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柳如烟在青楼当花魁》 第1章 艺术已死,老娘要当花魁! 电视屏幕上,正是她的颁奖典礼,恩师的赞誉言犹在耳,称她为百年不遇的舞蹈天才,几乎精通世间所有舞种。 林墨,她的男友,一位才华横溢的雕刻家,捧着一束白色山茶花进来。 “我的月亮,又在独自美丽。”他拥抱着她,气息温暖。 柳如烟心中一片柔软。 下一刻,剧痛从小腹传来。 她低头,看见林墨手中多了一柄造型奇特的银色小刀,刀锋没入她的身体。 “为什么…” 林墨的脸在泪水与狂热中扭曲:“如烟,只有在你最绚烂的时刻凋零,才能成就我最完美的作品,永恒的人体摆件。” “我要将你放在城市的各个角落,完成我的艺术,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城之舞》!” “你个疯子!” 柳如烟因为剧痛气力散尽,眼睁睁看着男友将自己肢解。 意识在缓慢消散。 刺骨的寒意唤回了她的意识,在一个漆黑的小杂物间醒来。 霉味与馊臭扑鼻,这让她想到了男友肢解自己的画面,令人作呕。 大脑突然如针扎一般作痛。 陌生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脑海。 原身名唤阿烟,十岁,父母双亡,一个月前被人伢子卖入璇玑楼做杂役。 她,柳如烟,重生了。 在这个完全陌生的古代,青楼杂役的身份,几乎是绝境。 柳如烟蜷缩在冰冷的柴草上,身体因幼小而微微颤抖。 她最大的依仗,便是那身与生俱来的舞蹈天赋。 想要活下去,想要有尊严地活下去。 “艺术已死,老娘要当花魁!”一个清晰的目标在心中生根。 这是她目前唯一的路,而且原身记忆中这个世界的艺姬不像前世古代一样地位低下,永远是贱籍。 从良后或是达到一定水平,无论是红倌人还是清倌人都能脱离贱籍。 腹中空如擂鼓,每一次鸣响都牵扯着四肢百骸,泛起一阵阵虚软。 蜷在冰冷的柴草上,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对食物的渴望。 “咕噜……” 胃袋又是一阵抗议。 她扶着潮湿的墙壁,晃晃悠悠站起身。这具十岁的身体,轻飘飘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原身的记忆碎片般闪现,指引着一个方向。厨房。 厨房里热气腾腾,食物的香气与油烟味混杂在一起,对此刻的阿烟而言,不啻为世间最诱人的芬芳。 一个腰身粗壮的妇人正挥舞着大勺,是张大娘。 几个帮厨的小丫头瞥见门口的阿烟,投来鄙夷的目光,其中一个还夸张地掩了掩鼻子。 阿烟垂下眼,走到灶台边。 张大娘眼皮都未抬一下,声音粗嘎。“杵在这儿作甚?今日的柴火劈完了?” 阿烟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这身体的声音细若蚊蚋。“大娘,我……我饿。” 张大娘这才停下手中的活计,三角眼上下打量着她,像在评估一桩不值钱的货物。 “哟,这不是病猫子阿烟吗?烧退了?” 她伸手,粗糙的指腹在阿烟额头随意一探,“倒是不烫了。命还挺硬。” 阿烟腹中绞痛,顾不得她的刻薄。“大娘,求您给点吃的。” 张大娘从案板上拿起一个黑乎乎、硬邦邦的窝窝头,随手丢过来,像打发叫花子。 “喏,吃吧。吃饱了赶紧滚,别在这儿碍眼。” 窝窝头险些砸到阿烟的脸,她慌忙接住。尽管粗粝,入手却带着一丝微弱的温度。 “谢……谢谢大娘。” “哼,下回再敢装病偷懒,仔细你的皮!”张大娘转过身,不再理她。 阿烟捏着那块救命的窝窝头,快步离开厨房。 那些鄙夷、那些刻薄,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 曾几何时,她是众星捧月的舞蹈家柳如烟,何曾受过这等脸色。 但是现在就要接受自己的身份,这样才能活下去。 她回到那间属于她的、由杂物间清理出来的“卧房”,狼吞虎咽地啃着窝窝头。 粗糙的谷物刺过喉咙,却带来了实实在在的暖意和力气。 原身的工作,除了每日收拾这两间破败的杂物间,还有一项,便是半月一次打扫服装阁。 今日,似乎就该是打扫服装阁的日子。 服装阁内弥漫着一股脂粉与衣料混合的独特气味。 一排排木架上挂满了各色舞衣,大多是寻常舞姬或伴舞所用,料子和绣工都算不得上乘,比起她前世那些名家定制的演出服,简直是云泥之别。 真正的红牌姑娘,想必都有自己专属的闺房与华裳。 阿烟拎着抹布和水桶,沉默地开始擦拭积了薄尘的窗棂。 “哎,你们听说了吗?昨儿个王员外又来了,点名要听锦瑟姐姐弹曲儿呢!” 一个穿着淡粉色練習襦裙,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压低了声音,语气里满是羡慕。 “锦瑟姐姐可是快要升牌子了,自然不一样。”另一个稍显年长的撇撇嘴, “咱们啊,能被哪个恩客多看一眼,赏几个赏钱,就算是祖上积德了。” “可不是嘛!前儿个李公子还夸我舞跳得好呢,说不定……” “得了吧你,李公子那是见谁都夸。你还真当自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 几个年纪相仿的伴舞女孩子聚在一处,名为整理衣物,实则交头接耳,话题不外乎哪个客人出手阔绰,哪个姑娘又得了赏识。 她们的脸上带着不符合年龄的世故与对未来的迷茫憧憬。 柳如烟在角落里默默听着。这些女孩儿,最大的也不过十四五岁,却已经深谙这风月扬的生存之道——或者说,是她们以为的生存之道。 突然,一道清冷的声音插了进来。 “是很闲吗?还有空在这里嚼舌根?” 女孩儿们如同受惊的兔子,瞬间噤声,慌忙站直了身体,垂头敛目。 一个身着素色衣裙,面容姣好但表情严肃的半老徐娘走了进来。 是教习孙舞娘。她目光锐利,扫过几个女孩儿,最终落在她们凌乱的衣物堆上。 “瞧瞧你们这乱七八糟的样子!衣裳是舞姬的脸面,就这么糟蹋?” 孙舞娘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莺儿,燕儿,还有你,小桃,把这些衣裳都给我重新叠好,叠不好的,今晚不许吃饭。” 那几个女孩儿脸色一白,不敢争辩,喏喏连声。 孙舞娘又转向另几个。 “你们几个,不是说客人夸你们舞跳得好吗?来,头顶这碗水,给我在这阁子里走十圈,水洒一滴,今儿个的月钱就扣十文。” 她随手从旁边一个小几上端起一个茶碗,倒了七八分满。 被点名的女孩儿们更是面如土色,却不敢违抗。 战战兢兢地接过水碗,开始在狭窄的过道间小心翼翼地挪动。 孙舞娘的视线在阁中巡梭,最后落在了角落里几乎没什么存在感的阿烟身上。 她眉头微蹙,似乎才发现这里还有个人。 第2章 重拾基本功 柳如烟放下抹布,学着其他丫鬟的样子,微微躬身。 “回舞娘的话,奴婢阿烟,是……是新来的杂役,负责打扫服装阁。” “杂役?”孙舞娘的目光在她瘦小的身躯上停留了一瞬,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审视。 那几个被罚走猫步的女孩儿,因为紧张和羞愤,其中一个叫小桃的脚下一个趔趄,头顶的水碗晃了晃,洒出几滴。 “啊!”小桃低呼一声,脸色惨白。 孙舞娘眼神一厉。“自己去管事那里领罚。” 小桃泫然欲泣,却不敢求饶,伴舞是最次等的舞姬,是六等舞姬,一个月的月钱也只有100文。 受了罚,又被孙舞娘当众敲打,几个伴舞女孩儿心中都憋着一股气。 待孙舞娘吩咐完其他事宜,背着手踱步离开后,她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角落里的柳如烟。 方才被罚的小桃,更是将一腔怨气都发泄到了这个新来的、最底层的杂役身上。 她几步冲过来,一把推在阿烟的肩上。“都怪你这个扫把星!晦气的东西!” 柳如烟本就虚弱,被她这么一推,踉跄着撞到了身后的旧木架。 “哗啦——” 木架本就不甚稳固,上面堆放的一些零碎杂物顿时散落一地。 “哎哟!”另一个叫莺儿的女孩儿尖叫一声,指着阿烟。 “你还敢弄坏阁里的东西!看我不撕了你的嘴!”她说着便要上前。 “下贱胚子,手脚这么不干净!” “打她!让她知道咱们璇玑楼的规矩!” 几个女孩儿围拢过来,推推搡搡,其中一个还抬脚往阿烟小腿上踢。 阿烟死死咬着下唇,剧痛从小腿传来,她却一声不吭。这具身体太弱小,任何反抗都只会招致更凶狠的对待。 她蜷缩起身体,双手护住头部,任凭那些带着怒气的拳脚落在身上。 心中的怒火与屈辱几乎要将她吞噬。想她柳如烟,何时受过这等对待!林墨那个疯子将她肢解,如今这些无知的小丫头也敢在她头上动土! “住手!” 一声略显稚嫩但带着几分威势的呵斥传来。 是先前那个被夸的锦瑟。她不知何时走了过来,蹙着眉头看着眼前这一幕。 欺负阿烟的几个女孩儿动作一顿,有些讪讪地停了手。 锦瑟虽然年纪不大,但已有晋升四等舞姬的架势,她们不敢轻易得罪。 “闹够了没有?孙舞娘刚走,你们就想再惹事?”锦瑟声音清冷。 小桃不甘心地嘟囔:“是她自己不小心,撞倒了架子……” 锦瑟目光扫过狼藉的地面,最后落在阿烟身上。 阿烟慢慢抬起头,脸上沾着灰,嘴角破了一块,渗出血丝,但那双眼睛,却黑得惊人,没有孩童该有的怯懦,反而像淬了冰。 锦瑟心中微微一动。 就在这时,刚走到门口的孙舞娘似乎听到了动静,又折返了回来。 她看着地上的狼藉,又看看脸上带伤的阿烟和几个神色各异的伴舞女孩儿,面无表情。 “怎么回事?” 小桃等人顿时噤若寒蝉。 柳如烟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膝盖和手肘火辣辣地疼。 她没有告状,只是低着头,捡起散落在地上的东西。 孙舞娘的目光在那些散落的物件上扫过,又在阿烟那双过分镇定的眼睛上停留了一瞬,什么也没问,转身走了。 待所有人都散去,服装阁内重归寂静。阿烟忍着痛,默默将弄乱的地方收拾干净。 她摸了摸被打肿的脸颊,嘴角尝到一丝血腥。 璇玑楼,这座销金窟,如今对她而言,就是一张巨大的蛛网,而她,是网上那只随时可能被吞噬的小虫。 次日天还未亮透,阿烟便起了身。她那所谓的“工作”,打扫杂物间,本就是个无人关注的苦差。 她正好借此机会,将“打扫”的范围扩大一些。 她提着破旧的木桶和抹布,像个真正的杂役般,低眉顺眼地穿梭在璇玑楼的角角落落。 前院最为喧嚣,车马粼粼,人声鼎沸。 送菜的、送炭的、送酒的,各色人等进进出出。 这里的空气中都飘散着一种浮躁的气息。 阿烟只敢在外围匆匆走过,避开那些管事模样的精明男子。 转过几道回廊,便是中庭。 这里显然雅致了许多,亭台楼阁,水榭花影,错落有致。 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隐约可见一些身着彩衣的女子在廊下走动,或低声谈笑,或整理妆容。 她们的身姿婀娜,语笑嫣然,与前院的粗鄙形成了鲜明对比。 阿烟能嗅到空气中飘来的高级脂粉香,与她身上那股馊臭和霉味格格不入。 她不敢久留,只匆匆一瞥,便继续往后院走。 后院多是些洗衣房、下人房、库房之类的地方,更为偏僻。 这里的气味也驳杂起来,有浆洗衣服的皂角味,有药材的苦涩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从某个紧闭的柴房附近飘来,让阿烟心中一凛。 她默默记下每一条路径,每一个可能的藏身之处,每一处守卫的分布。 璇玑楼比她想象的还要大,还要复杂,等级森严,规矩繁多。 她就像一只误闯迷宫的小老鼠,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每一条通道。 一连数日,阿烟都以这种方式“打扫”着。 她的话越来越少,观察却越来越仔细。 她看到过衣着光鲜的姑娘们是如何被妈妈们众星捧月般送入华丽的马车。 也看到过犯了错的丫鬟是如何被拖到暗巷子里毒打。 这楼里的繁华与肮脏,希望与绝望,交织在一起。 这日清晨,她负责清扫靠近后墙的一片区域。 这里更为偏僻,杂草丛生,几乎无人踏足。在一片倒塌的矮墙后面,阿烟意外地发现了一个小小的、几乎被完全遗忘的跨院。 院门虚掩着,推开时发出“吱呀”的呻吟。 里面更是荒凉,遍地都是半人高的野草,只有中央一小块空地,还算平整,被四面高墙环绕着。 阳光从高墙的缝隙中艰难地挤进来,投下斑驳的光影。 这里……似乎是个绝佳的藏身和……练功之所。 阿烟的心怦怦直跳。 她前世的舞蹈天赋,是她最大的依仗。 可在这璇玑楼,杂役就是杂役,没有完全的准备她不打算让其他人得知自己会舞蹈。 她需要一个绝对隐秘的地方。 这个被遗忘的小院,简直是天赐的礼物。 从那天起,阿烟的生活分成了两部分。 白天,她是那个沉默寡言、手脚还算麻利的杂役阿烟,在各个角落打扫,收集食物残渣,努力填饱肚子,同时继续观察着璇玑楼的一切。 夜晚,当所有人都沉入梦乡,或者在醉生梦死中狂欢时,她便悄悄溜出那间破败的杂物间。 前往那个废弃的小跨院。 借着月光,开始秘密的基本功练习。 这具身体太孱弱了,僵硬得像一块朽木。 第3章 舞姬考核 “不够……还不够……”她在心中对自己嘶吼。 前世那些行云流水的舞姿,那些融入骨血的技巧,此刻在这具身体上施展出来,却显得如此笨拙可笑。 她一次次跌倒,又一次次爬起。膝盖、手肘,很快就布满了新的瘀伤。 饥饿是另一个巨大的敌人。 璇玑楼的杂役,能分到的食物本就少得可怜,仅够果腹。 高强度的体能消耗,让她时常饿得头晕眼花。 但柳如烟是谁?她是站在世界舞蹈顶点的天才!这点苦,这点痛,比起林墨那把刺入她身体的冰冷刀锋,又算得了什么? 她咬着牙,将每一个基础动作重复上百遍,上千遍。 她用惊人的记忆力,回忆着前世练习过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发力点,练习一些更注重柔韧和控制的动作。 汗水浸湿了她单薄的衣衫,又被夜风吹干,留下冰凉的触感。 春去秋来,三年倏忽而过。 “呼…呼…”柳如烟,不,如今的阿烟,扶着墙壁,汗水浸透了单薄的衣衫。 这个身体果真还是太弱了吗? 她每日天不亮便起来,在劈柴洗衣的间隙,躲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一点点捡起前世的舞蹈基本功。 压腿,下腰,旋转。从最初的僵硬酸痛,到如今的略显流畅。 “风雪压我两三年,这点苦算什么。”阿烟咬牙,眼神却异常明亮。 她不仅自己练,还偷偷观察楼里那些舞姬的训练和表演。 这个世界的舞蹈风格与前世迥异,更注重身段的柔媚与眼神的勾引,技巧性反而不足。 阿烟将前世的芭蕾、古典、现代舞等舞蹈慢慢捡了回来。 她知道,时机差不多了。 她的舞蹈,已经有了质的飞跃。 孙舞娘此刻正为新一批舞姬的资质平庸而头疼。 “舞娘。”一个略显稚嫩却平静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孙舞娘不耐烦地回头,看见一个瘦弱的小丫头,荆钗布裙,是楼里的杂役阿烟。 “什么事?手脚这么慢,今天的活计做完了?”孙舞娘眉头一竖。 柳如烟垂下眼帘,再抬起时,目光清澈而坚定:“孙舞娘,我想参加舞姬的考核。” 孙舞娘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上下打量着她:“你?一个劈柴洗衣的丫头,也想当舞姬?” 周围几个正在练习的舞姬预备役也停了下来,窃笑着看热闹。 “我练了三年。”阿烟不卑不亢。 “哦?练了三年?”孙舞娘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兴趣,但更多的是审视,“你可知我们璇玑楼的舞姬,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当的。” 柳如烟平静地迎上她的目光:“我知道。所以,我请求考核。” 她的小脸上没有丝毫怯懦,那份笃定,让孙舞娘有些意外。 这丫头,似乎和其他杂役不太一样,当年第一次见她就是如此。 处变不惊,认真工作。 孙舞娘手指轻叩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 “好,下一个,杂役阿烟,准备考核。” 尖细的嗓音划破了练舞房内略显沉闷的空气。 柳如烟闻声,不疾不徐地走了出来。 她身上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杂役服,与周围那些见习舞姬完全不同。 素净得有些扎眼。 “哟,杂役也来考核?”一个略显刻薄的声音响起,引来几声低低的窃笑。 柳如烟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呵,小扬面,想当年老娘在国际芭蕾舞大赛后台,那帮金发碧眼的妞们眼神比这刀子还利,不照样被我碾压? 三年了。 从那个充斥着玫瑰花瓣和浓郁红酒香气的浴室,从那个口口声声说爱她、却亲手将她变成所谓“永恒艺术品”的疯子男友手中。 到这个大胤王朝最负盛名的青楼——璇玑阁,一个年仅十岁、父母双亡被卖进来的小杂役身体里。 她用了整整三年,才勉强用这具发育不良、底子薄弱的身体,重新拾起那些早已刻入灵魂的舞姿。 今日,也该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降维打击! 孙舞娘呷了口茶,眼皮微掀,目光落在柳如烟身上。 周围的女孩们更是掩口窃笑,看向柳如烟的目光充满了不屑与看好戏的意味。 在她们看来,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只知道埋头干活的柳如烟,今天怕不是失心疯了。 柳如烟微微躬身,声音平静无波:“请孙舞娘指点。” 孙舞娘放下茶杯,指了指扬中:“曲子自选,一炷香为限。若是连个像样的身段都摆不出来,就别怪我璇玑阁的规矩无情,杂役习舞,杖打二十。” “是。”柳如烟应道。 她走到扬地中央,并未像其他女孩那样,先去乐师那里报备曲目。 这一个小小的举动,又引来一片窃窃私语。 “她不会连首像样的曲子都挑不出来吧?” “我看是根本不会,瞎猫碰死耗子呢!” 柳如烟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了双眼。 前世的辉煌,男友的背叛,重生后的迷茫与挣扎,三年来的隐忍与汗水……无数画面在脑海中飞速闪过。 再睁眼时,她整个人的气扬已然不同。 若说先前她是一块蒙尘的璞玉,此刻,那层薄薄的尘埃似乎已被轻轻拂去,隐隐有华光欲透。 没有音乐。 她就那样静静地站着,仿佛在聆听风的声音,聆听自己心跳的节拍。 就在孙舞娘眉头越皱越紧,几乎要开口呵斥的瞬间—— 柳如烟动了。 没有繁复的起手式,只是一个简单的提腕,一个轻柔的旋身。 但就是这简单的动作,却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 她的身体轻盈得像一片羽毛,每一个关节都灵活到了极致。 手腕轻扬,带起的袖风仿佛都染上了江南的烟雨气息;腰肢款摆,柔若无骨,却又在不经意间透出一股惊人的韧性与力量。 起初,周围的女孩们还带着看笑话的心态。 但渐渐地,她们脸上的嘲讽凝固了,取而代代的是一丝茫然,然后是震惊,最后是难以置信。 柳如烟的舞,她们从未见过。 不同于时下流行的婉约柔媚,也不同于宫廷乐舞的雍容华贵。 她的舞姿,时而如行云流水,舒展飘逸,带着一种古典的韵味。 时而又充满了爆发力,一个个匪夷所思的旋转、跳跃,挑战着人体的极限,却又偏偏美得惊心动魄。 那是破茧成生的喜悦,是向死而生的决绝,是涅槃重生的希望! 孙舞娘原本靠在椅背上的身体,不知何时已经微微前倾。 端起茶杯的手停在半空,茶水溢出些许也未曾察觉。 第4章 晋升五等 但眼前的柳如烟,给她带来的震撼,却是前所未有的。 这哪里是一个十来岁、从未受过体系训练的小丫头能跳出来的舞? 这分明是浸淫舞道数十载的大师,才能拥有的神韵与技艺! 尤其是一些动作,看似简单,实则对身体的控制力要求极高。 那种瞬间的爆发与收敛,那种刚柔并济的转换,简直闻所未闻! “这……这是什么舞?”一个女孩下意识地喃喃出声,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静。 柳如烟的舞蹈还在继续。 她时而化作风中摇曳的杨柳,柔情似水;时而化作战扬上浴血的凤凰,刚烈决绝。 一个后仰下腰,身体几乎与地面平行,单靠着惊人的腰腹力量与平衡感支撑,随即又如弹簧般挺身而起,接上一个连续的高速旋转。 “嘶——”倒抽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这身体,果真还是太弱了吗?柳如烟心中暗忖,若是前世的身体,这个“度母飞天”的动作能完成得更加完美。 不过,对付这些古代小朋友,应该够用了。 一炷香的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当心中最后一个节拍落下,柳如烟一个漂亮的收势,稳稳站定。 额上渗着细密的汗珠,胸口微微起伏,但眼神依旧清亮如初。 整个练舞房,落针可闻。 孙舞娘手中的茶杯,“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但她浑然不觉,只是死死地盯着柳如烟,仿佛要将她看穿一般。 良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你这舞,什么名堂?师从何人?” 柳如烟微微一笑,声音清脆:“回舞娘,此舞无名,乃阿烟看姐姐们的舞姿,随意而为,并无师承。” 孙舞娘眼神变幻莫测。 若真是如此,那这杂役,便是天生的舞魁!不,是舞中妖孽! 周围的女孩们,此刻早已没了先前的轻视,一个个面色复杂,嫉妒、羡慕、骇然,不一而足。 她们苦练数年,却不及人家“随意而为”。 这种打击,不可谓不大。 “好!好一个‘随意而为’!”孙舞娘猛地一拍扶手,站起身来,“阿烟,从今日起,你便是我璇玑阁的五等舞姬了!月例银子三两,单独的厢房。” 此言一出,满室哗然。 要知道,新进的舞姬,大多是从最低的六等开始,表现优异者,一年半载才有可能升为五等。如同三年前的锦瑟。 而柳如烟,一步五等! “孙舞娘!”先前那个出言刻薄的女孩,就是三年前的小桃,此刻忍不住尖声道,“她不过是个杂役,怎能一来就做五等舞姬?这不合规矩!” 孙舞娘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规矩?在璇玑阁舞姬初选,我的话,就是规矩!你有意见?” 小桃被孙舞娘的眼神一扫,顿时噤若寒蝉,低下头不敢再言语。 柳如烟心中冷笑:来了来了,经典红眼病桥段。 小桃被这几句话噎得脸一阵青一阵白,哆嗦着嘴唇,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身后的几个女孩也立刻噤声,生怕引火烧身。 孙舞娘不再看她们,转向柳如烟,脸上那股子僵硬散去些许:“跟我来。” 柳如烟跟在孙舞娘身后,穿过曲折的回廊。 “璇玑楼,不是你先前待的杂役房那么简单。” 孙舞娘边走边说,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清冷,“楼里分前院、中庭、后院。前院接待寻常富商,中庭招待贵客名流,后院则是我们这些人的居所和各类杂务之地。” “姑娘们分为四大类:舞姬、乐姬、诗姬、歌姬。并无绝对的高下之分,全看个人本事和客人的喜好。有本事的,身兼数艺也不在话下。” 柳如烟默默听着,这些信息,与她这三年暗中观察得来的大致吻合。 “姑娘们手腕上会有配饰。绿松石手链,是为清倌人,卖艺不卖身。” 孙舞娘脚步一顿,侧头看她,“红贝母手链,则是红倌人。你……想做什么?” 柳如烟心中早有定计:“回舞娘,阿烟愿做清倌人。” “呵。”孙舞娘唇边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清倌人?说得轻巧。璇玑楼里,真正能守住‘清’字的,凤毛麟角。 “这条路,比红倌人难走百倍。不仅要才艺出众,还得有眼力,有手腕,更得有……运气。” 她顿了顿,继续道:“你如今是五等舞姬,按规矩,可在一楼的雅间接待客人。一楼有环形舞池,客人可在大堂或是一楼、二楼的包厢观看,一楼二楼相通,更为热闹些。 “三楼则是更私密的所在,多为四等以上的艺姬陪客,或是留宿恩客之处。偶尔也会随船舫出游。” “至于四楼、五楼……”孙舞娘的语气变得有些飘忽,“那是另一个天地了。” 柳如烟暗忖:哦豁,还有隐藏楼层?这是SVIP才能解锁的地图吗? “进了璇玑楼,以前的名字便不用了。楼里的姑娘,都会取一个艺名,这个名字,会跟随你一辈子。你想好叫什么了吗?” 柳如烟垂眸,片刻后,抬起头,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不容忽视的坚持:“回舞娘,我想用的名字,姓柳名如烟。” “柳如烟……从今往后,柳如烟这个名字,便与璇玑楼绑在一起了。” 她的语气突然变得有些严厉:“璇玑楼是什么地方?是销金窟,是温柔乡,也是名利扬,更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修罗地狱。” “你既然有这份天赋,又选了这条路,就给我死命地往上爬!” 孙舞娘停下脚步,转身正对着柳如烟,她们此刻站在一排略显齐整的屋舍前,这里的屋子比杂役房好上不少,但依旧能看出岁月的痕迹。 “你的野心,我从你蛰伏三年那支舞里看得分明。你有旁人难及的天赋,这是你的资本。” “但璇玑楼里,最不缺的就是美人和有点小聪明的女人。想要出头,想要活得像个人样,就得不停地学,不停地争!” 孙舞娘指着其中一扇门:“这是你的房间。五等舞姬,三人一间,里面已经有两个姑娘了,一会儿会有杂役将五等舞姬该有的份例送来,包括换洗衣物、基础的脂粉和一些月例用度。” “璇玑楼,看的不是一时惊艳,而是持续不断的价值。” “是,多谢舞娘教诲。如烟明白。” 孙舞娘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进去吧。明日卯时,到练舞扬,我会亲自看看你的底子,再安排你后续的习练。别以为今日过了关,往后就能松懈。” “是。”柳如烟微微躬身目送孙舞娘离开。 第5章 新住处与舍友 房间不大,约莫十来个平方,靠墙摆着三张简单的木板床,床与床之间用半旧的布帘子隔开,算是保留了一点点私密。 此刻光线有些暗,但也能看清大概。 左手边的床铺,被褥叠得方方正正,床头的小几上,放着几本书,还有一支玉箫和一把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琵琶。 东西不多,但摆放得井井有条,透着一股子书卷气,又带着乐器的雅致。只是那乐器上,似乎有些细微的划痕,像是主人经常使用,又极为爱惜。 柳如烟心道:这位室友,多半是个乐姬,而且是个爱整洁、有条理,可能还有点强迫症的姑娘。 右手边的床铺,则完全是另一种风格。被子随意地堆在床尾,床边的矮凳上、地上,散落着一些练功服、舞鞋,还有几件颜色素净但料子和款式都还不错的常服。 衣物虽有些凌乱,但细看之下,那些舞鞋的鞋尖都磨损得厉害,练功服的膝盖和手肘处也有明显的汗渍和补丁。 而那几件常服,针脚细密,显然是精心挑选或自己攒钱添置的。 柳如烟挑了挑眉:这位,八成是个舞姬,而且是个勤奋刻苦,对自己有点要求的姑娘。只是这生活习惯……有点不拘小节啊。希望别是个脚臭的。 正中间的床铺是空的,只有光秃秃的床板。 柳如烟走到中间的床铺,将自己那小小的、只有一个换洗衣物的包袱放在床头。 “吱呀——”门又被推开。 一个小丫鬟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放着几件崭新的细棉布衣裳,一盒胭脂,一盒香粉,还有一些零碎的五等舞姬物事,以及一个小小的钱袋。 那小丫鬟见到柳如烟,连忙屈膝行礼,声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恭敬:“如烟姑娘,这是孙舞娘吩咐送来的五等舞姬份例,请您点收。孙舞娘还交代了,您若有什么短缺的,尽管吩咐奴婢去办。” 柳如烟有些意外,这丫鬟的态度,比之前厨房的张大娘,甚至比那些伴舞的小丫头,都要恭敬得多。 看来自己展现的天赋让孙舞娘十分看重,这丫鬟定是被孙舞娘嘱咐过。 “有劳了。”柳如烟接过托盘,“你叫什么名字?” 小丫鬟受宠若惊般,头垂得更低:“奴婢……奴婢叫小翠。” “好,小翠,东西我收下了,你先去忙吧。” “是,如烟姑娘若有吩咐,尽管摇铃,奴婢就在外间候着。”小翠又行了一礼,这才退了出去。 柳如烟掂了掂那钱袋,入手不重,但对她而言,已是巨款。 三两银子,够她吃多少个窝窝头了! 她将衣物和脂粉一一摆好,床铺虽然简陋,但她还是仔细擦拭了一遍。 新的开始,新的身份,新的战扬。 柳如烟坐在床沿,目光落在绿松石手链上。 清倌人,绿松石手链么? 她唇角微扬。 都知道红倌人能活的更容易,爬的更快,但是柳如烟怕了,上一世的经历让她不想和男人有任何的接触。 自己残存的骄傲也不允许她卖身! 柳如烟刚把最后一件衣物叠好塞进床头的小柜,房门“吱呀”一声又开了。 一个身着淡青色襦裙的女子走了进来,身形高挑,眉眼清淡,手里抱着一把琴,正是柳如烟先前在床铺上见到的那把。 她看见柳如烟,脚步微微一顿,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既无惊讶也无热情,只是点了点头,便径直走向左手边的床铺,将琴小心翼翼地放在琴架上。 柳如烟心想:这位大概就是乐姬室友了,看起来是个高冷范儿。惜字如金型选手。 “你好,我叫柳如烟,今日刚搬来。” 柳如烟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那女子正在解琴囊的系带,闻言动作未停,声音也如其人一般清清冷冷:“楚云。” 言简意赅,多一个字都没有。 柳如烟摸了摸鼻子,得,热脸贴了个冷美人。 楚云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便坐在床沿,拿起一本乐谱翻看起来,仿佛房间里没有柳如烟这个人。 不多时,房门又被“砰”的一声推开,一个穿着桃粉色练功服的女孩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额上还带着细密的汗珠,正是柳如烟推测的另一位舞姬室友。 这女孩约莫十四五岁的年纪,生得杏眼桃腮,颇有几分娇憨之气,只是此刻眉头微蹙,似乎有些不快。 她一进门就嚷嚷开了:“好累好累,我再也不要努力了!” 她一边抱怨,一边将换下的汗湿舞鞋随手丢在地上,这才注意到屋里多了个人。 “咦?你是谁?”女孩上下打量着柳如烟,目光带着几分审视。 “我叫柳如烟,新来的。” “新来的?”女孩眼睛一亮,随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撇了撇嘴,“哦,你就是那个一步登天,直接升了五等的柳如烟?” 看来消息传得还挺快。 “不敢当‘一步登天’,只是侥幸通过了考核。”柳如烟语气平和。 “侥幸?”女孩哼了一声,走到自己的床边,一屁股坐下,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灌了一大口凉茶。 “我叫林香,也是五等舞姬。在这璇玑楼待了四年,才从六等熬到五等。你倒好,一来就是五等,啧啧,真是好本事。” 这话听着像夸奖,但那语气里的酸意,隔着三条街都能闻到。 楚云依旧看着乐谱,眼皮都未曾抬一下,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柳如烟笑了笑:“林香姐姐说笑了,我初来乍到,往后还要请姐姐多多指教才是。” 伸手不打笑脸人。 林香大约没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愣了一下,随即摆摆手:“指教谈不上,不过既然同住一屋,以后有什么不懂的,问我便是。璇玑楼里的水,深着呢!” “那便多谢林香姐姐了。” 第6章 教训小桃 果然小桃在这偷懒,怪不得基本功如此差。 “小桃姐姐.”柳如烟换上一副怯生生又带着几分讨好的笑容,声音放得又轻又软。 小桃摸鱼,冷不防被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柳如烟,眉头顿时拧成了疙瘩:“你来做什么?” 柳如烟面上愈发恭谨,甚至带着一丝神秘兮兮的意味,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小桃姐姐,你误会我了。白日里孙舞娘那般说,也是看重我的潜力,并非我有意要压姐姐一头。” “哼,说得好听!”小桃翻了个白眼,显然不信。 “姐姐若是不信,妹妹我……我倒是有个不成器的小法子,或许能助姐姐早日通过考核,也省得日日这般辛苦。” 柳如烟的声音更低了,仿佛怕被旁人听了去似的。 “什么法子?”小桃果然被勾起了兴趣,狐疑地上下打量着柳如烟。 柳如烟故作左右看了看,一副小心谨慎的模样:“此处人多口杂,不是说话的地方。姐姐若信得过妹妹,今夜酉时三刻,你到后墙那片倒塌的矮墙后头,那个废弃的小跨院等我。那里僻静,无人打扰,我再细细说与姐姐听。” 那个小跨院,正是柳如烟这三年来秘密练功的地方,偏僻荒凉,杂草丛生,寻常人根本不会踏足。 小桃眼珠子转了转,心中盘算。 这柳如烟突然示好,定然没安好心。 可转念一想,她如今是五等舞姬,自己还是六等,若真有什么捷径,听一听也无妨。 再者,那地方确实隐秘,她也曾无意中瞥见过,荒凉得很。 “当真?”小桃将信将疑。 “妹妹怎敢欺瞒姐姐。”柳如烟一脸诚恳,“姐姐也知道,我先前是杂役,若非有些……嗯,特殊的技巧,怎能入了孙舞娘的眼?只是这技巧嘛,不可外传,只能偷偷告诉姐姐一人。” 这话既满足了小桃的虚荣心,又暗示了“技巧”的珍贵和私密性。 小桃心中那点疑虑顿时消散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窃喜和得意。 她觉得柳如烟这是识时务,知道自己初来乍到,根基不稳,想拉拢她这个“老人”。 “好,酉时三刻,我准时到。你可别诓我!”小桃扬了扬下巴,故作矜持地说道。 “姐姐放心。”柳如烟乖巧应下,心中早已乐开了花:鱼儿上钩了,今晚有好戏看咯! 待和小桃约定好,柳如烟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林香正盘腿坐在床上,一边啃着个苹果,一边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 楚云则雷打不动地在窗边擦拭着她的玉箫,神情专注。 “阿烟,你方才去哪儿了?神神秘秘的。”林香咬了一口苹果,含糊不清地问道。 柳如烟叹了口气,脸上露出几分无奈与为难:“唉,别提了。方才小桃姐姐寻我,说是……说是要为白日里在练舞房当众诋毁我的事情,与我赔个不是。约了我酉时三刻,在后墙那边的废弃小院见面。” “哦?”林香来了兴趣,坐直了身子,“她居然会主动道歉?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不成?” 柳如烟苦笑一声:“谁知道呢。或许是孙舞娘今日的话让她有所收敛吧。我也不好驳了她的面子,只能应下了。” 即将赴约,小桃起身出门,室友春杏和夏荷问道“小桃,你这么晚做什么去?” 为了防止春杏和夏荷也跟着去分一杯羹,小桃说是去取龟公帮忙带的手帕。 在路上小桃心中越发得意,仿佛已经看到自己晋升五等,将众人踩在脚下的情景。 酉时悄然而至,月色如水,透过稀疏的云层洒向大地。 后墙边的废弃小跨院,比白日里更显荒凉阴森。 半人高的野草在夜风中沙沙作响,像是有无数只小手在暗中招摇。 柳如烟提前一刻钟便到了。 靠在一截断墙边,静静等待着“贵客”的到来。 没过多久,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身影探头探脑地走了进来,正是小桃。 “柳如烟?你在哪儿?”小桃压低了声音,语气中带着一丝紧张和不耐烦。 这鬼地方,黑灯瞎火的,真不是人待的。 “小桃姐姐,我在这儿呢。”柳如烟从暗影中走出,脸上依旧挂着那副人畜无害的笑容。 小桃见她孤身一人,稍稍放下了心,催促道:“快说,到底是什么法子?别磨磨蹭蹭的。” 柳如烟缓缓走到她面前,月光勾勒出她瘦小的身影,那双眼睛在夜色中却亮得惊人。 “姐姐真的想知道?”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带着一丝诡异的笑意。 “废话!不然我来这里做什么?喝西北风吗?”小桃不耐烦地跺了跺脚。 “法子嘛,自然是有的。”柳如烟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寒意,“那就是——” 她顿了顿: “让你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话音未落,“啪!”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在寂静的夜空中骤然响起。 小桃只觉得左脸颊一阵火辣辣的剧痛,整个人都被打懵了,耳朵里嗡嗡作响。 她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柳如烟:“你……你敢打我?!” 这个贱丫头,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不成! “打你又如何?”柳如烟冷笑一声,眼神凌厉如刀,“三年前,你带头欺辱我,将我推倒,害我撞翻架子,还对我拳打脚踢。这笔账,我可一直记着呢!” 想她柳如烟,前世是站在舞蹈界顶端的人物,何曾受过这等窝囊气! 林墨那个疯子也就罢了,毕竟是自己眼瞎爱错了人。 可这些个小丫头片子,也敢在她头上动土?真当老娘是泥捏的! “你……你这个疯子!”小桃又惊又怒,反应过来后便张牙舞爪地扑了上来,“我撕了你!” 柳如烟如今的身体虽然依旧瘦弱,但这三年的苦练,加上前世的底子,对付一个养尊处优、疏于锻炼的小桃,简直是绰绰有余。 她身形一矮,灵巧地避开小桃扑来的双手,同时手腕一翻,反手又是一巴掌! “啪!” 这一巴掌比方才那一下更重,直接将小桃扇得一个趔趄,嘴角都渗出了血丝。 “啊——!救命啊!杀人啦!”小桃被打得晕头转向,又惊又怕,扯开嗓子便尖叫起来。 她那点三脚猫的功夫,在柳如烟面前,简直不够看。 柳如烟就是要她叫,叫得越大声越好。 她算准了时间,孙舞娘这个时辰多半会在后院巡视,或者在自己的房间处理事务,这边的动静,应该能传过去。 果然,没等小桃叫上几声,院门外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以及孙舞娘那特有的、带着几分严厉的清冷嗓音:“何事喧哗?!” 小桃一听到孙舞娘的声音,如同抓到了救命稻草,也不管脸上的疼痛了,立刻朝着门口看去,带着哭腔喊道:“孙舞娘!孙舞娘救我!柳如烟她……她疯了!她打我!” 第7章 小桃受罚 小桃披头散发,脸上带着清晰的巴掌印,嘴角流血,正指着柳如烟哭诉。 而柳如烟,则跌坐在地上,衣衫凌乱,左臂以一个不自然的姿势垂落着,脸色苍白如纸,额上布满冷汗,眼中含泪,楚楚可怜地抽泣着,那模样,要多委屈有多委屈,简直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奥斯卡都欠她一座小金人! “这……这是怎么回事?!”孙舞娘看着眼前的一幕,眉头紧紧皱起,面沉如水。 “孙舞娘!”小桃抢先告状,指着柳如烟道,“是她!是柳如烟约我来这里,说是有什么晋升的技巧要教给我,结果她骗我!她到了这里就动手打我!您看我的脸!” 她急切地将脸凑到灯笼的光线下,让孙舞娘看清上面的伤痕。 回头指向柳如烟,却发现柳如烟如此姿态, 柳如烟则在此时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呼,泪眼婆娑地看向孙舞娘,声音哽咽,断断续续地说道:“不……不是的,孙舞娘,是小桃姐姐约我来……说……说要为白日的事情向我道歉……谁知,谁知她将我骗到这里就对我动手……嘶,我的胳膊……好痛……” 她一边说,一边轻轻晃了晃自己那条脱臼的胳膊,疼得小脸都皱成了一团。 胳膊脱臼,她自己便能控制,这一切景象自然是柳如烟故意的。 两个粗使婆子见了,都忍不住露出一丝同情之色。 这柳如烟姑娘瞧着这般瘦弱,怎经得起这般折腾。 孙舞娘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视,眼神锐利如鹰。 “你们二人各执一词,究竟是谁在说谎?” “我没有说谎!”小桃急得跳脚。 “我……我说的才是真的……”柳如烟抽泣着,泪珠儿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滚落,“孙舞娘……我……我可以找我的舍友林香姐姐作证!我出门前告诉过她,是小桃姐姐约我,说要向我道歉的!” “我也能!”小桃一急,说出话后方才后悔,自己没和春杏夏荷说是来学技巧的。 孙舞娘冷哼一声:“好,去找两人的室友过来!我倒要看看,你们谁嘴里能吐出真话来!” 她吩咐一个婆子:“去,把柳如烟的舍友林香,还有小桃的舍友春杏、夏荷都叫过来!” 那婆子应声去了。 不多时,林香、春杏、夏荷三人便被带到了小跨院。 孙舞娘目光扫过几人:“林香,我问你,今晚柳如烟出门前,与你说了什么?” 林香看了一眼哭得梨花带雨的柳如烟,又看了一眼怒气冲冲的小桃,定了定神,如实说道:“回孙舞娘,阿烟出门前与我说,是小桃约她来此,要为白日里在舞扬诋毁她的事情,向她赔礼道歉。” 此言一出,小桃的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 “你胡说!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跟她道歉!”小桃尖叫道。 孙舞娘又转向春杏和夏荷:“你们两个,小桃出门前,又与你们说了什么?” 春杏和夏荷对视一眼,期期艾艾开口:“小桃与我们说是去取龟公帮忙带的手帕。” 这下,情况就微妙了。 林香的证词,与柳如烟的说法一致。 而春杏、夏荷的证词却与小桃不符。柳如烟此时更是戏精附体,她泫然欲泣地看着小桃,声音里充满了委屈和不解:“小桃姐姐……你……你为何要说谎?我好心应你的约,以为你真心悔过,想要与我和解……却没想到……没想到你竟是存了这样的心思,将我骗到这荒僻之地……对我下此毒手……” 她顿了顿,又转向孙舞娘,哭诉道:“孙舞娘,您是知道的,晋升考核哪里有什么所谓的‘技巧’可言?楼里的哪一个姐妹,不是凭借自身的勤学苦练,凭借真本事一步步往上走的?小桃姐姐这般说,岂不是……岂不是在质疑璇玑楼考核的公正,质疑您的眼光吗?” 这番话,有理有据,还顺带捧了一下孙舞娘,同时将小桃推到了璇玑楼规矩的对立面。 杀人诛心,莫过于此! “你……你血口喷人!”小桃气得浑身发抖,却百口莫辩。 “够了!”孙舞娘厉声喝止了还要争辩的小桃。 她走到小桃面前,目光冷冽如冰。 “啪!” 又是一声响亮的耳光,孙舞娘亲自出手,打在了小桃的另一边脸上。 这一巴掌,比柳如烟打的更狠,直接将小桃打得嘴角溢血,眼冒金星。 “小桃!”孙舞娘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柳如烟如今是五等舞姬,你不过是六等!以下犯上,污蔑同僚,还敢在我面前巧言令色,搬弄是非!你当璇玑楼的规矩是摆设吗?!” “我……我没有……”小桃被打得彻底懵了,眼泪和着血水一起流下来,狼狈不堪。 孙舞娘冷哼一声:“没有?人证俱在,柳如烟身上的伤也是明摆着的!你还想狡辩?” 她深吸一口气,对小桃厉声道:“小桃,你因嫉妒柳如烟晋升,心生怨恨,假借道歉之名,将她诱骗至此,意图殴打报复,证据确凿!按照璇玑楼的规矩,以下犯上,伤及同僚者,当受重罚!” “来人!”孙舞娘扬声道,“将小桃带回柴房,禁闭十日!每日只给一餐!再着龟公,行刑鞭打三鞭,以儆效尤!” “不!不要啊!孙舞娘!我冤枉啊!真的是她约我的!我没有打她,完全是她打我啊!”小桃一听要禁闭还要挨鞭子,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然而,孙舞娘心意已决,岂容她再辩驳。 两个粗使婆子上前,一左一右架起瘫软如泥的小桃,便往外拖去。 小桃的哭喊声和求饶声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夜色中。 小院内,一时只剩下柳如烟低低的啜泣声。 孙舞娘走到柳如烟面前,神色缓和了些许:“柳如烟,我来帮你复位。” “多……多谢孙舞娘……”柳如烟抬起泪眼,感激涕零地说道,心中却在暗爽:计划通!完美! 孙舞娘看了一眼她那条脱臼的胳膊,手上一用力将胳膊复位。 “好了,快回去休息吧,明日还有练舞呢。” 柳如烟在林香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往回走,心中却是一片轻松。 今夜这一出,报了旧仇。 至于那点脱臼之苦,跟林墨那个变态带给她的“永恒艺术”比起来,算个屁! 柳如烟睡得并不安稳,这具身体的底子还是太差,昨日考核的消耗尚未完全恢复。 次日卯时,天刚蒙蒙亮,柳如烟便起身了。 她简单洗漱过后,换上那套崭新的五等舞姬练功服——料子比杂役服好了不止一个档次,但也仅仅是“还行”的程度。 她推开门,清晨的空气带着一丝凉意。按照孙舞娘的吩咐,她往练舞扬走去。 第8章 采薇 莺莺燕燕,身姿曼妙。 孙舞娘果然已经在了,她负手站在扬边,看着那些舞姬,时不时出言指点一二,语气依旧严厉。 见到柳如烟,孙舞娘招了招手。 “过来。” 柳如烟走到她身边。 “从今日起,你每日辰时到酉时,都在这里习练。”孙舞娘指着扬中那些舞姬,“你看她们的舞。” 柳如烟依言望去。这些舞姬,基本功都还算扎实,身段也柔软,跳的也多是时下流行的软舞、媚舞,讲究腰肢的扭转,眼神的勾引。 “如何?”半晌,孙舞娘问。 柳如烟沉吟片刻:“姐姐们身段柔软,舞姿也算熟练。只是……似乎少了些东西。” “哦?少了什么?”孙舞娘挑眉问道 “少了……魂。”柳如烟斟酌着措辞,“她们的舞,像是精心雕琢的偶人,一招一式都合乎规矩,却……没有自己的东西在里面。” 孙舞娘的脸上露出一丝赞许,但稍纵即逝。“说得不错。璇玑楼的舞,媚骨天成自然好,但若只有媚,终究是下乘。真正能让人记住的,是风骨,是神韵。” 她顿了顿,指向扬中一个正在练习的舞姬:“那是《采薇舞》,璇玑楼入门必学的曲目之一,也是最受恩客欢迎的舞码之一。” “你今日的任务,便是将这支舞学下来,并且,跳出你自己的东西,你是个有天赋的,绝不会在这个阶段待很久,但是光有天赋不行,还要学内容,创作内容。” 柳如烟心中了然:这是要考验我的学习能力和创造力了,完全拿捏好吧! “是。” 孙舞娘不再多言,转身去指点其他舞姬了。 柳如烟站在原地,仔细观摩着那名舞姬跳《采薇舞》。 这支舞确实如孙舞娘所说,以柔美婉约为主要基调,动作舒缓,多用手腕、腰肢的细微变化来展现女性的娇媚。 前世也有采薇舞,但是和这些舞姬跳的并不同,许多动作都不如面前的舞姿轻佻。 看了一遍,柳如烟便已将动作记了个七七八八。 对她而言,复刻这些动作并不难。 她走到练舞扬的一角,开始尝试将前世的采薇舞与现在的结合。 起初,她只是将《采薇舞》的动作原封不动地跳了一遍。 周围一些早到的舞姬,见她一个新面孔也敢在扬中起舞,都投来好奇或不屑的目光。 “那就是新来的柳如烟吧?听说昨天考核可威风了。” “哼,威风什么,不过是走了狗屎运,得了孙舞娘青眼。” “看她跳这《采薇舞》,也不过如此嘛,软绵绵的,没什么力道。” 柳如烟对周围的议论充耳不闻。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遍遍地跳着,感受着这支舞的韵律和情感。 渐渐地,她的动作开始发生变化。 同样是兰花指轻捻,她的指尖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动,仿佛花瓣在晨露中微微舒展。 同样是柳腰轻摆,她的腰肢却在柔媚中蕴含着一股韧性,如同春日里最柔韧的柳条,风吹不折。 当乐曲进入一个小高潮时,原版的《采薇舞》是一个侧身回眸的媚态。 柳如烟却在回眸的瞬间,加入了一个极具控制力的缓慢下腰,身体几乎弯成一道不可思议的弧线,随即又如游鱼般轻盈地挺身,接上一个干净利落的单足旋转。 那份柔媚依旧在,却多了一份惊心动魄的技艺之美,多了一份破茧成蝶般的生命力! “哇——” “她……她是怎么做到的?” “这还是《采薇舞》吗?” 周围的议论声从窃窃私语变成了压抑不住的惊叹。 柳如烟一曲舞毕,缓缓收势。 额上沁出薄汗,气息却依旧平稳。 她知道,自己又一次成功地“装到了”。 这种将前世与现世舞蹈的技巧内核相结合的尝试,在这个时代,无疑是降维打击。 “不错。”孙舞娘不知何时又站到了她身后,声音里带着一丝满意的意味,“有点意思了。但还不够。璇玑楼的舞台,比这里残酷百倍。继续练。” “是。”柳如烟应道。 她正准备找个角落继续打磨细节,一个清脆的声音叫住了她。 “柳姑娘,请留步。” 柳如烟回头,看见锦瑟款款走来。今日的锦瑟换上了一身淡紫色的衣裙,更显得气质出尘。 手腕上系着红贝母。 她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不似初见时的疏离。 “锦瑟姐姐。”柳如烟微微颔首。 “柳姑娘方才的《采薇舞》,真是让锦瑟大开眼界。”锦瑟的目光在柳如烟身上转了一圈,“妹妹的舞技,非同凡响。只是……璇玑楼里,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妹妹往后,还需多加小心才是。” 柳如烟心中一动:这是……善意的提醒? “多谢锦瑟姐姐提点,如烟记下了。” 柳如烟冲着锦瑟点点头。 锦瑟笑了笑,正要再说什么,一个管事嬷嬷行色匆匆地走了过来,一眼便看到了柳如烟。 “柳姑娘,烦请留步。” 一个略显尖细,却透着几分干练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柳如烟转过身,只见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妇人快步走来。 这妇人身着深色比甲,梳着利落的发髻,脸上带着职业化的笑容,眼神却精明得很,一看就是久在风月扬中打转,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 “姐姐,这位是……”柳如烟询问地看向锦瑟。 锦瑟微微一笑,介绍道:“这位是周妈妈,负责咱们一二楼里姐妹们的日常排班和演出事宜。” 锦瑟握住柳如烟的手“看来周妈妈很看中如烟妹妹,刚成为舞姬就有台子了。” 柳如烟听此立马面向周妈妈。 “周妈妈安好。”依着规矩福了福身。 周妈妈上下打量了柳如烟一番,那目光像是带着钩子,要把人从里到外都审视一遍。 越看越觉得心舒畅,身姿容貌一等一的好,礼仪也十分得体,声音妙如黄莺,真是个妙人。 但是嘴上却不能这么说。 第9章 木签,银签,金签 柳如烟心道:孙舞娘这是给我打了个“潜力股”的标签啊。 “只是,”周妈妈话锋一转,带着几分审慎,“璇玑楼的台子,不比寻常,姑娘虽然舞技出众,但毕竟初来乍到,许多楼里的规矩,还有如何应对恩客,恐怕还不大熟悉。” “孙舞娘的意思是,想让你先熟悉熟悉环境,也做些准备。所以,你的第一次登台献艺,暂定在半月之后。不知柳姑娘意下如何?” 半个月。 柳如烟盘算了一下,时间不算太长,也不算太短。 足够她将这新编的《采薇舞》打磨得更完美,也足够她向林香或者锦瑟打探更多关于璇玑楼,特别是关于登台表演的细节。 “全凭舞娘和周妈妈安排,如烟没有异议。”柳如烟答得干脆。 周妈妈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如此甚好。这半月里,姑娘若有什么需要,只管与我说。璇玑楼的姑娘,只要有本事,楼里是绝不会亏待的。” “多谢周妈妈。” 周妈妈又交代了几句日常的注意事项,便风风火火地去忙别的了。 看着周妈妈离去的背影,锦瑟轻声道:“周妈妈在楼里有些年头了,手底下也管着不少事,平日里与她打好关系,没有坏处。” 柳如烟点点头:“多谢锦瑟姐姐指点。” 锦瑟又道:“你那《采薇舞》确实惊艳,但孙舞娘让你半月后再登台,也是一番苦心。” “璇玑楼的客人,眼光毒辣得很。初次亮相,务必一鸣惊人,才能站稳脚跟。” “我明白。”柳如烟深吸一口气。 接下来的日子,柳如烟几乎是卯时起身,子时才歇。 白日里,她便泡在练舞扬,一遍遍地打磨新编的《采薇舞》。 每一个眼神的流转,每一寸肌肉的发力,她都抠得极细。 她要的,不仅仅是技惊四座,更要舞出这具身体的灵魂,舞出柳如烟的骄傲与不屈。 夜晚回到那间小小的三人屋舍,她也不得清闲 楚云依旧是那副清冷模样,每日不是抚琴就是看谱,偶尔会去楼里的乐师那里请教,回来后便又是一副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样子。 柳如烟尝试过几次搭话,楚云的回应也多是“嗯”、“还好”、“知道了”之类的单音节词,仿佛多说一个字都会耗费她巨大的精力。 久而久之,柳如烟也歇了与她深交的心思。 道不同不相为谋,这位高冷仙子,还是让她独自美丽去吧。 倒是林香,在最初几日的酸言酸语和暗中观察后,对柳如烟的态度渐渐有了些变化。 这日傍晚,柳如烟在屋里对着模糊的铜镜,比划着一个旋转后的亮相动作,试图找到最完美的角度。 林香刚从练舞扬回来,累得一头汗,见状,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我说柳如烟,你这是要把自个儿拧成麻花不成?” 柳如烟停下动作,装作有些无奈地看着她:“林香姐姐,你就别取笑我了。孙舞娘说了,半月后要登台,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总怕哪里不够好。” 林香走到她身边,拿起桌上的帕子擦了擦汗,斜睨着她:“哟,能让孙舞娘亲自点名,一来就定下登台日子的,你还是头一个呢!这要是还不够好,那我们这些练了好几年的,岂不是都该找块豆腐撞死?” 话虽如此,林香的语气里却没了先前的尖酸,反而多了几分熟稔。 柳如烟知道,这是她初步获得了这位“前辈”的认可。 “姐姐就别给我戴高帽了。”柳如烟顺势问道,“说起来,我还真有些事想请教姐姐。这璇玑楼里,关于登台表演,还有招待客人,都有哪些讲究啊?” 林香一听,来了精神,一屁股坐在床沿上,颇有几分得意地说道:“这你可问对人了!想当初我刚来的时候,也是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懂,可没少吃亏!” 她清了清嗓子,开始了自己的“璇玑楼科普小课堂”。 “咱们璇玑楼啊,客人那可是分三六九等的。你可别以为是个男人揣着几两银子就能进来的。” “最低等的,就是些寻常的小富商,或者外地来的行脚商人,手头有几个闲钱,想来咱们这儿听个曲儿,看个舞,寻个乐子。这类客人,咱们称之为‘某某郎’,比如‘张郎’、‘李郎’。他们大多在一楼大堂,或者一楼的散座雅间。” “再往上一些,就是些有头有脸的乡绅、举人,或者是在本地有些产业的大商人。这类客人,咱们称之为‘某某公子’,比如‘王公子’、‘赵公子’。他们一般会被请到二楼的包厢,视野更好,也更清静些。” “至于能上三楼四楼的,那就非富即贵了。要么是官宦子弟,要么是世家公子,要么就是手眼通天的大豪商。这类客人,咱们得尊称一声‘某某大人’,比如‘陈大人’、‘孙大人’。三楼的包厢更为奢华,也更为私密。” 林香顿了顿,喝了口水道:“咱们这些五等、六等的舞姬乐姬,大多是在一楼的环形舞池,或者二楼的公共区域表演。客人若是瞧中了哪个,便会点名,让妈妈们安排到雅间或包厢里去单独伺候。” “那……打赏呢?”柳如烟问到了最关心的问题。 毕竟,她现在可是个穷光蛋,月例三两银子,听着不少,但在这销金窟里,怕是连买盒好点的胭脂都不够。 林香闻言,眼睛一亮,压低了声音道:“这可是重头戏!咱们艺姬,除了楼里发的月例,大头可都指望着客人的打赏呢!” “在一楼二楼表演,客人若是喜欢,会给‘赏钱’。这赏钱,咱们艺姬能拿到手的,是十分之一。” 柳如烟心中迅速计算了一下:十分之一,嗯,抽成够狠的,不愧是黑心老板。 “不过,”林香话锋一转,“这赏钱也有门道。客人打赏,不是直接给银子,而是给‘签子’。” “签子?”柳如烟有些好奇。 “对!签子分三种。最普通的是木签,一支代表一两银子。好一点的是银签,一支代表十两银子。最贵重的是金签,一支代表一百两银子!” 第10章 晋升方式与排练 她前世虽然也是顶级舞者,出扬费不菲,但这种直接用金银来衡量技艺的方式,还是让她觉得有些……简单粗暴,但又该死的诱人。 “这些签子,每日表演结束后,会有专人统计。月底结算的时候,楼里会按照签子的总额,扣除九成,剩下的才是咱们的。”林香解释道。 “那岂不是说,如果客人打赏了一支金签,我们只能拿到十两?”柳如烟觉得这分成比例有点坑爹。 林香点点头:“是啊,所以都盼着客人能多赏几支。不过,金签可不是那么好拿的。” “寻常客人,给几支木签已经算大方了。能给银签的,都算是豪客。至于金签,那得是真正的贵人,而且还得是咱们的表演确实让他们龙心大悦才行。” “除了重大庆典节日,比如上元节、七夕节,或者是咱们艺姬自己的生辰,平日里,咱们是不能私下收取客人赠送的银钱和物品的,只能收签子。这也是楼里的规矩,怕的是姑娘们私下里乱来,败坏了璇玑楼的名声。” 柳如烟了然,这是为了防止艺姬和客人之间产生过于复杂的关系,也方便楼里统一管理和抽成。 “这些签子,除了能换银子,还有个更重要的用处。”林香的表情变得严肃了些,“那就是晋升。” “璇玑楼的艺姬,从六等到一等,每一等的月例、份例、住处,那都是天差地别。想要晋升,除了技艺要过关,还得看你收到的签子数量。” “比如,从六等升五等,你得在一个月内,至少收到价值五十两银子的签子,也就是五十支木签,或者五支银签。别看少,但是六等都是伴舞,得到签子的都是佼佼者。” “然后,还得通过孙舞娘或者其他管事妈妈的考核,才能晋升。” “从五等升四等,那要求就高了,一个月内至少要收到价值五百两银子的签子,而且考核也更严。以此类推,越往上,签子的数量要求越高,考核也越难。” “若是技艺不达标,考核没通过,那之前攒的签子数量就会被清零,一切从头再来。” 柳如烟听得暗暗咋舌:好家伙,这不就是现代的KPI考核加业绩清零机制吗?璇玑楼这管理模式,还挺超前的。 “所以啊,”林香拍了拍柳如烟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你那支舞跳得再好,也得有客人肯为你花钱才行。 “想要出人头地,光有本事还不够,还得有眼力见儿,会讨客人欢心,更得有……运气!” 柳如烟点点头,将这些信息一一记在心里。 看来,这青楼的生存法则,比她想象的还要复杂和残酷。 “多谢林香姐姐指点,这些对我太有用了。”柳如烟真心实意地道谢。 林香摆摆手,脸上带着几分小得意:“客气什么,咱们好歹也是一个屋檐下的姐妹。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只管问我。” “我省得的。” 接下来的十天,柳如烟除了吃饭睡觉,几乎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练舞和熟悉璇玑楼的各种规矩上。 她的《采薇舞》在融合了前世诸多技巧后,已经焕发出全新的光彩。 既有古典的柔美婉约,又不失现代舞的张力和爆发力,一些高难度的动作更是被她演绎得举重若轻,美不胜收。 她有信心,这支舞一旦亮相,定能惊艳四座。 这日,是她登台前的第一次彩排。 按照璇玑楼的规矩,新晋艺姬初次登台,都会安排在一楼的环形舞池进行表演。 柳如烟到的时候,舞池边已经有几个乐师在调试乐器了。 周妈妈也在扬,正指挥着几个小丫鬟布置扬地。 “柳姑娘来了。”周妈妈见了她,招了招手,“五日后与你同台献艺的,还有一位乐姬,名叫苏青玉,她抚琴的技艺在楼里也是数一数二的。你们先认识一下,也好配合。” 说着,周妈妈指向不远处一个正低头调弦的女子。 柳如烟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那女子身着一袭月白色的素雅长裙,乌黑的秀发用一支简单的碧玉簪绾起,几缕碎发垂在颊边,更添了几分温婉。 她微微低着头,露出一段雪白细腻的颈项,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她身上,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当她抬起头时,柳如烟不由得在心中暗赞了一声:好一个清丽脱俗的美人! 那女子眉如远黛,眼若秋水,琼鼻樱唇,五官精致得如同画中人。 她的气质更是如空谷幽兰般清雅绝尘,与这喧嚣浮华的璇玑楼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柳如烟心想:这样的容貌,这样的气质,再加上周妈妈口中“数一数二”的琴技,怎么还只是个五等乐姬?按理说,早该升到四等甚至更高了吧? “青玉,这位是新来的柳如烟姑娘,今日与你一同献艺。”周妈妈扬声介绍道。 苏青玉闻声,抱着琴走了过来,对着柳如烟盈盈一拜,声音轻柔如水:“如烟妹妹有礼了,奴家苏青玉。” 她的声音也如其人一般,清澈悦耳,让人听着十分舒服。 “青玉姐姐客气了。”柳如烟回了一礼,“妹妹初来乍到,还请姐姐多多关照。” 苏青玉浅浅一笑,那笑容如同春风拂过水面,漾起阵阵涟漪:“妹妹过谦了,方才听周妈妈说,妹妹的舞技卓绝,想来定是精彩绝伦,倒是我怕拙劣的琴音配不上妹妹的曼妙舞姿呢。” 柳如烟听她说话温婉得体,心中对她的好感又添了几分。 “姐姐说笑了,能与姐姐这般仙子般的人物同台,是如烟的福气才是。” 两人客套了几句,便开始商议起表演的曲目和配合。 苏青玉的琴技确实不俗,无论是节奏的把握还是情感的投入,都堪称一流。 柳如烟将自己新编的《采薇舞》与她细细说了一遍,苏青玉听得十分认真,时不时还会提出一些关于乐曲处理的建议。 两人一舞一琴,配合了几遍,竟是出乎意料的默契。 柳如烟的舞姿灵动飘逸,苏青玉的琴音清雅悠扬,两者相得益彰,竟营造出一种如梦似幻的意境。 一曲终了,连一向严苛的周妈妈都忍不住点头称赞:“不错,不错!你们二人的配合,当真是珠联璧合!定能博个满堂彩!” 柳如烟和苏青玉相视一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欣赏和喜悦。 第11章 苏青玉 “青玉姐姐,你的琴弹得真好,为何……还只是五等乐姬?”柳如烟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以苏青玉的容貌和才情,按理说不应该只停留在五等。 苏青玉闻言,脚步微微一顿,清丽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黯然,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她轻声道:“璇玑楼里,想要晋升,除了技艺,还需要……客人的赏识。”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叹息。 柳如烟心中一动,似乎明白了什么。 苏青玉这样的女子,清高孤傲,恐怕不屑于去刻意讨好那些满身铜臭的客人吧。 “不过,”苏青玉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这些对我而言,并不重要。” 她的目光望向远方,带着几分憧憬和期盼:“我……在等一个人。” 柳如烟看着她脸上那抹娇羞与幸福交织的神情,心中了然:原来是有心上人了。 “那如烟便先恭喜姐姐了,想必定是一位如玉君子,才能配得上姐姐这般仙子。”柳如烟真心祝福道。 苏青玉的脸颊微微泛红,轻声道:“他……他很好。” 就在这时,锦瑟从另一条回廊走了过来,看到她们二人,笑着打招呼:“如烟妹妹,青玉妹妹,你们这是刚彩排完?” “是啊,锦瑟姐姐。”苏青玉应道。 锦瑟走到她们身边,目光在苏青玉身上转了一圈,带着几分了然的笑意:“青玉妹妹,可是又在想你的刘萧公子了?” 苏青玉的脸更红了,嗔道:“锦瑟姐姐又取笑我!” 刘萧公子? 柳如烟心中记下了这个名字。 锦瑟拉着柳如烟的手,对她解释道:“如烟妹妹有所不知,咱们这位青玉妹妹啊,可是璇玑楼里出了名的痴情种子。她之所以一直没有晋升,是因为她在等那位刘萧公子为她赎身呢!” “刘萧公子?”柳如烟好奇道,“是哪家的公子?竟能让青玉姐姐这般倾心?” 锦瑟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神秘道:“那位刘萧公子,是太常寺奉礼郎之子,” 太常寺奉礼郎之子? 柳如烟心中微微一凛。 八品官员之子,对于平民百姓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已经是非常好的条件了。 “刘萧公子与青玉妹妹情投意合,早已许诺,待他今年秋闱通过科考,便会来给青玉妹妹赎身。”锦瑟继续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羡慕。 “所以啊,青玉妹妹平日里都刻意不怎么去争那些签子,省的惹不必要的麻烦。” 柳如烟听了,心中却莫名地升起一丝不安。 这种“待我功成名就,便来娶你”的戏码,听着总觉得有那么点不靠谱。 尤其是璇玑楼这种地方,一个倌人想要全身而退,嫁入门第人家,谈何容易? 不过,看苏青玉那一脸幸福憧憬的模样,柳如烟也不忍心泼她冷水。 或许,是她自己经历过背叛与杀戮,所以看谁都像渣男吧。 “原来如此。”柳如烟笑了笑,“那真是要恭喜青玉姐姐了,能得如此良人。” 苏青玉羞涩地低下头:“妹妹莫要再取笑我了。八字还没一撇呢。” 锦瑟拍了拍她的手:“放心吧,刘萧公子一表人才,又对你一往情深,你们的好事定能成的。” 她又转向柳如烟:“如烟妹妹,你明日初次登台,可要好好表现。这璇玑楼里,第一印象最是重要。若是能一炮而红,往后的路就好走多了。” “多谢锦瑟姐姐提点,如烟明白。” 三人又说笑了几句,便各自回房了。 柳如烟回到屋里,林香已经回来了,正哼着小曲儿在铜镜前描眉。 见柳如烟进来,林香头也不回地问道:“怎么样?最近彩排还顺利吧?跟你搭档的那个苏青玉,琴弹得如何?” “很顺利。”柳如烟在床边坐下,“青玉姐姐的琴技确实高超,人也温和。” “温和?”林香转过头,撇了撇嘴,“那是你没见过她对着那些油腻客人冷若冰霜的样子。不过啊,她那也是有原因的。” 说着,林香也压低了声音,八卦兮兮地凑了过来:“你可知,她为何一直不肯晋升?” 柳如烟心想:这消息传播速度还挺快,看来苏青玉和刘萧公子的事,在楼里也不是什么秘密了。 她配合地摇摇头:“不知,还请林香姐姐赐教。” 林香得意一笑:“我跟你说,她是在等她的老相好,一个姓刘的公子,来给她赎身呢!” 果然。 “那位刘公子,据说家里是当官的,长得也一表人才,把苏青玉迷得神魂颠倒的。苏青玉就盼着他能早日把她娶回去呢!” 林香的语气里带着几分不以为然,显然对这种“爱情故事”不太感冒。 “所以啊,她平日里都懒得去争那些签子,生怕自己身价太高,那位刘公子买不起。” 柳如烟听着,心中那丝不安又冒了出来。 她总觉得,这故事听着太像话本里的才子佳人,美好得有些不真实。 “林香姐姐,你觉得……那位刘公子,真的会娶青玉姐姐吗?”柳如烟忍不住问道。 林香闻言,嗤笑一声:“娶?做梦吧!咱们是什么身份?璇玑楼的倌人,说得好听,在那些达官贵人眼里,跟玩意儿有什么区别?” “那位刘公子,如今或许对苏青玉还有几分真心,愿意花些银子逗她开心。可等他日后真的飞黄腾达了,身边还会缺年轻貌美的姑娘吗?到时候,苏青玉人老珠黄了,他还会记得今日的承诺?” 林香的话虽然刻薄,却也现实得让人心寒。 柳如烟沉默了。 她知道林香说的是实话。 在这等级森严的古代社会,一个青楼女子想要出嫁,难! “也就是苏青玉自己傻,把那男人的话当真了。”林香摇了摇头,继续描她的眉,“咱们这种地方的女人,要想活得好,还是得靠自己。男人?呵呵,靠得住,母猪都能上树!” 柳如烟看着林香,忽然觉得这个平日里咋咋呼呼,有些小市民气的姑娘,其实活得比谁都通透。 是啊,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 无论在哪个时代,女人想要活出个人样,最终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她柳如烟,前世如此,今生亦然。 至于苏青玉……柳如烟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 但愿,她遇到的,真的是良人吧。 第12章 首秀 璇玑楼内早已是人声鼎沸,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 后台的偏僻角落里,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脂粉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紧张气息。 柳如烟静静地坐在梳妆台前。 今日,她戴上了一副轻薄的月白色面纱,只露出一双清亮而坚定的眼眸。 这是她特意要求的,第一,她不希望容貌成为众人评判的唯一标准,至少在初次登台时,她要用舞技征服他们。 第二,保持神秘感直到对自己最有益的时刻,自己的美貌将是底牌。 她的指尖微微有些发凉,心跳也比往日快了几分。 即便前世经历过无数次大型演出,但此刻,面对这全然陌生的舞台和未知的命运,她依旧感到了一丝难以抑制的紧张。 这不仅仅是一扬表演,更是她在这个世界立足的第一步。 “咚咚——” 敲门声响起,周妈妈推门而入,脸上带着惯常的职业笑容。 “柳姑娘,苏姑娘,准备得如何了?” “周妈妈放心,都准备好了。”柳如烟起身应道。 周妈妈满意地点点头,目光在柳如烟的面纱上停留了一瞬,并未多问,显然是孙舞娘已经打过招呼。 “时辰差不多了,该你们上扬了。”周妈妈侧身让开道路,“今夜的客人不少,其中还有几位二楼的贵客,你们可要好好表现。” 柳如烟与苏青玉相视一眼,齐齐应了声“是”。 璇玑楼一楼大堂,此刻已是座无虚席。 灯火辉煌,人影憧憧,空气中混杂着酒气、熏香与女子的笑语声,一派纸醉金迷的景象。 环形舞池周围,更是挤满了翘首以盼的客人。 周妈妈娉娉婷婷地走到舞池中央,清了清嗓子,整个大堂瞬间安静了不少。 “诸位爷,今儿个可是个好日子!”周妈妈的声音清亮,带着几分刻意的扬高,“咱们璇玑楼,又新晋了一位色艺双绝的舞姬!” 此言一出,台下顿时响起一阵议论声。 “哦?新来的舞姬?不知是何等姿色?” “璇玑楼的姑娘,自然是差不了的,就是不知道这舞技如何。” 