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情影帝沦陷了》 第1章 忘词了 正午的日头毒得能把人骨头缝儿里的油都晒出来,《落芳华起时》的片场活脱脱成了太上老君的炼丹炉。 工作人员个个汗流浃背,衣服被汗浸得能拧出水来,偏偏拍摄进度卡得死紧。一场看似简单的对手戏,磨叽了快俩钟头,愣是过不去。 场务小王实在憋不住,拿胳膊肘捅了捅旁边的灯光师老张,声音压得跟蚊子哼哼似的:“我去!这都NG十几条了,导演今儿是吃斋念佛了?脾气这么好?” 老张吓得一哆嗦,恨不得拿胶带把他嘴封上:“祖宗!闭嘴吧你!”他朝监视器那边努努嘴,眼神里全是“你找死别拉上我”的惊恐,“没瞅见陈导那脸?黑得都能当砚台使了!” 热浪蒸腾的寂静里,所有人的眼珠子都在两位男主角身上来回打转。导演老陈抱着胳膊坐在监视器前,那张脸黑得能滴出墨来,活像谁欠了他八百万没还。 镜头底下,安匀炀一身雪白长衫,站得跟棵玉雕的雪松似的。这位爷是圈里有名的“安一条”,二十七岁就把影帝小金人捧回了家,那气场清贵得仿佛不食人间烟火,连头发丝儿都透着股生人勿近的矜傲劲儿。 他往那儿一戳,活脱脱就是从九天掉下来的谪仙,片场这能把人烤化的热浪,愣是没沾上他半分。 再看他对面那位,可就有意思多了。 洛子秋,娱乐圈新晋的“资源小霸王”,顶着张能祸国殃民、让小姑娘尖叫昏厥的脸蛋子,身后杵着富得流油、跺跺脚地皮都得颤三颤的洛氏集团。 此刻这位小祖宗,脸上表情那叫一个丰富多彩,虽然也穿着戏服,但那眼神飘着,脚尖点着地,浑身上下透着股子“少爷我热死了烦死了这破戏到底有完没完”的不耐烦劲儿。 一冰一火,两尊大神杵在那儿,按说这画面搁谁看都得心旷神怡。可偏偏——拍出来味儿不对! 短短二十秒的对手戏,愣是磨了半个钟头,导演那声“咔”喊得嗓子都劈了叉,次数多到场务小王掰着手指头都数不过来,比他一天点的盒饭还勤快。 “啧,这位洛大少爷…到底行不行啊?再不过老子就要中暑嗝屁了。”角落里不知哪个胆肥的,飘来一句压得极低的嘀咕,跟小针似的扎进凝滞的空气里。 嚯! 这一下可捅了马蜂窝。几道目光“唰”地跟探照灯似的,齐刷刷钉在了洛子秋身上。 这嘀咕像是开了闸,憋了一肚子的怨气找到了出口。 “真想不通!真是他娘的想不通!”一个蹲在道具箱阴影里啃黄瓜的龙套甲,字字带着刺儿, “家里金山银山堆着,当他的太子爷不爽吗?香车美女游艇趴体它不香吗?非跑这太上老君炼丹炉里受这活罪,跟咱们这群苦哈哈抢这十块钱管饱的猪食盒饭?” 旁边正补妆的群演乙也跟着立刻翻了个巨大的白眼,粉扑差点怼进鼻孔里:“图啥?图体验生活呗!图给咱们添堵呗!你说是不是脑子…嗯…烧糊涂了?” 她到底把“有病”咽了回去,但语气里的嘲讽比直接骂还刺耳。 “纯纯的花瓶!还是景德镇限量版的那种!白瞎了安影帝那分分钟几十万上下的黄金档期!” 道具组一个膀大腰圆的大哥,烦躁地捋了把汗湿得能拧出水来的板寸头,手里的榔头“哐当”一声泄愤似的砸在旁边的铁皮箱子上。 这动静儿不大,却跟平地一声雷似的,惊得角落里缩着脖子的刘注安猛地一哆嗦,差点原地蹦起来。 刘注安,洛子秋那倒霉催的助理,此刻正努力把自己那副快赶上道具包大小的胖身子,死命往两个硕大的帆布包后面塞,活像只被拔了毛、还让人扔进油锅前瑟瑟发抖的鹌鹑。 那些刀子似的闲言碎语,刘注安一个字不落全听见了,臊得他恨不能立刻化身土拨鼠,当场刨个地洞钻进去,最好再把自己埋严实点。 “我的活祖宗哎…”刘注安心里愁肠百结,像揣了块千斤重的冰坨子,“您晚上在酒店对着镜子不是练得挺溜的吗?台词背得跟说相声似的!怎么今儿一开机就跟让黄大仙儿上了身似的,魂儿都找不着北了…” 他正愁肠百结地想着今晚可能得在片场喂蚊子,一声有气无力的宣告如同天籁般响起: “导、导演说了——休——息!都喘口气儿,该喝水的喝水,该放水的放水!十分钟后,重——来!” 导演助理那声音透着股被抽干了精气的疲惫,活像跑了三天三夜没合眼。 刘注安闻言,肩膀垮得更低了,长长地、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这口憋屈气儿还没顺下去—— 旁边“刺溜”一下,像条刚从油锅里捞出来的滑不溜手的泥鳅似的,猛地挤出个人来! 刘注安被撞得一个趔趄,差点栽进他那堆大包小包里。定睛一看,嚯,安匀炀那位金牌助理唐明明! “匀炀,过来休息会儿,喝点水!”来人是安匀烊的助理唐明明,他在一旁守了许久,此刻终于喊等到休息时间,便忙不迭地从包里拿出早已拧开的水壶和润喉糖,贴心送上。 “行。”安匀炀懒洋洋应了声,视线还粘在屏幕上两秒,这才慢悠悠地晃着长腿,踱到唐明明跟前。那股子散漫劲儿,像午后晒足了太阳的豹子。 “喏,赶紧的,多灌两口。”唐明明把水杯塞进他手里,眉头蹙得死紧,活像安匀炀下一秒就要当场失声,“你这破锣嗓子心里没点数?待会儿嚎哑了,可别指望我给你当传声筒!” 语气是冲的,可那眼神里的担忧,快溢出来了。 安匀炀指尖勾着杯沿,漫不经心地侧身。温水刚沾上唇,眼风却像有自己意识似的,倏地扫向角落。 洛子秋。 那人独自窝在不远处一张折叠椅里,像个被遗忘的布景。手里也握着杯水,指节微微泛白,杯口离唇半寸,却像隔了千山万水,半天没动一下。 灯光落在他低垂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沉沉的,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别扭劲儿。 “搞什么鬼?”这念头在安匀炀脑子里刚冒了个尖儿,就被他掐灭了。别人的闲事,他安匀烊向来懒得管。 目光在那张过分安静的侧脸上粘了两秒,才不紧不慢地撕开,若无其事地转回来。 喉结滚动,杯里的水被他仰头灌了个干净,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燥意。 “呵。”他几不可闻地轻嗤一声,把空杯丢还给唐明明,“但愿吧,今天这破戏能顺当点儿。”话音未落,化妆师已经捏着粉扑风风火火地扑了上来,冰凉的触感贴上脸颊。 过了一会儿,导演的声音再次响起:“各就各位,再来一遍!”导演依旧黑着脸,阴沉的表情仿佛能滴出墨来。 安匀炀眼皮都懒得朝那边掀一下。他信步走到镜头前站定,长腿舒展,姿态松弛得像在自己家客厅。目光一抬,正好迎上磨磨蹭蹭走过来的洛子秋。 安匀炀眉梢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眼前这人,哪还有平时那股子阳光清爽劲儿?一张脸白得跟刚刷的墙腻子似的,眼神虚浮地飘着,魂儿都不知道丢哪个犄角旮旯去了。 “身体不舒服吗?”安匀炀语气算不上多关切,更像是一种审视。 这是安匀炀第一次主动跟洛子秋搭话,洛子秋不禁有些吃惊,他下意识地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塞了团浸水的棉花,一个字也挤不出来,最后只是仓惶地、用力地摇了摇头,细碎的发梢跟着乱颤。 