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忘了?他那对宝贝儿女,早在半年前,便已‘死于’一场意外的走水。”
“现在子女都在我们的手上,谅他也不敢不从。”
王翳听完,胸中的滔天怒火,总算平息了些许。
但一想到此事的代价,他的脸色又变得无比难看。
谋士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轻声叹道:“只是,仲偲一旦落网,我们每年从常州税、赈灾款上抽调的银钱,便要断了来路,损失颇巨。”
“夏铖甘愿替死,咸水关协领这个位置,便会空悬出来。太子定会安插自己的人手,我们等于白白将一处边关要隘,拱手让人。”
“砰!”
王翳一拳砸在紫檀木桌案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王曌!”
他几乎是嘶吼出这个名字,眼中的恨意与嫉妒,几乎要凝成实质。
“还有那六王子!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瞧瞧他派去的都是一些什么破铜烂铁!”
谋士垂手立于一旁,静静地听着,并未出言劝慰。
他知道,此刻的二皇子,就像一头困兽,需要一个宣泄的出口。
许久,王翳才缓缓平复了呼吸,眼中的狂怒,渐渐被一种更加阴冷的算计所取代。
“罢了。”
他重新坐回太师椅上,声音嘶哑。
“常州此事,已然废了。”
“去,着手准备父皇万寿节的计划,此事,绝不容再有任何闪失!”
“是。”
谋士躬身应道。
王翳端起侍女新换上的茶,却没有喝,只是用杯盖轻轻拨弄着浮叶,眼神幽沉。
“还有一事。”
他忽然开口,声音轻飘飘的,却带着彻骨的寒意。
“找人,除掉那个叫柳如烟的。”
谋士闻言,微微一愣,抬起头来。
王翳冷笑一声,将茶杯重重放下。
“一个青楼女子,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本王不管她背后是谁,有什么目的,既敢阻挡本王的路,本王就要她死。”
谋士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劝道:“殿下,那璇玑楼......”
王翳嗤笑一声,眼神如同在看一个傻子。
“先生是越活越回去了么?”
他缓缓站起身,踱到谋士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璇玑楼不好惹,难道我们就不会去找江湖上别的势力?”
“她柳如烟能没几个仇家?不会去查?”
“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银子解决不了的!”
他的声音陡然转厉,充满了不容置喙的霸道与轻蔑。
“给本王砸钱!”
“本王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与我王翳作对,是个什么下场!”
谋士看着他眼中那偏执疯狂的光,心中一凛,立刻垂下头,恭声道:“是,属下明白了。”
心中却暗自叹气,这璇玑楼岂是那么好惹的啊!殿下真是个祖宗,不管了,想想办法吧。
“退下吧。”
王翳挥了挥手,像是驱赶一只苍蝇。
“是。”
谋士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将这满室的阴冷与杀机,留给了它的主人。
书房内,重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烛火摇曳,将王翳投在墙上的影子,拉扯得愈发狰狞,如同一只欲择人而噬的恶鬼。
马车驶离了常州地界,车轮滚滚,碾过官道上的尘土,朝着大胤王朝的心脏——盛京,平稳地行进。
车厢内,芷云与彤雨早已疲惫不堪,互相依偎着睡去。
凝脂抱着膝,目光放空地望着窗外,那张总是宁静如水的脸上,第一次染上了难以言说的怅惘。
沈星移则坐在角落,一路上沉默寡言,不知在想些什么。
唯有柳如烟,斜倚在软垫上,双眸轻阖,看似在闭目养神,实则心海之中,早已波澜万丈。
老算子那几句谶语般的诗,如同一把钥匙,打开了她前世今生所有的认知,又将其搅得粉碎,逼着她在一片废墟之上,重新审视这个世界,以及她自己。
这种感觉,让她很不舒服。
却也让她那颗因连番得手而略显浮躁的心,彻底沉静下来。
马车行至盛京城外数十里时,并未直接驶向那巍峨的城门,而是在一个岔路口,拐上了一条通往东郊的僻静小路。
林木渐密,鸟鸣幽深。
又行了一炷香的功夫,车夫缓缓勒停了马匹。
“姑娘,到了。”
柳如烟睁开眼,眼底一片清明,她理了理衣衫,率先下了马车。
眼前是一片疏落的林间空地,几间简陋的茅屋,掩映在青翠的竹林之后。
而茅屋前,正站着几道身影,为首的是一对鬓发斑白的老夫妇,身后跟着几个面带愁苦却衣衫干净的男丁,他们正伸长了脖子,朝着这边翘首以盼,神情紧张而又充满了希冀。
在他们身旁,还站着一位身姿窈窕,以面纱遮脸的女子,正是凤鸣阁的苏绾。
见到柳如烟,苏绾立刻迎了上来。
“如烟姑娘,人已带到。”
柳如烟微微颔首,目光越过她,落在那对老夫妇身上。
早在离开常州之前,她便飞鸽传书,动用自己如今在璇玑楼内的权限,请凤鸣阁的苏绾,暗中寻访刘家在京郊的这支旁系。
她需要确认,这些人是否还念着宗族情谊,是否愿意接纳刘笙这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这既是试探,也是考验。
若他们贪婪卑劣,她不介意用更干脆的手段,为刘笙寻一个安身之所。
幸好,苏绾传回的消息,让她很满意。
这一支刘氏族人,虽家道中落,却依旧保留着耕读传家的风骨,族风淳朴。
柳如烟对着凝脂和沈星移点了点头。
沈星移会意,转身从马车里,将一直由他照看着的刘笙,小心翼翼地抱了下来。
那孩子一路奔波,许是累了,此刻正在沈星移的怀中沉睡,小脸上还挂着一丝泪痕。
“笙儿……是笙儿……”
那老妇人看见孩子的瞬间,浑浊的眼中顿时涌出泪水,颤抖着声音,几乎要站不稳。
老翁连忙扶住她,一双眼也是通红,死死地盯着那孩子。
“噗通!”
老翁拉着老妇人,竟是直挺挺地朝着柳如烟跪了下来,身后那几个汉子也跟着齐刷刷跪倒一片。
“恩人!多谢恩人救回我刘家唯一的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