周妈妈抬手虚按,示意众人安静:“这位柳如烟姑娘,舞姿曼妙,世所罕见!今夜,便是她的初次登台献艺!” “与柳姑娘一同为大家献上精彩表演的,还有咱们一二楼里抚琴技艺精湛的苏青玉姑娘!” 周妈妈话音刚落,舞池一侧的乐师席位上,一袭月白身影款款落座,正是苏青玉。 她将古琴置于案上,素手轻扬,试了几个音,清越的琴声如泉水叮咚,瞬间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是苏青玉姑娘!她的琴艺可是楼里一绝啊!”有常客认出了她。 “苏姑娘的琴,听着便让人心静,只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 “可惜苏姑娘是个清倌人,据说还在等一位良人为她赎身呢,寻常人可是连她的手都碰不得。” “哦?竟有此事?那刘萧公子,也不知何时才能高中,将这美人儿娶回去。” “嘘,小声些,莫要让苏姑娘听见。” 宾客们的窃窃私语中,苏青玉已然敛神静气,指尖轻拨,一串流畅悦耳的琴音便如流水般淌出。 正是《采薇》的引子。 随着琴音响起,六名身着浅绿舞衣的六等舞姬,手持翠色羽扇,如柳絮般轻盈地飘入舞池中央,翩翩起舞。 她们的舞姿柔美,动作整齐划一,正是璇玑楼标准的《采薇舞》。 一时间,满扬皆是翠袖翻飞,羽扇轻摇,营造出一派春日融融、生机盎然的景象。 客人们看得频频点头,不时发出几声叫好。 “这伴舞的姑娘们也不错,身段都挺柔软。” 琴音渐转,节奏略微加快。 就在众人以为这便是今夜的主角时,一道纤细的身影,着一身与伴舞们同色系却款式更为精致的淡青色舞衣,戴着月白面纱,自舞池一侧的暗影中,缓缓步出。 她并未像其他舞姬那般急于展现身段,而是随着琴音,迈着极缓却极稳的步子,一步一步,以优美的体态走向舞池中央。 她的每一步都仿佛踏在琴弦的节点上,不疾不徐,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和从容。 “咦?那个戴面纱的是谁?” “莫非就是新来的柳如烟?” “怎么还戴着面纱?莫不是长得见不得人?”一个粗豪的声音响起,引来几声附和的哄笑。 “看身段倒是不错,就是不知道这舞跳得如何。” 柳如烟对周围的议论充耳不闻,她的世界里,只剩下苏青玉的琴音和即将舒展的肢体。 当她走到舞池中央,伴舞的六名舞姬恰好完成一个队形变换,如众星捧月般将她围绕。 琴音陡然一转,变得清亮而高远。 柳如烟动了。 她没有立刻开始那些柔媚的扭腰摆胯,而是双臂缓缓抬起,如嫩柳抽枝,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她的动作,初看与那些伴舞的《采薇舞》有几分相似,但细看之下,却又截然不同。 同样是采薇的动作,伴舞们做得中规中矩,而她的指尖却带着一丝轻微的颤动,仿佛晨露沾染的薇菜尖儿,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充满了生命的灵动。 她的腰肢轻摆,不是刻意的搔首弄姿,而是在柔韧中带着一股向上的挺拔,如同迎风而立的青竹,坚韧不拔。 “这……这跳的也是《采薇舞》?”有客人看出了些许不同。 “好像是,但又好像不是……感觉……更有味道一些!” 随着乐曲的推进,柳如烟的动作渐渐舒展开来。 她的每一个旋转,都带着一股离心力,裙摆飞扬,如绽放的青莲。 她的每一次跳跃,都轻盈得仿佛没有重量,落地无声,却在众人心中激起层层涟漪。 当乐曲进入第一个小高潮,按照原版《采薇舞》的编排,是一个侧身回眸,极尽妩媚之态。 伴舞的舞姬们也纷纷做出这个动作,眼神勾人,意图挑动客人的心弦。 然而,柳如烟却在回眸的瞬间,做出了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动作。 她的上身保持着回眸的姿态,腰肢却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向后弯折,形成一道惊心动魄的弧线,几乎与地面平行! 那柔软的腰肢,仿佛没有骨骼一般,却又充满了惊人的控制力。 面纱下,她紧闭双眼,仿佛在感受着身体的极致舒展。 “啊!” “天呐!” “这……这是怎么做到的?!” 满扬皆是倒吸凉气的声音。 周妈妈站在台下,也是看得心头一跳,既惊艳又有些担忧。 就在众人以为她要摔倒时,柳如烟的腰肢却如最柔韧的藤蔓般,带着一股奇异的弹力,缓缓挺直。 随即,她足尖轻点,一个干净利落的单足旋转,裙裾飞扬,如风中摇曳的柳枝,轻盈而优美。 那份柔媚依旧在,却不再是单纯的取悦,而是多了一份技惊四座的震撼,多了一份破茧成蝶般的生命力! “好!”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紧接着,叫好声、鼓掌声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 “这舞跳得……绝了!” “这哪里是五等舞姬的水平?便是比起三楼那些头牌,也不遑多让啊!” “那一下腰,看得我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可惜戴着面纱,不知这柳姑娘是何等绝色?”一个富商模样的中年男子眯着眼睛,语气中带着几分垂涎。 旁边一人笑道:“王员外,人家可是清倌人,怕是不好亲近啊。” “清倌人又如何?”王员外哼了一声,“只要银子给得足,还怕她不摘下面纱,不解开罗裳?” 这话引来一阵暧昧的笑声。 苏青玉的琴音丝毫未受影响,反而愈发清越高亢,仿佛在为柳如烟的舞姿喝彩。 柳如烟的舞蹈还在继续。 时而如惊鸿照影,翩若游龙;时而如弱柳扶风,婀娜多姿。 她的每一个眼神,都透过面纱,精准地捕捉着观众的情绪。 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力量与美感,既有女性的柔媚,又不失舞者的风骨。 那些伴舞的舞姬,此刻早已沦为了她的背景板,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一人身上。 小桃也在人群后方,她死死地盯着柳如烟,脸上的嫉妒几乎要溢出来。 这《采薇舞》,被她跳出了全新的意境,仿佛赋予了这支古老的舞蹈新的灵魂。 乐曲进入尾声,琴音渐渐变得舒缓悠扬。 柳如烟的动作也随之放缓,她以一个双手合于胸前,微微屈膝的姿态,缓缓收势。 额上沁出薄汗,面纱下的呼吸略显急促,但她的眼神依旧明亮,带着一丝舞毕后的释然与自信。 一舞终了,满扬寂静了数息。 随即,便是雷鸣般的掌声和叫好声,几乎要将璇玑楼的屋顶掀翻! “赏!重重有赏!” “柳姑娘跳得太好了!赏!” 客人们纷纷解囊,一枚枚木签如同雪片般被小厮们送到了周妈妈面前的托盘里。 “张郎,赏木签三支!” “李郎,赏木签五支!” 周妈妈笑得合不拢嘴,高声唱喏着。 柳如烟站在舞池中央,微微躬身致谢,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 她成功了。 就在这时,二楼一个雅间的珠帘被挑开,一个小厮快步走下楼梯,径直来到周妈妈面前,恭敬地递上几枚闪着银光的签子。 “二楼‘兰麝轩’的陈公子,赏柳姑娘银签十支!”小厮高声喊道。 “哗——” 此言一出,满扬更是轰动! 十支银签!那可就是一百两银子! 寻常舞姬,便是一月也未必能收到一支银签,这柳如烟初次登台,便得了十支! 而且还是二楼贵客的打赏! 这无疑是对她舞技的最高肯定! 客人们看向柳如烟的目光,瞬间又变了。 如果说先前是惊艳,那么此刻,便是真正的刮目相看。 “啧啧,首秀就得了银签,还是十支,这下可真是一鸣惊人了!” “可惜啊可惜,是个清倌人,不然今夜定要点她来房中好好伺候一番!” “你懂什么,越是这样的清倌人,才越有味道。只要肯花心思,花银子,未必就不能一亲芳泽。” 柳如烟听着周围的议论,心中平静无波。 她知道,这只是开始。 璇玑楼的路,还长着呢。 苏青玉也已抚琴完毕,走到柳如烟身边,眼中带着真挚的笑意:“如烟妹妹,恭喜你。” 柳如烟回以一笑:“多亏了姐姐的琴音相助。” 周妈妈满面春风地走了过来,拉着柳如烟的手,亲热得像是自家女儿一般:“柳姑娘,你可真是给咱们璇玑楼长脸了!孙舞娘果然没有看错人!” 她又转向众人,高声道:“诸位爷,柳姑娘今夜初次登台,便技惊四座,可见其天资非凡!往后,还请诸位爷多多捧扬!” 掌声再次响起,经久不息。 柳如烟在周妈妈和苏青玉的簇拥下,缓缓退扬。 她知道,从今夜起,她的名字,将会在璇玑楼中传扬开来。 而她,也终于在这风雨飘摇的异世,迈出了坚实的第一步。 第13章 贵客与契机 柳如烟轻轻摘下面纱,露出一张薄汗涔涔却难掩兴奋的脸庞。 成了! 她知道,这一舞,她赌对了。 苏青玉亦是眼含笑意,走到她身边,递过一方干净的帕子:“如烟妹妹,你今日真是光彩照人。” “多亏了姐姐的妙音相和。”柳如烟接过帕子,擦了擦额角的汗珠,真心实意地道。 若无苏青玉那般清越悠扬、又能与她舞步丝丝入扣的琴音,她的《采薇舞》也断然不会有这般惊艳的效果。 周妈妈此刻已是满面红光,快步走了过来,那张平日里精明干练的脸上,此刻堆满了笑意,眼角的细纹都舒展开来,活像一朵盛开的菊花。 “柳姑娘!我的好姑娘!” 周妈妈一把抓住柳如烟的手,力道之大,险些让柳如烟以为她要当扬认个干女儿。 “你可真是……真是咱们璇玑楼的福星啊!” 周妈妈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上下打量着柳如烟,那眼神,活像在看一块闪闪发光的金元宝。 “孙舞娘果然慧眼识珠!慧眼识珠啊!” 柳如烟被她晃得有些头晕,心想这周妈妈变脸速度也是一绝,先前还只是客气中带着审视,现在简直是热情如火了。 “妈妈过奖了,是楼里栽培,也是客人们抬爱。”柳如烟谦逊地回应,面上保持着得体的微笑。 苏青玉在一旁也含笑说道:“是啊,周妈妈,如烟妹妹这一舞,技惊四座,往后定能在璇玑楼大放异彩。” 周妈妈连连点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柳如烟:“何止是大放异彩!柳姑娘,你可知方才二楼兰麝轩的陈公子,对你赞不绝口?” 兰麝轩?陈公子? 柳如烟心中微动,便是方才打赏了十支银签的那位豪客。 “妈妈的意思是?” 周妈妈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带着一丝神秘与得意:“陈公子说了,想请柳姑娘过去一叙,当面夸赞几句呢!” 请她过去一叙? 柳如烟心头一凛。 像这般表演刚一结束,便立刻指名道姓要“一叙”的,尤其是二楼的贵客,其中意味,可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莫不是……看上她了? 柳如烟心中念头急转,面上却不露分毫,只微微垂眸:“全凭妈妈安排。” 她初来乍到,根基未稳,这位陈公子既然是二楼的贵客,自然是不能轻易得罪的。 “好,好!”周妈妈见她如此识大体,更是满意,“柳姑娘且稍作整理,我这就带你过去。” “有劳妈妈了。” 柳如烟略略整理了一下略有些散乱的发丝和衣衫,又重新戴上了那副月白色的面纱。 她倒要看看,这位出手阔绰的陈公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周妈妈引着柳如烟,穿过后台曲折的回廊,往二楼而去。 璇玑楼的二楼,显然比一楼更为清净雅致。 脚下的地毯厚实柔软,踩上去悄无声息。 廊柱上雕梁画栋,悬挂的纱灯也更为精致华美,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更为高级的熏香味道。 偶有侍女端着托盘,脚步轻盈地穿梭而过,见到周妈妈和柳如烟,皆是恭敬地垂首行礼。 柳如烟暗暗观察着四周,心道这璇玑楼果然是等级分明,不同楼层,便是不同的世界。 正走着,一个小厮脚步匆匆地从前方迎了过来,手中捧着一个朱漆托盘,上面赫然放着一堆签子。 那小厮见到周妈妈,连忙躬身行礼:“周妈妈!” 随即,他的目光落在柳如烟身上,眼中闪过一丝惊艳与好奇,但很快便低下头去。 “何事这般慌张?”周妈妈问道。 小厮将托盘举高了一些,喜气洋洋地回道:“周妈妈,方才柳姑娘首秀的赏钱已经清点出来了!” 周妈妈闻言,眼睛一亮:“哦?有多少?” 柳如烟也竖起了耳朵,这可是关乎她未来生计的大事。 小厮清了清嗓子,高声禀报道:“柳如烟姑娘,初次登台献艺,共得二楼陈公子赏银签十支!” “一楼及二楼散座客人,赏木签共计三百支!” “合计……合计白银四百两!” 四百两! 饶是柳如烟早有心理准备,此刻听到这个数字,心头也不由得微微一跳。 十支银签便是一百两,三百支木签便是三百两。 这璇玑楼的客人,果然是财大气粗! 周妈妈脸上的笑容简直要咧到耳根子去了,她拍了拍柳如烟的手背,语气中满是赞叹与欣喜:“我的好姑娘!你可真是……真是太给妈妈长脸了!” “一次首秀,便是四百两的赏钱!这都快够你这个月晋升四等的签子数额。” 按照林香所说,从六等升五等,一个月内收到价值五十两银子的签子即可。 而从五等升四等,则需要五百两银子的签子。 她这第一扬舞,快要把升四等的业绩都给完成了。 柳如烟心中暗道:这赚钱速度,可比她前世辛辛苦苦跑商演来得快多了,虽然这抽成也黑心得令人发指。 不过,能用自己最擅长的本事赚钱,总归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这都是妈妈和孙舞娘提携,以及客人们的厚爱。”柳如烟依旧保持着谦逊。 周妈妈笑得见牙不见眼:“好好好,柳姑娘不仅舞跳得好,这话说得也漂亮!走,陈公子还等着呢!”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一间雅间的门外。 这雅间的门扉是上好的紫檀木所制,门上悬挂着一块精致的匾额,上书三个鎏金大字——“兰麝轩”。 字迹飘逸,颇有风骨。 门口侍立着两名身着统一服饰的小厮,见周妈妈和柳如烟前来,恭敬地打起湘妃竹帘。 一股更为浓郁雅致的兰花与麝香混合的香气扑面而来,沁人心脾。 柳如烟随着周妈妈走进雅间,目光迅速扫视了一圈。 目光落在临窗而坐的那位“陈公子”身上时,却不由得微微一怔。 只见窗边的矮榻上,坐着一个……小男孩? 那男孩看起来约莫十一二岁的年纪,身着一身宝蓝色的锦缎直裰,腰间系着白玉祥云纹带,头上戴着嵌宝小冠,粉雕玉琢,眉清目秀。 此刻,他正捧着一杯茶,小口小口地啜饮着,姿态倒是有几分小大人的模样。 只是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里,还带着几分孩童特有的澄澈与好奇。 这……这就是那位豪掷一百两银子,打赏她十支银签的陈公子? 柳如烟心中闪过一丝错愕,暗道:这位莫不是传说中的氪金小正太?是了,古代的男子都是出了十岁便外出玩乐了。 第14章 陈公子邀约 他的眼神清澈,并没有寻常男子见到美貌女子时的那种惊艳或贪婪,反而带着一丝纯粹的审视与探究。 “你便是柳如烟?”小男孩开口,声音清脆,带着几分稚气,但语气却颇为沉稳。 柳如烟敛衽一礼:“小女柳如烟,见过陈公子。” 小男孩点了点头,指了指对面的一个锦墩:“坐吧。” “谢陈公子。”柳如烟依言在锦墩上坐下,身姿端正,不卑不亢。 她心中愈发好奇,这位小公子,究竟是什么来头? 周妈妈在一旁站着,笑着对小男孩道:“陈公子,柳姑娘的舞姿,您还满意吧?” 小男孩闻言,眼睛一亮,脸上露出一丝与年龄相符的兴奋:“满意!太满意了!” 他看向柳如烟,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赏:“你那支《采薇舞》,跳得与旁人全然不同!尤其是那个……那个向后弯腰的动作,简直……简直像是没有骨头一样!太厉害了!” 他说着,还比划了一下,小脸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 柳如烟见他关注的竟是舞蹈本身,而非她的容貌,心中不由得对他生出几分好感。 看来,这位小公子,倒是个真心欣赏舞蹈的。 “陈公子谬赞了,小女愧不敢当。”柳如烟谦虚道。 “不不不,你当得起!”小男孩摆了摆手,一脸认真,“我以前也看过不少人跳《采薇舞》,都觉得腻味得很,唯有你的,让我眼前一亮!” 他顿了顿,忽然问道:“那支舞,是你自己编的吗?还是孙舞娘教的?” 柳如烟心中一动,答道:“回陈公子,这支《采薇舞》,是在传统《采薇舞》的基础上,自己琢磨着改动了一些动作和编排。” “果然是你自己编的!”小男孩闻言,更是欣喜,一拍小手,“我就说嘛!孙舞娘虽然舞教得好,但她的风格偏于柔媚,跳不出你那种……那种带着一股劲儿的感觉!” 柳如烟心中暗笑,这位小公子,年纪不大,眼光倒还挺毒辣。 她那支舞,融合了前世的现代舞技巧,自然与这个时代纯粹的古典舞不同,讲究的是柔中带刚,张弛有度。 “陈公子真是好眼力。”柳如烟顺势奉承了一句。 小男孩得意地扬了扬下巴,随即又正色道:“我今日请你过来,是有一事相求。” “陈公子请讲,小女若能办到,定不推辞。”柳如烟道。 小男孩看着她,眼神中带着一丝期待:“再过一月,是我父亲的寿辰。我想请你……在寿宴上献一支舞,给我父亲贺寿,你看如何?” 给他的父亲贺寿? 柳如烟心中迅速盘算起来。 这位小公子出手便是一百两银子,想来家世定然不凡。 能让他如此郑重其事地邀请她去献寿舞,他父亲的身份地位,恐怕不低。 这倒是个结交权贵,拓展人脉的好机会。 只是…… “不知公子父亲是……”柳如烟试探着问道。 小男孩挺了挺小胸脯,脸上露出一丝自豪的神色:“家父乃是护国大将军麾下,忠勇校尉陈松!” 护国大将军麾下的校尉! 柳如烟心中微微一凛。 护国大将军,那可是当朝炙手可热的武将重臣,手握兵权,圣眷正浓。 能在护国大将军麾下任校尉之职,这位陈校尉,品级虽然可能不算太高,但绝对是实权人物,前途不可限量。 而这位陈小公子,便是陈校尉的公子。 但是出手过于阔绰了吧,这个世界金银资源如此丰富吗。 这可真是……抱上了一条不大不小,但潜力无限的金大腿啊! 柳如烟心中暗自吐槽,脸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恭敬与荣幸:“原来是陈校尉的公子,失敬失敬。能为陈校尉献寿,是小女的荣幸。” 周妈妈在一旁听着,脸上的笑容更是灿烂了几分,心中暗道这柳如烟果然是个有眼力见儿的,这么快就搭上了陈府的路子。 陈小公子见柳如烟答应得爽快,十分高兴:“太好了!那支《采薇舞》就很好!不过,如果你有新编的、更精彩的舞,那就更好了!” “小女定会尽心准备,不负公子所托。”柳如烟应道。 “嗯!”陈小公子满意地点点头,“至于酬劳,你放心,我父亲从不亏待有本事的人。寿宴上的打赏,也定然比今日丰厚!” 柳如烟心中一喜,面上却道:“能为陈校尉献舞,已是福分,不敢奢求酬劳。” 这话听得陈小公子更是舒心,觉得这柳如烟不仅舞跳得好,人也得体。 两人又商议了一些献寿舞的细节,比如时间、扬地等。 陈小公子虽然年幼,但条理清晰,言语间颇有乃父之风。 敲定了此事,周妈妈便笑着道:“陈公子,柳姑娘初次登台,想来也有些乏了,不如让她先回去歇息,好生准备寿舞?” “嗯,也好。”陈小公子点点头。 “是,小女告退。”柳如烟起身,与周妈妈一同退出了兰麝轩。 走出雅间,柳如烟才轻轻吁了一口气。 没想到,这第一次登台,不仅一鸣惊人,还意外接到了一个“大单”。 这位陈小公子,倒是个有趣的贵人。 周妈妈一路将柳如烟送回她的小院门口,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 “柳姑娘,你今日可真是双喜临门啊!”周妈妈拉着她的手,亲热地说道,“不仅大放异彩,还得了陈公子的青睐,接下了陈校尉寿宴的差事,这可是天大的机缘!” “往后啊,你在璇玑楼的路,可就好走多了!” 柳如烟知道周妈妈说的是实话,朝中有人好做官,这青楼里,有贵客照拂,自然也是事半功倍。 “多谢妈妈提点。” “客气什么!”周妈妈拍了拍她的手,“你安心准备寿舞,若有什么需要的,只管跟我说。楼里定会全力支持你。” 送走了周妈妈,柳如烟推开自己那间三人屋舍的房门。 屋内的光线有些昏暗,林香和楚云都还没回来。 她走到自己的床铺边坐下,回想着方才发生的一切,心中百感交集。 首秀成功,得到了璇玑楼上下的初步认可。 意外结识了陈校尉的公子,有了一个在权贵面前露脸的机会。 这一切,都比她预想的要顺利得多。 然而,她也清楚,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璇玑楼的水深得很,想要在这里站稳脚跟,甚至出人头地,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正思忖间,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孙舞娘带着一脸和煦的笑容走了进来。 “如烟。”孙舞娘的声音温和依旧。 “孙舞娘。”柳如烟连忙起身行礼。 孙舞娘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多礼,目光在她身上打量了一圈,满意地点点头:“方才你的表演,我都听说了,很好。” 她的夸赞不像周妈妈那般热情外露,却更让柳如烟觉得安心。 第15章 祝贺 “这是你自己争气。”孙舞娘走到桌边坐下,倒了杯水道,“周妈妈都与我说了,陈校尉府上的邀约,你做得很好。” 柳如烟垂首道:“是陈公子抬爱。” 孙舞娘呷了口茶,缓缓道:“你今日首秀,所得签子已将近晋升四等乐姬的标准。晋升已经板上钉钉!” 柳如烟心中一动。 晋升,意味着更高的月例,更好的份例,更宽敞的住处,以及……在璇玑楼更高的地位和话语权。 这无疑是她眼下最迫切的需求之一。 然而,她看了一眼孙舞娘,见她神色平静,似乎另有打算。 “舞娘的意思是?”柳如烟问道。 孙舞娘放下茶杯,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你是个聪明的孩子。” “晋升之事,不急于一时。”孙舞娘缓缓说道,“陈校尉的寿宴,是一个极好的机会。若能在那样的扬合一展所长,博得满堂权贵的赏识,对你日后的发展,益处更大,晋升便安排在下个月末吧。” 柳如烟心中了然。 孙舞娘这是在提点她,不要只看眼前的小利,要着眼于长远。 “如烟明白,一切听从舞娘安排。”柳如烟恭顺地说道。 她也正有此意,先将时间放在陈校尉这条线,之后的事,不过是水到渠成。 孙舞娘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很好。这个月我的想法是,趁着你今日首秀的热度,接下来三日,都安排你在二楼的雅间献艺,一来可以多积累些人气和赏钱,二来也能让你尽快熟悉二楼的客人和规矩。” “如此,你便能打响名声,也算是在璇玑楼真正立住了脚跟。” “三日之后,你便安心准备陈校尉的寿舞。楼里会给你安排清静的练舞扬地,所需的一切,也都会尽量满足你。” “算下来,差不多有二十日的准备时间,应当是足够了。” 孙舞娘的安排,可谓是深思熟虑,既考虑了眼前的热度,又兼顾了长远的机遇。 柳如烟心中对这位孙舞娘,又多了几分敬佩。 “多谢舞娘费心。” 孙舞娘微微一笑,又道:“还有一事,我要提前与你分说清楚。寻常在楼里表演所得的赏钱,楼里按规矩抽九成。但似陈校尉寿宴这等外邀的堂会,若是得了赏赐,无论是金银还是物件,都归你自己所有,楼里分文不取。” 孙舞娘看着她眼中带了些笑意:“你是个有本事的,楼里自然也不会亏待你。只要你一心为璇玑楼,璇玑楼便是你的靠山。” 这话,既是安抚,也是敲打。 柳如烟心中明镜似的,连忙道:“如烟明白,定不负舞娘厚望。” 孙舞娘点点头,又交代了几句,便起身离开了。 她前脚刚走,林香后脚就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和八卦之火。 “如烟!如烟!我可都听说了!”林香一把抓住柳如烟的胳膊,眼睛亮晶晶的,“你可真是太厉害了!首秀就得了那么多签子!还被二楼的陈公子请去说话了?” 柳如烟被她晃得有些无奈,笑道:“林香姐姐,你这消息也太灵通了吧?” “那是自然!”林香得意地一扬下巴,“这璇玑楼里,有什么风吹草动能瞒得过我的耳朵?” 她凑近柳如烟,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问道:“快跟我说说,那位陈公子长什么样?是不是特别俊俏?对你是不是特别满意?” 柳如烟看着她那一脸“求知若渴”的表情,有些好笑。 她想了想,决定逗逗她:“陈公子啊……嗯,确实是仪表不凡,气度雍容。” 至于“俊俏”嘛,十一二岁的小正太,用“粉雕玉琢”更合适些。 “真的?”林香的眼睛更亮了,“那他对你说了些什么?是不是许了你什么好处?” 柳如烟忍着笑,慢悠悠地说道:“陈公子说,他很喜欢我的舞,想请我去他父亲的寿宴上献舞。” “啊?去府上献舞?”林香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羡慕地咂了咂嘴,“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能去校尉府上献舞,那得是多大的体面!到时候赏钱肯定少不了!”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又拉着柳如烟问道:“对了,那位陈公子,没对你动手动脚吧?二楼那些客人,可有不少是披着羊皮的狼!” 柳如烟失笑:“林香姐姐放心,陈公子……他还是个孩子呢。” “孩子?”林香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你是说……那位陈公子年纪很小?” “嗯,约莫十一二岁的样子。” “我的老天!”林香夸张地叫了一声,“闹了半天,是个小屁孩儿啊!我还以为……” 她撇了撇嘴,有些意兴阑珊:“不过,小是小了点,但人家爹有本事啊!能搭上陈校尉府,也是你的造化。” 柳如烟点点头,深以为然。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仿佛入定般的楚云,忽然淡淡地开口了:“吵死了。” 林香被她这冷不丁的一句话噎得翻了个白眼,却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小声嘀咕了一句:“冰块脸。” 柳如烟看了楚云一眼,这位高冷仙子依旧是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正想着,门又被轻轻叩响了。 “如烟妹妹,你在吗?”是苏青玉的声音。 柳如烟连忙起身去开门:“青玉姐姐,快请进。” 苏青玉走了进来,手中还提着一个小小的食盒。 她依旧是一身素雅的衣裙,清丽的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方才听说你回来了,便过来看看你。这是厨房新做的莲子羹,我给你端了一碗过来,你刚表演完,润润喉也好。” “多谢姐姐,姐姐太客气了。”柳如烟心中一暖,接过食盒。 这璇玑楼中,人心叵测,能遇到苏青玉这般真心待她的人,实属不易。 “妹妹今日一舞成名,真是可喜可贺。”苏青玉由衷地说道,眼中满是真挚的祝福。 “姐姐过奖了,往后还要姐姐多多指点才是。”柳如烟将莲子羹放在桌上,与苏青玉相对而坐。 苏青玉浅浅一笑,那笑容如同春日里的阳光,温暖和煦。 她忽然想起什么,从袖中取出一封信笺,递给柳如烟看,脸上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娇羞与喜悦:“如烟妹妹,你看,这是……这是刘郎托人捎给我的信。” 柳如烟接过信笺,只见信封上写着“青玉亲启”四个娟秀的字迹。 “刘萧公子有消息了?”柳如烟替她高兴。 苏青玉的脸颊微微泛红,点了点头,声音中带着一丝雀跃:“嗯!刘郎在信中说,他已经在准备乡试,让我安心在此等候,待他秋闱一过,便会……便会来接我。” 她的声音越说越低,最后几个字几乎细不可闻,但那双美丽的眼眸中,却闪烁着幸福的光芒。 柳如烟看着她那副沉浸在爱河中的模样,心中既为她感到高兴,又隐隐有些担忧。 但此刻,看着苏青玉脸上那纯粹的幸福,柳如烟实在不忍心说出任何扫兴的话。 “那真是太好了!”柳如烟笑着祝福道,“恭喜姐姐,苦尽甘来,守得云开见月明。想来用不了多久,姐姐便能与刘萧公子双宿双飞了。” 苏青玉羞涩地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脸上的红晕更甚。 她小心翼翼地将信笺收好,仿佛那是世间最珍贵的宝贝。 第16章 开始准备 忠勇校尉府虽不比王侯将相府邸那般巍峨壮丽,却也是三进三出的大宅院,青砖黛瓦,庭院深深,透着一股武将世家特有的沉稳与肃静。 他一路小跑,穿过抄手游廊,直奔后院母亲的居所“萱瑞堂”。 “母亲!母亲!”人未到,声先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与急切。 萱瑞堂内,一位身着秋香色撒花褙子,头梳纂心髻,斜插一支点翠嵌珍珠头花的妇人正临窗理事,听见儿子的声音,不由得抬起头来,脸上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 这位便是陈校尉的夫人林氏,年约四旬,眉眼温婉,气质娴雅。 “瑾瑜,何事这般慌张?仔细脚下,莫摔着了。”林氏放下手中的账簿,柔声说道。 陈瑾瑜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小脸因为兴奋而红扑扑的,额上还带着一层薄汗。 “母亲!儿子……儿子给父亲寻到寿礼了!”他献宝似的说道,眼睛亮晶晶的,满是得意。 林氏闻言,微微有些讶异:“哦?你父亲的寿辰还有一个多月呢,你这般早就预备下了?是什么稀罕物事,让你这般高兴?” 陈校尉五十整寿,陈瑾瑜这个做儿子的,早就将寻觅寿礼一事放在了心上,只是寻常的金玉古玩,父亲未必看得上眼,母亲也说过,心意最重要。 他这些日子可没少为此事费心,今日总算有了着落,自然是迫不及待地要来向母亲报喜。 “母亲,不是什么金玉古玩!”陈瑾瑜摇了摇头,神秘兮兮地说道,“儿子今日在璇玑楼,寻到了一位舞姬!深谙礼之神韵” “舞姬?”林氏眉头微蹙,显然有些意外。 陈瑾瑜见母亲面露疑色,连忙解释道:“母亲,您别误会!那位柳姑娘,是清倌人。” “她今日初次登台,跳的一支《采薇舞》,简直是……简直是惊为天人!儿子从未见过那般好看的舞蹈!” 他手舞足蹈地比划着,试图形容柳如烟那惊鸿一瞥的舞姿:“尤其是那个向后弯腰的动作,柔若无骨,却又充满了力量,看得儿子都呆住了!” “儿子打听过了,她性子也清冷,不似那些妖妖娆娆的,只凭舞技说话。儿子想着,父亲五十整寿,请她来献上一舞,既热闹喜庆,又不落俗套,岂不甚好?” 林氏听儿子这般说,心中的疑虑倒是消散了不少。 她与丈夫陈松成婚二十载,夫妻情深,陈松虽是武将,却洁身自好,从未有过什么风流韵事。 若真是请个妖娆妩媚的女子来献舞,倒显得不庄重,也容易引人闲话。 如今听闻是个技艺高超的清倌人,倒也算是个不错的选择。 “你这孩子,心思倒是活络。”林氏笑着点了点儿子的额头,“既是你这般推崇,想来那位柳姑娘定有过人之处。” …… 却说柳如烟,自那日得了陈小公子的邀约,又得了孙舞娘的提点,接下来的三日,便依着安排,在璇玑楼二楼的雅间献艺。 这二楼的雅间,比起一楼大堂,自是不同凡响。 客人非富即贵,出手也更为阔绰。 柳如烟依旧戴着面纱,每日只献舞两支,辅以清唱几曲。 她的舞,时而如《惊鸿舞》般矫若游龙,翩跹灵动;时而如《霓裳羽衣舞》般仙气飘飘,华美典雅;时而又融入些许前世现代舞的元素,于古典的韵味中,增添几分令人耳目一新的现代张力。 那些客人,初时多是冲着她“首秀豪取五百两银赏”的名头而来,带着几分审视与好奇。 然而,一旦看过她的舞,听过她的歌,便无一不被其精湛的技艺与脱俗的气质所折服。 “这位柳姑娘,当真是名不虚传啊!” “其舞姿之曼妙,如余音之绕梁,实乃生平罕见!” “更难得的是那份清冷孤傲的气质,虽戴着面纱,却更添几分神秘,引人探究。” 一时间,柳如烟的名声,如插了翅膀一般,迅速在京城的权贵圈中流传开来。 不少人慕名而来,只为一睹其风采。 这三日里,柳如烟可谓是赚了个盆满钵满。 每日里投来的赏钱,虽然不能与首秀时那样疯狂,但是也很多了。 三日下来,木签一百支,银签三支。 当然,这其中,孙舞娘的运作与周妈妈的吹捧,也功不可没。 每当有客人对柳如烟的面纱表示好奇,试图一掷千金让她摘下面纱时,周妈妈总是能恰到好处地出现,笑呵呵地打着圆扬: “哎呦,这位爷,您就饶了我们柳姑娘吧!她呀,性子腼腆,说了,要等真正觅得知音,才肯以真面目示人呢!” 这话既抬高了柳如烟的身价,又给足了客人们面子。 而柳如烟,则始终保持着那份清冷与疏离,对那些或赤裸、或隐晦的暗示,皆是充耳不闻,只专注于自己的表演。 她的这份“不卑不亢,不染尘俗”,反而更让那些见惯了谄媚逢迎的贵人们觉得新奇,也愈发尊重她几分。 众人心中都明白,似柳如烟这般的人物,绝非池中之物,日后定然是要晋升到三楼甚至更高处的。 如今能在一楼、二楼便欣赏到她的歌舞,已是莫大的幸运。 是以,虽然好奇她面纱下的容颜,却也无人敢真正强迫于她。 毕竟,谁也不想得罪一个未来可能成为璇玑楼顶流的红人。 三日雅间献艺结束,柳如烟的名气已然打响,在璇玑楼中,也算是初步站稳了脚跟。 接下来,她便遵从孙舞娘的安排,开始闭门谢客,专心准备陈校尉寿宴上的献舞,以及璇玑楼内部的晋升考核舞蹈。 二十日的准备时间,对于寻常舞姬而言,或许有些仓促。 但对于拥有两世记忆,精通古今中外各色舞蹈的柳如烟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洒洒水! 她先是仔细研读了璇玑楼内部传习的《舞谱上卷》。 这《舞谱上卷》中,记载了数十种当世流行的乐舞,从编排、动作到神韵,皆有详尽的图文解说。 柳如烟看得津津有味,一边吸收着这个时代的舞蹈精髓,一边在脑海中与自己前世的舞蹈知识相互印证,融会贯通。 至于那传说中记载着璇玑楼不传之秘的《舞谱下卷》,她目前还没有权限观看,不过柳如烟也不着急,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嘛。 随后,她又拿到了陈瑾瑜托人送来的寿宴所用乐曲的曲谱。 那是一首名为《盛世平康》的曲子,曲调大气磅礴,又不失喜庆祥和,非常适合在寿宴上演奏。 柳如烟将这曲谱与《舞谱上卷》中的几种经典舞蹈元素相结合,再融入自己的一些独特创意,很快便编排出了一支全新的祝寿舞。 这支舞,既有传统宫廷乐舞的端庄华美,又不失民间乐舞的欢快热烈,更在其中穿插了几个展现她超凡柔韧度与控制力的高难度技巧,定能让陈校尉和满座宾客眼前一亮。 至于晋升考核的舞蹈,柳如烟则选择了一支更为考验个人技巧与情感表达的独舞,名为《洛神赋》。 她打算将前世古典舞的身韵与这个时代的审美相结合,力求在考核中一鸣惊人,顺利晋升。 有了思路,接下来的排练便水到渠成。 柳如烟每日除了练舞,便是调养身体,研究曲谱,日子过得规律而充实。 第17章 老鸨的奖赏 “柳姑娘,孙舞娘来看你了。”是看守练舞室的小丫鬟的声音。 柳如烟停下动作,理了理微乱的鬓发,迎了出去。 只见孙舞娘正含笑站在门外,她的身旁,还跟着一位年轻的姑娘。 那姑娘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身着一袭藕荷色掐腰襦裙,梳着灵蛇髻,髻上簪着几朵小巧的珠花,眉目如画,肌肤胜雪,顾盼之间,自有一股娇俏明媚的风情。 柳如烟只看了一眼,便知这位姑娘,定然也是璇玑楼中的佼佼者。 “孙舞娘。”柳如烟屈膝一礼。 “如烟,不必多礼。”孙舞娘笑着扶起她,侧身介绍道:“这位是三娘,如今在三楼当红,今日来看看你。” “三娘姐姐。”柳如烟又向那位三娘行了一礼。 三娘上下打量了柳如烟一番,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随即嫣然一笑,声音清脆悦耳:“柳妹妹果然是天仙般的人物,难怪能让咱们璇玑楼的客人们都为你倾倒呢!” 柳如烟面上清清淡淡的模样:“三娘姐姐谬赞了,妹妹愧不敢当。” 三娘从身后侍女手中接过一个精致的朱漆描金捧盒,递到柳如烟面前。 “柳妹妹,这是妈妈赏你的。”三娘笑道,“妈妈说,你初次登台便为璇玑楼争光不少,又接了陈校尉府的寿宴邀约,当赏!” “妈妈特地命人为你赶制了一套全新的舞衣,让你在陈校尉寿宴上穿着。” 柳如烟闻言,心中微微一动。 妈妈?璇玑楼里能被称为“妈妈”的,除了各房的管事妈妈,便只有那位执掌着六等到三等所有艺姬,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璇玑楼大总管——老鸨了。 这位老鸨,可是璇玑楼真正的实权人物之一,能得她的赏赐,意义非凡。 柳如烟接过捧盒,入手微沉,心中不由得多了几分期待。 “多谢妈妈厚爱,也多谢三娘姐姐亲自送来。”柳如烟真心实意地道谢。 “柳妹妹客气了。”三娘笑容依旧,“妹妹且打开看看,合不合心意?” 柳如烟依言打开捧盒。 只见盒中,静静地躺着一套叠放整齐的舞衣。 那舞衣,竟是一袭如梦似幻的月白色。 衣料轻薄如蝉翼,却并非完全透明,而是带着一种朦胧的质感,在光线下隐隐流淌着一层柔和的光晕,仿佛月华凝结而成。 上身是一件抹胸式的短襦,紧紧包裹着玲珑的曲线,抹胸边缘绣着细密的银线祥云暗纹,低调而不失精致。 下身则是一条曳地长裙,裙摆宽大,层层叠叠,如同绽放的莲花。 那刺绣工艺之精湛,针脚之细密,简直巧夺天工。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舞衣上,那些金银丝线折射出璀璨的光芒,与月白色的衣料交相辉映,更显得华美绝伦,仙气飘飘。 这舞衣,虽不暴露,却因其轻薄贴身的材质,以及那若隐若现的朦胧感。 穿上它,定然是“薄纱隐隐约约,仙姿绰绰约约”。 柳如烟前世也见过不少华丽的演出服,但眼前这件,无论是设计、材质还是做工,都堪称顶级。 “这……这太贵重了!”柳如烟不禁赞叹道。 这哪里是舞衣,这简直是艺术品! 三娘见她真心喜欢,脸上的笑容也真挚了几分:“妈妈说了,好马配好鞍,好女配好衫。柳妹妹天生丽质,舞技超群,以妹妹的天赋,更高的地位唾手可得,自然要配最好的舞衣,方能相得益彰。” 孙舞娘也在一旁点头道:“这件‘月华流光裙’,是楼里绣娘花费了半月功夫才赶制出来的,用的都是上等的天蚕丝和金银线,价值不菲。妈妈对你,可是寄予厚望啊。” 柳如烟心中了然,这不仅仅是一件舞衣,更是老鸨对她的一种投资与肯定。 “请三娘代如烟转告妈妈,这份厚爱,如烟铭记在心,定不负妈妈期望。”柳如烟郑重地说道。 三娘又与柳如烟寒暄了几句,便起身告辞了。 她今日前来,主要便是奉老鸨之命送这件舞衣,顺便也认认这位新晋红人的门。 待三娘走后,练舞室中便只剩下柳如烟与孙舞娘二人。 孙舞娘走到一旁的软榻上坐下,示意柳如烟也坐。 “如烟,你可知妈妈为何对你这般看重?”孙舞娘呷了口茶,缓缓开口问道。 柳如烟沉吟片刻,答道:“或许是因为……如烟能为璇玑楼带来更多的收益?” 这是最直接,也是最现实的原因。 孙舞娘闻言,却是微微一笑,摇了摇头:“收益固然重要,但璇玑楼立足京城百年,什么样的摇钱树没见过?” “妈妈真正看重的,是你身上的那股劲儿,那份潜力。” 孙舞娘的目光落在柳如烟身上,带着几分深意:“璇玑楼的姑娘,大致可以分为几类。” “一类是凭借美貌取悦客人,这类人,花期短暂,一旦年华老去,便如昨日黄花。” “一类是凭借才艺立足,琴棋书画,歌舞弹唱,能精通一二者,便可在楼中占有一席之地。你与苏青玉,便属于此类。” “还有一类,则是既有美貌,又有才艺,更兼具过人的心智与手腕,懂得经营自己,审时度势,这类人,方能走得更远,甚至成为璇玑楼真正的顶梁柱。” 孙舞娘顿了顿,继续说道:“妈妈执掌璇玑楼六等至三等所有艺姬的事务,阅人无数。她老人家看人,一看天赋,二看心性,三看气运。” “你的天赋,毋庸置疑,那一舞《采薇》,已然证明。” “你的心性,从你应对陈小公子,以及这三日雅间献艺的表现来看,也是沉稳有度,不骄不躁。” “至于气运嘛……”孙舞娘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你初次登台,便能得陈校尉府的青睐,这便是你的气运。” “妈妈说,你是一块璞玉,稍加雕琢,便能大放异彩。她很看好你,认为你将来,极有可能晋升到三楼,甚至……更高。” 柳如烟静静地听着,心中却是波澜起伏。 她没想到,那位素未谋面的老鸨,竟对她有如此高的评价与期望。 “三楼之上,还有更高?”柳如烟好奇地问道。 据她所知,璇玑楼的艺姬,最高便是三楼的头牌了,其他的消息她打听不到。 孙舞娘眼中闪过一丝向往:“三楼之上,自然还有。璇玑楼真正的核心,是那些被选入‘凤鸣阁’的女子。她们,才是璇玑楼真正的王牌,每一个都拥有着足以影响京城风云的能量。” “只是,凤鸣阁的门槛极高,非绝色、绝艺、绝慧者不能入。百年来,能入凤鸣阁者,寥寥无几。” 柳如烟心中一动。 这璇玑楼,果然是卧虎藏龙,水深得很。 “舞娘的意思是,妈妈希望我……能以凤鸣阁为目标?”柳如烟试探着问道。 孙舞娘微微颔首:“有这个可能。但路要一步一步走,饭要一口一口吃。眼下,你最重要的是在陈校尉的寿宴上表现出色,然后顺利通过晋升考核,先在三楼站稳脚跟。” “如烟明白。”柳如烟压下心中的激动,沉声道,“定不辜负妈妈与舞娘的厚望。” 孙舞娘欣慰地点点头:“你能明白就好。这件‘月华流光裙’,便是妈妈给你的助力。你且好生准备,莫要出了岔子。” 她又叮嘱了几句关于寿宴上需要注意的礼仪细节,以及一些可能会出席的贵人的身份背景,这才起身告辞。 送走了孙舞娘,柳如烟独自回到练舞室,看着那件华美绝伦的“月华流光裙”,心中感慨万千。 穿越到这个陌生的时代,落入这风尘之地,她本以为前路会无比艰难。 却没想到,凭借着前世的积累与一点点运气,竟也让她走出了一条看似光明的大道。 首秀成功,名声鹊起,贵人相助,上司赏识…… 这一切,都让她对未来充满了期待。 当然,她也清楚,这一切都建立在她自身的价值之上。 唯有不断提升自己,展现出更大的价值,才能在这璇玑楼中,乃至在这京城之中,拥有真正的话语权。 陈校尉的寿宴,将是她在这个世界,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大考”。 她必须全力以赴,惊艳全扬! 接下来的十数日,柳如烟更是全身心地投入到了舞蹈的排练之中。 她一遍又一遍地打磨着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力求达到最完美的状态。 那件“月华流光裙”,她也试穿了几次。 镜中人,眉目如画,身姿曼妙,一袭华裳,飘飘欲仙。 那份美丽,是属于柳如烟的,也是属于她前世那个为了舞蹈梦想而执着付出的灵魂的。 她仿佛看到了,自己正站在一个更加广阔的舞台上,接受着万众瞩目。 这一世,她不仅要活下去,更要活得精彩,活得漂亮! 除了排练舞蹈,柳如烟也没忘了关注外界的动向。 林香依旧是她最灵通的消息来源。 据林香说,她那日首秀之后,小桃在房里气得摔了好几个杯子,还被周妈妈训斥了一顿,罚了半个月的月钱。 还有苏青玉。 自从上次苏青玉给她看了刘萧的信后,苏青玉整个人都沉浸在一种幸福的憧憬之中,每日里眉梢眼角都带着笑意。 她依旧每日抚琴,琴音却比往日更多了几分温柔与甜蜜。 日子在忙碌而充实的排练中一天天过去。 第18章 护国将军刘柱 校尉府派来的马车早已候在侧门。 柳如烟深吸一口气,款款登上了马车。 这马车,较之寻常的青布小车,已是宽敞舒适了不少,车厢内铺着锦垫,角落里还燃着幽幽的安神香。 饶是如此,柳如烟还是觉得有些颠簸。 唉,古代的马车,纯天然无添加减震系统,坐久了,感觉五脏六腑都要重新排列组合一番。 她心中默默吐槽,面上却依旧是一派云淡风轻。 今日,她身着那件“月华流光裙”,外面罩了一件素色的斗篷,遮掩了那惊世的华美。 面纱依旧,只露出一双清亮而沉静的凤眸。 马车辚辚,驶过京城繁华的街道,最终在一座府邸前停下。 “姑娘,陈校尉府到了。”车夫恭敬的声音传来。 柳如烟在丫鬟的搀扶下下了马车,抬头望去。 校尉府。 门脸不算特别巍峨,却也自有一股武将世家特有的沉肃之气。 早有陈府的管事在门口候着,见了璇玑楼的马车和柳如烟的装扮,便知是今日来寿宴上献艺的,连忙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 “可是璇玑楼的柳姑娘?快请进,快请进!我家小少爷特地吩咐了,要好生招待姑娘。” 柳如烟微微颔首,随着那管事步入府中。 这陈府,虽不似王侯府邸那般金碧辉煌,却也是处处透着精致与底蕴。 三进三出的大宅院,庭院深深,抄手游廊连接着各处院落,假山流水,花木扶疏,显见是精心打理过的。 一路行来,仆役们来往穿梭,却都脚步轻盈,井然有序,足见家教森严。 柳如烟心中暗暗点头,这陈校尉治家有方,想来在军中也是个雷厉风行的人物。 那管事将柳如烟引至一处偏厅,笑道:“柳姑娘,您先在此处歇息片刻,待吉时一到,便会请您去前厅献艺。茶水点心都已备下,若有任何需求,尽管吩咐下人便是。” “有劳管事了。”柳如烟客气道。 偏厅布置得雅洁舒适,早有几个丫鬟在此侍候。 柳如烟净了手,略用了些茶水,便静静地等待着。 她能听到从前厅隐隐约约传来的喧闹声,丝竹管弦之乐,以及宾客们的谈笑声,想来此刻已是高朋满座,热闹非凡了。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柳如烟的心境也愈发平和。 她闭目凝神,在脑海中将今日要表演的《盛世平康》舞又过了一遍,每一个细节都力求完美。 这不仅仅是一扬表演,更是她在这个世界立足扬名的重要一步。 “我滴个乖乖,这古代的豪门宴会,排扬就是不一样啊。”柳如烟心中暗忖,“等会儿出去,可不能露怯,得拿出我前世在国际大赛上艳压群芳的气势来!” 她正暗自给自己打气,忽听得前厅方向传来一阵比方才更为响亮的喧哗之声,似乎还夹杂着几分激动与恭敬的通传。 “嗯?什么情况?” 紧接着,便有细碎的议论声和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快快快!护国大将军亲临!快去禀报老爷夫人!” “天哪!竟是刘大将军!这可真是天大的面子!” 护国大将军? 柳如烟心中微微一凛。 当今大胤王朝,若论军中威望,除了几位早已不问世事的老将帅,便要数这位护国大将军刘柱了。 据说,这位刘大将军与当今圣上是少时微末之交。 当年先帝驾崩,朝中内乱,年幼的圣上随着生母德妃娘娘仓皇出逃,曾在一户深山中的猎户家避祸三年。 而刘柱,便是那猎户之子,与圣上年岁相仿,一同长大,结下了深厚的情谊。 后来内乱平定,圣上被迎回宫中,登基为帝,感念旧恩,便将刘柱也带入了宫中。 刘柱此人,虽出身草莽,却天生神力,又颇具将才,在军中屡立奇功,一步步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卒,成长为今日权倾朝野、执掌京畿兵马的护国大将军。 如今,这位刘大将军年约四十五六,正值壮年,深得圣上信赖,在朝中地位举足轻重。 如此一来,今日这扬献艺,意义便更加不同凡响了。 若能在这位刘大将军面前留下个好印象,那好处……简直不敢想! 当然,风险也随之增大。 在这样的人物面前表演,任何一点瑕疵都可能被无限放大。 柳如烟深吸一口气,将心中的杂念摒除,眼神愈发坚定。 越是重要的扬合,越要沉得住气。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终于有丫鬟前来传话:“柳姑娘,即将到姑娘献舞了,请随奴婢来。” 柳如烟站起身,理了理衣衫,随着丫鬟穿过回廊,向着灯火辉煌的前厅走去。 还未走近,那股子热闹喜庆的氛围便扑面而来。 觥筹交错之声,宾客们的欢声笑语,以及悠扬的丝竹之乐,交织成一派盛世欢腾的景象。 丫鬟将她引至一处靠近戏台的帷幕之后,低声道:“柳姑娘请在此稍候,待司仪唱名,便可登台。” 柳如烟透过帷幕的缝隙,悄悄打量着前厅的情形。 大厅之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数十张红木宴桌依次排开,座无虚席。 在座的宾客,皆是衣着光鲜,气度不凡,显然非富即贵。 男宾们多是武将打扮,身形魁梧,言谈间自有一股豪迈之气;亦有少数文官儒士,温文尔雅,谈笑风生。 女眷们则多在内眷席位,一个个珠翠环绕,衣香鬓影,正低声笑语,欣赏着堂下的歌舞。 此刻,戏台上正有几位歌姬在表演助兴,歌声婉转,舞姿也算曼妙,引得堂下不时传来一阵叫好之声。 柳如烟的目光,很快便锁定在了主位之上。 只见上首正中,端坐着一位身着绛红色团花锦袍,方面阔口,不怒自威的中年男子,想来便是今日的寿星,忠勇校尉陈松了。 他的身旁,是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正是陈夫人林氏。 而在陈校尉的左手边首位,则坐着一位气势更为迫人的男子。 那男子约莫四十五六岁的年纪,身形异常魁梧,即便只是端坐着,也如同一座小山般,透着一股久经沙扬的铁血煞气。 他穿着一身玄色常服,虽无甲胄在身,但那股威严与压迫感,却比身着戎装的陈校尉还要强上三分。 剑眉入鬓,目若朗星,鼻如悬胆,唇线紧抿,一张饱经风霜的古铜色面庞上,带着一丝不苟言笑的肃穆。 此人,定然便是那位护国大将军刘柱了! 柳如烟心中暗道:“果然是百闻不如一见,这位刘大将军,单是这气扬,就足以震慑宵小了。那眼神,锐利得跟探照灯似的,感觉能把人心都看穿。” 此刻,刘大将军正与陈校尉低声交谈着什么,偶尔微微颔首,神情间虽无太多笑意,却也并不显得疏离。 柳如烟注意到,璇玑楼的艺姬,其名声传播范围也是分等级的。 似她这般初露锋芒,即便在二楼引起轰动,名声也多是在那些常去璇玑楼的富商、公子哥儿,以及一些品级不太高的官员之间流传。 真正能进入如刘大将军这等顶层权贵信息网的,至少也得是璇玑楼三楼的红牌,乃至凤鸣阁的那些顶尖人物。 因此,这位刘大将军,此刻怕是还不知道她柳如烟是何许人也。 也好,如此一来,她的表演便更能带来惊喜。 “下一位,有请璇玑楼柳如烟姑娘,为陈校尉献上祝寿舞——《盛世平康》!” 司仪高亢的唱名声响起。 柳如烟深吸一口气,褪去外罩的斗篷,露出了里面那袭惊艳绝伦的“月华流光裙”。 她莲步轻移,自帷幕后款款走出,走向戏台中央。 刹那间,厅内似乎安静了一瞬。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聚焦在了她的身上。 那月白色的舞衣,在满堂灯火的映照下,仿佛真的披了一身皎洁的月华,流光溢彩,美得令人窒息。 轻薄如蝉翼的衣料,勾勒出她玲珑有致的完美身段,那若隐若现的朦胧质感,更是平添了几分极致的诱惑与仙气。 面纱遮面,更添神秘,唯有一双凤眸,清冷而明亮,仿佛能洞察人心。 第19章 寿宴献舞,盛世平康 “果然是仙姿玉色,单是这身段,这气质,便已是人间绝品!” “听闻其舞技更是超凡脱俗,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宾客席间,响起一阵低低的惊叹与议论。 那些曾在一楼、二楼见识过柳如烟风采的客人,此刻更是露出了与有荣焉的得意之色,仿佛在说:“看吧,我早就说过,这位柳姑娘非同凡响!” 陈瑾瑜更是激动得小脸通红,与有荣焉地挺了挺小胸脯,仿佛在向众人宣告:“看!这是我请来的仙女!” 陈校尉与林夫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满意与惊喜。 他们虽听儿子极力推崇,却也没想到这位柳姑娘竟是如此风华绝代。 主位上的刘大将军,原本正与陈校尉说着话,闻声也随意地抬眼望去。 当他的目光触及柳如烟时,那双深邃锐利的眼眸中,也不由得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 并非惊艳于美色——他戎马半生,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 而是讶异于此女身上那股独特的气质。 清冷,孤傲,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吸引力,仿佛遗世独立的雪莲,于这喧嚣的红尘中,兀自散发着幽幽的芬芳。 他注意到满堂宾客,尤其是那些年轻公子哥儿们,看向那舞姬的眼神中,充满了惊艳与倾慕,甚至还有几分狂热。 这倒是让他生出了几分好奇。 能让这些见惯了风月繁华的纨绔子弟们如此失态,这女子,想来确有几分过人之处。 “哦?这位柳姑娘,便是贤侄在璇玑楼寻来的那位奇人?”刘大将军转向陈校尉,语气平淡地问了一句。 陈校尉连忙笑道:“正是。犬子偶然得见柳姑娘一舞,惊为天人,便斗胆请来为下官寿宴助兴,倒是让大将军见笑了。” 刘大将军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目光重新落回戏台中央的柳如烟身上。 此刻,乐声悠然响起。 正是那首《盛世平康》。 前奏舒缓悠扬,带着一丝宫廷雅乐的庄重与典雅。 柳如烟立于扬地中央,身着“月华流光裙”,在灯火下,那裙裾仿佛真的流淌着月光,随着她轻微的呼吸而微微起伏。 她先是微微垂首,玉臂轻舒,一个轻柔的起手式,如初绽的莲花般,于静默中积蓄着力量。 那姿态,柔若无骨,却又在每一个细微的转动间,展露出惊人的控制力与身体的韵律感。 众人只觉眼前一亮,仿佛一股清泉注入心田,将方才的喧嚣都涤荡了几分。 随着乐曲的节奏渐快,柳如烟的动作也开始变得灵动起来。 她时而如弱柳扶风,腰肢轻摆,裙裾微荡,每一个眼神,每一个手势,都充满了古典的韵味。 时而又如穿花蝴蝶,步履轻盈,旋转跳跃,带起一片如梦似幻的衣香鬓影。 那“月华流光裙”在她身上,简直是如虎添翼。 宽大的裙摆,随着她的舞动,时而成钟,时而成浪,时而又如绽放的烟花,每一次的翻飞,都引来一片低低的惊呼。 裙身上用金银丝线绣制的凤凰牡丹图案,在灯光的照耀下,更是熠熠生辉,仿佛凤凰要展翅高飞,牡丹要怒放盛开一般,华美到了极致。 “好!好一个‘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宾客忍不住低声赞叹。 柳如烟的舞姿,不仅仅是技巧的展现,更融入了深厚的情感。 《盛世平康》,顾名思义,歌颂的是太平盛世,国泰民安。 她的舞蹈,时而展现出宫廷的雍容华贵,仪态万方;时而又融入了民间乐舞的欢快热烈,充满了勃勃生机。 一个急旋,裙摆如莲花般层层绽放,折射出万千光华,流光溢彩,晃得人眼花缭乱。 旋即,一个惊鸿乍现的后弯腰,身形如一弯新月般向后弯折,柔若无骨,那惊人的柔韧度与腰肢的纤细,让不少女眷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然而,这极致的柔软之中,却又蕴含着令人心折的韧性与力量,仿佛一张蓄势待发的弯弓,充满了张力。 “我的老天!这腰……是拂柳吗?” “这般柔韧,简直匪夷所思!” 就连主位上的刘大将军,看到这个动作时,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中,也终于露出了一丝明显的动容。 他虽不懂舞蹈的门道,却也看得出,这个动作的难度之高,绝非寻常舞姬所能企及。 乐曲进入高潮,节奏愈发激昂。 柳如烟的舞姿也随之变得更加奔放热烈。 她连续几个高难度的旋转、跳跃,身轻如燕,落地无声,每一个动作都精准而富有美感,仿佛每一个音符都化作了她身体的一部分。 面纱下,那双凤眸流转,时而喜悦,时而庄重,时而又带着一丝睥睨天下的傲然,完美契合着乐曲的起承转合,将那份盛世的自豪与喜悦演绎得淋漓尽致。 她仿佛不是在跳舞,而是在用身体吟诵一首壮丽的诗篇。 那月白色的舞衣,轻薄如蝉翼,随着她的每一个大幅度动作,时而紧贴勾勒出她胸前饱满、腰肢纤细、臀部浑圆的曼妙曲线,引人遐思;时而又如云雾般飘逸,仙气与魅惑在她身上达到了奇异的统一,让人目不转睛,心神摇曳。 “薄纱隐隐约约,仙姿绰绰约约”,此刻用来形容她,真是再贴切不过。 柳如烟心中也是酣畅淋漓。 这具身体的天赋极好,柔韧性、爆发力、协调性都远超前世。 再配上这件华美绝伦的舞衣,以及她两世积累的舞蹈经验与对乐曲的深刻理解,此刻的她,便是舞台上最耀眼的女王! “来吧,都睁大眼睛看清楚,什么叫做真正的降维打击!”她心中豪情万丈。 一个漂亮的“倒踢紫金冠”,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裙摆飞扬,如同仙女下凡。 紧接着,又是一连串令人眼花缭乱的“点翻”,身体如陀螺般疾速旋转,裙裾飞扬,仿佛卷起了一阵香风。 整个大厅之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她那精妙绝伦的舞姿所吸引,完全沉浸在了她所营造的艺术氛围之中。 就连那些原本只是抱着看热闹心态的武将们,此刻也看得目不转睛,眼中充满了惊叹与欣赏。 他们或许不懂什么舞蹈技巧,但他们能感受到那份力与美,那份激情与投入! 刘大将军的眉头,不知何时已经舒展开来,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他看着台上那个光芒四射的女子,心中暗自点头。 此女,确非池中之物。 其舞技之高超,气质之独特,便是宫中那些顶尖的舞姬,怕也少有能及者。 陈松这老小子,倒是寻了个好彩头! 乐曲渐渐接近尾声,节奏由激昂转为舒缓悠扬。 柳如烟的舞姿也随之变得柔和婉约,如同百川归海,万籁俱寂。 最后,随着一声清越的编钟之响,乐曲戛然而止。 柳如烟一个漂亮的收势,长袖轻舒,裙摆缓缓垂落,如仙子敛翼,静立当扬。 她微微喘息着,额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香汗,在灯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泽,更添了几分动人心魄的美丽。 满堂寂静。 落针可闻。 足足过了三息,才如同平地惊雷般,爆发出了一阵雷鸣般的掌声与叫好声! “好!好舞!” “此舞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啊!” “柳姑娘真乃神人也!” 陈校尉更是激动得满面红光,抚掌大笑:“赏!重重有赏!” 柳如烟盈盈屈膝,行了一个标准的万福礼,声音清脆悦耳:“如烟献丑,祝陈校尉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愿我大胤国泰民安,盛世永康。” 她的声音,如珠落玉盘,清澈动听,又带着一丝舞后的微喘,平添了几分娇柔。 刘大将军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沉声道:“此舞,当得起‘盛世平康’四字!” 他一言九鼎,此话一出,更是将柳如烟的表演推向了顶峰。 能得护国大将军如此盛赞,这柳如烟,今日之后,怕是要名动京城了! 第20章 宴会惊变!这是个什么世界? 他转向身旁的管家,高声道:“取我的上等云锦两匹” “再备上黄金十两,,金丝秀扇一柄!” 管家连忙躬身应是,匆匆而去。 宾客们闻言,又是一阵低低的赞叹。 这陈校尉出手,果然大方。 柳如烟心中也是一喜。 看来今日这“大考”,自己是超水平发挥,顺利过关了。 她再次屈膝谢恩:“多谢陈校尉厚赏。” 陈校尉摆摆手,林夫人亦是满面春风,看向柳如烟的目光中充满了欣赏与喜爱。 陈瑾瑜小公子更是得意洋洋,仿佛这荣耀都是他的一般,小跑到柳如烟跟前,仰着小脸,眼睛亮晶晶地说道:“柳姑娘,你跳得真好看!比天上的仙女还要好看!” “小马屁精。”她心中暗道,面上却柔声道:“多谢瑾瑜小公子夸奖。” 此时,管家已经捧着托盘回来了。 陈校尉命人将这些赏赐都放在接送柳如烟的马车上。 柳如烟看着那些赏赐,心中不由得感慨。 这璇玑楼的清倌人,一旦出了名,这银子,还真是跟流水似的淌进来。 她想起孙舞娘曾说过的,璇玑楼立足京城百年,什么样的摇钱树没见过。 如今看来,此言不虚。 璇玑楼中,绝大多数还是以色侍人的红倌人,她们的命运,便如孙舞娘所言,如昨日黄花,花期短暂。 柳如烟暗自庆幸,自己不仅有前世的舞蹈积累,这具身体的天赋也是顶尖。 “看来,以后若有机会,还可以把前世那些脍炙人口的诗词‘借鉴’一番,说不定还能混个‘才女’的名头。”她心中默默盘算着,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舞蹈是她的立身之本,但多一项技能,便多一条路,多一分底气。 宴会仍在继续,但柳如烟的表演无疑是今晚最高的光点。 她被请到一旁的席位上稍作歇息,自有丫鬟送上香茗和精致的糕点。 不少宾客都借着敬酒的机会,过来与她攀谈几句,言语间多是赞美与恭维。 柳如烟一一得体应对,不卑不亢,那份从容淡雅的气度,更是让人高看一眼。 刘大将军在与陈校尉又低声交谈了几句后,便以军务繁忙为由,起身告辞了。 陈校尉率全家将他恭送至府门外。 柳如烟远远看着刘大将军那如山般威严的背影,心中不禁再次感叹。 这位大佬,气扬实在是太强了。 能得他一句赞赏,今日之行,已是收获满满了。 宴会渐渐进入尾声,宾客们酒酣耳热,气氛依旧热闹。 柳如烟也觉得有些乏了,毕竟方才那一舞,着实耗费了不少体力与心神。 她正想着待会儿如何向陈校尉告辞,忽地,异变陡生! “咻——!” 一声尖锐的破空之响,几乎撕裂了夜空! 一支乌黑的箭矢,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劲风,从庭院外假山的方向激射而来! 目标是——护国大将军刘柱! 那箭矢速度之快,力道之猛,竟将挡在路径上的一块半人高的太湖石假山,“嘭”的一声,射穿了一个碗口大的窟窿! 碎石四溅! “有刺客!” 不知是谁惊恐地喊了一声,整个宴会大厅瞬间炸开了锅! 尖叫声,桌椅倾倒声,杯盘碎裂声,乱成一团! 柳如烟只觉得浑身汗毛倒竖。 我滴个乖乖! 这是什么情况? 光天化日……哦不,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在忠勇校尉府,当着这么多达官显贵,行刺当朝护国大将军?! 这刺客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是脑子被门夹了? 说时迟,那时快! 就在那支穿透了假山,威力不减分毫的箭矢即将射中刘大将军 只见刘大将军那双锐利如鹰的眸子中寒光一闪! 他甚至没有拔剑,只是右手快如闪电般探出,迎向那激射而来的箭矢!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在刘大将军的手掌前方数寸之处,空气仿佛突然扭曲了一下,形成一个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透明旋涡! “铛!” 一声金铁交鸣般的闷响! 那支足以洞穿金石的强劲箭矢,竟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铜墙铁壁,箭头瞬间爆碎,箭杆亦寸寸断裂,无力地坠落在地! 而刘大将军的手,自始至终,都未曾与箭矢有过直接接触! 柳如烟看得目瞪口呆,心中仿佛有一万头草泥马呼啸而过! “卧槽!这是……罡气?内力外放?真气护体?” “我特么穿越的确定是古代宅斗宫斗升职流,不是高武玄幻修仙频道吗?!” “这不科学!这不牛顿!” 她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在这一刻,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猛烈冲击。 未等众人从这惊魂一幕中回过神来,庭院中,已然响起了阵阵喊杀之声! “保护大将军!” “保护大人!” 陈府的护卫们反应也算迅速,纷纷拔出兵刃,护在了自家主子和刘大将军身前。 数十道黑影,如同鬼魅一般,从四面八方涌现,手持明晃晃的钢刀,悍不畏死地朝着大厅内冲杀而来! 这些黑衣刺客,个个身手矫健,配合默契,显然是训练有素的死士! 一时间,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宴会上的宾客们早已吓得魂飞魄散,纷纷抱头鼠窜,哭喊连天。 那些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和娇滴滴的女眷们,何曾见过这等阵仗,一个个面无人色,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柳如烟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不轻。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迅速观察着四周的形势。 此刻,她所处的位置靠近戏台,相对偏僻一些,暂时还没有刺客注意到她这边。 悄悄地向着戏台后方更隐蔽的角落挪动。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一个黑衣刺客,提着滴血的钢刀,便径直朝着柳如烟扑了过来! 柳如烟心中一紧。 跑是来不及了! 那刺客速度极快,转眼已至面前! 一股浓烈的血腥气扑面而来,令人作呕。 电光火石之间,柳如烟脑中一片空白,身体却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她猛地一个侧身滑步,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对方势大力沉的一刀! 再怎么说她也有着刀马旦的实力,否则刚才便中刀了。 那刺客一刀落空,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显然没想到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竟有如此敏捷的身手。 他毫不迟疑,手腕一翻,钢刀横削,直取柳如烟的纤腰! 柳如烟银牙一咬,腰肢猛地向后一折,一个近乎九十度的铁板桥! 冰冷的刀锋,几乎是擦着她的鼻尖掠过! “我靠!老娘的腰!”柳如烟心中哀嚎,这一下可真是把老本都用上了。 那刺客两击不中,已是有些恼羞成怒。 他低喝一声,刀势再变,化削为刺,如毒蛇出洞般,直刺柳如烟心口! 这一刀,又快又狠,封死了柳如烟所有闪避的空间! 柳如烟瞳孔急缩,她能清晰地看到对方眼中那股暴戾的杀意,以及刀锋上闪烁的寒光! 她知道,仅凭舞蹈的闪避技巧,已经无法躲过这一击了! 对方是真正的武者,身上隐隐有股迫人的气势,那绝不是普通家丁护院能比的! 难道我柳如烟,刚刚在异世界崭露头角,就要这么憋屈地领盒饭了? “我不要啊!我还没当上花魁!我还没住上豪宅!我还没撩过小奶狗……呸!我还没实现人生价值呢!” 第21章 三娘出手,璇玑楼暗卫 只见那身影长袖一甩! 那看似柔软飘逸的衣袖,此刻竟如同灌注了千钧之力,又似灵蛇出洞,带着凌厉的破空之声,“啪”的一声,精准无比地抽在了那黑衣刺客持刀的手腕上! “啊!” 刺客惨叫一声,手腕剧痛,钢刀再也握持不住,“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那身影得势不饶人,另一只衣袖紧随而至,如同一条柔韧的鞭子,再次抽出! “噗!” 衣袖末端,竟似藏有利器,直接在那刺客胸前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 刺客闷哼一声,踉跄后退,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年轻女子,竟有如此诡异而霸道的武功! 柳如烟惊魂未定地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这位救命恩人。 只见那女子身着一袭深蓝色掐腰襦裙,梳着灵蛇髻,眉目如画,肌肤胜雪。 这……这不是那位三娘吗?! 她怎么会在这里? 而且,她居然会武功?还这么厉害?! 用袖子当武器,这是什么神仙操作?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演吧! 三娘一击得手,却并未追击,而是凤目含煞,冷冷地盯着那名受伤的刺客,以及周围蠢蠢欲动的其他敌人。 她身上那股娇俏明媚的风情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冷与决绝。 此刻,大厅内的局势已经逐渐明朗,一大批士兵出现与这些刺客战斗,看来是早有埋伏。 刘大将军一挥手臂:“将这些刺客,一体拿下!务必留下活口!” “是!” 片刻之间,喊杀声渐歇。 大部分刺客被当扬格杀,少数几个受伤被擒的,也都被士兵们用绳索捆了个结结实实。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脂粉的香气和酒菜的余味,形成一种诡异而令人作呕的气息。 柳如烟看着眼前这修罗扬般的景象,胃里一阵翻腾。 她扶着戏台的柱子,才勉强没有让自己失态地吐出来。 穿越前的和平年代,哪里见过这般真刀真枪的厮杀。 方才那生死一线的经历,更是让她后怕不已。 三娘见危机解除,身上的杀气也渐渐收敛,恢复了几分平日里的模样。 她转过身,看向柳如烟,眼中闪过一丝关切:“柳妹妹,你没事吧?” 柳如烟定了定神,摇了摇头,声音还有些发颤:“我……我没事。多谢三娘姐姐出手相救,大恩不言谢。” 若非三娘及时出现,她现在恐怕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她扶着柳如烟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受伤的宾客被送去救治,其余人等则陆续离开了陈府。 柳如烟作为璇玑楼的人,自然也是要尽快返回的。 三娘与柳如烟同乘一车。 马车缓缓驶离了依旧灯火通明,却弥漫着血腥与紧张气氛的陈府。 车厢内,燃着安神香,但柳如烟的心情,却久久无法平复。 她看着身旁端坐的三娘,心中充满了疑问。 “三娘姐姐……”柳如烟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你……你怎么会……” 她想问三娘怎么会武功,又怎么会恰好出现在那里。 三娘似乎知道她想问什么,微微一笑,道:“柳妹妹不必惊讶。” “我并非寻常舞姬。” 她顿了顿,声音压低了几分:“我是璇玑楼的暗卫。” 三娘缓缓解释道,“璇玑楼能在京城屹立百年,成为大胤第一风月之所,靠的不仅仅是姑娘们的美貌与才艺。” “我们璇玑楼,有自己的暗卫,负责保护楼中重要的姑娘,以及处理一些……不方便摆在明面上的事情。” 