安匀炀瞧着他这般反应,也不好再继续追问什么。一股子“今天算是栽这儿了”的烦躁感油然而生。就这状态?这场戏能过他把头拧下来当球踢! 果不其然。 镜头一开,洛子秋那张脸就跟被冻住似的,僵硬得能刮下二两冰碴子。嘴里吐出的台词干巴巴、硬邦邦,比小学生背课文还磕碜,别说情绪了,连点活人气儿都欠奉。 “还是不行吗?”安匀炀心底那点失望像冷水浇头。 他试着用眼神去勾他,用细微的动作去带他,甚至不动声色地靠近半步,想用自己强烈的存在感把这人的魂儿给拽回来。 没用。 对面那块木头疙瘩,不,是块捂不热的顽石!油盐不进,刀枪不入!安匀炀感觉自己像在对着空气演戏,所有的试探和引导都石沉大海,连个响儿都听不见。 轮到洛子秋接词了。 安匀炀台词的尾音还悬在半空,等着对方接招。 片场死寂。落针可闻。 洛子秋就那么直挺挺地戳在那儿,眼神放空,嘴唇紧闭,像个断了线的提线木偶。 足足过了三秒。 “……抱歉,”洛子秋干涩的声音才突兀地响起,像砂纸磨过铁皮,尴尬得能抠出三室一厅,“我……忘词了。” “咔——!!!” 监视器后面,导演的拳头攥得指节“咯嘣”作响,手背上青筋虬结,像下一秒就要砸穿桌子。 第2章 陈年旧事 “换人!!”这两个字在他喉咙里翻滚了八百遍,咆哮着要冲出口。 可一想到投资方那张堆满假笑的脸,还有那沉甸甸的“资本”二字,那股邪火硬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摁了回去,憋得他胸口生疼,脸色由黑转紫。 “妈了个……”后面几个字在导演齿缝里碾得粉碎。从大清早折腾到现在,就没一条能用的!全是废片! 洛子秋心里也烦,像塞了一团浸了油的乱麻。可他烦的压根不是自己演砸了耽误进度,更没半点愧疚。他满脑子就一件事,像魔音穿脑,挥之不去—— 她要嫁人了。真的要嫁人了。嫁给别人了。 一想到这个,心口就像被钝刀子反复拉扯,又闷又疼。什么台词,什么镜头,什么导演的黑脸,全他妈被这股巨大的、绝望的酸涩感淹没了。 他现在就是个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里面装的全是一个即将成为别人新娘的影子。 旁边一直冷眼旁观的刘注安,嘴角撇得快要拉到耳根子,满脸写着“没眼看”。他在心里翻了个巨大的白眼,无声地唾弃: “操!挺大个老爷们儿,瞅瞅这没出息的熊样!让个娘们儿把魂儿都勾没了,五迷三道的,连饭碗都快端不稳了?真他娘的现眼!” 十分钟后。 “哎哟我的祖宗!”刘注安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手忙脚乱地把身上挂着的台词本扯下来,硬往洛子秋怀里塞。 “您老行行好,再看一眼!就一眼!马上又得开拍了,求您了哥!” “嗯?哦。”洛子秋像是才被从某个遥远星球拽回来,眼神虚浮地飘过来,手指头懒洋洋地夹住剧本边角,随意掀开一页。 那目光在上头扫了能有零点一秒,像被烫着似的,“啪”一声又给合上了,随手往刘注安怀里一搡,“看什么看,早八百年前就刻脑子里了。” 就在他漫不经心转头的刹那,一股极其锐利的、带着冰冷审视的视线,毫无预兆地刺了过来! 是安匀炀。 那人不知何时站在不远处,双手插兜,姿态闲适。可那双深潭似的眼睛,此刻却像两把开了刃的手术刀,精准、平静,又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漠然,直勾勾地钉在洛子秋脸上。 那眼神,仿佛要把他那点失魂落魄的里子面子都剥个干净。 洛子秋心口猛地一悸,像被无形的针扎了一下。他下意识地定睛想确认—— 安匀炀却早已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目光,侧过头去,仿佛刚才那极具穿透力的一瞥只是洛子秋的幻觉。 “……靠。”洛子秋喉结滚动了一下,后背有点发凉,忍不住压着嗓子嘀咕,“他那眼神几个意思?瞅我不顺眼?” 刘注安抱着被嫌弃的台词本,一听这话,白眼差点翻到后脑勺。 他凑近一步,声音压得比洛子秋还低,带着一股子恨铁不成钢的焦躁:“我的亲老板哎!安影帝心里琢磨啥,我哪儿能知道?可导演那儿……啧!” 他朝监视器方向努了努嘴,一脸牙疼的表情,“那位爷对您的意见,都快赶上太平洋那么宽了!您是没瞅见他那脸,拉得比驴长,黑得能直接当砚台使!我都不敢多看,多看一眼都怕折寿!” “……是吗?”洛子秋这才半信半疑地朝导演方向瞥了一眼,那低气压的黑脸确实挺有存在感。 他收回目光,非但没有半点紧张或愧疚,反而像是被戳中了某个更深的痛点,肩膀一垮,长长地、深深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裹着浓得化不开的酸涩和迷茫。 “你说,”他声音飘忽,眼神又放空了,魂儿早飞向了不知名的婚礼现场,“要是现在没绑在这破地方拍戏……我是不是……就该在她身边了?看着她穿婚纱……”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带着点自虐般的困惑,“你说,爱一个人……到底是该像圣人似的,笑着看她跟别人走,还是……就该豁出去,管他娘的什么道理,先把人抢回来再说?” 刘注安听得太阳穴突突直跳,脑瓜子嗡嗡的。他一边费劲巴拉地琢磨着老板这没头没脑、跟拍戏八竿子打不着的“哲学拷问”,一边在心里疯狂咆哮,唾沫星子都快把自个儿淹死了: “操!真是活久见!人怎么就能拧巴成这德性?闯了泼天大祸,把整个剧组晾在这儿当现世宝,他倒好,满脑子还是他那个求而不得的白月光!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是这么个吃法啊!这他娘的叫什么事儿!纯纯的现世宝,作死都不挑时辰!” 洛子秋那点暗恋学姐的陈年旧事,刘注安以前确实从经纪人嘴里听过一耳朵。当时他也就当个过期的八卦听听,以为自家老板早八百年前就翻篇了。 谁能想到啊?这祖宗今天在片场魂飞魄散、把戏演成一坨烂泥的根子,竟然全栽在这八竿子打不着的“情伤”上! “……你盯着我干嘛?”洛子秋终于迟钝地捕捉到刘注安那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 刘注安嘴角抽搐了一下,憋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老板,您这操作,恕我直言,真挺难评的。” 说完跟被鬼撵似的,脚底抹油“哧溜”就蹿了,生怕跑慢一步,自己那满肚子的“国骂精华”会不受控制地喷薄而出,直接糊老板一脸。 刘注安刚蹿出去没两步—— “Action——!!!”导演那一声吼,像是憋足了要把肺管子都炸开的怨气,破锣嗓子带着火星子,几乎要把空气点燃。 