬赞了。” “为君分忧,为民解难,本就是臣女,分内之事,不敢居功。” 她的声音,清澈而又诚恳。 “臣女,别无所求。” “只求陛下,能善待我身后这群,苦命的姐妹。” “她们虽身有残缺,却心向光明。她们所求不多,不过是,一方可以安身立命的屋檐,一碗可以果腹的饱饭,以及,一份,不被人歧视,不被人欺凌的,尊严。” “若陛下能恩准,臣女,便已感激不尽。” 她没有为自己,求取任何的功名利禄。 她将这天大的功劳,将这皇帝亲口的许诺,全都用在了那群,刚刚才追随她的聋哑女孩身上。 这份胸襟,这份气度。 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动容。 龙椅之上,王曌看着柳如烟。 “好。” 王曌重重地点了点头。 “朕,准了!” 他当即,便再次下旨。 不仅,将之前赏赐的“观音阁”的规格,再次提升。 更是下令,将京郊的一座皇家别院,直接赐予了这群女孩。 并且破格封了领舞的白若一个“观音使者”的虚衔。 虽然只是个没有实权的虚衔,但这,却是皇家对她们身份的认可! “臣女柳如烟,代众姐妹,谢陛下天恩!” 柳如烟带着那群,早已激动得,泪流满面的女孩,再次,叩首谢恩。 一场盛大的庆功宴,就在这充满了戏剧性的,一波三折之中,缓缓落下了帷幕。 庆功宴的喧嚣与盛京城的风波,终究随着时间的流逝而缓缓沉淀。 王曌登基之后,雷厉风行,朝堂之上气象一新。之前因柳如烟一舞而许诺的观音阁,也在户部与工部的通力合作下,立刻开始了动工。盛会落幕,一切似乎都重归正轨。 柳如烟却并未沉浸在这份荣耀与安逸之中。她心中早已有了决断,那便是去做自己之前打算的事情——去外面游历一番。 盛京虽好,却如同一座华美的囚笼。 她的修为已至洞明境中期,想要再进一步,单靠闭门苦修已是无用。 她需要战斗,需要见识更广阔的天地,去寻找那一份属于自己的,突破的契机。 更重要的是,那个如同跗骨之蛆的邪教,为何如此针对自己?这背后隐藏的秘密,她必须亲自去揭开。 接下来的数日,柳如烟将自己关在听竹小苑,谢绝了所有的访客。 她没有修炼,而是将全部心神都投入到了笔墨纸砚之间。 她将前世记忆中那些经典的,足以震撼人心的舞蹈,一一默写、绘制下来。 她将这些舞蹈的精髓与这个世界的炼气法门相结合,进行改良,使其不仅具有极高的艺术价值,更能成为一种独特的修炼方式。 整整十日,她不眠不休,最终整理出了二十种风格各异的舞蹈,装订成册。 每一册都配上了她亲手绘制的舞姿图谱与详细的炼气运转注解,堪称无价之宝。 做完这一切,她才带着这些厚厚的书册,来到了璇玑楼顶层,楼主的书房。 韩月奴依旧是那副慵懒的模样,斜倚在软榻上,手中依旧是那柄烟杆。 看到柳如烟进来,她只是抬了抬眼,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楼主。”柳如烟将手中的木盒,轻轻地放在了她面前的矮几上,恭敬地行了一礼。 韩月奴的目光,落在了那个木盒上,挑了挑眉。 “这是什么?” “是如烟这些时日,整理的一些舞蹈心得。”柳如烟轻声说道,“楼里的姐妹们,大多只擅长一种舞风。我想,若是能让她们博采众长,或许对她们的修为和技艺,都能有所助益。” 韩月奴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她伸出纤纤玉手,打开了木盒。 当她看到里面那二十册,图文并茂,详尽无比的舞谱时,饶是她这般古井无波的心境,也不由得掀起了一丝波澜。 她随手拿起一册,正是那《洛神赋》。 只翻看了几页,她那双深邃的凤眸之中,便爆发出了一阵骇人的精光。 “好!好一个柳如烟!”她忍不住赞叹道,“你竟能将舞技与炼气法门,结合得如此天衣无缝!这已经不是单纯的舞谱,这简直就是一套套,完整的传承功法!” 韩月奴抬起头,看着柳如烟,眼神变得无比复杂。 有欣赏,有赞叹,更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欣慰。 “你这份礼物,太重了。”韩月奴将舞谱放回盒中,轻叹一声,“有了这些东西,我璇玑楼的底蕴,至少能再厚三分。” “这本就是如烟分内之事。”柳如烟垂眸道。 “有件事,正好要与你说。”韩月奴的声音,变得有几分凝重,“前些日子,几乎在同一时间,南诏的天山教、北地的阴阳家、西域的萨满教,都散播出了信息。” 她顿了顿,缓缓念道:“天下大势,星移斗转。山河气运,四海鼎沸。非独时势造英雄,亦是英雄催时势。隐鳞英才乘风起,布衣献策而定鼎,寒门挥戈而裂土。蛟龙腾渊,岂囿于池沼?凤鸣高岗,终声闻于天。灵气充足,诸君且待。” 柳如烟静静地听着,心中却是掀起了波澜。这几句话,仿佛一道惊雷,预示着一个波澜壮阔的大时代,即将到来。 “这几句话,如今已传遍了整个江湖。各大门派,各方势力,都在暗中积蓄力量,招揽人才。再加上前些日子的邪教复苏迹象。一个前所未有的乱世,或许也是一个前所未有的盛世,就要来了。” 韩月奴看着柳如烟,眼神幽深,“我正要让楼内的姑娘们都开始习武,以备不时之需。你带来的这些舞蹈,倒是让她们的选择,又多了许多。” 璇玑楼的姑娘,大多不喜打杀。若能以舞入武,于她们而言,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楼主深谋远虑。”柳如烟由衷地说道。 随后,她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打算,也一并说了出来。 “楼主,我也打算出京,去外面游历一番。” 第235章 夜灵神驹与启程 “楼主,我也打算出京,去外面游历一番。” 韩月奴听完,没有丝毫的意外,反而露出了赞许的神色。她知道以柳如烟的心性与天资,盛京城困不住她。 “好。”韩月奴点了点头,慵懒地从软榻上坐起,走到床边一个精致的匣盒前。 她打开匣盒,从里面,抽出了一根金镶玉的簪子。 那簪子,通体由温润的白玉雕琢而成,簪头,则用赤金,镶嵌成一朵盛开的莲花,华美而又不失清雅。 “这枚簪子,你拿着。” 韩月奴将玉簪交到柳如烟的手中,那语气,不容拒绝。 柳如烟接过玉簪,只觉得入手一片温润,簪身隐隐有流光闪动,显然不是凡品。 “这枚簪子,是采天山石所制,又由阴阳家的大师,在其内刻画了符咒聚集炼气。” “它没有别的作用,只有一个。” 她看着柳如烟,一字一句地说道:“势不可挡。” “何为势不可挡?”韩月奴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便是你的攻击,一旦发出,便会附着此簪的一缕气机。这缕气机,能破开对手绝大部分洞明期的防御,很难防下。” 柳如烟的心中,猛地一动。 破防! 这简直是杀人越货,居家旅行的必备神器! “此物太过贵重……”柳如烟下意识地想要推辞。 “收下吧。”韩月奴将她的手推了回去,语气不容置疑,“你此去江湖,危机四伏。那个邪教,不知还会使出什么手段。有此物傍身,我也能安心一些。” 楼主的关切,发自肺腑。柳如烟不再矫情,她对着韩月奴,郑重地,行了一个大礼。 “多谢楼主厚赐,如烟,定不负所托。” “去吧。”韩月奴挥了挥手,重新斜倚回软榻之上,恢复了那副慵懒的模样。 柳如烟退出了书房,回到听竹小苑,见了沈星移与小崔。 “星移。”柳如烟轻声唤道。 沈星移回过神,看到是她,连忙想要起身行礼,却又牵动了伤处,疼得龇牙咧嘴。 “姑娘,你来了。”他苦笑着,“让你见笑了。” “你的伤,如何了?”柳如烟在他对面的石凳上坐下。 “唉,死不了。”沈星移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颓丧,“只是这手,怕是要废上一阵子了。关键时刻,一点忙都帮不上,还成了你的累赘。” 上次那场血战,对他打击很大。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己与柳如烟之间那巨大的差距。 他眼睁睁地看着她陷入重围,看着她浴血奋战,自己却无能为力,甚至还需要惊鸿那样的女子,付出惨痛的代价来换取她们的生机。 这份无力感,像一根刺,深深地扎在了他的心里。 柳如烟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了然。 她将自己即将单独出门游历的消息,告诉了两人。 小崔的眼中,满是不舍,却也知道,自家姑娘决定的事,无人可以更改。她只是默默地,开始为柳如烟准备行囊。 而沈星移听完,沉默了片刻,脸上却露出了一丝释然的笑意。 “姑娘,我……其实也有此意。”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我如今,才不过洞明境初期。而姑娘你,后来者居上,却已是洞明境中期了。”他说这话时,语气中没有嫉妒,只有由衷的敬佩与一丝淡淡的失落。 “我跟在你身边,感觉越来越帮不上什么忙,反而成了你的拖累。”沈星移的眼神,变得坚定起来,“所以,我也打算出去闯一闯,去寻找我自己的机缘。” 柳如烟看着他,点了点头。 “如此甚好。”柳如烟说道,“江湖路远,各自珍重。” 简单的八个字,道尽了朋友间最真挚的祝福。 临行前,柳如烟也去见了几个要好的姐妹。 芍药、林香、楚云等人拉着她的手,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一定要注意安全。 姐妹情深,尽在不言中。 最后,柳如烟来到了京郊的那座宅子。 她将自己早已准备好的,那本蕴含了佛性,专门为聋哑女孩们改良的舞谱,交给了苏绾。 “苏绾,这些孩子,就拜托你了。” “姑娘放心。”苏绾接过舞谱,郑重地点了点头,“我定会,将她们教好。” 看着院子里,那二十一张充满了希望与活力的脸庞,柳如烟的心中,一片温暖。 做完这一切,她再无牵挂。 回到璇玑楼的居所,她收拾了一个简单的包袱,便独自一人,来到了盛京的城门外。 在那里,一辆马车,早已静静地等候。 那是一辆,足以让任何王公贵族都为之侧目的华贵马车。 入眼的,便是那暗金色的车身。以紫檀木为基,车身之上,用暗金镶嵌出繁复而又低调的祥云纹路。 