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匀炀毫无征兆地、猛地拧身回头!
那双刚刚还盛满无声泪水的眼睛,此刻一片赤红!血丝密布,里面燃烧着焚尽一切的狂怒和灭顶的悲怆。
“滚——!!!”
一声嘶吼如同受伤濒死的野兽,从他紧咬的牙关里硬生生挤出来,带着血腥气。
他全身都在剧烈地颤抖,每一个毛孔都在喷射着毁灭的气息,声音因为极致的悲愤而低沉沙哑,如同地狱刮来的阴风:
“都给我滚——!!!!”
紧接着,是更彻底、更绝望的自毁式咆哮,声浪几乎要掀翻棚顶:
“留我一个人在这鬼地方!让我死在这里!烂在这里好了——!!!”
最后那声咆哮,裹挟着深入骨髓的绝望和自暴自弃,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凝固的空气里,余音带着令人心胆俱裂的震颤,在死寂的空间里久久回荡。
“嘶——!”导演猛地倒抽一口冷气,后脊梁骨窜起一股冰凉的麻意,瞬间爬满了全身,激得他手臂上的汗毛根根倒竖!
他下意识地死死掐住了自己的大腿,才没让那声“操!”破口而出。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疯狂刷屏:这他妈才叫演戏!这才是祖宗!
整个片场像被按下了暂停键,凝固的空气里只剩下安匀炀那绝望咆哮的余音在震颤。除了导演,那几双黏在场地中央的眼睛,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有人死死捂着嘴,满脸写着“卧槽还能这样?”;有人无意识地狠搓自己胳膊,试图把那一波接一波冒出来的鸡皮疙瘩摁回去,感觉后脖颈子都凉飕飕的。
“操!美强惨本惨!安神这波输出……真他妈绝了!”离得最近的灯光师,把安匀炀那每一个毛孔都在飙戏的细节看得清清楚楚,激动得唾沫星子差点喷人脸上。
“啧,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啊,”一个场务抱着胳膊,下巴朝洛子秋那边极其隐晦地一努,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
“跟安神这教科书级别的爆发一比……啧,旁边那位,演得那叫啥玩意儿?木头桩子成精了吧?”
“可不咋地!”旁边立刻有人小声接茬,几个脑袋凑在一起,眼神交流间全是心照不宣的鄙夷,“一个天上神仙打架,一个地下烂泥扶墙,这差距……瞎子都闻得出来!”
窃窃私语的嗡嗡声,像一群恼人的苍蝇,在死寂过后的片场低空盘旋。
而被议论的中心——洛子秋,在安匀炀那声撕裂般的“滚”字砸过来时,眼神只是极其短暂地飘忽了一下,随即又迅速沉回那潭深不见底的心事里。
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崩溃,不过是隔壁剧组飘来的杂音。
与我无关。
镜头,带着导演最后一点微弱的、垂死挣扎般的期望,硬生生从安匀炀那令人心碎的背影上撕开,颤巍巍地对准了洛子秋。
监视器后面,导演的呼吸都快停了,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肉里,心里疯狂祈祷:祖宗!接住!求你了!随便给点反应都行!
洛子秋的目光,终于落在了安匀炀那写满极致痛苦的侧脸上。
然后——
他、又、走、神、了!
那双空洞的眼睛里,焦点瞬间涣散,像是信号不良的老旧电视屏幕,滋啦一下飘满了雪花。
“我……我……”他嘴唇嗫嚅着,像卡壳的磁带,原本应该饱含复杂情绪和转折的台词,被他念得支离破碎,干巴得能噎死人。
“我不会走……不会走到哪里去……呃……我就在这里……我还有你……还有阿狸……”
他越说越快,声音里透着一股子被按头念经的、浓得化不开的烦躁和不耐烦,甚至有几个词含混地黏在一起,囫囵吞了下去。
“……我能去哪里呢?”最后一句,几乎是嘟囔出来的,带着一种“这破词儿到底要念几遍”的怨气。
他实在搞不懂,就这么点破事,导演干嘛跟个更年期似的没完没了?