几乎是“Action”的尾音还在空气里震颤的瞬间,安匀炀整个人气场陡变! 前一秒还带着点被打扰的不耐烦,下一秒,他周身的气压骤然沉凝。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属于安匀炀的散漫和审视瞬间被抽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濒临崩溃的巨大哀恸和绝望。 他仿佛真的成了那个失去手足兄弟、即将被唯一依靠抛弃的可怜人。 他一步抢上前,眼眶瞬间逼得通红,里面血丝狰狞。两只手像铁钳一样死死扣住洛子秋的右臂,指甲几乎要隔着戏服嵌进皮肉里。 身体微微前倾,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卑微到尘埃里的乞求,声音嘶哑破碎: “……小七没了……阿狸和老二……也找不着了……”每一个字都像在泣血,“顾天齐……连你……连你也要丢下我走吗?!” 那哀求的姿态,那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脆弱和无助,让在场所有人心头狠狠一揪。 安匀炀几乎是把自己灵魂的一部分撕扯出来,血淋淋地捧到洛子秋面前。他想着,就算是块石头,面对这样汹涌的情绪,也该有点反应了吧?哪怕接不住全部,蹭上点边儿呢? 然而—— 洛子秋的眼神像是隔着一层磨砂玻璃,迟钝地聚焦在他脸上。那里面空荡荡的,没有兄弟离去的悲恸,没有被抛弃的恐慌,甚至连基本的情绪涟漪都没有。 他像是刚睡醒,又像在梦游,嘴唇动了动,吐出的台词平板得像在读说明书: “我不走?……要在这里……等多久?” 安匀炀只觉得一股邪火“腾”地直冲天灵盖,烧得他眼前发黑!他强行把这股想杀人的冲动摁下去,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顺着剧情,猛地爆发出一声怒吼,带着被背叛的狂怒和不解: “你他妈走了!老子怎么跟剩下的人交代?!啊?!要是阿狸……阿狸明天就回来了呢?!你让她怎么想?!你让她心都碎成渣子吗?!” 吼完这句,仿佛耗尽了所有支撑的力气,那股强撑的愤怒瞬间崩塌。 大颗大颗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断了线似的从他那双通红的眼睛里滚落。不是嚎啕,是无声的、压抑到极致的崩溃。 整个片场静得可怕,所有人都被这极致悲伤的一幕死死扼住了呼吸,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痛得发麻。 该接词了!该爆发了!该给点反应了! 镜头死死锁着洛子秋。 一秒。 两秒。 洛子秋像是才被那滚烫的眼泪惊醒,如梦初醒般猛地皱紧了眉头。他像是运行不良的机器人,动作迟滞而笨拙地甩了甩被安匀炀抓着的胳膊,声音干涩又突兀,带着一种不合时宜的、近乎冷酷的“清醒”: “她……不会回来了!你……清醒一点!” “呵。” 安匀炀心底最后一丝期待和温度,被这句话彻底浇灭。一股冰冷的、带着强烈自嘲和极致失望的情绪瞬间淹没了他。 行,明白了。 他也就……这点玩意儿了。 下一秒,安匀炀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猛地仰头爆发出一阵癫狂的大笑! “哈哈哈哈——!!!” 笑声嘶哑、破碎、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绝望,在整个死寂的片场里疯狂回荡,震得人耳膜发麻。 笑声戛然而止。 他倏地低下头,肩膀垮塌下去,仿佛一瞬间被抽干了所有力气。 镜头,如同最贪婪的鬣狗,红着眼死死咬住他每一个细微的震颤、每一条肌肉的绷紧与松弛。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场崩溃将以无声的窒息收场时—— 第3章 拖后腿 安匀炀毫无征兆地、猛地拧身回头! 那双刚刚还盛满无声泪水的眼睛,此刻一片赤红!血丝密布,里面燃烧着焚尽一切的狂怒和灭顶的悲怆。 “滚——!!!” 一声嘶吼如同受伤濒死的野兽,从他紧咬的牙关里硬生生挤出来,带着血腥气。 他全身都在剧烈地颤抖,每一个毛孔都在喷射着毁灭的气息,声音因为极致的悲愤而低沉沙哑,如同地狱刮来的阴风: “都给我滚——!!!!” 紧接着,是更彻底、更绝望的自毁式咆哮,声浪几乎要掀翻棚顶: “留我一个人在这鬼地方!让我死在这里!烂在这里好了——!!!” 最后那声咆哮,裹挟着深入骨髓的绝望和自暴自弃,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凝固的空气里,余音带着令人心胆俱裂的震颤,在死寂的空间里久久回荡。 “嘶——!”导演猛地倒抽一口冷气,后脊梁骨窜起一股冰凉的麻意,瞬间爬满了全身,激得他手臂上的汗毛根根倒竖! 他下意识地死死掐住了自己的大腿,才没让那声“操!”破口而出。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疯狂刷屏:这他妈才叫演戏!这才是祖宗! 整个片场像被按下了暂停键,凝固的空气里只剩下安匀炀那绝望咆哮的余音在震颤。除了导演,那几双黏在场地中央的眼睛,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有人死死捂着嘴,满脸写着“卧槽还能这样?”;有人无意识地狠搓自己胳膊,试图把那一波接一波冒出来的鸡皮疙瘩摁回去,感觉后脖颈子都凉飕飕的。 “操!美强惨本惨!安神这波输出……真他妈绝了!”离得最近的灯光师,把安匀炀那每一个毛孔都在飙戏的细节看得清清楚楚,激动得唾沫星子差点喷人脸上。 “啧,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啊,”一个场务抱着胳膊,下巴朝洛子秋那边极其隐晦地一努,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 “跟安神这教科书级别的爆发一比……啧,旁边那位,演得那叫啥玩意儿?木头桩子成精了吧?” “可不咋地!”旁边立刻有人小声接茬,几个脑袋凑在一起,眼神交流间全是心照不宣的鄙夷,“一个天上神仙打架,一个地下烂泥扶墙,这差距……瞎子都闻得出来!” 窃窃私语的嗡嗡声,像一群恼人的苍蝇,在死寂过后的片场低空盘旋。 而被议论的中心——洛子秋,在安匀炀那声撕裂般的“滚”字砸过来时,眼神只是极其短暂地飘忽了一下,随即又迅速沉回那潭深不见底的心事里。 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崩溃,不过是隔壁剧组飘来的杂音。 与我无关。 镜头,带着导演最后一点微弱的、垂死挣扎般的期望,硬生生从安匀炀那令人心碎的背影上撕开,颤巍巍地对准了洛子秋。 