车厢的四角,悬挂着四盏赤金打造的灯烛,烛火在风中摇曳,散发着温暖的光。 车顶之上,盘踞着一个栩栩如生的鹿属铜塑,鹿角朝天,姿态昂扬,象征着出行顺利,一路平安。 而拉车的马,更是神俊非凡。 那马儿的皮肤,竟是蓝紫色,在阳光下,流淌着绸缎般的光泽。它的四肢强健有力,肌肉线条流畅而又充满了爆发力。 长长的马鬃竟也是深紫色,尾巴则被四个精致的圆环分段束了起来。一双眼睛,炯炯有神,顾盼之间,灵气十足。 一看便是万中无一的良驹。 旁边,一个璇玑楼的小厮,见柳如烟走来,连忙上前行礼。 “姑娘,这便是楼主为您准备的马车了。”他指着那匹神俊的马儿,介绍道,“这马名叫‘夜灵’,灵性得很。我现在教您怎么吹哨子,只要哨声一响,便是相隔十里,它也能立刻寻来。” 柳如烟认真学了如何吹哨,随后上前,轻轻抚摸起那匹名为“夜灵”的马。 夜灵似乎很喜欢她的气息,亲昵地,用头蹭了蹭她的手心。 “真是匹好马啊。”柳如烟心中赞叹。 她让小厮代自己写过楼主,便不再耽搁,提着包袱,利落地翻身上了马车。 第236章 山巅奇景与机缘 “驾!” 一声清喝,夜灵长嘶一声,四蹄翻飞,拉着那辆暗金色的马车,向着西南方向疾驰而去。 车轮滚滚,碾过官道上的尘土,将繁华的盛京城,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柳如烟没有急着赶路。 她暂时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只是选择了一个大概的方向——西南。 西南之地,势力分布充足,不大不小,鱼龙混杂。 她坐在宽敞舒适的车厢内,掀开车帘,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致。 出了盛京,天地,仿佛一下子变得开阔起来。 连绵的山,如同一条夕阳的绸带,在天际线上舒展开来。 清澈的溪流,在山脚下蜿蜒流淌,阳光洒在水面上,泛起点点金光。 这些年,自己一直窝在盛京,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都很少有机会,像这样自由自在地去欣赏这世间的美景。 看着这一幕幕,柳如烟的心境,也不自觉地开阔了许多。 那因离别而产生的淡淡愁绪,也被这壮丽的山河之景,冲刷得一干二净。 夜灵不愧是楼主精挑细选的神驹。它脚力惊人,速度奇快,却又跑得极稳。 柳如烟坐在车厢里,几乎感觉不到任何的颠簸。 饿了,便吃些随身携带的干粮。渴了,便取水囊喝上一口。 累了,便在车厢里小憩片刻。 如此行了数日,她已经远离了盛京的范围,进入了一片人迹罕至的山林之中。 这片山林,树木参天,古藤盘绕,无边落叶,充满了原始而又神秘的气息。 官道在这里,也变得崎岖难行。 然而,夜灵却展现出了它非凡的能力。 它拉着那辆华贵的马车,竟是如履平地,甚至不需要柳如烟的驱使,便能自动寻找到最合适的路径。 遇到一些陡峭的坡地,它四蹄发力,竟能带着沉重的马车,直接冲上山巅。 这一日,柳如烟便由着夜灵,将马车带到了一座小山的山顶。 她停下马车,走下车厢,站在山顶之上。 山风,吹拂着她的长发与衣袂。 这座山并不算很高,但站在这里,极目远眺,依旧能将周遭的景物,尽收眼底。 一座座连绵起伏的小山包,如同橙色的波浪,在脚下铺陈开来。看着这番景象,人的心情,也会不自觉地变得开朗。 柳如烟深吸一口气,感受着山间那清新的空气,正准备转身返回马车。 突然,她的目光,被东方天际的一抹异象,给牢牢地吸引住了。 只见东方百里之外,天空之中,紫气霞光,蒸腾翻涌,如梦似幻。成群的白鹤,在霞光中翩然起舞,发出清越的鸣叫。而在那片霞光之下的大地,更有一股股肉眼可见的地气,如同喷泉般,冲天而起! 紫气东来,白鹤齐飞,地气上涌! 如此奇观,柳如烟平生未见。 柳如烟的心,在这一刻,狂跳起来。 她下意识地,将炼气运至双目,竭力向着那片奇观的方向望去。 视线穿过重重的山峦与树林。 她看见了。 在那片紫气霞光的最前方,出现了一只,通体雪白的巨虎! 那白虎的体型,比寻常的老虎,要大上整整一倍,神威凛凛,宛如山中君王。 而在那白虎的背上,竟还侧卧着一个人。 因为距离太远,看不清那人的样貌,但从那窈窕的身形来看,似是一名女子。 柳如烟的心中,瞬间闪过一个,让她自己都感到震惊的念头。 难道,这惊天的奇观,可会是那位前辈造成的? 能引动如此天地异象的,会是何等境界的强者? 凌霄境?不,绝不可能!就算是楼主也绝无这般威势! 那便只剩下一种可能。 当世的,万象境强者! 这个念头一出,柳如烟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万象境!那可是传说中的境界!整个大胤,乃至整个天下,明面上的万象境强者,都屈指可数,一个个皆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存在。 寻常武者,便是一辈子,也未必能有缘得见一面。 而现在,一个活生生的,疑似万象境的强者,就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这是什么? 这就是机缘! 天大的机缘! 柳如烟的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热的光芒。 她提步,转身,利落地上了马车。 “夜灵,我们走!去那边!” 她一抖缰绳,指向那片紫气霞光的方向。 夜灵仿佛也感受到了主人的急切,长嘶一声,拉着马车,便朝着山下,冲了下去。 夜灵的速度被柳如烟催动到了极致,拉着马车在崎岖的山路上如同一道蓝紫色的闪电,转瞬之间便下了山。 柳如烟不敢跟得太近,生怕引起那位前辈的反感。她小心翼翼地驱使着夜灵,始终与那头白虎,保持着三十丈开外的距离。 她知道,对于万象境那等级别的强者而言,这点距离,与贴在身旁无异。 对方若是想让她离开,只需一个念头便可。 但既然对方没有驱赶,那便说明,至少,是不厌恶自己的跟随。 这便给了柳如烟一丝希望。 离得近了,她才看清那头白虎的全貌。 那竟是一头吊睛白额的猛虎,通体雪白,没有一丝杂色。 它的体型比寻常老虎大了一倍有余,四肢粗壮,肌肉虬结,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 行走之间,悄无声息,却自有一股百兽之王的威严。 而它背上那人,身形窈窕,确实是一名女子。 她侧卧在虎背上,姿态慵懒,仿佛只是在小憩。 柳如烟就这么驱使着夜灵,不远不近地跟着。 那位前辈似乎真的没有在意身后这个小小的尾巴,她驱使着白虎,速度不疾不徐,悠然前行。 她们经过了好几个村庄,女子都没有丝毫停留的意思。 而那些村庄里的村民们,无论是田间劳作的农夫,还是门口嬉戏的孩童,都仿佛没有看到这一人一虎。他们对这奇异的组合视而不见,依旧做着自己的事情。 柳如烟的心中,愈发凛然。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隐匿身形了,这是一种更高层次的,对他人感知的干涉。 这位前辈,恐怕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强大。 柳如烟就这么一直跟着。 第236章 三日追随与试探 白天,她们在官道或山林间穿行。 夜晚,那女子便寻一处僻静之地,与白虎相拥而眠。 她从不进食,也从不饮水,仿佛早已脱离了凡人的范畴。 柳如烟的心,也在这日复一日的追随中,渐渐沉静下来。 她不再去思考对方的身份,不再去奢求那份机缘。她只是,将这次追随,当成了一场独特的修行。 观察她的行走,感悟她的气息,模仿她的节奏。 柳如烟发现,自己的心境,竟在这枯燥的跟随中,得到了前所未有的磨砺与提升。 就这样,她跟着走了整整三天三夜。 那位前辈的脚步,终于在一座依山傍水的小村庄前,停了下来。 她第一次,走进了村庄。 她没有去惊扰任何人,只是在一个屠夫的肉铺前,用几枚普通的铜钱,讨要了一大块新鲜的猪肉。 拿到肉后,她便带着那头白虎,来到了村外的一条小溪旁边。 看样子,是准备稍作休息。 柳如烟见状,也立刻停下了马车。 她依旧保持着三十丈的距离,在溪流的下游,寻了一块干净的草地,也准备原地休整。 她看着那女子的所作所为,眼中闪过一丝好奇。 只见那女子,将那一大块血淋淋的生肉,直接扔给了身旁的白虎。 那白虎立刻低下头,大口大口地撕咬、吞咽起来,吃得是津津有味。 而那女子,竟不是给自己吃,而是给那老虎吃。 待老虎吃完之后,便走到小溪边,低头,自顾自地喝起水来。 而那女子,则寻了一块光滑的青石,盘膝而坐,双目微闭,竟是就这么,进入了入定的状态。 柳如烟见状,也有样学样。她从马车上下来,同样寻了一处草地,盘膝坐下,开始运转《千照慈母养气心经》,恢复这几日消耗的炼气。 一人,一马车。 一人,一虎。 画面,一时间,竟显得有几分和谐与静谧。 然而,这份静谧,很快便被打破了。 那头白虎喝完水,抖了抖身上的毛发,一双金色的兽瞳,突然转向了柳如烟的方向。 它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 而青石之上,那名女子,依旧双目紧闭,一言不发,仿佛对外界的一切,都毫无察觉。 柳如烟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这老虎……不会是要对自己动手吧? 她心中紧张,但面上,却依旧保持着平静。她没有轻举妄动,只是暗中,将体内的炼气,催动到了极致,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发生的突发状况。 那白虎动了。 它迈着优雅而又充满了力量感的步伐,一步,一步地朝着柳如烟的方向走了过来。 它的脚步很轻,踩在草地上,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但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柳如烟的心上,让她感到了巨大的压力。 