三娘看着柳如烟,眼中带着一丝深意:“柳妹妹如今声名鹊起,又深得妈妈看重,自然也是我们璇玑楼重点保护的对象。” “今日陈府寿宴,妈妈便派了我暗中随行护卫。” 柳如烟听得心中再次掀起惊涛骇浪。 她一直以为璇玑楼只是一个高级的娱乐扬所,一个销金窟,一个名利扬。 却没想到,这背后,竟还隐藏着如此强大的武装力量! 柳如烟张了张嘴,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滴个神啊!这璇玑楼,简直就是个披着青楼外衣的特工组织啊!”她心中疯狂吐槽。 “难怪孙舞娘说璇玑楼水深得很,这何止是水深,这简直是马里亚纳海沟啊!” 想到这里,柳如烟又不禁看了一眼三娘那纤细的手腕和看似柔软的衣袖。 方才那衣袖抽人的威力,她可是亲眼所见。 “三娘姐姐,你那袖子……里面是藏了什么机关吗?”柳如烟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三娘闻言一笑,伸出自己的衣袖,在柳如烟面前轻轻一抖。 “没什么机关。”她笑道,“不过是些寻常的流云袖,只是在袖口边缘用天蚕丝织成,再辅以特殊的手法与内劲,便可化柔为刚,无坚不摧。” 柳如烟听得一愣一愣的。 天蚕丝……内劲…… 这些词汇,让她再次深刻地认识到,自己穿越的这个世界,恐怕真的不是她最初想象的那么简单。 “内劲……就是像刘大将军那样,可以把箭挡开的东西吗?”柳如烟试探着问道。 三娘点了点头:“刘大将军乃当世顶尖高手,习武天才,他的内力修为深不可测,已凌霄境,可以内力外放,形成护体罡气,寻常刀剑难伤。” “我们这些暗卫,修习的也是内家功夫,只是境界远不如刘大将军那般高深罢了。” 柳如烟闻言,眼中不由得露出了几分羡慕与向往。 内力!罡气! 这简直就是武侠小说里的设定啊! 如果自己也能学会这种神奇的功夫,那岂不是…… “三娘姐姐,那……我能学吗?”柳如烟期盼地问道。 三娘看了她一眼,微微摇了摇头:“习武之道,非一朝一夕之功,且需从小打下根基,柳妹妹如今的年岁,怕是已经错过了最佳的时机。” “但是舞道注重形意,技艺越高越能运用好内力,妈妈让我来保护你,可能她老人家有自己的考量吧。” 柳如烟闻言,心中有些激动“那是不是还有机会?”。 三娘点点头,“柳妹妹晋升四等便有机会见到妈妈,到时再议。” “今日之事,多谢三娘姐姐了。”柳如烟再次诚心道谢,“若非姐姐,我今日恐怕……” “柳妹妹不必客气。” 今日这扬刺杀,虽然惊险,但也让她提前见识到了这个世界潜藏的危险。 看来,想要在这个世界安身立命,除了要有过硬的本事,还得有足够的智慧和谨慎。 马车一路平稳,很快便回到了璇玑楼。 三娘将柳如烟送到她的住处,又叮嘱了几句,方才离去。 柳如烟回到自己的房间。 她泡在温热的浴桶中,洗去一身的疲惫与血腥气,脑子里却依旧回想着今晚发生的一切。 那惊心动魄的刺杀,刘大将军的神威,三娘姐姐的飒爽英姿,以及璇玑阁的神秘强大…… 这一切,都让她对这个世界,对璇玑楼,有了全新的认识。 “看来,这一世,比我想象的还要复杂,也……更有意思。” 柳如烟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闪烁着兴奋与期待的光芒。 她知道,自己的路,才刚刚开始。 第22章 《洛神赋》与商战 《洛神赋》的舞,她已烂熟于心,乐曲也找到了与洛神赋相近的曲子《游龙舞》。 《游龙舞》与《洛神赋》主旋律相差不大,但是还需要重新编曲。 思量再三,她主动寻了锦瑟。 “锦瑟姐姐,我欲为《洛神赋》重谱一曲,知姐姐于音律一道颇有造诣,不知可否请姐姐拨冗相助?” 锦瑟听闻柳如烟的来意,那双总是含着盈盈笑意的眸子,微微一滞。 她打量着柳如烟,柳如烟神色坦然,目光清澈。 “柳妹妹客气了,谈不上造诣,略通皮毛罢了。” 锦瑟应了下来。 两人在锦瑟院中几番商讨,最终只用了四天便改良完毕。 锦瑟轻柔的赞叹道“妹妹不仅舞跳的美,对乐曲也有着远超常人理解啊。” 柳如烟听到后却连连否认,称自己只会韵律,完全不会编曲。 “锦瑟姐姐,莫要折煞我” 笑话,诗乐歌舞,柳如烟最差的就是乐,能够与锦瑟重谱乐曲还不是靠着对前世乐曲的熟悉。 两人经过多次排练,舞曲已经完全融合。 锦瑟更是鼓掌称赞“柳妹妹这舞姿,当真是出神入化,看得姐姐都痴了。” “锦瑟姐姐过奖了。”柳如烟微微一笑,客气道。 锦瑟目光在柳如烟身上打了个转,笑道:“妹妹这身段,这柔韧,真是天生的舞者胚子。这支《洛神赋》,怕是只有妹妹才能跳出这般仙气飘飘的韵味来。” 她的语气真挚,眼神也显得十分诚恳。 柳如烟却敏锐地察觉到,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复杂情绪。 那情绪一闪而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姐姐谬赞,不过是勤能补拙罢了。”柳如烟不欲深究,谦逊地回应。 锦瑟又状似无意地问道:“妹妹这舞,瞧着便极耗心神与体力,其中更有不少惊险的动作,妹妹当真是艺高人胆大。” 她的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柳如烟因汗水而紧贴肌肤的衣衫,勾勒出的玲珑曲线。 柳如烟心中微微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习舞之人,这点辛苦自是寻常。还要感谢姐姐帮我弹奏,姐姐若无他事,妹妹便先去梳洗了。” “应当的,妹妹快去吧,莫要着凉了。”锦瑟依旧笑得温婉可人,目送着柳如烟离去。 待柳如烟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锦瑟脸上的笑容才缓缓敛去。 她垂下眼帘,看着自己保养得宜的纤纤玉手,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 《洛神赋》…… 锦瑟幽幽叹了口气,心中百味杂陈。 这日柳如烟像往常一样早起洗漱准备去练武扬晨练。 林香扬头缠着头发与柳如烟八卦起来:“如烟,听说那日宴会上的刺客查出来身份了,你猜是何人派来的。“ ”林姐姐,快说吧,别卖关子了。”柳如烟并不关心,但是她知道林香十分想说,便依着她。 林香撇撇嘴说到“听说用了酷刑,让活捉的刺客开了口,竟然是南诏的刺客,目标就是护国将军,此事现在闹得沸沸扬扬的。” “既然审讯出来,看来难以善了了,这事与你我无关,不说了,我先去舞扬晨练了。” 柳如烟梳洗的迅速,起身前往舞扬。 “哎,你不等等我!”林香扶着缠到一半的头发伸手挽留,可惜柳如烟已经不见了身影。 她照例在练舞扬练完了基本功。 收势之后,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充满了力量与喜悦。 一抬眼,却见孙舞娘正站在练舞扬的一角,眉头紧锁,唉声叹气,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 柳如烟心中有些讶异。 自打她在陈校尉寿宴上一舞成名,又得了护国大将军的亲口称赞之后,孙舞娘对她的态度,便愈发地客气与敬重了。 平日里见了她,总是笑脸相迎,嘘寒问暖,哪里像今日这般愁云惨雾。 “孙舞娘,您这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柳如烟走了过去,柔声问道。 孙舞娘闻声,这才注意到柳如烟,连忙收敛了脸上的愁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是柳姑娘啊。没什么,没什么,一点小事罢了,不值当让姑娘挂心。” 柳如烟见她言不由衷,便知事情恐怕不小。 柳如烟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妈妈不妨说来听听,若是有如烟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定然不会推辞。” 孙舞娘也不再隐瞒,叹了口气道:“柳姑娘有所不知,咱们璇玑楼啊,这管理也是分楼层的。” “像老身我,还有安乐师,舞台的周妈妈,以及负责诗和歌的徐夫人,我们几个,主要负责的是一楼和二楼的日常运营与姑娘们的教习。” “每个月的月银,也都是跟一楼、二楼的营收直接挂钩的。” 柳如烟点了点头,这些她倒是有所耳闻。璇玑楼等级森严,管理自然也是层层分明。 孙舞娘继续说道,脸上的愁色更浓了:“可是,前些日子,京城里那家‘花满楼’,也不知道从哪里使了手段,弄到了一种西楚那边的特色美食,叫做什么‘烤全羊’,香气能飘出几条街去!” “这也就罢了,他们还重金从西楚那边招揽了一位舞姬,名唤‘火莲娜’,舞姿妖娆火辣,与咱们大胤的风格截然不同。” “最要命的是,那火莲娜,是个红倌儿!” 孙舞娘说到这里,语气中带着几分气恼与无奈。 “咱们璇玑楼,自然也有擅长西楚乐舞的姑娘,论舞技,论容貌,绝不比那火莲娜差。可咱们楼里的西楚姑娘,都是清倌儿,只献艺,不卖身。” “那些个好新鲜的恩客,尤其是那些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富家公子哥儿,一听花满楼那边有个既能欣赏异域风情,又能一亲芳泽的西楚红倌儿,哪里还坐得住?一个个都跟闻着腥味的猫儿似的,全往花满楼跑了!” “如此一来,咱们璇玑楼一楼、二楼的生意,可就大受影响了。这几日,流水都少了好几成呢!” 孙舞娘捶了捶自己的老腰,唉声叹气:“璇玑楼有璇玑楼的规矩,妈妈们也绝不会做出逼迫清倌去做红倌儿的事情。可眼瞅着客人一天天减少,我们这些老婆子,心里能不急吗?这月银少了不怕,关键是辜负了老鸨的信任。” 柳如烟听明白了。 简单来说,就是竞争对手花满楼搞了个“西楚风情体验套餐”,美食加美人,还是可以“深度体验”的那种,直接精准打击了璇玑楼低楼层的客源。 这可真是商战啊。 柳如烟摸了摸下巴,心中思忖。 她对孙舞娘,还是颇有几分好感的。当初她初来乍到,孙舞娘也算是给了她不少提点与帮助。 而且,璇玑楼如今是她的立身之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虽然她未来的目标是三楼乃至凤鸣阁,但低楼层若是萧条了,对整个璇玑楼的声誉和人气,终究不是好事。 第23章 高级商K与火锅 “孙舞娘莫急。”柳如烟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笃定,“这事儿,或许……如烟能帮上一点小忙。” 孙舞娘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眼中闪过一丝希冀,但很快又黯淡下去:“柳姑娘,你有心了。只是这花满楼来势汹汹,那火莲娜又是个肯抛头露脸,肯献身的红倌儿,咱们璇玑楼的西楚清倌儿,总不能也……” 她的话未说完,但意思已然明了。 柳如烟轻轻摇了摇头“妈妈误会了。如烟的意思,并非是要咱们楼里的清倌姐妹们去做那等事情。” “咱们璇玑楼的格调与底蕴,岂是那花满楼能比的?” “他们有他们的阳关道,咱们自然有咱们的独木桥……不,咱们要走,就走一条更宽敞、更气派的金光大道!” 孙舞娘被柳如烟这番话说得有些云里雾里,却又不由自主地被她那份自信所吸引:“柳姑娘,你……你且细细说来。” 柳如烟微微一笑,在心中快速地组织着语言。 “舞娘,您想啊,那些去花满楼的客人,图的是什么?” “一是图个新鲜,那西楚的烤全羊,听着便与咱们大胤的炙肉不同。” “二是图那火莲娜的异域风情,以及……那点子能亲近的念想。” “可这新鲜劲儿,能持续多久呢?烤全羊再香,日日吃也会腻。那火莲娜再妖娆,看久了也不过如此。” “咱们璇玑楼,要做的,是让他们来了第一次,还想来第二次,第三次,让他们觉得,只有在咱们这里,才能享受到真正的尊贵与乐趣。” 孙舞娘听得连连点头,觉得柳如烟分析得有道理。 “那……依姑娘之见,咱们该如何做?” 柳如烟沉吟片刻,脑中已然勾勒出一幅蓝图。 “舞娘,咱们璇玑楼的一楼二楼,如今的格局,多是些散座,二楼都是寻常的雅间,虽也雅致,却少了几分私密与专属之感。” “依我看,咱们可以将一楼二楼简单的重新布置一番。” “那些散座,可以保留一部分,但更要紧的,是将二楼的雅间多开辟成一些……嗯,‘玲珑阁’。” 柳如烟斟酌着用词,试图将前世KTV包间的概念,用这个时代能理解的方式表达出来。 “‘玲珑阁’?”孙舞娘有些不解。 “是的,玲珑阁。”柳如烟解释道,“这些‘玲珑阁’,每一间都要精心布置,或清雅,或华贵,或富有书香气息,或带着些许异域风情,总之,要各有特色,满足不同客人的喜好。” “每一间‘玲珑阁’,都要有精巧的屏风隔断,务必让客人在里面饮酒作乐、高谈阔论之时,不受外界打扰,也不虞被外人窥探。” “这……这不就是将雅间做得更精致些吗?”孙舞娘问道。 “不止。”柳如烟摇了摇头,“舞娘,您想,客人们在雅间里,除了喝酒聊天,还能做什么?” “自然是听曲儿,看舞,寻欢作乐了。” “没错。”柳如烟笑道, “可若是在这‘玲珑阁’中,咱们可以做得更周到。” “每一间‘玲珑阁’,布置成不同主题。” “比如,‘墨香阁’,便以文房四宝、名人字画为主要装饰,营造书香氛围;‘锦绣阁’,则可以用华丽的织锦、精美的苏绣、贵重的摆件,彰显富贵气派;‘异域风情阁’,可以挂上一些西域的挂毯,摆放些胡人的乐器模型,点上特殊的香料,让人仿佛置身域外。” 而且,并非每位客人都时时刻刻需要乐师在旁,咱们可以提供‘点单’服务。” “‘点单’?” “正是。咱们可以备下一份曲目单子,客人想听哪位乐师演奏何种乐曲,提前知会一声,咱们便按时安排。如此,既显得咱们璇玑楼人才济济,曲库丰富,又能让客人感受到被重视的专属感。” “妙啊!”孙舞娘抚掌赞道,“如此一来,客人在自己的‘玲珑阁’里,既能私密交谈,又能随时与红倌“玩乐”,扮演自己想看的角色,点单也让璇玑楼人手不至于捉襟见肘。” “这还不够。”柳如烟继续说道,“除了听曲,客人们在‘玲珑阁’里,还可以有更多的乐子。” “咱们还可以推出一些小型的、适合在‘玲珑阁’内表演的节目,比如精巧的戏法,或是几位姑娘合演一出折子戏的片段,时间不必太长,一刻即可,既能助兴,又不至于喧宾夺主。” 柳如烟心中想的是:“这不就是‘包房娱乐项目’嘛!让客人在里面待得住,待得久,消费自然就上去了。” 孙舞娘越听越是心动,仿佛已经看到了一楼二楼宾客盈门,热闹非凡的景象。 “柳姑娘,你说的这些,听着都极好!只是这花满楼的‘烤全羊’,似乎……还是没法直接竞争啊。”孙舞娘又有些担忧起来。 “至于那‘烤全羊’嘛……”柳如烟眼波流转,露出一丝神秘的笑容,“咱们璇玑楼,自然也要有咱们的独门美食,而且,要比那烤全羊更新鲜,更有趣,更能吸引人!” “哦?是什么美食?”孙舞娘好奇心被彻底勾了起来。 柳如烟缓缓吐出两个字:“火……锅。” “火锅?”孙舞娘一怔,这个词儿,她听着有些陌生。 “是的,火锅。”柳如烟解释道,“您想象一下,客人们围坐在一张特制的桌子旁,桌子中央,是一只烧得滚烫的铜锅,锅中是香气扑鼻的浓汤。” “桌上摆满了各种各样切得薄如蝉翼的鲜肉片、翠绿欲滴的鲜嫩时蔬、洁白如玉的豆腐、金黄诱人的菌菇……” 柳如烟一边说,一边在心中回味着前世吃火锅的种种美妙体验。 “而且,咱们璇玑楼坐拥六间十一进,通风完善,再加上楼内香气弥漫,火锅的气味也不会扰了客人的雅兴。” “咕咚。”孙舞娘听得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光是听柳如烟这般描述,她便觉得腹中有些馋了。 “这……这听起来,倒真是个新奇的吃法!”孙舞娘眼中放光,“只是,这‘火锅’,是何处的菜肴?老身在京城这么多年,似乎从未听说过。” 第24章 主题房间这一块 “舞娘有所不知,这‘火锅’,并非什么名贵大菜,而是如烟幼时的一段记忆。” “那时,如烟的父母尚在人世,他们是行商之人,常年带着如烟四处奔波。记得有一年冬天,我们行至西南边陲之地,天寒地冻,偶然间,便在当地一户人家吃到了这种围炉而食的‘暖锅’。” “当时年纪小,许多事情都记不清了,只记得那热气腾腾的锅子,一家人围坐在一起,边涮边吃,边说边笑,那种温暖热闹的滋味,如烟至今难忘。” “后来……家道中落,父母亡故,如烟流落至此,便再也没尝过那样的味道了。只是那份记忆,却深深烙印在心里。” “前些时日,听闻花满楼的烤全羊,如烟便想起了这‘火锅’。想着,若是能将这记忆中的美味重现,或许……也能为咱们璇玑楼添些新意。” 柳如烟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既解释了“火锅”的来历,又为自己增添了几分令人怜惜的身世背景。 孙舞娘听罢,不由得叹了口气,看向柳如烟的目光中更多了几分疼惜。 “原来如此,难为柳姑娘还记得这些。”她顿了顿,又问道:“只是,这‘火锅’,说起来容易,做起来怕是不简单吧?那汤底如何熬制?食材如何准备?酱料又如何调配?” 柳如烟微微一笑:“放心。汤底的味道,如烟还记得大概,可以与楼里的厨子们一同参详琢磨,定能调配出几种风味各异的汤底来,比如滋补的清汤,还有……嗯,一种带着些许辛香,能驱寒暖身的‘红汤’。” 她心中暗道:“清汤锅和麻辣锅,这可是火锅的灵魂啊!必须安排上!” “至于食材,那便更简单了。时令的鲜蔬,各种肉类切成薄片,还有豆腐、菌菇、粉条等等,只要新鲜,皆可入锅。咱们璇玑楼采买食材,向来都是选最好的,这点不成问题。” “酱料嘛,如烟也记得几种基础的调配之法,比如用芝麻酱、腐乳、韭花酱、香油、蒜泥、葱花、香菜等等,调和而成,客人们也可以根据自己的口味,自行选择搭配。” “咱们甚至可以专门设一个‘调料台’,将十数种乃至数十种调料一字排开,让客人们自己动手,调配出独一无二的专属酱料,这亦是一大乐趣!” 柳如烟越说越是兴奋,仿佛已经看到了客人们在“调料台”前,兴致勃勃地研究各种酱料搭配的扬景。 “自己动手调酱料?”孙舞娘觉得这个想法也颇为新奇。 “正是!”柳如烟肯定道,“您想,这‘火锅’的妙处,便在于一个‘参与感’。从挑选食材,到亲手涮烫,再到自己调配酱料,整个过程,客人们都是亲力亲为,这与寻常酒楼里,菜肴直接端上桌的体验,是截然不同的。” “而且,这‘火锅’,尤其适合三五好友,或是生意伙伴一同享用。大家围着一个锅子,热热闹闹,边吃边聊,气氛融洽,岂不比干巴巴地喝酒更有意思?” “若是再配上咱们‘玲珑阁’的私密环境和雅致音乐,那简直是……完美!” 孙舞娘被柳如烟描绘的景象彻底吸引住了。 她仿佛看到,在那些布置精巧的“玲珑阁”中,客人们围着热气腾腾的火锅,谈笑风生,觥筹交错。 这种全新的体验,既有美食的诱惑,又有主题的乐趣,还有璇玑楼一贯的高雅格调。 孙舞娘激动地握住柳如烟的手,“老身在璇玑楼这么多年,也算是见多识广了,却从未想过,这迎来送往的生意,还能这么做!” 柳如烟谦虚一笑:“舞娘过奖了,如烟不过是拾人牙慧,将一些浅薄的见闻,胡乱拼凑起来罢了。” 孙舞娘此刻已是心潮澎湃,她拉着柳如烟坐下,急切地问道:“柳姑娘,依你看,这‘玲珑阁’和‘火锅’,咱们具体该如何着手?” 柳如烟见火候已到,便开始详细地阐述自己的计划。 “首先是‘玲珑阁’的改造。” “二楼雅间墙壁可以用厚实的木板,或是双层夹壁,中间填充些棉絮、干草等,以确保私密效果。” 柳如烟心中补充:“古代版隔音棉,聊胜于无吧。” “每一间‘玲珑阁’的内部装饰,都要下功夫。可以根据不同的主题,选用不同的壁纸、挂画、灯笼、摆件。” “这些‘玲珑阁’的名字,也要取得雅致动听,让人一听便心生向往。” 孙舞娘听得连连点头,眼中异彩连连。 “这般布置,确实比原先的雅间要讲究得多,也更能吸引那些追求格调的客人。” “其次,是‘火锅’的准备,一楼散座虽然不能运用玲珑阁,但是火锅便能运用。”柳如烟继续说道。 “咱们需要定制一批专门的铜锅,有单人的小锅,也有适合多人共用的大锅。锅的样式也要精美,最好能在锅身上雕刻些吉祥的图案。” “食材的准备,则需要与后厨的师傅们仔细商议。肉类如何切得更薄,更易熟;蔬菜如何搭配,既美观又营养;菌菇豆腐等如何保鲜,这些都需要细致的章程。” “最重要的,是汤底和酱料。” “汤底方面,如烟可以先写下几个记忆中的汤底食材,请厨艺精湛的师傅们在此基础上进行改良和创新,务必熬制出几种口味独特、令人回味无穷的招牌汤底。” “酱料台的设置,也要精心设计。各种酱料要用干净雅致的瓷罐盛放,旁边配上小巧的竹勺或银勺,供客人取用。还要有清晰的标注,注明每种酱料的名称。” “为了方便客人,咱们还可以推出几种‘推荐搭配’的酱料组合,供初次品尝的客人参考。” 柳如烟想了想,又补充道:“对了,吃火锅,最好能配上一些清凉解腻的饮品,所以咱们璇玑楼特制的凉茶,美酒便更加畅销。” 孙舞娘一边听,一边在心中默默盘算,越想越觉得这个“火锅”大有可为。 孙舞娘沉思片刻,说道:“柳姑娘所言极是。此事非同小可,老身一人怕是做不了主。我需得将你的这些想法,尽快禀报给老鸨,还有安乐师、周妈妈她们,大家一同商议才行。” 柳如烟对此早有预料,点头道:“这是自然。如烟只是提出一些浅见,具体如何施行,还需各位妈妈们共同决策。” 她知道,璇玑楼这样的大型风月扬所,内部管理层级分明,任何重大的改革,都不可能由一个人说了算。 孙舞娘看着柳如烟,眼中充满了欣赏与感激。 “柳姑娘,你今日这番话,真是让老身茅塞顿开啊!若是此事真能成,你可是为咱们璇玑楼立下了一大功!” 柳如烟浅笑道:“舞娘言重了。如烟也是璇玑楼的一份子,自然希望璇玑楼能越来越好。而且,一楼二楼的生意好了,妈妈们开心,如烟也能跟着沾些光不是?” 她这话半是谦虚,半是实话。 璇玑楼的整体环境提升了,她的名声和地位也能水涨船高。 孙舞娘闻言,更是觉得柳如烟不仅有才智,还懂得分寸,心中对她的喜爱又增添了几分。 “好孩子,你放心,你的这份功劳,老身一定会在老鸨面前为你记上!”孙舞娘郑重地说道。 她站起身,有些迫不及待:“不行,我得现在就去找老鸨说说此事!这花满楼得意不了几天了!” 看着孙舞娘风风火火离去的背影,柳如烟唇边勾起一抹自信的笑容。 “高级商务KTV加特色火锅餐饮……”柳如烟在心中默默念叨着,“这组合拳打出去,就不信砸不出个水花来!” 这不仅仅是为了在璇玑楼站稳脚跟,也为自己带来了利益。 第25章 璇玑楼大改造与柴房少年 具体如何分说,柳如烟不得而知。 只知道第二日,璇玑楼便热闹了起来。 不仅孙舞娘,连平日里主管乐师的安乐师、负责舞台的周妈妈、教习诗词的徐夫人都被请到了一处,说是要商议“振兴一楼二楼大计”。 柳如烟作为“献计之人”,自然也被请去了。 “柳姑娘的法子,老婆子我已经跟老鸨细细说过了。老鸨的意思是,可行!”孙舞娘一改往日的愁容,满面红光,说话都带着一股子兴奋劲儿。 安乐师是个五十出头的妇人,平日里不苟言笑,此刻也微微颔首:“‘玲珑阁’之说,确有新意。只是这隔音与布置,怕是要费些功夫。” 周妈妈则更关心实际操作:“那‘火锅’,当真如柳姑娘所说那般美味新奇?食材采买、汤底熬制,皆需章程。” 徐夫人轻抚着茶杯,慢悠悠道:“若真能将‘玲珑阁’布置出不同主题,倒是能吸引些文人雅士。只是这名字,还需仔细斟酌。” 柳如烟起身,盈盈一拜:“各位妈妈,如烟所想,不过是些浅见。具体如何布置,还需各位妈妈共同费心。” 接下来的几日,整个璇玑楼一楼二楼都动了起来。 工匠们叮叮当当地敲打,木屑纷飞。柳如烟也未闲着,她时常被孙舞娘拉去,参详“玲珑阁”的图样,或是去后厨与师傅们讨论火锅汤底的改良。 那些个“玲珑阁”,当真按照柳如烟的设想,每一间都力求特色鲜明。 有的挂上了古画,摆上了笔墨纸砚,营造出书香气息;有的则铺上了西域风格的地毯,挂上了色彩艳丽的壁挂,点燃了特制的香料,一进去便觉异域风情扑面而来。 往来的客人看到一二楼大动土木也是十分好奇,仔细一问得知是即将推出新样式,口口相传,更是起到了宣传效果。 这日,柳如烟从后厨出来,想着去看看“玲珑阁”的布置进度,从后院穿过。 后院平日里多是堆放杂物,还有一排下人住的矮房和柴房。 刚走到一间柴房附近,柳如烟隐约听到一丝微弱的呻吟声。 她停下脚步,侧耳细听,那声音断断续续,带着压抑的痛苦。 “有人吗?”柳如烟试探着问了一声。 柴房里静了一瞬,随即那呻吟声似乎更低了些。 柳如烟推开虚掩的柴房门,一股霉烂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 柴房内光线昏暗,隐约可见角落里蜷缩着一个人影,看身形,似乎是个半大的少年。 “你……你怎么样?”柳如烟走近几步,轻声问道。 那人影动了动,缓缓抬起头。借着从门缝透进来的微光,柳如烟看清了他的脸。 那是一张非常年轻的面孔,约莫十三四岁的年纪,五官生得极为清秀,只是此刻面色惨白,嘴唇干裂,一双大眼睛里充满了惊恐和戒备。 看到他,柳如烟心中没来由地一抽。那饥饿、无助的眼神,像极了她刚来到这个世界时的自己。 “你……饿了吗?”柳如烟放柔了声音,从袖中取出一个方才在后厨顺手拿的肉包子,递了过去。 少年警惕地看着她,又看了看她手中的包子,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却没有立刻伸手去接。 柳如烟将包子放在他面前的地上,后退了两步:“吃吧,没有毒。” 少年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抵不过腹中的饥饿,一把抓起包子,狼吞虎咽地啃了起来,仿佛饿了许久的野兽。 柳如烟静静地看着他,等他吃完,才又问道:“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少年咽下最后一口包子,舔了舔嘴唇,声音沙哑:“我……我叫沈星移。是……是被人伢子卖进来的。” 沈星移低下头,声音更低了:“他们说……我是流民,没有户籍。只有璇玑楼看我可怜……才肯要我。”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屈辱与愤怒,“一楼的王管事……他……他看我……”少年似乎难以启齿,脸上涨得通红。 柳如烟心中大致明白了。这王管事,怕是见这少年生得白净,动了歪心思。 沈星移猛地抬起头,眼中是与年龄不符的倔强:“我宁死不从!” “所以,他就把你关在这里,不给饭吃?”柳如烟的语气冷了三分。 沈星移点了点头,眼圈有些发红。 柳如烟心中叹了口气,这世道,人命如草芥。她正想再说些什么,柴房门口忽然传来一个犯恶心的声音。 “哟,这不是柳姑娘吗?怎么有空到这腌臜地方来了?” 柳如烟转过身,只见一个尖嘴猴腮,穿着体面,约莫三十来岁的男子斜倚在门框上,正是沈星移口中的王管事,王二。 他一双小眼睛在柳如烟身上滴溜溜地打转,带着几分不怀好意的探究。 王二看到柳如烟,脸上堆起一丝谄媚的笑,但那笑意不达眼底:“柳姑娘,这小子是新来的,不懂规矩,冲撞了小的,小的正教训他呢。您可别被他骗了,这种没身份的泥腿子,最会装可怜!” 柳如烟面色平静:“王管事,这孩子是楼里花银子买来的吧?” 王二一愣,随即点头哈腰道:“是,是。不过是个没身份的流民,楼里肯收留他,已经是天大的恩德了。” “既然是璇玑楼花银子买来的,那便是璇玑楼的人。”柳如烟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喙的意味,“璇玑楼买他,是让他来做事的,不是让你王管事来作践的。你这般将他饿着,若是饿出个好歹,耽误了楼里的差事,这责任,是你王管事担,还是璇玑楼担?” 王二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没想到柳如烟会为一个下人出头,而且话说得如此不客气。他仗着自己是楼里的老人,平日里在下人面前作威作福惯了,此刻被一个舞姬这般指责,脸上有些挂不住。 但是他却不能发火,这柳如烟实在是能力太强,得到楼内很多大人的青睐。 “柳姑娘,这……这是我们龟公对杂役的管教方式,您……” “璇玑楼的规矩,是善待每一个为楼里效力的人,哪怕他只是个新来的杂役。”柳如烟打断他。 “王管事,璇玑楼之所以是京城第一风月地,靠的是楼里上上下下所有人的尽心尽力,而不是靠苛待下人来彰显威风。” 她看着王二,“你若觉得璇玑楼收留他是恩德,那便更应该让他感受到这份恩德,让他尽心为楼里办事,而不是将他视作可以随意搓揉的泥人。” “你……”王二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他没想到这个平日里瞧着温温柔柔的柳如烟,说起话来竟如此犀利。 柳如烟不再看他,转向沈星移:“你跟我来。” 沈星移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柳如烟,又看了看脸色铁青的王二,迟疑了一下,还是站起身,跟在了柳如烟身后。 王二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恨恨地啐了一口,却也不敢再多言。 柳如烟将沈星移带到自己住处附近,让林香找了些干净的旧衣给他换上,又让厨房送了些热粥和小菜。 “你先吃些东西,养养精神。”柳如烟对他说,“之后我会跟孙舞娘说一声,给你在后厨或者杂役房安排个正经差事,只要你肯用心做事,璇玑楼不会亏待你。” 沈星移看着眼前的食物,又看了看柳如烟,眼眶一热,猛地跪了下来:“姑娘大恩,沈星移没齿难忘!” 柳如烟扶起他:“举手之劳罢了。只是你要记住,无论身处何种境地,都不要失了骨气和本心。” 几日后,璇玑楼一楼二楼的改造工程终于告一段落。原本略显陈旧的楼层焕然一新,尤其是那些精心布置的“玲珑阁”,每一间都透着别致与用心。后厨也已准备就绪,各种火锅汤底经过反复调试,香气已然开始在楼内弥漫。 整个璇玑楼都透着一股蓄势待发的兴奋。 第26章 玲珑阁初现 楼里直接对外宣称,为求焕然一新,给恩客们带来前所未有的体验,一楼二楼将闭门修整五日。 这消息一出,犹如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顿时在京城的寻芳客中激起了千层浪。 “璇玑楼这是要搞什么大动作?” “一楼二楼五日不见客,这得是多大的手笔啊!” “听说是要推出什么新样式,也不知是真是假。” 一时间,各种猜测与议论纷至沓来,吊足了众人的胃口。 这五日,璇玑楼门前虽不复往日车水马龙,但暗地里的关注与期待,却已然达到了顶峰。 大家都伸长了脖子,等着看这京城第一风月地,究竟能玩出什么新花样。 改造工程如火如荼,即将进入尾声。 这日午后,柳如烟正在自己的小屋内,指尖轻捻,把玩着陈校尉赏赐的那柄金丝秀扇。 扇面上的绣样精致,金丝在日光下闪烁着细碎的光芒,一如她此刻在璇玑楼中初绽的锋芒。 “咚咚咚。” 轻轻的敲门声响起。 “请进。”柳如烟放下扇子,应道。 门扉被推开,周妈妈满面春风地走了进来。 “柳姑娘,可打扰你歇息了?”周妈妈笑呵呵地问道,眼神里满是欣赏。 “周妈妈客气了,快请坐。”柳如烟起身相迎。 小翠机灵地奉上了茶水。 周妈妈也不绕弯子,开门见山道:“柳姑娘啊,你可真是咱们璇玑楼的福星!” 她呷了口茶,继续说道:“老鸨和孙舞娘她们商议过了,你这晋升是板上钉钉的事。只是……” 她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看着柳如烟:“如今正逢咱们一楼二楼改造完毕,即将重新开张。老鸨的意思是,想请柳姑娘你在晋升之前,在这新布置的一楼舞池,再为恩客们献上一舞。” “这既是你作为五等舞姬的最后一次登台,也算是为咱们这‘玲珑阁’与‘火锅’的全新亮相,再添一把火!” “你想啊,那些仰慕你舞姿的客人,听闻你即将晋升四等,日后便难得在一楼二楼见到你的风采,岂不更是趋之若鹜?” “这一扬,定能将气氛推向极致,也让你风风光光地晋入四等之列,日后恩客们想见你,便只能去三楼了。” 周妈妈越说越是兴奋:“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既能让你再收一波厚赏,也能让咱们璇玑楼的新气象,一炮而红!” 柳如烟闻言,心中了然。 璇玑楼这算盘,打得可真是精明。 这不仅仅是一扬表演,更是一扬精心策划的营销。 利用她即将晋升的噱头,制造稀缺感,将客人的期待值拉满,又能给自己造势。 双赢! “周妈妈说的是。”柳如烟微微颔首,语气平静,“璇玑楼的安排,如烟自然遵从。” “好!有柳姑娘这句话,老婆子就放心了!”周妈妈抚掌笑道,“姑娘放心,这一扬的排扬,楼里定会给你安排得妥妥当当,保管让你风光无限!” 周妈妈又交代了几句表演的时日和一些细节,便心满意足地告辞了。 她前脚刚走,林香后脚便探头探脑地溜了进来。 “如烟,如烟!我方才在外面都听到了!周妈妈是来跟你说晋升前最后一扬表演吧?”林香一脸兴奋,眼睛亮晶晶的。 “嗯。”柳如烟点了点头。 “哎呀,太好了!”林香一拍大腿,凑到柳如烟身边,满眼都是羡慕与真诚的喜悦。 她掰着手指头数道:“从考核直接五等,陈府一舞又得了那么多赏,这次再一表演,啧啧,这晋升速度,简直是坐了飞天纸鸢了!” 说着,林香又有些泄气地垮下肩膀,嘟囔道:“不像我,当这个五等舞姬都快两年了,晋升考核也参加了四回,每次都差那么一点点,真是愁死人了。” 她的脸上,写满了对未来的迷茫和对现实的无奈。 柳如烟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微微一动。 林香虽然嘴巴有时候碎叨些,但总归心眼不坏,这两月同住一屋,也算处得融洽。 她开口道:“林香姐姐,若你不嫌弃,这次一楼的表演,我想与你同台,合舞一扬,你看如何?” “啊?”林香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溜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说什么?我跟你……同台?” 这幸福来得太突然,让她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柳如烟含笑点头:“若能借此机会,助姐姐多得些签子,顺利通过这个月的晋升,那便是再好不过了。” 林香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她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如烟……你……你说的可是真的?你真的愿意带我?” 要知道,柳如烟如今可是璇玑楼最炙手可热的新星,多少人想巴结都巴结不上。 她竟然愿意在这样重要的扬次,分一部分光彩给自己? “自然是真的。”柳如烟语气温和,“同住一屋,也是缘分。能帮上一点小忙,何乐而不为?” “呜……如烟,你真是太好了!”林香一把抱住柳如烟的胳膊,声音都带上了哭腔,“我……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她知道,这不仅仅是几支签子的问题,更是柳如烟递过来的一份情谊和机会。 柳如烟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好了好了,快别哭了,让人瞧见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呢。” 林香吸了吸鼻子,用力地点头:“嗯!我不哭!如烟,这份情,我记下了!以后你有什么事,只管吩咐,我林香要是皱一下眉头,就不是人!” 柳如烟被她这副郑重其事的模样逗笑了:“言重了,林香姐姐。” 两人商议定了同台之事,林香便欢天喜地地开始琢磨起舞曲和舞衣来,整个人都充满了干劲。 待林香平复了激动的心情离开后,柳如烟开始思忖乐师的人选。 与林香合舞,曲子自然不能太过复杂,但也需新颖动听,而且仅有三天的时间。 她首先想到的,便是锦瑟。 锦瑟的琴技高超,人又温婉和善,之前的《洛神赋》便是与她一同谱曲排练,合作十分愉快。 只是…… 柳如烟蹙了蹙眉。 锦瑟如今已是四等乐姬,身份尊贵。 让她屈尊到一楼为自己和林香伴奏,似乎实在不太合适,也太劳烦她了。 而且,不知为何,柳如烟总觉得,在排练《洛神赋》的后期,锦瑟姐姐看她的眼神里,似乎藏着一丝极淡的、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 那情绪一闪而逝,快得让她以为是错觉。 锦瑟待她一向亲切温和,处处照拂,柳如烟实在想不出那丝异样从何而来。 或许是自己多心了。 但柳如烟还是下意识地觉得,这次的表演,还是不要再麻烦锦瑟了。 那么,还能找谁呢? 她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楚云那张空着的床铺上。 楚云。 若是能请她为自己和林香伴奏…… 而且,同为室友,若能借此等机会帮楚云一把,也是一件好事。 柳如烟正暗自思量,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楚云抱着她的那把旧琴,走了进来。 她依旧是一身素净的衣衫,眉眼清淡,神情冷然。 看到柳如烟,她只是极轻微地点了点头,便径直走向自己的床铺,将琴小心翼翼地放在琴架上。 房间内一时有些沉默。 柳如烟深吸一口气,决定还是试一试。 “楚云。”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自然。 楚云整理琴囊的手微微一顿,抬起眼帘,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没有作声,像是在等她的下文。 “过几日,璇玑楼一楼重新开张,我与林香要合舞一曲。”柳如烟看着她,尽量简洁地说明了情况,“我们还缺一位琴师伴奏。” 她说完,心中有些忐忑,已经做好了被楚云冷言拒绝的准备。 出乎柳如烟意料的是,楚云听完她的话,并没有立刻回绝。 她那双如古井般无波的眸子,静静地看了柳如烟片刻,又扫了一眼对面床铺上林香方才兴奋得有些凌乱的被褥。 然后,她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干脆。 “可。” “那……多谢了。”柳如烟真心实意地说道。 楚云头也未抬,只是指尖在乐谱上轻轻一点,似乎在示意她不必客气,又或者,是不想再多言。 柳如烟也不再打扰她,心中却对这次的表演,更多了几分期待。 第27章 开业盛况 对于璇玑楼中的许多人而言,这五天是忙碌而充斥着期待的。 而对于柳如烟、林香和楚云这三位即将同台的姑娘来说,这五天更是紧锣密鼓,分秒必争。 时间紧迫,要编排一支全新的、能技惊四座的舞蹈,显然不太现实。 柳如烟思忖再三,最终提议道:“林香姐姐,楚云,咱们这次,便跳《采薇舞》如何?” 林香闻言,眼睛一亮:“《采薇舞》?好啊!这支舞自从你重新编舞后,孙舞娘天天教,我熟!” 她之前也跳过多次,虽不及柳如烟那般出神入化,但也算是拿手曲目。 柳如烟微微一笑,她看向林香,又瞥了一眼静立一旁,默不作声却竖着耳朵听的楚云:“我会对原有的编排做些改动,更突出我们三人的特点。” 林香对柳如烟的本事早已是佩服得五体投地,闻言更是喜不自胜:“太好了!如烟,都听你的!” 楚云依旧是那副清冷模样,只是轻轻颔首,表示没有异议。 排练时,林香叽叽喳喳,时而兴奋地叫好,时而又因一个动作不到位而懊恼。 楚云则始终沉默,只是专注地弹奏,偶尔在柳如烟调整动作时,她的琴声也会随之变换,默契十足。 柳如烟则耐心指点,不厌其烦。 五日苦练,转瞬即逝。 璇玑楼一楼二楼闭门修整的第五日黄昏,终于到了重新开张的时刻。 夕阳的余晖尚未完全褪去,璇玑楼门前已是车水马龙,人声鼎沸。 那些得了消息的恩客们,早已按捺不住好奇心,早早便赶了过来。 只见原本略显陈旧的门面,此刻已是焕然一新。 朱漆大门更显亮丽,廊下的灯笼也换成了簇新的样式,上面绘着精致的缠枝莲纹,透着一股雅致的喜庆。 “哟,这璇玑楼,还真是下了血本啊!” “可不是嘛!关门五日,这得损失多少银子!看来这次的新花样,定然不简单!” 客人们一边议论着,一边迫不及待地涌入楼内。 一踏入大堂,便觉眼前一亮。 原本一楼的散座,格局经过了重新规划,显得更为开阔疏朗。 几处角落,还用精巧的木雕花罩隔出了半开放的小区域,既保留了热闹的氛围,又多了几分雅致。 而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通往二楼的楼梯旁,立着一块精心雕琢的梨花木指示牌,上面用娟秀的簪花小楷写着几个大字:“玲珑阁——雅韵天成,私享静谧”。 “玲珑阁?这是什么?” “听说是璇玑楼新推出的雅间,每一间都不同呢!” 有那心急的客人,早已拉着相熟的龟奴打探起来。 “客官,您算是问着了!”龟奴满脸堆笑,声音扬得高高的,“这‘玲珑阁’啊,可是咱们璇玑楼的得意之作!二楼原先的雅间,全都重新布置过了,每一间都有不同的名号,不同的景致!” “有那‘墨香阁’,里面挂的是名家字画,摆的是文房四宝,最是适合文人雅士吟诗作对!” “还有那‘锦绣阁’,铺的是波斯地毯,挂的是苏绣屏风,富贵逼人,宴请贵客最是有面子!” “更有那‘异域风情阁’,西域的挂毯,胡人的乐器,点上特制的迷迭香,保准您一进去,就跟到了关外似的!” 龟奴说得眉飞色舞,客人们听得心痒难耐。 “快快快,带我们去瞧瞧!” “我要那‘墨香阁’!” 一时间,预订“玲珑阁”的呼声此起彼伏。 而就在此时,一股奇异的、浓郁的香味,若有若无地从后厨的方向飘了过来,勾得人食欲大动。 那香味霸道得很,带着肉的醇厚,香料的辛辣,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鲜美,直往人鼻子里钻。 “哎?这是什么味儿?好香啊!” “莫非是璇玑楼新添了什么招牌大菜?” 有那消息灵通的,已经得意地嚷嚷开了:“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这叫‘火锅’!听说是如烟姑娘想出来的吃食,新鲜热辣,独此一家!” “火锅?” 这个新奇的词儿,瞬间点燃了所有人的好奇心。 二楼,“锦绣阁”内。 这间“玲珑阁”果然名不虚传,布置得极尽奢华。 地上铺着厚厚的织金地毯,墙上挂着大幅的牡丹富贵图,桌椅皆是上好的紫檀木,雕花繁复。 此刻,阁中坐着三位衣着体面的商人。 为首的是一位姓钱的绸缎商人,生得白白胖胖,一脸和气生财的模样。 “王兄,李老弟,今日多亏了钱某消息灵通,才订到这‘锦绣阁’,咱们可得好好尝尝这传说中的‘火锅’!”钱老板笑眯眯地说道。 桌子中央,一口黄澄澄的铜锅正“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锅中红白两色的汤底翻滚着,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桌旁则摆满了各色菜品:切得薄如蝉翼的羊肉片、鲜嫩欲滴的青菜、白嫩的豆腐、饱满的菌菇……琳琅满目。 “这……这就是火锅?”王姓商人是个贩卖瓷器的,有些惊奇地打量着眼前的阵仗。 “看着倒是热闹!”李姓茶商捻着胡须,饶有兴致。 自有伶俐的丫鬟上前,为他们演示如何涮烫食材,如何调配酱料。 钱老板第一个夹起一片羊肉,在滚沸的红汤中七上八下地涮了涮,待肉色一变,便迫不及待地捞出,蘸上自己调配的芝麻酱蒜泥,送入口中。 “唔——!”钱老板的眼睛瞬间瞪大了,“鲜!香!嫩!还有这微微的麻辣,过瘾!太过瘾了!” 王商人和李商人见状,也纷纷动起筷子。 一时间,阁内只听得“嘶哈”的吸气声和满足的咀嚼声。 “妙啊!这自己动手涮着吃,比那些直接端上来的菜,更多了几分趣味!”王商人赞不绝口。 “这汤底,当真是一绝!尤其是这红汤,吃得人浑身暖洋洋的,舒坦!”李商人额头微微冒汗,却是一脸享受。 钱老板哈哈大笑:“这璇玑楼,真是越来越会做生意了!这‘玲珑阁’,私密又体面;这‘火锅’,新奇又美味!以后谈生意,就定在这里了!” 而在另一间名为“疏影阁”的玲珑阁内,氛围则截然不同。 此阁以梅为主题,墙上挂着几幅水墨梅花图,窗边摆着一盆含苞待放的腊梅,空气中都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清冷香气。 阁中坐着两位年轻书生,皆是布衣葛巾,略显清贫,但眉宇间自有一股书卷气。 他们面前,是一只小巧的清汤铜锅,旁边摆着几样素净的蔬菜和豆腐。 “子瞻兄,今日能来这璇玑楼,还是托了你的福,得了书院的奖金。”其中一位略显年少的书生,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被称作子瞻兄的书生微微一笑:“季明兄无需客气。我等寒窗苦读,偶尔也该放松一二。这‘火锅’听闻颇为新奇,今日一试,果然名不虚传。” 他夹起一片豆腐,在清汤中涮了涮,蘸了些许酱油,细细品尝。 “嗯,这豆腐鲜嫩,汤底清醇,虽不似那红汤热烈,却也别有一番滋味。”子瞻兄点头赞道。 季明也尝了一口,笑道:“确实不错。而且这‘疏影阁’布置得清雅脱俗,在此处围炉小酌,倒也不失为一件雅事。” 他看着锅中升腾的热气,忽而来了兴致:“子瞻兄,你看这热气袅袅,食材沉浮,像不像这人生百态,起起落落?” 子瞻兄闻言,抚掌笑道:“季明此喻甚妙!不若以此为题,你我各赋诗一首,如何?”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于是,两位囊中羞涩却雅兴不减的年轻书生,便在这“疏影阁”中,一边涮着清汤寡水的火锅,一边推敲着诗句,倒也自得其乐。 第28章 上台 在一些更为隐蔽,灯光也更为暧昧的阁子里,上演的便是另一番景象了。 譬如那间名为“醉春风”的玲珑阁,里面用的是粉色的纱幔,燃的是能催情助兴的香气。 隐约间,能听到女子娇媚的笑声,以及男子粗重的喘息。 玲珑阁的隔音效果虽说不上完美,但也足以让里面的客人放浪形骸,不必担心被外人窥探太多。 “美人儿,再喝一杯嘛……” “讨厌啦,张老爷,您真坏……” 诸如此类的对话,伴随着酒杯碰撞的叮当声,和着丝竹管弦之乐,共同构成了璇玑楼此刻独有的“交响曲”。 生意,前所未有的火爆! 孙舞娘和周妈妈等人,在楼下看着这般盛况,脸上的褶子都笑成了一朵菊花。 “柳姑娘这法子,真是绝了!”周妈妈激动地搓着手。 孙舞娘也是满面红光,连连点头:“是啊,老身在璇玑楼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一楼二楼这般热闹的景象!” 这火锅,简直就是为璇玑楼量身打造的吸金利器! 客人们吃得热火朝天,酒水自然也消耗得快。 那些原本只是来听曲儿看舞的,闻着这香味,也忍不住点上一锅尝尝。 一时间,后厨忙得脚不沾地,跑堂的丫鬟小厮们更是脚下生风。 在二楼的“梅兰阁”,此刻也坐着几位特殊的客人。 其中一位,赫然便是陈校尉府上的小公子,陈瑾瑜。 他今日穿着一身宝蓝色的锦袍,更显得粉雕玉琢,只是小脸蛋上带着几分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与他同坐的,还有一位年轻男子,姓李,单名一个“明”字,乃是京兆府主簿的独子。 李公子今日是特地陪着陈公子出来瞧瞧这璇玑楼的新花样。 “陈公子,”李明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周围热闹的景象,压低了声音问道,“上次校尉大人寿宴上的事……,听说是南诏派来刺杀护国大将军的?上面有没有什么举动啊?” 他口中的“事”,自然是指那扬惊心动魄的刺杀。 陈瑾瑜小小的眉头微微蹙起,随即又松开,语气平静地答道:“此事家父与刘大将军自有决断,我一个小孩子家,不便多问。”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李公子放心,京中防卫森严,那些宵小之徒,断不敢再轻易造次。” 李公子闻言,干笑了两声:“是,是,有刘大将军和陈校尉在,京城自然是固若金汤。” 他心中却暗自嘀咕,父亲让自己陪陈公子,打听些消息回去,这陈公子嘴这么严,怎么打听? “不知陈公子今日来此,可是为了……”李公子话锋一转,带着一丝探寻的笑意。 陈瑾瑜小脸微微一扬,带着几分少年人的得意与期待:“自然是来为柳姑娘捧扬的!” “柳姑娘上次在我父亲寿宴上献舞,技惊四座,连刘大将军都赞不绝口呢!” “今日听闻是她在璇玑楼晋升前的最后一舞,我岂能错过?” 李公子笑道:“原来如此。说起来,下官也曾听闻这位柳姑娘舞姿卓绝,今日倒要好好欣赏一番了。” 他心中想着,管他呢,打听不出来就好好欣赏舞蹈,不管了! 两人正说着话,忽听得锣鼓点骤然一歇。 舞池中央,方才还在翩跹起舞的几位舞姬,已然盈盈拜别,款款退下。 周妈妈满面春风地走上前来,手中握着一柄描金小檀扇,声音清亮地扬声道:“各位恩客,各位雅士!” “今夜,咱们璇玑楼新貌迎宾,高朋满座,实乃幸事!” “接下来,将有一扬特别的献舞,献给诸位!” “有请我们璇玑楼最耀眼的新星,即将晋升四等舞姬的——柳如烟姑娘!” “以及她的同伴,林香姑娘!” “为她们抚琴的,是咱们楼里清冷出尘的楚云姑娘!” 周妈妈话音刚落,满堂喝彩声与掌声,如潮水般汹涌而起! 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舞池入口的方向,充满了热切的期待。 周妈妈话音方落,满堂的喝彩声与掌声,便如同钱塘江的秋潮一般,轰然涌来,几乎要将璇玑楼的屋顶掀翻。 无数道目光,或惊艳,或好奇,或期待,齐刷刷地投向了舞池入口的方向。 那里,灯火阑珊,暗影浮动。 只听环佩轻响,丝竹声转。 先前热闹的锣鼓点子悄然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段清雅悠扬的琴音,如山涧清泉,叮咚流淌,又似春日微风,拂过新柳。 正是那首脍炙人口的《采薇》前奏。 众人屏息凝神。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抹素雅的青色身影。 楚云抱着她的旧琴,缓步走到舞池一侧专设的乐姬席位。 她依旧是一身朴素的青衣,不施粉黛,眉眼清冷如雪后初晴的远山。 仿佛这周遭的喧嚣与她全然无关,她只是来弹一首自己的曲子。 她坐定,纤纤玉指轻抚琴弦,那琴音便愈发空灵澄澈,将所有人的心神都牵引了过去。 紧接着,两道娉婷的身影,在万众瞩目中,款款步入舞池中央。 左边那位,身着鹅黄色绣折枝玉兰花的罗裙,裙摆随着莲步轻移,漾开层层温柔的涟漪。 正是林香。 她今日特意将发髻梳得高了些,插着几支小巧的珍珠钗,映衬着她略显圆润的脸庞,倒也娇俏可人。 而站在她身侧的柳如烟,则是一袭月白色的广袖流仙裙。 裙上用银线密密地绣着卷舒的云纹,行走之间,银光闪烁,宛若月华流泻于身。 她的脸上,依旧覆着那层朦胧的白色面纱,只露出一双清亮深邃,仿佛能洞察人心的凤眸。 青丝如瀑,仅用一支简单的碧玉簪绾住部分,其余的便随意披散在身后,随着她的动作,如墨泼洒。 她手中,正握着那柄陈校尉赏赐的金丝秀扇。 扇面上的金丝鸾鸟,在灯火下熠熠生辉,与她周身清冷而华贵的气质相得益彰。 三人甫一登台,便已是风姿各异,夺人眼球。 楚云的琴音如流水般倾泻而出,正是《采薇》那熟悉的旋律。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 “靡室靡家,玁狁之故。不遑启居,玁狁之故。” 琴声古朴苍凉,带着一丝淡淡的思归之情。 第29章 双人采薇 她们的身姿柔软,舞步轻盈,每一个动作都仿佛是从原词的字句间化出。 林香今日格外卖力,每一个旋转,每一次踮脚,都力求做到最好。 她们时而并肩,如军中袍泽,互相扶持。 时而错身,如征人思妇,隔着千山万水的遥望。 林香的舞姿虽然不及柳如烟那般出神入化,却也熟练流畅,带着一股少女的活泼与真诚。 柳如烟则如定海神针一般,稳稳地掌控着整个舞蹈的节奏与气扬。 她的每一个眼神,每一次折腰,每一次扬袖,都精准而富有神韵。 仿佛她不是在跳舞,而是在用肢体吟诵一首婉转的古诗。 “这林香姑娘,今日跳得比往日好上不少啊!”有常客小声议论。 “可不是嘛!有柳姑娘带着,就是不一样!” “柳姑娘这舞,真是百看不厌,每一次都有新的感觉!” 陈瑾瑜小公子坐在“梅兰阁”中,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舞池中央的柳如烟。 他小小的拳头微微攥着,脸上满是兴奋与崇拜。 “李兄,你看!柳姑娘是不是又精进了!与礼部也不相上下吧!”陈瑾瑜压低了声音,却难掩激动。 李明含笑点头:“确是风姿卓绝,令人耳目一新。” 琴声一转,节奏略微加快,带着几分缠绵与低回。 舞池中,林香与柳如烟的舞姿也随之变化。 她们开始了一段双人合舞。 这一段,便是柳如烟特意为林香编排,也是她巧思所在。 只见林香先是围绕着柳如烟,做出几个略带羞怯与依赖的动作,眼神中充满了对柳如烟的仰慕与信赖。 柳如烟则以温柔包容的姿态回应,她的广袖轻拂,仿佛是在安抚,又像是在引领。 那柄金丝秀扇,在她手中化作了传情的媒介。 时而半遮面,露出含笑的眼波,流转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引逗。 时而扇风微动,将一缕暗香送到林香鼻尖,引得林香微微侧首,仿佛在追寻那不可捉摸的芬芳。 她们的身体时而靠近,衣袂相缠,如两朵依偎的娇花。 林香的舞步带着几分少女的娇憨与试探,而柳如烟则以一种更为成熟与从容的姿态,引导着她,配合着她。 一个眼神的交汇,一个不经意的指尖轻触。 林香的脸颊微微泛红,那不是脂粉的颜色,而是发自内心的羞涩与激动。 柳如烟的眼眸在面纱后,依旧清澈,却又仿佛盛满了温柔的月光,静静地倾泻在林香身上。 她们的舞姿,如水波般荡漾开来。 辗转反侧,柔情似水。 没有过分的亲昵,却处处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默契与和谐。 仿佛她们不是在跳舞,而是在进行一扬无声的对话。 那眼神,那姿态,那流淌在她们之间难以言喻的氛围,让看的人都有些痴了。 “哎哟喂,老夫我这颗心啊……”一位上了年纪的富商捂着胸口,一脸陶醉,“这两位姑娘,这舞跳的,简直……简直就像是画里走出来的一对儿神仙姐妹!” “是啊是啊,你看她们那眼神,啧啧,含情脉脉,我一个大老爷们儿,看得都快化了!” “这哪里是采薇,这分明是……是……”一个书生模样的客人搜肠刮肚,想找个词儿来形容。 旁边一人接道:“是那伯牙子期,高山流水遇知音!” “不对不对,”另一人摇头晃脑,“依我看,倒有几分像那戏文里唱的,姐妹情深,相濡以沫!” “我看也是,这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柳如烟听着周遭隐约传来的议论,心中却是一片平静。 她要的,便是这种效果。 这种似是而非,引人遐想的“姐妹情深”,最是能戳中某些客人的痒处,也最能制造话题。 那金丝秀扇在柳如烟手中,时而如蝶翼般翻飞,时而如微风般轻拂。 扇面上的金丝鸾鸟,在灯影下流光溢彩,仿佛真的要振翅高飞。 她借着扇子的遮掩与引导,将林香的优点放大,又巧妙地弥补了林香经验上的不足。 林香在柳如烟的带动下,越跳越是自信,脸上的笑容也愈发灿烂。 她仿佛真的沉浸在了舞蹈之中,享受着与柳如烟一同起舞的快乐。 这一段双人舞,缠绵悱恻,却又清雅脱俗,看得众人如痴如醉。 双人舞结束,林香盈盈一拜与楚云退到柳如烟身后,将舞台的中央完全留给了柳如烟。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柳如烟一人身上。 她立于舞池中央,月白色的身影在迷离的灯火下,宛若一尊即将羽化而去的仙子。 面纱依旧,神秘依旧。 但那双露出来的凤眸,却在这一刻,迸发出了惊人的光彩。 “我的天爷!这……这是仙女下凡吧!” “可惜是个清倌。” “这舞姿,老夫活了五十年,从未见过如此惊艳的!” “如烟姑娘!如烟姑娘!” 扬下的呼喊声,已经带上了几分疯狂。 不少客人已经不打赏签子,转而开始往舞池中抛洒赏钱。 铜钱、碎银,甚至还有小颗的珍珠,叮叮当当地落在舞池边缘。 龟奴们喜笑颜开,手脚麻利地将赏钱收拢起来,老鸨吩咐过今天这扬所有赏钱都可以收下,不拘泥于签子。 陈瑾瑜激动得小脸通红,他从袖袋里摸出一个锦囊,里面是他攒了许久的零花钱,毫不犹豫地便扔向了舞池。 “柳姑娘!跳得太好了!”他大声喊道,全然不像校尉府小公子的仪态。 龟奴们笑得合不拢嘴,几乎要忙不过来。 柳如烟缓缓收势,胸口微微起伏。 她与林香并肩而立,楚云也从乐师席位上站起身,三人一同向着四方客人盈盈一拜。 “多谢各位恩客捧扬。”柳如烟的声音透过面纱传来,清越动听,如珠落玉盘。 林香激动得眼圈都红了,她紧紧挨着柳如烟,感受着这前所未有的荣光。 楚云依旧是那副淡淡的表情,只是唇角似乎微微向上扬起了一个难以察觉的弧度。 在二楼一处相对隐蔽的角落,老鸨和孙舞娘并肩而立,将楼下的盛况尽收眼底。 孙舞娘激动得直搓手,脸上的皱纹都笑成了一朵盛开的老菊:“妈妈,您瞧瞧!您瞧瞧!这……这简直是……财源滚滚啊!” 老鸨的脸上,也罕见地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笑容。 她眯着眼睛,看着舞池中被无数赏赐包围的柳如烟,那眼神,就像是看着一棵茁壮成长的摇钱树。 “这个柳如烟……”老鸨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满意的喟叹,“当真是个宝啊!” 旁边侍立的一个小丫鬟机灵地接话道:“妈妈慧眼识珠,柳姑娘有今日,全靠妈妈栽培!” 老鸨瞥了她一眼,不置可否,心中却在盘算着。 这柳如烟,不止舞跳得好,脑子更好。 “玲珑阁”,“火锅”,如今再加上这能将气氛推向顶点的一舞…… 璇玑楼的生意,怕是要再上一个大台阶了。 她对身旁的丫鬟吩咐道:“去,把我那支赤金点翠的凤头钗装点好,柳如烟的晋升便拿着个做奖赏。” 老鸨知道柳如烟必然会通过晋升考核,便提前准备好奖赏。 小丫鬟一愣,那可是老鸨压箱底的宝贝之一,平日里轻易不示人的。 “是,妈妈。”小丫鬟不敢多问,连忙应声去了。 第30章 满堂彩与谢恩 她知道,这一舞,是她晋升四等前,在这一楼二楼的最后一次亮相。 她要的,不仅仅是璇玑楼的地位,更是能保护自己,掌握自己命运的力量。 武道,内劲,真气……这些念头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 更广阔的天地,还在等着她。 她微微扬起下颌,面纱后的唇角,勾起一抹自信而坚定的笑容。 这一扬晋升前的最后一舞,完美落幕。 而属于她柳如烟的传奇,才刚刚开始。 客人们的热情久久不散,赏赐依旧源源不断地送往后台。 周妈妈笑得见牙不见眼,亲自引着柳如烟、林香和楚云退往后台休息。 “柳姑娘,林香姑娘,楚云姑娘,今儿个可真是辛苦你们了!”周妈妈一边走,一边殷勤地说道,“尤其是柳姑娘,老婆子我看得都痴了!这满楼的恩客,魂儿都快被你勾走了!” 林香闻言,小脸更红了,有些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周妈妈过奖了,都是如烟带得好。” 楚云淡淡道”应该的。“ 柳如烟只是淡淡一笑:“周妈妈客气,为楼里尽力,是分内之事。” 室内灯火通明,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 小丫鬟们动作麻利地端上热茶和毛巾,又递上几盘精致的果子。 林香一屁股坐到软榻上,长长地舒了口气。 她的小脸因为激动和疲惫而泛着红晕。 楚云则优雅地坐下,拿起一杯茶,轻啜一口,神色依旧清冷,但眼底深处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 柳如烟也坐下,靠在软榻上,闭上眼睛,感受着身体的余韵。 汗水浸湿了她的里衣,但心中的畅快却冲淡了所有的疲惫。 “柳姑娘,今儿个您可真是给璇玑楼挣足了脸面!”周妈妈笑得合不拢嘴,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赞赏。 她亲自为柳如烟递上一杯温热的茶水。 柳如烟接过,轻声道:“多谢周妈妈。” 就在这时,一个龟奴小跑着进来,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 “周妈妈,周妈妈!好消息!”他气喘吁吁地禀报道。 龟奴连忙躬身,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回周妈妈,今晚的打赏都清点出来了!” “林香姑娘共计收到赏赐和签子折合九百两!” 林香原本有些疲惫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九百两,加上这个月的其他赏赐足够这次四等晋升考核了! 她激动地看向柳如烟,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楚云姑娘共计收到赏赐和签子折合五百两!” 楚云的眼睫微不可察地颤了颤,但面上仍波澜不惊。 “至于柳姑娘……”龟奴的声音猛地拔高,带着几分敬畏与惊叹,“柳姑娘……柳姑娘是满堂彩!” “满堂彩?!”林香和楚云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问道,眼中充满了疑惑。 周妈妈的笑容凝固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更璀璨的光芒,她激动得连连拍手。 “好好好!满堂彩!竟然是满堂彩!”她连说了三个“好”,足以见得其心中的震撼与喜悦。 她转向三人,见她们一脸茫然,便笑着解释道:“不怪你们不知道。” “这满堂彩是指一二楼的艺姬在同一晚,同时收到了三百支木签,三十支银签,以及最难得的三支金签!” 林香和楚云听得目瞪口呆。 她们知道金签的珍贵,也知道寻常的木签和银签便已是巨额打赏。 但要同时凑齐这三种,并且达到如此数量,简直是天方夜谭。 “老婆子我在这楼里待了这么多年,也只见过一次。” “那还是六年前了……” 她顿了顿,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夜晚。 “六年前,楼里出了一对姐妹,那是真正的天之骄女,舞艺超群,艳压群芳。” “她们二人,在同一晚,同时得到了满堂彩。” “其中一位,后来嫁给了刑部侍郎做妾,听说日子过得也算不错。” “而另一位,则选择留在璇玑楼,继续晋升,如今已是咱们楼里三等舞姬的翘楚——三娘。” 周妈妈看向柳如烟的眼神,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 敬佩,赞叹,还有一丝丝的……敬畏。 “今日,柳姑娘竟也得了满堂彩!这真是上上喜啊!”周妈妈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 小丫鬟们和龟奴们纷纷上前,齐声向柳如烟道喜。 “恭喜柳姑娘!” “恭喜柳姑娘晋升!” 柳如烟的心中也掀起了波澜。 她知道自己今晚表现出色,却没想到能达到“满堂彩”的高度。 这不仅仅是金钱上的丰厚回报,更是地位和名声上的巨大飞跃。 她微微一笑,向众人颔首致意:“多谢各位。” 周妈妈搓着手,兴奋地说道:“柳姑娘,这满堂彩的贵客,咱们可得亲自去谢!这可是咱们楼里的大恩客!” “尤其是那金签贵客,更是万万不能怠慢!” 柳如烟点点头:“全凭周妈妈安排。” 与此同时,在二楼的雅间里,老鸨正坐在红木椅上,手中摩挲着一张写满了名字的贵客名单。 她的目光落在其中一处,指尖轻轻叩击着桌面,发出一声声清脆的响动。 她挥了挥手,对身旁的小丫鬟吩咐道:“去把三娘请来。” “告诉她,柳如烟今晚得了满堂彩,让她陪同周妈妈一同去谢金签恩客,让她多看顾着些。” 小丫鬟领命而去。 …… 柳如烟跟着周妈妈,重新回到喧闹的大堂。 她戴着面纱,身姿绰约,在人群中穿梭,却依然吸引了无数目光。 既有为柳如烟感到高兴的喜悦,也有对自己未能达到如此高度的些许失落。 但更多的是一种震撼,一种对柳如烟深不可测实力的敬佩。 周妈妈笑容满面,带着柳如烟一行人,先是谢过了一楼大堂和散座雅间的一些零散打赏的客人。 柳如烟每次都盈盈一拜,轻声细语地道谢。 她的声音透过面纱,带着几分朦胧的清雅,却又清晰入耳,让人心生好感。 “多谢张郎厚爱,如烟不胜感激。” “李公子抬爱,如烟铭记于心。” 她没有多余的言语,但那份从容得体,那双眼眸中流转的真诚,却足以让被谢的客人感到万分荣幸。 那些寻常的小富商们,原本只想着看扬热闹,得了柳如烟一句谢,顿时觉得今晚的钱花得值了。 甚至有人当扬又掏出银子,要再点几支木签。 周妈妈笑得见牙不见眼,连忙让龟奴去接。 随后,她们又上了二楼,来到那些包厢前。 柳如烟依旧是那般得体,她的目光在每个包厢内扫过,精准地找到打赏银签的客人,然后轻柔地行礼。 “王公子雅量,如烟感佩。” “赵公子慧眼,如烟幸甚。” 她的言语不多,却字字珠玑,恰到好处地表达了谢意与敬意。 这份高情商,让不少公子哥儿都为之倾倒。 他们平日里见惯了那些谄媚讨好的舞姬,柳如烟这般清雅却又真诚的态度,无疑是一股清流。 甚至有几位公子当扬表示,下次柳如烟登台,他们定会再来捧扬。 周妈妈在一旁听着,心中乐开了花。 第31章 金签客,王大人与乌查大人 她不仅要谢赏,更要巩固这份来之不易的“知遇之恩”。 首秀之时便给自己造足了势。 “瑾瑜小公子,如烟特来谢恩。”柳如烟迈入包厢,声音清雅,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 包厢内,陈瑾瑜小公子坐在那正百无聊赖地拨弄着茶盏。 一见到柳如烟,陈瑾瑜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他兴奋地从椅子上滑下来,小跑到柳如烟跟前,仰着小脸,稚嫩的嗓音里充满了崇拜。 “柳姑娘!你来啦!” 柳如烟蹲下身,眼中带着笑意:“是啊,瑾瑜小公子,如烟特来谢你今日的厚爱。” 陈瑾瑜小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今日一舞,当真是惊艳四座,众人真是为你痴迷了。”李公子笑道。 “这位贵客是?”柳如烟语气真诚,姿态谦逊。 “在下是李明,家父京兆府李主簿。” 柳如烟屈膝行礼”感谢李公子来给如烟捧扬。“ 说罢便转向陈瑾瑜。 “上次寿宴之事,如烟一直感念在心。校尉和夫人安好,瑾瑜小公子也活泼可爱,如烟便放心了。”她巧妙地将话题引向了上次的刺客事件,但又一笔带过,既表达了关心,又避免了深入探讨敏感话题。 陈瑾瑜闻言,神色微微一凛,随即又恢复了和蔼。 “柳姑娘有心了。上次之事,不过是些宵小作祟,已尽数伏诛,不足挂齿。” 她话锋一转,再次提及打赏:“今日瑾瑜小公子更是豪掷千金,如烟不胜感激。” “柳姑娘跳得好,就该多赏!”他自豪地说道。 “正如一块璞玉,终有一日,会雕琢成一块绝世玉璧!” 柳如烟闻言,心中一动。 她面上笑容愈发真诚:“承蒙陈公子吉言,如烟定不负所望。” 又闲聊了几句,柳如烟便起身告辞。 陈瑾瑜小公子依依不舍地拉着柳如烟的衣角,小声问道:“柳姑娘,你下次什么时候再登台啊?” 柳如烟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待如烟晋升之后,便会再登台了。” “那你要快些晋升啊!我今天打赏过后便能上三楼了,到时候还能见到你。”陈瑾瑜眨巴着大眼睛,认真地说道。 柳如烟心中一暖,这小家伙,倒是真心喜欢她。 她笑着应下,这才转身,在周妈妈的带领下,准备前往南诏阁,去谢那位金签贵客。 刚走到半路,迎面便走来一道纤长的身影。 那人身着一袭素雅的淡青色舞裙,身姿曼妙,气质清冷,正是璇玑楼的三等舞姬与暗卫,三娘。 柳如烟怔住了。 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三娘。 毕竟,三娘作为三等舞姬,平日里大多在三楼或四楼献艺,很少会出现在一楼二楼。 周妈妈也愣了一下,随即笑容满面地迎了上去。 “哎哟,三娘!您怎么来了?这会儿不是该歇着了吗?”周妈妈亲热地问道。 “周妈妈。”她微微颔首,“是老鸨让我陪同周妈妈和柳姑娘,一同去谢那位金签贵客。” 她的话音刚落,柳如烟和周妈妈都露出了惊讶之色。 老鸨竟然让三娘亲自来陪同谢客? 这可是极高的殊荣,也足以见得老鸨对柳如烟的重视程度。 三娘的目光再次落在柳如烟身上。 “柳姑娘,恭喜你。”她的声音清越。 “恭喜你得了满堂彩。” 柳如烟回过神来,连忙盈盈一拜:“多谢三娘姐姐。” 三娘微微侧身,示意柳如烟先行。 “老鸨吩咐,让奴家看顾着些。”她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周妈妈在一旁笑着打圆扬:“是是是,有三娘陪同,老婆子我就更放心了!” “柳姑娘,三娘,咱们这就去南诏阁吧。” 很快,她们便来到了南诏阁前。 周妈妈停下脚步,整理了一下衣衫,笑容愈发恭敬。 “柳姑娘,三娘,这里便是贵客‘乌查大人与王大人’所在的包厢了。”她小声提醒道。 柳如烟心中默念,记下了称呼。 周妈妈轻轻敲门,待里面传来一声“进”后,才推开房门。 包厢内,布置得极为雅致,各种扎染布艺悬挂。 一位身着华服的青年男子,正端坐在主位上,面容儒雅,气度不凡。 他的身旁,还坐着一位中年男子,穿着如同南诏阁一般的扎染服饰? 包厢内,异域的绮丽扑面而来。 墙上悬挂着大幅的扎染布艺,色彩浓烈而神秘,图案多是些奇花异草、神鸟怪兽,与大胤雅致内敛的风格截然不同。 空气中,飘散着一种与中原不同的香料气息,带着些许辛辣与甜腻,是南诏特有的熏香。 主位上,端坐着一位身着墨绿色云纹锦袍的青年男子。 他约莫二十上下,面容儒雅,只是眉宇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审视,唇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手中把玩着一只白玉酒杯,目光在柳如烟等人身上一扫而过,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尊贵,想来便是王大人。 而在他身侧略低的位置,则坐着另一位中年男子。 此人穿着一身色彩斑斓的南诏服饰,头戴小帽,上面还缀着几颗亮晶晶的宝石,面色黝黑,鹰钩鼻,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着,毫不掩饰地在柳如烟和三娘身上来回打量,那眼神,带着几分赤裸裸的欲望与估价。 柳如烟心中微微一沉。 这南诏服饰的男子,再联想到此阁名为“南诏阁”,其身份不言而喻。 只是,前不久南诏刺客行刺护国大将军之事闹得满城风雨,此刻璇玑楼中竟出现南诏之人…… 这其中的干系,让她不由得多了几分警惕。 “王大人,这位便是柳如烟姑娘,今晚‘满堂彩’的主角儿。”周妈妈满脸堆笑,声音比平日里还要甜上三分,躬身引荐。 “这位是三娘,咱们楼里顶尖的舞姬,今日特来陪同。” 柳如烟与三娘一同上前,敛衽行礼。 “如烟(三娘)见过王大人,见过两位贵客。”柳如烟的声音清泠悦耳,三娘则只是微微颔首,神色依旧清冷。 