监视器后面,导演的呼吸都快停了,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肉里,心里疯狂祈祷:祖宗!接住!求你了!随便给点反应都行! 洛子秋的目光,终于落在了安匀炀那写满极致痛苦的侧脸上。 然后—— 他、又、走、神、了! 那双空洞的眼睛里,焦点瞬间涣散,像是信号不良的老旧电视屏幕,滋啦一下飘满了雪花。 “我……我……”他嘴唇嗫嚅着,像卡壳的磁带,原本应该饱含复杂情绪和转折的台词,被他念得支离破碎,干巴得能噎死人。 “我不会走……不会走到哪里去……呃……我就在这里……我还有你……还有阿狸……” 他越说越快,声音里透着一股子被按头念经的、浓得化不开的烦躁和不耐烦,甚至有几个词含混地黏在一起,囫囵吞了下去。 “……我能去哪里呢?”最后一句,几乎是嘟囔出来的,带着一种“这破词儿到底要念几遍”的怨气。 他实在搞不懂,就这么点破事,导演干嘛跟个更年期似的没完没了? 整个过程中,他的视线再也没有真正聚焦在安匀炀身上,只是虚虚地对着那个方向。 身体僵硬地微微前倾,与其说是投入,不如说是一种急于逃离的姿态。 这漫长的、令人脚趾抠地的折磨,终于随着导演一声仿佛用尽全身力气、带着浓浓疲惫和绝望的“咔——”结束了。 洛子秋如蒙大赦,几乎是“唰”地一下扭过头,脚下生风,恨不得立刻原地消失,逃离这个让他浑身不自在的鬼地方。 然而,刚冲出两步—— 一道颀长冷峻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横亘在他面前,挡住了去路。 安匀炀。 他甚至没看洛子秋,微垂着眼睑,侧脸的线条绷得像冰冷的玉石。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刀子,一字一句,清晰地砸进洛子秋的耳膜: “劳驾。下次开拍前,把第二天的台本,”他顿了顿,语气里淬着毫不掩饰的冷嘲,“——看、清、楚、了。别浪费大家时间。”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人已干脆利落地擦着洛子秋的肩膀掠过,带起一阵微凉的、带着疏离感的风,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欠奉,径直离去。 洛子秋彻底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嗡嗡作响,只有安匀炀那句冰冷带刺的话,像复读机一样在里面反复播放。 等他魂游天外地飘回休息室,一屁股坐在化妆镜前,任由化妆师拆他头上的发套时,那股迟来的、混合着难堪、恼怒和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憋屈,才后知后觉地涌了上来,堵在心口,噎得他喉咙发紧。 他什么意思?! “什么叫别给大家带来麻烦?他那么说对吗?”洛子秋心中越想越不爽,巴不得马上冲到安匀炀面前,指着对方鼻子大声质问:“你什么意思!?” “老板……”刘注安缩着脖子,看着自家祖宗那副快炸毛的样子,硬着头皮,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咱摸着良心说……安影帝那话……话糙理不糙……您今儿个这状态……确实挺……挺拖后腿的……” “闭嘴!不爱听!”洛子秋猛地剜了他一眼,眼神跟淬了毒的刀子似的,吓得刘注安把剩下的话全咽了回去,差点噎着。 谁他妈懂?! 他喜欢的人,今天穿上了最美的婚纱,挽着另一个男人的手,站在万众瞩目的地方!而他呢?他连张入场券都他妈没捞着!像个傻逼一样被按在这破地方,演这狗屁不通的戏! 想去?怕被人戳脊梁骨笑掉大牙,笑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自作多情! 不去?心里又像被挖走了一大块,空荡荡,凉飕飕的,风一吹都带着回响,酸得他牙根发软。 化妆镜前,洛子秋像个丢了魂的木偶,眉头拧成了死疙瘩。手机被他死死攥在手里,指关节都泛了白。 每一次微弱的震动,都像在他心尖上狠狠擂了一锤,激得他浑身一颤,血液都往头顶冲!可每次抓起来,屏幕上跳动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垃圾推送,经纪人催进度的消息,或者狐朋狗友喊喝酒的邀约…… 不是她。 永远不是她。 每一次看清屏幕,他都像被抽干了力气,重重地、长长地叹出一口浊气,那叹息里裹着的失落,浓得能滴出水来,眼神空洞得像个破布口袋。 “唉!”刘注安在旁边也跟着重重叹了口气,看着老板这副为情所困、要死不活的德性,他脑子里不受控制地闪回自己当年的惨状—— 前女友结婚那天,他灌下去三斤白酒,抱着马桶吐得昏天黑地,胆汁都吐出来了,最后瘫在厕所地上像条死狗,感觉肠子都他妈要吐断了。 回忆太苦,他下意识地咂了咂嘴,脸上皱成一团,跟生嚼了黄连似的。 “这操蛋的爱情啊……”他小声嘟囔,像是在说洛子秋,又像是在说自己,“真他妈像把钝刀子,不见血,光往心窝子里慢慢割,割完了自己还得舔伤口。” “注安,”洛子秋的声音有气无力,像从地缝里飘出来的,眼皮都没抬一下,“空调……关了……冷。” 刘注安还沉浸在当年抱着马桶吐的悲壮画面里,嘴角那丝苦涩还没散干净,压根没听见。 “注安?”洛子秋不耐烦地抬高了些音量,终于抬起眼皮,那眼神里带着被打扰的烦躁和一丝不满。 刘注安依旧没反应,眉头反而皱得更紧了,似乎正在跟回忆里那三斤白酒较劲。 “刘!注!安!”洛子秋连名带姓地喊了出来,声音里那点急切已经快压不住火了。 “我说——把!空!调!关!了!”。 “啊?!哦!哦哦!关!马上关!”刘注安这才像被针扎了屁股,猛地一激灵,从苦酒回忆里惊醒,手忙脚乱地抓起遥控器,“哐当”一声还不小心掉地上了,他赶紧捡起来,对着空调一通猛按。 回到那间豪华却冰冷的酒店套房,洛子秋感觉自己像条被抽干了所有水分的咸鱼,又像一滩被车轮反复碾压过的烂泥。 第4章 重拍 天还未亮透,片场已是一片忙碌景象。 导演穿着马甲短袖,手里紧握着对讲机,大声喊道:“演员都在哪呢?”这声音瞬间穿透了片场的嘈杂。 场务一路小跑到导演身边,抬手一指:“都在那边候着了,导演。” 顺着场务所指方向望去,安匀炀正端坐着研读剧本,好看的侧颜散发着一种悠然自得的气质,让人看了不禁心生愉悦。 另一侧,洛子秋像一只被抽去了精气神的人偶,瘫软在椅子上,他的脸毫无血色,浓重的黑眼圈深得像两口枯井,周身散发着疲惫与萎靡。 导演远远瞧见这一幕,大步朝着演员们走去。在安匀炀面前,导演勉强挤出一丝微笑,简单聊了几句,不过那眼神却总是不自觉地飘向一旁的洛子秋。 终于,导演脚跟一旋,转向了洛子秋。他努力把嗓子眼里那股子想骂娘的冲动咽回去,声音憋得有点发颤: “小洛啊……”他故作关切地凑近两步,眉毛拧成一个疙瘩,“哎哟喂,瞅瞅你这脸色……昨儿晚上没睡好呀?” 