来了! 柳如烟的瞳孔,骤然收缩。 只见那白虎,在距离她还有十丈远的时候,身形猛地一矮。 下一秒,它那庞大的身躯,便化作了一道白色的闪电,带着一股腥风,朝着柳如烟狠狠地扑了过来! 那速度,快到了极致! 那气势,凶猛到了极点! 仿佛,要将眼前这个,打扰了主人清修的渺小人类,撕成碎片! 白虎扑来的瞬间,柳如烟早已紧绷的身体如同上满弦的弓,瞬间弹起。 她没有选择硬抗,那股扑面而来的腥风中蕴含的力量,让她清楚地知道,这头白虎绝非寻常猛兽。 她脚下舞步一错,身形如同一片被狂风卷起的落叶,向侧后方飘出数尺,险之又险地避开了白虎这致命的一扑。 “轰!” 白虎那巨大的身躯,重重地落在了柳如烟方才盘坐的地方,坚硬的地面,竟被它踩出了两个深深的爪印。 一击不中,白虎立刻调整身形,再次朝着柳如烟扑来。 柳如烟快速起身,手中的披帛,在她炼气的灌注下,瞬间绷直如钢鞭,朝着白虎的利爪,迎了上去。 “嗤啦——!” 一声刺耳的布帛撕裂声响起。 那看似无坚不摧的披帛,在与白虎那闪烁着寒光的利爪接触的瞬间,竟如同普通的布料一般,被轻而易举地,撕成了一堆碎片! 柳如烟心中大骇! 这白虎的利爪,竟比兵器还要锋锐! 破了自己灌注炼气的披帛。 她不敢再有丝毫的轻视,脚下,《洛神赋》的舞步,被她施展到了极致。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她的身形,变得飘忽不定,在白虎狂风暴雨般的攻击中,不断地穿梭、闪避。 白虎的步伐,矫健而又迅捷,每一次扑击,每一次挥爪,都带着一股撕裂空气的呼啸。 然而,无论它的攻击多么迅猛,却始终分毫碰不到柳如烟的衣角。 柳如烟的舞步,太过精妙。她仿佛能提前预判到白虎的每一次攻击,总能以最小的动作,最节省炼气的方式,恰到好处地避开。 但柳如烟的心中,却是有苦自知。 她不敢用全力去与这只白虎战斗。 她怕万一不小心将这白虎打伤,惹了那位前辈的不快,那自己这三天的苦心跟随可就全都白费了。 所以,她只能躲,只能闪。 她就这么,与白虎,僵持着。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 转眼,便已持续了半炷香的时间。 柳如烟的额角,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她的炼气在这样高强度的闪避中,正在被飞速地消耗。 而那头白虎,却仿佛不知疲倦,攻势依旧凶猛如初。 就在柳如烟感觉自己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 溪边青石上,那个一直闭目盘坐的女子,仿佛大梦初醒一般,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她看着正在与柳如烟缠斗的白虎,眉头微微一蹙。 “孽畜,还不回来?” 她的声音,清冷而又平淡,不带一丝烟火气。 但那声音,却仿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魔力。 那头正处于狂暴状态的白虎,听到这声呼唤,竟是瞬间,停下了所有的攻击。它那双充满了杀意的金色兽瞳,也恢复了清明。 它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主人,又看了看对面那个,气喘吁吁的柳如烟,竟是人性化地,低吼了一声,似乎还有些不甘。 但它终究是不敢违背主人的命令,夹着尾巴,乖乖地跑回了女子的身边,用它那巨大的头颅,蹭了蹭女子的手臂,像是在撒娇。 第238章 多少舞步,能换这机缘? 柳如烟见状,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停下舞步,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一边警惕地看着那一人一虎,一边抓紧时间,恢复着体内的炼气。 她注意到,那女子的神态,似乎并不是故意放任白虎来攻击自己。 而且,说到底,也是自己执意要跟着人家。这白虎护主心切,攻击自己,也并无不可能。 就在柳如烟思索之际。 那女子终于将目光投向了她。 也终于向她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我这畜生,一个没看住,竟唐突了小友。” 她的声音,很轻,很柔,像山间的清风,拂去了柳如烟心中所有的紧张与疲惫。 柳如烟闻言,赶忙收敛心神,对着那女子,抱拳行了一礼。 “前辈言重了。是晚辈唐突在先,莫怪这白虎,小女子也并无大碍。” 她的态度,不卑不亢,谦逊有礼。 那女子看着她,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 “你这小姑娘,倒是有趣。” 她缓缓地,从青石上站起身。 “跟了我三天三夜了。” “究竟,是有何事?” “是有所求,还是有什么其他目的?” 她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喜怒,倒也没有责怪的意思。 仿佛,只是在随口一问。 但柳如烟知道自己的回答,将决定自己能否得到那份梦寐以求的机缘。 面对那名神秘女子的问话,柳如烟的心跳,不自觉地加快了几分。 她知道,这是关键时刻。 她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再次对着那名女子,郑重地行了一礼。 “晚辈柳如烟,见过前辈。” 她没有立刻说出自己的目的,而是先将姿态放低,表现出足够的尊重。 “晚辈三日前,于山巅之上,偶见前辈引动天地异象,紫气东来,白鹤齐飞,那般神威,令晚辈心驰神往,震撼不已。” 柳如烟的语气,充满了真诚的赞叹。她没有用什么华丽的辞藻,只是将自己最真实的感受,说了出来。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适当的恭维,总是没错的。 果然,那女子听完,脸上虽然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那双清冷的眸子里却是闪过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柳如烟见状,心中稍定,继续说道:“晚辈自知修为浅薄,但也一心向道,渴望能有朝一日,也能一窥那武道之巅的风景。” “所以,晚辈斗胆,跟随前辈至此,是想……是想向前辈,讨要一份机缘。” 她将“讨要”二字,说得清晰而又坦然。 讨要又如何? 得到的,才是实在的。 不试试,又怎么知道,能不能得到! 她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甚至被驱赶的准备。但她必须说出来。 当柳如烟说完这番话,整个溪边,都陷入了一片寂静。 只有,潺潺的流水声,和微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 那名女子,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眼神却仿佛能看穿她的内心,看透她的灵魂。 柳如烟被她看得,心中有些发毛。 就在她以为,对方要发怒的时候。 那女子,却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紧接着,那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畅快。 “哈哈……哈哈哈哈!” 她放声大笑起来,那笑声,清脆悦耳,如银铃乍响,回荡在整个山谷之中。 她笑得前俯后仰,连那头趴在她脚边的白虎,都有些疑惑地,抬起了头。 柳如烟被她笑得,有些莫名其妙,只能愣愣地站在原地。 笑了许久,那女子才终于,停了下来。 她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泪水,看着柳如烟,那双清冷的眸子里,充满了玩味。 “有意思,真是有意思。” 她摇了摇头,说道:“我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像你这么有意思的小姑娘。” “别人见到我,都是躲之不及。你倒好,不仅敢跟,还敢跟了我三天三夜,最后还敢当着我的面,开口向我讨要机缘。” “你的胆子,可真不是一般的大。” 柳如烟的心,提了起来。 不知对方这番话,是褒,是贬。 “不过……”那女子话锋一转,“我喜欢。” “这世道,本就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你这性子,对我胃口。” 柳如烟的心,又放了下去。 看来,是赌对了。 “只是……”那女子看着她,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审视。 “我的机缘,可不是那么好拿的。” “我观你刚刚与我这孽畜缠斗之时,所跳的舞步,十分精妙,蕴含着一丝天地至理的韵味。” 她顿了顿,终于,问出了那个,决定一切的问题。 “小友觉得,多少舞步,能换我这机缘呢?” 这个问题,问得极妙,也极险。 说多了,显得贪婪而又自大。 说少了,又显得轻视了自己的舞,也轻视了对方的机缘。 这,是一场考验。 考验的,不仅仅是舞技。 更是,心性,与智慧。 柳如烟的大脑,飞速地运转着。 她看着眼前这位,喜怒无常,却又似乎很好说话的万象境强者,心中渐渐有了答案。 她没有直接回答。 而是,对着那女子,再次,盈盈一拜。 然后,她缓缓地,站直了身体。 她没有说话。 她只是,用自己的身体,用自己的舞蹈,来回答这个问题。 她动了。 她就在这山清水秀的溪边,在这位万象境强者的面前,在这头神威凛凛的白虎的注视下。 缓缓地,起舞。 柳如烟的舞开始了。 她没有选择任何一支完整的舞蹈,而是将自己所学,融会贯通。 起手,是《洛神赋》的飘逸。