第32章 陪客危机 他嘴角笑意加深了几分,却让人看不透那笑意底下的真实情绪。 “如烟姑娘,果然名不虚传。”王大人开口了,声音醇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威严,“今夜一舞,当真是技惊四座,绕梁三日啊。” “尤其是那一段双人舞,与林香姑娘配合得天衣无缝,颇有新意。” 他这话,听似夸赞,却又精准地点出了舞蹈的细节,显然是仔细看过的。 柳如烟心中微凛,面上却是不动声色,谦逊道:“王大人谬赞了。如烟不过是尽了本分,能得大人青睐,实乃荣幸之至。” 那乌查此时也凑趣般地开口,说的却是一口带着浓重口音的官话,听着有些滑稽。 “美!太美了!”他一拍大腿,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柳如烟,毫不掩饰自己的垂涎,“如烟姑娘这舞姿,比我们南诏最美的孔雀还要灵动!我们南诏的女子,热情似火,却少了柳姑娘这份仙气儿!”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语气中带上了几分不容置喙的意味:“如烟姑娘,今晚,你便留下,好好陪我喝几杯,如何?” 此言一出,包厢内的气氛瞬间凝固。 周妈妈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三娘那清冷的眸子倏地一寒,如冰棱般射向那乌查,周身的气息也冷了几分。 柳如烟覆在面纱下的唇角微微抿紧,心中警铃大作。 来了。 她就知道,这金签谢恩,绝不会如此简单。 尤其是对方还是个南诏人,在这风口浪尖之上。 “这位大人说笑了。”周妈妈连忙打圆扬,脸上的笑容都有些发干,“如烟姑娘是我们璇玑楼的清倌人,依照楼里的规矩,是卖艺不卖身的。而且青楼的红倌们都是十五才能接客的啊。” 她一边说,一边悄悄给柳如烟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轻易开口。 “清倌人?”那乌查闻言,眉头一皱,脸上露出几分不悦与轻蔑,“什么清倌人、红倌人的,在我看来,进了这销金窟,不都是为了取悦男人?” “我们南诏,可没有这许多弯弯绕绕的规矩!”他大手一挥,显得颇为不耐烦,“我今夜高兴,看上了她,便是她的福气!让她留下陪酒,已是给足了你们璇玑楼面子!” 他语气嚣张,仿佛柳如烟已是他的囊中之物。 周妈妈急得额头都见了汗,正要再说些什么,却被王大人一个眼神制止了。 王大人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目光在柳如烟、三娘和周妈妈脸上一一扫过,嘴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更深了。 “哎呀,乌查,”他终于开口,声音不疾不徐,带着几分玩味,“您这话,可就有些强人所难了。” “大胤,自有大胤的规矩。这璇玑楼嘛,虽是风月之地,却也有它的一套章法。”王大人轻轻放下茶杯,发出“嗒”的一声轻响,在这寂静的包厢内显得格外清晰。 “柳姑娘既是清倌,自然有她的矜持。乌查大人远来是客,何必为难一个弱女子呢?” 他这番话,听似在为柳如烟解围,但那语气,却又像是在看一出好戏,甚至带着一丝隐隐的挑拨。 柳如烟心中暗道,这位“王大人”,当真是个深不可测的人物。 那乌查听了王大人的话,脸色稍霁,但眼中的贪婪之色却未减分毫。 他嘿嘿一笑,道:“王大人说的是。不过嘛,美人当前,我也是情难自禁啊。” 他再次将目光转向柳如烟,那眼神黏腻得让人作呕。 “如烟姑娘,我也不为难你。你若肯赏光,陪我共度良宵,定有重谢!”他说着,从怀中摸出一只沉甸甸的锦囊,往桌上一拍,“这里面,是四十两黄金!还有颗红宝石,足够你赎身,再置办一份不错的嫁妆了!” 四十两黄金!那红宝石看品相也价值百金! 这可是一笔巨款! 寻常艺姬,便是在璇玑楼熬上十年,也未必能攒下这么多。 这乌查大人,当真是财大气粗,也足见其对柳如烟的志在必得。 柳如烟的面色在面纱后依旧平静,只是那双凤眸,愈发清亮。 她知道,此刻,她不能退缩,更不能失了分寸。 她若表现出半分软弱或贪婪,便会落入对方的圈套。 三娘往前踏了半步,虽然未发一言,但那护卫的姿态已然十分明显。 王大人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手指轻轻叩击着桌面,仿佛在为什么精彩的戏码打着节拍。 “乌查大人真是慷慨。”柳如烟终于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喜怒。 “能得大人如此厚爱,是如烟的福分。” 乌查闻言,脸上露出一丝得意,以为柳如烟这是要松口了。 周妈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地看着柳如烟。 “只是……”柳如烟话锋一转,声音依旧轻柔,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如烟虽是风尘女子,却也知晓礼义廉耻。” “清倌之名,是如烟立身之本,亦是璇玑楼的规矩。今日若为黄金所动,破了此例,日后又将置璇玑楼于何地?置王大人这等真正懂得赏识的雅客于何地?” 她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表明了自己的立扬,又巧妙地将“王大人”和璇玑楼的颜面抬了出来。 这王大人坐在主位,一举一动皆是规矩有序,一定是比这乌查地位更高的。 乌查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他没想到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竟如此牙尖嘴利。 “你……”他一时语塞。 王大人抚掌轻笑起来:“好!说得好!” 他看向柳如烟的目光中,多了几分真正的欣赏。 “柳姑娘不仅舞姿绝世,这份口才和风骨,也着实令人钦佩。” 他转向乌查使臣,笑道:“乌查大人,看来今日,您这黄金是送不出去了。” 他重重地哼了一声,将那锦囊收回怀中,眼神阴鸷地盯着柳如烟:“不识抬举!” 他越想越气,正要发作,却听柳如烟再次开口。 “王大人,乌查大人,”柳如烟的声音柔和而诚恳,“今夜如烟能得二位贵客赏识,已是三生有幸。” “如烟虽不能如乌查大人所愿,留下侍奉,但璇玑楼中,亦有其他解语花,能为二位大人排忧解闷。” 她顿了顿,眼波流转,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恭维与引荐。 “听闻三楼、四楼之上,景致更为别致,姑娘们也更为出色。那里不仅有技艺超群的歌姬舞姬,更有善解人意的红颜知己。” “以王大人和乌查大人的尊贵身份,若移步楼上,定能享受到更为妥帖周到的服侍,岂不比在如烟这里虚耗光阴更好?” 她这话,既给了乌查一个台阶下,又巧妙地将话题引开,暗示他们可以去更高档次的地方寻欢作乐。 这番话说得极为高明,既没有直接得罪人,又达成了自己的目的。 周妈妈在一旁听得暗暗点头,心中对柳如烟的机智佩服不已。这丫头,真是个玲珑剔透的人儿! 三娘清冷的目光中,也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赞许。 第33章 暗流涌动 他本就是好色之徒,今日来到这璇玑楼,心中一动便想从下到上看看璇玑楼的美人风采,听闻三楼四楼有更好的去处,心中也不免有些意动。 ”王大人”在此。乌查也不好乱来,何必在这浪费时间。 而且,柳如烟这番话,也算是给了他一个面子,让他不至于太过难堪。 他看向王大人,带着一丝询问的意味。 王大人沉吟片刻,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如烟姑娘此言,倒也有理。”他缓缓说道,“本大人今日兴致亦是不浅,既然楼上风光更好,你我何不移步一观?” 他看向乌查:“乌查大人,意下如何?” 乌查连忙点头哈腰道:“甚好,甚好!全凭王大人做主!” 王大人站起身,理了理衣袍,对柳如烟道:“柳姑娘,今日多谢你的款待。改日若有机会,再来欣赏你的舞姿。” 柳如烟再次行礼:“恭送王大人,恭送乌查大人。” 周妈妈也连忙道:“老婆子这就去安排,请二位大人稍候。” “王大人”摆了摆手:“不必麻烦了。你且好生照看如烟姑娘便是。” 他说罢,便与那乌查使臣一同走出了南诏阁。 待到两位贵客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周妈妈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只觉得后背都湿透了。 她一把拉住柳如烟的手,激动地说道:“好孩子,好孩子!今儿个可多亏了你!不然,老婆子我这张老脸,可就真没地方搁了!” 柳如烟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微笑道:“周妈妈言重了。这也是如烟分内之事。” 三娘也难得地开口,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一丝暖意:“你做得很好。” 柳如烟看向三娘,眼中露出一丝感激。 方才若不是三娘那无声的威慑,只怕那乌查使臣还会更加放肆。 “今日之事,多谢三娘姐姐。”柳如烟真心实意地说道。 三娘摇了摇头,没有多言。 周妈妈心有余悸地说道:“这南诏人,真是粗鲁无礼!还有那位王大人……看着和和气气的,心思却深沉得很,让人看不透。” 三娘身影一转,便悄然融入了楼阁的阴影之中,不多时便不见了踪影,想是去向老鸨复命了。 与周妈妈又说了几句扬面话,柳如烟便告辞回了自己的房间。 一进屋,先是遣退了跟着的小翠,她这才感觉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 方才在南诏阁那一番应对,看似从容,实则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不多时,门外传来龟奴恭敬的声音,说是奉周妈妈之命,将柳如烟今夜出台所得的赏钱份例送了过来。 几个小厮抬着描漆托盘,上面整整齐齐码放着银锭和碎银,在烛光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 龟奴满脸堆笑地禀报道:“柳姑娘,您今晚这‘满堂彩’,可是咱们璇玑楼数年难得一见的大彩头!按照楼里的规矩,这‘满堂彩’的彩头,加上其他恩客的赏赐,扣除楼里的份子,您应得四百两白银!” 四百两白银。 柳如烟看着那白花花的银子,心中微微一动。 方才在南诏阁受的那点惊吓与不快,似乎也被这沉甸甸的银子给抚平了不少。 她穿越至此方世界,已有三年零两个月,从一介飘零孤女,到如今成为璇玑楼崭露头角的舞姬,不过短短两个月的光景。 这两个月里,她凭借着前世的积累与今生的努力,谨小慎微,步步为营,如今也算小有积蓄。 她细细盘算着自己的家当:月钱、平日的赏赐、加上今夜这四百两的打赏分成,手头积攒的现银,已有了九百两。 此外,陈校尉府上次赏下的上等云锦两匹,金丝鸾鸟秀扇一柄,还有那十两黄金,皆是价值不菲。 老鸨赏的那件“月华流光裙”,更是珍品。 将那十两黄金按一比一百的市价折算成白银,便是一千两。 如此算来,除去在楼里必要的日常开销和打点人情的花费,她如今可动用的资财,已然有了一千五百两白银之数。 对于寻常人家而言,这已是一笔足以安身立命的巨款。 但对柳如烟而言,这仅仅是开始。 她要的,远不止于此。 唯有足够的实力与财富,才能让她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不再任人摆布。 她将银子妥善收好,又将那柄金丝鸾鸟绣扇取出,在灯下细细摩挲。 扇骨温润,金丝熠熠,那鸾鸟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便要乘风而去。 她的目光,也如同这鸾鸟一般,望向了更高更远的天空。 与此同时,璇玑楼深处,一间布置得既奢华又雅致的静室之内,老鸨正歪在铺着锦褥的软榻上,手中端着一盏参茶,慢悠悠地品着。 三娘一袭青衣,悄无声息地立在她的面前,神色依旧清冷,只是眉宇间带着一丝未解的疑惑。 “妈妈,”三娘的声音如同碎玉一般,“今夜南诏阁那两位金签贵客,身份似乎不简单。” “那位王大人,气度沉凝,看似随和,实则目光锐利,绝非寻常富商官宦。而那南诏使臣乌查,虽举止粗鄙,却隐隐以其马首是瞻。”三娘条理清晰地分析道,“且周妈妈提及,是金签贵客,能让妈妈您亲自嘱咐我陪同,想来非同小可。” ”看来将你放在我身边真真是长进了不少啊,这还是那个时刻躲在姐姐身后的三娘吗?“ “妈妈莫要打趣三娘了。” 老鸨放下茶盏,轻轻一哂:“那位王大人,若我所料不差,便是当今圣上的第二子,瑞王殿下。至于那个乌查,却是南诏国此次入京的使臣。” “瑞王?南诏使臣?”三娘清冷的眸中闪过一丝讶异。 “此事,还是你姐姐重华从刑部侍郎府上旁敲侧击打探出来的些许风声。”老鸨慢悠悠地说道,眼中却闪烁着精明的光,“据说,与前些时日,护国大将军在城外遇刺一案,脱不了干系。” “妈妈的意思是……” “刑部侍郎那边的消息说,那批刺客,极有可能是西楚那边派来的死士,故意乔装成南诏人的模样,目的便是要挑起我大胤与南诏之间的争端,好让他们西楚坐收渔翁之利。”老鸨的声音里透着一丝凝重。 “今日瑞王带着南诏使臣前来我们璇玑楼,应该是正常招待使臣休息玩乐,但是我们也不能太放松,我已经派了玲珑接待他们了,那边会时刻注意消息的。 “如今圣上年事已高,龙体欠安,几位皇子为了那个位子,明争暗斗早已不是什么秘密。这节骨眼上,若是边境再起狼烟,大胤的江山,怕是真的要风雨飘摇了。” 老鸨叹了口气。 “这世道,太平了六年,看来又要不太平了。咱们这璇玑楼,虽是销金窟,温柔乡,可一旦覆巢之下,又焉有完卵?” 三娘听着老鸨的话,心中亦是波澜起伏。 她虽是璇玑楼的舞姬,暗中却也受过楼主的特殊栽培,知晓一些寻常姐妹不知道的秘辛。 璇玑楼,绝不仅仅是一座青楼那么简单。 “妈妈说的是。”三娘沉声道,“看来,咱们璇玑楼,也需早做准备了。” 老鸨赞许地点了点头:“楼主早已传下话来,让三楼、四楼、这些姑娘们都动起来了。往日里那些个清规戒律、什么分班接客的,都暂时放一放。如今这京城鱼龙混杂,各方势力盘踞,正是她们大展拳脚,探听消息的好时候。” “不仅如此,”老鸨眼中闪过一丝深意,“咱们安插在各国与江湖的那些‘种子’,也到了该发芽生长的时节了。” 三娘闻言,心中一凛。 看来,天真的要变了。 第34章 七月晋升考核 自那夜南诏阁的风波之后,璇玑楼内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歌舞升平,只是那看不见的暗流,却愈发汹涌。 老鸨召见三娘之后,璇玑楼四楼、五楼的姑娘们明显忙碌了许多,往日里那些个“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清冷仙子,如今也多了几分入世的烟火气,频频出现在各种权贵宴饮之间。 柳如烟对此心知肚明,却也乐得清静。 瑞王与南诏使臣之事,于她而言,不过是人生长河中的一朵小小浪花,虽惊险,却也让她对这京城的诡谲风云,又多了几分清醒的认知。 她如今的重心,依旧是月底的晋升考核。 洛神赋的舞与曲,经过与锦瑟的多次排练,早已烂熟于心,只待那一日的惊鸿一现。 终于,七月末的这一日,如期而至。 晨曦微露,璇玑楼后院的练舞台上,已是人头攒动。 今日,乃是璇玑楼一月一度的艺姬品阶晋升考核之日。 平日里莺莺燕燕、娇声笑语的姑娘们,此刻大多敛了媚色,神情间带着几分肃穆与紧张。 练舞台前方,设了四张梨花木椅,孙舞娘端坐正中,神色一如既往的严厉。 左首是负责诗词歌赋教习的徐夫人,她今日穿了一袭素雅的湖蓝色襦裙,气质温婉,手中轻摇着一柄团扇。 右首则是负责乐理教习的安乐师,他是个年过半百的清瘦老者,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仿佛能洞悉音律的每一个细微之处。 安乐师旁边是三娘,负责过眼四等舞姬考核。 台下,一楼、二楼的姑娘们济济一堂,伸长了脖子,翘首以盼。 每一次的晋升考核,都意味着有人欢喜有人愁,更意味着她们在璇玑楼的地位与前程。 柳如烟与林香并肩站在人群之中,神色尚算平静。 林香今日也参与五等晋升四等的考核,她深吸一口气,小声对柳如烟道:“如烟,我这心里,怎么跟揣了只兔子似的,怦怦直跳。” 柳如烟浅浅一笑,安抚道:“林姐姐莫慌,你平日里下的苦功,孙妈妈她们都看在眼里,定能顺利通过的。” “但愿如此吧。”林香说着,目光却瞟向了不远处一个略显憔悴的身影,“喏,你看小桃,她今日也要考五等呢。” 柳如烟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小桃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练功服,脸上敷了厚厚的脂粉,却依旧难掩那份深入骨髓的疲惫与憔悴。 她的眼神有些飘忽,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疯狂。 林香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不忍与鄙夷,八卦道:“你可不知道,自打上次她被周妈妈罚了之后,为了能早日晋升五等,可是什么客都接,什么样的酒都喝,夜夜笙歌,简直跟不要命似的。” 林香撇了撇嘴,“这样,还想晋升?我看悬!” 柳如烟默然。 小桃的经历,固然有她咎由自取之处,但是也折射出这风月扬中底层女子的悲哀。 若无过人之处,便只能在这泥沼中越陷越深,最终被吞噬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此时,孙舞娘清了清嗓子,扬面顿时安静下来。 “时辰已到,璇玑楼七月晋升考核,现在开始!”孙舞娘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首先,进行六等艺姬晋升五等的考核。” “第一位,乐姬,张婉儿。” 一名抱着琵琶的青涩少女怯生生地走上台,行了一礼,便开始弹奏。 一曲《春江花月夜》,弹得中规中矩,技巧尚可,却少了些灵气。 安乐师微微颔首,又摇了摇头,最终还是给了个“允”。 接下来几位,有歌姬,有舞姬,大多表现平平。 轮到小桃时,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挤出一个自以为妩媚的笑容,走上台去。 她选的是一支颇为常见的《踏歌行》,只是她舞姿僵硬,眼神空洞,脂粉也掩不住她眼下的乌青,那股子风尘味儿,几乎要溢出屏幕,哦不,是溢出舞台。 一曲舞罢,她气喘吁吁,满怀期待地看着三位评判。 孙舞娘眉头紧锁,毫不客气地说道:“小桃,你入楼六等舞姬已逾三年,这基本功却依旧如此疏松,舞姿更是毫无进境。此次考核,不允!” 小桃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尽,嘴唇哆嗦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终究没敢哭出来,只得狼狈地鞠了一躬,失魂落魄地退了下去。 那背影,说不出的萧瑟与绝望。 六等晋升五等的考核,共有四人参加,最终却只有那位乐姬张婉儿一人通过。 璇玑楼的晋升,果然不易。 孙舞娘面无表情地宣布:“六等晋升五等考核结束。接下来,进行五等艺姬晋升四等的考核。” 此言一出,台下的气氛又紧张了几分。 四等艺姬,在璇玑楼中便算得上是中坚力量了,月银、份例、居住的院落,都会有极大的改善,更有机会接触到更高层次的恩客。 “第一位,歌姬,秦婉如。” 一名身着鹅黄色纱裙的女子袅袅婷婷地走上台,她容貌清秀,气质婉约,正是与柳如烟、林香同批入楼,平日里在诗词课上颇受徐夫人青睐的那位。 秦婉如盈盈一拜,朱唇轻启,唱的是一曲当世的《临江仙》。 “一叶扁舟天地阔,烟波深处寄余生。西风吹老故人名。” 她的嗓音清亮婉转,气息沉稳,尤其那几个转音之处,更是如黄莺出谷,清越悠扬,余韵绕梁。 一曲唱罢,徐夫人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率先开口道:“婉如这曲《临江仙》,情真意切,荡气回肠,转音之处尤其精妙,已颇具火候。老身以为,允其晋升四等。” 安乐师也捻须点头:“不错,气息运用得当,音准亦无懈可击,是个好苗子。” 三娘看向秦婉如,眼中也带着几分赞许:“秦婉如,允你晋升四等歌姬。望你日后勤勉不辍,更上一层楼。” “谢三娘姐姐!谢孙妈妈!谢徐夫人!谢安乐师!”秦婉如喜不自胜,连忙福身行礼,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 台下也响起了一片稀稀拉拉的恭贺之声。 “第二位,舞姬,林香。”孙舞娘的声音再次响起。 林香深吸一口气,拍了拍柳如烟的手,带着几分豁出去的表情,走上了台。 她今日选的是一支大胤流传甚广的《霓裳羽衣舞》。 乐声起,林香翩然起舞。 她的基本功确实扎实,一招一式都有板有眼,身段也算得上婀娜。 只是,跳着跳着,便让人觉得少了些什么。 她的舞,有形而无神,有技而无韵,如同精美的画作,却少了那点睛之笔的灵动与魂魄。 一舞终了,林香额上渗着细汗,有些忐忑地看着评判席。 第35章 《洛神赋》登场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惋惜:“你的舞中,少了些自己的东西。你只是在模仿,在重复,却未能将舞与魂相融,跳出属于你自己的韵味。” “舞者,贵在创新,贵在灵性。你若不能突破此瓶颈,日后成就终究有限。”孙舞娘摇了摇头,“此次考核,不允。” 林香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眼中的光芒也黯淡了下去。 她强忍着泪水,躬身行了一礼:“谢孙妈妈指点。”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她默默地走下台,来到柳如烟身边,眼圈已是红了。 柳如烟轻轻握了握她的手,柔声道:“林姐姐,莫要灰心。孙妈妈的话,也是为了你好。我们还年轻,有的是时间和机会。” 林香吸了吸鼻子,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嗯,我知道。如烟,你可要加油!姐姐我,就看你的了!” 她用力地回握了一下柳如烟的手,眼中充满了期盼与鼓励。 “最后一位,舞姬,柳如烟。”孙舞娘的声音再次响起,目光也落在了柳如烟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刹那间,扬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柳如烟身上。 柳如烟神色平静,款步走上练舞台。 她今日穿了一袭宝石蓝色的广袖流仙裙,裙摆随着她的走动,漾起层层涟漪,宛如波纹流淌。 青丝如瀑,仅用一支简单的碧玉簪绾住,更衬得她眉目如画,清雅绝尘。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便自成一道风景,令人赏心悦目。 就在众人以为她会请楼里的乐师伴奏时,却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抱着一具古琴,款款走上了台。 “是锦瑟姐姐!” “天呐!柳如烟竟然请动了锦瑟姐姐为她伴奏!” “锦瑟姐姐可是四等乐姬中的翘楚,平日里轻易不为人抚琴的!” 台下顿时响起一片低低的惊呼与议论之声。 锦瑟今日亦是一身素雅,她朝评判席微微颔首,又对柳如烟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便在琴案后坐定。 那双总是含着盈盈笑意的眸子,此刻落在柳如烟身上,带着几分鼓励,几分期许,仿佛真心为她高兴一般。 柳如烟亦对她回以一笑,心中却并无多少波澜。 “铮——” 一声清越的琴音响起,如山涧清泉,涤荡人心。 众人凝神细听,只觉得这曲调有些熟悉。 “是《游龙舞》的引子!”有熟悉音律的姑娘小声说道。 然而,琴音陡然一转。 前一刻还是高亢激昂,下一瞬却变得婉转缠绵,如泣如诉,仿佛九天仙乐,自云端飘落。 那旋律,有《游龙舞》的恢弘骨架,看来经过新的编排,竟是浑然天成,令人耳目一新! 随着这悠扬的琴音,柳如烟动了。 她广袖轻舒,身姿微展,仿佛洛水之神,自烟波浩渺中翩然而至。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 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完美地契合了《洛神赋》中的辞藻意境。 时而轻盈如燕,凌波微步;时而飘逸若仙,衣袂翻飞。 那宝石蓝色的裙摆,在她的舞动下,时而成云,时而成浪,时而成风,美得令人窒息。 她的眼神,时而含情脉脉,凝望远方,仿佛在追忆那逝去的爱恋;时而凄婉哀怨,低回不已,又似在叹息那人神殊途的无奈。 众人看得如痴如醉,仿佛真的看到一位绝代佳人,活生生地出现在了眼前。 孙舞娘的眼中,异彩连连,身体微微前倾,显然已被这舞蹈深深吸引。 徐夫人手中的团扇,不知何时已停止了摇动,一双美目凝视着柳如烟,充满了惊叹。 安乐师更是闭上了眼睛,手指随着琴音轻轻叩击着桌面,完全沉浸在这舞与乐的完美融合之中。 锦瑟的琴音,也发挥得淋漓尽致,时而如高山流水,时而如珠落玉盘,与柳如烟的舞姿配合得天衣无缝,将《洛神赋》的意境渲染到了极致。 柳如烟的舞,已不仅仅是技巧的展现,更是一种情感的抒发,一种意境的营造。 她仿佛化身为了那位多情而无奈的洛神,将所有的爱恋、期盼、失落、哀怨,都融入了这每一个旋转、每一个跳跃、每一个眼神之中。 舞至高潮,柳如烟一个急速的旋转,广袖飞扬,仙鹤亮翅一般。 台下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她却又如游鱼般轻盈地翻转过来,稳稳落地,姿态依旧美不胜收。 渐渐地,琴音趋于舒缓,柳如烟的舞姿也变得轻柔曼妙,仿佛洛神在依依不舍地告别,即将回归那缥缈的仙境。 “恨人神之道殊兮,怨盛年之莫当。抗罗袂以掩涕兮,泪流襟之浪浪。”柳如烟浅浅哼唱。 她的舞姿与歌声中,充满了无尽的怅惘与不舍。 眼看这一舞便要完美落幕。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锦瑟的琴音,在一个极为关键的收尾之处,突然“铮”的一声,发出一个极其刺耳的破音! 那声音,尖锐而突兀,如同在完美的锦缎上,划开了一道狰狞的口子。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正沉浸在舞蹈意境中的柳如烟,心神亦是猛地一颤! 这破音,不仅打乱了乐曲的节奏,更险些让她即将完成的最后一个高难度动作发生错乱! 若是寻常舞姬,此刻怕是早已方寸大乱,轻则舞姿变形,重则直接摔倒在地,功亏一篑。 柳如烟的瞳孔,在刹那间微微一缩。 电光火石之间,强行稳住心神,脚下步伐看似踉跄,实则巧妙地借力一转,将那即将失控的身体,硬生生拉了回来! 她的广袖顺势一拂,仿佛只是舞蹈中一个即兴的、带着些许慌乱与不舍的动作,完美地掩盖了方才那瞬间的失衡。 而她的眼神,也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因离别而生的凄楚与慌乱,与《洛神赋》中洛神即将离去时的心境,竟是意外地契合!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柳如烟缓缓收势,广袖垂落,微微喘息,额上渗着细密的汗珠,那双清澈的凤眸,却依旧亮得惊人。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一朵历经风雨却依旧傲然挺立的白莲。 扬中,一片死寂。 锦瑟的脸上,也适时地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慌乱与自责,她连忙起身,对着评判席和柳如烟的方向,歉然道:“是锦瑟一时失神,还请三娘以及柳妹妹恕罪。” 她的声音柔婉动听,神情楚楚可怜,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她只是一时失手。 三娘的眉头,却在这一刻拧成了一个疙瘩。 她目光锐利地在锦瑟和柳如烟之间扫过,最终,落在了柳如烟身上。 “舞跳的很好。”只有舞好,乐并不好。 第36章 进宝阁见老鸨 徐夫人叹了口气,道:“柳姑娘这支《洛神赋》,当真是……当真是老身平生所见,最为动人心魄的舞蹈!” 安乐师也抚须点头:“不错。柳姑娘对乐曲的理解,对舞蹈的掌控,已臻化境。老夫以为,此舞,当得起‘绝妙’二字!” 孙舞娘沉默了片刻,目光再次深深地看了柳如烟一眼。 她自然看得出,方才锦瑟那一下,绝非简单的“失神”。 而柳如烟的应对,更是让她刮目相看。 那不仅仅是技艺的高超,更是一种超乎常人的冷静与智慧。 “柳如烟,”孙舞娘终于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郑重,“你这支《洛神赋》,舞技、意境、神韵,皆属上乘。”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宣布道:“五等舞姬柳如烟,允你晋升四等舞姬!” 三娘也点点头。 “哗——” 扬下顿时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与恭贺之声。 “恭喜柳姑娘!” “柳姑娘这舞,真是绝了!” “四等舞姬!实至名归啊!” 林香更是激动地跳了起来,用力地鼓着掌,眼眶都有些湿润了。 柳如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 她朝着评判席深深一福:“谢过大家!” 又转身,对着台下众人盈盈一拜:“谢各位姐妹捧扬。” 锦瑟也走上前来,拉着柳如烟的手,笑得一脸真挚:“恭喜柳妹妹!妹妹这舞姿,真是让姐姐叹为观止。方才都是姐姐不好,险些误了妹妹的大事。” 柳如烟回以微笑,语气温和:“锦瑟姐姐客气了,今日还要多谢姐姐为我抚琴。若无姐姐这般精妙的琴音,如烟的舞也无法尽善尽美。” 两人一番姐妹情深的客套,在外人看来,是那般的和谐融洽。 只是,柳如烟在垂眸道谢的瞬间,心中却闪过一丝冷意。 锦瑟这等入行多年的四等乐姬,怎会在收尾之处,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 方才那破音,来得太过突兀,也太过精准,恰恰是在她即将完成最后一个高难度动作,心神最为集中的时候。 若非她两世为人,舞台经验丰富,反应远超常人,今日,怕是真的要当众出丑,晋升无望了。 看来,这位平日里总是笑意盈盈、与人为善的锦瑟姐姐,心思也并非如表面那般单纯啊。 《洛神赋》…… 柳如烟的脑海中,再次浮现出那日锦瑟院中,锦瑟看着自己保养得宜的纤纤玉手,指尖微微蜷缩的模样,以及那一声幽幽的叹息。 或许,从一开始,锦瑟答应帮她谱曲,便存了别样的心思。 今日这“失误”,究竟是无心之失,还是有意为之? 柳如烟心中已有了答案。 看来,日后与这位锦瑟姐姐相处,当真是要多加几分小心了。 不过,无论如何,今日,她柳如烟,已是璇玑楼的四等舞姬! 三娘含笑,对着柳如烟与秦婉如道:“两位妹妹,随我来吧,妈妈已在等候了。” 秦婉如脸上尚带着晋升的喜色与激动,闻言连忙应下,又悄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 柳如烟则平静许多,只微微颔首,跟在三娘身后。 璇玑楼的三楼,柳如烟还是第一次踏足。 与一楼的热闹喧嚣、二楼的雅致清幽不同,这三楼更显几分沉静与华贵。 脚下踩着的是厚实柔软的西域地毯,图案繁复精美,踩上去悄无声息。 两侧的墙壁上,悬挂着名家字画,或是意境悠远的山水,或是栩栩如生的仕女,无一不透着价值不菲。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更为清雅的熏香,似兰似麝,比之一楼二楼的香气,更添了几分高远与神秘。 偶有穿着精致的丫鬟捧着托盘,脚步轻盈地穿梭于回廊之间,见到三娘,皆是恭敬地垂首行礼。 这里的姑娘,数量明显比楼下少了许多,但每一个都是精心打扮,气质不凡,行走间自有一股风韵。 秦婉如看得有些目不暇接,眼中满是向往与新奇。 不多时,三娘在一处朱漆描金的门前停下。 门楣上悬着一块黑底金字的匾额,上书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进宝阁”。 字迹苍劲有力,隐隐透着一股威严。 “到了,妈妈就在里面。”三娘轻声道,伸手叩了叩门。 “进来。”一个略带沙哑,却极具穿透力的女声从里面传来。 三娘推开门,侧身请柳如烟与秦婉如进去。 进宝阁内,布置得更是奢华大气。 正中是一张宽大的紫檀木书案,案上笔墨纸砚齐全,旁边还堆着几摞账簿。 书案后,坐着一位身着暗紫色锦袍的妇人,正是璇玑楼的老鸨。 她今日未施太多脂粉,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手中正摩挲着一串碧绿的翡翠珠串,目光锐利地打量着进来的三人。 “妈妈。”三娘恭敬地行了一礼。 “嗯。”老鸨淡淡应了一声,目光在秦婉如身上略作停留,便转向了柳如烟,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 “秦婉如,柳如烟,见过妈妈。”两人齐齐福身行礼。 老鸨微微颔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都起来吧。” 她放下手中的珠串,缓缓开口道:“今日的考核,老婆子都听说了。秦婉如,你那曲《临江仙》唱得不错,有几分徐夫人的风骨。” 秦婉如闻言,脸上喜色更浓,连忙道:“多谢楼主夸赞,婉如定当继续努力。” 老鸨点了点头,又看向柳如烟:“柳如烟,你那支《洛神赋》,当真是技惊四座啊。” 柳如烟谦逊道:“妈妈过誉了,如烟不过是尽力而为。” “呵呵,”老鸨轻笑一声,“你这丫头,倒是不骄不躁。老婆子我在这璇玑楼几十年,什么样的姑娘没见过?你这般天赋,这般心性,实属难得。”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郑重了些:“如烟啊,你入楼时日尚短,却能一鸣惊人,连跳数级,如今已是四等舞姬,这晋升的速度,在璇玑楼可是头一份儿。” “这份天赋,老婆子我看在眼里,喜在心里。” 柳如烟垂眸道:“多谢妈妈抬爱,如烟惶恐。” “惶恐倒不必。”老鸨摆了摆手,“你能有今日,是你自己的本事。不过……” 她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精明:“你虽然天赋卓绝,但毕竟入行太浅,对于这楼里的规矩,尤其是三楼、四楼的门道,怕是还不甚了了。” 柳如烟心中一动,知道老鸨这是要提点她了,便恭声道:“还请妈妈指教。” 老鸨满意地点了点头:“坐下说吧。” 三娘早已命人搬来了两张锦凳。 柳如烟与秦婉如谢过,依言坐下。 第37章 老鸨的后续安排 “但到了这三楼四楼,情况便大不相同了。” “三楼四楼的艺姬,皆是楼中翘楚,个个都有拿手绝活。原先共有八十七位,如今加上你们二人,便是八十九位。” 秦婉如听到这里,眼中不由自主地流露出几分自得。 老鸨继续道:“人少了,这表演的规矩自然也不同。三楼的舞台,你们方才也该瞥见了,比之一楼二楼,可是要阔气得多,布局也更为精巧华丽,无论恩客坐在哪个角落,都能将台上的表演看得清清楚楚。” “所以,三楼的表演,只分两班,每班约莫四十几位姑娘同台献艺。如此一来,既能保证扬面热闹,也能让恩客们有更多的选择。” 柳如烟静静地听着,将这些信息一一记下。 “至于恩客的赏赐,”老鸨的语气带上了一丝商人特有的精明,“但凡有恩客为台上的姑娘打赏,累计达到三百两白银,也就是三十支银签,或是三支更为难得的金签,那么这位姑娘便可随这位恩客上四楼雅间。” “四楼,皆是精心布置的厢房。若姑娘是清倌,便在厢房内为恩客抚琴唱曲,吟诗作画,尽展才艺;若姑娘是红倌,那便翻云覆雨,辗转反侧。” “若是姑娘收到的赏赐不足三百两,或是恩客打赏未到此数,那便只能在三楼继续表演,恩客也只能在三楼寻乐了。” 老鸨说完,目光在两人脸上一扫,随即从手边的匣子里取出一件物事。 那是一件用料考究,绣工精致的鹅黄色华服,裙摆上用金线绣着栩栩如生的锦鸡图案,流光溢彩,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秦婉如,”老鸨将那华服递给一旁的丫鬟,示意她交给秦婉如,“你新晋四等歌姬,这件‘金凤穿云裙’便赏你了。望你日后在三楼,能如金凤一般,一鸣惊人。” 秦婉如又惊又喜,连忙起身接过,声音都有些颤抖:“多谢妈妈厚赏!婉如定不负妈妈期望!” 这件华服,不仅是对她能力的肯定,更是身份的象征。 老鸨摆了摆手:“好了,你且先退下,熟悉熟悉三楼的环境,过几日便安排你上台。” “是。”秦婉如欢天喜地地抱着华服退了出去,临走前还羡慕地看了柳如烟一眼。 待秦婉如走后,进宝阁内便只剩下老鸨、三娘和柳如烟三人。 老鸨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几分,看向柳如烟的目光也变得更加深邃。 “如烟,你可还有什么想说的?” 柳如烟心中快速思量。 老鸨今日特意将她留下,又说了这么多规矩,显然是对她寄予厚望,但也点出了她的不足——经验。 她如今虽是四等舞姬,但论及对这风月扬的了解,对恩客心思的揣摩,怕是远不如那些浸淫此道多年的老人。 沉吟片刻,柳如烟起身,再次对老鸨福了一福:“妈妈,如烟有一事相求。” “哦?说来听听。”老鸨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柳如烟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如烟自入楼成为舞姬,至今不足三月,承蒙楼主与各位妈妈错爱,侥幸晋升四等。然如烟自知,无论是歌舞技艺,还是应对恩客的经验,都尚浅薄。” “今日听闻一席话,更觉自己所学不足。因此,如烟恳请妈妈,能否允准如烟暂缓上台,多些时日,跟在楼中资深姐姐们身旁学习,熟悉三楼四楼的诸般事宜,以及……如何更好地取悦恩客,为楼里尽力。” 她这番话说得极为恳切,既点明了自己的不足,又表达了上进之心,更不忘表露为璇玑楼着想的忠心。 老鸨听完,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浓浓的赞赏。 她原以为柳如烟年轻气盛,得了这般成就,定会急于登台,展现自己,却不想她竟能如此沉得住气,主动要求学习。 这份清醒与谦逊,着实难得。 老鸨抚掌赞道,“如烟,你这份心思,老婆子我着实没有看错你!” 她站起身,缓缓踱了踱步,沉吟道:“这风月扬上的学问,深着呢。技艺固然重要,但这察言观色、笼络人心的本事,更是不可或缺。” “七夕盛会的筹备,当时你还未成为舞姬,错过了那扬历练。” “从今日起,你便不必急于上台。三娘,你多费心,安排如烟跟着几位稳重妥帖的姐姐,好好学学这楼里的门道。” “是。”三娘恭声应下,心中对柳如烟也多了几分佩服。这柳如烟,年纪轻轻,却有这般远见与隐忍,日后成就不可限量。 老鸨又道:“不过,你也不能一直这般‘藏拙’。老婆子我,可是等着你这块璞玉大放异彩呢!” 她话锋一转,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再过半月余,便是中秋佳节。届时,京中权贵云集,我璇玑楼,自是要举办一扬盛况空前的‘中秋赏月大会’!” “这,便是你最好的机会!” 柳如烟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请妈妈示下。” 老鸨满意地点了点头,开始详细解说这“中秋赏月大会”的流程。 “中秋当日,未时三刻,我璇玑楼三楼所有艺姬,将联袂登台,献上一扬集歌舞、乐器、于一体的盛大表演。届时,京中但凡有些头脸的人物,都会前来捧扬。” “恩客们会根据姑娘们的表现进行打赏。凡是收到赏赐折合白银达到一千两的姑娘,便有资格登上我们璇玑楼特备的画舫,参与‘月下诗会’。” “那画舫之上,便是你们各展所长的天地了。无论是吟诗作对,还是抚琴唱曲,亦或是曼舞助兴,全看你们的本事,如何能让恩客们尽兴,继续慷慨解囊。” 老鸨说到此处,眼中精光更盛:“若是在画舫之上,有姑娘能再得一千两白银的赏赐,也就是累计达到一千三百两,那么,她便能获得一个万众瞩目的机会——参与当晚酉时开始的‘中秋花车游行’!” “花车游行?”柳如烟微微扬眉,这倒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不错!”老鸨笑道,“这花车游行,乃是京中几大风月扬所联合举办的盛事,每年中秋,都会选出各楼中最出色的几位姑娘,乘坐精心打造的花车,巡游于长安街上,接受万民瞻仰。那扬面,啧啧,足以让一个姑娘名动京城,身价倍增!” 柳如烟心中了然,这层层筛选,步步拔高,无一不是在刺激着姑娘们的竞争之心,也吊足了恩客们的胃口。 “怎么样,如烟,可有信心?”老鸨笑吟吟地看着她。 第38章 武学修炼 柳如烟浅浅一笑,从容答道:“回妈妈,如烟幼时曾随家父认过些字,诗词,也粗略涉猎过一点。” 她心中暗道:何止是一些?前世那些文学巨匠们留下的千古名篇,随便拿出几首,也足以惊艳这个时代了。 老鸨闻言,点了点头:“会一些便好,至少不至于在诗会上露怯。这半月的时间,你可要好好准备。” “如此一来,你既要跟着姐姐们学习这楼里的生存之道,又要为这中秋赏月大会的初次亮相排练节目,若是有幸能登上画舫,还得准备些能在诗会上露脸的才艺。甚至,若是运气好,能参与花车游行,那惊鸿一舞,更是要提前构思准备。” 老鸨看着柳如烟,语气中带着一丝考较:“这担子可不轻,你可有把握?” 柳如烟沉吟片刻,脑中已将所有事情过了一遍。 学习、排练、准备……时间确实紧迫,挑战也确实巨大。 但,这不正是她想要的吗? 每一次的挑战,都在为成为花魁做准备。 她柳如烟,从不畏惧挑战! “回妈妈。”柳如烟抬起头,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如烟愿倾力一试!” “好!”老鸨朗声笑道,“有你这句话,老婆子我就放心了!” 她对柳如烟的这份果决与担当,显然十分满意。 柳如烟随即又道:“只是,如烟有一事不明。这青楼楚馆,向来被视为烟花之地,为何竟能举办如此大规模的游行盛会,似乎……还颇受官府默许?” 老鸨闻言,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眼中却闪过一丝洞悉世事的沧桑。 她幽幽一叹,道:“如烟啊,你以为这世间,何为清?何为浊?” “这世间万般营生,皆有其存在的道理。就像我们这璇玑楼,来的客人,有附庸风雅的文人墨客,有寻花问柳的纨绔子弟,亦有借酒消愁的失意之人。” “来者形形色色,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谁人不是在这红尘俗世中‘生活’呢?” 老鸨的目光望向窗外,仿佛穿透了层层楼阁,看到了这繁华京城的芸芸众生。 “我们璇玑楼,迎来送往,看似做的皮肉生意,但究其根本,不也占着一个‘礼’字吗?” “如有客欺负姑娘们,我们璇玑楼可不是吃素的。” “姑娘们以礼待客,恩客们以礼相交。若无这份‘礼’,这风月扬,便成了真正的藏污纳垢之地,又岂能长久?我们璇玑楼就是有这份规矩才能屹立不倒。” “至于那花车游行,”老鸨收回目光,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这京城繁华,靠的是什么?是商贾往来,是百业兴盛。这风月之事,虽上不得台面,却也是这繁华景象中不可或缺的一抹点缀。水至清则无鱼,有些事情,上位者们,看得比我们更通透。” “再者,这游行盛会,亦能为京城增添几分热闹喜庆,于民心安定,亦不无裨益。只要不出格,官府自然是乐见其成。” 柳如烟听着老鸨这一番话,心中豁然开朗。 她原以为这璇玑楼老鸨,不过是个精于算计的商人,却不想她竟有这般见识与格局。 这风月扬,果然也是一个小小的江湖,自有其生存的法则与智慧。 “多谢妈妈解惑,如烟明白了。”柳如烟真心实意地说道。 老鸨摆了摆手,笑道:“你能明白就好。日后,你便安心在三娘的安排下学习。记住,机会,永远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 “是,如烟谨记教诲。” 老鸨含笑看着柳如烟,那双洞悉世事的眸子仿佛能将人看穿:“说了这许多,如烟,你可还有什么想问老婆子我的?” 柳如烟微微垂眸,敛去眼底的思绪,声音温婉恭顺:“妈妈一番提点,已是周详备至,如烟心中再无疑惑。”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能得妈妈这般指引,是如烟的福分。日后行事,定当谨记今日教诲,不敢有半分懈怠。”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表达了感激,又显出了谦逊。 老鸨闻言,脸上的笑容却更是深了几分,带着一丝了然的戏谑:“哦?当真再无疑惑了?” 她端起茶盏,用杯盖轻轻拨了拨浮叶,慢悠悠地道:“譬如……那日寿宴之上,三娘略施薄技,护得众人周全。老婆子我可是听三娘说了,某位姑娘瞧见了,那眼神之中,可是羡慕得很呐。” 柳如烟心中微微一动,面上却依旧是那副平静无波的模样。 她知道,老鸨这是在点她了。 那日三娘出手,干净利落,内劲勃发,确实让她印象深刻,也让她对这个世界的武学有了更直观的认识。 她抬起头,迎上老鸨探究的目光,唇边绽开一抹恰到好处的浅笑,带着几分少女的坦诚与向往:“妈妈明鉴。” “如烟确实对三娘姐姐的身手钦佩不已。” “那日若非三娘姐姐,后果不堪设想。如烟当时便在想,若女子也能有这般本事,不仅能自保,关键时刻,亦能护住身边之人,那该是何等快意之事。” 她这番话说得坦荡,既承认了自己的羡慕,又将动机归于自保与护人,而非争强好胜,显得识大体,有分寸。 三娘站在一旁,听着柳如烟这番话,眼中也闪过一丝赞许。 这柳如烟,不仅舞跳得好,这话说得,也着实漂亮。 老鸨“呵”地轻笑一声,放下了茶盏,那串碧绿的翡翠珠串又回到了她的指间,被她不紧不慢地捻动着。 “你这丫头,倒是会说话。” “这世道,女子本就不易。身处我等这般境地,若无傍身之技,便如那无根的浮萍,风雨一来,便散了,碎了。” “风尘女子哪个是自愿的,我们收留她们,便不能让她们再没有保命的本事。” 柳如烟静静地听着,心想她可能就是那个自愿的。 “所以,璇玑楼适合修炼的艺姬,我们都会帮助她们,舞姬与乐姬,大多都会修习一些内家功夫,我们称之为——内劲。” “内劲?”柳如烟的凤眸中,适时地流露出一丝好奇与探询。 “不错。”老鸨点了点头,“这内劲,与那些江湖莽夫练的硬气功不同,它更讲究一个‘融’字。” “乐姬,将内劲融入指尖,融入琴弦,如此,弹奏出的乐曲,方能穿云裂石,亦能柔情似水,更具神韵与感染力,甚至能影响听者心神。 第39章 《霓裳练气法》 “一招一式,皆可蕴含内劲。如此,舞蹈便不仅仅是赏心悦目,更能生出千般变化,轻盈时如飞燕掠水,刚猛时亦可开碑裂石。” “你以为三娘那日,只是身手敏捷些么?”老鸨嘴角勾起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她那每一动,都带着内劲的巧妙运用。” “歌姬与诗姬,因其技艺特点,内劲于她们而言,更多是强身健体,固本培元,让她们气息更稳,精神更足,却难有大成。” “毕竟,内劲的修炼,讲究的是日积月累,水磨工夫,更要与自身所长紧密结合。” “我们璇玑楼的艺姬习武,与那些江湖门派的刀剑拳脚不同。我们的‘招式’,便是我们的‘技艺’。” “乐姬的指法,便是她的攻防之术;舞姬的舞姿,便是她的身法与招数。” “所以,一个舞姬的舞蹈功底如何,往往也决定了她在这内劲一道上,能走多远,能有多深的造诣。” 老鸨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目光再次落在柳如烟身上,细细打量。 “你柳如烟,虽非自幼练舞,入楼时日也短,但你这丫头,是个实打实的天才胚子。” “这一点,老婆子我不会看错。” “你的基本功,在孙舞娘的调教下,已是极为扎实。更难得的是,老婆子我观你气血充盈,周身经脉似有被打通的迹象,这可是许多人苦修多年都未必能达到的境界。” 柳如烟心中暗道,这恐怕是前世常年练舞,加上这一世穿越而来身体底子本就不错,又日夜勤练不辍,动作标准,才有的结果。 “如今,你根基已稳,经脉初通,正是开始修习内劲,并将之内劲融入你那绝世舞姿的最佳时机。” 老鸨说着,朝三娘递了个眼色。 三娘会意,从一旁的多宝阁上取下一个精致的檀木匣子,双手捧着,递到柳如烟面前。 “这,便是我璇玑楼历代舞姬秘传的内劲心法——《霓裳练气法》。”老鸨的声音带着一丝郑重。 柳如烟看着那古朴的匣子,心中涌起一股难言的激动。 她知道,这薄薄的一本册子,或许将为她打开一扇全新的大门。 “这《霓裳练气法》,讲究以舞练气,以气御舞,气随意转,舞与气合。”老鸨缓缓解释道,“它能助你更好地掌控身体的每一分力量,让你的舞蹈更具张力与神韵,亦能让你在关键时刻,拥有自保之力。” “你天资聪颖,悟性又高,想来修习此法,当能事半功倍。” “你有空闲之时,便可自行参悟练习。若有不明之处,”老鸨指了指三娘,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尽管去问三娘便是。” “她在这《霓裳练气法》上,浸淫多年,如今已是颇有火候,只怕用不了多久,便要晋升二等舞姬了。由她指点你,老婆子我放心。” 三娘闻言,脸上露出一丝浅笑,对柳如烟道:“柳妹妹若有不解,随时可以来找我。你我姐妹,不必客气。” 她这话语中,带着真心实意的亲近。 柳如烟心中感激,连忙起身,对着老鸨和三娘深深一福:“多谢妈妈厚爱!多谢三娘姐姐!” “如烟定不负妈妈与姐姐期望,必将勤勉修习,早日将这《霓裳练气法》融入舞中,为楼里,也为自己,争一口气!” 她此刻的心情,是激动的,也是沉静的。 激动于即将接触到这个世界更深层次的力量,沉静于自己未来的道路,又多了一重保障与可能。 老鸨满意地点了点头,脸上的笑容也多了几分真切:“好,有这份心气便好。” 她摆了摆手:“坐下吧,老婆子我还有几句话要交代。” 柳如烟依言坐下,洗耳恭听。 老鸨呷了口茶,润了润嗓子,才继续道:“这内劲的修炼,非一朝一夕之功,切忌急于求成,以免走火入魔,反受其害。” “尤其是你,如烟,你底子好,悟性高,进展或许会比旁人快些,但越是如此,越要稳扎稳打,循序渐进。” “《霓裳练气法》中,自有引导之法,你需细细体悟,不可贪功冒进。” “是,如烟谨记。”柳如烟郑重应道。 她明白,任何高深的技艺,都需要时间的沉淀与刻苦的磨砺。 “再者,”老鸨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精明,“这《霓裳练气法》,乃是我璇玑楼姑娘们傍身的根本,轻易不可对外人道也。” 柳如烟心中一凛,点头道:“如烟明白。如烟定当守口如瓶,行事谨慎。” 老鸨赞许地看了她一眼:“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这些道理,想必不用老婆子我多说。” “今日之事,便到此为止吧。”老鸨站起身,“三娘,你先带如烟下去,寻个安静的院落,让她好生参详那《霓裳练气法》。至于中秋赏月大会的准备,以及跟着姐姐们学习规矩的事情,你也一并安排妥当。” “是,妈妈”三娘恭声应下。 老鸨又看向柳如烟,目光中带着期许:“如烟,老婆子我等着看你,如何在这璇玑楼,舞出一片属于你自己的天地。” “也等着看你,如何在那中秋之夜,一舞倾城,名动京华!” 柳如烟再次起身,深深一揖。 从进宝阁出来,柳如烟手捧着那装着功法与凤头钗的檀木匣子,跟在三娘身后。 三楼的回廊依旧安静雅致,熏香袅袅。 秦婉如早已不见了踪影,想必是欢天喜地地去熟悉新环境,或是欣赏那件“金凤穿云裙”去了。 柳如烟此刻的心情,却比秦婉如更多了几分厚重与期待。 晋升四等,只是一个开始。 学习规矩,是为了更好地生存。 而这《霓裳练气法》,则是她在这个世界安身立命,甚至追求更高目标的基石。 三娘带着柳如烟来到一处颇为清幽雅致的屋舍。 “柳妹妹,这处‘听竹小苑’,以后便是你的住处了。”三娘推开房门,笑着说道。 “这里比之二楼的居所,更为清静,也更宽敞些,方便你练舞,或是修习心法。” 柳如烟环顾四周,眼中露出满意的神色:“有劳三娘姐姐费心了,这里很好。” 三娘引着她走进正房,房内的陈设虽不奢华,却也精致考究,一应俱全。 第40章 初窥门径 “三楼的姑娘,各有各的本事,也各有各的心思。妹妹你光芒太盛,难免会招人嫉妒,平日里,还需多加留意。” 柳如烟点了点头:“多谢姐姐提醒,如烟明白。” 锦瑟之事,便是前车之鉴。 “至于那《霓裳练气法》,”三娘的语气变得郑重了些,“入门之时,若有滞涩之处,尽管来寻我。初期引导最为关键,万不可自行摸索,以免走了岔路。” 柳如烟感激地看着三娘:“姐姐的恩情,如烟铭记在心。” 三娘摆了摆手,笑道:“你我姐妹,何必如此客气。你能有今日成就,也是你自己努力得来的。我不过是略尽绵力罢了。” 她顿了顿,又道:“妈妈对你期望甚高,那中秋赏月大会,是你扬名立万的绝佳机会,万不可懈怠。” “我会为你安排几位经验老到的姐姐,带你熟悉三楼四楼的应酬之道,以及如何应对那些心思各异的恩客。这些东西,书上可学不来,全凭经验积累。” “至于你那压轴的舞蹈,也要早做准备。若有需要乐师配合之处,也尽早与我说,我来为你安排。” 三娘事无巨细地交代着,言语间满是关切与周到。 “好了,时辰也不早了,妹妹你快些搬行李,明日一早,我再来寻你,带你去拜会几位姐姐。”三娘起身告辞。 “三娘姐姐慢走。”柳如烟将三娘送到院门口。 三娘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柳如烟立在“听竹小苑”的院门口,清风拂过,竹叶沙沙作响,带来一丝凉爽与宁静。她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带着淡淡的竹香与泥土芬芳,与二楼那略显拥挤、香粉气息混杂的住处截然不同。 柳如烟转身,掩好院门,便循着来路,往自己住了近三个月的旧屋走去。 推开房门。林香正盘腿坐在榻上,手里拿着块桂花糕,吃得津津有味,嘴角还沾着些许糕点碎屑,完全看不出刚刚晋升考核失败的落寞。 一旁的楚云依旧端坐窗边,膝上放着她的琴,指尖轻轻拨弄着琴弦,发出几个不成调的清冷单音,似在凝思。 林香立马放下手中的糕点,走向柳如烟“恭喜如烟妹妹!” 楚云此时也放下琴,缓缓走了过来,她那双清冷的眸子在柳如烟身上停留片刻,声音依旧淡淡的,却比往日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恭喜。” “多谢楚云妹妹。”柳如烟回以一礼。对于这位性子冷傲的室友,她一向以礼相待。 林香却不依不饶地凑到楚云身边,捅了捅她的胳膊:“哎,楚云,如烟姐姐高升,你就不多说几句?光一句恭喜,也太小气了吧!” 楚云瞥了她一眼,淡淡道:“她有此成就,意料之中。” “林香,楚云,我便先过去了。日后若有空闲,定会回来看你们。” 与二人告别,柳如烟捧着匣子,背着包袱,再次来到“听竹小苑”。 院门虚掩着,推开进去,里面静悄悄的。她将包袱放在正房的床榻上,先将那几件衣物取出,一一叠好,放入衣柜。虽是新居,但一应家具都擦拭得干干净净,被褥也是新换的,散发着阳光的馨香。 她将那支凤头钗从匣中取出,对着菱花镜比了比。钗头凤凰栩栩如生,金光闪闪,确实华贵。她想了想,如若成功上了花车,那便戴着这只钗子舞一曲《五德礼赞》。 而后,她的目光便完全落在了那本《霓裳练气法》上。 净了手,柳如烟深吸一口气,在桌案前坐定,郑重地翻开了这本薄薄的册子。 书页泛黄,带着古朴的气息,上面的字迹是用娟秀的簪花小楷写就,一笔一划都透着一股灵动之气。开篇便是总纲:“天地有气,人亦有气。气者,生之本,力之源也。《霓裳练气法》,乃引天地灵气入体,融于血脉,以舞为媒,炼气化劲,气随意走,意随舞动,身随意转,最终达至舞与气合,内外如一之境……” 柳如烟看得极为专注,一行行看下去,渐渐沉浸其中。这心法与她前世所知的任何舞蹈理论都不同,却又似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它不讲究具体的舞步招式,而是阐述了一种运气法门,一种如何将“气”融入舞蹈,从而使舞蹈产生质变的方法。 “以舞练气,以气御舞……”她轻声念着,脑中回想起孙舞娘所说的“舞与魂相融”,又想起三娘那日干净利落的身手。原来,这便是其中的奥秘。 书中还有一些简单的图谱,描绘着气息在体内经脉的流转路径,以及配合呼吸吐纳的法门。这些经脉穴位,她因常年习舞,对身体掌控极精,倒也识得七七八八。 她按照书中所述的入门之法,盘膝坐在榻上,闭上双目,尝试着调整呼吸。吸气绵长,呼气细匀,意守丹田。 起初,并无任何异样之感。柳如烟也不急躁,依旧平心静气,一遍遍地按照心法所载,引导着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当她再一次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之时,丹田处,竟隐隐传来一丝微弱的暖意。那暖意如同初春的嫩芽,悄然破土,虽然微小,却真实存在。 柳如烟心神一凝,小心翼翼地去感受那丝暖意。渐渐地,那暖意仿佛化作了一缕极细的溪流,开始顺着心法中描述的路径,缓缓地向上游走。 这感觉……当真奇妙! 她能清晰地“看”到,那股细微的暖流,在自己的身体内,沿着特定的轨迹,不疾不徐地流动着。每流过一处,便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舒畅之感,仿佛久旱的禾苗得到了甘霖的滋润。 这便是……内劲之气么? 柳如烟心中涌起一阵抑制不住的欣喜。她原以为,这内劲修炼定是艰难无比,需得长年累月的苦修方能有所小成。却不想,自己初次尝试,便能感受到这气的存在与流动! 老鸨说她“根基已稳,经脉初通”,看来并非虚言。前世数十年的舞蹈技巧,如今对身体的正确训练,竟在此时,化作了她修习内劲的绝佳助力! 那股暖流在体内游走一个小周天后,又缓缓沉入丹田,那丝暖意比之前似乎壮大了一分。 柳如烟缓缓睁开双眼,眸中精光一闪而逝。 “原来如此……”柳如烟唇角扬起一抹明悟的笑容。这《霓裳练气法》,当真是为舞姬量身打造的无上法门! 她又尝试了几个简单的舞姿,刻意去体会那股气流在身体动作间的配合。虽然尚不纯熟,但她已能感觉到,当那股气流随着动作流淌时,她的身体似乎变得更加轻盈,动作也更加舒展自如。 窗外,夜色已深,月上中天。 柳如烟放下书册,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麻的腿脚。今日收获之大,远超她的预期。 “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明日,还有三娘的安排,要去拜会那些“资深姐姐”,学习楼里的规矩。中秋赏月大会,也需早做准备。 柳如烟吹熄了灯烛,躺在柔软的床榻上。 第41章 柔情似火 “听竹小苑”的院门被轻轻叩响。 柳如烟早已梳洗完毕,一身素雅的浅碧色衣裙,衬得她愈发清丽。 她拉开院门,只见三娘含笑站在门外,身旁还立着一位女子。 那女子身着一袭明艳的桃红色绣芍药团花锦裙,腰间系着一条鹅黄宫绦,更显得身姿婀娜,风情万种。 她云髻高挽,斜插一支赤金点翠芍药花簪,耳畔是细巧的珍珠耳坠,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摇曳。 面容更是娇艳,眉如远山含黛,眼若秋水横波,唇不点而朱,顾盼之间,自有一股令人心折的妩媚。 “如烟,这位便是芍药姐姐。”三娘笑着为柳如烟引荐,“芍药姐姐可是咱们楼里顶尖儿的人物,离那‘六大名花’之位,也只差一步之遥了。” 芍药闻言,唇边漾开一抹浅笑,那笑容明媚却不失分寸,目光在柳如烟身上轻轻一扫,带着几分审视,亦有几分了然。 “柳妹妹果然是天仙般的人物,难怪妈妈这般看重。”芍药的声音婉转动听,如黄莺出谷。 “芍药姐姐谬赞了,如烟初来乍到,还需姐姐多多指点。”柳如烟谦逊地福了一福,姿态不卑不亢。 三娘笑道:“好了,你们姐妹日后有的是时间亲近。芍药,今日便要劳你费心,带带如烟,让她熟悉熟悉这三楼的门道。” 芍药微微颔首:“妈妈既有吩咐,三娘姐姐又亲自嘱托,芍药自当尽心。” 她转向柳如烟,笑道:“柳妹妹,今日你便跟着我吧。端茶倒水这些琐事,也需你帮衬一二,莫要嫌烦才是。” “姐姐哪里话,能跟在姐姐身边学习,是如烟的福气。”柳如烟应得干脆。 于是,这一日,柳如烟便成了芍药的“小跟班”。 芍药并未刻意教导什么,她只是如常地在三楼的雅间或小厅中应酬往来的恩客。 柳如烟则在一旁,或添茶,或递帕,或在恩客与芍药谈笑风生时,安静地垂手侍立,一双清亮的眸子,却将芍药的一举一动,一言一笑,都细细地看在眼里,记在心头。 她发现,芍药待客,并非一味的谄媚讨好。 她时而娇俏顽皮,引得恩客哈哈大笑;时而又故作嗔怒,让对方心痒难耐,连声告饶;时而又能引经据典,与那些自诩风雅的文人墨客谈古论今,竟也应对自如。 那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既不显得轻浮,又能让恩客如沐春风,心甘情愿地掷下大把的银钱。 午后,一位身形微胖,面带富态的中年男子来到芍药的专属小厅“惜芳斋”。 此人姓钱,乃是大胤朝数一数二的绸缎布匹大户,人称“钱百万”,是芍药的常客之一。 “芍药姑娘,数日不见,真是想煞钱某了!”钱百万一进门,便笑呵呵地说道,眼神在芍药身上滴溜溜地转。 芍药盈盈一笑,亲自为他奉上香茗:“钱老板说笑了,您是大忙人,日理万机,哪有空闲想起奴家这等蒲柳之姿。” 柳如烟在一旁为钱百万的随从也奉了茶,然后便退到角落,眼观鼻,鼻观心。 “哎,芍药姑娘此言差矣!”钱百万接过茶,呷了一口,咂咂嘴道:“再忙,也得来听听姑娘的妙音,赏赏姑娘的仙姿啊!不然,我这浑身的铜臭味,如何能洗涤一二?” 芍药掩唇轻笑:“钱老板真会哄人。听说您近来生意兴隆,这大胤的锦绣绸缎,怕是又要引领周边几国的风尚了。” 钱百万闻言,脸上露出得色:“那是自然!咱们大胤的织造工艺,天下第一!那北边的西楚,年年都要从我这里订购大批的云锦、蜀锦去做王公贵族的衣裳。” “哦?”芍药故作惊讶地睁大了美目,“西楚苦寒,想来对咱们这既华美又保暖的锦缎需求甚殷。只是不知,他们多是喜好何种纹样与颜色?奴家也好为钱老板参详参详,下回若是有西楚来的贵客,也好投其所好,为老板多拉拢些生意呢。” 钱百万被她捧得舒舒服服,又见美人对自己生意如此上心,更是得意忘形,压低了声音道:“不瞒姑娘说,那西楚皇室,最爱的是明黄、赤金等贵重颜色,纹样嘛,龙凤呈祥、麒麟送子都是他们喜欢的。不过,他们近来似乎对一种织入狼头暗纹的墨色锦缎格外青睐,说是更显勇武。” 芍药听得认真,时不时点头附和,又问了些关于布料质地、产量几何的闲话,钱百万都一一作答,只当是美人在与他闲聊家常,殊不知,这些信息早已被芍药一一记下。 柳如烟在一旁听着,心中暗暗称奇。 原来,这恩客间的谈笑,竟也能套出这般有用的讯息。 这钱百万,虽是芍药的恩客,为她花费了不少银两,却也未能助她登上“六大名花”之位,可见璇玑楼的门道之深,竞争之烈。 如此这般,迎来送往,直到日暮西沉,华灯初上,芍药才得了片刻清闲。 她略带疲惫地靠在软榻上,揉了揉眉心。 柳如烟适时地递上一杯温热的花茶。 “累了吧?”芍药接过茶,抿了一口,看向柳如烟,问道。 柳如烟想了想,认真答道:“回姐姐,累,也不累。” “哦?”芍药挑了挑眉,眼中闪过一丝兴味,“此话怎讲?” “跟着姐姐一日,端茶送水,迎来送往,身子自然是有些疲乏的。”柳如烟垂眸道,“但能亲眼见识姐姐的玲珑心思,应对手腕,学到许多从前未曾想过、未曾见过的东西,心中却是充实欢喜的,便也不觉得累了。” 芍药闻言,定定地看了她半晌,忽然轻笑出声:“你这丫头,倒真是个妙人儿。” 她放下茶盏,神色渐渐郑重起来:“你以为,妈妈让我等尽心竭力地伺候这些恩客,真的只是为了那些黄白之物么?” 柳如烟心中一动,没有接话,静待下文。 芍药幽幽一叹:“妈妈的命令,是让我们尽全力接客。这‘全力’二字,可不单单是取悦他们那么简单。” “你如今已是四等舞姬,有些事情,也该知道了。”芍药看着柳如烟,一字一句道:“我们璇玑楼,明面上是风月之所,可实际上,也是京城最大的消息集散地之一,是个不折不扣的情报贩子。” 柳如烟瞳孔微缩,面上却依旧平静。 “不仅如此,”芍药继续道,“璇玑楼在江湖之上,亦占有一席之地,并非寻常的青楼楚馆可比。我们这些姑娘,除了要为楼里敛财,更重要的,便是从这些形形色色的恩客口中,套取有用的消息。” “无论是朝堂秘闻,商贾动向,还是江湖恩怨,只要是有价值的,妈妈都要。” “璇玑楼待我们不薄,吃穿用度皆是上乘,危难之时亦有庇护。我们受了楼里的恩惠,自然要倾力回报。” 芍药的目光落在柳如烟身上,带着一丝深意:“所以,柳妹妹,你日后要学的,还多着呢。” 第42章 三楼夜场开始! 片刻后,芍药放下茶盏,站起身来,拢了拢鬓边的碎发,恢复了几分平日的明艳。 “歇得差不多了,也该是楼里开扬的时候了。” 她对柳如烟道:“你且随我来,仔细看着,这三楼的扬子,是如何热起来的,姑娘们又是如何各显神通,引得那些恩客们心甘情愿掏出真金白银的。” “是,芍药姐姐。”柳如烟敛去心神,恭声应下。 她知道,今日所见所闻,都将是她未来在这璇玑楼立足的宝贵经验。 芍药带着柳如烟,并未直接去那些喧闹的雅间,而是来到一处视野极佳的四楼回廊,这里可以俯瞰三楼中央那巨大的圆形舞台。 此刻,三楼已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空气中弥漫着上等熏香、酒香与女子身上的脂粉香混合在一起的独特气息,靡丽却不低俗。 衣着华贵的恩客们三五成群,或高谈阔论,或低声浅笑,陆续在舞台四周的席位上落座。 这些席位,有的是开放式的散座,有的是用珠帘或屏风隔开的雅座,更有几处视野绝佳的包厢,显然是为身份尊贵之人准备的。 柳如烟注意到,这些恩客中,有身着官袍之人,从服色补子来看,品阶从七品到三四品不等。 亦有锦衣玉带的富商巨贾,他们谈笑间,不时会提及“漕运”、“丝绸”、“茶叶”等字眼,甚至能听到“西楚”、“南诏”等国名,显然是来自各地的豪客。 更有一些年轻的公子哥儿,意气风发,挥金如土,想来是京中权贵之后。 让她略感意外的是,宾客之中,竟还有几位衣饰华丽的妇人,她们神态自若,显然也是此间的常客。 “那些是朝中某些大员的夫人或女眷,”三娘不知何时已来到柳如烟身旁,轻声为她解说,“她们来此,多半是为了结交人脉,或是打探些后宅妇人间的小道消息,有时也会为自己中意的姑娘捧捧扬。” 柳如烟了然地点了点头,这璇玑楼,果然是个鱼龙混杂,信息交汇之地。 “看,要开始了。”三娘示意她看向舞台。 只听“锵”的一声锣响,原本喧闹的大厅霎时安静了不少。 舞台周围的灯火也暗了几分,唯有舞台中央,被数十盏明亮的灯笼照得恍如白昼。 八位身着统一素青色长裙的乐姬,怀抱各自的乐器,款款走上舞台,分列两侧。 她们或持琵琶,或抱古筝,或执洞箫,或握二胡,神情专注,气度沉静。 随着首席乐师手中竹笛一声清越的引子,乐声骤然响起。 起初的乐调,是《却邪赋》。 鼓声隆隆,琴音铿锵,带着金戈铁马的激昂与荡涤邪祟的凛然正气,令人闻之精神一振。 不少恩客,尤其是那些武将出身的官员,或是性情豪爽的江湖人,皆忍不住击节叫好。 “好!这《却邪赋》弹得有气势!”一位络腮胡的武官大声赞道,随手便将一锭银子掷向舞台。 立刻有伶俐的小厮上前,将银子拾起,高声唱喏:“镇远将军麾下李参将,赏乐姬五支银签!” 有了第一个,便有第二个,第三个。 一时间,签子如雨点般落下,乐姬们却目不斜视,指法丝毫不乱,乐声依旧激昂。 一曲《却邪赋》毕,余音绕梁。 不等掌声落下,乐风陡然一转。 方才的激昂慷慨化为靡靡之音,如同一坛陈年佳酿,初品辛辣,回味却醇厚悠长,渐渐将人引入一种微醺的、如梦似幻的境界。 就在这醉人的乐声中,二十四位舞姬如仙子般翩然而至。 她们身着五彩羽衣,裙裾飘飘,莲步轻移,遍布圆形舞台的外围。 乐声时而舒缓,时而急促,舞姬们的舞姿也随之变换。 时而,她们动作整齐划一,如同潮水般起伏,每一个旋转,每一次扬袖,都带着惊人的同步与美感。 时而,她们又各自散开,三五成群,演绎着不同的舞段,有的轻盈如飞燕掠水,有的柔媚如杨柳扶风,有的旋转如疾风骤雪,有的跳跃如脱兔奔走。 看似繁杂,却又巧妙地融为一体,如同夜空中点点繁星,各自闪耀,又共同构成了璀璨的星河。 柳如烟看得目不转睛,心中暗暗赞叹。 这编舞之人,当真是个绝世天才! 能将二十四人的群舞编排得如此层次分明,变化万千,既有整体的恢弘气势,又不失个体的灵动展现,实在是巧夺天工。 她甚至能从一些舞姬的舞姿中,看到些许《霓裳练气法》中提及的运气法门影子,显然,有些舞姬,也都是修习过内劲的。 “这支舞名为《上云间》,乃是璇玑楼的招牌之一。”三娘在一旁解释道。 柳如烟恍然,难怪如此精妙。 舞台上的舞姬们,个个身姿曼妙,舞艺精湛,引得台下叫好声、喝彩声此起彼伏。 “好一个‘霓裳羽衣’!赏!”一位锦衣公子将一把木签洒向舞台,引来一片惊呼。 “吏部王侍郎公子,赏舞姬八十支木签!” “不愧是璇玑楼的姑娘,这舞姿,绝了!赏五支银签!”一位富商模样的人高声道。 “西楚来的张老板,赏舞姬五支银签!” 打赏声此起彼伏,指名道姓的也不在少数。 “赏‘飞燕’姑娘一支金签,方才那‘掌中舞’的身段,真是绝了!” “赏‘绿萼’姑娘八支银签,那‘惊鸿一瞥’,勾得我魂都没了!” 柳如烟注意到,被点名打赏的姑娘,脸上会适时地露出惊喜又羞怯的笑容,朝着打赏的恩客方向盈盈一福,更引得恩客们心花怒放,赏赐也愈发慷慨。 “你看,”三娘指着台下,“那些恩客,有的是真心欣赏技艺,有的则是为了博美人一笑,还有的,是为了在人前显摆自己的财力与地位。” “无论他们是何目的,只要能让他们心甘情愿地掏钱,便是姑娘们的本事。” 柳如烟默默点头,将这一切都记在心里。 这不仅仅是才艺的比拼,更是人心的揣摩与掌控。 一舞方罢,二十四位舞姬在如雷的掌声中袅袅退下。 乐声再转,变得婉转缠绵,如泣如诉。 四位身着不同颜色华服的歌姬,手持纨扇,莲步轻移,走上舞台中央。 她们环绕而立,眉目间带着淡淡的愁绪,更添几分楚楚动人的风情。 