洛子秋眼皮子都懒得全抬,就用那死鱼一样空洞的眼神,冷冷地、极其敷衍地在导演脸上刮了一下,随即又耷拉下去。 嘴唇动了动,从牙缝里吝啬地挤出两个冰冷的字: “失眠。” 多一个字都嫌费唾沫星子。 这俩字儿像两记无形的耳光,“啪啪”抽在导演脸上。他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那点强撑的假笑差点当场崩盘。 他后槽牙咬得死紧,才把那句“失眠你大爷”给咽回去,从牙缝里挤出点“关怀”: “……失眠啊?那、那可不能硬扛!赶紧找个靠谱的老中医,扎几针,喝几副苦汤子,好好调理调理!年轻人,得学会养生!自己得上心!”这话听着是关心,细品全是“你再这样老子就要炸了”的潜台词。 洛子秋连眼皮都没再掀一下,喉咙里滚出一个毫无起伏、敷衍到极致的单音节: “嗯。” 然后,他像是耗尽了最后一点应付的力气,极其缓慢又带着明显抗拒地,把整个身子“唰”地一下拧了过去,用后脑勺和散发着“生人勿近”气场的背影,结结实实地给导演甩了个闭门羹。 导演:“……” 导演僵在原地,脸上那点强撑的假笑彻底碎成了渣,簌簌往下掉,只剩下额角暴跳的青筋和一股子快把他天灵盖顶飞的邪火,憋得他眼前阵阵发黑。 “艹!”这声低咒在喉咙里滚了八百遍,最终化作一股更暴戾的怒气。他猛地一拧脖子,跟要杀人似的瞪向场务方向,破锣嗓子带着火星子炸开: “化妆师!!!死哪去了?!滚过来——!!!” 化妆师小姑娘跟受惊的兔子似的,一路小碎步带风火轮地蹿了过来。 刚凑近洛子秋,目光落在他脸上那两团深不见底、堪比熊猫祖宗的青黑上,吓得她倒抽一口凉气,差点把手里粉扑扔出去! 好在多年片场修炼的“见鬼”经验让她硬生生把尖叫咽了回去,手忙脚乱地打开化妆箱,拿出十二万分糊墙的架势,对着那张“纵欲过度”(在她看来)的脸就是一顿猛操作。 总算,人模狗样了(至少远看)。 洛子秋和安匀炀在镜头前站定。导演从监视器后抬起那张依旧黑如锅底的脸,扫了一眼洛子秋被厚厚粉底和遮瑕勉强抢救回来的“精神”面貌,从鼻子里勉强哼出一丝气,算是认可。 “各就各位——!准备——!!”导演助理的嗓门扯得比导演还高亢,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劲儿。 刚才还嗡嗡作响的片场,瞬间像被按了静音键,死寂一片,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回响。 今天这场是重头推搡戏,台词密得像机关枪扫射,情绪烈得如同火山喷发,对演员的微表情、肢体爆发力和台词精准度都是地狱级考验。 “Action——!!!”导演那一声吼,带着最后的希望和随时会崩断的神经。 几乎在指令落下的瞬间,安匀炀周身的气场轰然炸裂! 上一秒还平静无波的眼眸,瞬间被滔天的痛苦和难以置信的血色淹没!那双漂亮的桃花眼赤红一片,里面翻涌着惊涛骇浪,滚烫的泪水在眼眶边缘疯狂打转,悬在浓密的睫毛上,将落未落,脆弱得令人心碎。 洛子秋被他这瞬间爆发的、几乎化为实质的痛苦气场逼得下意识想后退,硬生生忍住,脸上努力挤出剧本要求的“苦色”,干巴巴地念出那句至关重要的台词: “阿狸……死了。” 这四个字,像点燃了炸药桶的引信! “顾——天——齐——!!!”安匀炀发出一声受伤野兽般的嘶吼,整个人如同离弦的箭,裹挟着狂暴的飓风猛地扑了上去!两只手如同铁铸的鹰爪,带着千钧之力,狠狠攫住洛子秋胸前的衣襟! “刺啦——”布料不堪重负地发出细微的呻吟。 “你他妈是不是疯了?!你说阿狸死了?!你再说一遍——!!!你给老子再说一遍——!!!”嘶吼声撕裂空气,带着破音的尖锐,震得洛子秋耳膜嗡嗡作响。 洛子秋被这突然的攻击弄得身形一晃,脸上先是闪过一丝慌乱,随后用力甩开安匀炀的手,大声说道: “我没疯!我亲眼看着那支箭穿过她的胸膛,她倒在我怀里,眼神逐渐黯淡,嘴里还念着你的名字……” 安匀炀听了如遭雷击,身体摇晃了一下,差点摔倒的时候洛子秋扶住了他。 “不……不可能……”安匀炀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阿狸那么善良,那么坚强,她不会死的,一定是你搞错了,一定是!”说着,他双手死死抱住自己的头,十指深深插进发根,仿佛要将那颗剧痛欲裂的头颅捏碎!整个人缓缓地、沉重地蜷缩下去,蹲在地上。 死寂。 片场只剩下机器运转的低鸣和他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困兽呜咽般的抽气声。 突然! 他猛的站了起来。 “顾!天!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碾碎了再喷出来的,裹挟着血腥气。 “你他妈不是很能吗?!啊?!你不是拍着胸脯跟老子保证,会用你的狗命护着她吗?!你的命呢?!啊?!你他妈说话啊!你的命呢?!阿狸的命呢——?!!” “我……我根本来不及……”洛子秋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自责,“我没用,我保护不了阿狸!”说完,他双手握拳,狠狠地砸在泡沫垫做的地板上。 安匀炀的角色此刻已经完全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他又抓起洛子秋的衣领怒吼:“对!你就是没用!废物!” 说完,他再次如同疯虎般扑上,两只手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攫住洛子秋的衣襟,用尽全身力气,将他像甩一个破麻袋似的,往后一掼! 洛子秋踉跄着后退几步,脚步凌乱,险些摔倒在地。 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后,他眼神中所谓的“悔恨”更是浮于表面,像是硬挤出来的表情,牙关紧咬的动作也十分做作,然后带着一股莫名其妙的冲动撞向安匀炀。 两人身体重重撞在一起,发出沉闷声响,齐齐倒在泡沫垫做的地板上。起初洛子秋在上安匀炀在下,但很快局势反转,安匀炀一把将他压在身下,捏着他挥起拳头要砸向他的脸,洛子秋被吓得一躲…… “卡!”监视器后面,导演看着洛子秋这灾难级的表演,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太阳穴突突直跳,感觉自己的职业生涯也跟着一起被“撞”得稀碎。 刚才还屏息凝神的工作人员们,此刻都忍不住暗暗摇头,眼神交流间全是“没眼看”的唏嘘和“这他妈也行?”的无语。空气沉重得能拧出水来。 导演强撑着最后一丝职业素养,像个输红了眼的赌徒,咬着牙又硬拍了七八条。可洛子秋的状态?那玩意儿压根就不存在!每次NG都像是往导演心口又捅了一刀。 