她身形微动,如微风拂柳,轻盈而又充满了灵性,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而后,舞姿再变,化作了《剑器浑脱》的刚猛。她以手为剑,指尖并拢,在空中划出凌厉的轨迹,整个人充满了横扫千军的豪迈与大气。 她的舞,时而如仙子临凡,时而如魔女乱世,时而如将军战沙场,时而如神女悯苍生。 那女子看着柳如烟的舞蹈,脸上的玩味,渐渐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与惊讶。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柳如烟的每一支舞,都不仅仅是舞。 那里面,蕴含着她对天地,对武道,对生命的,独特的理解。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技艺。 是属于柳如烟自己的,舞道! 柳如烟跳了二天一夜,共计四十一舞。 第239章 缘尽于此 终于,当柳如烟完成了最后一个动作,缓缓收功,静立于原地时。 那女子说道“好,好,好。” 她连说三个好字。 “你的舞,价值连城。” 柳如烟闻言,心中一喜。 但她面上,却依旧保持着平静。 那女子缓缓地走到柳如烟的面前,伸出一根,洁白如玉的手指,轻轻地,点在了柳如烟的眉心。 “小丫头,记住。” “万般道,皆外相。” “唯有本心才是真我。” 前辈的声音如山间清风,了无痕迹,却又清晰地传入柳如烟耳中。 本心,又是本心。 “你我缘分,就此罢休。” 那女子已然收回了点在柳如烟眉心的手指,姿态慵懒地重新侧卧于白虎背上。 “也不必再跟着我了。”她淡淡说道,“我得了你四十支舞,你得了我精神力的点拨,就此两清,分开吧。” 话音未落,那神威凛凛的白虎便迈开四足,不发出半点声响,载着它的主人,继续向前走去,很快便消失在了山林深处,仿佛从未出现过。 柳如烟盘坐在原地,没有起身追赶。 她知道,这位前辈说缘分已尽,那便是真的尽了。这等人物,行事随心,天地间再难寻觅。强求只会适得其反。 她缓缓闭上双眼,心神沉入脑海。 那是一片前所未有的澄澈天地。 之前因强行记忆而显得拥挤驳杂的识海,此刻竟变得辽阔无垠。一股暖流,正是那位前辈所赐的精神力,如同温养万物的春水,在其中缓缓流淌,滋养着她的神魂。 前世那些被她囫囵吞枣般塞进脑子里的书籍,此刻竟一本本地自动翻开,清晰地浮现在她的脑海之中。 那些早已被岁月尘封,她自己都已遗忘的知识,在这股精神力的冲刷下,纤毫毕现。 占卜、八卦、丹青、药理、兵书、杂学……无数的知识洪流,不再是杂乱无章的堆砌,而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梳理得井井有条,分门别类,构建成了一座宏伟的知识宫殿。 柳如烟心中惊喜交加,这真是天大的机缘! 柳如烟猜测,这位前辈的修炼之道,定然是专精于精神力的法门,其境界之高,恐怕早已超出了万象,达到了一个她无法想象的层次。 她不敢浪费这机缘,立刻收敛心神,就地打坐,开始整理脑中那磅礴的知识。 她先是吃了些干粮,补充了一下连续舞动数日所消耗的体力,随后便彻底沉浸在了对自身神魂的巩固之中。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 当她再次睁开双眼时,已是第二日的清晨。 仿若换了一个人。 如果说之前的柳如烟,是一柄锋芒毕露的宝剑,那么此刻的她,便如同一块温润的美玉,所有的锋芒都已内敛,只剩下一种洞悉世情的通透与淡然。 她之前所追求的自由自在,随心而为,在这一刻,有了更深层次的理解。 本心?千金难买我愿意,做什么还需要挑日子挑理由吗? 真正的自由,不是无所顾忌的放纵,而是拥有了足够强大的力量和智慧之后,能够随心选择而不逾矩的从容。 柳如烟站起身,舒展了一下身体,只觉得神清气爽,之前所有的疲惫都已一扫而空。 她走到马车旁,从车厢里取出粮草,细细地喂了夜灵。这匹神驹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变化,亲昵地用头蹭了蹭她的手心。 做完这一切,她才牵着马,走进了旁边那个她曾见过前辈进入的小村子。 村口,一位正在晾晒衣物的大娘,好奇地打量着她这身华贵的行头和那神俊的马匹。 “大娘,请问此处是何地?”柳如烟走上前,微笑着问道。 那大娘被她温和的态度感染,放下了戒心,质朴地笑道:“姑娘,这里是大胤王朝,羊城地界的马蛋村。” 羊城? 柳如烟心中一动,从怀中取出一份简易的地图。这份地图是她离开盛京时,韩月奴特意为她准备的,上面标记了大胤各州府的方位。 她仔细对照了一下,发现自己竟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偏离了原定的西南方向,一路向南,走了足足一百五十多里路。 怪不得如此疲惫。 柳如烟决定,先到那羊城休整一番。 自己风餐露宿已有六七日,一身衣衫早已沾满尘土,是时候换一身行头,也好好地吃上一顿热饭了。 她向大娘道了谢,翻身上了马车,一抖缰绳,朝着羊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官道之上,夜灵神驹四蹄翻飞,拉着那辆暗金色的马车如同一道流光,不过半日功夫,一座雄伟城池的轮廓便已出现在地平线上。 那便是羊城。 虽不比盛京那般气势恢宏,却也城墙高耸,护城河宽阔,算是一座颇具规模的州府大城。 柳如烟驱车来到城门下,守城的士兵见到这般华贵的马车,不敢怠慢,只是简单盘问了几句,便恭敬地放行。 进了城,一股喧嚣热闹的气息扑面而来。 街道两旁,商铺林立,酒肆、茶馆、布庄、当铺,应有尽有。街上行人摩肩接踵,叫卖声、吆喝声、车马声不绝于耳,充满了市井的烟火气。 柳如烟寻了一处僻静的巷子停好马车,安顿好夜灵,便信步走入人群之中。 她先是找了一家成衣铺,为自己挑选了两件质地上乘、款式素雅的长裙。一件月白,一件淡青,皆是寻常富家小姐的打扮,既不张扬,又不失体面。 换下那身早已沾满风尘的舞衣,整个人都清爽了不少。 随后,她又在城中最有名的一家客栈“悦来客栈”订了一间上房。 房间宽敞明亮,布置得干净雅致。柳如烟痛痛快快地洗漱了一番,将连日来的风尘与疲惫尽数洗去。 当她换上那身月白色的新裙,再次出现在铜镜前时,镜中的人儿,眉目如画,肌肤胜雪,一头青丝如瀑。 腹中传来一阵饥饿感,柳如烟这才想起自己已经许久没有正经吃过东西了。 她走下楼,来到客栈的大堂。 此时正值饭点,大堂内几乎座无虚席。 第240章 羊城风闻,品花之楼 柳如烟寻了个靠窗的角落坐下,店小二立刻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 “姑娘,想吃点什么?小店的酱牛肉和桂花酒可是羊城一绝。” “不必了,给我来一碗阳春面即可。”柳如烟淡淡地说道。 连日来,她脑中充斥着各种知识,心神消耗极大,此刻只想吃些清淡的。 “好嘞!”小二应了一声,便转身去后厨下单了。 很快,一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便端了上来。面条筋道,汤头清亮,几片翠绿的葱花点缀其间,看着便让人食欲大动。 柳如烟拿起筷子,正准备享用这久违的美味。 邻桌几个江湖人士打扮的汉子,正在高声阔论,他们的对话,清晰地传入了柳如烟的耳中。 “听说了吗?今晚品花楼可有天大的热闹瞧!”一个络腮胡大汉灌了一口酒,神秘兮兮地说道。 “哦?什么热闹?难不成又是哪个不长眼的,敢去招惹那楼里的‘花魁’?”另一人打趣道。 “嘿,这次你可猜错了!”络腮胡大汉压低了声音,“品花楼那位花魁姑娘,叫什么……梦璃的,今夜,初夜拍卖!” “什么?!” “真的假的?那梦璃姑娘我见过一次,当真是国色天香,舞跳得更是勾魂夺魄。品花楼的老鸨可是把她当宝贝一样藏着,怎么舍得这么快就让她出来接客?” “谁知道呢?兴许是缺钱了吧。不过话说回来,这可是头汤啊!不知今晚要引来多少达官贵人,富商巨贾,争得头破血流!” 几人的议论声,让柳如烟夹着面条的手,微微一顿。 品花楼?梦璃? 不如就去看一看,这羊城青楼的舞,与璇玑楼的舞,究竟有何不同。 心中有了计较,柳如烟便不再迟疑。她不紧不慢地吃完碗中的面,留下几枚铜钱,便起身离开了客栈。 她回到房间,取来一个竹编的斗笠戴上,宽大的帽檐垂下薄纱,遮住了她那足以引人注目的绝世容颜。 做完这一切,她才循着路人的指引,朝着那品花楼的方向走去。 夜色渐浓,华灯初上。 羊城的街道,比白日里更多了几分喧嚣与靡丽。 柳如烟穿过人流,很快便找到了那座品花楼。 只见那是一座两层高的木质小楼,飞檐画角,门前挂着两盏硕大的红灯笼,将“品花楼”三个字映得一片暧昧的红。 与璇玑楼那占地广阔,如同宫殿园林般的恢弘气派相比,这品花楼,确实是天上地下,云泥之别。 柳如烟戴着斗笠,一身月白长裙,气质清冷,刚一走到门口,便立刻引起了老鸨的注意。 那老鸨约莫四十来岁,身材丰腴,脸上堆着职业化的笑容。 她眼光毒辣,只消一眼,便从柳如烟那身看似素雅,实则料子上乘的衣着,以及那份寻常女子绝不具备的从容气度上,判断出这是个不差钱的主。 “哎哟,这位姑娘,快里面请!”老鸨脸上笑开了花,亲自迎了上来,热情地招呼着。 柳如烟没有说话,只是微微颔首,跟着老鸨走进了大厅。 大厅的面积不大,摆了十几张桌子,此刻已经坐了七八成的客人。 舞台之上,几个舞姬正在跳着助兴的舞蹈,动作虽也算熟练,却充满了刻意的讨好与献媚,毫无美感可言。 柳如烟择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老鸨立刻殷勤地凑了过来。 “姑娘,想喝点什么?我们这儿新进的‘女儿红’,最是香醇。” “上一壶清酒吧。”柳如烟的声音,透过斗笠的薄纱,显得有几分清冷。 “好嘞!”老鸨应了一声,便扭着腰肢去安排了。 柳如烟的目光,在大厅内缓缓扫过。 她看到,这里的每一个女子,都紧紧地攀附在各自的恩客身上,或娇笑着劝酒,或柔顺地喂菜,举手投足间,皆是风尘之态。 竟没有一个是只卖艺不卖身的清倌。 