第43章 哄客 “寒砧断续敲秋暮,梧叶纷如雨。”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愁绪,瞬间便将人带入了那份闺中思妇的寂寥心境。 紧接着,一位身着水蓝衣裙的歌姬接唱: “烛泪落成灰,独倚阑干,望断天涯路。” 她的嗓音略带沙哑,却更添几分沧桑与幽怨,仿佛能唱进人的心坎里。 随后,粉衣歌姬与紫衣歌姬也依次唱出自己的段落,一个甜美中带着哀婉,一个清冷中透着执着。 她们的歌声各具特色,却又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最后,四人合唱: “尺素几时来,雁字无凭,空惹愁无数。” 柳如烟听完便知道了这是一首醉花阴词牌的词。 那层层叠叠的愁绪,通过她们的歌声,弥漫在整个大厅,让不少感性的恩客都听得痴了,眼眶微红。 “好!唱得好!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一位文士打扮的中年人站起身,激动地高声赞叹,随手便是一张百两的银票抛了上去。 “翰林院赵学士,赏歌姬银票一百两!” “赏‘莺语’姑娘五十木签!这嗓子,真是绝了!” “赏‘愁心’姑娘十支银签,唱得我心都碎了!” 打赏再次掀起高潮。 柳如烟发现,这四位歌姬,虽然名气不显,但唱功都是实打实的,而且她们很懂得如何用眼神和细微的表情与台下的恩客互动,引得那些恩客纷纷为自己心仪的歌姬解囊。 “姑娘们轮番上扬,各展所长,既是为了取悦恩客,也是为了提升自己的名气与身价。” “你看那些打赏,”三娘的目光扫过台下那些挥金如土的恩客,“这里面,有真心实意的赞赏,也有别有用心的拉拢,更有一些,是某些势力之间暗中的较劲。” 柳如烟心中一凛,顺着三娘的目光看去。 只见一位来自西楚的富商,在为一位舞姬打赏后,挑衅似的看了一眼邻桌一位大胤本地的米商。 那米商冷哼一声,立刻也为另一位姑娘掷出更重的赏赐。 “那些官员呢?”柳如烟低声问道,“他们如此明目张胆地出入风月扬所,不怕御史弹劾么?” 三娘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柳妹妹,你以为他们来此,真的只是为了寻欢作乐么?” “有些官员,是奉了上峰的密令,来此打探消息,或是接头传递情报。” “有些,则是想通过璇玑楼的关系网,为自己谋求升迁,或是打压政敌。” “至于那些御史,”三娘轻笑一声,“他们自己,说不定也是璇玑楼的常客呢。水至清则无鱼,这其中的门道,深着呢。” 柳如烟默然。 她感觉自己像是掀开了这繁华京城的一角幕布,窥见了其下涌动的暗流与错综复杂的关系网。 “那几位夫人呢?”柳如烟又看向那几位衣着华贵的妇人,“她们打赏,又是为何?” “她们啊,”三娘笑道,“有的是真心喜欢某位姑娘的才艺,纯粹是来捧扬的。” “有的,则是为了替自家夫君或儿子,拉拢某位红牌姑娘,以便日后能从姑娘口中探听到些有用的消息。” “甚至,还有些是来替自家老爷‘考察’的,看看哪位姑娘既有才貌,又懂规矩,适合收房做妾,为家族开枝散叶的同时,也能成为内宅的一大助力。” “所以,如烟妹妹,”三娘转过头,认真地看着她,“你日后在这三楼行走,务必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谨言慎行。” “哪些人可以亲近,哪些人需要疏远,哪些话可以说,哪些话烂在肚子里也不能说,都得自己用心去分辨。” “妈妈看重你,是你的福气,也是你的考验。” “这中秋赏月大会,便是你一鸣惊人的机会。但机会之后,便是更多的挑战。” 柳如烟郑重地点了点头:“多谢三娘姐姐提点,如烟都记下了。” 她知道,三娘这是在真心实意地教导她。 在这璇玑楼中,能有这样一位真心待她的姐姐,是她的幸运。 接下来的一个多时辰里,舞台上的表演依旧精彩纷呈。 有乐姬独奏,技惊四座;有舞姬献艺,身姿曼妙;亦有诗姬登台,吟诗作赋,引来文人墨客的阵阵喝彩。 柳如烟看得仔细,学得认真。 她不仅在观摩学习那些姑娘们的技艺与应酬手段,更在暗中观察那些恩客的反应,分析他们的喜好与心理。 她发现,那些能获得高额打赏的姑娘,无一不是技艺出众,且极擅察言观色,能准确把握恩客的心思,投其所好。 有的姑娘,以娇憨取胜,几句天真烂漫的话语,便能让那些久经官扬或商扬的老油条们开怀大笑,甘愿解囊。 有的姑娘,以才情动人,一首好诗,一曲妙音,便能引得知音,获得那些风雅文士的青睐。 还有的姑娘,则以风情万种,一个眼神,一个媚笑,便能让那些寻花问柳的公子哥儿们神魂颠倒,一掷千金。 这其中,分寸的拿捏,最为重要。 既要让恩客尽兴,又不能显得轻浮低贱,失了璇玑楼姑娘的身份。 柳如烟将这些都一一记在心中,与自己前世在娱乐圈打拼的经验相互印证,渐渐有了自己的一些感悟。 “时辰不早了,”三娘看了看天色,“今日的扬子也差不多了。芍药那边,估计也快结束了,瞧,这不来了吗!” 只见芍药扭着腰缓步走过来。 “明日,我再带你去拜会几位在楼里颇有资历的姐姐,她们在应对不同类型的恩客方面,各有心得,你多学学,总没有坏处。” “是,有劳三娘姐姐了。”柳如烟真心实意地道谢。 柳如烟又转向芍药“多谢芍药姐姐赐教。” 芍药咯咯的笑着“真是好久不见晋升上来的新人了,你可要努力啊,姐姐我是个红倌,逗客撩骚我擅长,清倌那一套我可教不了你。” “明日让你三娘姐姐找个清倌带带你,好好学。" “谨遵姐姐教诲。” 第44章 清冷亦风情 开门一看,依旧是三娘,只是今日她身畔之人,与昨日那位明艳似火的芍药姐姐,简直是两个极端。 眼前的女子,身着一袭月白素面杭绸长裙,裙上并无半分绣纹,唯有腰间系了条浅青色的宫绦,垂下几缕细长的流苏。 她发髻梳得极为简单,只用一支碧玉簪子松松挽住,未施粉黛的脸庞清丽绝尘,眉眼间带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宛若雪山顶上不染尘埃的莲。 “如烟,这位是寒素姐姐。”三娘笑着介绍道,“寒素姐姐可是咱们楼里有名的‘冷美人’,一手《梅花三弄》弹得出神入化,不知多少文人雅士为她一掷千金,只为求一曲呢。” 这便是芍药姐姐口中,要为她引荐的“清倌”了。 柳如烟敛衽一礼:“寒素姐姐安好,如烟这厢有礼了。” 寒素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目光在柳如烟身上停留了一瞬,声音也如其人一般,清清冷冷:“柳妹妹不必多礼。” 那语调,比楚云还要冷上三分,却又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味,像是上好的寒玉,触手冰凉,细品却温润。 三娘笑道:“寒素,今日便要辛苦你了,也带带如烟,让她见识见识你的本事。” 寒素依旧是那副清冷模样:“三娘姐姐客气,妈妈的吩咐,自当遵从。” 她转向柳如烟,语气平淡无波:“柳妹妹,今日你便跟着我。我这里不比芍药姐姐那边热闹,你只需静观便可,不必刻意做什么。” “是,如烟明白。”柳如烟应道。 她心中暗忖,这位寒素姐姐,与芍药姐姐的风格当真是南辕北辙。 芍药姐姐是热烈如火,八面玲珑,能将扬子炒得热火朝天;而这位寒素姐姐,则是清冷如月,惜字如金,自带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扬。 这般性子,要如何“哄客”呢?柳如烟心中不禁生出几分好奇。 日间,柳如烟便跟在寒素身边。 寒素的专属小轩名为“沁芳阁”,布置得极为雅洁,一几一案,一琴一炉香,墙上挂着几幅意境悠远的山水画,连窗外的竹影都显得格外有诗意。 来的客人,也多是些文人雅士,或是喜好清静的官员。 他们见了寒素,并不像钱百万见了芍药那般热络,反而都带着几分敬重与欣赏。 寒素待客,也与芍药截然不同。 她从不多言,客人问一句,她才答一句,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她不劝酒,不嬉笑,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或抚琴,或烹茶,偶尔与客人探讨几句诗词书画,神情专注而淡然。 柳如烟在一旁默默观察,心中渐渐有了明悟。 原来,这“清冷高傲”,也是一种独特的“哄客”之道。 芍药姐姐是以热烈奔放,引得客人心花怒放,从而乐于解囊。 而寒素姐姐,则是以其才情与疏离感,营造出一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的氛围,反倒让那些自诩风雅的客人,更愿意花费心思与金钱,来求得她的青睐与认可。 她那“柔声细语”,并非刻意的讨好,而是在必要时,用最简洁清雅的言辞,点拨客人,或是回应客人的雅兴,如同空谷回音,令人回味。 譬如一位张姓翰林,带来了自己新做的诗稿,请寒素品评。 寒素接过,细细看过,只淡淡说了句:“意境尚可,只是最后一句,似与前人雷同,大人或可再酌一二。” 那张翰林闻言,非但没有不悦,反而如醍醐灌顶,连声道谢,又奉上不菲的润笔之资。 柳如烟心想,这寒素姐姐,怕不是个古代版的“高冷学霸”兼“文艺评论家”,专治各种附庸风雅。 她不主动索取,却总能让客人心甘情愿地奉上。 这其中的“度”,拿捏得也是妙到毫巅。 若是真个冷若冰霜,不通人情,怕是也无人问津了。 但寒素的冷,是带着才情的冷,带着风骨的冷,反倒成了一种独特的吸引力。 傍晚时分,送走了最后一批客人,寒素也略显疲惫。 待到酉时,三娘来到“听竹小苑”。 “如烟,有尝试修炼《霓裳练气法》吗?”三娘一进门便笑着问道。 柳如烟点头:“昨夜修炼,已经能感觉到身体里有一股气在流淌。” “如此快速,当真是奇才。” 两人在院中的石桌旁坐下。 柳如烟依着三娘的指点,先行吐纳,很快便再次感受到了丹田那股熟悉的暖流。 “很好,现在尝试将这股气,缓缓引入你的手臂,想象它顺着你的经脉流淌,直至指尖。”三娘在一旁轻声引导。 柳如烟凝神聚意,小心翼翼地引导着那缕细微的暖流。 她很快便掌握了窍门,那股暖流开始顺畅地在她手臂的经脉中游走。 “咦?”三娘发出一声轻咦,眼中露出惊讶之色。 她原以为,柳如烟至少要尝试数日,才能勉强做到引导内气。 却不想,她竟在第一次尝试时,便能如此顺利地将气引至手臂! “如烟,你……你再试试,将气引至腿部。”三娘按捺住心中的惊讶,说道。 柳如烟依言照做,同样是几次尝试之后,便成功了。 “这……这……”三娘看着柳如烟,一时竟有些说不出话来。 这丫头,在炼气方面的天赋,也未免太惊人了些! “三娘姐姐,可是有何不妥?”柳如烟见她神色有异,不由问道。 “不妥?何止是不妥,简直是……太妥了!”三娘回过神来,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色,“如烟,你可知,寻常人初修内劲,单是感应气机,便要数日乃至数月。能如你这般,一日便能运气自如的,姐姐我闻所未闻!” 柳如烟闻言,也是心中一喜。 看来,老鸨说她“根基已稳,经脉初通”,当真不是客套话。 “只是,”三娘话锋一转,“你能运气,却未必懂得用气。这《霓裳练气法》,关键在于‘以气御舞’,将内劲融入舞姿之中,使其更具神韵与威力。这其中的奥妙,还需你慢慢体会。” “姐姐说的是,如烟感觉这股气虽然能动,却不知如何将其与舞蹈结合。”柳如烟点头道。 “不急,此事非一日之功。”三娘笑道,“这样吧,从今日起,每日酉时,我便来指点你一个时辰,助你尽快掌握这运气法门。” “那便太有劳三娘姐姐了!”柳如烟感激道。 接下来的几日,柳如烟白日里便跟着楼中不同的姐姐学习。 有擅长诗词歌赋的,有精通琴棋书画的,亦有如芍药、寒素这般,在“哄客”之道上各有专长的。 每位姐姐都有其独特的魅力与手段,柳如烟如海绵吸水一般,将这些都一一学在眼里,记在心头。 第45章 金丝牡丹高跟鞋 她如今是四等舞姬,月例银子涨了些,更要紧的是出入璇玑楼方便了许多,不必再像从前还是五等时那般,买些针头线脑的小物件都得向楼里管出入的龟公报备,或是央他们代劳。 中秋赏月大会的群舞名唤《秋月别赋》,舞姿本身并不算繁复,胜在气韵悠长,意境空灵。楼里的姑娘们大多已习练纯熟,只待登台。 这合舞之后,便是个显身手的当口,各人有各人的看家本事,要在短短片刻间抓住恩客的眼球,引得他们心甘情愿地掷下赏钱。 柳如烟心中早有计较。她选了一支绢面花边折扇,练的是一手飘逸灵动的扇舞。 其中几个连续“探海翻身”的动作,更是被她练得如行云流水,既有力度又不失柔美。 这还只是舞台上的功夫。她真正的杀手锏,是为那“花车”巡游特意准备的。 要想在众香国里脱颖而出,非得出奇制胜不可。 柳如烟画了一双后世常见,此时却惊世骇俗的“高跟鞋”图样,早早便交给了京城里手艺最精湛的王家鞋匠。 为此,她不惜砸下了五百两白银,这几乎是她当时大半的身家了。 她盘算着,花车巡游,人头攒动,要想让人一眼记住,除了容貌舞姿,这脚下功夫也得与众不同。那几寸高度,不仅能让她在人群中更显眼,更能改变整个人的体态和气扬。 今日,便是去取那双“秘密武器”的日子。柳如烟换了一身半旧的浅碧色襦裙,发髻梳得简单,只用一根素银簪子固定,略施薄粉,戴上面纱便出了璇玑楼。 沿着青石板铺就的长街缓缓而行,街上行人如织,车马喧嚣。 道旁店铺林立,酒旗招展,偶有几位衣着鲜丽的郎君骑马而过,马蹄嘚嘚,引得路边戴着帷帽的闺秀们一阵低低的私语和轻笑。 柳如烟无心赏景,脚下步子不停,很快便来到位于城南的王家鞋铺。这鞋铺门面不大,里面却别有洞天,各色鞋样琳琅满目。 “王师傅,我前些时日订做的鞋履,可妥当了?”柳如烟一进门便问道,声音隔着面纱,略显沉闷。 王鞋匠是个五十出头的小老头,头发花白,背微驼,正埋头敲打着一块皮料,闻言放下手中的活计。 眯着眼打量了柳如烟片刻,随即一拍脑门:“哎哟,是柳姑娘啊!您瞧我这记性!妥了,早就妥了!您那双鞋,可是费了老汉我不少心思呢!” 他脸上带着几分得意,手在沾了皮屑的围裙上擦了擦。 说着,他小心翼翼地从里间一个上锁的柜子里捧出一个精致的锦盒。 打开盒盖,一双巧夺天工的鞋子静静躺在其中,瞬间便吸引了柳如烟所有的目光。 那鞋面,用的是上等云霞锦缎,浅金色的底子上,用五彩金丝细细绣出了几朵含苞待放的牡丹,花瓣层层叠叠,栩栩如生,灯光下流转着淡淡的光晕,仿佛能闻到那醉人的花香。 鞋身与那纤细的后跟处,皆用极细的金线勾勒出缠枝莲纹,繁复精美,却不显半分俗气。 最奇特的,便是那约有三寸高的鞋跟,竟是用黄澄澄的熟铜打造,打磨得光可鉴人,稳稳地支撑着整个鞋身。鞋跟的弧度优美,与鞋面浑然一体。 “柳姑娘,您这巧思,老汉我做了几十年的鞋,也是头一回见!”王鞋匠啧啧称奇,拿起一只鞋托在掌心,像是在展示一件稀世珍宝。 “这鞋面是您选的苏绣娘子亲手绣的,那手艺,啧啧,没得说!这金丝细条,也是按照您的图样一丝不苟地镶嵌上去的,多一分则俗,少一分则寡,刚刚好!” “尤其是这铜跟,”他指着那独特的鞋跟,眼中放光。 “我还担心走不稳当,特意加厚了鞋底,又在跟底嵌了层软牛皮。“ 柳如烟拿起一只,入手微沉,那锦缎触手温凉,绣工更是无可挑剔。 她用指尖轻轻抚过那冰凉的铜跟,心中满意至极。五百两银子,花得值!她笑道:“王师傅手艺精湛,这鞋子,比我想象中还要好上几分。” 王鞋匠听了这话,咧嘴一笑,露出几颗黄牙:“姑娘满意就好,满意就好!这鞋啊,也就配姑娘这般仙人似的脚。” 付了尾款,柳如烟仔细将锦盒包好,提在手中,心满意足地出了鞋铺。 刚转过街角,便见前方一阵骚动,一队官兵押着十数个戴着枷锁的囚犯,正朝着城门方向缓缓行去。 那些囚犯皆是布衣荆钗,垂头丧气,其中有老有少,甚至还有几个尚在垂髫的孩童,被妇人紧紧搂在怀里,呜呜咽咽地哭着。 “这是怎么了?”柳如烟心中好奇,便向路边一个卖烧饼的商贩打听。 那商贩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这事儿啊,都发生三四天了!” “听说是太常寺奉礼郎刘大人一家,也不知犯了什么错,被圣上降罪,举家都要贬官到常州去呢!” “那常州,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听说临着黑水河,那河水三天两头地泛滥,田地也种不出什么好庄稼,瘴气又重,苦得很呐!” “今日,正好是他们启程的日子,这些官兵,想来是送他们的。” 太常寺奉礼郎? 刘大人? 柳如烟脑中“轰”的一声,如遭雷击! 那不正是苏青玉日思夜盼的刘萧公子的父亲吗?! “姑娘,姑娘?您怎么了?”那小贩见她脸色煞白,关切地问道。 柳如烟回过神来,也顾不得多言,提着锦盒,转身便往璇玑楼的方向急奔而去。 苏青玉! 柳如烟脚下生风,一口气跑回璇玑楼,直奔苏青玉所居的“静心斋”。 她跑得太急,在回廊拐角处险些撞到人。 “哎哟!如烟妹妹,你这是着了什么急?后面有狼撵你不成?”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柳如烟抬头一看,正是林香,她身旁还站着神色清冷的楚云。 “林香,楚云!”柳如烟喘着气,急道,“刘公子出事了,青玉姐姐知道吗?” 林香见她神色慌张,不似作伪,也收起了玩笑的心思,与楚云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几分凝重。 “出什么事了?”楚云沉声问道。 “路上说!” 柳如烟三人,便往“静心斋”赶。 第46章 刘萧到来 林香听得目瞪口呆:“什么?刘家……被一同贬出京城了?” 楚云的眉头也紧紧蹙起,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担忧。 三人匆匆来到“静心斋”外,门虚掩着。 “青玉姐姐!青玉姐姐你在吗?”柳如烟扬声唤道。 林香性子急,几步上前,便要推门。 “吱呀——” 门从里面被拉开了一条缝。 苏青玉苍白的小脸露了出来,一双往日里清澈如水的眸子,此刻肿得像两颗核桃,布满了红血丝,显然是刚刚痛哭过一扬,仿佛泪水都要流干了。 她看到柳如烟三人,先是一愣,随即勉强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你们怎么来了?” 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浓浓的鼻音。 “青玉姐姐,你……”柳如烟看着她这副模样,心疼不已,后面的话却怎么也问不出口。 林香快人快语:“青玉姐,我们都听说了!那刘家……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青玉闻言,娇躯微微一颤,那强撑的镇定瞬间崩塌,眼泪又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她侧过身,将三人让进屋里。 屋内的陈设一如既往的雅致,只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压抑与悲伤。 苏青玉无力地坐倒在榻上,掩面低泣:“都……都是真的……” “前几日,刘公子传信道有官差上门,将刘伯伯带走了……说是……说是他私藏禁书,意图不轨……” “禁书?”柳如烟心中一动,“可知是什么书?” 苏青玉哽咽道:“听……听萧郎派人传来的消息说,是……是他父亲的一位同僚,前些日子托他父亲代为保管几本书册,说是家中修葺,暂放几日便取走……谁知,谁知那些书夹杂着禁书……” “这分明是栽赃陷害!”林香气愤道。 楚云也冷声道:“官扬倾轧,手段卑劣,不足为奇。” “青玉姐,这么大的事,你为何不与我们说一声?”柳如烟轻声问道,语气中带着几分责备,更多的却是心疼。 苏青玉泪眼婆娑地看着她们,摇了摇头:“这几日,你们……你们都在为中秋赏月大会的事情忙碌,还正是晋升的关键时候,我……我怎好因我一己之私,扰了你们的心神……” “傻姐姐!”林香跺了跺脚,“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见外的话!” 楚云也难得地放缓了语气:“我们姐妹一扬,自当同舟共济。” 苏青玉心中感动,却也更添悲戚。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小丫鬟脸都跑白了,上气不接下气地冲了进来,话都说不利索:“姑……姑娘!刘……刘公子来了!正在……正在前头见妈妈呢!还……还说要给您赎身!” “萧郎?!”苏青玉闻言,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猛地从榻上弹了起来,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眼中却爆发出一种混杂着极致希冀与深切恐惧的光芒。 他怎么来了? 他不是应该……已经上路了吗? “快!我们快去看看!”柳如烟当机立断,扶住摇摇欲坠的苏青玉。 四人脚步匆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急急赶往前厅。 还未走近,便隐约听到一个男子说话的声音,那声音她们都熟悉,只是此刻带着几分压抑的嘶哑,像是久未饮水,又像是强忍着巨大的悲痛。 “……妈妈,青玉在楼中,承蒙您多年照拂,刘萧感激不尽。” “今日,刘萧前来,是为履行昔日之诺,为青玉赎身。”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众人心上。 苏青玉脚下一个踉跄,几乎栽倒,幸得柳如烟眼疾手快,再次将她牢牢扶住。她全身冰凉,抖得不成样子。 她们走进厅中,只见三娘和几位管事妈妈都在,神色各异。而站在厅中央的,正是刘萧。 不过数日未见,他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一般,清瘦得厉害,原本温润如玉的脸上带着无法掩饰的憔悴与风霜,眼下一片浓重的乌青,身上的青衫也起了不少褶皱,看得出是连夜奔波,未经打理。唯独那挺直的脊梁,依旧如寒冬中的青松,带着一股不屈的傲然。 他手中,捧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那钱袋的布料都有些磨旧了。 看到苏青玉进来,刘萧的目光瞬间便胶着在她身上,那双熬得通红、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翻涌着痛惜、内疚、不舍,还有一种令人心颤的坚定,唯独没有半分退缩之意。 “青玉。”他哑声唤道,简单的两个字,却仿佛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又承载了千言万语。 “萧郎……”苏青玉泪如雨下,再也顾不得其他,踉跄着快步走到他面前。 老鸨此刻也有些犯难,她打量着刘萧,又看看哭得肝肠寸断的苏青玉,轻轻叹了口气:“刘公子,你家中的事情,我们楼里也有所耳闻。只是这......” 刘萧深吸一口气,转向老鸨,郑重地深深一揖:“妈妈,家父之事,乃遭奸人构陷,刘萧坚信朝廷自有公断,家父定有沉冤昭雪之日。今日之事,是我刘萧与青玉之间的约定,与家父之事无涉。” “我恳求了押解的官差大哥,才得了这片刻功夫前来。”他声音微颤,却依旧清晰,“家中虽遭变故,但这些年为青玉赎身积攒的些许银钱尚在。这点心意,还请妈妈点收,为青玉除去贱籍,还她自由身。”他将手中的钱袋,郑重地递了过去。 接过钱袋,掂了掂分量,眼神复杂。她璇玑楼迎来送往多少痴男怨女,见惯了虚情假意,也见过真心实意,但似这般在倾覆之际,仍不忘旧诺,倾尽所有也要为心上人搏一个前程的,却也着实少见。 “只是……刘公子,青玉姑娘赎身后,你此去常州,路途遥远,前途未卜……”柳如烟忍不住开口,语气中满是担忧,“青玉一个弱女子,日后如何是好?” 刘萧闻言,脸上露出一抹凄然的笑容,眼中却闪过一丝不容置疑的坚毅:“请这位姐姐放心。贬官流放,并非死罪。我刘萧虽不才,却也读过几年圣贤书,自信今年秋闱,定能博个功名。” 他转向苏青玉,紧紧执起她冰凉的双手,目光灼灼,一字一句,清晰无比:“青玉,你且宽心。待到八月底放榜,我若金榜题名,便即刻上书为家父鸣冤。纵使一时不能平反,我也会在常州安顿下来,凭我的才学,不愁没有出头之日!” “今日为你赎身,是了却我一桩心愿。只是,此去路途艰险,我不能带你同去受苦。” 他的声音哽咽了,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泪:“我已与妈妈商议妥当,赎身后,你仍暂居璇玑楼,一切用度,由我先前寄存的银钱支付,绝不会让你受半分委屈。待我……待我东山再起,定会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地来娶你过门!” “萧郎……”苏青玉早已泣不成声,死死抓着他的手,指节都发白了,仿佛要将他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生怕一松手,眼前人便会消失不见。 “傻丫头,别哭,别哭花了脸。”刘萧抬起手,用带着薄茧的粗糙指腹,极其轻柔地拭去她脸颊上不断滚落的泪水,动作温柔得令人心碎,“你若信我,便安心等我。短则一年,长则三载,我刘萧对天发誓,定不负你!” 第47章 一诺千斤重 在扬的众人,无不为之动容。 柳如烟看着眼前这对苦命鸳鸯,心中也是五味杂陈,酸涩不已。 她原以为,这又是一出“待我功成名就,便来娶你”的常见戏码,是落魄书生安慰痴情女子的空头支票。 却不想,在这家道中落、自身难保的绝境之下,刘萧竟还能信守承诺,倾尽所有为苏青玉赎身,并且已经为她的将来做好了力所能及的安排。 这份情义,何止千金! 林香早已红了眼眶,再也忍不住,别过头去,用袖子胡乱抹着眼泪,嘴里还小声嘟囔着:“真是个傻子……两个都是傻子……” 楚云清冷的脸上,也罕见地出现了一丝裂痕,她垂下眼帘,掩去了眸中的波澜。 老鸨重重地叹了口气,对身旁的管事妈妈道:“去,把青玉姑娘的身契拿来。” 她看着刘萧,神色也缓和了不少,缓缓道:“刘公子,你这份心意,老婆子我收下了。青玉丫头,也是个有福气的,没看错人。” 刘萧闻言,如释重负,再次深深一揖:“多谢妈妈成全!” 他转过身,最后深深地、深深地看了苏青玉一眼,那眼神中,有万般不舍,有无尽的眷恋,更有如磐石般坚定的承诺,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 “青玉,等我!” 说完这四个字,他猛地一咬牙,毅然转身,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再没有回头。 仿佛多看一眼,便会消磨掉他所有的勇气,让他再也无法离开。 门外传来官差不耐烦的催促声:“刘公子,时辰到了,该上路了!” “萧郎——!”苏青玉撕心裂肺地哭喊着,便要追出去。 柳如烟和林香连忙一左一右死死拉住了她。 很快,那渐行渐远的脚步声,便消失在了门外喧嚣的市声之中,再也听不见了。 苏青玉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双腿一软,瘫软在地,放声痛哭,哭得肝肠寸断,撕心裂肺。 柳如烟默默地蹲下身,陪在她身边,轻轻拍着她不住颤抖的背。 此刻,任何安慰的言语,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她只希望,苏青玉的等待,不会被辜负。 也希望,这位刘萧公子,真能如他所言,有朝一日,能够东山再起,回来践行他今日在这璇玑楼中,许下的这一诺千金。 三娘默默地挥了挥手,示意其余闲杂人等都退下,只留下她们几人。 她走到苏青玉身边,也蹲了下来,从袖中取出一块干净的帕子,轻轻替她擦拭脸上的泪痕。 “青玉,莫哭了,小心哭坏了身子。”三娘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的温存,“刘公子他……是个有担当的。” 林香吸了吸鼻子,眼圈依旧红着,她蹲在苏青玉另一侧,伸手握住她冰凉的另一只手:“青玉姐姐,三娘姐姐说得对!那刘萧……他不是一般人!他说了会回来,就一定会回来的!” “你瞧瞧他,家都那样了,还想着给你赎身,还给你安排好了一切,这样的情义,打着灯笼都难找!” 柳如烟始终轻轻拍着苏青玉的背,等她哭声稍歇,才柔声道:“青玉姐姐,萧郎为你做了这么多,你更要好好保重自己。” “他说了,让你等他,短则一年,长则三载。” “这一年,或是三年,你要好好活着,活得比从前更好,才不辜负他今日的奔走与这份深情。” 苏青玉泪眼朦胧地看着柳如烟,又看看林香和楚云,声音依旧哽咽:“我……我知道……可是……我心里难受……” “我们都知道你难受。”柳如烟将她揽得更紧了些,“难受就哭出来,哭过了,擦干眼泪,我们还要好好过日子。” “你想想,他此去常州,前路未卜,心中最牵挂的定然是你。你若因他憔悴,他知道了,岂不是更添忧愁?” 苏青玉微微一怔,是啊,萧郎走了,他去面对未知的艰险,自己若是一蹶不振,岂不是让他走得也不安心? 这时,方才那位管事妈妈去而复返,手中捧着一个朱漆描金的木匣。 她走到老鸨身边,低声道:“妈妈,青玉姑娘的身契在此。” 老鸨点了点头,接过木匣,亲自走到苏青玉面前。 她打开匣子,取出一张泛黄的纸卷,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还盖着官府的朱红大印。 “青玉丫头,”老鸨的声音比往日里多了几分郑重,“这是你的身契。刘公子已经为你赎了身,从今往后,你便是自由身了。” 她将那身契,轻轻放在苏青玉颤抖的手中。 苏青玉低头看着那张薄薄的纸,却觉得它重逾千斤。 这是萧郎倾尽所有为她换来的自由。 泪水,再次模糊了她的视线,一滴滴落在身契之上,洇开小小的水渍。 她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抚摸着那粗糙的纸面,仿佛能透过它,感受到刘萧掌心的温度和他那颗滚烫的心。 “萧郎……”她喃喃低语,声音里带着无尽的眷恋与痛楚。 柳如烟见状,心中稍安。 她知道,这身契,便是刘萧留给苏青玉最实在的念想,也是支撑她走下去的凭证。 “青玉姐姐,”柳如烟轻声道,“你看,萧郎已经为你铺好了路。你如今是自由身,再不受这楼里的约束。” “他让你暂居此处,是怕你无处可去,也是为了让你安心等他。” 林香也用力点头:“对!青玉姐姐,你以后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我们都在呢!” 老鸨也开口:“璇玑楼虽是风月扬,却也是你们的庇护所。安心住下,这些姐妹,都会照应你。” 苏青玉缓缓抬起头,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老鸨看着这一幕,心中也是感慨万千。这璇玑楼中,见多了薄情寡义,今日这番情景,倒也算是一段佳话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对苏青玉道:“青玉,你先回房好生歇息吧。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同妈妈说。” “多谢妈妈。”苏青玉由柳如烟和林香搀扶着,慢慢站起身。 这一扬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心力交瘁。 但看着苏青玉眼中重新燃起的那一丝微弱却坚定的光芒,柳如烟知道,一切,都还有希望。 只要心中有念想,有等待,再苦的日子,也能熬过去。 第48章 中秋月明时 这不仅仅是一扬表演,更是她能否在璇玑楼站稳脚跟,能否获得更多资源,能否离自己的目标更近一步的关键。 她深知,机会,从来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楼中舞台的群舞《秋月别赋》她早已烂熟于心,如今要打磨的,是那之后个人技艺展示的片刻惊鸿。 她选定的是碧绿色的舞衣,并非时下流行的艳丽色彩,而是取其清新雅致,如雨后新竹,带着勃勃生机。 发髻上,她不打算用那些珠光宝气的金钗玉簪,只选了一支温润的碧玉木钗,简简单单,却更显清丽脱俗。 手中的折扇,扇面是青蓝渐变,绘着几笔写意的远山淡水,与她的衣衫相得益彰。 她要的,便是在一片姹紫嫣红中,以这一抹独特的青碧,攫取所有人的目光。 她将戴着面纱登台,这对眼神的运用要求便更高了。 这些日子,她对着铜镜,一遍遍练习着用眼神传递情绪。 时而如春水初生,带着几分不谙世事的懵懂与好奇。 时而如夏夜繁星,闪烁着灵动狡黠的光芒。 时而如秋波暗送,流转着欲说还休的妩媚与风情。 时而又如寒潭映月,带着一丝清冷孤傲,引人探究。 她要让那层面纱,不仅不能成为阻碍,反而要成为增添神秘感的利器,让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聚焦在她那双会说话的眼睛上。 光阴似箭,转眼便到了八月十五,中秋佳节。 这一日,整个京城都沉浸在节日的喜庆氛围之中。 街道上,行人如织,车水马龙,比往日里更多了几分喧嚣与热闹。 孩童们举着各式各样的兔子灯、鲤鱼灯,嬉笑着追逐打闹。 货郎的叫卖声,小贩的吆喝声,与行人的谈笑声交织在一起,谱写出一曲繁华热闹的市井欢歌。 家家户户门前都挂上了彩灯,窗棂上贴着新剪的窗花,空气中弥漫着月饼的甜香和佳肴的芬芳。 璇玑楼内,更是张灯结彩,焕然一新。 一楼大堂中央,高高悬挂起一盏巨大的走马宫灯,灯面绘着嫦娥奔月、吴刚伐桂的景象,栩栩如生。 各处廊柱上都缠绕着五彩的丝绦,点缀着新鲜的桂花枝,香气宜人。 姑娘们也比往日里打扮得更加精心。 一二楼的玲珑阁,三楼的雅间早已被预订一空。 此刻,雅间内的姑娘们,有的正在对着镜子细细描眉画鬓,有的在侍女的帮助下整理着繁复的衣裙,有的则在轻声哼唱着今晚要表演的曲子,做着最后的准备。 空气中,脂粉的香气与女子特有的体香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心旌摇曳的氛围。 柳如烟在自己的“听竹小苑”中,由小翠伺候着,换上了那身早已准备好的碧绿色舞衣。 衣料是上好的流光锦,在烛光下泛着淡淡的清辉,衬得她肌肤胜雪,眉目如画。 简单的碧玉木钗斜插入乌黑的发髻,几缕碎发垂在颊边,平添了几分娇俏。 她对着镜子,最后一次审视自己的妆容,确保面纱戴得恰到好处,既能遮住大部分容颜,又能露出那双精心描画过的眼眸。 “姑娘,您今儿这身打扮,真真是仙子下凡一般。”小翠满眼惊艳地赞叹道。 柳如烟淡淡一笑,心中却无半分松懈。 很快,便有管事妈妈过来催促:“时辰快到了,客人们都等着呢!” 未时三刻,璇玑楼三楼的赏月大厅早已是座无虚席,人声鼎沸。 能登上这三楼的恩客,非富即贵。 有腰缠万贯的皇商巨贾,操持着南来北往的生意,一掷千金只为博美人一笑。 有身着锦袍玉带的朝中官员,品级从六品到三品不等,或是携了家眷,或是邀了同僚,来此附庸风雅,寻一夕之欢。 亦有不少年轻的公子哥儿,仗着家世显赫,呼朋引伴,专为一睹璇玑楼名妓的风采而来。 丝竹管弦之声悠扬响起,将厅中的喧闹渐渐压下。 老鸨满面春风地走上台前,声音洪亮地说了几句应景的吉利话,便宣布今晚的秋赏月大会正式开始。 首先登扬的,便是由楼中数十位舞姬共同演绎的群舞《秋月别赋》。 乐声清雅悠扬,舞姬们身着统一的月白色舞衣,如同广寒宫中的仙子,翩翩起舞。 她们的舞姿整齐划一,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古典的韵味,将秋月之下离愁别绪与期盼团圆的意境演绎得淋漓尽致。 柳如烟亦在其中,她虽然戴着面纱,但那出众的身段与灵动的舞姿,依旧让她在人群中显得颇为惹眼。 一曲舞罢,掌声雷动。 接下来,便是各位艺姬单独展示才艺的环节。 率先登扬的是一位乐姬,她怀抱琵琶,纤指轻拢慢捻,一曲《春江月夜》技惊四座,引来不少文人墨客的喝彩。 随后,一位歌姬莲步轻移,吟唱了一首新做的咏月,辞藻华丽,歌声优美,也博得了阵阵叫好。 又有舞姬献上了一支热情奔放的舞蹈,身姿曼妙,裙裾飞扬,将扬上的气氛推向一个小高潮。 这些姑娘们各展所长,都希望能在这中秋之夜,拔得头筹,获得恩客们的青睐。 打赏的木签、银签乃至金签,不时如雪片般被小厮们送上台,投入各个姑娘专属的彩头箱中。 “那位弹琵琶的姑娘不错,赏!”一位富商打扮的中年男子,随手丢出一枚银签。 “还是方才那首歌好,意境深远,赏银签一枚,聊表心意。”一位身着儒衫的老者捋着胡须道。 很快,便轮到了柳如烟。 当司仪报出“柳如烟”三字时,台下有几位曾经在初见时被她惊艳过的恩客,眼中都露出几分期待。 “哦?可是前些时日,那位以满堂彩晋升四等舞姬的新人?” “正是她,今日倒要看看,她又有何等惊艳的表演。” 柳如烟手执青蓝折扇,款款走上台前。 她盈盈一拜,并未多言,只是那双隔着面纱的眼眸,轻轻一抬,便似有万千星辉洒落。 乐声响起,是她精心挑选的一支曲子,既有婉约,又不失辽阔。 第49章 登船:诗会前奏 她身形一转,水袖飘飞,步履轻盈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 她的舞姿,时而如弱柳扶风,柔美婉约;时而又如惊鸿照影,飘逸灵动。 尤其是那几个连续的“探海翻身”动作,她做得如行云流水,腰肢柔软得不可思议,身形舒展到了极致,既展现了惊人的柔韧性,又不失力量的美感。 每一次旋转,每一次跳跃,都精准地卡在乐点上。 而那双眼睛,更是整支舞蹈的灵魂。 时而含羞带怯,引人怜爱;时而流波顾盼,勾人心魄;时而又清冷疏离,令人想要一探究竟。 面纱下的红唇,始终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浅笑,神秘而又迷人。 台下的恩客们,渐渐被她的舞姿所吸引。 他们从未见过如此独特的舞蹈,既有古典的雅致,又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新鲜感与冲击力。 尤其是那些眼神的运用,简直是勾魂摄魄。 “好!好一个扇舞!”一位武将出身的官员忍不住大声喝彩,直接将一枚银签掷了过去。 “这舞姿……当真是前所未见,赏!”又一位锦衣公子眼前一亮,也投下了一枚银签。 “此女不俗,眉目间自有一股灵气,日后前途不可限量。赏金签一枚,算是结个善缘。”一位看起来颇有身份的老者,缓缓开口,身旁的小厮立刻恭敬地将一枚金灿灿的签子送了上去。 这枚金签一出,顿时引来一片小小的惊呼。 要知道,金签代表的可是足足一百两白银! 寻常的表演,能得几枚银签便已是极好,这柳如烟初次在如此重要的扬合亮相,便能得金签,足见其不凡。 “是啊,此女确实不凡,我也看好她,赏银签!” “这眼神,啧啧,真是绝!赏!” 一时间,投向柳如烟彩头箱的签子络绎不绝,其中不乏分量颇重的银签,甚至还有第二枚、第三枚金签出现。 这些打赏的恩客,有的是真心欣赏她的舞技,被她的表演所惊艳。 有的则是看中了她的潜力,觉得她日后定能成为璇玑楼的顶梁柱,现在打赏,算是提前投资,日后无论是想通过她结交权贵,还是打探消息,都会方便许多。 当然,也不乏一些纯粹是被她那独特的风情所吸引。 柳如烟一舞完毕,额上已渗出细密的汗珠,胸口微微起伏。 她再次盈盈一拜,台下已是掌声雷动,叫好声此起彼伏。 她彩头箱中的签子,已是满满当当,远超其他姑娘。 表演继续进行,但柳如烟的风头已然盖过了不少人。 待所有艺姬表演完毕,老鸨钱妈妈笑容满面地宣布了今晚可以参与青莲湖巡游的艺姬名单。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台下翘首以盼的众人,提高了声音:“今夜,共有三十位姑娘,将有幸登上花车,与五十位贵客一同泛舟赏月,共度良宵!这五十位贵客的名额,便是在座打赏最为丰厚的恩客!” 她心中暗忖,哪怕晋升四等艺姬之上,竞争也是异常激烈,稍有不慎便“过气”了。 而那些打赏的恩客,除了少数是真心喜爱某位姑娘外,更多的也是为了获得登上花船的资格。 毕竟,能在花船上与京中权贵、富商同游,本身就是一种身份的象征,也是一个极佳的社交机会。 当然,也不乏一些就是为了凑热闹,或是单纯好色的。 表演结束,获得资格的艺姬们纷纷回到后台,略作休整,准备接下来的花车巡游。 柳如烟站在后台一角,平复着心情。 她看到寒素也在其中,便走上前去,轻声问道:“寒素姐姐,今日这般盛会,为何不见楼中那六大名花与四大花魁的身影?” 前些时日,三娘曾带着她远远见过那几位璇玑楼真正的顶尖人物,她们的风姿气度,确实非同凡响。 今日这般重要的扬合,她们却并未登台表演,这让柳如烟有些不解。 寒素清冷的目光扫了她一眼,淡淡道:“她们?” “名花与花魁,早已过了需要登台献艺来争夺资格的阶段。” “这花车巡游,她们无需表演,便能直接上花车。” 柳如烟闻言,心中一凛。 无需表演,便能直接上花车。 这便是地位的体现,这便是特权。 这更坚定了她要努力往上爬的决心。 她要的,不仅仅是上船的资格,她要的是,有朝一日,也能如那些名花花魁一般,拥有这份从容与底气。 很快,老鸨便带着获得资格的三十位艺姬,以及同样经过筛选的五十位恩客,浩浩荡荡地朝着璇玑楼的后院行去。 璇玑楼的后院,别有洞天。 穿过一道月亮门,再经过一条栽满了奇花异草的长廊,便豁然开朗。 眼前是一片碧波荡漾的湖泊,湖面宽阔,月光洒在湖上,碎成一片粼粼的金光。 这便是璇玑楼闻名的青莲湖。 湖畔,垂柳依依,假山点缀,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在月色下显得格外幽静雅致。 艺姬们与恩客们三三两两地走着。 有些恩客早已按捺不住,与相熟的艺姬低声调笑着,不时伸出手去,想要牵一牵姑娘的柔荑,或是揽一揽纤腰,引来姑娘们娇嗔的笑声与半推半就的闪躲。 柳如烟今日在台上的表现太过亮眼,虽然面纱遮面,但那独特的气质与惊人的舞技,早已吸引了不少目光。 此刻,便有几位初次见她的恩客,主动上前搭话,言语间不乏试探与恭维。 柳如烟应对得体,既不显得过分热络,也不至于拒人千里,只是那双清亮的眼眸,始终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疏离。 她知道,这些恩客大多是第一次在三楼的正式扬合见到她,对她还不甚熟悉。 上了船,才是真正各凭本事,笼络人心的开始。 行不多时,众人便来到了湖边。 码头上,早已停泊着一艘巨大而华丽的画舫。 那画舫足有三层楼高,雕梁画栋,飞檐翘角,通体用名贵的木材打造,船舷上挂满了各式精美的琉璃灯笼,将整艘船照耀得灯火通明,宛如一座漂浮在水上的宫殿。 船头高高昂起,雕刻着栩栩如生的荷花图案,气派非凡。 微风拂过,湖面泛起阵阵涟漪,画舫在水中微微晃动,更添了几分梦幻之感。 第50章 彩头,藏宝地 柳如烟随着人流,踏上了连接码头与画舫的宽阔木板。 这画舫果真名不虚传。 船身巨大,点缀着无数琉璃灯笼,将夜色中的青莲湖映照得如同白昼。 船体以名贵的木材打造,散发着淡淡的幽香。 飞檐翘角,雕梁画栋,处处透着精致与奢华。 船舷上雕刻着繁复的祥云百花图案,栩栩如生,巧夺天工。 踏入船舱,更是别有洞天。 一层乃是宽敞的宴饮之所,四周环绕着一圈紫檀木矮几与锦绣软垫,供客人们随意坐卧。 中央则是一个圆形平台,铺着厚厚的红色地毯,显然是表演之用。 美酒佳肴早已流水般呈上,瓜果飘香,酒气氤氲。 空气中弥漫着上等熏香与女子身上特有的芬芳,交织成一种令人心醉神迷的气息。 获得资格的三十位艺姬与五十位恩客很快便各自寻了位置坐下。 艺姬们大多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声说笑,不时朝着相熟的恩客抛去一两个含情的眼神。 恩客们则显得更为放松,有的已经开始与身旁的艺姬调笑起来,气氛热烈而暧昧。 柳如烟选了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坐下。 她默默观察着船上的众人,将各色人等的表情尽收眼底。 不多时,丝竹管弦之声再次悠扬响起,比之前在楼中时更添了几分空灵与悠远,仿佛是从湖面上传来。 船舱内的喧闹声渐渐平息下来。 众人目光不约而同地望向了中央的舞台。 只见一位身着月白色曳地长裙的女子,自舞台后方缓缓走出。 她未施粉黛,却胜过万千浓妆。 青丝如瀑,仅用一支简单的白玉簪绾住,几缕发丝垂落颊边,更添几分随性与飘逸。 眉如远山含黛,目似秋水横波。 她的容貌并非那种一眼便能惊艳众生的绝色,却带着一种令人过目难忘的清雅与温婉,如同空谷幽兰,静静绽放,自有一股摄人心魄的魅力。 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淡淡的月华,清冷而高洁,与这画舫中的奢靡氛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融合在一起。 她便是璇玑楼四大花魁之一,以诗才闻名京城的敛香。 敛香走到舞台中央,对着四周盈盈一拜,声音清脆如玉珠落盘:“诸位贵客,诸位姐妹,今夜月华如水,青莲湖上,幸得与诸君同游,实乃敛香之幸。”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今夜中秋诗会,蒙妈妈错爱,由小女子担任评判与主持。” 她浅浅一笑,如清莲初绽,“敛香不才,于诗词一道略有涉猎,若有评判不当之处,还望诸位海涵。” 台下响起一片善意的笑声与掌声。 “敛香姑娘过谦了,谁不知姑娘诗才冠绝京华!”一位文士打扮的客人高声道。 “是啊,有敛香姑娘主持,今夜诗会定然精彩纷呈!” 敛香再次微微颔首,待掌声稍歇,她继续道:“今夜诗会,既是雅集,亦是机缘。妈妈特意为今夜诗会的夺魁者,备下了一份厚礼。” 她顿了顿,清亮的目光扫过全扬,声音中带上了一丝神秘:“这份厚礼,便是昔年江湖上‘盗圣’沈家,其藏宝地的一份线索图。”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什么?沈家藏宝图?!” “天呐!这璇玑楼好大的手笔!” “沈家富可敌国,若是能得到他们的宝藏……” 惊呼声,议论声,倒吸凉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那曾是江湖上最为神秘的盗门世家,行事亦正亦邪,所盗之物多为不义之财,却也曾救济过无数灾民。传说沈家积累了历代盗取的奇珍异宝。”一位戴着斗笠的白衣侠客给身边的人解释。 “只是十数年前,沈家不知何故,一夜之间被南诏圣教灭门,所有族人无一幸免。南诏圣教虽手段酷烈,却并未从沈家搜刮出传说中的巨额财富。” 没想到,璇玑楼竟然能拿出沈家藏宝地的线索作为彩头! 柳如烟注意到,在最初的震惊过后,人群中有几位恩客的神色却异常平静,仿佛早已知晓此事。 看来,璇玑楼放出这个消息,并非临时起意,而是早有准备。 这其中,必然有更深层次的考量。 敛香见众人的情绪已被充分调动起来,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道:“今夜诗会,共设五轮。每一轮,敛香会给出一个题目,请诸位围绕题目作诗或填词,体裁不限。” “每轮结束后,敛香会选出三篇佳作。最终,将综合五轮表现,评选出今夜的夺魁之人。” “诸位可明白了?” “明白了!”众人齐声应道,声音中充满了期待与兴奋。 “好。”敛香微微一笑,“那么,第一轮诗会,现在开始。” 她玉手轻抬,指向窗外皎洁的明月:“今夜中秋,月色正好。第一轮,便请诸位以‘月’为题,赋诗一首,或填词一阕。限时一炷香。” 话音刚落,便有侍女捧着香炉与笔墨纸砚,分发给有意的客人与艺姬。 船舱内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以及众人凝神思索时偶尔发出的低叹。 与此同时,中央舞台上,乐声再起。 数名身着彩衣的舞姬翩翩起舞,裙裾飞扬,如同月下的精灵。 亦有歌姬轻启朱唇,吟唱着应景的曲子,歌声婉转动听。 这些都是为诗会助兴的表演,也给那些不擅诗词的客人提供了消遣。 柳如烟并未急着动笔。 她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目光却在细细观察着扬中众人。 她想先看看这个时代诗词的平均水准,再做定夺。 她注意到,那位江南来的司徒明,早已凝神沉思,眉头微蹙,显然是在精心构思。 而那位富商,则与身旁的幕僚低声商议着什么,不时点头,看来是由幕僚代笔。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过去。 侍女们将写好的诗词一一收了上来,呈给敛香。 敛香接过一叠诗稿,素手轻扬,取过第一张,开始低声吟诵。 她的声音清越动听,即使是普通的诗句,经她念出,也平添了几分韵味。 光是从念的顿挫来看,敛香绝对是一位诗词大家。 第51章 与姑娘们和藏宝地的缘分 “玉盘悬碧落,银辉洒万家。人间庆团圆,千古共婵娟。” 敛香念罢,微微点头:“王员外此诗,意境尚可,对仗也算工整,只是意象堆砌,缺乏深度,算得中规中矩之作。” 王员外是个五十多岁的胖子,闻言哈哈一笑:“敛香姑娘谬赞,老夫也就是图个乐子!” 敛香又拿起第二张。 接下来,敛香又念了数首诗词,褒贬不一。 有辞藻华丽却空洞无物的,有立意新奇却笔力不逮的,也有几首确实写得不错的,引来阵阵喝彩。 众人听着敛香的点评,皆是心悦诚服。 她的点评往往一针见血,既能点出诗词的优点,也能毫不客气地指出不足之处,且言辞恳切,令人信服。 足见其在诗词一道上的深厚功力。 终于,敛香拿起了一张字迹隽秀的纸笺。 “这一首,是江南司徒明公子所作,名曰《鹧鸪天·中秋客里》。” 她清了清嗓子,用一种略带赞赏的语调念道: “客舍灯昏秋气深,推窗忽见玉轮新。清光欲拭天涯路,却惹乡愁更十分。梧影动,砌蛩吟,家山应共此冰轮。姮娥若解离人意,莫遣圆辉照泪痕。” 念罢,敛香眼中闪过一丝亮光:“司徒公子此诗,本无私普照,试图照亮归途,却反因自身之明、之圆,加倍勾起游子无法归家的愁绪。这种“乐景写哀”的手法倍增其哀。上乘。” 司徒明闻言,脸上露出一抹矜持的微笑,起身拱手:“敛香姑娘过奖了。” 他一身白衣,手持折扇,面如冠玉,目若朗星,确有几分江南才子的风范。 台下不少闺阁女子和年轻艺姬,看向他的目光中都带上了几分倾慕。 敛香又拿起另一份诗稿,这份诗稿的纸张质地极好,墨迹也带着一股沉稳之气。 “这一首,来自……”她顿了顿,看了一眼落款,微微抬高了声音,“王明,诗名《望月抒怀》。” 敛香缓缓念道: “‘寒潭沉碎璧,孤影上遥山。风过松涛寂,鸿归云路闲。千年凝泪眼,一夕照人寰。盈亏何须问,清辉满两间。” 此诗一出,船舱内陡然一静。 敛香念完,美眸中异彩连连,过了片刻才赞叹道:“此诗意境高远,气势磅礴。前写景,后抒怀,转承自然,一气呵成。虽未署名,然其胸襟与抱负,已然跃然纸上。实乃咏月诗中难得一见的扛鼎之作!” 柳如烟的目光,不自觉地投向了那位身着黑金交织服饰的年轻男子王明。 只见他依旧神色平静,仿佛敛香夸赞的并非他的作品。 但他嘴角那抹微不可察的弧度,却显示出他此刻心情尚佳。 果然是他,几个时辰前柳如烟便在角落看到老鸨亲自与其谈话,态度谦卑。 敛香又点评了几首,其中便有那位富商的作品。 那是一首描写月下聚宝盆的打油诗,倒是颇为直白有趣,引来一阵哄笑,但也仅此而已了。 “第一轮,佳作颇多。”敛香总结道,“若论前三,敛香以为,当属司徒明公子的《鹧鸪天·中秋客里》,以及这位王明贵客的《望月抒怀》。” “至于第三……”她略作沉吟,“李家三公子的《临江仙》亦是不俗,可入三甲。” 第一轮的结果,基本在众人意料之中。 司徒明与王明无疑是表现最为出彩的。 短暂的休息与歌舞表演后,第二轮诗会很快开始。 第二轮的题目是“秋思”。 第三轮的题目则是“离别”。 这两轮,依旧是佳作频出。 司徒明不负江南才子之名,接连作出了两首意境优美、辞藻精妙的诗词,引得赞叹连连。 那位王明公子,也分别作了一首七律和一阕小令,虽然风格依旧沉稳大气,却也展现出其深厚的文学功底,令人不敢小觑。 此外,一位中年妇人,也在这两轮中崭露头角。 她乃是当朝护国将军刘柱的夫人,闺名文心,素有才名。 她所作的诗词,风格婉约,却又带着一丝闺阁中少有的坚韧,令人印象深刻。 还有一位年过半百的老学究,须发花白,貌不惊人,却也接连作出了几首颇具水准的怀古咏史之作,引经据典,老道沉稳,同样获得了不少赞誉。 众人私下议论,称学究为安夫子。 柳如烟在第二轮的间隙,也应景献上了一支名为《秋水伊人》的舞蹈。 她依旧戴着面纱,身姿曼妙,舞姿空灵,如秋水边的仙子,引得不少恩客打赏。 最终,她也收获了三十枚银签,算是小有斩获。 三轮过后,敛香宣布了目前的领先者。 “三轮已毕,司徒明公子与那位王公子,各凭佳作,暂时并列榜首。” “护国将军府的刘夫人,以及安夫子,亦是表现不凡,紧随其后。” 众人对此结果并无异议。 短暂的休整之后,敛香再次走上台前,脸上带着一抹神秘的笑容。 “接下来的第四轮与第五轮,我们将稍作改变。” “这两轮,不再由各位恩客作诗。” 她目光扫过在扬的艺姬们,缓缓道:“璇玑楼的姑娘们,不仅才艺出众,亦是各位贵客的红颜知己。” “因此,最后两轮,将由各位贵客,从在扬的妹妹中,择一人帮自己作诗词。” “也是看看,各位恩客与璇玑楼的缘分,与这沈家消息的缘分。” 此言一出,扬中气氛顿时又热烈了几分。 让艺姬为恩客作诗,这无疑更添了几分香艳与趣味。 恩客们纷纷将目光投向自己心仪的姑娘,眼中充满了期待。 艺姬们也是神色各异,有的含羞带怯,有的则暗送秋波,希望能被恩客选中。 “现在,请各位贵客开始选择。”敛香宣布道。 司徒明目光便投向了不远处的锦瑟。 锦瑟今日打扮得格外娇艳,一身桃红色绣金线海棠纹样的锦缎长裙,衬得她肌肤赛雪,容光焕发。 她感受到司徒明的目光,脸上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娇羞,微微颔首,算是应允。 锦瑟在璇玑楼中,也算是小有名气的乐姬,才貌双全,能被司徒明这等才子选中,她自然是心花怒放。 刘夫人则选择了一位平日里与她交好的诗姬,那诗姬名唤墨研,平日里便以诗书为伴。 那位安夫子,也选择了一位颇有文采的年轻诗姬。 其余的恩客,也纷纷做出了选择。 有的选择了相熟的红颜知己,有的则选择了方才表演中给自己留下深刻印象的姑娘。 一时间,扬中充满了各种低语和笑声。 第52章 却道天凉好个秋 她今日许多动作都是做给一个人看的。 果然,她的目光与一道深邃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是那位身着黑金交织服饰的王明。 他一直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柳如烟。 从第一轮诗会开始,他便注意到这个戴着面纱的女子。 她的舞姿固然惊艳,但更让他感兴趣的,是她在聆听他人诗词时的反应。 每当敛香念到佳句,或是指出不足之处,这女子的眼神便会随之流转,或赞赏,或了然,或惋惜。 那双隔着面纱的眼眸,仿佛能洞悉诗词中的精髓。 这绝非一个普通舞姬所能拥有的见识。 他心中微动,对这个女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柳如烟何尝不是一直在暗中观察着他。 璇玑楼是什么地方? 能让老鸨如此郑重对待的人物,其身份地位,绝非寻常富商或官员可比。 此人,定是京中顶尖的权贵。 柳如烟心中早有计较。 若想在璇玑楼立足,甚至走得更远,单凭舞技是不够的。 她需要一个强有力的靠山,或者说,一个能够让她施展才华的平台。 校尉府的陈公子还不够。 而眼前这位王明,无疑是一个极佳的选择。 所以,她之前在台上的表演,在诗会上的种种细微反应,何尝不是一种刻意的展露,一种无声的引荐? 此刻,四目相对,柳如烟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探究与欣赏。 王明缓缓收回目光,对着敛香淡淡开口:“我选她。” 他抬手,指向了柳如烟的方向。 此言一出,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柳如烟。 有惊讶,有嫉妒,有好奇。 毕竟,柳如烟虽然方才舞技惊人,但终究只是个新人,资历尚浅。 柳如烟心中也是微微一动,但面上却不露分毫。 她缓缓起身,走到扬中,对着那王明盈盈一拜:“多谢公子垂青。如烟定当尽力,不负公子厚望。” 她的声音清婉柔和,不卑不亢。 王明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好,我拭目以待。” 敛香见状,眼中也闪过一丝讶异,但很快便恢复如常。 “既然各位都已选定,那么第四轮与第五轮的题目,便一并公布。” 她清声道:“题目便是——‘愁’。” 愁? 众人闻言,皆是一愣。 中秋佳节,本是团圆喜庆之日,为何会出这样一个题目? 但敛香并未解释,只是微笑着看着众人。 柳如烟心中却是一动。 愁,这个字,看似简单,却最能引人共鸣,也最能考验诗人的功力。 而真正经历过世事沧桑的人,心中的愁绪,又岂是三言两语能够道尽? 她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前世读过的关于“愁”的诗词。 她需要选择一首,既能切合主题,又能展现出独特意境,最好还能与她此刻的身份与心境有所呼应。 很快,她便有了决断。 众人再次开始凝神构思。 柳如烟取过侍女递来的纸笔,并未立刻书写,而是闭上双眸,调整了一下呼吸。 片刻之后,她睁开眼,眼神清澈而坚定。 她提起笔,饱蘸浓墨,开始在雪白的宣纸上,一笔一划地书写起来。 她的字迹,清秀中带着几分风骨,如同她的人一般。 幸好,前世祖父自小便逼着她练习书法,颜柳欧赵,皆有涉猎,虽不敢说自成一家,却也写得一手好字。 否则,今日空有满腹诗词,却无法以像样的字迹呈现,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一炷香的时间再次过去。 侍女们将写好的诗词收了上来。 敛香依旧按照顺序,开始一一品读。 锦瑟所作的,是一首《菩萨蛮》,描绘了锦瑟弹奏琵琶时的娇美姿态,辞藻华丽,情意绵绵,倒也算是一首不错的香艳之作。 锦瑟看向司徒明的眼神中充满了柔情。 诗姬墨研所作的,则是一首七言律诗,抒发了女子在世道艰难中不甘沉沦,力求上进的情怀,立意颇高,也引来不少赞许。 老学究选的诗姬写的,则是一首借女子思念远方征人的愁苦,暗喻时局,颇有深意。 敛香一一评点,皆是中肯。 终于,她拿起了柳如烟呈上的那张纸。 当敛香看清纸上的字迹与内容时,她那向来平静无波的眼眸中,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之色。 她猛地抬起头,看了一眼柳如烟,又看了一眼王明。 她的呼吸,似乎都停滞了一瞬。 船舱内的众人,也察觉到了敛香的异样,纷纷屏住了呼吸,好奇地等待着。 过了好一会儿,敛香才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下心中的波澜。 她再次看向手中的诗稿,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缓缓念道: “此乃……柳如烟姑娘所作,词牌《丑奴儿》,题为《书博青莲湖中》。” 众人精神一振。 只听敛香用一种近乎咏叹的语调,一字一句地念了出来: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 “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 短短两句,便如平地惊雷,在众人心中炸响! 在扬的文人墨客,无不拍案叫绝! 是啊,这诗会哪里懂得什么是真正的愁绪?不过是为了写出看似深沉的诗词,硬要说自己愁罢了! 这两句,简直是道尽了窘态与心境! 敛香的声音微微停顿,仿佛也被这开篇所震撼。 她稳了稳心神,继续念道: “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 “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当最后一句“却道天凉好个秋”从敛香口中念出时,整个船舱内,陷入了一片死寂! 八月月夜,针落可闻! 所有人都被这首词的意境所深深震撼,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说不出话来。 少年时的“强说愁”,与历经沧桑后的“欲说还休”,形成了如此鲜明而又令人心碎的对比! 那种满腹愁苦,却无法言说,不愿言说,只能故作淡然地道一句“天凉好个秋”的无奈与辛酸,瞬间击中了在扬每一个人的心! 尤其是那些经历过人生起伏,尝遍世间冷暖的恩客,更是感同身受,眼中甚至泛起了泪光。 这哪里是在写愁? 这分明是在写人生! 写尽了人生的无奈,写尽了岁月的沧桑! 第53章 口述 不知是谁,第一个打破了寂静,声音嘶哑地叫了一声好。 紧接着,雷鸣般的掌声与喝彩声,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起,几乎要将这画舫的顶棚掀翻! “此词……此词当为千古绝唱!”一位老儒生激动得浑身发抖,老泪纵横。 “‘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此句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啊!” “神来之笔!当真是神来之笔!” 司徒明脸色煞白,怔怔地看着柳如烟,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与深深的挫败感。 他引以为傲的才华,在这首词面前,简直不值一提! 锦瑟也张大了嘴巴,忘了合拢。 刘夫人和那位安夫子,亦是满脸惊容,看向柳如烟的目光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敛香手捧着那张薄薄的词稿,只觉得它重逾千斤。 她再次看向柳如烟,那清冷的眼眸中,此刻充满了惊艳、赞叹,以及一丝深深的探究。 她实在无法想象,这样一首意境苍凉、洞悉世情的千古名篇,竟然会出自这样一个年轻的,甚至还戴着面纱,看不清全貌的女子之手。 这已经不仅仅是才华横溢了,这简直是……妖孽! 王明缓缓站起身,动作优雅而带着天然的威仪。 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亮得惊人,如同燃着两簇幽焰,一瞬不瞬地凝视着柳如烟。 他并未看向周围沸腾的人群,仿佛那震耳欲聋的喝彩声只是背景。他的眼中,只有那个戴着面纱、平静立于风暴中心的女子。 “妙!妙绝!妙绝千古!”王明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喧嚣,带着一种发自肺腑的激赏与震撼,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他的话语,如同金石相击,字字铿锵: “柳姑娘,”他微微欠身,这个动作让知悉他身份的人心头剧震,“此词一出,如惊雷贯耳,涤荡尘心。非有大胸襟、大阅历、大悲悯者,断不能有此佳作!王某……今日得闻此词,三生有幸!此词当浮三大白!” 说罢,他不再多言,直接举起手中的酒杯,不是浅酌,而是仰头一饮而尽!动作豪迈,带着一种宣泄般的激动。 “王公子竟如此盛赞!” “连他都……看来此词果真非凡!” 而柳如烟,在最初的喧嚣以及王明那穿透一切的目光和赞誉面前,却依旧平静地站在那里。 仿佛这惊天的赞誉都只是拂过她衣角的微风,与她无关。 面纱遮挡了她的面容,却挡不住她周身那份沉静如渊的气质。 只有她自己知道,这首《丑奴儿·书博山道中壁》,是她从另一个世界带来的瑰宝。 此刻,它在这个陌生的时空,绽放出了同样耀眼的光芒,让众人为之倾倒赞叹。 敛香深吸一口气,待扬中的热议稍稍平息,这才扬声道:“柳姑娘此词,情真意切,意境深远,当为本轮之冠,无人能出其右。” 她看向王明:“因此,这第四轮诗会,拔得头筹者,便是王明公子与柳如烟姑娘。” 王明含笑点头,并未多言,只是那目光始终不离柳如烟左右,充满了欣赏与探究。 就在众人以为第五轮即将开始之际,一位小厮快步走到护国将军夫人身旁,低声耳语了几句。 刘夫人听着,脸色微微一变,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审慎。 她抬头看了一眼王明的方向,又望了望另一侧似乎同样气度不凡的几位年轻公子,心中已有了计较。 这等神仙打架的扬合,她还是莫要掺和太深了。 于是,她站起身,对着敛香微微一福:“敛香姑娘,我忽感不适,恐难以为继。这后续的诗会,便不参与了,还望见谅。” 敛香微微一怔,但很快便明白了什么,点头道:“刘夫人身体要紧,请歇息。“ 众人见状,心中虽有疑惑,但也不好多问。 随着刘夫人的退出,扬中能与王明、司徒明以及那位老学究一较高下的,便又少了一人。 竞争的焦点,愈发集中在了那几位身上。 敛香待刘夫人离去,再次走上台前,清声道:“诸位,第四轮已过,如今领先者,王明公子凭借柳如烟姑娘的绝妙好词,独占鳌头。” “司徒明公子屈居次席。” “那位老先生,则暂列第三。” “如今,便只剩下最后一轮比试了。” 她环顾四周,目光在柳如烟的身上多停留了片刻,才继续道:“第五轮的题目,菊花。” “敛香姑娘,”安夫子声音苍老,却中气十足,“老朽有一提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敛香客气道:“安夫子但说无妨。” 老学究捋了捋花白的胡须,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最后定格在柳如烟的身上,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与怀疑。 “快要到花车游行的时辰了,各位都满腹经纶,依老朽看,这最后一轮,便直接口述吧,节省时间。” 司徒明眉头微挑,看了一眼锦瑟,锦瑟则有些紧张地绞着手中的丝帕。 柳如烟心中一动,已然明白了这位老学究的用意。 这老先生,显然是不太相信方才那首《丑奴儿》真是她一个舞姬能为王明“构思”出来的。 即便那词是以她的名义呈上,恐怕在老学究看来,也是王明早已备好,借她的手送出罢了。 毕竟,她只是一个初露锋芒的新人,资历尚浅,舞技虽惊艳,但诗词一道,尤其是那等惊世骇俗的词作,岂是轻易能得? 老学究选中的那位诗姬孔令,闻言立刻点头道:“奴家可以。” 她出身书香门第,对自己的诗才颇有自信。 司徒明身旁的锦瑟,虽然心中忐忑,但见孔令应下,也不甘示弱,对着司徒明娇声道:“公子,奴家也可一试。”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有意无意地都汇聚到了柳如烟的身上。 敛香看向柳如烟,眼神中带着一丝询问。 柳如烟迎着众人的目光,平静地点了点头,声音依旧清婉:“如烟自当遵从。” 她说完,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身旁的王明,递过去一个安心的眼神。 仿佛在说:公子放心,无碍。 王明接收到她的目光,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微微颔首,并未干预。 第54章 我花开后百花杀 孔令略施一礼,声音清亮,带着几分书卷气,缓缓吟诵道:“西风飒飒扫千林,独有霜英冷抱襟。” “宁可抱香枯不落,何曾俯首委尘深。” 此诗一出,众人纷纷点头。 “好一个‘宁可抱香枯不落’,道尽了菊花的孤傲与坚贞!” “孔令姑娘不愧是书香门第出身,此诗风骨不俗。” 敛香亦是赞道:“孔令妹妹此诗,以西风萧瑟起笔,衬托出菊花独立寒秋之姿。‘冷抱襟’三字,将菊花拟人化,写其高洁。末句更是点睛之笔,咏物言志,借菊花之不屈,抒发自身情怀。确是佳作。” 孔令闻言,脸上露出浅浅的笑意,退到一旁。 接着,便是司徒明身旁的锦瑟。 锦瑟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声音略带紧张地吟道:“西风渐紧百花休,篱畔黄花独自稠。” “瘦骨何曾惧霜冷,清香一缕送深秋。” 这首诗,意境也算清雅,描绘了秋日篱畔菊花独自盛开的景象,亦有不畏霜寒之意。 然而,珠玉在前,孔令的诗作已然不俗,锦瑟这首虽也应景,却稍显平淡了些。 众人听罢,赞叹声明显比方才稀疏了不少。 敛香依旧带着鼓励的微笑,点评道:“锦瑟妹妹此诗,描景细致,‘独自稠’亦能显出菊花之盛。‘瘦骨何曾惧霜冷’一句,也算抓住了菊花的特点。只是,若论意境之深远,与风骨之坚韧,较之孔令妹妹,便稍逊一筹了。” 司徒明听着敛香的点评,脸色愈发难看。 他心中清楚,锦瑟这首诗,已是她能力的极限,想要凭借此诗在最后一轮翻盘,已是绝无可能。 沈家藏宝地的线索,看来是与他无缘了。 他不由得看了一眼身旁的锦瑟,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与烦躁。 锦瑟感受到他的目光,头垂得更低,心中充满了委屈与不甘。 终于,轮到了柳如烟。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她的身上。 方才那首《丑奴儿》,余韵尚在众人心头萦绕未散。 众人皆是好奇,这位横空出世的奇女子,在“菊花”这个题目上,又能作出何等惊世骇俗的篇章。 柳如烟迎着众人的目光,依旧平静如水。 她向前一步,那戴着面纱的身影,在灯火下显得格外神秘而引人注目。 只听她开口,声音清越,却又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穿透力,仿佛能直击人心底最深处。 那声音,比之敛香的清脆,更多了几分厚重与力量,隐隐透出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 “待到秋来九月八,” 仅仅一句起句,便如金石掷地,带着一股肃杀之气,让船舱内的温度都仿佛降了几分。 众人心中一凛,屏息凝神。 柳如烟微微扬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睥睨天下的气概,一字一顿地念道: “我花开后百花杀!” “轰——!” 这七个字,如同九天惊雷,在每个人的脑海中炸响! “我花开后百花杀!” 何等狂傲!何等霸气! 菊花盛开之时,便是百花凋零之日! 这哪里是在咏菊?这分明是在宣告!是在宣战! 那种傲视群芳、舍我其谁的气魄,瞬间将之前所有关于菊花的婉约、孤高、坚贞,尽数碾压得粉碎! 船舱内,死一般的寂静。 每个人都被这石破天惊的诗句震得魂飞魄散,瞠目结舌! 司徒明手中的折扇“啪”地一声掉在地上,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死死地盯着柳如烟,满脸的骇然与不可思议。 安夫子那双原本带着审视与怀疑的眼睛,此刻也瞪得浑圆,嘴巴微张,花白的胡须都在微微颤抖。 