漫长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后,导演才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声仿佛来自地狱的、长长的叹息。 “……这段,”他声音飘忽,有气无力,像游魂一样在死寂的片场里幽幽回荡,“……就这样吧。过了。准……准备下一场……”每一个字都透着浓浓的心灰意冷和放弃治疗。 就在这片沉重的、几乎要将人溺毙的低气压中—— “张导。” 一道清冷、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穿透力的声音,如同冰锥,骤然刺破了凝滞的空气。 是安匀炀。 导演满脸疑惑地转过头,目光投向安匀炀。只见他身姿挺拔,脸上仍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然而仔细观察便能发现,他的眉宇间也悄然爬上了一丝疲惫,显然这场拍摄的不顺利也让他耗费了不少心力。 导演发出一声充满疑惑的“嗯?”,目光紧紧盯着安匀炀,等待他继续说。 “这段我不太满意。”安匀炀的语气平和,说话间,他微微侧头,将目光转向了洛子秋,眼神中带着询问之意,似乎在等他的回应,稍作停顿后,他又补充道:“你觉得呢?” 洛子秋身形猛地一僵,昨天安匀炀那句“劳烦下次把第二天的台本看仔细,认真对待,别拖大家后腿!”瞬间在脑海中回响。 操!他什么意思?!故意找茬?!在这么多人面前给我难堪?! 一股无名邪火“腾”地在他心底爆燃!双手在身侧瞬间紧握成拳,留下几个深陷的月牙印。 安匀炀却仿佛没有注意到他的不悦,神色如常地快步走到一旁,利落地从唐明明手中接过台本和记号笔。转身看向洛子秋时,目光陡然锐利如隼,声音也冷了下来:“洛子秋,我跟你重新对一下这里……” 洛子秋满心抵触,碍于情面,他只能强压怒火,硬着头皮听安匀炀指导。 安匀炀事无巨细地讲着,从表情到站位,说得头头是道。洛子秋却听得烦躁,只能机械地重复表演,每一次都煎熬难耐。 “眼神!不对!” “抗拒感!不够!” “踉跄!太假!重来!” “不行!继续!” 安匀炀紧锁的眉头,如同万年不化的冰川,散发着森森寒气。 当那冰冷无情的“再来一次”第六次砸向耳膜时,洛子秋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嘣”地一声,彻底崩断了! 第5章 活阎王 “操!安匀炀!你他妈有病吧——!!!”一声失控的、带着破音的怒吼如同平地惊雷,瞬间炸穿了片场死寂的穹顶! 洛子秋双目赤红,额角青筋暴跳,指着安匀炀的鼻子,“你到底想怎么样?!真以为老子愿意在这破地方陪你耗?!浪费时间?老子时间金贵着呢!” 工作人员们个个目瞪口呆,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 导演更是如遭雷击,眼神里充满了“我是谁我在哪这他妈发生了什么”的茫然和无措,傻愣愣地看着状若疯癫的洛子秋。 风暴中心的安匀炀,那张向来温文尔雅的面具,此刻彻底覆上了一层寒冰。他眼神冷冽如西伯利亚冻原上刮过的风刀,声音不高,却像淬了毒的冰锥,精准地刺向洛子秋: “你有认真在演戏吗?” 每一个字都清晰、冰冷、带着绝对的否定。 这冰冷的姿态,无异于火上浇油! “你他妈就是故意针对我!!”洛子秋像头困兽,嘶声力竭地控诉,“这么多次都不行?你当我瞎?!看不出你是在故意戏弄我?!觉得老子好欺负是吧?!” 安匀炀双手抱胸,高大的身形在混乱的现场显得格外挺拔冷峻,如同一座不可撼动的冰山。他微微垂下眼睑,用一种近乎怜悯的、居高临下的姿态,轻飘飘地砸下一句: “针对你?”他嘴角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你,够格吗?” 那周身散发出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强大气场和轻蔑,彻底点燃了洛子秋最后一丝理智! “我艹你大爷!安匀炀!!”洛子秋彻底疯了,完全不顾周围还有无数镜头和眼睛,破口大骂,什么教养风度全喂了狗。 一旁的导演听得心惊肉跳,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想上前劝架,可两条腿跟灌了铅似的动弹不得。 眼前这两位,一个是跺跺脚娱乐圈都要震三震的影帝,一个是背后站着金主爸爸的祖宗小太子!他一个小小的导演,夹在中间,帮谁都是死路一条!只能绝望地在心里哀嚎:救命!这他妈是修罗场啊! “进组集训这么久,站都站不直!松松垮垮像个街头混混!顾天齐会是这副鬼德行?!你觉得观众花钱买票进影院,是来看你这副尊容演顾天齐的?!嗯?!” 这一连串精准、犀利、毫不留情的质问,如同密集的冰雹,砸得洛子秋哑口无言!他张着嘴,像条离水的鱼,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满腔的怒火无处发泄,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疼! 无处发泄,洛子秋猛地抬脚,用尽全身力气狠狠踹向旁边一个无辜的木箱道具! “哐当——!”一声巨响,木箱应声翻倒,里面的杂物稀里哗啦撒了一地。 紧接着,他像是要甩掉什么脏东西,发狠地一把扯下身上的戏服外套,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掼在地上! “行!安匀炀!你牛逼!!”洛子秋把剧本摔在椅子上,他知道自己理亏,但今天——特别是今天,他不想控制情绪。 “老子如你所愿!这破戏!老子他妈不拍了——!!!”吼完,转身就要往外冲。 导演魂都快吓飞了,连滚带爬地扑上去,死死抱住洛子秋的胳膊,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洛少!安老师!息怒!息怒啊!有话好说!万事好商量!千万别冲动!千万别……” 围观群众终于知道,什么叫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导演现在就是那个可怜的凡人。 “我和他没什么好说的!”洛子秋猛地甩开导演的手,气呼呼地扭过头,吼声震天。 安匀炀站在原地,连眉毛都没动一下,神色平静地看着被众人死死按住的洛子秋。他薄唇轻启,声音冷得像冰: “洛子秋,你对‘演员’这两个字,是不是有什么天大的误会?不喜欢,何必来玷污这个职业?” 他微微倾身,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何必,既折磨自己,又恶心别人?” 洛子秋被他这直白到近乎羞辱的质问噎得眼前发黑,喉咙里“嗬嗬”作响,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最后,他猛地扭头,对着还在努力当和事佬的导演,用尽全身力气咆哮: “这部戏!