柳如烟心中不由得轻轻一叹。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能在璇玑楼,能成为一名清倌,是何等的天大幸运。 璇玑楼,虽也是青楼,却给了她们这些女子,最后的尊严与选择的权力。 而在这品花楼,或者说,在这世上绝大多数的青楼里,女子,不过是任人采撷的商品,连选择的余地都没有。 很快,一壶清酒,几碟精致的小菜,便被送了上来。 柳如烟自斟自饮,目光平静地看着这满堂的浮华与喧嚣,仿佛一个置身事外的看客。 随着夜色渐深,这青楼里的恩客也越来越多。 想来,都是冲着那花魁梦璃的初夜拍卖而来的。 大厅的气氛,也逐渐变得热烈起来。男人们的谈笑声,女人们的娇嗔声,混杂在一起,将这小小的品花楼,搅动得愈发浑浊。 柳如烟只是静静地坐着,她那戴着斗笠的清冷身影,与周围的热闹,显得格格不入。 她身旁的一张桌子上,坐着一个锦衣华服的年轻公子,左拥右抱,好不快活。 那公子似乎注意到了柳如烟的与众不同,几次三番地想过来搭话,但都被柳如烟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气场给逼了回去。 柳如烟懒得理会这些,她的心神,已经完全沉浸在了对这个世界的观察与感悟之中。 她看着那些女子的笑,看着那些男人的欲望,心中,对那位前辈所说的“万般道,皆外相,唯有本心才是真我”这句话,又有了新的理解。 众生百态,皆为外相。 若心不动,则万物皆空。 就在她思索之际,舞台之上,突然响起了一声清脆的锣响。 “铛——!” 喧闹的大厅,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了舞台。 只见那老鸨,满面红光地走上台,对着台下众人,福了一福。 “感谢各位恩客今夜赏光,驾临我们品花楼!” “想必各位都已知道,我们品花楼新来的花魁,梦璃姑娘,今夜将在此拍卖她的初夜!” “良宵苦短,春宵一刻值千金!这等好事,各位恩客可千万不要错过啊!” 第241章 强颜欢笑 老鸨的话极具煽动性,瞬间便将台下众人的情绪,调动到了最高点。 一阵阵充满欲望的,粗重的呼吸声,在人群中响起。 随着老鸨话音落下,在万众瞩目之下,梦璃终于登台了。 只见她换上了一身粉白色的舞衣,那舞衣的料子极薄,紧紧地贴合着她那玲珑有致的身体,勾勒出少女青涩而又诱人的曲线。 她的脸上,画着与她年龄极不相符的成熟妆容。浓重的眼影,鲜艳的红唇,将她原本清纯的容貌,涂抹得充满了风尘之气。 音乐声响起,梦璃开始起舞。 她跳的是一支极为妩媚的舞蹈,每一个动作,每一次扭腰,每一次回眸,都充满了刻意的挑逗与引诱。 那舞姿,仿佛是在无声地告诉台下的恩客们,她是一颗熟透的果实,正等待着他们前来采撷。 台下的男人们,看得是如痴如醉,一个个喉结滚动,眼中闪烁着毫不掩饰的欲望之火。 然而,在柳如烟的眼中,这支舞,却是破绽百出。 梦璃的动作虽然熟练,但她的身体是僵硬的,她的眼神是空洞的。那看似妩媚的笑容,更是牵强得如同戴了一张面具。 柳如烟能清晰地感觉到,这个女孩,正在用尽全力去扮演一个她自己都厌恶的角色。她的心中,充满了不甘、恐惧,与绝望。 这一舞作罢,梦璃在舞台中央,摆出了一个极尽诱惑的收尾姿势。 台下,瞬间爆发出了一阵雷鸣般的叫好声与口哨声。 “好!跳得好!” “梦璃姑娘,我爱你!” 老鸨满意地走上台,高声喊道:“各位恩客,我这梦璃姑娘的舞,可还看得过瘾?” “过瘾!”台下齐声应和。 “那好!”老鸨拍了拍手,“咱们也别废话了,现在开始竞价!底价,十两银子!价高者得!” “我出十两银子!”一个商人模样的中年男子,立刻站起身,迫不及待地喊道。 “十两银子就想买梦璃姑娘的初夜?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旁边立刻有人嗤笑,“我出十五两!” “我出二十两!” “我出五十两!” 叫价声此起彼伏,价格,很快便被抬了起来。 “我出十两黄金!” 一个洪亮的声音,突然盖过了所有的叫价声。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材肥胖,脑满肠肥,穿着一身锦缎员外服的老爷,正得意洋洋地站着。 十两黄金! 这个价格,让在场的大多数人都望而却步了。 毕竟,这里只是羊城,不是盛京。这品花楼,也比不上璇玑楼那般销金窟。十两黄金,足以让一个普通家庭,一辈子衣食无忧了。 老鸨的眼睛,瞬间亮了,脸上的褶子都笑成了一朵菊花。 “张老爷出价十两黄金!还有没有更高的?还有没有?” 她环视全场,声音中充满了期待。 然而,没有人再开口。 “十五两黄金!” 就在老鸨准备一锤定音之时,一个略显轻佻的声音,从角落里传来。 众人再次看去,说话的,正是之前想与柳如烟搭话的那个锦衣公子。 “二十两黄金!”那张老爷似乎是势在必得,脸色涨红,再次加价。 这已经是一个,足以让品花楼赚得盆满钵满的天价了。 那锦衣公子闻言,只是玩味地笑了笑,对着张老爷,拱了拱手,便坐了下去,竟是不再跟价了。 “二十两黄金一次!” “二十两黄金两次!” “二十两黄金三次!成交!” 老鸨手中的小木槌,重重地敲下! “恭喜张老爷!今夜,我们梦璃姑娘,就是您的人了!” 那张老爷得意地大笑着,在一众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中,迈着八字步,朝着楼上早已备好的房间走去。 然而,舞台之上的梦璃,却自始至终,都没有看那张老爷一眼。 她的目光,只是死死地,盯着那个刚刚放弃了竞价的锦衣公子,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充满了焦急与不可置信。 那公子,却仿佛没有看到她的眼神,只是玩世不恭地,对着她,摇了摇头,笑了笑。 那笑容里,充满了戏谑与嘲弄。 眼看着那肥胖的张老爷身影消失在二楼的拐角,老鸨立刻满脸堆笑地走上台,推搡着依旧呆立在原地的梦璃。 “我的好姑娘,还愣着做什么?张老爷可等急了,快上去伺候着吧!” 梦璃的身体,因为老鸨的推搡而一个踉跄。 她终于从那巨大的打击中回过神来,猛地甩开老鸨的手,不顾一切地朝着台下那个锦衣公子的方向,凄声喊道:“江公子!” 那被称为江公子的年轻人,端起酒杯,慢悠悠地品了一口,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仿佛没有听到她的呼喊。 梦璃的眼中,最后一丝希望的火苗,也彻底熄灭了。 她的身体软了下去,任由老鸨和两个龟公,半推半架地将她带上了二楼。 刚上了二楼的楼梯,那股绝望,似乎又化作了最后的一丝力气。 梦璃竟猛地挣脱开了老鸨的推搡,转身就想往楼下奔去。 然而,她一个弱女子,又怎能快得过那些身强力壮的龟公。 一个眼疾手快的龟公,一把便抓住了她的双臂,将她死死地钳制住。 “江公子!” 梦璃被抓住了身体,却无法阻止她那撕心裂肺的呼喊。 “说好的!你说好的!梦璃的初夜,是交给您的!您怎么能食言!您怎么能!” 她的声音,充满了无尽的悲愤与绝望,回荡在整个品花楼的上空。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楼下那喧闹的气氛,为之一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聚焦在了那个依旧在悠闲品酒的江公子身上。 在众目睽睽之下,江公子终于放下了酒杯。 他缓缓地站起身,脸上带着一丝被搅了兴致的不耐,和一种高高在上的残忍的讥笑。 “我何时给了你承诺?”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你一个青楼女子,下贱的玩意儿,也配让我江某人为你一掷千金?” “陪本公子喝了几次酒,说了几句好听的,就真以为自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第242章 书生藏锋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东西!” “二十两黄金?呵,买你这种货色,二十两银子我都嫌贵!” 他的一字一句,都如同最锋利的刀子,狠狠地扎在梦璃的心上。 那恶毒的话语,那轻蔑的眼神,将梦璃最后的一丝尊严,彻底撕碎踩在了脚下。 “不……不是的……”梦璃的脸色惨白如纸,她疯狂地摇着头,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下。 然而,没有人再给她申辩的机会。 两个龟公,一左一右,强行将她拖进了那间早已准备好的客房。 “砰!” 房门,被重重地关上。 也隔绝了,她那渐渐消散的,绝望的哭喊声。 一楼大厅的气氛,在短暂的沉寂之后,竟没有因此而败坏。 那些恩客们,反而像是看了一场精彩的好戏,一个个交头接耳,脸上露出了兴奋的,幸灾乐祸的表情。 “啧啧,这江公子,可真是个狠角色。” “那可不,江家可是羊城有名的富商,一个青楼女子,也敢跟他谈承诺?真是可笑。” “就是,就是,玩玩可以,当真可就输了。” 老鸨也很快恢复了过来,她拍了拍手,对着台下那些依旧在发呆的姑娘们,厉声喝道:“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些,伺候好各位恩客们!” 姑娘们如梦初醒,连忙收起脸上那丝不忍,重新堆起职业化的笑容,再次投入了恩客们的怀抱。 靡丽的音乐,再次响起。 整个品花楼又恢复了之前的喧嚣与浮华,仿佛刚才那场悲剧从未发生过。 柳如烟身旁,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端着酒杯凑了过来,娇声道:“这位姑娘,一个人喝酒多没意思,不如,让奴家陪你喝一杯?” 柳如烟抬起眼,看了她一眼。 那女子的脸上,是讨好的笑,但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与梦璃如出一辙的麻木与悲哀。 