整个过程中,他的视线再也没有真正聚焦在安匀炀身上,只是虚虚地对着那个方向。
身体僵硬地微微前倾,与其说是投入,不如说是一种急于逃离的姿态。
这漫长的、令人脚趾抠地的折磨,终于随着导演一声仿佛用尽全身力气、带着浓浓疲惫和绝望的“咔——”结束了。
洛子秋如蒙大赦,几乎是“唰”地一下扭过头,脚下生风,恨不得立刻原地消失,逃离这个让他浑身不自在的鬼地方。
然而,刚冲出两步——
一道颀长冷峻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横亘在他面前,挡住了去路。
安匀炀。
他甚至没看洛子秋,微垂着眼睑,侧脸的线条绷得像冰冷的玉石。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刀子,一字一句,清晰地砸进洛子秋的耳膜:
“劳驾。下次开拍前,把第二天的台本,”他顿了顿,语气里淬着毫不掩饰的冷嘲,“——看、清、楚、了。别浪费大家时间。”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人已干脆利落地擦着洛子秋的肩膀掠过,带起一阵微凉的、带着疏离感的风,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欠奉,径直离去。
洛子秋彻底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嗡嗡作响,只有安匀炀那句冰冷带刺的话,像复读机一样在里面反复播放。
等他魂游天外地飘回休息室,一屁股坐在化妆镜前,任由化妆师拆他头上的发套时,那股迟来的、混合着难堪、恼怒和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憋屈,才后知后觉地涌了上来,堵在心口,噎得他喉咙发紧。
他什么意思?!
“什么叫别给大家带来麻烦?他那么说对吗?”洛子秋心中越想越不爽,巴不得马上冲到安匀炀面前,指着对方鼻子大声质问:“你什么意思!?”
“老板……”刘注安缩着脖子,看着自家祖宗那副快炸毛的样子,硬着头皮,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咱摸着良心说……安影帝那话……话糙理不糙……您今儿个这状态……确实挺……挺拖后腿的……”
“闭嘴!不爱听!”洛子秋猛地剜了他一眼,眼神跟淬了毒的刀子似的,吓得刘注安把剩下的话全咽了回去,差点噎着。
谁他妈懂?!
他喜欢的人,今天穿上了最美的婚纱,挽着另一个男人的手,站在万众瞩目的地方!而他呢?他连张入场券都他妈没捞着!像个傻逼一样被按在这破地方,演这狗屁不通的戏!
想去?怕被人戳脊梁骨笑掉大牙,笑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自作多情!
不去?心里又像被挖走了一大块,空荡荡,凉飕飕的,风一吹都带着回响,酸得他牙根发软。
化妆镜前,洛子秋像个丢了魂的木偶,眉头拧成了死疙瘩。手机被他死死攥在手里,指关节都泛了白。
每一次微弱的震动,都像在他心尖上狠狠擂了一锤,激得他浑身一颤,血液都往头顶冲!可每次抓起来,屏幕上跳动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垃圾推送,经纪人催进度的消息,或者狐朋狗友喊喝酒的邀约……
不是她。
永远不是她。
每一次看清屏幕,他都像被抽干了力气,重重地、长长地叹出一口浊气,那叹息里裹着的失落,浓得能滴出水来,眼神空洞得像个破布口袋。
“唉!”刘注安在旁边也跟着重重叹了口气,看着老板这副为情所困、要死不活的德性,他脑子里不受控制地闪回自己当年的惨状——
前女友结婚那天,他灌下去三斤白酒,抱着马桶吐得昏天黑地,胆汁都吐出来了,最后瘫在厕所地上像条死狗,感觉肠子都他妈要吐断了。
回忆太苦,他下意识地咂了咂嘴,脸上皱成一团,跟生嚼了黄连似的。
“这操蛋的爱情啊……”他小声嘟囔,像是在说洛子秋,又像是在说自己,“真他妈像把钝刀子,不见血,光往心窝子里慢慢割,割完了自己还得舔伤口。”
“注安,”洛子秋的声音有气无力,像从地缝里飘出来的,眼皮都没抬一下,“空调……关了……冷。”
刘注安还沉浸在当年抱着马桶吐的悲壮画面里,嘴角那丝苦涩还没散干净,压根没听见。
“注安?”洛子秋不耐烦地抬高了些音量,终于抬起眼皮,那眼神里带着被打扰的烦躁和一丝不满。
刘注安依旧没反应,眉头反而皱得更紧了,似乎正在跟回忆里那三斤白酒较劲。
“刘!注!安!”洛子秋连名带姓地喊了出来,声音里那点急切已经快压不住火了。
“我说——把!空!调!关!了!”。
“啊?!哦!哦哦!关!马上关!”刘注安这才像被针扎了屁股,猛地一激灵,从苦酒回忆里惊醒,手忙脚乱地抓起遥控器,“哐当”一声还不小心掉地上了,他赶紧捡起来,对着空调一通猛按。
回到那间豪华却冰冷的酒店套房,洛子秋感觉自己像条被抽干了所有水分的咸鱼,又像一滩被车轮反复碾压过的烂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