有!他!没!我——!!!” 安匀炀连眼神都懒得再给洛子秋一个,只随意地朝导演那个方向略一颔首示意,便干脆利落地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片狼藉的战场。 角落里装蘑菇的唐明明,一瞅见安匀炀下场,“噌”地就蹿了过去,嗓子眼儿里压着的兴奋劲儿都快溢出来了: “操!炀哥!快,喝点加料的!润润嗓子!” “嗯。谢了。”安匀炀一把薅过瓶子,指骨分明的手拧开盖儿,仰头就灌。 唐明明追在安匀炀屁股后头就开始突突,唾沫星子恨不得喷人一脸: “那孙子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操,听说上个组,这傻逼玩意儿敢指着导演鼻子骂娘!就因为人多让他拍了一条!真他妈当自己是盘硬菜了,我呸……” 安匀炀对洛子秋那点破事儿,打心眼里烦得透透的。唐明明这没完没了的聒噪,像苍蝇嗡嗡似的往他太阳穴里钻,一股子邪火“噌”地就顶了上来。 他猛地顿住脚步,侧过身,凌厉的眼风刀子似的刮过去,直接掐断那滔滔不绝的噪音,声音沉得能冻死人: “闭嘴!唐明明!背后嚼蛆,你他妈有瘾?” 唐明明被那眼神钉在原地,脖子一缩,下意识咽了口唾沫,可那点不服气还在嗓子眼儿里咕噜。他撇撇嘴,压着嗓子,带着点小委屈劲儿嘟囔: “……那…那总不能让我冲上去跟他当面锣对面鼓干一架吧?我又不虎!那疯狗逮谁咬谁,我这小身板儿还不够他塞牙缝的……” 嘴上认了怂,心里头那弹幕早就刷爆了屏:就他那烂泥扶不上墙的演技和疯狗德行,还用得着老子背后编排?圈里谁他妈不知道啊!操!也就炀哥,太他妈讲规矩,活活憋屈死个人! 安匀炀走进休息室,随手抓起桌上没洗的苹果,朝唐明明扔去,说道:“行了行了,不说他了。今儿这事,嘴给我闭严实了,尤其别漏给潘姐!” “哎哟喂,炀哥,您当我是傻缺呢?”他拍着胸口,一脸后怕又狗腿,“我他妈长了几个胆儿敢去阎婆面前递小话儿?我还想留着小命看明天的太阳呢!” 潘姐,大名潘多拉,安匀炀的经纪人,圈里赫赫有名的“活阎王”。 这外号可不是白叫的,手段那叫一个雷厉风行、六亲不认,眼睛里就俩字儿——利益。 在她手下混,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稍有不慎,就能让你体会一把什么叫“生不如死”。 安匀炀和唐明明心里门儿清,今儿这事要是被潘姐那顺风耳给捕捉到了,明天他俩就得直接打包去地府报道。 安匀炀跟做贼似的四下瞄了一圈,压低嗓子冲唐明明甩过来一句:“下午老子出去放放风,晚上回。潘姐那阎王爷要是查岗,你丫机灵点,给我兜住了!” 唐明明正抱着个苹果啃得汁水横流,闻言动作一顿,苹果渣差点呛进气管。 “咳咳咳...我操!”他好不容易顺过气,眼珠子瞪得溜圆,“姓安的!你他妈这是要跑路?你爽了,留我在这儿顶雷当炮灰?” 说完,又恶狠狠地啃了一大口苹果,腮帮子鼓得像只愤怒的仓鼠。 这破剧组,八卦传得比他妈5G网速还快!今儿这点破事儿,就算他俩把嘴缝上,潘姐那顺风耳不出俩小时准能知道得门儿清。 “炀哥!亲哥!”唐明明突然把苹果核一扔,猛地站起来,一手叉腰,一手托腮,硬是凹了个山寨版“思考者”,配上他那张欲哭无泪的脸,活脱脱一个便秘的猛男。 “兄弟我最近压力山大啊!感觉天都要塌了!您老不能见死不救啊!” 安匀炀被他这神经质造型逗乐了,嘴角一咧,露出一口白牙,语气凉飕飕的:“不然呢?你也跟哥一起...战略性撤退?” 一听这话,唐明明那点可怜巴巴的“思考者”架子瞬间崩塌,一米八几的壮汉跟个小媳妇似的往前一凑,血盆大口硬是挤出一个娇滴滴的樱桃小嘴形状:“那必须的呀!带带人家嘛~炀哥~~~”那尾音拖得九曲十八弯,能腻死人。 安匀炀刚抬脚要走,这突如其来、毁天灭地的撒娇攻击就跟一发精神炮弹似的,精准命中。 他脸上的笑容“咔嚓”一下冻住了,嘴角抽搐得像通了电,浑身上下像爬满了蚂蚁,鸡皮疙瘩瞬间掉了一地。 唐明明一看有门儿(或者纯粹是豁出去了),非但没收手,反而变本加厉,扭着水桶腰,捏着嗓子继续发射糖衣炮弹:“昂~昂~带带人家嘛!人家保证乖乖的~~~” “我操!!!”安匀炀头皮都快炸了,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脸黑得能滴出墨汁,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十二万分的嫌弃和生理性不适, “滚蛋!再他妈恶心老子,老子现在就把你捆了送到潘姐办公室门口!有多远给老子滚多远!” 第6章 同学会 唐明明被那声冷斥吓得一个激灵!一米八几的壮硕身躯瞬间缩瑟了一下,活像个闯了祸被大人呵斥的孩子。 他最后那句百转千回的“嘤嘤嘤”余音未散,人已经像受惊的兔子般,连滚带爬地转身就跑,速度快得只在原地留下一道残影。 午后的阳光滤过云层,温柔地铺洒下来,带着恰到好处的暖意。 安匀炀驱车驶向同学会的地点——母校旁新落成的“君宜汀兰国际大酒店”。 名字听着挺唬人,其实就是个镶了金边的暴发户审美产物。绿树是不少,勉强倒是能遮点丑。 车子七拐八绕停好,安匀炀整了整身上那件贵死人的限量款外套,迈着两条长腿就往里走。 包间名字取得文绉绉的叫什么“听雨阁”,隔音效果烂得跟纸糊的一样。 他人还没到门口呢,就听见里头动静不对——那可不是普通的喧哗,是几个大嗓门在里头杠上了,吵吵嚷嚷的,唾沫星子估计都能从门缝里喷出来。 细听之下,倒非真正的剑拔弩张,只是几个大嗓门在激动地各抒己见,声调高亢,失了分寸。 安匀炀脚步微顿,长睫轻垂,掩去眼底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他略一沉吟,还是抬手,用指节不轻不重地叩了三下门扉,随即优雅地推开了门。 门开的一刹那,如同按下了静音键。方才还沸反盈天的包间内,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空气瞬间凝滞,几十道目光如同聚光灯般,“唰”地聚焦在门口那道颀长清雅的身影上。 有人张着嘴忘了合上,有人举着酒杯僵在半空,方才争执得面红耳赤的几位也像被掐住了喉咙,一时哑然。 安匀炀立于门边,身姿如松竹般挺拔。 他唇边噙着一抹春风化雨般的温雅笑意,那笑容恰到好处地冲淡了空气中残留的几分尴尬与硝烟味。他目光清和地扫过全场,带着几分真诚的歉意,声音清朗悦耳,如玉石相击: “抱歉啊各位!我来晚了!” 他微微欠身,姿态从容优雅,那份骨子里的涵养与风度,瞬间抚平了方才的躁动,也让众人的目光不自觉地柔和下来。 “哟!瞧瞧这是谁来了?我们的大明星可算舍得移驾了!” 一个身材微胖、嗓门洪亮的男同学率先嚷开了,故意拖长了调子,脸上是熟稔的戏谑,“你再不来,哥几个都打算组个‘抓捕小分队’,直接杀去剧组把你给‘绑’来了!