柳如烟抬起手,将那女子递来的酒杯,轻轻地推了出去。 然后,她站起身,没有再多说一句话,转身走出了这间,吞噬了无数少女青春与梦想的人间炼狱。 走出品花楼,外面的冷风,吹散了她身上沾染的脂粉气,却吹不散她心中的那份沉重。 哎,这个世道。 自己能做清倌,能在璇玑楼,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 她就算能帮一个,却帮不了所有。 人生来本就不同。 就在她心中感慨万千之时,一阵压抑的哭喊声和叫骂声,突然从品花楼旁边,一个连着青楼的小宅子里,传了出来。 那声音,充满了痛苦与绝望,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柳如烟的脚步一顿,鬼使神差地,她走上前去,透过那稀疏的门缝向院内望去。 门内的景象,让她的瞳孔,微微一缩。 只见院子里,一个满脸横肉的老婆子正拿着一根粗长的竹鞭,和几个龟公狠狠地抽打着几个衣衫不整的姑娘。 那些姑娘,看起来年纪都不大,有的甚至还带着几分稚气。 她们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身上早已是青一道紫一道布满了狰狞的鞭痕。 “哭!哭什么哭!还有脸哭!” 那老婆子一边抽打,一边声嘶力竭地咒骂着。 “看看你们今天,才卖了多少钱?嗯?就这么几个铜板,养你们这群赔钱货有什么用!” “一个个的,就知道偷懒!让你们去哄那些恩客,你们就给我装死!再赚不到钱,看我今天不打死你们!” 鞭子,雨点般地落下。 姑娘们的哭喊声,愈发凄厉。 柳如烟静静地看着,那双清冷的凤眸之中,没有愤怒,也没有怜悯,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这才是所谓“正常”的青楼,唉! 她知道,这就是这个世界,最真实,也最残酷的一面。 弱肉强食,适者生存。 她摇了摇头,没有再看下去,转身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回到悦来客栈,大堂里依旧灯火通明,只是客人已经散去了大半。 柳如烟刚一踏进客栈的门槛,脚步便猛地一顿。 她感觉到了一股,十分磅礴的内劲波动。 那股内劲,虽然收敛得极好,但其浑厚精纯的程度,却瞒不过如今精神力大涨的柳如烟。 她的目光,瞬间朝着那股内劲的源头瞥去。 只见客栈的角落里,坐着一个书生模样的青年。 那青年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年纪,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色儒衫,头上戴着一块方巾,身后还背着一个半旧的书篓。 他正低着头,安静地吃着一碗面,神情专注,仿佛对周围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但柳如烟却能清晰地感知到,这个看似普通的书生,其体内的炼气,竟已达到了洞明境初期的境界! 柳如烟的心中,十分惊讶。 这小小的羊城,竟也有洞明境的高手? 不过,她很快便释然了。 想来,这书生也同自己一般,只是途经此地,稍作休整罢了。 毕竟,天下之大,藏龙卧虎之辈,不知凡几。 如同自己一样,身处洞明便不会太在意蜕凡境的气息了。 那书生似乎察觉到了柳如烟的目光,他缓缓抬起头,那双清澈的眸子,朝着柳如烟的方向望了过来。 四目相对。 柳如烟的心中,微微一凛。 那书生的眼神,平静如水,却又深邃得,仿佛能洞悉人心。 柳如烟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对着他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那书生也同样回以一礼,便又低下头继续吃他的面。 就在这时,店小二走了过来。 “客官,您的地字房,已经准备好了。” 那书生放下碗筷,从怀中取出几枚铜钱放在桌上,然后背起书篓,跟着店小二上了楼。 地字房? 柳如烟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悦来客栈的房间,分为天、地、玄、黄四个等级。天字房最好,黄字房最次。这地字房虽比不上自己的上房,却也价格不菲。 看来,这位书生,也并非表面上看起来那般穷困潦倒。 柳如烟没有再多想,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盘膝坐在床上,运转《千照慈母养气心经》,将今日所见所闻带来的心绪波动,缓缓平复下去。 夜,渐渐深了。 第243章 夜半杀机,墨笔为锋 就在柳如烟即将进入深层次的入定状态时,一阵极其轻微的脚步声,将她瞬间惊醒。 她没有动。 身体依旧保持着盘膝而坐的姿态,但她的精神力,却早已如同潮水般铺开,将整个客栈,都笼罩在了自己的感知之中。 来者,是两个人。 他们的脚步声,轻得如同猫儿落地,若非柳如烟精神力大增,根本无法察觉。 他们的身上,都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冰冷的杀气。 更让柳如烟心惊的是,这两个人,都有着洞明境初期的实力! 不对,羊城没有势力盘踞,怎会出现这么多洞明境,要知道洞明境都已经属于三流势力的支柱了。 听着脚步声的方向,他们的目标,竟然是…… 白天那个书生! 夜,寂静得可怕。 客栈之内,除了几声压抑的虫鸣,便只剩下那两道,如同鬼魅般的脚步声。 柳如烟端坐于床榻之上,双目紧闭,心神却高度集中。她的感知如同蛛网般扩散开来,清晰地捕捉着那两名刺客的一举一动。 他们绕过了楼梯,直接施展轻功,悄无声息地攀上了二楼的廊柱,动作干脆利落,显然是惯犯。 他们的目标,直指那间地字号房。 很快,其中一人从怀中取出一根细长的竹管,捅破窗纸,将一缕无色无味的迷烟,吹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两人便静静地立于窗外,耐心等待。 然而,他们等了许久,房间内,却依旧是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动静。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疑惑。 其中一人,不再等待,他伸出手指,在窗户的木栓上轻轻一拨。 “咔哒”一声轻响。 房门,应声而开。 两道黑色的身影,如同狸猫般,一前一后,闪身而入。 就在他们进入房间的瞬间! 异变陡生! 一道凌厉的破空之声,毫无征兆地,从房间的黑暗中骤然响起! “小心!” 其中一名黑衣人反应极快,他低喝一声,手中的长剑瞬间出鞘,朝着那声音的来处,格挡而去。 “叮!” 一声清脆的金铁交鸣之声响起! 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弱月光,那黑衣人惊骇地看到,与自己长剑相交的,竟不是什么神兵利器,而是一支普普通通的狼毫毛笔! 与此同时,楼下,也终于爆发出了压抑不住的打斗声。 显然,客栈内,还有其他的住客,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醒了,却唯恐避之不及,没人出来看热闹。 柳如烟不再犹豫。 她身形一晃,如同一片没有重量的落叶,从窗口飘然而出,双脚在廊檐上轻轻一点,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客栈二楼的屋顶之上。 她俯下身,透过那两个黑衣人刚刚破开的窗户,朝着房间内望去。 只见房间之内,早已是一片狼藉。 桌椅翻倒,碎屑四溅。 那个白日里看起来文弱不堪的书生,此刻,正手持一杆毛笔,与那两名黑衣人,战作一团。 他的身法,飘逸而又灵动,在两名同阶高手的围攻之下,竟是丝毫不落下风。 那两名黑衣人,一人手持双刀,刀法狠辣,大开大合,每一次劈砍都带着一股逼人的寒气。 另一人,则手持长剑,剑法刁钻,如毒蛇吐信,专攻书生的周身要害。 两人的配合,天衣无缝,显然是经过了长期的磨合。 然而,那书生,却应对得游刃有余。 他手中的毛笔,在他炼气的灌注之下,变得坚逾精钢。 他时而以笔杆为棍,格挡开那势大力沉的双刀。 时而又以笔尖为剑,点向那长剑的薄弱之处。 更让柳如烟感到惊奇的是,他那毛笔之上,竟仿佛有着用之不竭的墨汁。 只见他手腕一抖,那饱蘸了墨汁的笔锋,便在空中划出一道道玄奥的轨迹。 一滴滴漆黑的墨汁,如同有了生命一般,从笔尖飞射而出,化作了最致命的暗器! 那些墨点,时而如暴雨梨花,铺天盖地,逼得那两名黑衣人手忙脚乱。 时而又凝聚成线,如同一条条黑色的灵蛇,缠向他们的兵刃。 “叮!叮!叮!叮!” 墨点与刀剑相交,竟是发出了一阵阵,清脆的金铁交鸣之声! 好精妙的功法! 柳如烟看得是暗暗心惊。 她从未想过,这世间竟有人能将文人手中的笔墨,化作如此犀利的杀伐之器。 这书生的来历,恐怕,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神秘。 就在柳如烟凝神观战之时,她敏锐地察觉到,那两名黑衣人身上所散发出的炼气,与之前在官道上遇到的烟雨楼杀手,竟有几分相似。 都是那般的,阴冷,邪异。 只是,这两人身上的炼气,似乎更加纯粹,也更加,霸道。 又是邪教的人! 柳如烟的心中,瞬间了然。 看来,这个书生,也是被那个神秘的邪教组织,给盯上了。 就在这时! 那名手持双刀的黑衣人,在一次猛烈的对拼之后,被书生的笔锋震退了数步。 他眼角的余光,猛地瞥见了,正蹲跪在窗边屋顶上,观战的柳如烟! “!” 黑衣人的心中,瞬间杀机大盛! 此次行动,乃是绝密!绝不能让任何外人看到! 他眼中凶光一闪,竟是毫不犹豫地,放弃了眼前的书生,脚下猛地一踏! “轰!” 他脚下的瓦片瞬间碎裂! 他整个人如同炮弹般冲天而起,手中的双刀,在空中交叉,化作一道致命的十字寒光,朝着屋顶上的柳如烟狠狠地砍了过来! “找死!” 