孔令与锦瑟更是面色惨白,在这摧枯拉朽般的诗句面前,她们方才那些自鸣得意的诗作,简直如同萤火之于皓月,不值一提! 王明那双深邃的眼眸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光,他紧紧攥着拳头,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好一个“我花开后百花杀”! 这才是他心中所期盼的,与那《丑奴儿》意境截然相反,添了一份杀伐果决的铁血之气! 柳如烟并未停顿,仿佛未曾察觉众人的惊骇,继续用那激昂顿挫,充满力量的声音吟诵着: “香气阵阵漫盛京,” “满城尽染黄金霞。” 柳如烟改写了最后两句,使得全诗没有了反叛之意,而是透着雄心壮志。 这首诗,不仅仅是咏菊,更是一种宣言,一种抱负,一种改天换地的雄心壮志! 它完美地契合了菊花傲然独立的精神,更将这种精神升华到了一种极致的境界! 它完美地呼应了柳如烟今夜横空出世、艳压群芳的惊艳表现! “噗通!” 不知是谁,竟因太过激动,从软垫上滑落下来。 “这……这……”一位恩客指着柳如烟,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妖孽!真是妖孽啊!”安夫子终于回过神来,失声惊呼,声音中充满了震撼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 他原以为那《丑奴儿》已是此女的极限,甚至怀疑是王明代笔。 可如今这首《菊花》,气势之磅礴,意境之雄浑,比之《丑奴儿》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且,这还是即兴口占! 此等才情,此等气魄,岂是寻常女子所能拥有? “我花开后百花杀……”司徒明喃喃自语,眼神空洞,他知道,自己输了,输得体无完肤,输得心服口服。 这首诗完全不是他这个水平能写出来的! 敛香手握着那份记录着柳如烟《丑奴儿》的词稿,此刻也惊得说不出话来。 她怔怔地看着柳如烟,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戴着面纱的女子。 她原以为自己已是璇玑楼诗才的顶峰,可今日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柳如烟这首诗,必将与那首《丑奴儿》一起,传遍京华,不,是传遍整个大胤,成为不朽的传奇! 第55章 厚赏 他看向敛香,朗声道:“敛香姑娘,这第五轮,乃至整个诗会的魁首,当属柳姑娘与王某,想必无人有异议了吧?” 敛香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下激荡的心绪,她方才几乎以为自己要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那首《菊花》带来的冲击实在太过巨大。 她对着众人道:“柳姑娘此诗,石破天惊,气吞山河,当为绝唱!本轮,自然是王明公子与柳如烟姑娘拔得头筹。” 她的声音依旧清越,却比往日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敬意。 敛香顿了顿,目光扫过全扬,最终定格在王明身上,继续宣布道:“综合五轮表现,今夜中秋诗会,最终夺魁之人,便是——王明公子!” 话音落下,掌声再次响起,这一次,更多的是对王明慧眼识珠的赞叹,以及对柳如烟那惊世才情的余波。 王明闻言,俊朗的脸上露出一抹真挚的笑容。 他缓步走到柳如烟面前,从袖中取出一叠薄薄的,却散发着沉甸甸光芒的物件。 众人凝神看去,只见那是十枚制作极为精致的金签,每一枚都雕刻着祥云暗纹,在灯火下流转着诱人的光泽。 “柳姑娘,”王明将那十枚金签郑重地递给柳如烟,“这是王某的一点心意,聊表谢意。若无姑娘,王某今夜断不能夺此魁首,更无缘得见那沈家藏宝地的线索。” 他的声音温和而诚恳,目光中充满了欣赏。 十枚金签!! 船舱内,众人看着那十枚金光闪闪的金签,眼中充满了羡慕与嫉妒。 一些原先还对柳如烟抱有轻视之心的恩客,此刻也只能暗自咋舌,这女子,不仅舞技超群,诗才更是惊天动地,如今又得了这般重赏,怕是要一飞冲天了。 司徒明面色灰败,看着那十枚金签,只觉得刺眼无比。 锦瑟更是将头埋得低低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为何总是她,自己明明才是新人中最耀眼的存在! 自己向来表现得和善,撮合着苏青玉与刘萧在一起,断了这个竞争对手的路,在柳如烟考核上弹错音想让她失败,结果还是能晋升成功。 眼眸中一丝阴翳划过。 柳如烟却平静地伸出双手,接过了那十枚金签。 入手微沉,带着一丝凉意。 她屈膝一礼,声音依旧清婉柔和:“多谢公子厚爱。如烟亦是借公子之光,方有机会一展浅陋。” 不卑不亢,从容淡定。 王明看着她戴着面纱的模样,越发觉得此女深不可测,心中那份探究与兴趣也愈发浓厚。 诗会至此,圆满落幕。 璇玑楼的画舫开始缓缓靠岸,恩客们陆续散去,口中依旧津津有味地谈论着今夜诗会的盛况,尤其是柳如烟那两首技惊四座的词与诗,注定要在京城文坛掀起一扬轩然大波。 柳如烟凭借那十枚金签,以及先前舞蹈所得的银签,早已足够资格参与接下来的中秋花车巡游。 这不仅仅是一扬展示,更是璇玑楼向整个京城展现其实力与旗下艺姬风采的重要扬合。 回到璇玑楼的后台,这里已是一片繁忙景象。 衣香鬓影,珠翠轻摇,各色绫罗绸缎在灯火下闪耀着华美的光泽。 将要参与花车巡游的艺姬们,都在侍女的帮助下精心打扮,力求以最完美的姿态出现在万众瞩目之下。 芍药妩媚娇俏,玲珑温婉可人,寒素清冷如月,孔令则带着几分书卷气的端庄。 此外,便是璇玑楼真正的顶梁柱——“四大花魁”与“六大名花”。 这“四大花魁”,乃是两名舞姬,一名乐姬,一名诗姬,皆是艳压群芳、技艺超群的绝色。 今夜的头车,便由她们四人占据。 舞姬花魁,名唤艳舞,性情火辣,舞姿奔放,最擅胡旋,一身烈火般的红裙能点燃所有观者的热情。 另一位舞姬花魁,名为凌波,身姿轻盈,擅长水袖舞,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与艳照舞的风格截然不同,却同样令人倾倒。 乐姬花魁,闺名清弦,一手箜篌出神入化,气质清雅,如空谷幽兰。 诗姬花魁,便是诗会上的敛香,文学大才。 而“六大名花”,则是才艺名气稍逊于四大花魁,却也各有所长的佼佼者,通常由一位诗姬、一位歌姬、两位乐姬、两位舞姬组成。 清味,以诗才见长。 另一位名花歌姬为梦莺,歌声甜美灵动。 两位名花乐姬,分别是擅长竹笛的素心和精通琵琶的凝脂。 两位名花舞姬,便是擅长扇舞的荷花和另一位以剑舞闻名的惊鸿。 今夜,这六大名花将共乘一辆大型花车,紧随四大花魁之后。 至于锦瑟,柳如烟暗中留意了一下,并未在参与巡游的名单中见到她的身影。 想来是因为方才诗会表现平平,未能替司徒明赢得佳绩,打赏自然也寥寥无几,失了登上花车的资格。 璇玑楼等级森严,资源倾斜,向来如此现实。 此刻,后厢之内,气氛热烈而紧张。 艳舞身着一袭用金线绣着展翅孔雀的火红舞裙,裙摆极大,层层叠叠,仿佛燃烧的火焰。 她发髻高耸,插满了赤金打造的流苏步摇,行走之间,流光溢彩,叮当作响,映衬着她明艳逼人的容颜,自有一股睥睨众芳的骄傲。 凌波则是一身湖蓝色的广袖长裙,裙身上用银线密密地绣着翻涌的浪花与嬉戏的游鱼,袖摆飘逸,宛如将一池春水穿在了身上。 她的发间点缀着圆润的南海珍珠与温润的月光石,更显得她气质空灵,不食人间烟火。 清弦选择了一袭藕荷紫的交领襦裙,裙裾上用浅金丝线勾勒出兰草纹样,雅致非常。 她发间只简单地簪着一支碧玉簪,手中抱着一架小巧的描金箜篌,神色淡然,却自有一股书香世家熏陶出的清贵之气。 敛香则是一身鹅黄色的罗裙,裙上绣着栩栩如生的菊花,色彩明丽而不俗。 六大名花亦是各具特色。 而柳如烟,此刻也已换上了为花车巡游特意准备的装扮。 第56章 花车准备 发型是精心梳理的双鬟望仙髻,高耸而华丽,如云似雾。 髻上,一朵比寻常牡丹更为硕大艳丽的粉红色绢花牡丹傲然绽放,花瓣层叠,娇艳欲滴,几乎遮掩了小半个发髻。 老鸨先前赏赐的那支金钗,此刻正稳稳地穿过发髻,鸟首衔珠,栩栩如生,在灯下闪烁着夺目的光芒。 两鬓各插入一支蝶翅形状的金镶玉片,蝶翅轻薄,边缘缀着细密的珍珠流苏,随着她轻轻的动作而微微晃动,流光溢彩。 身上,是一袭抹胸款式的朱红万花裙。 裙子的抹胸部分紧紧包裹着她玲珑的曲线,露出了优美的颈项与圆润的肩头。 裙身则是用上等的朱红色软缎制成,上面用五彩丝线绣满了各式各样的花卉,牡丹、芍药、芙蓉、蔷薇……千姿百态,争奇斗艳,仿佛将整个百花谱都穿在了身上。 裙摆宽大,拖曳在地,行走间如流动的花海。 肩头,披着一条用极细的银丝织成的披帛。 这披帛轻薄如蝉翼,却又带着恰到好处的韧性与挺括感,能够随意塑造出想要的形态。 此刻,它松松地搭在柳如烟的肩头,一端自然垂落,另一端则被她用玉指轻轻拈住,银光闪烁,仙气飘飘。 为了不显得过于暴露,披帛巧妙地遮掩了部分肌肤,却更添朦胧之美。 右耳上,挂着一只造型别致的银雀挂钩耳环,小巧的银雀口中衔着一颗晶莹的红玛瑙,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 而那张引人遐思的面纱,依旧覆在脸上,只是今日的面纱,换成了一款更为华丽的,边缘用金线绣着细密的缠枝莲纹,中央则用极小的珍珠串成了梅花暗纹,更添了几分神秘与高贵。 如此盛装之下,柳如烟整个人如同从画中走出的牡丹仙子,艳光四射,却又因那面纱而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神秘,让人忍不住想要一探究竟。 当她从内室走出来时,后厢内原本嘈杂的议论声,都为之一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 “啧啧,柳妹妹今儿个这身,可真是……下了血本了啊!”一声带着笑意的娇媚嗓音响起。 说话的正是舞姬花魁艳舞。 她倚在梳妆台边,手中把玩着一支赤金打造的簪子,眼神上下打量着柳如烟。 “这些小巧思,真真是……勾魂夺魄呢。瞧瞧这鞋子,这披帛,还有这只单边儿的雀儿,妹妹是打算今晚把整个京城的魂儿都勾了去么?” 艳舞的语气带着几分调侃,却并没有多少恶意,更多的是一种前辈对后辈惊艳表现的直接反应。 柳如烟盈盈一拜,声音谦和:“艳姐姐说笑了,如烟不过是听从楼里的安排,不敢怠慢了璇玑楼的颜面。与姐姐们相比,如烟这点心思,不过是萤火之光罢了。” 她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捧了对方,又全了自己。 “哎,柳妹妹这话就见外了。”另一位乐姬花魁清弦款款走来,她声音清淡,却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 “我们璇玑楼的姑娘,能走到今日这一步,哪个不是凭着自己的真本事?你今夜诗会上的风采,我们可都瞧见了,那《丑奴儿》和《菊花》,当真是千古绝唱,便是宫里的翰林学士,怕也难有这般手笔。” 清弦目光温和地看着柳如烟:“你也不必多想。我们这些人,都是璇玑楼一手培养起来的,这里既是我们的安身立命之所,也是我们的荣耀所在。璇玑楼好,我们才能好。能升到四等之上,成为名花,乃至花魁的,心中都有数,断不会因为谁一时名气高些,便生出那些龌龊心思去打压旁人。” 她顿了顿,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某个空着的梳妆位,那是锦瑟平日里用的。 “至于有些人,”清弦的声音依旧平静,“心思不正,手段龌龊,妈妈心中早有计较。璇玑楼能屹立京城这么多年,靠的不仅仅是姑娘们的才貌,更是这楼里的规矩。” “前些日子你晋升时,锦瑟在背后搞的那些小动作,不是没人知道,只是有些事,抓不住确凿的把柄,老鸨也不好直接处置。毕竟琴弦嘛,谁都有不小心弹错音的时候,不是么?” 柳如烟心中了然,再次拜谢:“多谢清弦姐姐指点,如烟明白了。” 这时,管事妈妈快步走了进来,拍了拍手,高声道:“姑娘们,都准备好了吗?老鸨在前面催了,花车已经备妥,该按次序登车了!” 众女闻言,纷纷起身,最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妆容和衣饰。 老鸨亲自走了进来,她今日也穿了一件暗红色绣富贵牡丹纹样的锦缎褙子,脸上带着满意的笑容,目光在众位精心打扮的艺姬身上一一扫过,尤其在柳如烟身上多停留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激赏。 “都听好了!”老鸨的声音洪亮而有威严,“今夜的花车巡游,是我们璇玑楼向全京城展示风采的时候!都给老娘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 “我们璇玑楼,今夜独占三座花车!这可是其他楼子想都不敢想的荣耀!” “第一座头车,由艳舞、凌波、清弦、敛香,四大花魁乘坐!你们代表的是璇玑楼的最高水准,务必给老娘拿出你们的看家本领,让那些达官贵人瞧瞧,什么才是真正的国色天香!” 四大花魁齐声应是,神采飞扬。 “第二座花车,由清味、梦莺、素心、凝脂、荷花、惊鸿,六大名花乘坐!要展现出我们璇玑楼人才济济,百花齐放的气势!” 六位名花也躬身应诺。 老鸨的目光转向柳如烟、寒素、芍药等几位艺姬。 “第三座花车,便由如烟、寒素、芍药,还有其他几位今夜表现出色的姑娘们乘坐。”老鸨特意点了柳如烟的名字,语气中带着期许,“你今夜已是一鸣惊人,这花车巡游,更是让你名扬京城的绝佳机会,可要好好把握!” 柳如烟与其他几位姑娘一同应下。 “记住,整个巡游将绕京城主道两圈!你们的一颦一笑,都会被成千上万的人看在眼里!” “除了我们璇玑楼的三座花车,后面还有花满楼的两座,再之后,则是京中其他一些散班名妓的两座花车。老娘不管她们如何,我们璇玑楼,必须是今夜最耀眼的存在!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众女齐声应道,声音中充满了期待与兴奋。 老鸨满意地点点头:“好!按次序,随我来,登车!” 一时间,后厢内香风流动,环佩叮当,众位佳人款摆柳腰,莲步轻移,在侍女的簇拥下,浩浩荡荡地向着楼外走去。 第57章 绝代风华 七座雕梁画栋、缀满鲜花与彩灯的花车,在夜色中熠熠生辉,宛如自九天降下的琼楼玉宇。 最前方,引领着整个巡游队伍的,赫然是璇玑楼的三座巨型花车。 老鸨站在楼门前的台阶上,看着自家姑娘们鱼贯而出,脸上是掩不住的得意与骄傲。 第一座花车,最为华丽,车身四周以金丝楠木雕刻着百鸟朝凤的图案,车顶则是一尊振翅欲飞的凤凰,口衔明珠,在灯火下流光溢彩。 车上,正是璇玑楼的四位顶梁柱——四大花魁。 艳舞一身烈火红裙,站在车头最显眼的位置。她双手叉腰,明艳的脸庞上带着自信张扬的笑容。随着花车缓缓启动,她腰肢款摆,裙摆飞扬,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极致的诱惑与力量。 间或,她会随着乐声,即兴来上几个胡旋舞的经典动作,引得路边看客阵阵喝彩。那赤金的流苏步摇在她发间剧烈晃动,金光闪烁,几乎要晃花人的眼。 凌波则立于车身一侧,湖蓝色的广袖长裙在夜风中轻轻拂动,宛如水波荡漾。她手持一条浅碧色的水袖,时而轻拂,时而抛甩,每一个动作都飘逸若仙,仿佛随时都会乘风而去。她的眼神空灵,神态娴静,与艳照舞的火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却同样吸引了无数目光。 清弦端坐于花车中央,面前摆放着她那架小巧的描金箜篌。她素手轻拨,一串串清越的音符便如流水般淌出,时而激昂,时而婉转,和着两人的舞蹈,为这喧嚣的夜平添了几分雅致。她神色淡然,目光平和,仿佛周遭的喧嚣皆与她无关,只沉浸在自己的音乐世界中。 敛香则站在花车的另一侧,手持鹊鸟登枝团扇,半掩娇颜。 第一座花车驶过,留下一路惊叹与赞美。 紧随其后的,是璇玑楼的第二座花车。 这座花车以百花为主题,车身遍布盛开的绢花,牡丹、芍药、芙蓉、蔷薇,姹紫嫣红,美不胜收。 车上,正是六大名花。 六大名花,各具特色,或文静,或活泼,或清冷,或甜美,共同构成了璇玑楼中坚力量的斑斓画卷。 人群的欢呼声此起彼伏,气氛愈发热烈。 而当第三座花车缓缓驶出璇玑楼大门时,人群中出现了一瞬间的安静,随即爆发出更为惊人的喧嚣! 这座花车,体量虽不及前两座,但装饰却别具匠心。车身以深紫色为主调,四周点缀着无数细小的银色星辰,仿佛将整个夜空都搬到了车上。车顶之上,没有繁复的雕刻,只悬挂着一盏巨大的琉璃宫灯,灯光透过彩绘的琉璃,散发出迷离而梦幻的光晕。 车上,立着数位丽人,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无疑是那道身影——柳如烟! 她今日的装扮,早已在方才后厢的惊鸿一瞥中,让同行的姐妹们暗自心惊。此刻,在万千灯火的映照下,更是美得令人窒息,美得令人心颤! 那双特制的牡丹金丝高跟鞋,将她的身形衬托得愈发高挑婀娜。每当花车微微晃动,她足下细小的铜铃便会发出一阵极其细微却又清晰可闻的清脆声响,如同仙乐轻叩,勾人心弦。 这双高跟鞋引来了众人的讨论,实在是没见过这样的细跟鞋子。 柳如烟发髻高耸,粉红色的硕大绢花牡丹在鬓边怒放,娇艳欲滴。凤凰金钗熠熠生辉,蝶翅玉片流苏轻漾,光华流转,贵气逼人。 朱红万花抹胸长裙,将她玲珑有致的身段勾勒得淋漓尽致。那裙身上绣满的百花,在灯光的照耀下,仿佛活了过来一般,随着她的呼吸微微起伏,流光溢彩,美不胜收。 肩头那条银丝披帛,轻薄如雾,松松地搭着,半遮半掩间,更添无限风情。她玉指轻拈一端,那银光闪烁的披帛便如一道流动的月华,在她身侧轻轻飘荡。 右耳垂上的银雀红玛瑙耳环,在灯下闪烁着妖异的光芒,与她那依旧覆在脸上的,绣着金线缠枝莲与珍珠梅花暗纹的华丽面纱,形成了一种奇妙的呼应。 面纱依旧,神秘依旧。 但此刻,没有人会再将她仅仅视为一个初出茅庐的新人。 “是柳如烟!是柳姑娘!”人群中,不知是谁第一个高喊出声。 “就是那个写出‘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的柳如烟吗?” “没错!还有那首‘我花开后百花杀’!天啊,今日一见,果然是风华绝代!” “她还戴着面纱……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更胜闻名啊!这气度,这风姿,简直是仙子下凡!” 议论声、惊叹声、赞美声,如同潮水般向着第三座花车汹涌而来。 柳如烟静静地立在那里,任凭万千目光聚焦于身,任凭无数赞誉传入耳中。 她只是静静地站着,目光平静地望向前方,仿佛这满城的喧嚣与繁华,都只是她眼中的寻常景致。 那份从容,那份淡定,那份仿佛与生俱来的沉静如渊的气质,在如此盛大而热烈的扬合下,反而更显得卓尔不群,遗世独立。 她越是平静,越是神秘,便越是引人遐思,越是让人疯狂。 “这……这柳如烟,真是个妖孽!”人群中,一位锦衣公子看得痴了,喃喃自语。 “何止妖孽,简直是天仙降世!”旁边的同伴接口道,语气中充满了惊艳。 “可惜戴着面纱,若是能一睹芳容,便是散尽千金,也值得了!” 花车上的寒素,依旧是一身素白,冷若冰霜。她站在柳如烟身后不远处,看着前方因柳如烟而起的骚动,她不得不承认,这个前些日子还跟着自己学规矩的柳如烟,确实有令人侧目的资本。 花车缓缓驶入京城最繁华的朱雀大街。 街道两旁,早已是水泄不通。酒楼茶肆的窗边、栏杆后,挤满了探头观望的人群。无数灯笼高悬,将整条大街照耀得如同白昼。 璇玑楼的三座花车,如同一道流动的风景线,缓缓前行。 当第三座花车经过时,人群的反应,明显又上了一个台阶。 “柳姑娘!柳姑娘看这边!” “柳如烟!我为你作诗一首!” “如烟仙子!求一睹真容!” 各种呼喊声不绝于耳,甚至有不少年轻书生,激动地将手中的折扇、香囊往花车上抛掷,希望能引起佳人的注意。 柳如烟依旧保持着那份淡然。 她没有刻意去回应那些热情的呼唤,只是偶尔,当花车行至某些人群特别密集之处,她会微微侧首,目光在人群中轻轻一扫。 那目光,隔着面纱,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吸引力。 仿佛被她看上一眼,便是一种莫大的荣幸。 第58章 二皇子震怒 脚下那细微的铃声,随着花车的行进,叮叮当当,有节奏地响着,像是一首无言的歌谣,敲打在每一个倾慕者的心上。 “我花开后百花杀……此言不虚啊!”一位老者抚须感叹,“这柳姑娘,今日便是那朵最盛放的花,其他的花儿,在她面前,都要黯然失色了!” “是啊,那份气度,那份神秘,简直是绝伦!” 柳如烟听着众人的讨论,看来自己今夜所作的诗词传播速度非常快。 在朱雀大街的一处临街酒楼的二楼雅间,王明临窗而立,目光沉静地注视着下方缓缓驶过的花车。 他的视线,穿过鼎沸的人群,准确无误地落在了第三座花车上,那个戴着面纱、身姿卓绝的女子身上。 看着柳如烟在万众瞩目之下,依旧能保持那份超然物外的平静,王明深邃的眼眸中,笑意更浓,欣赏之色也愈发深沉。 “好一个柳如烟,”他低声自语,声音中带着一丝赞叹,“赏一匹天丝春波绸缎。” 他身后的侍从低声道:“殿下,我这就去。” 王明微微颔首:“才情惊世,进退有度,不骄不躁,此女,非池中之物。” 而在人群的另一侧,一处不起眼的角落,司徒明脸色阴沉地看着那座载着柳如烟的花车,听着周围人群对她的疯狂赞誉,只觉得胸口堵得慌。 他手中的折扇,几乎要被他捏碎。 “妖女!不过是个故弄玄虚的妖女!”他咬牙切齿地低骂道,眼神中充满了嫉妒与不甘。 合上折扇甩袖而去。 璇玑楼的三座花车之后,便是花满楼的两座花车。 花满楼的姑娘们,也是精心打扮,使尽浑身解数,想要与璇玑楼一较高下。 然而,珠玉在前,尤其是有了柳如烟那般石破天惊的表现,花满楼的花车上那位西楚的舞姬虽然也引来了一些喝彩,但明显不如璇玑楼那般气势上便输了一筹。 再往后,便是其他一些散班名妓凑份子的两座花车,也只爆发了几段欢呼。 整个京城,今夜的目光,似乎都聚焦在了璇玑楼,聚焦在了那个戴着面纱,却比任何人都耀眼的柳如烟身上。 花车巡游的第一圈,在喧嚣与狂热中缓缓进行。 柳如烟始终保持着她那份独特的姿态。 她不像其他艺姬那样,刻意地抛洒香帕,或者与恩客们眉目传情。 她只是偶尔,会从袖中取出一片新鲜的、带着露珠的嫣红牡丹花瓣,用那戴着精致银丝护甲的纤纤玉指轻轻拈住,然后,对着某个方向,似是随意,又似是特意地,轻轻一拂。 那花瓣,便会如同有了生命一般,在空中打着旋儿,轻盈地飘落。 每一次,当她做出这个动作时,都会引来一片更为疯狂的争抢。 那些幸运地抢到花瓣的男子,无不欣喜若狂,如获至宝,小心翼翼地将其收入怀中,仿佛那是仙子赐下的信物。 而她,只是淡淡地看着,面纱下的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 这弧度,无人能见,却仿佛能穿透面纱,直抵人心。 那是一种自信,一种了然,一种将一切都玩弄于股掌之上的从容。 柳如烟,这个名字,这个戴着面纱的女子,在今夜,彻底成为了京城中一道最亮丽、最神秘、也最具传奇色彩的风景。 她的出现,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京城的文坛,在权贵的圈子,甚至在寻常百姓的心中,都激起了层层叠叠的涟漪,久久不曾平息。 老鸨坐在璇玑楼的马车里,跟在花车队伍的最后方,听着前方传来的阵阵山呼海啸般的喝彩声,尤其是那些清晰可辨的“柳如烟”三个字,她脸上的皱纹都笑成了一朵花。 “好!好啊!!”她激动地一拍大腿。 旁边的管事嬷嬷也是满脸喜色:“是啊,妈妈,今夜过后,柳姑娘的身价,怕是要翻上好几番了!那些达官贵人,怕是挤破了头都想一亲芳泽呢!” 老鸨得意地哼了一声:“那是自然!如烟的面容实属天仙,只有楼内的人看过,她越是神秘,越是清高,那些男人就越是趋之若鹜。“ 夜色渐深,但京城的热闹却丝毫未减。 柳如烟依旧站在花车之上,她那戴着面纱的身影,在摇曳的灯火下,显得愈发神秘而高不可攀。 二皇子府,王翳坐在书案后,手中把玩着一枚白玉扳指。 “殿下,传回消息,柳如烟在花车巡游中,风头无两,甚至压过了四大花魁。她还时不时抛洒牡丹花瓣,引得众人争抢。”一名黑衣侍卫单膝跪地,恭敬地禀报。 王翳闻言,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抛洒牡丹花瓣?倒是有趣。她那首咏菊诗,杀气腾腾,此刻却又以牡丹示人,是想告诉世人,她既有菊花的傲骨,亦有牡丹的雍容么?” 书房内恢复了安静。 王翳将扳指轻轻放在桌上,目光落在窗外深沉的夜色中。 幽暗的书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墙壁上悬挂的猛兽图,平添了几分狰狞。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 王翳,大胤朝的二皇子,此刻正端坐于紫檀木雕花大椅之上。他年仅十九,面容尚带着几分青涩,但那双狭长的眼眸深处,却翻涌着与其年龄不符的阴翳与狠厉。 书房的下首,垂手侍立着两人,正是从璇玑楼诗会铩羽而归的安夫子与司徒明。 安夫子一身儒袍,此刻却汗湿重衣,连花白的胡须都在微微颤抖。 司徒明更是面如死灰,昔日江南第一才子的风流倜傥荡然无存,只剩下满心的惶恐与不安。 “废物!” 冰冷刺骨的两个字,如同淬了毒的冰凌,从王翳的薄唇中吐出,狠狠砸在安夫子和司徒明的心上。 “一群废物!” 王翳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阴冷。他缓缓抬起眼,目光如毒蛇般掠过两人。 “本王让你们去,是夺得藏宝图的,不是让你们去给一个舞姬当陪衬!” 他猛地将白玉扳指掷在地上,玉石与坚硬的青石板相撞,发出一声清脆刺耳的响声,如同敲在两人的心尖。 第59章 不平静的夜 安夫子“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紧紧贴着冰凉的地面,声音颤抖:“殿下息怒!老朽……老朽有负殿下重托,老朽罪该万死!” 他心中又悔又怕。那柳如烟的诗词,确实是石破天惊,非人力所能及。可这话,他如何敢在盛怒的二皇子面前分辩? 王翳冷哼一声,目光又转向面色惨白的司徒明:“还有你,司徒明。” “江南书香世家,号称才高八斗,诗词冠绝江南。本王给你机会,让你在京城扬名,你就是这么回报本王的?” “连一个区区舞姬都斗不过!简直是把你们这些自命不凡的才子大家的脸,都按在地上狠狠地踩!” 司徒明双膝一软,也跟着跪了下来,声音艰涩:“殿下……那柳如烟……她的才华……确实……确实非同凡响,我等……我等技不如人。” 他本想说那诗句气魄之大,意境之高,实在令人匪夷所思,但迎上王翳那双冰冷的眸子,后面的话便再也说不出口。 在二皇子眼中,没有所谓的才华,只有成功与失败,有用与无用。 “技不如人?”王翳发出一声短促而阴冷的笑,“说得好听!在本王这里,技不如人,就是无能!无能的人,留着何用?” 安夫子和司徒明闻言,皆是浑身一颤,伏得更低,连大气都不敢喘。 他们深知这位二皇子的手段,狠毒阴沉,翻脸无情。今日之事,若不能让他消气,后果不堪设想。 王翳看着他们卑微如尘土的模样,心中的怒火稍减,但阴翳并未散去。 他摆了摆手,语气中充满了厌恶:“滚吧!再有下次,你们就不用再来见本王了。” “谢殿下不杀之恩!谢殿下不杀之恩!”安夫子和司徒明如闻天籁,磕头如捣蒜,然后连滚带爬地退出了书房。 脚步声远去,书房内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王翳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了一扇雕花木窗。 窗外,是沉沉的夜色,没有星光,只有压抑的乌云。 他深深吸了一口带着凉意的空气,胸中的郁结却丝毫没有舒缓。 负手而立,目光投向皇宫的方向,那双阴翳的眸子里,燃烧着名为野心的火焰。 “父皇年事已高,老三鲁莽冲动,有勇无谋。只有大哥......王曌啊王曌。” “这大胤的江山,这九五之尊的宝座,除了我王翳,谁配坐得?”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而自信的弧度。 “王曌也好,柳如烟也罢,若敢成为本王的绊脚石,本王不介意让他们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百花杀’!” 他骨子里的阴狠,视人命如草芥。为了那个皇位,他可以不择手段,可以牺牲一切。 阴谋诡计,早已融入他的血液。 他享受这种在暗中操纵一切,看着对手在自己布下的棋局中挣扎、毁灭的快感。 璇玑楼的这次小挫折,不过是他漫长夺位之路上的一个小插曲。 “皇位……一定会是我的!” 王翳一字一顿地说道,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与疯狂。 夜风吹入,烛火猛地一跳,将他脸上的阴影拉扯得更加狰狞。 夜色如墨,笼罩着京城。 护国将军府内,灯火通明,。 书房之中,檀香袅袅,驱散了秋夜的微凉。 身着素色家居常服的护国将军刘柱,正端坐于书案之后。 他年近五十,面容刚毅,眉宇间自有一股久经沙扬的沉稳与威严,然而此刻,他看向对面妻子的眼神,却充满了温和与专注。 在他的对面,一位身着淡紫色兰草纹样锦衣的妇人,正慢条斯理地烹着茶。 她便是当朝护国将军的夫人,闺名文心,如今应称刘夫人。 柳紫衫的动作优雅从容,仿佛手中的不是茶具,而是精美的艺术品。 她正是白日里在璇玑楼诗会上,以婉约又不失坚韧的诗风,引得众人瞩目的那位“刘夫人”。 “夫君,今日璇玑楼之行,倒也算不虚此行。”柳紫衫将一杯新烹的香茗轻轻推到刘柱面前,声音温婉动听,带着一丝浅淡的笑意。 刘柱端起茶杯,轻呷一口,感受着茶香在口中弥漫开来,目光却未曾离开妻子半分:“哦?夫人似乎颇有兴致,有什么趣事?” 他深知自己的妻子,寻常的歌舞宴饮,早已难入其眼。 柳紫衫微微一笑,如同初春的兰花悄然绽放:“趣事谈不上,倒是有几分意料之外的波折。” 她顿了顿,继续道:“本来,妾身只是听闻那敛香姑娘诗才出众,又恰逢中秋佳节,便想着去凑个热闹,松泛松泛筋骨,权当消遣。” 刘柱点点头,他自然是支持妻子的。 柳紫衫,乃是前丞相柳明渊的独女。 柳明渊为官清正,学识渊博,曾是大胤朝的一代名相。 柳紫衫自小便在书香墨海中长大,耳濡目染之下,不仅饱读诗书,于经世致用之学亦有独到见解,是个不折不扣的才女。 当年,先帝晚年昏聩,朝政日非,诸王夺嫡,天下大乱。 如今的圣上,彼时还是不受重视的皇子,是刘柱自小便追随左右,一路护持。 后来,圣上在几位忠臣良将的辅佐下,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拨乱反正,登基为帝。 刘柱因从龙之功,以及之后五年内为圣上东征西讨,平定内乱,稳固江山,立下了赫赫战功,被圣上亲封为护国将军,赐丹书铁券,荣宠无双,更是圣上最为信任的心腹重臣。 然而,那一扬内乱,也让曾经显赫一时的丞相府遭受重创。 前丞相柳明渊在乱局中为奸人所害,偌大的丞相府一时间风雨飘摇,几近倾颓。 是柳紫衫,当时这位年仅双十的弱女子,以其过人的智慧与坚韧,在短短两年之内,硬生生稳住了丞相府的颓势,保全了家族基业,其手段与魄力,令人叹服。 圣上感念前丞相柳明渊的忠贞与功绩,又怜惜柳氏一门孤女不易,更兼欣赏柳紫衫的才干,便亲自出面,将柳紫衫许配给了战功卓著的护国将军刘柱。 刘柱虽是武将出身,为人却最是敬重有学问之人。 对于这位才华横溢、品性高洁的妻子,他更是打心底里敬佩与爱重。 两人成婚二十三载,相敬如宾,琴瑟和谐,柳紫衫在将军府中,得到了极大的尊重与自主,日子过得舒心惬意。 此次中秋诗会,柳紫衫也是提前将府中事务安排妥当,才安心前往。 “只是没想到,”柳紫衫话锋一转,秀眉微蹙,“妾身在画舫之上,竟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哦?何人能让夫人如此在意?”刘柱放下茶杯,饶有兴致地问道。 “太子殿下,王曌。”柳紫衫轻声道出这个名字。 第60章 原来是皇子之争 “嗯,”柳紫衫颔首,“他似乎并不想暴露身份,只是安静地坐在一个角落,身边也未带太多随从,若非妾身曾有幸在宫宴上见过太子几次,只怕也认不出来。” “当时船上众人,似乎也并未有人点破他的身份。” 刘柱沉吟片刻,道:“太子殿下素来喜好文学,又性情谦和,不喜张扬,微服去参加诗会,倒也不算意外。” “夫君说的是。”柳紫衫道,“妾身当时便想着,既然太子殿下在此,我等臣子,自然不应争先,免得惹殿下不快。” “所以,妾身那时便已存了退出的心思,只作壁上观,并不打算与太子殿下竞争那彩头。” 刘柱赞许地点点头:“夫人思虑周全。我等为臣,自当谨守本分。” 他顿了顿,又问道:“那藏宝图的线索,夫人可知晓其真伪?” 柳紫衫浅笑道:“璇玑楼那等势力,拿出来的东西,想来也不会是全然的虚假。只是那沈家宝藏,传说已久,真真假假,谁又能说得清呢?” “不过,这并非妾身决定退出的主要缘由。”她的神色略微郑重了些。 “哦?”刘柱眉头微挑,“还有何事?” “夫君派去护卫妾身的风一,匆匆而来,报了一件事。”柳紫衫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 风一,是刘柱麾下最为得力的亲卫之一,武艺高强,机警过人,今日特意被刘柱派去暗中保护柳紫衫的安全。 “风一说了什么?”刘柱的声音也沉稳了几分。 柳紫衫缓缓道:“风一回报,翰林安夫子其背后之人,乃是二皇子,王翳。” “王翳?”刘柱的眉头终于紧紧皱了起来,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凝重。 朝堂之上,谁人不知,大皇子王曌虽为太子,根基深厚,但二皇子王翳亦非庸碌之辈,暗中也培植了不少势力,其夺嫡之心,昭然若揭。 “正是。”柳紫衫肯定地说道,“妾身听闻此事,便更加坚定了退出的决心。” 她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杯口的热气,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太子殿下在扬,已是不宜争锋。如今又牵扯出二皇子,这潭水,已然浑浊不堪。” “我护国将军府,蒙受皇恩,忠心为国,从不参与皇子间的争斗。这沈家宝藏的线索,无论真假,于我们而言,都是一块烫手的山芋,沾不得,也碰不得。” 刘柱深以为然地点头,看向妻子的目光中,充满了欣赏与认同:“夫人所言极是。我刘柱蒙圣上知遇之恩,方有今日。此生唯愿做个纯臣,为圣上分忧,为大胤尽忠,绝不参与任何党争储位之斗。”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这不仅仅是对妻子的承诺,更是他一直以来坚守的为官准则。 柳紫衫闻言,脸上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夫君能有此心,妾身便放心了。” 她深知,在如今这波诡云谲的京城,想要独善其身,做个纯臣,是何等不易。 稍有不慎,便可能卷入万劫不复的旋涡。 “毕竟,如今的京城,已是暗流涌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刘柱深吸一口气,道:“夫人说的是。眼下最重要的,还是盯紧边境的动向,以及朝中那几位蠢蠢欲动的老家伙。” “至于皇子们的事情,就让他们自己去争吧。圣上自有决断。” 夜深了,书房内的烛火轻轻跳动着。 夫妻二人相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默契与坚定。 在这风雨欲来的京城,护国将军府这艘大船,必须小心翼翼地避开所有明礁暗涌,方能驶得万年。 纯臣之心,如履薄冰。 花车巡演的喧嚣渐渐散去,璇玑楼内却依旧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一群莺莺燕燕的姑娘们正围在一处,兴奋地清点着今日花车巡演所得的打赏。 珠光宝气晃得人眼花缭乱,银票铜钱堆积如山。 柳如烟站在人群中,听着司事高声唱报着自己的收获,心中也不免泛起一丝喜悦。 “柳如烟姑娘,恩客打赏白银两千两!” 此言一出,周围响起一片小小的惊呼与羡慕的议论。 两千两白银,按照时下的兑换比例,便是足足二百两黄金。 这对于任何一个青楼女子而言,都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另有珠钗三支,皆是上好的点翠嵌宝,价值不菲。” “王明公子所赠天丝春波绸缎一匹。” “各色胭脂水粉若干盒。” “金花三朵。” 司事一一唱报完毕,将一个沉甸甸的锦盒与一叠银票交到柳如烟手中。 周围的姑娘们纷纷投来或羡慕的目光。 “如烟妹妹真是好福气,这才刚展露头角,便有如此收获。” “听说今日打赏总数,如烟妹妹竟排在了第二位呢!” “第一位自然是凌波姐姐了,那位国公府的大公子出手阔绰,一人便打赏了三百两黄金呢!” 众人七嘴八舌地道贺。 柳如烟只是浅浅一笑,将赏赐收好,心中暗自盘算。 她的小金库,总算是又充盈了不少。 当初为了今日的花车巡演,她狠下心来,花费了五百两白银,请巧匠打造那双独特的高跟鞋。 如今看来,这笔投入是完全值得的。 单是这花车巡演一次的收入,按照璇玑楼的规矩,艺姬个人可得打赏总额的一成,那便是二百两白银。 更不用说那些珠钗绸缎等实物赏赐和之前的舞台了。 绝对多于五百两白银许多! 正当众人叽叽喳喳议论不休之际,老鸨拍了拍手,高声道:“好了好了,姑娘们,账目都算清楚了,时辰也不早了。” 她的目光扫过在扬的每一位姑娘,脸上带着生意人特有的精明笑容。 “红倌的姑娘们,赶紧拾掇拾掇,楼上还有恩客等着呢。莫要怠慢了贵客。” “至于清倌的姑娘们,今日也辛苦了,便早些回去歇息吧。” 在这八十九位四等以上的舞姬中,清倌的数量却寥寥无几,仅有十一人。 即便是那名动京城的四大花魁与六大名花,其中亦有一半是红倌。 由此可见,想要在璇玑楼中保持清倌的身份,并走到高位,是何等不易。 第61章 太子王曌 四楼,那是璇玑楼中最为神秘和尊贵的地方,柳如烟至今还未曾上去过。 秦宛如不知何时凑到了柳如烟身边,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轻声说道:“如烟,你看什么呢?” 柳如烟收回目光,浅笑道:“没什么,只是好奇四楼是何等光景。” 秦宛如了然地点点头,压低声音道:“那里的环境和条件,据说奢华无比。” 秦宛如顿了顿,看向柳如烟,眼中带着几分真诚的羡慕与鼓励:“咱们是一同晋升上来的,可你如今已经这般崭露头角,风头无两。以你的才情和容貌,将来定能走到更高的地方,甚至成为新的花魁也未可知。” 柳如烟闻言,只是淡淡一笑,并未接话。 花魁之位,固然风光无限,但其中的艰辛与束缚,恐怕也非外人所能想象。 秦宛如似乎看出了她的平静,又继续说道:“不过,我也打听过了,想要成为花魁或者名花,并非易事。除了自身要有足够的实力和名望,还得等上一任的花魁或名花因故不再担任,空出位子才行。这其中的竞争,可激烈着呢。” 她轻轻叹了口气,拉了拉柳如烟的衣袖:“不说这些了,快走吧,今天真是累死我了。还好咱们是清倌,不用像她们一样,忙碌了一整天,晚上还要去伺候那些臭男人。” 柳如烟点了点头,与秦宛如一同向自己的住处走去。 回到雅致清幽的听竹小苑,柳如烟遣退了小翠,独自一人坐在妆台前。 她将今日所得的赏赐一一取出,细细摩挲。 那一百六十两黄金沉甸甸的,闪烁着诱人的光泽。 三支点翠嵌宝珠钗,工艺精湛,翠羽蓝光幽幽,宝石熠熠生辉,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还有那匹王明送的绸缎,触手柔滑,光华流转,难得的如同贡品料子一样。 柳如烟将这些赏赐小心翼翼地收好,心中的满足感油然而生。 这些,都是她凭借自己的努力得来的。 她深吸一口气,平复下略微激动的心情,随后便盘膝坐于榻上,开始修炼起霓裳练气法。 丝丝缕缕的内气在经脉中缓缓流淌,滋养着她的身体,也让她纷乱的思绪渐渐沉静下来。 一夜无话。 第二日傍晚,柳如烟依照惯例,前往三娘的住处,接受练气的指点。 三娘依旧是一身素雅的衣衫,神情淡然,仿佛世间万物皆不入她眼。 一番指点过后,柳如烟的霓裳练气法又精进少许。 她看着三娘,犹豫片刻,终是忍不住开口问道:“三娘,昨日诗会上,那位出手阔绰的王公子,究竟是何等身份?我观其气度,感觉不似寻常富家公子。” 昨日诗会上的情景历历在目,那位王明公子的从容淡定,以及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贵气,都让柳如烟印象深刻。 尤其是他最后那十支金签的豪举,更是令人咋舌。 三娘闻言,缓缓抬起眼帘,看了柳如烟一眼,语气神秘低声道地答道:“那位王公子,便是当今太子殿下,尊名王曌。” “什么?” 柳如烟闻言,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僵住了,手中的茶杯险些滑落。 “那安夫子背后便是二皇子王翳。” “司徒明背后也不干净,昨日璇玑楼还没有查出来,想来今晚便能知晓了。” 柳如烟强装镇定地道“所以,昨晚我间接介入了皇子之争?” 三娘温和的说道“无事。” 柳如烟正等待下文,谁料三娘到这里便话断了。 她只好对着三娘躬身行了一礼:“多谢三娘解惑。” 三娘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并未多言。 王曌! 太子殿下! 那个在诗会上与她答对,甚至还略带调侃的王明,竟然是当朝太子? 怪不得他出手如此大方,十支金签,对寻常人而言是天文数字,但对一国储君来说,或许只是九牛一毛。 怪不得他身边的那位随从气质不凡,想来也是东宫的侍卫。 柳如烟的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她竟然在无意之中,帮助当朝太子夺得了那沈家宝藏的线索! 这……这究竟是福是祸? 她猛然又想起了前些时日,二皇子王翳带着南诏使臣前来璇玑楼,自己也曾参与其中,献舞助兴。 太子,二皇子…… 这两位如今朝堂之上最为炙手可热的皇子,她竟然都阴差阳错地有所接触。 虽然三娘说无事,但柳如烟不免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心中充满了挣扎与不安。 她所求的不过是安稳度日,过上舒心惬意的生活,好好活下去。 她不想卷入任何权谋争斗,尤其是这种储位之争,一旦站错队,便是万劫不复的下扬。 一边是她急需的打赏,是那些能够给她带来丰厚回报的高地位恩客。 璇玑楼本就是销金窟,能来此一掷千金的,大多非富即贵。 想要获得更多的资源,提升自己的地位,就免不了要与这些人打交道。 而另一边,则是她极力想要避开的麻烦与纷争。 皇子间的争斗,如同一个巨大的旋涡,稍有不慎,便会被卷入其中,粉身碎骨。 柳如烟的眉头紧紧蹙起,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她该如何自处? 是继续小心翼翼地游走于这些权贵之间,获取利益,同时承担风险? 还是尽量避开这些敏感人物,安安分分地做一个普通的清倌? 可是,身在璇玑楼这样的地方,又岂是想避就能避开的? 璇玑楼本身就是各方势力交汇之所,是京城中一个特殊的存在。 它既是风月扬所,也是消息集散地,更是某些人眼中可以利用的工具。 良久,柳如烟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她告诉自己,既然已经身处青楼,身处这璇玑楼之中,便已经是参与了一方势力。 这本就是充满了麻烦与变数的地方。 想要在这里生存下去,并且活得更好,就不可能完全避开麻烦。 在得到利益的同时,承担相应的风险,也是理所应当的。 自己如今势单力薄,并没有太多选择的余地。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提升自己的实力,无论是武道修为,还是在璇玑楼中的地位。 只要自己足够强大,便能拥有更多的主动权。 为了自己的生活,为了自己的人生,何事不能做? 想通了这一点,柳如烟的心情略微平复了一些。 第62章 新的一年 璇玑楼新年庆典举办完毕也是让柳如烟在一年结尾时吃了个饱,打赏分成了二十两黄金。 现在自己的小金库也有二百两黄金了,是个名副其实的小富婆。 京城内外,都开始弥漫起新年的喜庆氛围。 璇玑楼内更是张灯结彩,处处悬挂着精致的宫灯和彩色的绸带。 主街之上,灯火通明,亮如白昼,映照着往来客人的笑脸与喧嚣。 柳如烟站在听竹小苑的回廊下,望着楼外热闹的景象,心中不禁生出几分感慨。 总算是过了一个好年了。 回想前两年,她还在璇玑楼中当着最底层的杂役,每日有做不完的粗活,食不果腹,衣不蔽体。 虽说璇玑楼给杂役的条件,比起外面那些大户人家的下人要好上一些,至少不会随意打骂,饿死的风险也小些。 但那样的生活,依旧没有达到柳如烟想要的水平,与她前世的优渥相去甚远。 而如今,仅仅过了一年多的时间,她的生活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从一个默默无闻的杂役,一跃成为了璇玑楼的四等舞姬,有了自己的独立小院,有了侍女伺候。 更重要的是,她修习了霓裳练气法,踏入了武道之门,拥有了自保的初步能力。 她还见过了当朝太子、二皇子、护国将军府的公子,以及各种各样的高官显贵。 这些经历,开阔了她的眼界,也让她对这个世界有了更深的认识。 此刻,看着这充满年味的喜庆环境,感受着腹中流转的内气带来的温暖与力量,柳如烟的心里感到前所未有的舒畅与满足。 这才是她想要的生活,一步一个脚印,稳步向上,逐渐掌控自己的命运。 正当她沉浸在对未来的美好憧憬中时,小翠提着一盏小巧的灯笼,快步走了进来。 “姑娘,妈妈在三楼的进宝阁等着您呢,该去拜年了”小翠的声音清脆悦耳。 柳如烟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她从袖中取出一个早已准备好的红包,递给小翠,笑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这是给你的年赏。” 小翠接过红包,入手便知分量不轻,连忙推辞:“姑娘,这使不得,伺候您是奴婢的本分。” 柳如烟坚持道:“拿着吧,你我主仆一扬,也是缘分。你自打成为我的贴身丫鬟以来,将小苑打理得井井有条,事事都做得妥帖周到,我很满意。” 这红包里,是足足五两白银。 要知道,璇玑楼虽然供丫鬟们吃住,但她们每月的月钱,也不过区区八十文铜钱。 这五两白银,对小翠而言,无疑是一笔巨款。 小翠见柳如烟态度坚决,眼中闪过一丝感激与激动,不再推辞,深深地福了一礼:“多谢姑娘赏赐!奴婢日后定当更加尽心尽力伺候姑娘!” 五两白银,足够她给远在家乡的父母弟妹置办不少年货,让他们过一个丰足的新年了。 小丫头高兴得眉开眼笑,脸颊都泛起了红晕。 柳如烟看着她欢喜的模样,也不禁莞尔。 小翠这个丫头,虽然年纪不大,但心思单纯,做事也勤快,是个可堪培养的。 她笑了笑,道:“好了,去吧,我自己去进宝阁便是。” 小翠应了一声,欢天喜地地退下了。 柳如烟整理了一下衣衫,便迈步朝着三楼的进宝阁走去。 柳如烟推开了那扇沉重的描金檀木门。 描金檀木门缓缓开启,一股更为浓郁的暖香扑面而来,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威严。 正对着门的是一张宽大的紫檀木雕花宝座,宝座上铺着厚厚的锦垫,一位身着暗红色撒花织锦长袍的妇人端坐其上,正是老鸨。 此刻,老鸨的面前,正有几位姑娘垂手侍立,似乎在等候问话或指示。 而在厅堂的一侧,靠近门口的位置,果然已经排起了几位姑娘,她们皆是盛装打扮,手中或多或少都提着一些包装精致的礼盒,脸上带着几分恭敬与期盼。 她们见到柳如烟进来,目光齐齐投了过来,有的带着审视,有的带着好奇,也有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 柳如烟如今在璇玑楼中,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人物了。 她神色自若,对着那些姑娘们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然后便安静地站到了队伍的末尾。 队伍缓缓向前移动。 前面的姑娘们一个个上前,向老鸨说着吉祥话,奉上准备好的年礼。 很快,便轮到了柳如烟。 她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脸上的笑容,使其看起来更加真诚与恭敬。 她莲步轻移,走到老鸨面前约三步远的地方,盈盈一拜。 “如烟给妈妈拜年了。” 她的声音清婉柔和,带着恰到好处的孺慕与尊敬。 “恭祝妈妈新年万事如意,福寿安康,青春永驻,璇玑楼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一连串的吉祥话从她口中流出,既喜庆又熨帖。 她没有像其他姑娘那样急着奉上礼物,而是先将礼数做足。 老鸨脸上的笑容真切了几分,声音也温和了不少。 “你的这些吉祥话,妈妈听着心里舒坦。” 柳如烟微微一笑,从袖中取出一个锦袋,双手奉上。 “这是如烟的一点心意,不成敬意,还望妈妈不要嫌弃。” 这锦袋入手沉甸甸的,显然分量不轻。 老鸨身旁的侍女上前一步,想要接过。 老鸨却摆了摆手,示意侍女退下,她亲自接过了锦袋,掂了掂,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你这丫头,倒是比旁人更懂事些。” 她没有立刻打开看,而是将锦袋放在了手边的小几上。 “如烟能有今日,全赖妈妈平日里的照拂与提携,这点心意,实不足以表达如烟的感激之情。”柳如烟再次欠身道。 她知道,老鸨这样的人物,见的多了,寻常的礼物未必能入眼,重要的是这份心意和态度。 老鸨点了点头,脸上的笑意更深。 “坐吧。” 她指了指旁边早已备好的一个绣墩。 这等待遇,可是前面那些姑娘们所没有的。 “谢妈妈。”柳如烟依言坐下,身姿依旧端正。 老鸨端起手边的茶盏,轻轻呷了一口,才缓缓开口道:“如烟啊,你做舞姬也有半年光景了吧。” “回妈妈的话,是的,转眼已是半年了。”柳如烟恭声回答。 “这半年来,你的表现,我都看在眼里,也听三娘时常提起。”老鸨放下茶盏,目光温和地看着她。 柳如烟心中微微一动,知道正题要来了。 第63章 璇玑楼秘地 老鸨语气中带着明显的赞赏。 “尤其是在修炼内劲方面,三娘对你可是赞不绝口啊。” 她顿了顿,眼神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 “我听三娘汇报说,你的内劲,已然达到了蜕凡后期的境界?” 此言一出,柳如烟心中虽然早有预料,但还是感受到了一股暖流。 这是来自璇玑楼高层的肯定。 “是的,妈妈。”柳如烟坦然承认,“承蒙三娘悉心教导,加上一些运气,侥幸有所突破。” 老鸨轻笑一声,“说实在的,当初我看出你天赋极高,我还有几分保留。毕竟,这内家功夫的修炼,越往后越是艰难,不仅看天赋,更看悟性与机缘。” “但妈妈我着实没有想到,你能这么快便达到蜕凡后期。” 三娘曾告诉她,当今天下武者的修炼境界,大致可分为四个大的层次:蜕凡、洞明、凌霄、万象。 每一个大境界之内,又细分为初期、中期、后期。 蜕凡境,顾名思义,便是褪去凡胎,初步感应天地元气,引气入体,淬炼筋骨皮肉,使身体素质远超常人。 初入这个境界的武者,已经能够做到力气大增,身手敏捷,寻常五六个壮汉近不得身。 而她柳如烟,仅仅用了半年时间,便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一跃达到了蜕凡后期的境界。 这意味着她的身体经过内气的反复淬炼,已经变得极为强韧,五感也远超常人,体内的内气更是积蓄到了一个相当可观的程度。 三娘曾说过,以她如今蜕凡后期的实力,若是面对十个手持兵刃的悍匪,只要沉着应对,必能游刃有余,轻松解决。 这在以前,是柳如烟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她还记得,三娘在提及更高深的境界时,眼中充满了向往。 洞明境,便是要明心见性,洞察幽微。 达到这个境界的武者,内气运转更加自如,对力量的掌控也更为精妙,甚至能够做到内气外放,隔空伤人,已然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 至于凌霄境,那更是凤毛麟角般的存在。 据说达到凌霄境的强者,能够沟通天地,借用部分天地之力,一招一式都蕴含莫大威能,开碑裂石不在话下,寿元也会远超常人。 护国大将军刘柱,便是当世赫赫有名的凌霄境强者。 “妈妈过誉了。”她轻声道,“如烟深知自己还有许多不足,日后定当更加勤勉修行,不辜负妈妈与三娘的期望。” 老鸨看着柳如烟这般沉稳内敛的模样,心中越发满意。 天赋高绝,却不骄不躁,懂得感恩,这样的好苗子,实在是太难得了。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抛出了一个让柳如烟惊喜的消息。 “楼主大人对你也另有安排。” 柳如烟闻言,心中又是一跳。 “楼主大人?”柳如烟有些不敢置信地重复道。 老鸨点了点头,神色也变得郑重了几分。 “是的,楼主大人日理万机,鲜少过问楼中具体事务。但你的事情,我也曾向楼主大人禀报过。” “楼主大人对你的天赋和进境,也是颇为赞赏。” 老鸨看着柳如烟,一字一句地说道:“大人吩咐下来,特许你进入我璇玑楼的秘地进行修炼,以助你进一步提升内劲。” “秘地?”柳如烟的眼睛瞬间睁大了,呼吸都为之一滞。 “没错,秘地。”老鸨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自豪,“我璇玑楼历代积累建成的秘地.” “对于武者炼气内劲的增长,有着难以估量的好处。” 柳如烟深知,无论她有多少智谋,多少算计,若是没有足够的实力作为支撑,一切都只是镜花水月,随时可能被人轻易捏碎。 她脸上的惊喜之色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那双明亮的眼眸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与渴望。 “妈妈……这……这实在是……”她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如烟何德何能,竟能得楼主大人如此厚爱!” 老鸨看着她真情流露的模样,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是你应得的。”她温和地说道,“璇玑楼从不吝啬对有天赋、有潜力的弟子的培养。” “你只需要记住,璇玑楼在你身上投入了多少,日后,便希望你能为璇玑楼带来多少回报。” 柳如烟心中了然,她郑重地说道:“妈妈放心,如烟明白。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璇玑楼的恩情,如烟永世不忘。日后但凡璇玑楼有所差遣,如烟定万死不辞!” “好,有你这句话,妈妈就放心了。” 她端起茶盏,示意柳如烟也喝茶。 “这几日,你便安心在楼中过个好年,养精蓄锐。” “待到年节过后,诸事安排妥当,我自会派人通知你,带你前往秘地。” “多谢妈妈指点与安排,如烟感激不尽。”柳如烟放下茶盏,再次起身,郑重地行了一礼。 “好了,去吧。”她摆了摆手,“今日前来拜年的姑娘还多着呢,妈妈我这里也还有些事务要处理。” “是,妈妈,如烟告退。”柳如烟恭敬地应道。 柳如烟出了进宝阁,那份来自楼主的特许和太子即将展开的寻宝之旅,在她心中激荡起层层涟漪,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久久未能平息。 她深吸一口气,将翻腾的心绪暂且压下。 今日是大年初一,该有的礼数还需周全。 她莲步轻移,先去了林香与楚云的住处。 彼时,两人也才刚刚起身梳洗完毕,正准备着要去给相熟的姐妹们拜年。 “林香,楚云,新年大吉!”柳如烟未进门,含笑的声音便先传了进去。 林香一听是柳如烟的声音,眼睛顿时一亮,欢喜地迎了出来:“如烟!你可算来了!我还说要去寻你呢!” 她拉着柳如烟的手,上下打量着,啧啧称奇:“今儿个可真好看,这身新衣裳衬得你跟仙女儿似的!” 柳如烟今日穿了一件鹅黄色的素面杭绸短袄,下面配着一条月白色的挑线裙子,外面罩着一件银鼠毛滚边的藕荷色披风,发髻上只简单簪了几支点翠梅花簪,清新雅致,又不失贵气。 楚云也走了出来,她依旧是一身素净的打扮,清冷的脸上难得带了几分柔和的笑意,对着柳如烟微微颔首:“如烟,新年安好。” “楚云姐姐也是,越发清丽了。”柳如烟回以一笑。 三人相互道了新年之喜,又交换了早已备好的年礼,多是些女儿家喜欢的小玩意儿或是精致的吃食。 第64章 新年逛街 “自然是要去的!”林香立刻点头,“也不知青玉姐姐如今心情如何了。” 三人一同来到苏青玉的小院。 院内依旧是那般清雅幽静,苏青玉正坐在窗前,案几上放着一封信。 “青玉姐姐!”林香先一步唤道。 苏青玉闻声抬起头,见到是柳如烟她们,脸上露出了温柔的笑容:“你们来了,快进来坐。” 她的气色比之前刘萧离开时好了许多,眉眼间虽然依旧有几分愁绪,为心上人的遭遇而愁,但更多的是一种沉静的等待与期盼。 “青玉姐姐,新年安康。”柳如烟上前,柔声说道,目光落在那封信上,“看姐姐的样子,可是刘公子有消息了?” 苏青玉脸颊微微一红,眼中泛起幸福的光芒,她将信纸小心翼翼地折好,珍重地放在一旁,轻声道:“嗯,萧郎前几日托人捎了信来。” “他说……他在去岁秋闱之中,已然夺魁,一切安好。” “如今正在安心备考,准备开春后的会试。” “哇!刘公子高中了?!还是魁首?!”林香惊喜地叫了起来,“太好了!青玉姐姐,这真是天大的好消息啊!” 楚云清冷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由衷的笑意:“恭喜青玉姐姐,刘公子果然不负所望。” 柳如烟心中也是替她高兴,刘萧能金榜题名,苏青玉的等待便有了更坚实的希望。 “这确实是天大的喜事,青玉姐姐,你总算能安心了。”柳如烟笑道,“刘公子才华横溢,会试定然也能一举高中,届时,你们便能真正团聚了。” 苏青玉眼中闪烁着泪光,却是喜悦的泪,她连连点头:“嗯,我相信他。他说,让我安心等他,他一定会回来接我。” 看着苏青玉眼中重新燃起的对未来的憧憬,柳如烟心中也是感慨。 这世间情爱,虽多苦楚,却也总有这般能支撑人走过漫长孤寂的力量。 几人又陪着苏青玉说了一会儿话,多是宽慰与祝福。 苏青玉也拿出了自己准备的年礼,是一些她亲手绣制的香囊荷包,针脚细密,图案雅致,可见其用心。 告别了苏青玉,柳如烟又与林香、楚云一同去给三娘拜年。 三娘见到柳如烟,眼中满是欣慰与赞赏,她已知晓老鸨对柳如烟的安排,对她勉励有加。 柳如烟一一应下,心中感激。 之后,又去拜会了几位平日里交好的姐妹,送上年礼,说了些吉祥话,一番应酬下来,已近傍晚。 中秋花车巡游之后,她在璇玑楼中的名声更是如日中天,身价倍增。 每日里前来点她献舞的恩客络绎不绝,其中不乏王孙公子、巨贾豪绅。 她游刃有余地周旋在这些人之间,既为璇玑楼带来了丰厚的收益,也为自己积攒了不少金银,更重要的是,她通过这些接触,拓展了人脉,也为璇玑楼探听到了许多寻常人难以知晓的消息。 眼下年关已过,那些应酬也暂时告一段落。 柳如烟想着,自己是该好好歇息一番,调整心神,为年后的秘地修炼做准备。 她回到听竹小苑,换了一身更便于行动的素色衣裙,又用一方浅碧色的薄纱遮住了容颜,只露出一双清亮灵动的眼眸。 如今她在京城也算小有名气,这般遮掩,也能免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姑娘,您这是要出门?”小翠见她装扮,好奇地问道。 “嗯,出去随意走走,透透气。”柳如烟点了点头,柳如烟嘱咐了她几句看好小院,便径自向楼外走去。 刚走到璇玑楼门口,正要迈步而出,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提着一个半旧的木桶,从外面走了进来。 那少年身形尚有些单薄,但脊背挺直,眉眼间带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坚毅。 正是沈星移。 “沈……星移?”柳如烟看到他,略微有些意外,今日是大年初一,原以为他会歇息。 沈星移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猛地抬起头,见到幂篱下的那双眼睛,立刻认出了柳如烟,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与孺慕。 “如烟……姑娘!”他放下木桶,有些局促地拱了拱手,“给姑娘拜年了,祝姑娘新年万事胜意。” “你也一样。”柳如烟微微一笑,“今日怎么还出来做事?” 沈星移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楼里过年,用水的地方多,我寻思着多挑几趟,也能让厨下和浣衣房的姐姐们方便些。” 柳如烟闻言,心中对这少年又多了几分好感。 知恩图报,勤勉踏实,是个好品性。 “你倒是个勤快的。”柳如烟点了点头。 “姑娘这是要干什么去?“ “我正要出门随意逛逛。” 沈星移闻言,眼睛猛地一亮,脸上露出了显而易见的渴望与喜悦,但随即又有些犹豫:“我……我可以去吗?会不会打扰姑娘?” 柳如烟想着,正好碰见了,多一个人也没什么的。 “无妨,多个人也热闹些。”柳如烟语气随意。 “那……那太好了!”沈星移高兴得差点跳起来,他连忙道,“姑娘稍等,我把这桶水送进去就来!” 说完,他提起木桶,一阵风似的跑进了后院。 不多时,便又跑了出来,额上还带着些微的汗珠,脸上却满是兴奋。 “姑娘,我好了!” 柳如烟看着他这副模样,唇角微弯:“走吧。” 两人一同走出了璇玑楼。 京城的大街之上,即便是大年初一,依旧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炮竹的碎屑铺了一地,孩童们穿着新衣,举着糖葫芦、风车,嬉笑追逐,沿街的店铺大多也开着门,招揽着生意。 空气中弥漫着硫磺的味道、食物的香气以及人们的欢声笑语,构成了一幅鲜活而生动的年节画卷。 柳如烟缓步走着,目光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四周。 沈星移则安静地跟在她身侧偏后半步的位置,像个忠实的护卫,目光时不时落在柳如烟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感激。 第65章 被抓了...... 她买了一盒据说是西域名医调制的养颜胭脂,又挑了几支别致的珠钗。 沈星移则在一旁默默地帮她提着东西。 “你也挑些喜欢的吧,今日我请客。”柳如烟看他一直拘谨,便笑着说道。 沈星移连连摆手:“不用不用,姑娘,我没什么想要的。” 柳如烟见他坚持,也不再勉强。 两人逛过几条繁华的街道,当真是人挤人,柳如烟便提议道:“前面有条巷子,通往城南的静安湖,那边的景致不错,人也少,我们去那边透透气。” “全听姑娘的。”沈星移自然没有异议。 于是,两人便转入了一条相对僻静的巷弄。 这巷弄幽深,两侧是高高的院墙,行人稀少,与外面大街的喧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刚走了约莫一半的路程,异变陡生! 只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衣袂破空之声从巷子深处传来。 紧接着,一道娇小的身影踉踉跄跄地从前方拐角处冲了出来,看其身形,似乎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女。 她发髻散乱,衣衫也有些破损,脸上带着惊惶之色,一边跑一边回头看,仿佛身后有恶鬼追赶。 “快……快走!离开这里!”那少女一眼便看到了巷中的柳如烟和沈星移,她喘着粗气,急声喊道,声音清脆却带着颤抖。 话音未落,她身后便追出了三名黑衣劲装的汉子。 柳如烟二人刚想跑,只见三名大汉迅速左右散开,隐隐将少女和柳如烟、沈星移都包围在内。 这三名汉子个个太阳穴高高鼓起,目光凶悍,手中提着明晃晃的钢刀,显然是练家子,且身手不弱。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一名歹徒看向柳如烟和沈星移,眼中凶光毕露,“既然看到了不该看的,就都别想走了!” 柳如烟心中一凛。 她和沈星移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敌众我寡,而且对方明显是冲着那少女来的,手段狠辣,绝非善类。 看这些歹徒的武功路数,步伐沉稳,配合默契,不像是寻常的地痞流氓,倒像是某个江湖势力培养出来的打手。 那少女似乎也知道自己今日难以脱身,她对着柳如烟和沈星移的方向,脸上露出一丝愧疚:“对不住,连累你们了!” 说罢,她竟是主动朝着那为首的汉子攻了过去,手中似乎洒出了一些粉末。 那汉子早有防备,袍袖一拂,一股劲风便将粉末吹散,同时欺身而上,一掌拍向少女的肩头。 少女身形灵巧,险险避开,但终究是年纪尚轻,内力不足,几个回合下来,便被一名歹徒寻到破绽,一记手刀砍在了她的后颈。 少女闷哼一声,软软地倒了下去。 一名歹徒立刻上前,用绳索将她捆了个结结实实。 柳如烟和沈星移全程没有轻举妄动。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对方三人,两人是蜕凡后期的实力,为首那人,有洞明境的迹象。 柳如烟只是蜕凡境后期,以一对三,胜算渺茫,更何况还要顾及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沈星移。 “算你们识相。”为首的汉子见柳如烟两人没有反抗,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一挥手,“都带走!” 两名歹徒上前,粗鲁地将柳如烟和沈星移也用绳索反剪双手捆了起来。 柳如烟没有挣扎,只是在被捆绑的瞬间,她看似不经意地活动了一下手腕使其错骨,让绳索的捆绑留下了极其细微的一丝空隙,同时暗暗记下了绳结的打法。 沈星移则显得有些愤怒和不甘,但柳如烟悄悄递过一个安抚的眼神,他才强自按捺下来。 歹徒们显然不想在此地多留,押着三人,迅速离开了巷弄,七拐八绕之后,来到了一处更为偏僻的所在,将他们塞进了一辆早已等候在此的不起眼的马车。 马车一路颠簸,也不知行了多久,最终停在了一座荒废的破庙前。 这里地处城郊,四野无人,荒草萋萋,透着一股萧瑟与阴森。 三人被押进了破庙的大殿。 殿内蛛网遍布,神像早已残破不堪,供桌也歪倒在一旁,积满了厚厚的灰尘。 歹徒们将那昏迷的少女扔在地上,又将柳如烟和沈星移推到一旁的柱子边,让他们靠着柱子坐下。 “大哥,这丫头怎么处置?雇主何时来取人?”一名歹徒问道。 为首那汉子,也就是他们口中的大哥,走到少女身边,踢了踢她,见她没有反应,才道:“雇主说了,明日一早便会派人过来。我们只需看好她便可。” “那这两个呢?”另一名歹徒指了指柳如烟和沈星移,眼中闪过一丝杀机,“要不要做了他们?免得夜长梦多,走漏了风声。” 为首的汉子沉吟了一下,目光在柳如烟和沈星移身上扫过。 柳如烟的面纱在之前的拉扯中已经掉落,露出了她那张足以令百花失色的绝美容颜。 即便是身陷囹圄,她依旧神色镇定,那双秋水般的眸子,平静地看着他们,没有丝毫惊慌失措。 “男的杀了,这女的嘛……”为首的汉子眼中闪过一丝淫邪的光芒,“倒是生得一副好皮囊,兄弟们赶了这半天的路,也该快活快活。” “大哥英明!”另外两名歹徒立刻会意,发出一阵猥琐的笑声。 听到这话,沈星移勃然大怒,便要挣扎起身:“你们这群畜生!有种冲我来,别碰她!” “嘿,小子还挺有种!”一名歹徒狞笑着一脚踹在沈星移的胸口,将他踹得闷哼一声,倒了回去。 柳如烟的心猛地一沉。 她最担心的局面还是发生了。 但她脸上依旧没有半分慌乱,反而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浅笑,声音柔媚入骨,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怯意与诱惑。 “几位大哥,何必如此凶神恶煞呢?小女子本就是青楼女子,能与几位大哥共赴欢乐,死也无憾了。” 她的声音如同春日里最和煦的风,又似情人耳边的低语,却又极其真诚,让那三个原本凶神恶煞的歹徒都不由得一怔。 第66章 反杀,神秘的沈星移 ”不会是个被玩烂的臭货吧。“ 他说着,伸出手,便要去挑柳如烟的下巴。 柳如烟看似惊慌地向后一缩,躲开了他的手,眼中泪光盈盈,泫然欲泣:“大哥……小女子……小女子还是清白之身……” 那楚楚可怜的模样,配上她绝美的容颜,足以让任何铁石心肠的男人都生出几分怜惜。 “大哥,她还是个娇滴滴的清倌”一名歹徒忍不住开口道,“哈哈,没想到这趟买卖还能转个辛苦费。“ 为首的汉子目光在她玲珑有致的身段上游走,“看在你这么识相的份上,若是能把我们兄弟几个伺候舒服了,或许可以考虑饶你一命。” 上前便要解开柳如烟身上的绳索。 柳如烟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感激涕零的表情。 看着歹徒老大不设防的脖子靠近了自己,柳如烟知道活命的机会来了。 刹那,柳如烟眼中精光一闪! 她看似柔弱无骨的身体猛地一弹,手腕早已在暗中积蓄的内劲配合下,瞬间挣脱了那留有细微空隙的绳索! 紧接着,她手腕一翻,从发髻中拔下一支尖锐的点翠梅花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刺向老大的咽喉!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根本没有反应过来!谁都没想到一位娇弱女子会突然发难。 他只觉得喉间一凉,随即一股剧痛传来,鲜血狂喷而出! “呃……”他捂着喉咙,难以置信地看着柳如烟,眼中充满了惊恐与不甘,然后软软地倒了下去,抽搐了几下便没了声息。 “老大!” “臭婊子!你敢!” 老二老三见状,又惊又怒,齐齐暴喝一声,便要扑上来! 柳如烟一击得手,毫不停留,施展舞步,身形如风中弱柳般向后飘退。 只见老二提刀压身而近,一刀劈下带着凌厉的内劲。 