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第二天,早餐是白粥配咸菜和江西香肠(其实是腊肠的一种,不过我们都叫香肠)。除了爷爷是在旁边的特制小桌上吃的,我们都在客厅的大木桌上,日头正盛,我看清了桌子,面上是很干净不过的,盖了一张塑料桌面,有点水迹。桌子边和脚却是像快腐蚀了的木头,不过毕竟是实木的,摸起来是很硬实的,靠近地面半米处有很多像小刀划出来的痕迹。
“有猫!”我一下就能猜到。开始四处张望。终于在躺椅上看到卷成一圈的狸花色的“毛巾卷”。它两只爪子抱着尾部,半个头露出,朝向身体一侧,看起来舒服极了,发出了轻轻的“呼呼”声。其实我昨天也看到了,它应该是经常睡这。昨天遇见它,就只是以为它真的就是件织物。我试着慢慢的靠近它。
“唉,吃饭,去干什么?”爸爸问
我转头“有猫。”一边指着猫说。
“还真是毛几(猫)”
“这只毛几还是去年你姑婆送的,抓老鼠厉害唉”婆婆看过来了,问它名字,结果婆婆没取,说就叫它“毛几”。
“不过还是先吃完饭去”爸爸不由我
“吃完了”和绝大多数小孩比起来,我是非常不挑食的,但是和在桌上踌躇比起来,还不如和猫玩一会。
按照我十余年的人生经验,猫刚睡醒都是温顺的,这只不例外,放心的让我上手,还用头顶我的手,像是在讨摸。网上都说狸花猫野性大,但我不信狸子(狸花猫)天生就不可能驯服,继续摸它。等它慢慢清醒过来了却开始“反攻”起来了,虽然没用力,但开始露牙齿和爪子了。
这时恰好要去外婆家看看,下午爸爸就要同冯家的姨夫出门去福建了。等了半小时我们坐上了公交车,现在乡下公交车不少,而且门前村站和外婆家的东港站都是一条主线上的,只隔了十站,再过六七站就到市里终点站离冯家就只有两公里了,但就是人多,每天去集上的人都不少,到当街(赶集)那天人更是多,过三四辆公交都不一定会停一辆。
我们小家都不喜欢和家里人聊天谈心,爸妈常说自己都最多读了四年级,不懂我们的事,虽然没有明摆着说过,但也是以此为理。其实每一家的人,本来也都不互相懂,重点是有听的心。成隶的店对于个体户来说不算小,有50到60个房间,他们忙着赚钱,我只能天天看着爸急着记账,妈忙着上下楼打扫房间,天天还为赚不到很多钱急的发火,渐渐地,我们家除了他们两口子天天呆一起,就不会互相了解了,他们还一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
在车上,我们被挤到车门边上,爸爸还是开了口,还是老土的几句话。
“你在家要听你妈妈的话,我今天下午就顺路去冯家,去福建了,你在不要去玩水”
“你……”他好像不知道用什么词,看了我两下“回家读,生活紧张吗?”