面对那当头劈来的凌厉刀光,柳如烟没有丝毫的惊慌。 她脚尖在屋檐上轻轻一点,身形如同一只翩然的蝴蝶,向后飘出数丈,轻盈地落在了客栈对面那座酒楼的屋顶之上。 “想跑?” 那双刀黑衣人见一击不中,脸上露出一丝狰狞的冷笑。 他脚下再次发力,施展轻功,如同一只夜枭,紧追而上,瞬间便跨过了数丈宽的街道,落在了柳如烟的面前。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今夜,就拿你的命,来为我那死去的兄弟陪葬!” 黑衣人话音未落,手中的双刀便已化作两道黑色的闪电,一上一下,封死了柳如烟所有的退路,朝着她的要害绞杀而来! 那刀锋之上同样缠绕着一股阴冷的黑色炼气,在夜色中显得格外诡异。 第244章 移山馆入世之人 她体内的炼气,轰然运转! 《十六天魔舞》——璎珞庄严印! 她的舞姿,瞬间变得华贵而雍容,仿佛九天之上的神女,身披日月星辰织成的法衣,降临凡尘。 她的双袖,在空中划出两道优美的弧线,如同一对洁白的羽翼,迎上了那两柄致命的钢刀。 “叮!当!” 两声清脆的交击声响起! 看似柔软的衣袖,在与那锋利的刀锋碰撞的瞬间,竟是爆发出了一股,坚韧无比的力量! 那双刀黑衣人只觉得一股巨力从刀身传来,震得他虎口发麻,整个人,竟是不由自主地向后倒退了半步。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骇然。 不等他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柳如烟的攻势,已如潮水般,连绵而至。 她的舞步,陡然一变! 不再是雍容华贵的庄严印,而是变得妖异而又充满了压迫感! 法铃惊觉印! 她的身形,变得轻灵而又诡异,在狭窄的屋顶之上,辗转腾挪,如同一只在刀尖上跳舞的精灵。 她的双袖,在她身周,化作了无数道银白色的残影,每一次抖动,都精准地,抽向那黑衣人周身的薄弱之处。 那黑衣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只觉得眼前的女子,仿佛瞬间化作了无数个,从四面八方,同时向他攻来。 他挥舞着双刀,拼命地抵挡,却依旧是险象环生,身上,很快便被那看似轻柔的衣袖,抽出了数道血痕。 “该死!” 黑衣人怒吼一声,体内的黑色炼气,毫无保留地爆发开来! 他手中的双刀,被一层浓郁的黑雾所笼罩,刀势,变得更加狂暴! 然而,柳如烟的眼中,却是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意。 她等的就是这一刻! 就在那黑衣人旧力已去,新力未生的瞬间。 柳如烟的舞姿,再次一变! 金刚橛破障印! 她的眼神,变得凌厉而又决绝,整个人,仿佛化作了一柄,无坚不摧的,降魔之杵! 她双袖合一,如同一柄银色的长枪,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决绝之势,撕裂了那层层叠叠的刀光与黑雾,精准地,刺向了那黑衣人的胸口! “噗嗤!” 一声利刃入肉的闷响! 那黑衣人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自己那被洞穿的胸膛,眼中,满是惊骇与不甘。 “你……” 他只来得及吐出这一个字,便两眼一翻,气绝身亡。 柳如烟缓缓收回衣袖,袖口处,未沾染半分血迹。 她走到那黑衣人的尸体旁,蹲下身,没有丝毫犹豫地,撕开了他胸口的衣服。 夹层之内,一块用金线精心绣制的绸布,映入了她的眼帘。 绸布之上,是一个狰狞而又威严的,修罗面具! 果然! 柳如烟的眼神,变得无比冰冷。 又是这个标记! 看来,这个所谓的邪教,其势力,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庞大,还要根深蒂固。 她将那块绸布收起,目光,再次投向了客栈的方向。 客栈之内,随着那名双刀黑衣人被柳如烟引走,书生奕辰的压力,骤然大减。 他手中的毛笔,挥洒得更加从容。 笔走龙蛇,墨点如飞。 那名手持长剑的黑衣人,本就不是奕辰的对手,此刻见同伴迟迟未归,心中早已萌生了退意。 他虚晃一招,逼退奕辰,便要转身破窗而逃。 “想走?” 奕辰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寒光。 既然出手了,便不能留下任何活口。 他手腕一抖,那饱蘸了墨汁的笔锋,在空中快如闪电般连点三下! “咻!咻!咻!” 三滴漆黑如夜的墨点,如同三颗出膛的子弹,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瞬间便追上了那名黑衣人的后脑! “噗!噗!噗!” 三声轻响! 那三滴看似普通的墨汁,竟是轻而易举地,洞穿了那名黑衣人的头颅! 鲜血,混合着脑浆,从他额前的三个血洞中,喷涌而出。 那名持剑杀手,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一声,身体猛地一僵便应声倒下,彻底没了生息。 做完这一切,奕辰没有丝毫的停留,他快步来到窗前,看着对面屋顶上那道手刃了刺客同伴的清冷身影,抱拳行了一礼,声音诚恳。 “感谢姑娘出手相救,小生奕辰,感激不尽。” 柳如烟看着他那干净利落的杀人手法,心中也是微微一惊。 这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书生,下起手来,竟是如此的狠辣果决。 她身形一晃,如同一片羽毛,从对面的房顶上,轻盈地飘落下来,稳稳地站在了客栈前的街道上。 她抬起头,透过那破碎的窗户,看着奕辰,声音清冷地说道:“我可没想帮你。” “只是他对我出手,我自保罢了。” 奕辰闻言,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那笑容,冲淡了他身上刚刚因杀戮而产生的些许煞气。 “于姑娘而言,是无意之举。但于在下而言,却确确实实救了我的性命。” 他从窗口一跃而下,同样落在了柳如-烟的面前。 直到此时,柳如烟才看清他的全貌。 他长得眉清目秀,气质温润如玉,若非亲眼所见,任谁也无法将他与方才那个杀伐果断的高手,联系在一起。 “我观你所用的功法,十分稀奇。”柳如烟看着他手中的毛笔,开门见山地问道,“竟能将笔墨,当做武器?” 他坦然一笑,收起了手中的毛笔,重新插回了背后的书篓之中。 “在下奕辰。”他再次自我介绍道,这一次,他的神情,变得郑重了许多,“是此次移山馆入世中的一人。” 移山馆! 这三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在柳如烟的心中,轰然炸响! 七大门派! 与太虚剑阁、杨家、般若寺、北地萨满、阴阳家、刀宗当世最顶尖的七大门派之一! 也是其中,最为神秘,最少在江湖上走动的一派! 传闻中,移山馆的弟子个个都是文武双全,风度翩翩的儒生。他们不争名,不夺利,一心只读圣贤书,三年一入世,辅佐选中的人。 但,从没有任何人,敢小觑他们的实力。 因为,每一代移山馆的入世弟子,都曾在江湖上,留下过惊才绝艳的传说。 柳如烟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会在这么一个小小的羊城,遇到传说中移山馆的弟子! 怪不得,他的功法,如此奇特。 以文入武,以笔为剑,以墨为锋。 第245章 移山馆的眼光 柳如烟清冷的声音在客栈的废墟中回响。 “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看你怎么解决。”她瞥了一眼地上那两具尚有余温的尸体,“还不快走。” 奕辰收起毛笔,脸上不见半分杀人后的戾气,反而有些苦恼地挠了挠头:“那咱们去哪儿啊?邪教盯上我了,可能还有我的师兄师姐们。” 柳如烟眉尖一挑:“咱们?” 她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怎么,你还赖上我了?” “我们一起战斗过,那便是战友了。”奕辰说得理直气壮,“我跟着你。” 柳如烟不再与他废话。 她甩袖,身形如一缕青烟,运展轻功,悄无声息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留下奕辰一人,对着她紧闭的房门,无奈地笑了笑。 第二日,天还未亮透,柳如烟便已收拾好行囊,打算即刻离开这座是非之地。 她没有惊动任何人,独自驾驶着那辆暗金色的马车,缓缓驶向城门。清晨的街道还带着露水的湿气,行人稀少,只有早起的摊贩在打着哈欠。 马车出了城门,官道在晨曦中向远方延伸。 “站住!” 柳如烟眉头微蹙,拉住缰绳。 只见七八个家丁护卫簇拥着一辆华丽的马车,气势汹汹地将她的去路拦了下来。车帘掀开,露出一张她有些眼熟的脸。 正是昨日在品花楼中,那个试图与她搭讪的江公子。 那江公子从马车上跳下,一双眼睛色眯眯地盯着柳如烟的背影,脸上是志在必得的淫笑。 “小娘皮,我还以为你跑了。昨日在楼里,我没带够手下,你敢拒绝我。这次我看你该如何?” 他摇着折扇,踱步上前,仿佛在欣赏一件即将到手的玩物。 “你们女人,就是这般欲拒还迎。嘴上说不要,心里不知多想呢。快别装了,陪小爷我回去快活快活吧,保你吃香的喝辣的。” 周围的护卫发出一阵哄笑,看向柳如烟的眼神充满了不屑与垂涎。 在他们看来,这不过是一个手到擒来的弱女子。 柳如烟坐在车辕上,一句话都没有说。 她甚至没有回头。 就在江公子即将走到她马车前三步之内时,她的身影,消失了。 江公子只觉得眼前一花,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蹿上天灵盖。 他僵硬地低下头。 柳如烟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他的身旁。她手中握着一柄薄如秋水的软剑,剑尖,正散发着森然的寒气。 “你……” 江公子刚吐出一个字,便感觉下身一凉。 