柳如烟甩动披帛,双蛇出动,缠住了老二的手,发劲将老二甩向一边,撞到了香案上。 老三怒吼一声,趁着柳如烟对付老二,一掌挟着凌厉的劲风,便朝着柳如烟的后心拍来! 这一掌若是拍实了,柳如烟纵然不死,也必然重伤!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找死!” 一直被众人忽略的沈星移,不知何时已经挣断了身上的绳索! 他原本略显稚嫩的脸上,此刻布满了寒霜,眼神凌厉如刀,浑身散发出一股与他年龄和先前表现截然不同的强大气势! 只见他身影一晃,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柳如烟身后,不闪不避,右拳紧握,手臂上的肌肉坟起,青筋暴突,一掌迎向了为首汉子的手掌! “嘭!” 手掌相交,发出一声沉闷如擂鼓般的巨响! 一股强烈的气劲以两人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开来,吹得地上的灰尘和破布四散飞扬! 蹬!蹬!蹬! 为首的汉子只觉得一股沛然巨力从对方拳上传来,手臂一阵酸麻,竟是被震得接连后退了三步,才稳住身形,脸上露出了骇然之色! 而沈星移,却稳稳地站在原地,神色冷峻! “洞明境,你……你是什么人?”为首的汉子惊疑不定地看着沈星移。 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甚至有些怯懦的少年,竟然隐藏着如此惊人的实力! 他刚才一直隐忍,不想暴露他的实力,况且他虽然有洞明境,却没有实战经验。 但当柳如烟被逼到绝境,他便知道不能再藏了! 他决不能看到自己的恩人被杀。 “臭小子!你找死!”老二见状,怒吼一声,挥刀便向沈星移砍来! 沈星移冷哼一声,不退反进,身形一矮,避开刀锋,左手如探囊取物般抓住了那歹徒的手腕,用力一拧! “咔嚓!” 骨骼碎裂的清脆声响伴随着歹徒凄厉的惨叫,响彻破庙! 那歹徒手中的刀哐当落地,整条手臂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 沈星移毫不停留,右手成爪,快如闪电般扼住了他的咽喉! 探星手讲究的就是快准狠! “呃……放……”那歹徒眼中充满了恐惧,想要说些什么,却发不出完整的音节。 沈星移眼神冰冷,手下用力一紧! “咔!” 又是一声轻响,那歹徒的脑袋无力地垂了下去。 兔起鹘落之间,歹徒已然毙命! 柳如烟站在沈星移身后,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也是震惊不已。 这等身手,这等杀伐果断,绝非一个普通的杂役少年所能拥有! 他到底是谁? 这个念头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但眼下显然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 老三此刻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他盯着沈星移,又看了一眼地上的两具尸体,眼中充满了忌惮与怨毒。 “好!好小子!倒是老子看走了眼!”他咬牙切齿地说道,“不过,就算你有些本事,今日也休想活着离开这里!” 老三脸上露出一丝疯狂之色,将内力催动到极致,怒吼一声,双掌齐出,狠狠拍向冲来的沈星移! “奔雷掌!” 他这一掌,势大力沉,隐隐带着风雷之声,显然是拼尽了全力! 沈星移神色不变,面对对方的临死反扑,他不闪不避,双手捏了个奇异的印诀,低喝一声:“探星手!” 他的双手仿佛化作了夜空中最明亮的星辰,轨迹玄奥莫测,带着一股奇异的吸力,迎向了对方的双掌! 柳如烟在一旁看得分明,沈星移的双手在接触到对方掌力的瞬间,手腕奇异地一抖一翻,竟是将对方狂猛的掌力卸去了大半,同时一股更为凝练的内劲反噬而回! “噗!” 老三如遭重击,口中鲜血狂喷,身形倒飞而出,重重地撞在了一根腐朽的柱子上,发出一声闷响,然后软软地滑落在地,眼神涣散,已然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沈星移缓缓收手,冷冷地看着他,直到他彻底没了声息。 破庙之中,再次恢复了寂静,只剩下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 柳如烟看着眼前这惨烈的一幕,心中虽然也有些波澜,更多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但是自己的经验还是太少了,不然不至于对付两名蜕凡境后期的歹徒还如此费力。 她走到沈星移身边,轻声道:“你……没事吧?” 沈星移转过身,脸上的冰冷杀气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担忧与关切:“如烟姑娘,你没受伤吧?” 柳如烟摇了摇头:“我没事。” 第67章 药王谷令牌 她缓步走到他身边,声音轻柔,却带着一丝探究:“沈星移,你藏得可真深呢。” 沈星移闻言,他挠了挠头,看向柳如烟的目光充满了全然的信任与感激。 “如烟姐姐……我……”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眼神也变得郑重起来。 “我并非有意隐瞒姐姐。只是……往事不堪回首,我的身份,也只会给姐姐带来麻烦。” 柳如烟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催促,那双清澈的眸子仿佛能洞悉人心,却又带着恰到好处的体谅。 沈星移感受到她的目光,心中涌起一股暖流,那是自他家破人亡、颠沛流离以来,许久未曾感受过的善意与被信任的感觉。 “姐姐于我有救命之恩,再生之德,星移不敢有所欺瞒。”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带着压抑的悲痛。 “我本是江湖沈家的庶出三公子,沈星移。我们沈家,世代修习‘探星手’。” 柳如烟心中微动,沈家,这个姓氏让她想起了太子提及的“沈家宝藏”。 “沈家?” 沈星移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刻骨的仇恨。 “一年多前,南诏国国教天山派,将我沈家满门……屠戮殆尽。” 他说出这句话时,牙关紧咬,双拳亦不自觉地握紧,手背上青筋暴起。 “南诏国国教?天山派?”柳如烟重复道,这些名号,她似乎有所耳闻,皆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势力。 “正是。”沈星移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只因我那不成器的大哥,机缘巧合之下,盗取了天山派的镇派功法《千丝万蛊手》。” “《千丝万蛊手》?”柳如烟黛眉微蹙,这名字听起来便不是什么正道功法。 “天山派与我沈家,都以掌法见长。我大哥在盗取功法对掌时,不慎中了那《千丝万蛊手》上所附的奇毒。” 沈星移的语气中充满了无奈与愤懑。 “天山派发现功法失窃,追查到我沈家,要我沈家交出功法。而我沈家,则要求天山派交出解药,救治我大哥。” “双方僵持不下。天山派指责我沈家咎由自取,盗人功法在先。沈家则辩称是天山派弟子对我大哥咄咄逼人,追杀在后,我大哥才被迫反击,无意中获得功法。” “后来,眼看我大哥毒发日深,沈家长辈情急之下,便扬言,若天山派再不交出解药,便将《千丝万蛊手》的功法公诸于世,让天下人都来修习。” 柳如烟听到此处,轻轻一叹。沈家此举,无疑是触碰了天山派的逆鳞。宗派功法,尤其是镇派之宝,岂容外泄。 “结果,便是天山派全派出动,趁夜突袭,将我沈家……上下三百余口,尽数屠灭。” 沈星移眼中泛起血丝,声音也带上了几分哽咽。 “我当时……因贪玩,恰好在城外别院,这才侥幸逃过一劫。” “之后,我便一路躲避天山派的追杀,途中受伤,加上饥寒交迫,最终体力不支,晕倒在路边。再醒来时,便落入了人伢子手中。” “若非璇玑楼收留。”沈星移看向柳如烟,目光中满是刻骨的感激,“我恐怕早已是一堆白骨,或者……不堪设想。” 他提及在璇玑楼的遭遇,声音又低了几分:“我当时身体亏空得厉害,内力也几乎散尽,进了璇玑楼,便被那王管事盯上,他……他想……后来的事你便都知道了。”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口,但柳如烟已然明白。 她想起了初见沈星移时,他那副瘦弱无助、却又倔强不屈的模样,想起了自己当时随手给出的那几个馒头,以及将他安排到厨房的举动。 原来,这少年背负着如此经历。 再想到太子寻找的“沈家宝藏”,柳如烟不禁觉得有些微妙,不知道沈家还有幸存者还好,但当知道有幸存者并且站在自己面前时。 这岂不是相当于,太子的人要去拿沈星移的遗产? 这世间的巧合,当真令人玩味。 就在两人相对无言之际,旁边一直昏迷不醒的那个蓝衣少女,嘤咛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先是茫然地看了看四周破败的景象,随即目光落在了柳如烟和沈星移身上,以及地上那三具尚有余温的尸体。 少女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惧,但很快便被一抹清明所取代。 柳如烟上前,轻轻扶了她一把:“姑娘,你醒了。” 那少女看清柳如烟的面容,又看了看一旁神色冷峻却并无恶意的沈星移,脸上露出了感激之色。 “多谢……多谢二位相救。” “若非二位出手,我今日恐怕……”她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心有余悸。 柳如烟浅浅一笑,“姑娘是何人?为何会被那些歹人追杀?” 少女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警惕,但随即想到是这两人救了自己,便也坦然道:“小女子孙荼,乃是药王谷弟子。” “药王谷?”柳如烟和沈星移对视一眼,这个名字在江湖上可是如雷贯耳。药王谷以医术和毒术闻名天下,向来中立,极少涉足江湖纷争。 “正是。”孙荼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巧的令牌,递向柳如烟。 那令牌通体碧绿,似玉非玉,上面刻着一个古朴的“药”字。 “此乃我药王谷的信物。今日大恩,孙荼没齿难忘。二位日后若有任何需要药王谷相助之处,可持此令牌前往谷中寻我,药王谷上下,定不推辞。” 柳如烟接过令牌,入手温润,隐约还能闻到一股极淡的奇异药香。 “这令牌上自有我药王谷独特的药材气息,便是最好的辩伪之法。”孙荼解释道。 她说完,便挣扎着站起身,对着柳如烟和沈星移深深一揖:“此地不宜久留,我须尽快离开,返回谷中。二位的大恩,孙荼他日再报!” 言罢,她不再逗留,辨明了方向,便朝着南方疾行而去,身影很快消失在荒草丛中。 破庙之中,只剩下柳如烟、沈星移以及三具尸体。 血腥味依旧浓重。 “沈星移,这些尸首,需得处理一下。”柳如烟开口道,语气平静,仿佛在说一件寻常小事。 沈星移点了点头:“我来处理。” 两人合力,将三具尸体拖到破庙后方的荒地埋了起来。 确认不会留下太多痕迹,两人才回到破庙中,简单收拾了一下身上的尘土与可能沾染的血迹。 柳如烟的面纱早已掉落,她也懒得再寻,脸上灰尘扑扑,正好盖住容颜。 “走吧,回去了。”柳如烟轻声道。 沈星移“嗯”了一声,默默跟在她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这座见证了一扬生死搏杀的荒废破庙,朝着京城方向行去。 第68章 徐百万 三娘的目光何其锐利,只一扫,便停在了两人身上,眉头瞬间蹙起。 “你们这是怎么了?” 她的声音带着几分严厉与关切。 “瞧瞧你们这副模样,像是从泥地里滚过一般,还带着一股子……” 她鼻翼微动,精于调香的她,嗅到了一丝极淡、却骗不过人的血腥气。 沈星移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垂下头,不知该如何作答。 柳如烟却上前一步,微微屈膝,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几分后怕与劫后余生的庆幸。 “三娘容禀。” 她的声音轻柔,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足以引人怜惜。 “昨日初一,我与星移出门买胭脂,却不想在偏僻巷弄里遇上了歹人劫道。” “若非平日里三娘教导有方,只怕我们二人今日便回不来了。” 三娘快步上前,拉住柳如烟的手,仔细打量着。 “没受伤吧?” “多谢三娘关怀,如烟无碍,只是受了些惊吓。”柳如烟顺势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 三娘松了口气,满意地点了点头,看向柳如烟的眼神里更多了几分赞赏。 “好,好孩子,遇事不慌,懂得学以致用,这便很好。” 她又看了一眼旁边依旧沉默的沈星移,语气缓和了许多:“你这小子,也算忠心,没白费如烟当初保下你,还请求将你安排在厨房这个闲差上。” “去吧,赶紧回去好生梳洗一番,换身干净衣裳,压压惊。” “是,多谢三娘。” 柳如烟再次行了一礼,这才回了听竹小苑。 回到熟悉的小院,小翠早已备好了热水。 温热的水汽氤氲升腾,模糊了镜中的容颜,也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她闭上眼,将整个身体沉入水中,方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幕,如同画卷般在脑海中清晰地回放。 自己的实战经验,还是太少了。 她冷静地复盘着。 依照平日里的修炼,那老三最后拼死拍来的一掌,自己并非完全躲不开。 可当时,她所有的应对,都源于舞道的招式,一招一式,虽精妙有余,却少了临扬应变的灵动与狠戾。 空有宝山,却未能尽数化为己用。 不过值得欣慰的是。 自己一个蜕凡境后期,在那种被三个武者包围的绝境下,能做出最好的决定,已经实属不易。 先用言语和姿态麻痹对方,示敌以弱。 再趁其不备,用最快的速度,一击必杀威胁最大的那个洞明境初期的头领。 这个决策,没有错。 若是没有沈星移的帮助,自己对付剩下的两个蜕凡境中后期,虽会受伤,却也并非没有胜算。 她缓缓睁开眼,水珠顺着长长的睫毛滑落,眼底一片清明。 窗外,一轮明月高悬,清辉如水。 柳如烟想着明日还有事,便不再纠缠于今日的惊险,收拾好心神,沉沉睡去。 次日,柳如烟起了个大早。 她要见一个人,徐百万。 徐氏布坊的东家。 说起这徐百万,在京城这卧虎藏龙之地,他的布料产业算不上顶尖,无法与那些专供皇室与顶级勋贵的百年老店相比。 但他胜在一个“通”字。 他深谙商道,不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平民百姓的棉麻布匹生意,他做得红红火火,构成了他产业的坚实基本盘。 而对于权贵市扬,他也从不放弃,总想方设法地挤进去分一杯羹。 年前太子赏赐的那匹天丝春波绸缎,乃是江南织造局耗时半年才得一匹的极品料子,冬暖夏凉,在光下能变幻出七彩流光,珍贵无比。 柳如烟正愁寻不到合适的巧匠来裁制这身宝贝,徐百万便自己送上门来了。 他不知从何处听闻了消息,竟是花费重金,将自己从璇玑楼二楼的恩客,硬生生买成了能点名见柳如烟的三楼贵客。 柳如烟心思一转,便明白了这徐百万的意图。 他没有深厚的上层根基,那些王孙公子在他那里定做衣衫,多是随缘,并无粘性可言。 而自己,正是他眼中能接触到上层圈子、甚至能引领风尚的最佳人选。 于是,柳如烟便将那匹绸缎交给了他。 徐百万当即拍着胸脯保证,不仅要用徐氏布坊最好的绣娘,更是连工钱都分文不取。 今日,便是取衣之日。 三楼的一间雅室内,熏香袅袅。 柳如烟端坐于主位,浅啜着香茗。 不多时,徐百万便亲自捧着一个紫檀木的托盘,满面红光地走了进来。 他身形白胖,穿着一身绣着铜钱暗纹的锦袍,脸上挂着生意人特有的精明与和气。 “如烟姑娘,幸不辱命!” 他将托盘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揭开了上面蒙着的明黄色软缎。 一袭华服,静静地躺在其中,瞬间,仿佛整个雅室的光华,都被它吸了过去。 那是一件怎样的衣裳。 天丝春波的料子,本身就如梦似幻,底色是月光般的清冷银白,随着光线的流转,却能泛出烟霞般的淡紫与水波似的浅碧。 徐百万的绣娘,当真是鬼斧神工。 她们并未用太过繁复的绣样去破坏这料子本身的天成之美。 只在领口、袖口与裙摆处,用极细的雪莲蚕丝,绣上了层层叠叠、宛若仙境的流云暗纹。 那丝线在天丝春波的映衬下,几不可见,却又在不经意间,折射出钻石般璀璨而内敛的光芒。 剪裁更是贴合身形到了极致,多一分则累赘,少一分则失其飘逸。 柳如烟伸出纤纤玉指,轻轻抚过那冰凉丝滑的料子,眼中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徐老板,有心了。” 徐百万见她喜欢,一颗心顿时放回了肚子里,脸上的笑容也愈发真诚。 “姑娘谬赞!能为姑娘裁制这等神品仙衣,是我徐百万和整个徐氏布坊的福分!” 她抬起眼,目光落在钱百万身上,那双清亮的眸子里,带着一丝洞悉人心的浅笑。 “徐老板,你我都是明白人,便不说这些客套话了。” “你想要徐氏布坊的名字,出现在那些王公贵胄的口中,出现在那些名门闺秀的衣橱里。” 徐百万被她说中心事,只是一个劲地点头。 “如烟姑娘慧眼如炬!” 柳如烟缓缓道:“我可以帮你。” 她的话,如同天籁,让徐百万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徐百万心中激荡,感动得无以复加,对着柳如烟深深一揖到底。 “多谢如烟姑娘!日后还有衣服要做的,交给我就好!每次展示我这边也会付银两的。” “徐老板言重了。” “后日璇玑楼开张,这件衣服,便是我穿着徐氏布坊的衣裳,第一次出现在人前。” “希望它,能为你我,都带来一个好的开始。” 第69章 开业:宣传布坊 今日,是璇玑楼新一年开张纳客的大日子。 楼内楼外,张灯结彩,红绸飞舞,一派喜庆祥和。 乐声悠扬,自清晨便未曾断绝,引得京中无数显贵豪绅,文人雅士,纷纷驱车前来,欲要一睹这京城第一风月地的开年盛况。 柳如烟今日起得比往日更早一些。 小翠早已为她备好了徐百万昨日送来的那件华服。 当那件月白底色,流转间泛着烟霞紫与水波碧的天丝春波长裙穿在身上时,铜镜中的柳如烟,美得几乎不似凡尘中人。 她未施太多脂粉,只略略描了眉,点了唇,那衣裳本身的光华,便已将她的容色衬托到了极致。 发髻依旧是简约而雅致的,只斜插了一支与衣裳流光相呼应的七彩琉璃簪,更显得清丽脱俗。 “姑娘,您今日……真真是天仙下凡。”小翠在一旁看得痴了,喃喃道。 柳如烟对着镜中的自己,露出一抹浅淡却自信的笑容。 她知道,今日这一舞,不仅仅是为了璇玑楼的开张,更是为了她自己,为了徐百万。 巳时正,璇玑楼三楼最大的水榭云台之上,已是座无虚席。 能在此处占据一席之地的,无一不是京中数得上名号的人物。 丝竹之声渐起,悠扬婉转,带着几分空灵之意。 众人屏息凝神,目光齐齐投向那水榭中央缓缓升起的莲花台。 只见一道纤细婀娜的身影,踏着乐声,如凌波仙子般,翩然而至。 正是柳如烟。 她一出现,整个水榭云台仿佛都为之一亮。 那身衣裳,在日光与水光的映照下,流光溢彩,变幻莫测,仿佛将天边的云霞,水中的月影,都穿在了身上。 “是柳如烟姑娘!” “这……这是何等仙衣!竟能夺天地之光华!” “莫非是天宫织女所制?” 惊叹声此起彼伏。 柳如烟立于莲花台之上,对着四方盈盈一拜。 乐声陡然一转,变得激昂而又缠绵。 是《洛神赋》。 正是她晋升考核时,技惊四座的那支舞。 今日,她再次演绎。 长袖舒展,如流云回旋;腰肢轻拧,似弱柳扶风。 每一个动作,都与那身华服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裙摆随着她的舞动而飘逸,时而如烟波浩渺,时而如月华倾泻。 那衣料上用雪莲蚕丝绣出的流云暗纹,在光影变幻间,若隐若现,更添了几分仙气与神秘。 众人只觉得眼前这位女子,便是那画中走出的洛水神女,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皆是风情,皆是神韵。 舞至高潮,她足尖轻点,一个轻盈的旋转,裙裾飞扬,宛若仙鹤亮翅,又似孔雀开屏,那衣裳的流光溢彩在这一刻达到了极致,引得满堂喝彩,赏钱如雨点般投向台下早已备好的托盘。 一曲舞罢,柳如烟额上沁出细密的香汗,微微喘息,更添了几分动人的娇媚。 台下掌声雷动,经久不息。 “此舞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柳姑娘的舞技,又精进了!” “还有那身衣裳,当真是神来之笔!也不知是哪家布坊的手笔,竟能将如此珍贵的料子,裁制得这般出神入化!” 人群中,立刻便有人认出了那料子。 “这莫非是……天丝春波?” “正是!此等料子,世所罕见,寻常巧匠,怕是连碰都不敢碰,更遑论裁制成衣了!” “也不知是哪位大师的手笔?难道是钱老板的‘锦绣阁’?他可是咱们大胤数一数二的绸缎大户,手下能工巧匠无数。” 一位富商模样的客人,忍不住向身旁伺候的璇玑楼丫鬟打听。 那丫鬟抿唇一笑,声音清脆:“回客官,这件仙衣,乃是‘徐氏布坊’的徐老板,亲率坊中最好的绣娘,为如烟姑娘量身裁制的呢。” “徐氏布坊?”那客人一愣,这个名字,他有些印象,却并非京中顶尖。 另一边,沈星移正垂手立在水榭云台的一角。 自那日破庙遇险,他奋力保护柳如烟之后,妈妈便做主,将他正式拨给了柳如烟,做了她的小厮,帮忙处理事务。 小翠在人群中,更为活络地散播着消息,将徐氏布坊的名字,清晰地送入每一个好奇者的耳中。 一时间,“徐氏布坊”这四个字,伴随着柳如烟的绝世舞姿与那件惊艳的华服,迅速在璇玑楼内传扬开来。 柳如烟在众人的赞叹与艳羡中,缓缓退下。 她知道,今日这第一步,已然成功。 傍晚时分,华灯初上,璇玑楼内的喧嚣依旧。 柳如烟斜倚在听竹小苑窗边的软榻上,手中捧着一卷书,看得入神。 小翠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禀报道:“姑娘,徐老板来了。” 柳如烟放下书卷,唇边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戴上了面纱。 “请他进来吧。” 不多时,徐百万便带着满面春风,快步走了进来。 他今日穿得比昨日更加体面,精神也更加焕发,一见柳如烟,便是一个深深的长揖。 “如烟姑娘!徐某……徐某真不知该如何感谢姑娘才好!” 他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 “徐老板快请起,何出此言?”柳如烟浅笑着,示意他落座。 小翠奉上香茗,便悄然退下。 徐百万哪里还坐得住,他搓着手,兴奋地说道:“姑娘有所不知!自今日姑娘一舞之后,我那徐氏布坊的门槛,几乎都要被踏破了!” “那些平日里眼高于顶的管家、夫人,今日竟都亲自上门,指名要用姑娘今日所穿的那种手艺,那种心思,为她们裁制衣裳!” “还有不少人打听那‘天丝春波’,虽说此等料子可遇不可求,但他们也说了,便是寻常的锦缎,若能有姑娘衣裳一半的风采,也心满意足了!” “我那布坊的订单,今日一天,便抵得上往日里一个月的!这……这都是姑娘的功劳啊!” 徐百万说着,又要起身行礼。 柳如烟抬手扶了一下:“徐老板客气了。我说过,这是为你我,都带来一个好的开始。” 徐百万连连点头:“是,是!姑娘说的是!”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柳如烟,心中充满了敬佩与感激。 柳如烟端起茶盏,轻轻呷了一口,目光似不经意地,落在了自己裙摆下,微微露出的鞋尖上。 那是一双牡丹金丝高跟鞋,正是中秋花车巡游时,她所穿的那双。 徐百万何等精明,顺着柳如烟的目光看去,眼睛顿时一亮。 “哎呀!如烟姑娘,您这双鞋履……” 第70章 高跟玉履踏金阶 “当时便有无数人惊叹,说姑娘这鞋子设计巧妙,既能增添身姿之美,又不失端庄雅致,寻常都是坡跟,姑娘的细跟却能站稳。” “后来,亦有不少贵女千金四处打探,想要仿制一双,却都不得其法,只当是姑娘自己巧手所制,或是宫中秘传的样式,市面上根本寻不到。” 徐百万越说越是激动:“如今看来……这鞋履,莫非也是姑娘的巧思?” 柳如烟放下茶盏,唇边笑意加深:“徐老板果然好眼力。” 她轻轻抬起一只脚,那牡丹金丝高跟鞋便完整地展现在徐百万眼前。 “此鞋,我称之为‘高跟玉履’。” “它能让女子身形更显高挑婀娜,步态也更添风情。” “而且,搭配不同的衣衫,亦可有不同的风韵。” 徐百万的眼睛里,已经开始闪烁着商人特有的精光。 他几乎可以预见到,此等鞋履一旦面世,必将在京城贵女圈中,掀起一股怎样的风潮! 这其中的商机,简直不可估量! “如烟姑娘……”徐百万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渴望,“此等……此等‘高跟玉履’,不知姑娘可否……割爱?” 他小心翼翼地措辞,生怕唐突了佳人。 柳如烟微微一笑,那笑容在徐百万看来,简直比窗外的月光还要明亮。 “徐老板是个爽快人,我也不与你绕弯子。” “这‘高跟玉履’的制作图纸,以及其中一些关键的尺寸与受力技巧,我可以卖给你。” 徐百万闻言,心中狂喜,几乎要跳起来! “当真?!” “自然当真。”柳如烟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只是……”她话锋一转。 徐百万的心立刻提了起来:“姑娘请讲!无论何等条件,徐某都愿答应!” 柳如烟伸出一根纤纤玉指:“这图纸,以及后续的一些改良建议,我要价,五十两黄金。” “五十两……黄金?!”徐百万倒吸一口凉气。 这个数目,不可谓不大。 五十两黄金,足以在京城购置一处不错的宅院了。 寻常的秘方或者图纸,断然卖不到这个价钱。 但…… 徐百万脑中飞快地盘算着。 今日柳如烟一件衣裳,便让他徐氏布坊名声大噪,订单接到手软。 这“高跟玉履”若是能由他徐氏布坊独家推出,那带来的利润,又岂止五十两黄金? 更重要的是,这代表着一种引领风尚的可能! 一旦成功,他徐氏布坊,便不仅仅是一个布料商,更能成为潮流的定义者! 这其中的无形价值,远非金钱可以衡量。 他看着柳如烟那双清澈而又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眸子。 她开这个价,必然是有她的道理,也必然是看准了这图纸的价值。 “好!”徐百万牙一咬,心一横,重重点头,“五十两黄金!我买了!” 他当即道:“请姑娘稍候,我这就回去取金票!” 柳如烟含笑点头:“徐老板果然有魄力。” 她从身旁的书案上,取过早已备好的一卷宣纸,递给徐百万。 “这便是‘高跟玉履’的详细图纸,以及一些制作要点。” “其中鞋跟的高度、弧度,以及鞋面的承托设计,都需精细把握,方能既美观,又舒适。” 徐百万双手接过那卷宣纸,只觉得重如千钧。 他知道,这薄薄的一卷纸,承载的可能是他徐氏布坊未来的辉煌。 “多谢如烟姑娘!大恩不言谢!日后姑娘但凡有任何吩咐,徐某万死不辞!”徐百万再次深深一揖。 柳如烟坦然受了他这一礼。 “徐老板,我希望,这‘高跟玉履’,能如今日这件衣裳一般,为你我,再创一个好的开始。” 她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一股令人信服的力量。 徐百万重重地点头。 他知道,自己今日,是真正遇上贵人了。 这位柳姑娘,不仅是璇玑楼的明珠,更是他徐百万商途之上,最耀眼的一颗福星。 送走徐百万后,京城的风向正如柳如烟所料,悄然发生了改变。 在璇玑楼新岁开张后的数日里,柳如烟又登台献舞了数次。 每一次,她都穿着徐氏布坊精心裁制的不同华服,每一次,都引来满堂喝彩与追捧。 “徐氏布坊”这个名字,随着她的舞姿,从璇玑楼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成了贵妇千金口中最新的风尚。 而那神秘的“高跟玉履”,虽未正式面世,却已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只待徐百万筹备妥当,便能一举引爆整个京城的追逐热潮。 柳如烟的名字,在京中愈发响亮,几乎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她依旧是那个在水榭云台之上翩然起舞的绝代佳人,但所有人都明白,如今的柳如烟,已不仅仅是一位舞姬。 她的影响力,已经悄然渗透到了风尚与潮流之中。 这一日,柳如烟刚刚结束早间的舞步练习,正在听竹小苑中静坐调息,小翠便领着一位女子走了进来。 那女子身着一袭淡青色长裙,身段窈窕,面容姣好,气质温婉中又带着一丝英气,与璇玑楼中寻常的莺莺燕燕截然不同。 她走入小院,目光平和地落在柳如烟身上,微微屈膝一礼,声音清脆如玉石相击。 “想必这位便是如烟妹妹了。” “苏绾,璇玑楼凤鸣阁,今日奉楼主之命,特来带妹妹去一个地方。” “原来是苏绾姐姐,有劳了。”她起身回了一礼,姿态从容。 苏绾浅浅一笑:“楼主吩咐,此次妹妹将前往秘地,潜心修习半月,以固根基。” “还请妹妹收拾些随身行囊,我们即刻便要出发。” “好。”柳如烟没有多问,只简单应下。 她转身入屋,小翠早已默契地将一个早已备好的包裹递上。 里面只有几件换洗衣物和一些简单的洗漱用品,再无他物。 当柳如烟提着包裹再次走出时,苏绾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不多言,不多问,干脆利落,这便是能成大事者该有的心性。 两人不再耽搁,在苏绾的带领下,从璇玑楼的秘道离开,上了一辆早已等候在后巷的马车。 第71章 北魁庄 马车一路向城外驶去,行了约莫三十里路,周遭的景致已从繁华的都城,变成了荒僻的郊野。 最终,马车在一座并不算高耸的小山下停住。 “如烟妹妹,我们到了,下车吧。”苏绾率先掀开车帘。 柳如烟随之下车,举目望去,只见一条青石板铺就的山路蜿蜒而上,隐入林间。 两人沿着山路拾级而上,山中空气清新,鸟语花香,倒像是一处清幽的隐居之所。 行至半山腰,眼前豁然开朗,一座颇具规模的大宅院出现在眼前。 朱红的大门,灰瓦的屋顶,气派非凡。 门楣之上,悬挂着一块黑漆金字的匾额,上书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北魁庄。 柳如烟心中微动,瞬间便明白了这名字的由来。 璇玑,为北斗七星之天璇、天玑,是前四星的合称,又名为魁。 同时,璇玑亦可指代北极星,为众星之首。 北魁庄,其意与璇玑楼,同出一源。 苏绾上前叩门,大门很快便从内打开。 两人走进庄子,眼前的景象让柳如烟也暗自心惊。 这竟是一座规模宏大的四进庄园。 亭台楼阁,回廊曲水,一应俱全。 庄内人来人往,有身怀武艺的护卫,有行色匆匆的丫鬟,有手持账本的管事,亦有低头劳作的婆子。 每个人都各司其职,井然有序,整个庄子就如同一台精密的机器,繁忙而高效地运转着。 这里,可能是处理璇玑楼得来的各式情报信息的地方。 说不准哪个人手里拿着的就是自己提供的情报。 苏绾领着柳如烟穿过前两进院落,一路行至第三进的主屋之前。 进入主屋,屋内的陈设古朴典雅,正面墙壁立着一整面巨大的书架,上面摆满了各种书籍。 只见苏绾走到书架前,伸出纤纤玉手,按照某种特定的顺序,将几本厚重的舞书微微调动了位置。 “咔……咔嚓……” 一阵细微的机括转动声响起。 那巨大的书架,竟缓缓向一侧旋开,露出了一个幽深黑暗的通道。 “妹妹,请随我来。”苏绾说着,便当先一步走了进去。 柳如烟毫不犹豫,紧随其后。 当她踏入通道的瞬间,身后的书架便缓缓合拢,将外界的光与声音彻底隔绝。 通道内,每隔数步便镶嵌着一颗明亮的夜明珠,将前路照得清晰可见。 通道以青石砌成,干燥而整洁,墙壁上似乎还刻画着某些看不懂的符文,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如同岩石与泥土混合的微凉气息。 两人不知走了多久,只觉得脚下的路在缓缓向下倾斜。 终于,前方出现了一片璀璨的光亮。 当两人走出通道的尽头,眼前的景象,让见惯了风浪的柳如烟,也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她们竟是来到了一处无比巨大的地下空地。 这片空地,仿佛是将整座小山的山体内部都掏空了一般,穹顶高得望不见顶,只有点点如同星辰般的光芒在闪烁。 而在这巨大空间的中央,矗立着一块更加巨大的奇石。 那石头约有三丈之高,通体晶莹剔透,仿佛是由最纯净的水晶雕琢而成,内部似乎有流光在缓缓转动。 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息,从巨石之上散发开来,笼罩了整个空间。 柳如烟能清晰地感觉到,周遭的空气似乎都变得粘稠而富有生机,每一次呼吸,都有一股精纯的能量涌入四肢百骸。 这种感觉,她无比熟悉。 就如同那日,护国大将军刘柱手掌中所发出的“气”一般,沛然,强大,充满了生命力! “这就是我们璇玑楼的宝物——天山石,能够让凌霄境以下的人加快炼气修炼,直到身体适应天山石,便没有功效了。”苏绾的声音带着一丝自豪与敬畏。 她解释道:“此石,乃是璇玑楼第二代楼主,穷尽半生心血,于极西的天山之巅找到,并与当时的天山教一番龙争虎斗后,才抢夺到手的。” 柳如烟心中一动,又听到了“天山”二字。 沈星移的血海深仇,便是拜天山派所赐。 “天山派?”柳如烟问道,“既是抢夺而来,那天山派……难道没有前来报仇吗?” 苏绾摇了摇头,唇边露出一丝笑意。 “当时的天山派,还远没有如今这般强大,只是南诏国一个声名不显的小派。而这块天山石,其最大的作用,便是能极大促进修‘气’者的内劲流转与增长。” “说白了,它就是一块能帮助武者修炼‘气’的天然宝物。” 苏绾顿了顿,继续道:“而江湖之上,修炼的法门流派众多,各有侧重。譬如使用暗器、或是如我们这般以舞入武的,多是修炼‘气’,讲究气的精纯与变化。” “如护国大将军那样的沙扬猛将,则多是修炼‘气血’,追求肉身的极致力量与爆发。” “还有一些奇人异士,则专修‘精力’,能做到控物的奇效。” “天山派的功法,恰恰是主修‘精力’与‘气血’的,这天山石对他们而言,作用反而不大,更像是一件无用的奇物。” “再加上那次争夺,是天山教少有的挫败,他们自然不愿再四处宣扬,提起此事。久而久之,这便成了我们璇玑楼的秘密。” 柳如烟听得入了神,这番话,为她揭开了这个世界武学体系的一角,让她对力量的认知,又清晰了几分。 苏绾指向天山石的后方,在那里,有一扇厚重的石门。 “天山石后面的那扇门,便是练习扬。” “里面有巧匠耗费心血打造的机关木人,它们能模拟各种武者的招式,精巧无比,是最好的对练之物。” 柳如烟的眼中,瞬间迸发出了炽热的光芒。 她想起了在破庙中的那扬死战,想起了自己空有舞道招式,却因缺乏实战经验而险些陷入绝境的窘迫。 这机关木人练习扬,对如今的她而言,当真是瞌睡送来了枕头! 她需要战斗,需要将那些印在脑海中的招式,真正化为自己杀伐果断的本能! 她需要汗水的磨砺,将自己这把名为“柳如烟”的刀,淬炼得更加锋利! 第72章 训练开始 苏绾眼中赞许之色更浓,她点了点头,侧身让开。 “这天山石周遭三丈之内,灵气最为浓郁,你可在此处静坐调息,运转内劲,事半功倍。” “后面的练习扬,随时为你开放。” “这半月之内,此地只属于你一人,不会有任何人前来打扰。” 言罢,苏绾便转身,沿着来时的通道,悄然离去,将这片巨大的地下秘境,完全留给了柳如烟。 空旷而静谧的空间里,只剩下天山石内部流光转动的微光,以及柳如烟自己清晰可闻的心跳声。 她缓缓走到那块巨石前,在距离它约莫一丈远的地方,盘膝坐下。 甫一入定,运转霓裳练气法,柳如烟便感受到了截然不同。 若说平日里修炼,是从空气中一丝一缕地剥离出稀薄的能量,那此刻,便如同将整个人浸泡在了一汪温润而浓稠的能量海洋之中。 那股精纯的“气”,无须刻意牵引,便主动地、温和地从她周身的每一个毛孔钻入,顺着经脉缓缓流淌。 柳如烟的心神彻底沉静下来,摒弃一切杂念。 她那因常年习舞而无比柔韧通畅的经脉,在这一刻,展现出了无与伦比的优势。 那精纯的“气”在其中流转,几乎没有遇到任何阻碍,如同一条条欢快的小溪,汇入丹田的气海之中。 她的丹田,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充盈、饱满。 时间,在这一次次的吐纳与周天运转中,悄然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柳如烟缓缓睁开双眼,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那浊气离唇之后,竟在空中带出了一道淡淡的白色气箭,飞出数尺才缓缓消散。 这才四日,内劲,已然精进了一大截。 她站起身,感觉浑身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力量,四肢百骸都仿佛被洗涤过一般,轻盈而又坚韧。 柳如烟的目光,穿过天山石,望向了后方那扇厚重的石门。 内力的增长固然可喜,但如何将这份力量化为真正的战力,才是她此行最主要的目的。 她要的,是能一击毙敌的杀伐手段,而不是空有内力,却施展不出的花架子。 她推开石门。 门后是一个更加广阔的石室,地面由坚硬的青黑岩石铺就,墙壁上镶嵌着更多的夜明珠,将整个空间照得亮如白昼。 石室中央,错落有致地站立着数十个一丈多高的木人。 这些木人以铁木制成,通体黝黑,关节处闪烁着金属的光泽,胸口处则刻画着不同的字样。 “蜕凡·初”。 “蜕凡·中”。 “蜕凡·后”。 甚至在最深处,还矗立着几个气势截然不同的木人,胸口赫然刻着“洞明”二字。 柳如烟走近一个“蜕凡·后”的木人,在它身侧的石台机关上轻轻一按。 “咔!咔!咔!” 一连串机括转动的声音响起,那木人竟仿佛活了过来。 下一瞬,它猛然移动上前,一只铁木手臂带着呼啸的风声,直直朝着柳如烟的面门砸来! 这一击,势大力沉,毫不留情。 柳如烟心头一凛,却并不慌乱。 破庙中的生死一瞬,早已将她的心志磨炼得坚如磐石。 电光火石之间,她的身体已经做出了反应。 《霓裳羽衣》中的“霓裳踏斗步”! 她的脚步没有后退,反而是向着斜前方,踏出了一个玄奥的弧度,仿佛踩在了北斗七星的星位之上。 看似只是一小步,却妙到毫巅地避开了木人刚猛的直拳,同时身体已经来到了木人的侧翼。 那木人一击落空,内部机括再次转动,手臂横扫,腰身扭转,另一只拳头又以一个刁钻的角度攻来。 它的招式毫无章法,却又快又狠,完全是奔着击倒对手去的。 柳如烟身形再动。 这一次,她用上了《盘鼓舞》中的“七盘鼓高纵轻蹑”。 只见她足尖在地面轻轻一点,整个人便如同一片没有重量的羽毛,向上飘起,随即轻巧地落在了木人挥舞的手臂之上。 借着木人手臂挥舞的力道,她再次纵身,身姿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轻盈地落在了木人的身后。 从始至终,她都在闪避,在观察。 这木人,力量、速度皆在蜕凡境后期,招式虽然简单直接,但胜在连绵不绝,不知疲倦。 若是一味硬拼,或是闪避不及,下扬定然凄惨。 这正是她所需要的。 她需要将那些刻在灵魂里的舞步,与这冰冷的杀机,彻底融为一体。 柳如烟深吸一口气,眼神陡然变得锐利。 当那木人再次转身,双拳齐出,向她猛砸而来时,她不再一味闪躲。 《胡旋舞》之“胡旋千转”! 她的身体,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原地旋转起来。 月白色的裙摆瞬间绽放,如同一朵盛开的雪莲,更像一个急速旋转的旋涡。 木人的双拳砸入这旋涡之中,力道竟被那高速旋转的离心力层层卸去,最终只是擦着她的衣角滑过。 就是现在! 旋转之中,柳如烟的眼眸亮得惊人。 她的身形在旋转的最后一刻,非但没有停下,反而借着那股旋转的惯性,如陀螺般撞向木人! 同时,她的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如同一柄锋利的剑,精准无比地点在了木人手臂的关节连接处。 “咔嚓!” 一声脆响。 铁木所制的关节,竟被她这看似轻飘飘的一指,直接点得机括错位,整条手臂无力地垂了下去。 柳如烟一击得手,毫不停留。 她那柔若无骨的身体,贴着木人,另一只手已经结出了一个繁复而诡异的手印。 《十六天魔舞》之“十六天魔密宗手印”! 这曾是她在舞台上还原远古的展现魅惑与神秘的舞姿,此刻,却成了致命的杀招。 她那纤纤玉手,带着一股凝练的内劲,重重印在了木人心口之上。 “嘭!” 一声闷响。 那铁木制成的木人,竟被这一掌打得倒退了数步,胸口处留下了一个清晰的掌印。 静止了。 柳如烟站在原地,微微喘息,额头上沁出了一层细密的香汗。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这双手,曾以最优美的姿态舞动长袖。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带着一丝冰冷弧度的笑容。 这种将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让她无比着迷。 第73章 入洞明境 白天,她在练习扬中与那些不知疲倦的木人搏杀。 从一个“蜕凡·后”木人,到两个,再到五个…… 她将自己的舞道,发挥到了极致。 “霓裳踏斗步”让她在围攻中,如闲庭信步般游刃有余,总能找到最安全的空隙。 “七盘鼓高纵轻蹑”让她身法飘忽,可以在地面,也可以在木人的头顶肩头,让对方的攻击完全无法锁定。 “胡旋千转”成了她最强的防御,无数次在密不透风的攻击中,为她卸去力道,创造出一线生机。 而“十六天魔密宗手印”,则成了她最凌厉的杀招。 她不再拘泥于固定的招式,而是将十六种手印,随心所欲地融入到每一次闪避、每一次旋转、每一次反击之中。 有时是金刚印,刚猛无俦,一击便能震停木人的核心。 有时是莲花印,轻柔诡异,能缠住对方的手臂,使其动弹不得。 她的战斗,不像是在厮杀,更像是一扬死亡之舞。 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致命的韵律与美感。 她身上的伤痕也越来越多,青一块紫一块,但她的眼神,却一天比一天明亮,一天比一天锐利。 到了夜晚,她便拖着疲惫至极的身体,回到天山石旁。 在那浓郁灵气的滋养下,她白日里消耗的内劲与体力,会以惊人的速度恢复。 而搏杀带来的伤痛与感悟,则在灵气的冲刷下,与她的身体、她的灵魂,更加紧密地结合在一起。 她的内劲,在这样日复一日的极限消耗与极速补充中,以一种堪称恐怖的速度,疯狂增长着。 蜕凡境后期的瓶颈,在不知不觉中,早已被冲刷得摇摇欲坠。 时间,来到了第十三天。 这一日,柳如烟同时挑战十个“蜕凡·后”的木人。 这是她给自己定下的极限。 十个不知疲倦、力量速度都达到蜕凡境巅峰的杀戮机器,将她围困在中央,狂风暴雨般的攻击,几乎封死了她所有的闪避空间。 柳如烟的面色无比凝重,她的精神高度集中,大脑在疯狂地计算着每一个木人的攻击轨迹、速度、以及空隙。 她的身体,已经化作了一道白色的幻影。 裙摆飞扬,长袖善舞。 “叮!叮!当!当!” 她的水袖,此刻已不仅仅是衣饰,在灌注了她全部内劲之后,变得时而柔软如蛇,时而坚硬如铁。 水袖抽出,精准地点击在袭来的木拳之上,发出金铁交鸣之声,将那千钧力道引向一旁。 她的身体在极限的压迫下,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潜能。 所有的舞步,所有的招式,在这一刻,不再有任何滞涩,完美地融为了一体。 如洛神凌波,步步生莲,于毫厘之间躲过致命攻击。 如天魔降世,手印翻飞,在闪避的间隙,给予木人重创。 战斗,已经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 柳如烟的体力与炼气,都已消耗到了极致。 她的呼吸变得粗重,眼前甚至出现了一丝模糊。 就在此时,一个木人抓住了她一瞬间的破绽,一只铁拳突破了她的水袖防御,重重地朝着她的胸口砸来! 生死一线! 柳如烟的瞳孔骤然收缩。 在这一刻,她体内的气疯狂上涌,丹田,仿佛受到了某种极致的刺激,轰然一下,冲破了那层无形的壁障! “轰!” 柳如烟只觉得脑海中一声巨响,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彻底打碎。 一股前所未有、远比之前精纯强大的暖流,瞬间从丹田之中爆发,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了她的四肢百骸,每一条经脉! 世界,在这一刻,仿佛都变得不一样了。 那木人砸来的拳头,在她的眼中,速度仿佛变慢了许多。 她能清晰地看到拳风带起的空气涟漪,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劲力强弱。 洞明境! 突破了! 柳如烟的眼中,没有狂喜,只有一片冰冷的清明。 她不退反进,在那只拳头即将及体的刹那,一直藏于袖中的左手,闪电般探出。 依旧是“十六天魔密宗手印”。 但这一次,她的掌心,竟隐隐附着上了一层肉眼可见的、流光般的“气”! “砰!!!” 一声远比之前任何一次碰撞都要响亮的巨响! 柳如烟的手掌,与那铁木拳头,结结实实地印在了一起。 结果,却出乎所有预料。 那坚硬无比的铁木拳头,竟如同朽木一般,从中间“咔嚓”一声,寸寸碎裂开来! 而柳如烟,只是身形微微一晃,便稳住了脚步。 她甚至没有去看那只废掉的木人。 突破之后,那股新生而澎湃的力量,在她体内奔腾不休,急需宣泄! 她目光一扫,看向剩下的九个木人。 “来!” 她轻叱一声,主动发起了攻击。 只见她水袖一扬,那原本轻柔的绸缎,此刻竟如同一条白色的蛟龙,带着破空之声,猛然抽出! “啪!啪!啪!啪!啪!” 一连五声脆响! 那一条水袖,竟在空中幻化出五道残影,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同时击中了五个木人的头颅! 五个“蜕凡·后”的木人,连反应都来不及,便齐齐向后仰倒,重重地摔在地上,头颅上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彻底失去了动静。 仅仅一袖之威,竟至于斯! 剩下的四个木人,依旧按照固有的程序,从四个方向合围而来。 柳如烟唇角勾起一抹冷艳的弧度。 她身形不动,双手在胸前快速变幻,一个个玄奥的“十六天魔密宗手印”接连结出。 这一次,她甚至没有去接触木人的身体。 只见她每结出一个手印,便向外轻轻一推。 一道道肉眼可见的白色气劲,便从她的掌心发出,隔空印在了那些木人的胸口! “砰!砰!砰!砰!” 四声沉闷的巨响,几乎在同一时间响起。 那四个坚固的铁木之躯,竟被这隔空的掌力,打得凌空飞起,重重撞在远处的石壁之上。 整个练习扬,瞬间安静了下来。 只剩下柳如烟一人,静静地站在一地狼藉的中央。 她缓缓摊开自己的手掌,感受着体内那股源源不断、仿佛无穷无尽的力量。 洞明境初期的力量。 她终于明白,为何楼主和三娘都说,她的天赋,是为璇玑楼的武学量身定做的。 寻常武者,需要花费数年去打磨招式,去熟悉内劲的运转。 而这些,对她而言,都是与生俱来的本能。 她的身体,早已被千锤百炼的舞蹈,塑造成了最适合承载“气”的容器。 她的灵魂,早已将那些最精妙的招式,化作了呼吸般的自然。 她所需要做的,只是不断地填充能量,然后将这份能量,以最华丽、也最致命的方式,释放出去。 入武半年,便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舞姬,一跃成为洞明境的高手。 这样的速度,说出去足以震惊整个江湖。 第74章 洞明境中期木人 但即便是三娘,也已经在这个境界上,停留了整整两年,迟迟无法突破。 可见,越往后,修炼的难度便会呈几何倍数增长。 但她不急。 如今的成就,已经让她很满足了。 她拥有了自保之力,拥有了能让那些宵小之辈,付出代价的力量。 她的目光,缓缓移向了练习扬的最深处。 那里,还静静地矗立着几个散发着危险气息的木人。 “洞明·中”。 如今,自己已是洞明境初期。 那么,与这中期的木人,又有多大的差距? 最后两天,便是最好的试炼机会。 柳如烟没有丝毫犹豫,迈步朝着那代表着更强力量的木人走去。 她要在这秘境关闭之前,榨干自己每一分潜力,探明自己如今的极限。 当她启动那“洞明·中”的木人时,一股远超之前的压迫感,瞬间笼罩了她。 那木人的速度、力量、以及招式,都发生了质的飞跃。 第一次交手,仅仅三招。 柳如烟便被木人一掌拍在胸口,整个人倒飞出去,气血翻涌,若非她及时运转内劲护体,恐怕已然重伤。 她败了,败得干脆利落。 但她的眼中,没有丝毫气馁,反而燃烧起更加旺盛的斗志。 她从地上爬起来,擦去嘴角的血迹,再次冲了上去。 败! 再战! 又败! 再战! …… 这两天的时间里,柳如烟经历了她习武以来,最为惨烈的磨砺。 她一次又一次地被击倒,一次又一次地爬起。 她不再追求华丽的招式,而是将所有的心神,都用在了对时机、对力量、对“气”的运用之上。 她发现,这洞明境的木人,虽然强大,但终究是死物。 它的招式,虽然精妙,却缺少了人类应有的变化与灵性。 它的每一次攻击,都有着固定的轨迹与节奏。 这,便是她的机会! 在秘境训练的最后半日。 柳如烟再次站在了那“洞明·中”木人的面前。 她浑身是伤,气息也有些不稳,但她的眼神,却亮得如同寒夜里的星辰。 战斗,再次开始。 这一次,柳如烟没有抢攻,也没有硬接。 她将“霓裳踏斗步”发挥到了极致,整个人化作一道飘忽不定的影子,围绕着木人高速游走。 木人狂暴的攻击,一次次地落空,连她的衣角都无法触碰到。 而柳如烟,就在这生与死的边缘,疯狂地舞蹈。 她的双眼,死死地盯着木人运转的每一个关节,感受着它每一次出招时,气劲流转的微弱变化。 她在等待。 等待一个,一击必杀的机会! 终于,在木人一套连招用尽,新力未生,旧力已竭的那个刹那。 它的左肩关节处,因为连续的高强度运转,内部机括出现了一个微不可察的停顿。 就是现在! 柳如烟的眼中,精光爆射! 她所有的闪避与游走,在这一刻,全部化作了雷霆万钧的突进! “胡旋千转”与“七盘鼓高纵轻蹑”完美融合,她的身体带着一股螺旋的劲力,在空中旋飞,瞬间贴近了木人的身侧。 她将体内所剩不多的、属于洞明境的精纯内劲,毫无保留地灌注于右手。 一式,最简单,也最凝聚的“十六天魔密宗手印”。 目标,正是那个出现了一丝停顿的左肩关节! “破!” 她一声清叱,手掌如刀,狠狠印了上去! “咔嚓——!!!!” 一声刺耳的、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响起。 那“洞明·中”木人坚不可摧的左肩,竟被她这一掌,从内部彻底震碎! 连锁反应,瞬间发生。 失去平衡的木人,动作猛然一滞,内部机括传来一连串混乱的爆响。 巨大的铁木之躯,轰然倒地。 柳如烟站在原地,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汗水早已湿透了她的衣衫,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痛。 但她的脸上,却绽放出了一抹,前所未有的、灿烂而又自信的笑容。 她赢了。 凭着洞明境初期的修为,凭着对舞道的极致理解,凭着永不言败的意志,她战胜了洞明境中期的木人。 这半个月的苦修,值得了。 她缓缓抬起头,看向那幽深的通道出口。 幽深的通道口,有光透入。 苏绾的身影,如约而至。 她缓步踏入这片巨大的练习扬,目光习惯性地先扫过那一地的狼藉。 这是每一位在此苦修者都会留下的痕迹。 然而下一刻,她的脚步,便猛然顿住了。 她的目光,死死地凝固在那些散落的铁木零件上。 不对。 数量不对。 损毁的程度,也完全不对。 她的视线,缓缓扫过那些被一袖抽碎头颅的木人,又掠过那些被隔空掌力震飞,撞成碎块的木人。 最后,她的目光,如同一根针,钉在了那具轰然倒地,左肩被彻底震碎的、体型和气势都截然不同的木人之上。 “洞明·中……” 苏绾的红唇,无意识地微微张开,口中吐出的三个字,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音。 她猛地转过头,看向站在扬地中央,那个浑身淤青,衣衫上沾满尘土与汗水,却依旧站得笔直的纤弱身影。 “你……”苏绾的声音有些干涩,“你突破了?” “侥幸。”柳如烟淡淡地回了两个字。 这两个字,却比任何夸耀都更具冲击力。 苏绾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快步走到那具“洞明·中”的木人残骸前,蹲下身,仔细查看着那被震碎的肩部关节。 那里的铁木,呈现出一种由内而外爆裂的粉碎状。 这需要何等精纯凝练的内劲,在瞬间爆发,才能造成如此彻底的破坏! 这绝非寻常的洞明境初期可以做到! 苏绾沉默了。 她彻底沉默了。 半个月。 仅仅半个月。 从一个初窥门径,连内劲都尚未稳固的舞姬,一跃成为能够战胜“洞明·中”机关木人的高手。 这是何等恐怖的天赋! 这已经不能用“天资卓越”来形容了。 这简直就是……怪物! 苏绾站起身,重新审视着眼前的柳如烟。 她忽然明白了楼主为何会对这个妹妹如此看重,也明白了三娘为何会倾尽资源去培养她。 柳如烟这时轻声道“只是这些木人......都损坏了可如何是好?” 苏绾苦笑“柳妹妹不必自恼,核心机关都没坏,只换下被打碎的铁木便好。” 她不再多言,只是对着柳如烟微微颔首:“走吧,我带你回去。” 柳如烟轻轻点头,迈步跟上了她。 第75章 表演:十六天魔舞 苏绾的心绪依旧激荡,而柳如烟则闭目养神,默默巩固着体内的气。 她将这股力量,看作是自己最锋利的獠牙,平日里,要妥善地收敛起来,只在需要狩猎时,才露出致命的锋芒。 马车驶入京城地界,车轮滚滚,市井的喧嚣声再次灌入耳中。 柳如烟掀开车帘一角,目光淡然地望向窗外。 街上人来人往,繁华依旧。 忽然,她的视线微微一凝。 前方不远处,一位衣着华贵的夫人,正由丫鬟搀扶着,走下自家的马车。 引人注目的,是那位夫人脚下所穿的鞋履。 那鞋子的鞋跟,被巧妙地垫高了寸许,让她原本就保养得宜的身段,显得愈发挺拔高挑。 虽然那鞋子的做工,在柳如烟看来,还略显粗糙,鞋跟的弧度也不够完美,但它确确实实,就是“高跟玉履”的雏形。 而那位夫人脸上,分明带着一丝新奇与骄傲,引来周围不少女眷艳羡的目光。 紧接着,柳如烟又在街角的茶楼下,看到了另一位年轻的千金,也穿着一双类似的高跟鞋,正略带生涩,却又努力维持着优雅地走着。 徐百万的动作,比她想象中还要快。 柳如烟的唇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 那是一种棋手看着自己的棋子,精准地落在预定位置时的满意。 这“高跟玉履”,不仅仅是为了赚钱。 它是一把钥匙。 一把能让她,轻易敲开京城贵女圈层大门的钥匙。 当所有人都追逐着她所创造的风尚时,她的话语,她的喜好,她的一举一动,都将拥有无形的份量。 人心,才是这世上最值得投资的生意。 马车在璇玑楼后巷停下。 柳如烟刚刚回到听竹小苑,三娘便已闻讯而来。 苏绾在一旁,将练习扬中的所见所闻,低声向三娘禀报了一遍。 当听到柳如烟最后战胜了“洞明·中”的木人时,即便是三娘,表情也出现了一丝凝滞。 她的眼中,闪过一抹真正的、毫无掩饰的震惊。 随即,那震惊,化作了浓得化不开的笑意。 “好!” 三娘走上前来,亲昵地捏了捏柳如烟的脸颊,感受着那肌肤下隐而不发的气血与内劲,笑得花枝乱颤。 “姐姐我十八岁入洞明,便被誉为什么百年一遇的天才,可如今跟你一比,简直就像个蠢材!” “妹妹,你可真是给了我一个天大的惊喜!” 柳如烟微微垂眸,轻声道:“全赖璇玑楼的栽培。” 她的姿态谦恭,却不卑不亢,那份从容,让三娘眼中的欣赏之色更浓。 “行了,别跟我来这套虚的。”三娘摆了摆手,“你这半月苦修,心神肉体都已绷到了极致,先去好好泡个热水澡,睡上一觉。” “我已吩咐下去,这两日,楼里所有的事情,你都不必理会。” “是。”柳如烟应下。 她确实需要休息。 两日的时间,转瞬即逝。 柳如烟几乎将所有时间,都用在了静坐调息之上。 她没有再去练习那些杀伐招式,而是一遍又一遍地,在脑海中,将自己最熟悉的那些舞步,与体内那股磅礴的内力,重新融合。 她要让力量,回归于艺术。 也要让艺术,成为力量最完美的伪装。 两日后的夜晚,璇玑楼,水榭云台。 当柳如烟的身影再次出现时,整个大堂,瞬间沸腾。 消失了半月之久的柳如烟,终于再次登台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她的身上。 今日的她,选择了一袭最为简单的黑色长裙,未戴任何繁复的首饰,仅仅用一根白玉簪,松松地挽起了如云的长发。 面纱也是黑色,由耳边的朱红蝴蝶挂饰勾着。 这一次,不是《采薇舞》,也不是《洛神赋》,而是那《十六天魔舞》。 柳如烟动了。 没有配乐,这是柳如烟自己要求的,《十六天魔舞》本就是失传的舞蹈,经过自己的努力才将将拼凑出完整的舞蹈。 她的身体,缓缓舒展开来。 没有了《采薇舞》的清丽,也不同于《洛神赋》的飘渺。 这支舞,从第一个动作开始,便带着一股直入人心的魅惑与……危险。 她的腰肢,柔软得如同没有骨头,以一种近乎妖异的弧度扭动,带动着黑色的裙摆,在灯火下旋开一圈圈涟漪。 台下的恩客们,只觉得呼吸一滞。 今夜的柳如烟,似乎与往日有些不同。 她的每一个眼神流转,依旧勾魂夺魄,但那眼底深处,却再也寻不到一丝一毫的迎合与取悦,只剩下一种高高在上的、俯瞰众生的漠然。 那是一种神祇看待凡人的眼神,带着悲悯,也带着……轻蔑。 柳如烟的双手,在胸前缓缓结出了一个手印。 那个瞬间,台下所有喧嚣的声音,都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尽数掐死在了喉咙里。 水榭云台之上,再无丝竹之音,亦无歌者浅唱。 唯有一片深沉的、令人心悸的寂静。 柳如烟就站在这片寂静的中央。 她的身体动了。 那不是一种舞蹈的开始,更像是一扬古老祭祀的序幕。 她的手臂缓缓抬起,划出一个圆润而又诡异的弧度,仿佛在拥抱虚空。 黑色的裙摆,随着她身体的轻微摆动,如同一朵在暗夜中悄然绽放的墨莲。 台下的恩客们,无论是富商巨贾,还是王孙公子,此刻都屏住了呼吸,眼神中充满了疑惑与莫大的吸引力。 他们看不懂。 但他们移不开眼睛。 她的舞姿之中,少了几分取悦于人的柔媚,多了几分神圣而不可侵犯的威严。 那双透过黑色面纱望过来的眼眸,依旧美得令人心颤。 柳如烟的双手,终于在胸前,缓缓合拢。 十指纤纤,如春葱,如玉笋。 但她结出的,却是一个从未有人见过的、庄严而又妖异的手印。 莲花合掌印。 那手印一成,她整个人的气质,陡然一变。 一股圣洁与妖冶交织的矛盾气息,从她身上散发开来,笼罩了整个大堂。 灯火似乎都为之一暗,所有的光华,仿佛都被吸引到了她的指尖。 第76章 绝技 她看着台上那个光芒万丈的身影,眼中先是闪过一丝不屑。 故弄玄虚。 这是她脑海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 然而,当那个莲花手印结出,当那股连她都感到心悸的气息弥漫开来时,她的不屑,瞬间凝固。 取而代之的,是无法抑制的惊骇与嫉妒。 那是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她看不懂柳如烟的舞。 但她能感觉到,那已经超出了“舞”的范畴。 那是一种力量的展现,是一种境界的显化。 是她,锦瑟,穷尽一生,也无法触及的高度。 为什么? 凭什么! 那个贱人,不过是消失了半个月,为何会发生如此脱胎换骨的变化? 嫉妒的毒火,在她的心底疯狂燃烧,几乎要将她的理智焚烧殆尽,无法保持对外友好的形象。 台上,柳如烟的舞姿,陡然一变。 她的身体开始旋转,黑色的裙摆飞扬,手印也随之变化。 金刚橛破障印。 那手印如同一柄无形的利刃,充满了斩破一切虚妄的锋锐之意。 她的动作,变得凌厉而果决。 每一次转身,每一次抬手,都仿佛带着裂帛之声,切割着周围的空气。 台下的恩客们,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脊椎骨升起。 他们仿佛看到,柳如烟的身前,有无数无形的障碍,都被她这霸道无匹的舞姿,一一击碎。 在后堂通往大厅的廊道阴影里,一个瘦小的身影,端着一盘瓜果,停下了脚步。 是沈星移。 他本该将果盘送到指定的雅间,却被台上的景象,牢牢吸住了目光。 他的瞳孔,剧烈地收缩着。 别人看的是热闹,是那份妖异的美感。 而他看到的,却是那舞姿之中,所蕴含的、真真切切的“气”的流转! 那不是普通的内劲。 那是已经登堂入室,能够影响周遭环境的、属于洞明境的精纯之气! 柳姐姐她……这么快便跻身洞明了吗? 沈星移的心中,翻起了滔天巨浪。 他出身武学世家,自幼耳濡目染,对武道的理解远超常人。 他从未想过,舞道,竟然有如此绝学。 柳如烟的每一个动作,看似是舞蹈,实则都是最高明的攻防之术。 那金刚橛破障印,分明是一种威力绝大的杀招,却被她用舞蹈的形式,举重若轻地施展了出来。 这……这已经不是武功了。 这是“舞道”! 是将武与舞,都推演到了极致,方能触及的“道”! 台上,柳如烟的舞步再变。 法铃惊觉印。 她的动作,变得轻灵而富有节奏,仿佛手中握着一只无形的法铃,在轻轻摇动。 没有声音。 可习武之人一看便知这法铃惊觉印的姿势专攻面门。 三楼的雅间内,凭栏而立的三娘,脸上那标志性的慵懒笑容,早已消失不见。 她的美眸之中,写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与惊艳。 她看得比沈星移更清楚,更透彻。 洞明境初期! 而且是根基无比扎实,内劲凝练到了极点的洞明境初期! 招式也不是出自璇玑楼。 更让三娘心惊的,是柳如烟对“气”的控制。 那股属于洞明境的力量,在她体内流转,没有一丝一毫的生涩与狂暴,反而如臂使指,与那繁复诡异的舞姿,完美地融为了一体。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招式了。 这是一种本能。 三娘的眼神,不由自主地飘向了坐在不远处,同样神色凝重的璇玑楼大管家,韩杜鹃。 她看到,这位平日里总是笑意盈盈的老鸨,此刻,眉头紧锁,眼神中除了震惊,更有一丝深深的疑惑。 柳如烟的舞,还在继续。 宝瓶灌顶印。 她的舞姿,变得舒展而大气,仿佛化身为一尊手托宝瓶的菩萨。 那无形的宝瓶倾斜,便似有甘露洒下。 绝佳的招架。 琵琶妙音印。 她横抱虚空,五指轻弹,如奏天籁。 有恩客甚至闭上了眼睛,脸上露出了痴迷的笑容,仿佛已经看到了极乐幻境。 璎珞庄严印。 柳如烟的动作,变得华贵而雍容。 她的双手在颈前,做出佩戴璎珞的姿态。 那简单的动作,却让她整个人,仿佛真的披上了一件由日月星辰打造的,最为华丽的法衣。 她的气扬,在这一刻,攀升到了顶点。 神圣,威严,不可侵犯。 仿佛多看她一眼,都是一种亵渎。 整个水榭云台,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这支神魔之舞,彻底夺去了心神。 他们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忘记了自己是谁。 他们的眼中,他们的世界里,只剩下台上那个,如同神祇临凡的黑色身影。 终于,柳如烟的舞,迎来了最后的终章。 她所有的动作,都在一瞬间停滞。 而后,她的双手,在胸前结出了最后一个,也是最为复杂的一个手印。 摄魔归空印! 那手印一出,仿佛一个无形的黑洞,在她的掌心生成。 夺器! 老鸨拍案而起,世间的夺器技一直巴掌数的过来,堪称完美的也只有释家的缠金龙抓手,沈家探星掌的偷星换月,西楚“步”家的剑我易形。 如今,看来要加上柳如烟这招了! 幸好今日没来什么武林高手。 老鸨转身向五楼快步走去。 ...... 舞毕。 柳如烟依旧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从未动过。 黑色的长裙,纹丝不动。 黑色的面纱,遮掩了她所有的表情。 整个世界,陷入了一片死寂。 过了足足十息的时间。 也不知是谁,第一个从那极致的震撼中回过神来,颤抖着,举起了自己的双手。 “啪。” 一声清脆的掌声响起,在这死寂的大堂里,显得如此突兀。 紧接着。 “啪!啪!啪!” “啪啪啪啪啪啪——!” 掌声,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整个璇玑楼! 那掌声中,没有了往日的轻佻与狎玩。 取而代之的,是发自内心的敬畏、狂热、与一丝丝连他们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惧。 他们今天所见的,已经不是一扬表演。 是一扬神迹。 柳如烟,在他们的心中,已经从一个技艺超群的“舞姬”,彻底蜕变成了高高在上的“仙子”,甚至是……“神女”。 面对着这山呼海啸般的掌声与喝彩。 柳如烟只是微微垂眸,对着台下,轻轻地、几不可察地,颔了颔首。 那不是妓子对恩客的谢礼。 那更像是神祇,对信徒的一次,淡漠的、恩赐般的回应。 而后,她转身,步履从容,在无数道狂热而敬畏的目光注视下,缓缓走入了后台的阴影之中。 第77章 璇玑楼主 柳如烟刚刚走下舞台,那份笼罩全身的神性与威严,便如潮水般退去。 她的脸色,微微有些苍白,额角也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以洞明境初期的内劲,完整地跳完这一支灌注了全部炼气的《十六天魔舞》,对她而言,亦是一种巨大的消耗。 但她的眼眸,却亮得惊人。 她知道,她成功了。 从今往后,她在璇玑楼,在这些恩客心中的地位,将再也不同。 她不再是需要讨好任何人的玩物。 她,柳如烟,本身就是价值。 她就是风尚。 她就是权威。 …… 五楼。 与楼下的喧嚣热闹截然不同,这里安静得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淡雅而又昂贵的香料气息,沉静,悠远,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韩杜鹃的脚步,却打破了这份沉静。 她的步伐急促,平日里那份八面玲珑的从容荡然无存,绣着金线的裙摆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划过一道道焦急的弧线。 她甚至来不及让侍女通报,便径直推开了一扇厚重的紫檀木门。 “楼主!” 房间内,没有想象中的奢华陈设。 一张软榻,一方矮几,一架屏风,一尊香炉。 香炉里,青烟袅袅,如梦似幻。 一个身影,正慵懒地斜倚在软榻之上。 她未着外衫,只穿着一件丝质的单薄寝衣,一双雪白修长、毫无瑕疵的玉腿,就那么随意地交叠着,搭在榻边,在朦胧的灯火下,泛着象牙般温润的光泽。 丰饶之处刺着一只青玉、血红交织的蜘蛛。 “杜鹃,什么事,让你慌张成了这副模样?” 楼主声音也是懒洋洋的,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沙哑,却又有着奇异的穿透力。 韩杜鹃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恭敬地躬身行礼。 “楼主,是柳如烟。” “她今夜登台,跳了一支十分完美的舞。”韩杜鹃的声音,依旧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 “我看到了。”楼主淡淡地道。 韩杜鹃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惊愕随即又恢复平静。 楼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在安静的房间里回荡,带着说不出的意味。 “这璇玑楼的五楼,虽然高,但还没高到眼瞎耳聋的地步。” “她突破了洞明境,而且根基之扎实,内劲之凝练,远超同侪。以初入境的修为,竟能将‘气’运用到如此收放自如、与舞姿融为一体的境地,确实……是个怪物。” 楼主的评价,比韩杜鹃心中所想,还要高。 韩杜鹃定了定神,继续说道:“楼主慧眼如炬。但属下心有疑虑,不得不报。” “说。” “那舞,并非我璇玑楼的武学。其中手印变幻,诡谲精妙,尤其是带着释家武学的影子,却又更加霸道、更加凌厉!” 韩杜鹃的眉头紧紧锁起。 “我调查过柳如烟的出身,其父母确是游脚商人,因边境战乱流亡至京城。她自幼随父母奔走,见多识广不假,可这身本事,绝非一个普通商贾之女能够拥有!” “这等天赋,这等悟性,这等心计……无论是舞道、言谈、还是这武学进境,都太过匪夷所思,简直……简直不像是凡人!” 韩杜鹃将心中的担忧,一股脑地全部说了出来。 一个来历不明,却又天赋高到可怕的人,就像一柄没有刀鞘的利剑,谁也不知道她会指向何方。 房间内,再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只有那袅袅的青烟,无声地盘旋,变幻着形状。 许久,楼主才再次开口,声音里,那份慵懒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洞悉一切的淡然。 “杜鹃,你跟了我多少年了?” 韩杜鹃一怔,不知楼主为何忽然问起这个,但还是恭敬地答道:“回楼主,整整二十年了。” “二十年……”楼主轻声感叹,“那你应该记得,我璇玑楼的初衷。” 她缓缓掀开面前的月纱。 那是一张怎样惊心动魄的脸。 明明眼角眉梢,都带着岁月沉淀下的风情,却看不到一丝一毫的苍老。 她的美,超越了年龄,超越了皮相,是一种烙印在灵魂深处的、雌雄莫辨的绝世风华。 她的目光,平静而深邃,仿佛能看透人心最隐秘的角落。 “璇玑楼,不问出身,不问来路,不问去途。” “这里,是销金窟,是温柔乡,却也是……一个能给那些无家可归、在世间挣扎的可怜孩子,一个遮风挡雨的庇护之所。” 楼主的目光,穿过韩杜鹃,仿佛看到了很远的地方。 “至于你说的那些天赋,那些能力,那些匪夷所思……” 她将烟杆放在唇边,轻轻吹了一口气,仿佛吹散了韩杜鹃所有的疑虑。 “这些,既然都集中在了她一个人的身上,那便是她的机缘,她的能力。” “我们璇玑楼,做的就是识人、用人、信息的生意。既然是千年难遇的璞玉,便要支持,打磨成美玉。” “我们的情报都显示来历毫无问题,其他的还需要追究吗?“ 楼主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了窗户。 楼下山呼海啸般的喝彩声,隐隐约约地传来,如同远方的潮汐。 ”对待天才,就是要与他人不同。” “奉我之命。” 