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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陈年旧事

作者:囚声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换人!!”这两个字在他喉咙里翻滚了八百遍,咆哮着要冲出口。


    可一想到投资方那张堆满假笑的脸,还有那沉甸甸的“资本”二字,那股邪火硬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摁了回去,憋得他胸口生疼,脸色由黑转紫。


    “妈了个……”后面几个字在导演齿缝里碾得粉碎。从大清早折腾到现在,就没一条能用的!全是废片!


    洛子秋心里也烦,像塞了一团浸了油的乱麻。可他烦的压根不是自己演砸了耽误进度,更没半点愧疚。他满脑子就一件事,像魔音穿脑,挥之不去——


    她要嫁人了。真的要嫁人了。嫁给别人了。


    一想到这个,心口就像被钝刀子反复拉扯,又闷又疼。什么台词,什么镜头,什么导演的黑脸,全他妈被这股巨大的、绝望的酸涩感淹没了。


    他现在就是个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里面装的全是一个即将成为别人新娘的影子。


    旁边一直冷眼旁观的刘注安,嘴角撇得快要拉到耳根子,满脸写着“没眼看”。他在心里翻了个巨大的白眼,无声地唾弃:


    “操!挺大个老爷们儿,瞅瞅这没出息的熊样!让个娘们儿把魂儿都勾没了,五迷三道的,连饭碗都快端不稳了?真他娘的现眼!”


    十分钟后。


    “哎哟我的祖宗!”刘注安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手忙脚乱地把身上挂着的台词本扯下来,硬往洛子秋怀里塞。


    “您老行行好,再看一眼!就一眼!马上又得开拍了,求您了哥!”


    “嗯?哦。”洛子秋像是才被从某个遥远星球拽回来,眼神虚浮地飘过来,手指头懒洋洋地夹住剧本边角,随意掀开一页。


    那目光在上头扫了能有零点一秒,像被烫着似的,“啪”一声又给合上了,随手往刘注安怀里一搡,“看什么看,早八百年前就刻脑子里了。”


    就在他漫不经心转头的刹那,一股极其锐利的、带着冰冷审视的视线,毫无预兆地刺了过来!


    是安匀炀。


    那人不知何时站在不远处,双手插兜,姿态闲适。可那双深潭似的眼睛,此刻却像两把开了刃的手术刀,精准、平静,又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漠然,直勾勾地钉在洛子秋脸上。


    那眼神,仿佛要把他那点失魂落魄的里子面子都剥个干净。


    洛子秋心口猛地一悸,像被无形的针扎了一下。他下意识地定睛想确认——


    安匀炀却早已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目光,侧过头去,仿佛刚才那极具穿透力的一瞥只是洛子秋的幻觉。


    “……靠。”洛子秋喉结滚动了一下,后背有点发凉,忍不住压着嗓子嘀咕,“他那眼神几个意思?瞅我不顺眼?”


    刘注安抱着被嫌弃的台词本,一听这话,白眼差点翻到后脑勺。


    他凑近一步,声音压得比洛子秋还低,带着一股子恨铁不成钢的焦躁:“我的亲老板哎!安影帝心里琢磨啥,我哪儿能知道?可导演那儿……啧!”


    他朝监视器方向努了努嘴,一脸牙疼的表情,“那位爷对您的意见,都快赶上太平洋那么宽了!您是没瞅见他那脸,拉得比驴长,黑得能直接当砚台使!我都不敢多看,多看一眼都怕折寿!”


    “……是吗?”洛子秋这才半信半疑地朝导演方向瞥了一眼,那低气压的黑脸确实挺有存在感。


    他收回目光,非但没有半点紧张或愧疚,反而像是被戳中了某个更深的痛点,肩膀一垮,长长地、深深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裹着浓得化不开的酸涩和迷茫。


    “你说,”他声音飘忽,眼神又放空了,魂儿早飞向了不知名的婚礼现场,“要是现在没绑在这破地方拍戏……我是不是……就该在她身边了?看着她穿婚纱……”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带着点自虐般的困惑,“你说,爱一个人……到底是该像圣人似的,笑着看她跟别人走,还是……就该豁出去,管他娘的什么道理,先把人抢回来再说?”


    刘注安听得太阳穴突突直跳,脑瓜子嗡嗡的。他一边费劲巴拉地琢磨着老板这没头没脑、跟拍戏八竿子打不着的“哲学拷问”,一边在心里疯狂咆哮,唾沫星子都快把自个儿淹死了:


    “操!真是活久见!人怎么就能拧巴成这德性?闯了泼天大祸,把整个剧组晾在这儿当现世宝,他倒好,满脑子还是他那个求而不得的白月光!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是这么个吃法啊!这他娘的叫什么事儿!纯纯的现世宝,作死都不挑时辰!”