一道快到极致的银光闪过。 “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叫,划破了清晨的宁静。 江公子双目圆睁,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般瘫软在地,双手死死捂住鲜血狂涌的下身,在地上痛苦地翻滚。 柳如烟收剑回鞘,动作行云流水,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在地上抽搐的江公子,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 “以后对女人尊敬些。” 说罢,她转身,踏上马车。 周围的护卫们早已被这血腥而又诡异的一幕吓傻了,一个个呆立当场,竟无一人敢上前阻拦。 柳如烟一抖缰绳,夜灵神驹长嘶一声,拉着马车,绕过地上那痛苦哀嚎的身影绝尘而去。 马车行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 柳如烟却一直觉得身后有些不对劲。 那个小尾巴,竟然没有离开。 她本以为,自己刚刚那番杀伐果断的所作所为,足以将那个自称是移山馆弟子的书生吓走。 可他竟然从客栈一路跟到了城外,甚至目睹了方才的一切,还没有离去。 柳如烟心中升起一丝烦躁。 她猛地一拉缰绳,马车稳稳停下。 她转过身,清冷的目光看向身后不远处。 官道上,一个青衫落拓的身影正不紧不慢地走着,见到她停下,那人还加快了脚步,脸上带着几分欣喜。 不是奕辰那小子又是谁。 奕辰见柳如烟下车,赶忙小跑上前,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 柳如烟看着他,声音比刚才对江公子时还要冷上三分。 “一直跟着我干嘛?” “我可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人。” 奕辰看着她,非但没有被她的冷漠吓退,反而眼神一亮,郑重其事地说道: “我看上你了。” 这四个字从奕辰口中说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认真。 柳如烟心中一滞。 他脑子有病? 似乎是看出了柳如烟眼中的荒谬,奕辰赶忙摆了摆手,脸颊微微泛红,急切地解释道:“不不不,我说的不是那个意思!” 他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神情变得无比郑重,对着柳如烟深深一揖。 “在下的意思是,我想辅佐你。” “辅佐我?”柳如烟像是听到了比“看上你”更可笑的话。 她上下打量着奕辰,眼神中带着审视与讥讽。 “你们移山馆的人入世,就是这么选择人选的吗?我本是一青楼女子,辅佐我?你也不怕选错了人,辱没了你们移山馆的名声。” “不会错的!”奕辰昂首挺胸,仿佛在捍卫自己最珍视的信仰。 他看着柳如烟,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光芒。 “你这么美,却杀伐果断,对恶人毫不留情;你明辨道理,知晓善恶是非;你除暴安良,拯救弱小。所以我决定,我要辅佐的人,就是你了!” 他觉得自己这番话说得铿锵有力,没有任何问题。自己的选择,更是英明神武,绝无任何问题。 柳如烟先是无语,被他这一通理直气壮的“彩虹屁”说得有些发懵。 这移山馆的弟子,脑回路都如此清奇吗? 不过,她转念一想。 移山馆的人,三年一入世,辅佐天命之人。这在江湖上是人尽皆知的。 如何不能辅佐自己?这是别人的选择。 “既然你如此坚持。”柳如烟沉吟了片刻,终于松了口,“那你便跟着吧。不过我可先说好,我给不了你任何承诺,也未必会听你的建议。日后你若是后悔了,随时可以离开。” “绝不后悔!”奕辰闻言大喜,连忙保证道,“姑娘放心,在下只为辅佐,绝不干涉姑娘的任何决定!” 她看着奕辰,淡淡地说道:“且看看你的选择,是否正确。” 第246章 被追杀的洞明境后期 他兀自傻乐了一阵,又转过头,殷勤地对柳如烟说道:“姑娘,您快坐到车里去吧,这风吹日晒的,仔细伤了皮肤。这赶车的粗活就交给我了。” 说着,他便自顾自地绕到车辕前,熟练地接过缰绳,一副已经完全代入了车夫角色的模样。 “还未请教姑娘姓名。”他回头问道。 “柳如烟。” 柳如烟淡淡地回了一句,便转身回到了马车之内。 奕辰得了名字,更是高兴,驾着马车,稳稳地向前驶去。 他一边赶车,一边小声嘀咕着,像是在说服自己,又像是在炫耀。 “我师傅一直说我眼光毒辣,是天生的寻龙相士。” “六岁那年,在街上看到一个蒙着布的盒子,我就指着它哭着喊着非要。我爹没办法,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买了下来,没想到里面装的是一整块赤金。我们家直接就翻了身。” “八岁时,恰巧偶遇师傅下山收徒,那么多仙风道骨的前辈,我一眼就看中了我师傅,抱着他的腿求着拜师。” “十二岁挑选功法,万卷书阁里,我偏偏就相中了这篇《笔墨江山诀》。师傅说,这正是最适合我的功法,以文入武,浩然正气,正合我心性。” “我的眼光这么毒辣,怎么会选错人呢?” “我绝对是师兄师姐中最先选中人选的,嘿嘿~”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的选择英明无比,嘴角咧开的弧度越来越大。 马车平稳地行驶着。 奕辰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主子,咱们这是要去哪里呀?” 车厢内,柳如烟慵懒地靠在软垫上,闭着眼,声音飘忽。 “向前走便是。” “不用叫我主子,姑娘便可。” 话语轻飘飘地从车厢内传出,带着一种随心所欲的洒脱。 奕辰微微一愣,随即笑了起来。 不愧是他看中的人,连去向都如此不拘一格。 “好嘞!” 他应了一声,手中的缰绳轻轻一抖,夜灵神驹心领神会,迈开四蹄,沿着官道向着未知的远方奔去。 二人就这么漫无目的地行进着。 奕辰赶着车,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心情愉悦。柳如烟则在车厢内闭目养神,整理着那位前辈所赐予的精神力带来的庞大知识。 如此行了约莫半日,官道渐渐深入山林,周围的景色也愈发幽静。 突然,一阵嘈杂的呼喊声和兵器碰撞声,从旁边的树林中传了出来,打破了这份宁静。 “站住!你这小贼,把东西还给我们!” “别跑!偷了我们山寨的鸡,还敢跑!” 柳如烟在车厢内睁开了眼,凤眸中闪过一丝好奇。 她掀开车帘,向着声音的来源望去。 只见一个看起来约莫十三四岁的小伙子,正狼狈不堪地在林间穿梭逃跑。 那小伙子身着的衣服,是明黄色的,材质一看便是上等的丝绸,只是此刻已经变得破破烂烂,沾满了泥土和草屑。 而在他身后追赶的,是一群穿着各色短打,手持朴刀、木棍的山匪。 这群山匪约有二三十人,一个个凶神恶煞,但柳如烟一眼便看穿了他们的底细。 为首的那个络腮胡大汉,实力最强也不过是蜕凡境后期。 其余的,大都是普通人,只有十来个刚刚踏入蜕凡境的修者。 一群乌合之众。 柳如烟的目光,再次落在了那个被追赶的小伙子身上。 她定睛一看,随即,好看的眉头微微挑起。 经过她精神力的感知,这个看起来狼狈无比的小伙子,其体内的炼气波动,竟赫然是洞明镜后期的境界! 一个洞明镜后期的高手,被一群最高不过蜕凡境的山匪追着打? 柳如烟没绷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画面,实在太过滑稽。 “姑娘,怎么了?”车外的奕辰听到笑声,也顺着柳如烟的目光望去。 他看清了林中的景象,也是一脸错愕。 “咦?这……”奕辰揉了揉眼睛,有些不敢相信,“后面追的那群人,看打扮应该是此处的山匪。但这被追的小兄弟……气息好生浑厚,竟是洞明之境。” 一个洞明镜,被一群蜕凡境追杀?这说出去谁信? “姑娘,您看,怎么说?”奕辰问道。 虽然他也能出手解决,但既然已经认了柳如烟为主,自然凡事要听她的示下。 柳如烟提起水袖,遮住嘴角的笑意。 她从马车上飘然落下,那身月白色的长裙在林间微风的吹拂下,如仙子临凡。 “有趣。” 她轻声说了一句,便迈步向林中走去。 她提起水袖,身形一晃,便如一片落叶,轻飘飘地落在了双方中央。 那群山匪正追得起劲,冷不防面前突然多出一个人,还是个仙女般的人物,顿时都吓了一跳,纷纷停下了脚步。 那个被追的少年,也终于得了喘息之机,他扶着一棵大树,上气不接下气,一张俊秀的小脸涨得通红。 山匪头领是个独眼龙,他看着柳如烟那清冷的气质和不凡的穿着,又瞥了一眼旁边那辆华贵的马车,眼中闪过一丝忌惮。他知道,眼前这女子,绝非寻常人。 “这位仙子,我们这就归还剑匣,还请仙子不要大动干戈。” 说罢,他立刻对着身边的一个小弟使了个眼色,那小弟会意,转身便朝着山林深处跑去,看样子是回山寨取东西了。 柳如烟有些意外。 这位山匪首领,竟然十分有眼力见。 看来,也是个在江湖上摸爬滚打过的老油条。 柳如烟看着那山匪头领,见他态度恭敬,并无半分凶悍之气,心中的一丝警惕也放了下来。 “你们是此处的山匪?”她淡淡问道。 那山匪头领苦笑一声,连忙摆手:“仙子明鉴,我们虽在此处落草,但真的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坏事。” 他指了指身后的那群兄弟,一个个虽然面带风霜,但眼神却并不凶恶。 “我们这些人,大都是被官府消了户籍的流民,或是在村子里待不下去,被排挤出来的人。走投无路,才在这里组建了山寨,抱团取暖。” 山匪头领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们平日里,都在寨子里开垦荒地,种些粮食蔬菜,养些鸡鸭,勉强能够自给自足。从未下山劫掠过往客商。” 他说着,话锋一转,愤愤地指向那个一根筋的小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