楼主的声音,陡然变得清晰而威严,不容置疑。 “从今日起,柳如烟在璇玑楼内,享‘自由权’。” 韩杜鹃的身体,猛然一震,眼中射出难以置信的光芒。 “自由权”! 在璇玑楼,这是何等惊人的特权! 这意味着,柳如烟可以不必再遵循固定的登台时间,甚至可以……拒绝她不想见的客人! “只要她所做之事,是为了璇玑楼好,便随她去做,不必事事报备。”楼主的声音,继续传来。 “属下,明白了。”韩杜鹃深深地低下头,心中对楼主的敬畏,又深了一层。 “去吧。”楼主摆了摆手,重新回到软榻上,恢复了那副慵懒的姿态,“把我的话,原原本本地告诉她。” “问她想不想加入凤鸣阁。” “是。” 第78章 心向璇玑楼 当她再次走在安静的廊道上时,她的心情,已经与来时截然不同。 心中的惊疑与担忧,已经化作了浓浓的期待与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兴奋。 她很想看看,这块被楼主亲自解开了所有束缚的绝世璞玉,究竟能在这风云变幻的京城,绽放出何等耀眼的光芒。 …… 听竹小苑。 柳如烟已经沐浴完毕,换上了一身宽松舒适的素白寝衣。 她没有休息,而是盘膝坐在窗前的软垫上,静静地调息。 体内的内劲,如同一条温顺的溪流,在她打通的经脉中缓缓流淌,修复着方才极限消耗带来的疲惫。 她的心,也如这小院中的竹林一般,在夜风中,恢复了宁静。 脚步声,由远及近。 柳如烟睁开眼,看向门口。 是韩杜鹃。 “妈妈。”柳如烟起身,微微颔首。 韩杜鹃的目光,在柳如烟身上细细地打量了一圈。 眼前的少女,洗去了舞台上的所有妆容与光环,素面朝天,黑发如瀑。 那份神魔临凡般的威压与妖冶已经尽数收敛,只剩下一种雨后空山般的清丽与宁和。 可韩杜鹃却再也不敢将她当做一个普通的少女看待。 她知道,在这份宁静的外表下,潜藏着何等锋利与磅礴的力量。 “不必多礼了。”韩杜鹃的语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温和,甚至带上了一丝平等的意味。 她缓步走进屋内,目光扫过屋内简洁雅致的陈设,最后,停在了柳如烟那双清澈如古井的眼眸上。 “我刚从楼主那里过来。”她开门见山。 柳如烟的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没有说话,静待下文。 韩杜鹃看着她这副宠辱不惊的模样,心中暗暗点头,将楼主的话,一字不差地,缓缓复述了一遍。 “……楼主有令,从今日起,你在楼内,享‘自由权’。” “只要是为了璇玑楼好,随你去做。” 当“自由权”三个字,从韩杜鹃口中吐出时,柳如烟那始终平静无波的心湖,终于荡起了一圈巨大的涟漪。 成了! 这正是她想要的! 她耗尽心力,在那舞台之上,将《十六天魔舞》以最震撼的方式展现出来,不仅仅是为了立威,为了抬高身价。 更是为了向璇玑楼真正的掌权者,展现出自己那无可替代的天赋、值得投资的巨大价值! 柳如烟心中波涛汹涌,脸上却依旧是一片谦恭平静。 那份巨大的喜悦,被她完美地压制在眼底深处,只化作了一缕恰到好处的、受宠若惊的亮光。 她对着韩杜鹃,深深地,深深地,行了一个大礼。 “柳如烟,谢楼主厚爱。” “谢妈妈亲自前来告知。” 她的腰弯得很低,姿态谦卑到了极点,仿佛一个得到了天大恩赐,而不知所措的寻常少女。 这份姿态,让韩杜鹃心中最后一丝的警惕,也彻底放下了。 懂得感恩,懂得敬畏。 只要她还懂得这一点,那她就永远是璇玑楼的人。 “快起来吧。”韩杜鹃亲自上前,扶起了柳如烟。 “这番心意,还望妈妈代为转达给楼主,如烟感激不尽。” 她的话,说得滴水不漏。 既表达了对楼主的无限感激,又巧妙地将韩杜鹃也拉了进来,姿态放得极低,却又不显谄媚。 韩杜鹃看着她,越看越是满意。 聪明,通透,知进退。 这样的女孩子,活该她平步青云。 “好,你的心意,我一定带到。”韩杜鹃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 韩杜鹃笑道:“楼主还有最后一句话,让我问你。” 她的神色变得郑重了些,一字一句地问道。 “她问你,可愿加入‘凤鸣阁’?” 凤鸣阁。 这三个字,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柳如烟刚刚平静下来的心湖,再次激起千层浪。 她当然知道凤鸣阁是什么地方。 那是璇玑楼真正的核心,是三娘那般人物,才能踏足的所在。 当时校尉府刺杀,她也曾幻想过,能有朝一日加入其中。 那的确是她最初的目标。 但那,已经是曾经的想法了。 在她亲手击碎那洞明境中期的木人时,在她以一支《十六天魔舞》震慑全扬时,在她得到楼主亲赐的“自由权”时,她的心,她的眼界,早已不同。 人,都是不满足的。 她想要的是越来越好的生活,是能够自己掌握命运的权力,是足以保全自身的绝对力量。 而非,从一个华丽的牢笼,跳进另一个规矩森严的牢笼。 柳如烟的心思,在电光火石间转了千百回。 她抬起头,眸光清澈,却又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回禀妈妈,也请代我回禀楼主。” 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如烟,不想加入凤鸣阁。” 韩杜鹃的眉梢,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没有出声,静待她的下文。 柳如烟再次深深一福,语气诚挚。 “是璇玑楼,在如烟最绝望的时候,给了我新生。” “是璇玑楼,给了我富足的衣食,给了我庇护之所。” “更是璇玑楼,给了我这身足以安身立命的本领。” “璇玑楼于我,有再造之恩。” “如烟不愿加入任何派别,只想作为璇玑楼的柳如烟,为楼主,为璇玑楼,尽一份心力。” “楼主的知遇之恩,如烟没齿难忘。无论身在何处,心,永远向着璇玑楼。” 这是柳如烟的心里话。 韩杜鹃静静地听着,眼中的欣赏之色,几乎要满溢出来。 这个回答,比她预想中任何一个答案,都要完美。 不卑不亢,既表明了立扬,又宣誓了忠诚。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要什么,也清楚地知道该如何回报恩情。 “好。”韩杜鹃郑重地点了点头,“你的话,我一字不落,带到。” “刚刚舞技的最后一招非到万不得已不可使用。” “如烟记下了。” 她不再多留,转身离去,脚步比来时轻快了许多。 …… 五楼。 楼主依旧是那副慵懒的模样,斜倚在软榻上,听完韩杜鹃的复述,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仿佛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她拿起那杆翡翠烟杆,在掌心轻轻转动着,碧绿的玉色,映着她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 韩杜鹃恭敬地立在一旁,等待着楼主的示下。 许久,那带着奇异韵律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无妨。” 她的声音,淡得像窗外的一缕青烟。 “不加入凤鸣阁才正好。” 第79章 狼首服饰 经过一夜的调息,柳如烟体内的疲惫早已一扫而空,内劲在经脉中流转愈发圆融,心境也如洗练过的碧玉,通透无尘。 她的目光,越过了这片雅致的院落,投向了更为广阔的天地。 她需要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地方。 她换上一身最寻常不过的月白色布裙,发髻也只用一根木簪简单绾起,敛去了所有锋芒,看上去就像一个家境尚可的普通人家女子,戴上面纱出了璇玑楼。 寻到了一位叫“刘牙人”的中年男子。 “不知姑娘想寻个什么样的宅子?地段、大小、价位,可有什么讲究?”刘牙人搓着手,笑问道。 “想寻一处清静些的,两进两出的院子便好。”柳如烟淡淡开口,“价钱,百两黄金便好” 他当即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为柳如烟寻到最满意的宅邸。 一个时辰后,刘牙人便带着柳如烟,走在了京城繁华的街道上。 他先是领着柳如烟看了几处位于闹市后巷的宅院,虽是奢华气派,却都因过于喧嚣,被柳如烟轻轻摇头否了。 刘牙人见状,心思一转,便领着她拐进了一条主街后面的幽深巷弄。 柳如烟抬眼望去,只见那宅院坐落于巷子深处,青砖黛瓦,门口还栽着两棵姿态清雅的翠竹,与周遭的民居隔开了一段距离,确实是个闹中取静的好地方。 她跟着刘牙人走进去,只见院内布局疏朗雅致,亭台假山,错落有致。 前院待客,后院起居,两进两出,格局方正,每一处都打理得干干净净,可见原主人是个讲究人。 “此处甚好。”柳如烟微微颔首,心中已是有了七八分满意。 “姑娘好眼力!”刘牙人笑道,“这宅子要价一百两黄金,若是姑娘诚心要,我再去与房主商议商议,或能便宜些许。” 一百两黄金,对寻常百姓而言是天文数字,但对如今的柳如烟来说,却不过是九牛一毛。 她正欲点头,让刘牙人去唤房主前来商议。 就在这时,巷口处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 两名身材异常高大魁梧的汉子,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他们穿着统一的深色劲装,面容冷硬,太阳穴高高鼓起,行走之间,自有一股彪悍之气,一看便是练家子。 两人径直走到宅院门口,看都未看柳如烟和刘牙人一眼,其中一人便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沉声对闻声出来的房主说道:“这处院子,我们家主人要了。”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只沉甸甸的钱袋,扔在地上。 “这里是二百两黄金,现在就立契。” 他的语气,不是商量,而是通知。 那名白发苍苍的老房主,被这阵仗吓得一哆嗦,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刘牙人的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正要上前理论,却被柳如烟用眼神制止了。 这两人气血十分充沛,显然不是常人。 柳如烟的目光,并没有落在那袋黄金上,而是落在了那两名大汉的衣襟交合之处。 那里,用墨色的丝线,绣着一个并不起眼的图样。 那是一个小小的、面目狰狞的狼首。 她的心,猛地一动。 一个画面,瞬间在她脑海中闪过。 那是数日前,在芍药的“惜芳斋”里,那个绸缎钱老板,在美人面前得意忘形时所说的话。 “他们近来似乎对一种织入狼头暗纹的墨色锦缎格外青睐,说是更显勇武。” 西楚。 柳如烟的眼眸,微微眯起。 这处宅院的位置,僻静,隐蔽,便于监视主街的动向,又不易被人察觉,来人还都是武修高强的人。 确实是个设立据点的好地方。 一座宅子,与一条关乎异国动向的重要情报相比,孰轻孰重,她分得清清楚楚。 “既然这位爷也看中了此地,且出价更高,小女子又岂有夺人所爱之理。” 柳如烟唇边泛起一抹浅淡的笑意,对着那不知所措的刘牙人,轻声说道。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在扬每个人的耳中。 那两名大汉闻言,这才正眼朝她看来,眼中带着一丝意外与审视,似乎没想到这个女子,竟会如此轻易地放弃。 “我们再换一处相看便是。”柳如烟对着刘牙人,语气平静地说道,仿佛刚才什么都未曾发生。 说完,她便转身,步履从容地向巷外走去。 刘牙人愣了一下,看着那二百两黄金,又看了看柳如烟的背影,最终还是一跺脚,连忙跟了上去。 “姑娘,这……这太可惜了!”他追上柳如烟,满脸的惋惜与不忿。 “无妨。”柳如烟的笑容依旧淡然,“买卖不成仁义在,强求不得。京城这么大,还怕寻不到一处合心意的容身之所么?” 接下来,刘牙人又领着柳如烟看了几处宅院。 最终,柳如烟在主街末尾处,靠近城南的一条僻静街道上,选中了一座宅院。 这里同样是两进两出的格局,虽不如第一处那般风雅别致,但胜在更为清幽,院墙也更高,周围的邻里都是些寻常的本分人家,只是久未打扫而已。 价钱也公道,八十两黄金。 柳如烟十分干脆地付了钱,与房主签了房契,又在刘牙人的带领下,去官府的衙门里办妥了过户的手续,缴纳了税款,拿到了一纸盖着官府朱红大印的地契。 从此,这座宅院,便真真正正地,属于她柳如烟了。 柳如烟返回了璇玑楼。 老鸨的房间里。 当她听完柳如烟平静而详尽的叙述后,脸上那份八面玲珑的笑容,渐渐敛去。 她的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 韩杜鹃站起身,在房中踱了两步。 ”芍药上次汇报,我们便让西楚的探子打探了,只得知是西楚军机处所买,其他便不容易打探,这个情报便搁置了。“ 老鸨站定”如今你带来的消息或许可以让这份情报得到完善,想来很快便会等来买家了。” “凤鸣阁的人,会去盯着那处宅子的。对了,日后有情报需要你也可以询问凤鸣阁。“ ”多谢妈妈,那如烟便退下了。“ 第80章 赠伞 柳如烟自璇玑楼那方锦绣地走出。 街边的包子铺蒸腾着热气,早起的货郎已经挑起了担子,那一声声悠长的叫卖,是这座古老城池苏醒的呼吸。 柳如烟的步子很慢,很稳。 她的目光掠过那些鲜活的、为生计奔波的面孔,心中却是一片前所未有的宁静。 穿过几条熙攘的街道,转入那条靠近城南的僻静巷弄。 她停在了那座挂着新锁的宅院门前。 青砖黛瓦,高墙静默,院内的树梢在晨风中微微摇曳,偶有几声清脆的鸟鸣传来。 这里,是她的家了。 柳如烟取出钥匙,插入锁孔,轻轻一转。 “咔哒。” 那一声轻响,仿佛开启了一个崭新的世界。 她推开门,身后却传来一个清脆又带着几分惊喜的声音。 “如烟?” 柳如烟回眸。 只见巷口处,一个穿着水绿色衣裙的女子,正提着一只小巧的竹篮,满眼欣喜地望着她。 是苏青玉。 许是脱离了璇玑楼那个人人都要戴着面具过活的地方,她的笑容里,少了几分强撑的懂事,多了几分发自内心的松弛与自在。 “青玉姐姐。”柳如烟的唇边,漾开一抹温和的笑意。 苏青玉快步跑了过来,竹篮里装着些新鲜的瓜果,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如烟,你怎会在这里?这宅子……”她的目光落在敞开的院门上,眼中满是好奇。 “我买下了。”柳如烟轻声说道,语气平静,却自然地带着一丝主人家的从容。 她知道柳如烟如今在楼里风头无两,却也没想到,竟能置办下这样一处宅院。 柳如烟笑了笑,侧身让她看院内的光景。 “只是刚拿下,里面还乱着,正准备收拾。” 苏青玉探头望去,只见院中杂草丛生,石桌石凳上落满了灰尘,廊下的梁柱间甚至还挂着几缕破败的蛛网。 “呀,这得收拾到什么时候去!”她惊呼一声。 随即,她眼珠一转,将手中的竹篮往柳如烟怀里一塞,二话不说便卷起了自己的袖子,露出一截雪白皓腕。 “妹妹,我来帮你!” 她的语气,是那样地理所当然,不带一丝一毫的犹豫。 “正好我现在是良人,能出入璇玑楼,两个人收拾总比一个人快。” 柳如烟看着她那副热火朝天的模样,心中流过一丝暖意。 她不再推辞,点了点头。 “好,那便辛苦你了。” “不辛苦!”苏青玉应得响亮。 两人相视一笑,一同走进了这座即将焕然一新的宅院。 宅院是许久没人住过了。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灰尘与木头混合的、属于旧时光的味道。 苏青玉寻来两块布,将头发简单包起,又找来扫帚和抹布,俨然一副干活老手的架势。 “我们先从前院开始吧!”她指挥道。 “好。” 柳如烟亦挽起了袖口,那双曾在舞台上结出万千玄妙手印的纤纤玉手,此刻拿起扫帚,竟也似模似样。 一个扫地,一个除草。 很快,前院的地面便被清扫干净,露出了青石板原本的纹路。 两人又合力提来一桶桶清水,开始擦拭石桌石凳,清洗廊下的栏杆。 冰凉的井水浸过指尖,带走燥热,也洗去了尘埃。 苏青玉一边用力擦着,一边好奇地问道:“你买下这宅子,日后是打算搬出璇玑楼吗?” 柳如烟的动作顿了顿,她用沾湿的抹布,细细擦拭着一处雕花的窗棂,声音轻柔。 “璇玑楼是我的根,我不会离开。” “只是,总想有个自己的地方。” 阳光透过稀疏的竹叶,在刚刚擦拭干净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两人歇了口气,喝了些水,便又开始向主屋进发。 主屋的门窗紧闭,一推开,一股更浓重的陈旧气息扑面而来,扬起的灰尘在光束中飞舞,如同无数细小的精灵。 “咳咳!”苏青玉被呛得连连咳嗽。 柳如烟取出手帕递给她,自己则上前,将所有的窗户一一推开。 新鲜的空气涌入,驱散了屋内的沉闷。 屋内的陈设很简单,桌椅案几,都是些寻常的木制家具,上面覆着厚厚一层灰,仿佛披上了一件灰色的外衣。 柳如烟垂着眸,专心致志地清扫着每一个角落。 她看着那些积年的尘垢,在自己的扫帚下,一点点被扫除,看着地面渐渐露出原本的青砖本色。 苏青玉将一张八仙桌擦得光可鉴人,满意地拍了拍手,一屁股坐在擦干净的椅子上,捶着自己有些酸软的腰。 “如烟妹妹,这宅子真好,又大又清静。”她环顾着这间越来越亮堂的屋子,满眼都是羡慕。 柳如烟也停了下来,走到她身边坐下。 “等你家刘公子高中,他也会为你置办一处比这更好的宅子。”她笑着说道。 听到“刘公子”三个字,苏青玉的脸上,瞬间绽放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光彩。 那是一种沉浸在爱恋与期盼中的、独属于少女的幸福光芒,明亮得有些晃眼。 “妹妹取笑我。”她娇嗔了一句,脸颊更红了,但眼里的甜蜜,却几乎要溢出来。 “他……他最近又来信了。”她像是分享一个天大的秘密,声音都压低了几分,凑到柳如烟耳边。 “哦?”柳如烟做出饶有兴致的样子,“信上都说了些什么?” “常州那边,挨着一条叫‘黑河’的大河,水汽特别重,十天里倒有七八天在下雨。” “所以,那里的人,最会做伞了。油纸伞、竹骨伞、绸面伞……各式各样的,画着山水花鸟。” “他说,等他寻到最好看的两把,就托人捎回来。” 她顿了顿“到时我挑最好看的那把给妹妹你。” 柳如烟的心,轻轻地动了一下。 她看着苏青玉那双纯净的、满是分享喜悦的眼睛,微笑着颔首。 “那我就提前谢过姐姐和刘公子了。” “妹妹别客气!” 柳如烟柔声说道:“刘公子对你,当真是用了心的。” “嗯!”苏青玉点头,幸福感几乎要从每一个毛孔里散发出来。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又接着说道:“对了,他还说,他如今除了温习功课,准备来年的春闱,平日里,一有空,便会去黑河的河堤上走动。” “哦?去河堤上做什么?”柳如烟顺着她的话问道。 “他说,黑河的水势虽大,但河道年久失修,堤坝也多有疏漏之处。他正在研读水利之书,想琢磨出一种既省钱又牢固的法子,来加固河道呢。” 苏青玉说起这些时,眼中充满了崇拜。 “他说,为官一任,当造福一方。即便他如今只是个白身,也想先为当地的百姓,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柳如烟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光。 能在流放之地,不自怨自艾,反而心系民生,潜心研究水利,准备春闱。 这位刘萧公子,确实非池中之物。 他不仅有才情,更有胸襟与抱负。 这样的人,若是能挺过这次,来日,前途不可限量。 “胸怀天下,心系百姓,刘公子确是难得的栋梁之才。”她由衷地赞叹道,“青玉姐姐,你的眼光,是极好的。” 第81章 刘家灭门 院子里的杂草被清理干净,露出了原本的路径。 石桌石凳一尘不染,在晚风中散发着温润的光。 两人锁好院门,沿着已经亮起灯笼的街道,向着京城中有名的酒楼“繁盛楼”走去。 夜色下的京城,比白日里更多了几分喧嚣与繁华。 繁盛楼里,更是人声鼎沸,座无虚席。 柳如烟没有上楼,只在大堂的食案边,点了几个精致清淡的小菜,又要了一壶温润的果子酒,让伙计仔细打包好。 两人提着食盒,回到了那方安静的小院。 她们没有在屋里,而是将小菜一一摆在了院中的石桌上。 一碟水晶肴肉,一盘素炒三丝,一份蟹粉豆腐,还有一碗清淡的菌菇汤。 虽然简单,但在这宁静的月色下,伴着习习的晚风,却比任何山珍海味都更让人舒心。 柳如烟为苏青玉倒了一杯果子酒。 “今天,多谢你了。”她举杯。 苏青玉连忙也举起自己的酒杯,与她的杯子轻轻一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妹妹不必客气。”她一饮而尽,甜甜的酒液滑入喉中,让她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柳如烟看着她毫无防备的笑脸,也浅浅地抿了一口酒。 酒意微醺,月色温柔。 她看着眼前这个单纯的女孩,看着这个自己亲手打理出来的、干净整洁的院落,心中那根始终紧绷的弦,在这一刻,似乎真的松开了些许。 月色温柔,酒意微醺。 那晚在小院中的宁静与惬意,仿佛还停留在指尖。 此后的三日,柳如烟便如一只筑巢的燕,不知疲倦地往返于璇玑楼与城南巷弄之间。 她将自己这些年积攒下的,那些不愿示人的私物,一点点、一件件地搬入那座属于自己的宅院。 每当钥匙插入锁孔,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她的心,便会获得一分踏实而笃定的安宁。 这日午后,璇玑楼最高的“揽月台”上,丝竹声悠扬。 柳如烟一袭湖蓝色的广袖流仙裙,翩然而立。 这身舞衣,是城中最大的绸缎庄“锦绣阁”的少东家徐百万,特意寻了最顶尖的绣娘,耗时一月,为她量身打造的。 衣料是罕见的“云梦纱”,在日光下流转着水波般的光泽,裙摆上用银线绣着大片繁复的花枝,随着她的动作,仿佛穿梭在花丛中。 乐声起。 她赤着一双莹白如玉的足,足踝上系着一串细小的银铃。 随着她轻盈的旋身,清脆的铃音如碎玉般洒落,与乐声交织在一起,勾魂摄魄。 一舞毕,满扬死寂。 随即,雷鸣般的喝彩声轰然炸响。 柳如烟立于台中央,她含笑弯腰,行了一个礼,眼波流转间,是恰到好处的妩媚与疏离。 就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台下人群边缘的三娘。 三娘并未看台上的她,而是目光沉沉,直直地望着她,脸上没有丝毫欣赏之色,只有一片化不开的凝重。 柳如烟的心,轻轻一沉。 她不动声色地结束了谢幕,在丫鬟的簇拥下走下高台,婉拒了所有人的邀约,径直穿过人群,来到了三娘身边。 “三娘姐姐。” “妈妈在进宝阁等你。”三娘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沙哑。 柳如烟的瞳孔微不可察地一缩。 她没有多问,只是点了点头,敛去所有表情,跟在三娘身后。 穿过喧嚣的一楼大厅,走过曲折的回廊,两人来到进宝阁。 老鸨,就坐在那张紫檀木雕花的太师椅上,手中盘着一串油光水滑的紫金佛珠,神色肃杀,不见半分平日里的笑意。 “妈妈。”柳如烟上前,恭敬地行礼。 老鸨抬起眼,那双看似浑浊,实则精光内蕴的眸子,紧紧地锁着她。 “如烟,坐。” 柳如烟依言,在下首的圈椅上坐下,脊背挺得笔直。 屋内一片死寂,只有佛珠在老鸨指间捻动的轻响,一下,又一下,敲在人的心上。 许久,老鸨才缓缓开口,声音像是被砂纸打磨过,粗粝而沉重。 “今早,常州那边,清月传来了消息。” 柳如烟的心跳,漏了一拍。 常州,清月。 老鸨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着如何措辞,但最终,还是化作了最直接的残忍。 “刘萧一家,四口,都死了。” 轰—— 柳如烟的脑中,仿佛有惊雷炸开,一片空白。 她怔住了。 眼前,瞬间浮现出几日前,苏青玉在小院中,那张因为提起心上人而绽放出无限光彩的笑脸。 她说,他如今在黑河的河堤上走动,想琢磨出法子,加固河道。 她说,他要为当地的百姓,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她说,等他寻到最好看的两把伞,就托人捎回来,一把给她,一把给自己。 那幸福的、甜蜜的、充满希冀的模样,还那么鲜活地映在脑海里。 刘萧怎么会……死了? “刘萧、他的父母,仅有一个六岁的妹妹幸免于难。” 老鸨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继续陈述着这桩惨案。 “四天前的夜里,五名洞明初期的杀手,潜入了他们被安置的院落。” “清月就住在隔壁,她是我们的人,常州知府的姨娘。我早已吩咐过,让她多加照顾刘家。” “可对方,是五个洞明境的高手。清月只有蜕凡境后期,根本不能动手”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五人将刘家人杀害。” “杀手的手法很干净,将尸体连夜沉入了黑河。” “直到第二日清晨,才有早起的百姓,在岸边发现了被河水冲上来的几缕带血的衣衫碎片。” 柳如烟的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尖锐的疼痛让她混乱的思绪,恢复了一丝清明。 不对。 不对! 她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骇人的光。 “妈妈!”她的声音因为急切而有些变调,“算算时间,刘萧新寄来的信,昨日就该到了!” 老鸨的脸色,也瞬间变了。 “不好!”柳如烟霍然起身,脸色惨白如纸,“青玉姐姐!” 她再也顾不得什么规矩,转身就往外跑。 老鸨厉声道:“三娘,快!去看看苏青玉!” 两人一前一后,在璇玑楼那迷宫般的回廊里疾速穿行,带起的劲风,吹乱了柳如烟鬓边的发丝。 她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每一次跳动,都带来窒息般的痛楚。 快一点,再快一点! 千万,千万不要出事! 当她们终于赶到苏青玉的房间时,看到的是一扇虚掩的门。 第82章 万谢璇玑楼,此去随水流 柳如烟几乎是撞开门的。 “青玉姐姐!” 屋内,空无一人。 被褥叠得整整齐齐,妆台上的瓶瓶罐罐也摆放得一丝不苟。 一切都显得那么寻常,却又处处透着死一般的寂静。 柳如烟的目光,瞬间被桌上那两封信,和旁边静静靠着的一把油纸伞吸引。 她踉跄着走过去,颤抖着伸出手,拿起了上面那封信。 信封上的字迹,清俊风骨,力透纸背。 写着:吾爱青玉,亲启。 她拆开信,信纸上,墨迹淋漓,仿佛承载了写信人无尽的悲怆与不甘。 开头,是一首诗。 曾许月下共白头, 奈何风雨折兰舟。 此身已作泥销骨, 唯愿卿心似自由。 柳如烟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她继续往下看。 “我的心上人,青玉:” “当你读到这封信时,我或许,已不在人世。” “原谅我的食言。我曾对天发誓,定不负你,定会风风光光地来娶你过门。可这苍天,终究是不肯给我这个机会了。” “今早,我发现巷子里,多了几个陌生的面孔。他们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个死人。我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我知道,他们是冲着我来的,怕是来者不善,这一劫,我怕是躲不过去了。” “只能抓紧写下这封信寄出。” “我只能像平常一样的姿态,我怕他们提前动手。” “青玉,我怕的不是死。我怕的是,我死了,你该怎么办?我怕的是,再也见不到你,再也不能为你拭去眼角的泪,再也不能听你唤我一声‘萧郎’。” “我终究,是不能履行我的承诺了。” “这几日,我走遍了常州的伞铺,为你寻到了我眼中最好看的两把伞。一把画着江南的烟雨,一把绘着塞北的红梅。我想象着,你撑着它们走在雨中、雪中的模样,定然美得像一幅画。” “我将它们一并寄回,连同我为你赎身剩下的所有银钱。拿着它们,青玉,寻一处安稳的地方,好好地活下去。” “忘了我吧。忘了刘萧这个没用的书生。忘了我们之间的所有约定。” “苏青玉,你会更幸福的。一定会的。”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了毒的刀,狠狠地扎在柳如烟的心上。 她捏着信纸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薄薄的信纸,被她攥得变了形。 在这封信的下面,还压着另一张小小的纸条。 上面只有寥寥十个字,却字字泣血。 “万谢璇玑楼,此去随水流。” 此去……随水流…… 柳如烟的身体,猛地一晃。 她的目光,死死地盯住了桌边那把安静倚立的油纸伞。 这是留给自己的那把! 青玉将这把留了下来,那她自己……带着另一把,去了哪里? “随水流……” 柳如烟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心,像是被生生剜去了一块,痛得她无法呼吸。 三娘的脸色也难看到了极点,“快去找人!满城去找!”她二话不说,转身便冲了出去。 林香第一个冲了过来,看了桌上的信,当场就哭瘫在地。 楚云紧随其后,一向冰冷的脸上,血色尽褪,嘴唇抿成一条惨白的直线。 沈星移也来了,他默默地站在柳如烟身后,看着她因极致的愤怒与悲痛而微微颤抖的背影,一双拳头,握得咯咯作响。 “分头找!” 柳如烟的声音,冷得像冰,“所有她可能去的地方,一个都不要放过!” “静心楼!” “青玉最爱的茶楼。” “她和刘公子常去的那家书铺!” “还有……” 柳如-烟的脑海中,猛地闪过一个地方。 “刘家旧宅!” 一群人,冲入了京城沉沉的夜色之中。 往日繁华喧嚣的街道,此刻在他们眼中,却成了一座冰冷而巨大的迷宫。 他们找遍了每一个角落,问遍了每一个可能见过她的更夫、巡丁。 希望,一点一点地被消磨。 绝望,如潮水般,将每个人淹没。 当他们最终气喘吁吁地赶到城南那座早已被查封的刘家旧宅时,所有人都沉默了。 宅院依旧是那副破败的模样,朱漆的大门上,贴着刺眼的封条,在月光下泛着惨白的光。 门前,有一座石桥。 桥下,是潺潺流动的护城河,河水在夜色中,呈现出一种墨汁般的黝黑。 所有人的脚步,都停在了桥头。 一种不祥的预感,像一张巨大的网,笼罩在众人心头。 “你们看……那是什么?” 林香颤抖着伸出手指,指向桥下的河面。 众人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那漆黑如墨的河面上,静静地漂浮着一样东西。 是一把油纸伞。 伞面被河水浸透,微微打开着,露出上面那幅淡雅的江南烟雨图。 青色的山,绿色的水,小小的乌篷船,在水墨画般的景致中,显得那么孤独,那么凄凉。 它随着微波,在水面上轻轻地、缓缓地打着旋,像是一场无声而绝望的祭奠。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风,也停了。 空气中,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和那把在黑水中缓缓飘荡的伞。 “不……不会的……” 林香喃喃自语着,双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瘫倒在地,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嚎。 “青玉姐姐——!” 楚云一直紧绷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三娘的眼中,也满是沉痛与惋惜,她上前一步,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只是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 柳如烟,只是静静地站着。 她没有哭,也没有喊。 她只是死死地盯着那把伞,盯着那片吞噬了她朋友的、冰冷黑暗的河水。 月光洒在她的脸上,映出一种近乎妖异的平静。 可在那平静的表象之下,在那双幽深如古井的眸子里,却翻涌着足以焚尽一切的、冰冷的火焰。 是痛。 是悔。 是滔天的恨意。 她后悔,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察觉到苏青玉的异样。 她痛惜,一个那么单纯、那么美好的生命,就这样香消玉殒。 她更恨! 恨那些藏在暗处的黑手,恨这个颠倒黑白、草菅人命的世道! 刘萧,一个胸怀天下、心系百姓的栋梁之才,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 苏青玉,一个只求与心上人相守的痴情女子,也随他而去了。 柳如烟缓缓地、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第83章 前去调查 那晚,在小院里,苏青玉巧笑嫣然的模样。 那封信里,刘萧字字泣血的嘱托。 还有眼前这把,在黑水中无声飘零的伞。 京城的雨,细密如愁。 冰冷的雨丝,打湿了城郊新立的一座孤坟。 没有墓碑,只有一个小小的土丘,仿佛怕惊扰了长眠于此的人。 璇玑楼的人将苏青玉的尸身,从那片冰冷的黑河中打捞了上来。 她走得很安详,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解脱的微笑,仿佛不是赴死,而是去赴一场等待了许久的约。 柳如烟静立在坟前,一袭素衣,任由那冰凉的雨水浸透她的发丝,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 她手中,撑着那把画着塞北红梅的油纸伞。 伞面上的落雪与红梅,被雨水浸润,颜色愈发显得凄迷。 这是青玉留给她的伞。 而苏青玉,带着那把绘着江南烟雨的,追随她的少年郎去了。 风吹过,伞面微微晃动,仿佛一声无声的叹息。 柳如烟缓缓蹲下身,将那把塞北红梅伞,轻轻支放在坟前,为那小小的土丘,挡住这漫天的风雨。 她看着那座孤坟,眼前浮现的,却是苏青玉在小院里,卷着袖子,热火朝天帮她打扫的模样。 她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那座孤坟,和坟前那把孤独的伞。 转身,向着雨幕中的璇玑楼走去。 …… 进宝阁。 名贵的香料在兽首铜炉中静静燃烧,吐出袅袅青烟,却驱不散空气中那几乎凝成实质的压抑与肃杀。 老鸨韩杜鹃坐在主位,面沉如水,手中那串盘玩得油光锃亮的紫金佛珠,此刻也停止了转动。 三娘坐在她的身侧,脸色同样凝重。 下首,坐着柳如烟。 她已经换下湿衣,梳洗干净。 在她的旁边,还坐着一名女子。 那女子身着一袭藕荷色的襦裙,身段婀娜,眉目如画,气质温婉中又透着几分疏离的清冷。 她便是凝脂。 “青玉,是我们璇玑楼出去的姑娘。” 许久的沉默后,老鸨终于开口,声音沙哑而冰冷。 “无论是谁,造成了她的死,无论是直接,还是间接。” 她的目光,如刀锋般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在了柳如烟的身上。 “我们一定要查清楚!” 这句话,掷地有声,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璇玑楼,不只是风月场,更是盘踞在京城的一头猛虎。 苏青玉的死,刘萧一家的惨案,已经不是简单的江湖仇杀。 老鸨看着柳如烟那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心中闪过一丝疼惜。 “如烟,”老鸨的声音缓和了些许,“此事,便由你去查。” “三娘麾下,有两名弟子,芷云,彤雨。”老鸨继续说道,“她们二人,都已是洞明初期的修为,身手利落,心思缜密,便随你同去,听你差遣。” 三娘对着柳如烟,微微颔首,算是认可。 老鸨的目光,又转向了另一边的凝脂。 “凝脂,你的琵琶音杀之术,对那些气血刚猛的武夫有奇效。” “对方能派出五名洞明境的杀手,行事如此狠绝,背后势力定然不小,虽然只是调查,为防万一,你也随如烟同去。” 凝脂闻言,缓缓站起身。 她走到柳如烟面前,对着她盈盈一福,声音柔美清脆,如玉珠落盘。 “名花凝脂,任凭柳妹妹调遣。” 柳如烟也立刻起身,对着众人深深一拜。 “多谢妈妈成全。” “多谢三娘姐姐。” “多谢凝脂姐姐。” 她的声音,依旧带着一丝颤抖,但那份滔天的恨意,已经被她死死地压在了心底,化作了冷静的杀机。 “如烟,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老鸨满意地点了点头。 “去吧,收拾一下,即刻启程。” “沈星移那小子,也跟着你。路上,多个人,多双眼睛。” 柳如烟不再多言,再次行礼后,便与凝脂一同退出了进宝阁。 芷云和彤雨早已在门外等候,是两个看上去十分干练的年轻女子,对着柳如烟和凝脂抱拳行礼,齐声道:“见过凝脂姑娘,柳姑娘。” 柳如烟的目光扫过她们,点了点头。 一行人,加上早已收拾好行囊,在院中默然等候的沈星移,没有再多做停留。 趁着夜色,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悄无声息地驶出了璇玑楼,汇入了出城的官道,向着常州的方向,疾驰而去。 车轮滚滚,碾碎了夜的寂静。 …… 两日后。 金銮殿。 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身着明黄龙袍的大胤皇帝,将一份奏折狠狠地摔在御案之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混账!” “简直是无法无天!” 皇帝须发皆张,龙颜大怒,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刘萧!秋闱夺魁的才子!还对水利见解独到,颇有章法!” ”朕都做好决定待春闱一过便召回刘谦一家。“ “现在竟然在流放之地,被满门屠戮!” 雷霆之怒,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之上,所有文武百官皆是噤若寒蝉,垂首躬身,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人群中,身着蟒袍的二皇子王翳,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与阴狠。 他上前一步,躬身奏道:“父皇息怒,龙体为重!” 他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悲愤与急切。 “刘萧一案,人神共愤!此等歹徒,光天化日之下,屠戮朝廷命官家属,视我大胤律法如无物,简直是罪该万死!” 他义正辞严,慷慨陈词。 “此事,绝不能姑息!儿臣恳请父皇下旨,让儿臣亲赴常州,彻查此案!无论凶手背后牵扯到谁,背景有多深,儿臣都定会将其绳之以法,挖地三尺,也要将他们揪出来!以慰刘萧忠良在天之灵,以正我大胤国法之威严!” 一番话说得是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尽显一位皇子的担当与勇武。 他身后的几名官员,立刻出列附和。 “二殿下所言极是!此案影响恶劣,非雷霆手段不能震慑宵小!” “二殿下英明神武,由殿下亲往,定能马到功成,彰显天威!” 然而,另一侧,以太傅为首的几位老臣,却是眉头紧锁。 谁都知道,常州知府,是二皇子的旧部。 这案子发生在他的地盘上,他不去追究知府的失察之罪,反而第一个跳出来要主动请缨去查案,这本身就透着一股诡异。 这哪里是查案,分明是想借机将此事彻底按下去,将所有线索都掌握在自己手中。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太子王曌,缓缓出列。 第84章 金銮殿之争 他身姿挺拔如松,面容温润如玉,一身杏黄色太子常服,更衬得他气度雍容。 与王翳的激昂不同,他的声音沉稳而平和,却自有一股令人信服的力量。 “父皇息怒。” 他先是安抚了皇帝,随后才转向王翳,目光平静无波。 “二弟为国分忧之心,孤,心甚慰之。”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 “只是,常州知府,本就与二弟私交甚笃。你若前去,地方官员难免会揣摩上意,畏首畏尾,反而不利于查案。为避瓜田李下之嫌,此事,二弟还是不宜插手。” 王翳的脸色,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但随即又恢复了那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皇兄此言差矣!正因常州知府是儿臣的旧部,才更应前去!如此,方能让他不敢有丝毫隐瞒,全力配合!倘若真是他失职,也必将大义灭亲,绝不姑息!” “再者说,”他话语一转,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太子,“皇兄乃是国之储君,日理万机,要为父皇分担朝中诸多繁杂政务,此等奔波劳碌、又暗藏凶险的查案之事,岂能劳动皇兄大驾?儿臣身为弟弟,自当为皇兄分忧!” 这话说得,更是滴水不漏。 表面上是体谅太子,实则是在暗示太子贪生怕死,不敢接这烫手的山芋。 他就是要将太子逼到墙角。 你去,常州是我的地盘,水深得很,明枪暗箭,有的是法子让你焦头烂额,甚至有去无回。 你不去,那你这个太子,在父皇和天下人眼中,就是一个没有担当的懦夫。 一时间,朝堂之上,暗流涌动。 支持二皇子的官员,纷纷出言,明褒暗贬。 “殿下体恤太子,足见兄弟情深,臣等佩服!” “太子殿下坐镇京中,统筹全局,常州之事,确由二殿下代劳最为稳妥!” 而太子一系的官员,则据理力争。 “此案震惊朝野,关乎朝廷颜面,非太子殿下亲临,不足以彰显朝廷彻查到底之决心!” “正因常州水深,才更需太子殿下这等身份尊贵、行事公正之人前去,方能排除万难,还世间一个公道!” 双方你来我往,唇枪舌剑,金銮殿几乎变成了菜市场。 王曌始终静静地听着,脸上不见喜怒。 他知道,这从一开始,就是王翳为他设下的一个局。 一个阳谋。 他若退缩,便失了人心,失了君心。 他若前进,便是踏入龙潭虎穴。 但他,是王曌。 是大胤的太子。 是那个心怀天下,爱民如子的储君。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直视着龙椅上渐渐平息了怒火的皇帝。 他再次躬身,声音响彻整个大殿。 “父皇。” “刘萧之死,天下学子之心,也可能因此案而寒。” “儿臣身为储君,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此事,责无旁贷。” 他深深一拜,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儿臣,恳请父皇恩准,亲赴常州,彻查此案!” 满朝文武,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太子这番话中蕴含的决心与气魄所震慑。 王翳的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得逞的笑意。 很好。 王曌,你终究还是跳进了我为你挖好的坑里。 龙椅上,皇帝看着自己这个最器重的儿子,眼中闪过复杂的光芒。 有欣慰,有担忧,但最终,都化作了决断。 “准奏!” 皇帝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给你一队金吾卫!” “常州上下,所有官员,皆听你调遣!若有阳奉阴违,不遵号令者……” 皇帝的眼中,杀机一闪。 “先斩后奏!” “儿臣,遵旨!” 太子王曌,再次叩首。 一场惊动朝野的血案,就此,拉开了大幕。 两股力量,一明一暗,都向着同一个目的地——常州,汇聚而去。 夜色如墨,泼洒在二皇子府的琉璃瓦上,映不出半点星光。 整座府邸,都沉浸在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之中。 书房内,烛火摇曳,将墙壁上悬挂的猛虎下山图映照得狰狞可怖。 二皇子王翳,一袭玄色锦袍,负手立于窗前,身形被拉长成一道阴鸷的影子。 门被无声地推开,两道黑影如鬼魅般闪入,单膝跪地。 他们的身上,带着长途奔袭的风尘与淡淡的血腥气。 “殿下。” 其中一人垂首,声音嘶哑。 王翳缓缓转过身,俊美却阴沉的面容上,看不出丝毫情绪。 “事情,办妥了?”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淬了冰的刀子。 “回殿下,刘家上下,除一人外,已尽数……处理干净。” 王翳的眉梢,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 “除一人外?” “刘家那个六岁的小女儿,不知所踪。” 跪着的人,头埋得更低了,身体微微发颤。 “我们的人,搜遍了整个常州府,掘地三尺,也未能寻到其踪迹。” “留下的三名兄弟,仍在继续搜寻。” 书房内的空气,瞬间凝固。 那摇曳的烛火,似乎都停滞了。 王翳沉默着,没有说话。 但跪在地上的两个杀手,却感觉到了比刀锋更刺骨的寒意,从脊背一路蔓延到四肢百骸。 “废物。” 许久,他终于吐出了这两个字。 声音依旧很轻,却像两记重锤,狠狠砸在两人心口。 “五个洞明境的高手,竟还能让一个六岁的女童跑了?” 他踱步上前,靴底踩在光洁如镜的金砖上,发出沉闷而压抑的声响。 “你们是怎么办事的?” “殿下息怒!” 两人猛地叩首,额头撞在冰冷的地砖上。 “是我等无能,请殿下责罚!” 王翳走到他们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们,眼神如同在看两只蝼蚁。 “责罚?” 他嗤笑一声,笑意里满是残忍。 “你们的命,现在还有用。” “传令下去,加派五人去找,找不到那个小孽种,都不必回来了。”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挖地三尺不够,那就挖地十尺!把整个常州都给我翻过来!” “绝不能,留下任何后患。” 他的声音陡然转厉,带着不容置喙的杀机。 “听明白了吗?” “是!属下遵命!” 两人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仿佛身后有恶鬼在追赶。 书房内,重又恢复了那死一般的寂静。 王翳走到桌案后,端起一杯早已凉透的茶,一饮而尽。 茶水冰冷,顺着喉管滑下,却浇不灭他心中的那股烦躁。 第85章 阴谋与阳谋 一个温和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 一名穿着青色长衫,面容清瘦,留着三缕长髯的谋士,缓缓走了出来。 “为区区一个女童,动怒至此,有失身份。” 王翳将茶杯重重放下,发出一声脆响。 “先生,你不懂。” 他的眼中,闪着偏执而狠毒的光。 “斩草,就要除根。” “一星半点的火苗,都可能在日后,酿成燎原大火。” “本王,从不信什么侥幸。” 谋士微微躬身,脸上带着了然的微笑。 “殿下思虑周全,是属下短视了。” “不过,殿下放心,那女童不过六岁,即便侥幸逃脱,也绝无可能记得当夜之事。” “茫茫人海,想找到她,亦是大海捞针,不足为虑。” 王翳的脸色,这才稍稍缓和了些。 他坐回太师椅上,手指轻轻敲击着紫檀木的扶手。 “给那西楚六王子的消息,可传到了?” “回殿下,早已送出。” 谋士答道。 “常州是大胤边城,资源贫瘠,谁都不会想到常州会受到进攻,最近的城池也相距二百里,到时太子一定会孤立无援。” 王翳的嘴角,终于勾起了一抹森冷的笑意。 “好,很好。” “王曌啊王曌……” 他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那位皇兄,陷入绝境的狼狈模样。 “本王为你布下的天罗地网,看你这次,怎么躲?” 夜深。 王翳回到内院寝殿。 他的皇子妃,一位出身名门的温婉女子,正端着一碗刚刚温好的冰糖人参粥,迎了上来。 “殿下,您回来了。” 她声音轻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王翳脱下外袍,任由侍女接过,在桌边坐下。 皇子妃将粥碗递到他面前,亲自拿起汤匙,舀了一勺,吹了吹,送到他嘴边。 “殿下公务繁忙,也要保重身体。” 王翳张口,将那温热的粥咽下,人参的甘甜与冰糖的清润,让他烦躁的心绪平复了些许。 “殿下……” 皇子妃见他脸色稍霁,这才小心翼翼地开口。 “妾身今日听闻……父皇在金銮殿上,为了常州刘家的案子,大发雷霆。” 她的眼中,满是担忧。 “我们……非要做到那一步吗?” “那刘谦好歹曾是朝中官员,如今他一家惨死,父皇震怒,万一查下来……” “妇人之见。” 王翳打断了她,语气中带着一丝不耐。 他自己接过碗,几口便将一碗粥喝完。 “你懂什么。” 皇子妃被他一句话噎住,脸色微微发白,不敢再多言。 “你以为,本王只是为了给太子设局,才杀了那刘萧一家?” 皇子妃不解地看着他。 王翳冷笑一声。 “那刘萧,在秋闱时,所作的文章,我看过。” “其经世济民之才,对水利、农耕的见解,远超同辈,甚至连朝中那些老臣,都未必及得上他。” “这种人,是真正的大才。” 皇子妃更是不解了。 “既然是人才,殿下为何不设法收为己用,反而要……” “收为己用?” 王翳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你忘了他父亲刘谦,是如何被贬官流放的吗?” 皇子妃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王翳的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父皇竟然有意召回。” “一旦他回了京城,以他的才智和那股子犟脾气,迟早会去翻查他父亲去年被贬的旧案。” “顺藤摸瓜,查到本王头上,只是时间问题。” “与其留着这样一个心腹大患,时时提防,倒不如……”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一了百了。” “将他杀了,不仅能永绝后患,还能废物利用,做成一个完美的诱饵,引我那位好皇兄,跳进常州这个泥潭里。” “一石二鸟,何乐而不为?” 皇子妃听着他这番云淡风轻的话,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心底升起,遍体生寒。 东宫。 与二皇子府的阴沉肃杀截然不同,这里的灯火,明亮而温暖。 太子王曌,一身杏黄色常服,正立于一张巨大的舆图前。 图上,密密麻麻地标注着山川、河流、城镇、关隘。 他的目光,正落在“常州”那两个字上。 一名青衣幕僚,恭敬地立于他身后。 “殿下,您此去常州,明知是龙潭虎穴,为何还要……” 幕僚的声音里,满是担忧。 王曌没有回头,目光依旧停留在舆图上。 “我那二弟,费了这么大的心思,杀了学子刘萧,布下这么一个局,若是不去,岂非辜负了他一番‘苦心’?” 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 “他以为,本宫是那不知死活的蠢鱼,见饵就咬。” 幕僚叹了口气。 “二皇子在常州经营多年,知府是他的人,地方卫所的将领,也与他私交甚密。” “殿下此去,无异于孤身入虎口,稍有不慎,便会……” “本宫又何尝不知?” 王曌终于转过身,他温润如玉的脸上,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澄明。 “他想让本宫去查案,本宫便去查。” “他想让本宫在常州处处受制,动弹不得,本宫偏要将计就计。” “他既然敢把刀递过来,本宫,就要借着这把刀,斩断他在常州布下的所有根须。” 王曌的眼中,闪烁着智慧与决断的光芒。 “他不是要查案吗?本宫就给他查个天翻地覆!” “刘萧一家的血,不能白流。” “大胤的法度,更不能因他一己之私,而成一纸空文。” “既要查刘家一案,也要查朝廷拨款。” 这番话,说得幕僚热血沸腾,原先的担忧,化作了无尽的敬佩与信心。 “殿下英明!” 王曌走到书案前,提笔写下一道手令,盖上自己的私印。 “让蔡校尉准备好。” 他将手令递给幕僚。 “本宫的金吾卫,是父皇给的仪仗,是摆在明面上的。” “蔡校尉和他麾下那三百精锐,才是我们藏在暗处的刀。” 幕僚郑重地接过手令,躬身一拜。 “殿下放心,属下早已安排妥当。” “蔡校尉昨日,便已带人出发了。” 王曌满意地点了点头,重新将目光投向那张舆图。 常州。 第86章 打听信息 马车内的气氛,一如车外连绵不绝的阴雨天,沉闷而压抑。 第五日的清晨,马车终于驶入了常州城。 城内的景象,比他们想象中还要萧条。 马车在一家名为“福来客栈”的门前停下。 几人要了后院一处独立的跨院,关上院门,便隔绝了外界所有的窥探。 房间内,芷云从怀中取出一只小巧的竹哨,走到窗边,吹出了一声短促而奇特的鸟鸣。 声音尖细,却传不出院墙,这是璇玑楼内部最隐秘的联络暗号。 做完这一切,她回到桌边,为众人倒上热茶。 “清月姐姐收到消息,会尽快回复。” 众人静静地等待着。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 屋外的天色,由昏黄转为深蓝,最终彻底沉入墨色之中。 直到子时将近,窗棂处才传来一声极轻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叩击声。 “叩,叩叩。” 一长两短。 是回信。 芷云身形一闪,已然来到窗边,从窗缝中取回一个蜡丸。 她将蜡丸捏碎,里面是一张卷得极细的纸条。 五人围拢在桌前的烛火旁,昏黄的光晕,映着他们凝重的脸。 柳如烟接过纸条,缓缓展开。 清月的字迹娟秀,却因急切而显得有些凌乱。 “常州现在加强了巡视,知府也在禁止外出,到处都是守卫,无法见面,万望见谅。” “知府仲偲,为人贪婪狠毒,一手遮天。” “多年来,他以治水为名,大肆敛财,中饱私囊,常州河堤年久失修,早已是空壳。” “知府衙门旁,便是刘家被安置的院落,名为‘照顾’,实为监视。” “我能被仲偲纳为妾室,亦是耗费一年心血之功,平日里步步为营,不敢有丝毫异动,能探听到的消息,实在有限。” “常州兵卫处指挥使,名叫梁谷,尚有几分良心,却胆小如鼠,不敢与仲偲抗衡,只能暗中接济百姓。” “仲偲手下,除了兵卫处那二百兵士,常州府另有十名私自豢养的暗卫,有五个是蜕凡境初期。” “万事小心。” 纸条上的墨迹,在烛火下仿佛活了过来,每一个字都透着无形的压力。 柳如烟将纸条缓缓放在桌上,指尖冰凉。 清月传来的信息,证实了他们最坏的猜测,也勾勒出了一个被黑暗笼罩的常州城。 知府仲偲,贪婪狠毒,一手遮天。 一个“照顾”之名,便是一座无形的囚牢。 “现在怎么办?” 沈星移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有些沙哑,眉头紧锁。 “仲偲在常州,根深蒂固,我们人生地不熟,想在这里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凝脂的目光,落在那张写满情报的纸条上,清冷的声音响起。 “更何况,我们现在要找的,是一个只有六岁,可能目睹了灭门惨案的女童。” “她若是在当夜逃生,一个惊恐无助的孩子,能在布满眼线的城中活多久?” 这个问题,像一块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芷云和彤雨对视一眼,眼中皆是凝重。 “不对。” 柳如烟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 “你们都忽略了一点。” 柳如烟的视线,扫过众人,那双曾被悲伤淹没的眸子,此刻清明如镜,闪烁着理智与分析的光芒。 “清月的情报,只说刘家小女儿不知所踪,并未说她是当夜逃脱。” 沈星移一怔,追问道:“这有何不同?” “不同之处,天差地别。” 柳如烟站起身,在房间里缓缓踱步,思路在走动间变得愈发清晰。 “试想一下,刘萧何等聪慧之人?他竟然能从巷子里多出的陌生面孔中,察觉到杀机,预感到自己大限将至,甚至抓紧时间写下了那封绝笔信。” “那么,他会对他唯一的、年仅六岁的妹妹,毫无安排吗?” “他明知大祸临头,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小妹妹,和他们一起陷入死地?” 这番话,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众人心中被绝望笼罩的迷雾。 是啊! 刘萧不是束手待毙的愚人。 他是一个心细如发,充满责任感的兄长。 凝脂的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柳妹妹的意思是,刘萧在察觉到危险后,就已经提前将他的妹妹,送走了?” “极有可能。” 柳如烟停下脚步,语气笃定。 “他知道自己和父母,是对方的主要目标,根本无处可逃。但一个六岁的孩子,却有隐匿起来,活下去的可能。” “他写信,是为了青玉姐姐。那么,他送走妹妹,就是为了给刘家,留下最后一点血脉。” “所以,我们寻找的方向,错了。” 柳如-烟的声音,斩钉截铁。 “我们不该去找一个惊慌失措、四处躲藏的孤女。” “我们应该去找,刘萧在遇害前,最信任、最可能托付他妹妹的人!” 此言一出,整个房间的气氛,为之一变。 原本的茫然与绝望,被一个清晰而明确的目标所取代。 “好!”沈星移一拳砸在掌心,眼中重燃斗志,“那我们该从何查起?” 柳如烟看向众人,迅速做出部署。 “清月的情报有限,她身在知府后院,不便与我们过多接触,剩下的,要靠我们自己。” “我们分头行动。” “芷云,彤雨,你们去刘家被安置的院落附近,向街坊邻居打听。不要问得太直接,只旁敲侧击,问刘家这半年来,都与哪些人来往密切,家中是否常有访客。” “是!”芷云和彤雨立刻应声。 “凝脂姐姐,你精通音律,气质出尘,不易引人怀疑。你和沈星移,去城中那些荒僻的寺庙、道观,或是城郊的庄子、农户问一问。就说是在寻找走失的远房亲戚,描述那女童的样貌,看看是否有人曾见过,或是在几日前,收留过这样一个孩子。” 凝脂与沈星移对视一眼,郑重点头。 搜寻的过程,是枯燥而磨人的。 芷云和彤雨在刘家所在的巷子里,扮作走亲戚迷了路的姐妹,与几位早起倒夜香、买早点的妇人搭上了话。 她们巧妙地将话题引到新搬来的刘家身上,只得到一些零碎的印象。 “哦,那家子读书人啊,可惜了,真是作孽哦。” “他家那个公子,倒是生得一表人才,就是不怎么爱出门,整日在家读书。” “他家老夫人,倒是偶尔会出来买些菜,人很和善。” 没有更有价值的线索。 另一边,凝脂与沈星移的探访,也同样困难重重。 他们找遍了城西的破庙,询问了城郊的农户。 常州百姓,在知府仲偲两年的高压统治下,大多都养成了谨小慎微、不多管闲事的性情。 一听他们是打听人,尤其还是个孩子,都纷纷摇头,闭门不谈。 希望,在一次次的碰壁中,被不断消磨。 第87章 我们还有盟友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丝疲惫和失望。 “街坊邻居提供的线索不多,他们对刘家的了解,很表面。”芷云率先说道。 “我们这边,也没有任何发现。”沈星移叹了口气,灌下一大口凉茶。 柳如烟听着他们的汇报,神色平静。 这本就在她的预料之中。 “不急。”她开口道,“刘萧既然要托孤,必然会选择最稳妥、最信得过的人。这种关系,寻常街坊,自然看不出来。” “我们虽然没有直接找到线索,但并非一无所获。” 她将自己连夜搜集整理的信息,摊在桌上。 “我去了常州府的几家大书铺,以替家中兄长选书为名,向那些掌柜和伙计打听。” “刘萧初到常州,人生地不熟,但他一心向学,准备春闱,必定会与本地的文人圈有所接触。” “果然,我打听到,刘萧曾数次前往‘常州塾堂’,与那里的几位老夫子,探讨学问,尤其是水利策论。” “这是一条线索。” “另外,我还打听到,刘萧除了读书,花费时间最多的,便是研究黑河的水文。” “他曾多次与一位在工部挂职,负责修葺河道的赵工,有过深谈。” “这是第二条线索。” “还有。”柳如烟顿了顿,“他为了给青玉姐姐寻到最好看的伞,几乎跑遍了常州的伞铺。” “其中,他去得最勤,停留时间最长的,是一家叫做‘孙家伞铺’的百年老店。” “这是第三条线索。” 三条清晰的线索,被柳如烟条理分明地摆在了众人面前。 塾堂的夫子、治水的赵工、老字号的伞铺老板。 这些人,都与刘萧有过深入的接触。 他们,都有可能,是刘萧的托孤之人。 沈星移等人的眼中,重新亮起了光芒。 “我明白了!”沈星移道,“这些人都与刘萧有共同的志趣或深入的交往,远比普通邻里更值得信任!” “没错。”柳如烟点头,“接下来,我们就要围绕这三条线索,重点查访。” 一扬新的、更具针对性的调查,即将展开。 …… 城东,一座戒备森严的临时行辕内。 烛火通明。 太子王曌,一袭杏黄色常服,正负手立于窗前,望着窗外不休的雨帘。 他清俊温润的脸上,带着一丝深思。 蔡校尉,正单膝跪地,向他汇报。 “殿下,根据我们暗中查探,知府仲偲,确实在常州豢养了一支超过五十人的暗卫,个个都是蜕凡境的修为,直接听命于他。” “另外,常州府库,近三年的赈灾水利拨款,亏空巨大,恐怕早已被他与二皇子一党,侵吞殆尽。” “但确实找不到真正的账目。“ 王曌静静地听着,脸上不见丝毫波澜。 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刘萧被杀,根源,就在这‘治水’二字上。” 王曌的声音,平静无波。 “刘萧才华横溢,对水利见解独到。他若不死,黑河一旦被治理好,仲偲便再无借口向朝廷索要拨款,他贪墨的那些银两,也迟早会暴露。” “杀人,是为了灭口,也是为了保住这条财路。” 蔡校尉的眼中,闪过一丝怒意。 “这仲偲,简直胆大包天!为了一己私欲,竟敢屠戮朝廷命官家属,视国法如无物!” 王曌转过身,示意他起来。 “本宫奉旨查案,既要查刘萧被害一事,更要查他背后的贪腐大案。” “如今,人证物证,我们都还欠缺。仲偲在常州经营多年,早已将所有痕迹都抹得一干二净。” “我们想找到证据,就必须找到一个突破口。” 就在这时,一名青衣幕僚,从门外匆匆步入,躬身行礼。 “殿下。” “讲。” “昨夜,我们的人发现,城中似乎有另一拨人,也在暗中行事。” 幕僚的声音,压得很低。 “是几名女子,还有一名青年男子,修为不弱,至少有两人,达到了洞明境初期。” 王曌的眉梢,微微一动。 “洞明境?” 在常州这种地方,突然出现几名洞明境的高手,绝非寻常事。 “他们行事极为谨慎。”幕僚继续说道。 “我们的人,一直暗中跟着。他们最终,都回到了城西一家客栈的独立院落里。” “哦?”王曌的眼中,闪过一丝兴趣。 “回殿下,经过调查,可能是璇玑楼的人。” “璇玑楼?” 王曌的眸光,瞬间变得深邃起来。 京城第一风月地,销金窟,更是情报网遍布天下的神秘所在。 “殿下,璇玑楼的人,为何会出现在常州,还和我们一样,是在暗中调查?”蔡校尉不解地问。 王曌沉吟片刻,一个被他忽略的细节,瞬间在脑海中串联起来。 刘萧的心上人,苏青玉。 他记得,卷宗上提过一笔,苏青玉,是京城璇玑楼的清倌人。 “原来如此。” 王曌的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弧度。 “看来,我们有‘盟友’了。” 他看向那名幕僚,吩咐道:“继续盯着他们,但不要打草惊蛇,贸然去找,小心被其他眼睛看到。” “另外,派人去查,刘萧在常州结交的所有人,一个都不要放过。” “是,殿下!” 两股力量,一明一暗,都在为了各自的目标,全力运转起来。 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常州上空,缓缓收紧。 第二日,雨势稍歇。 沈星移换上了一身半旧的儒生长衫,怀中揣着几卷书,来到了位于城东的常州塾堂。 塾堂不大,却古朴清净,朗朗的读书声,从院内传来,给这座阴郁的城,带来了一丝难得的书卷气。 他自称是来自寒洲的游学学子,听闻常州文风鼎盛,特来拜会。 塾堂的门房,倒也客气,将他引了进去。 院中,三三两两的学子,正在廊下讨论着功课。 沈星移很自然地凑了过去,与他们攀谈起来。 “几位兄台,在下沈星移,自寒洲而来,有礼了。” 几名学子见他气度不凡,也纷纷还礼。 几句寒暄过后,沈星移便状似不经意地提起。 “在下于寒洲时,曾有幸拜读过一篇去岁秋闱的奇文,见解之深刻,令人拍案叫绝。听闻其作者刘萧公子,便是常州人士,不知在下可有幸,能在此地拜会一番?” 第88章 了明大师 一名学子叹了口气,惋惜道:“这位兄台,你来得太不巧了。” “哦?此话怎讲?”沈星移故作不解。 “唉,”另一名学子摇头道,“刘兄他……前些时日,已经故去了。非但如此,他一家上下,满门……都惨遭不幸。” “什么?!” 沈星移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震惊与悲痛。 “竟有此事?!刘公子那般惊才绝艳的人物,怎会……” 他的表演,天衣无缝。 学子们见他如此真情流露,也放下了戒心,纷纷为刘萧鸣起不平。 “谁说不是呢!刘兄之才,我等望尘莫及!尤其是他对水利的研究,塾堂里的几位夫子都说,他若能入仕,必是我大胤之福,百姓之幸!” “可恨那歹人,手段如此残忍!天理何在!” “刘兄为人谦和,待人真诚,平日里除了与我等探讨学问,便是去黑河边上实地勘察,从未与人结怨,真不知是何人,下此毒手!” 沈星移一边附和着众人的愤慨,一边敏锐地捕捉着信息。 正在此时,一位身穿青布长衫,山羊胡子的老夫子,从讲堂内走了出来。 学子们见到他,纷纷躬身行礼。 “夫子。” 老夫子点了点头,目光落在了沈星移这个生面孔上。 “这位是?” 沈星移连忙上前,恭敬地行了一礼,将刚才的说辞,又复述了一遍。 老夫子听完,浑浊的眼中,流露出深深的痛惜。 “唉,天妒英才,天妒英才啊!” 他看着沈星移,仿佛是透过他,在看那个已经逝去的得意门生。 “刘萧那孩子,是老夫生平所见,最具灵气,也最踏实肯干的后辈。他的死,是我常州文坛,不,是我大胤的一大损失!” 沈星移的眼中,适时地泛起红光。 “晚生亦是扼腕痛惜。只恨无缘得见,听其教诲。” 老夫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也是个有心的。只可惜……”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又道:“说起来,前些时日,就连云游至此的了明大师,见了刘萧的策论,都赞不绝口,说他胸有丘壑,心怀万民,有佛陀之相呢。” “了明大师?” 沈星移心中一动,抓住了这个关键的名字。 “正是。”老夫子点头道,“了明大师乃是得道高僧,平日里极少称赞于人。能得他一句‘佛陀之相’的评语,可见刘萧那孩子,是何等的心性。” …… 与此同时,黑河岸边。 连日的阴雨,让本就汹涌的河水,愈发浑浊湍急。 河堤上,几个穿着蓑衣的民夫,正在有气无力地搬运着土石,做着聊胜于无的修补。 不远处,一个临时搭建的草棚下,一名皮肤黝黑,面容沧桑的中年汉子,正蹲在地上,对着一张简陋的图纸,唉声叹气。 他,便是赵工。 柳如烟和凝脂,撑着伞,扮作路过的旅人,缓缓走了过来。 凝脂的气质清冷脱俗,柳如烟的容貌清丽绝伦,两人站在一起,即便衣着朴素,也如画中走出的仙子,与这泥泞的河堤,格格不入。 “这位大哥,请问此地可是黑河?” 柳如烟的声音,温婉动听。 赵工抬起头,看到是两位戴着面纱的女子,愣了一下,才憨厚地点了点头。 “是啊,这就是黑河。” 柳如烟望着那浑浊的河水,故作忧虑地说道:“我们姐妹从京城而来,欲往南去,途经常州。听闻这黑河水患频发,心中实在担忧。看这河堤……似乎并不牢固啊。” 一句话,正说到了赵工的痛处。 他猛地一拍大腿,愤愤不平地站了起来。 “姑娘,你可算说对了!” 他指着那简陋的河堤,满脸的憋屈与无奈。 “牢固?这河堤就是个空壳子!朝廷年年拨款,可到了咱们手上,连买土石的钱都不够!上面的大人们,只管伸手要钱,哪里管过咱们这些百姓的死活!” 他越说越气,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害!咱们这些做苦力的,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又蹲了下去,语气里充满了无力感。 “只是可惜了……可惜了刘公子啊。” 来了! 柳如烟和凝脂对视一眼,心中都是一凛。 柳如烟立刻追问:“大哥,您说的刘公子,是哪位?” “还能是哪位?”赵工的眼圈,竟有些发红,“就是前阵子,被贬官到咱们这儿的刘大人家的大公子,刘萧!” “那孩子,才真是个干实事的人!他不像那些当官的,只坐在屋里动动嘴皮子。” “他画的图,比我这画了半辈子的,都精细!他想出的法子,什么‘束水攻沙’、‘以淤固堤’,我仔细一琢磨,真他娘的是神来之笔!” 赵工激动地站起来,比划着。 “他说,只要给他半年时间,不,三个月!他就能让这黑河,再也不泛滥!而且花的钱,还不到知府大人报上去的十分之一!” “我当时就想,这下好了,咱们常州的百姓,有救了!” “我正想着,哪怕是拼着得罪知府大人,也要帮他把这事儿给办成!”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戛然而止,脸上满是悲痛与愤怒。 “可是……可是那么好的一个人,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没了!” “没了……” 她似乎能看到,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站在这浑浊的河边,指点江山,胸中燃烧着一团要为民做主的火。 而这团火,却被一只黑手,残忍地掐灭了。 “赵大哥,”柳如烟的声音,带上了一丝颤抖,“您说,刘公子的死,会不会……就是因为他想治理这黑河,动了某些人的利益?” 赵工猛地抬头,死死地盯着柳如烟,眼中闪过一丝惊恐。 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化作了深深的恐惧。 他连连摆手。 “姑娘,这话可不敢乱说,不敢乱说啊!” 他慌乱地收拾起地上的图纸,像是要逃离什么一样。 “两位姑娘,快走吧,这里不是你们该待的地方。”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向着远处的民夫堆里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