    洛子秋那点暗恋学姐的陈年旧事,刘注安以前确实从经纪人嘴里听过一耳朵。当时他也就当个过期的八卦听听,以为自家老板早八百年前就翻篇了。


    谁能想到啊?这祖宗今天在片场魂飞魄散、把戏演成一坨烂泥的根子,竟然全栽在这八竿子打不着的“情伤”上!


    “……你盯着我干嘛?”洛子秋终于迟钝地捕捉到刘注安那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


    刘注安嘴角抽搐了一下,憋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老板,您这操作,恕我直言,真挺难评的。”


    说完跟被鬼撵似的,脚底抹油“哧溜”就蹿了,生怕跑慢一步,自己那满肚子的“国骂精华”会不受控制地喷薄而出,直接糊老板一脸。


    刘注安刚蹿出去没两步——


    “Action——!!!”导演那一声吼,像是憋足了要把肺管子都炸开的怨气,破锣嗓子带着火星子,几乎要把空气点燃。


    几乎是“Action”的尾音还在空气里震颤的瞬间,安匀炀整个人气场陡变!


    前一秒还带着点被打扰的不耐烦,下一秒,他周身的气压骤然沉凝。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属于安匀炀的散漫和审视瞬间被抽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濒临崩溃的巨大哀恸和绝望。


    他仿佛真的成了那个失去手足兄弟、即将被唯一依靠抛弃的可怜人。


    他一步抢上前,眼眶瞬间逼得通红,里面血丝狰狞。两只手像铁钳一样死死扣住洛子秋的右臂,指甲几乎要隔着戏服嵌进皮肉里。


    身体微微前倾,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卑微到尘埃里的乞求,声音嘶哑破碎:


    “……小七没了……阿狸和老二……也找不着了……”每一个字都像在泣血,“顾天齐……连你……连你也要丢下我走吗?!”


    那哀求的姿态,那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脆弱和无助,让在场所有人心头狠狠一揪。


    安匀炀几乎是把自己灵魂的一部分撕扯出来,血淋淋地捧到洛子秋面前。他想着,就算是块石头,面对这样汹涌的情绪,也该有点反应了吧?哪怕接不住全部,蹭上点边儿呢?


    然而——


    洛子秋的眼神像是隔着一层磨砂玻璃,迟钝地聚焦在他脸上。那里面空荡荡的,没有兄弟离去的悲恸,没有被抛弃的恐慌,甚至连基本的情绪涟漪都没有。


    他像是刚睡醒,又像在梦游,嘴唇动了动,吐出的台词平板得像在读说明书:


    “我不走?……要在这里……等多久?”


    安匀炀只觉得一股邪火“腾”地直冲天灵盖,烧得他眼前发黑!他强行把这股想杀人的冲动摁下去,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顺着剧情,猛地爆发出一声怒吼,带着被背叛的狂怒和不解:


    “你他妈走了!老子怎么跟剩下的人交代?!啊?!要是阿狸……阿狸明天就回来了呢?!你让她怎么想?!你让她心都碎成渣子吗?!”


    吼完这句,仿佛耗尽了所有支撑的力气,那股强撑的愤怒瞬间崩塌。


    大颗大颗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断了线似的从他那双通红的眼睛里滚落。不是嚎啕,是无声的、压抑到极致的崩溃。


    整个片场静得可怕,所有人都被这极致悲伤的一幕死死扼住了呼吸,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痛得发麻。


    该接词了!该爆发了!该给点反应了!


    镜头死死锁着洛子秋。


    一秒。


    两秒。


    洛子秋像是才被那滚烫的眼泪惊醒,如梦初醒般猛地皱紧了眉头。他像是运行不良的机器人,动作迟滞而笨拙地甩了甩被安匀炀抓着的胳膊,声音干涩又突兀,带着一种不合时宜的、近乎冷酷的“清醒”:


    “她……不会回来了!你……清醒一点!”


    “呵。”


    安匀炀心底最后一丝期待和温度,被这句话彻底浇灭。一股冰冷的、带着强烈自嘲和极致失望的情绪瞬间淹没了他。


    行,明白了。


    他也就……这点玩意儿了。


    下一秒,安匀炀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猛地仰头爆发出一阵癫狂的大笑!


    “哈哈哈哈——!!!”


    笑声嘶哑、破碎、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绝望,在整个死寂的片场里疯狂回荡,震得人耳膜发麻。


    笑声戛然而止。


    他倏地低下头,肩膀垮塌下去,仿佛一瞬间被抽干了所有力气。


    镜头,如同最贪婪的鬣狗,红着眼死死咬住他每一个细微的震颤、每一条肌肉的绷紧与松弛。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场崩溃将以无声的窒息收场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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