怕不怕?” “就是就是!”旁边一个戴眼镜的男同学立刻接腔,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语气带着点夸张的“控诉”。 “刚才我们还在这儿打赌呢,猜你这进了组的大忙人,是不是把我们这些老同学都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心都要碎了!” 被众人调侃的中心——安匀炀,只是静静地站在那儿,唇边那抹温煦的笑意如同初春融雪,非但没被这阵仗吓退,反而更深了些。 他目光平和地扫过一张张或熟悉或有些模糊的面孔,声音清朗悦耳,带着恰到好处的亲昵:“怎么会不来?再忙,见你们的时间总是要挤出来的。” 他语气真诚,举手投足间那份高中时代就有的温和友善丝毫未减,没有半分所谓“顶流”的疏离感,仿佛还是当年那个坐在教室后排、会耐心帮同学讲题的清俊少年。 他这份毫无架子的亲和力,像一块巨大的磁石。刚才还坐着的好几个人,脚步不自觉地就挪了过来,在他身边自然地围成了一个小圈。 离他最近的一个打扮精致的女同学,此刻双眼放光,毫不掩饰地捧着脸,声音甜得能滴出蜜来: “天呐!安匀炀!你怎么还是这么好看!比电视里那些精修图还帅一百倍!这皮肤,这气质……老天爷也太不公平了吧!” 那眼神,活脱脱像是看到了橱窗里限量版钻石,恨不得立刻打包带走。 安匀炀被她直白的赞美弄得有些赧然,微微侧首,露出一抹带着少年气的腼腆笑容:“别打趣我了。我看你们才是,一个个都风采依旧,时间在你们这儿像是绕道走了。” “行了行了,收收你的花痴相!”刚才起哄的微胖男同学看不下去了,笑着打断那女同学,“口水都要流到地上了!赶紧的,给匀炀让座啊,难不成让人家一直站着?” 他嗓门依旧大,但语气是善意的。 “匀炀!来这边!”一个沉稳中带着热情的声音响起。 那是安匀炀高中时天天约着打篮球的好兄弟,钱顺利。两人都是校球队的,高中三年两人天天约着一起打球,拿了三年市校队冠军,不过自从毕业之后,两人就很少有联系了。 他直接起身,几步跨过来,熟稔地一把揽过安匀炀的肩膀,将他从逐渐聚拢的人堆里“解救”出来,带向自己旁边特意预留的座位。“位置早给你留好了,就等你呢!” 安匀炀顺从地被好友拉着坐下,那份自然的亲近感让周围同学都发出了善意的笑声。 然而,即使坐下了,几十道或好奇、或欣赏、或带着点探究的目光,依旧像强力胶一样粘在他身上,仿佛他自带聚光灯效果。 这时,一个戴着细框眼镜、气质文静的女同学,扶了扶眼镜,带着点书卷气的八卦,小心翼翼又充满好奇地轻声问道:“那个……匀炀,校草大人,你今天是……一个人来的吗?” 这个问题问得看似随意,却瞬间吸引了更多关注的目光,连空气都安静了几分,等着他的回答。 安匀炀闻言,那双温润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茫然的不解。他微微偏头,似乎在确认问题的含义,随即才轻轻颔首,发出一个温和的单音节:“……嗯。”这个回应自然坦荡,不带丝毫遮掩。 然而,这坦荡却像点燃了某种引信。 “嗤——”一声不大不小的嗤笑从角落里传来,带着毫不掩饰的酸意和刻薄。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花哨衬衫、梳着油头的男人斜靠在椅背上,正是高中时那个以嘴欠、爱挑事闻名的王鹏。 这么多年过去,他那双小眼睛里闪烁的,依旧是让人不舒服的、带着算计的精光。 “大明星嘛,金贵着呢!对象?那肯定得藏着掖着啊!”王鹏拖长了调子,阴阳怪气地继续, “就算真有了,那也得是个天仙或者顶流吧?哪儿能随随便便就带出来给我们这些‘普通’老同学开眼?怕我们沾了光还是怎么着?”他的话像裹了蜜的针,扎人又恶心。 原本还算热络的气氛,瞬间被这盆冷水浇得降了温,变得有些僵硬和尴尬。几个同学皱起了眉,面露不虞。 另一个跟王鹏关系近的男同学也带着点不依不饶的起哄腔调:“就是啊匀炀!说好尽量带伴儿,你这可不厚道!是不是看不起……” “哎哟喂!我说——” 一个极其敞亮、带着明显京腔儿、又透着股不耐烦的嗓音,硬生生截断了那人的话头,像块石头砸进了沉闷的水面。 众人只觉得身边人影一晃,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已经灵活又不失强势地插了进来,直接挤到了安匀炀身边。 来人是赵孜尤。 这位高中时代就威名赫赫、家里背景深、拳头更硬的北京少爷,此刻脸上挂着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眼神却锐利得像刀子,精准地扫过王鹏和那个跟风起哄的男同学,最后停留在王鹏那张让人生厌的脸上。 “我说,王鹏儿,还有你,”他下巴朝跟风男一点,语气懒洋洋,却带着无法无视的压迫感,“趁我不在,又搁这儿‘逗’我家匀炀玩儿呢?皮又痒了是吧?” 最后那句轻飘飘的,却让被点到名的两人,尤其是王鹏,脸色瞬间白了一下,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赵孜尤当年打架那股狠劲儿,他们可都记忆犹新。 他动作无比自然地伸出一条结实的手臂,熟稔地揽住安匀炀的肩膀,将他往自己身侧稳稳一带。 这动作既是亲昵,更是一种无声的宣告和庇护,像一堵坚实的墙,把那些探究、起哄和恶意瞬间隔离开来。 安匀炀被他带着微微侧身,脸上那份温雅的笑意依旧,只是看向赵孜尤时,眼底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和无奈。 “匀炀说带不了就是带不了!”赵孜尤提高了点音量,带着点混不吝的理直气壮,“懂不懂什么叫职业特殊?真当都跟咱们似的,能天天摸鱼溜号儿带对象出来晃悠?规矩多着呢!” 他替安匀炀把话堵得死死的,理由充分,气场全开,噎得对面两人不敢再吱声。 怼完人,赵孜尤这才把注意力完全转回安匀炀身上。那副面对外人时的痞气和锋芒瞬间收敛了大半,脸上换上一种混杂着关切、好奇和纯粹哥们儿八卦的神情。 他微微低头,凑近安匀炀耳边,压低了声音,带着点只有两人能听清的亲昵劲儿: “不过说真的啊,匀炀,”他撞了下安匀炀的肩,眼神亮晶晶的,“你这条件,盘儿靓条顺的,真不至于……还单着飘呢吧?是不是眼光忒高了?还是你们那圈子忙得脚不沾地儿?” 他的关心直白又热络,带着赵孜尤特有的京腔儿和大大咧咧,毫无恶意,纯粹是铁瓷儿之间的操心。 安匀炀心里明镜似的,知道赵孜尤是在替他挡枪,也知道他此刻的关心是真。 他侧过头,对着近在咫尺的赵孜尤露出一个无奈又温柔的笑容,声音和煦如春风:“真没有。工作太忙,连轴转,实在顾不上考虑这些。” 赵孜尤一听,那双好看的桃花眼立刻弯了起来,里面闪烁着促狭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