“我不懂,有什么好紧张的”其实我大体上回家是不想矫情说有感的,而且想到阿康,也不算全无希望。
“哈哈,”他释怀一笑说“那就好,等你上学的时候,你妈帮你报完到,交了学费,再出去。然后,哦吼,你就跟你婆婆住咯,就可以野咯”妈妈听到了,没回头看我,肘了两下爸爸,后门旁的大妈好像也含着笑。
“多好的小孩啊,要婆婆带咯——”我们那边对婆婆带大的小孩没偏见,就是总归父母如果好的话,要他们带大总是要好些的。乡下的爷爷奶奶经常宠孩子过头,加上山山水水容易玩野了孩子,当然这些在我看来都是谬论。
我向来听不惯爸爸的幽默感
“嗯,知道。”我心里是回应爸爸的前半句。我知道他们的安排,但还是心里沉了两下。
不多时,到了东港站,下了车,还有一段破破烂烂的水泥路,说是两个村委会的交接地,不好协商,害的这里的女儿都不好找人家。
“幸亏你妈妈嫁的早哦,要是我们家有钱,搞了婚车来,都进不来这里,谁愿意来娶啊?”爸爸开口说。
“瞎说,再说了,你家现在也没钱啊。”妈妈开口维护自己。
“一家没钱,村上有啊,现在结婚,借也得借出钱来,就看我们能不能赚点钱给你咯”爸爸话锋一转到我头上了。
“要我说嫁鸡随鸡,家狗随狗,不过我崽不行,我们要多赚点”
在我身上他们达成了统一。
“快到林家了,你去林保昌那里买点礼,拿桶油来,我们先进去”妈妈推一下爸去村上的一家超市买礼,说是礼,无非是水果,饮料。
“阿妈,我们回来了”妈妈朝舅舅家的房子喊道。
舅舅家房子,面向稻田。田里有点风,吹的稻子哗啦啦地响,不时有白鹭飞起。院子门不知道朝向那边,但房子大门大抵是背阴的。前后门一开,一台平常的大叶挂顶扇一吹,夏天不会太热。
“滢滢回来啦,子健来了嘛”房子里传出来男人的声音,但是我有点不熟。
进去看了看,按着印象“外公,外婆”叫了一边,原来声音是外公的。舅舅也在外地,没回来。房子里就两老人加上表弟表妹,表妹是大的叫林雨欣,表弟叫梓豪。舅舅虽然隔着电话,也管的严,两个孩正在看书,不过我觉得舅舅的眼界可能有点问题,因为她两除了课本习题册外还有好几本很神/森(我们那的话是蠢笨傻的意思)的书,一本叫“优秀女孩青春期一定要做的100件事”,还有“如何谈吐可以让别人喜欢听你讲话”……。
除去前几年外公外婆带着两个小把戏(对小孩的爱称)去福建女儿们的家里看看外,我其他与他的时刻可能都没有记事。再加上他声音确实应该是变化了,我隔着门,一时认不出来。他现在就坐在木沙发上,奇怪的是带了棉帽,穿了棉衣,尤其护了几圈腹部,除了过来看我的时间基本上都是坐着缩成一团。
外婆的饭是要好吃一些的,就是喜欢吃一些奇奇怪怪的,菜不用多说,但就是肉方面像猪头肉,尤其是猪鼻拱,然后是泥鳅,然后是各种内脏,还有大田螺。我不确定,味道是不错的,但是外公好像是不喜欢,没吃多少。
不过也无妨,从坐回家的车到现在,这算第一顿饱饭。
吃完饭后照常是聊的时间。
“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要不要弟弟或者孩子几个姨父帮一下”外婆轻挥着蒲扇问。
“再看吧,这个小把戏留家里,我们马上出去再找一下店面”爸爸回道。
她看了一眼表弟表妹“子健留哪里?”
“留慕家。”
“哦,你看看,我这里也实在是带不过来”她松了一口气。
走的时候照例妈是给了外婆一个红包,她推了几下后终于是收了。
我和妈回了家,爸爸已经是上了高速。妈妈是喜欢信佛和道的,但是问她,她大概是说不清,也分不清,哪些是道教神仙,哪些是佛教的,哪些是不佛不道的。这群信这个的,多是中年妇女们,创了一个群,时不时集体出去,周边有罗山谌母殿,远些有东林寺。买码多是求生意兴荣,身体健康,还有就是希望可以买生肖的时候可以保佑保佑,她们不靠这个营生,顶多就买个10多20,也不会投多少钱,就当个念想,中了就分红,或者出去吃一顿。
她看着手机说“我们等会会去东林,东林那边好灵的嘞,我等会就去帮你求求。”
陈婶也在群里,正发了条语音,“滢滢,滢滢”很标准的,像电视剧里的特工“海鸥海鸥,我是老鹰”发电报似的开头,“子健在不在家,要他和我家的去玩吧,我家的天天缠着我要手机,烦都要烦死了”
“好哦好哦,我要他去找你家的。”然后我妈听了一遍后,又还得放一遍自己的声音,再告诉我。
“阿康说叫你去……”
不用等她说完,为了精简对话,我一下就飞出门去。
门前村主路上的房子是丰字形的,我一出门就看到阿康在主路上左顾右盼,他熟悉村上,但对确定哪里是我家还是需要找一下。当他眼睛锁定我,又不敢继续望着,我也差不多,小孩子就是容易因为很多七七八八的原因害羞,他在等我过去主动“发现”他在这里。
接下来几天,基本上就是他带我玩“牌”,去田里跑跑,追追隔壁太太(按乡话是婆婆的妈妈)家刚出生小狗;去林子里探险,找出来野蔷薇嫩芽尝尝,翻出来过年没来的及响的爆竹去吓“鬼”炸鱼。我以前都不记得这些名字像“大地雷公主”,“雷公王”,我一度怀疑我是不是从出生失忆到现在,我好像一直都没有记住属于这个世界的什么,好在现在多了三个名字,我开始用心抓住他们的记忆。
到了要开学的日子,难得有的紧张感涌上心头,不过很快它就消散了——我们到了镇上的中心小学,没有招生处,一路问到校长办公室,没过两分钟,确定我可以上学,所谓“熊校长”拿了一张现撕的烟盒子纸片,上面写了些草书,让我们去六年级四班报道。
出来后妈和我说了原由。
“你要乖一点哈,不要在这里学坏了,校长说四班是全校顶难管的班,要不然你也不能随便进来。”
说实话,对小孩说这些根本管不了用,我们分不清什么是好什么是坏,有时候给苦头吃了的人也不一定是坏人。我只能依旧报以一种无所谓的态度。直到绕过一个腰部被掏掉了一大块水泥的竖梁,进了班门。
“哟,来的是个死胖子”一句话从闹哄哄的班上传出来了,又淹没在人群中,也没有后话了,根本找不到来源,初来咋到我也不想多个麻烦,就找了右边一组的一个空位坐下来了。
全班四个人一排,就两组,分了左□□,□□是女生,□□男生。我座位后面是一个平头,长得看起来贼眉鼠眼的,但感觉不出“坏气”。一个人虽然横坐两个人的位置,却没人抢座,倒是七八个男生围在边上,他在那块快画黑透了的桌板下面东拉一下,西拉一下,我好奇也凑过去看看。
“niao,niao,niao”
这小子居然在把弄“宝贝”,好像还在展示“滴水”过程,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急忙转正头。我正实在思考不清这到底有什么好炫耀的,谁没有啊,以前的学校这种事想都不敢想会有这种事,这不得被“林法官”吊出去打啊。
不要觉得六年级小孩什么都不懂,现在小孩什么都门清。
不对,也许他们没有上过性教育课。后面,突然传来一声
“你也看,你是我朋友吗,我说给你看了嘛?只有我朋友才可以看,还偷偷摸摸的”主人公开口了,有点像故意问的,还有点傲娇是怎么回事啊,我从看到起到现在头都要炸掉了,像是充了血。
现在,一股熟悉的感觉来了,因为又是一群人注意过来了。
我正思考怎么回他,教室更后面又传来一句“死胖子,还是个闷骚的死胖子”
我知道,很不幸,这是有人针对上我了,因为我是新来的,身形带点胖是原因但更多的只是借口,是有人在试探新入侵地盘的活物,多一个欺负的对象或者可以压制的人比多一个朋友轻松,我要是没抗住试探,就相当于是羊入虎口了。
但是人太多了,他还是隐身在他的“兄弟群”里,我还没有思考清如何应对,那个“主人公”又开口了,
“别管他,我刚才开玩笑的,我叫陈家杭橙子,以后也可以“交流交流””他还伸了只手过来,像大人一样要握手。
“你好,慕子健”
我现在满头问号,谁要和你交朋友啊,图着免费看“电影”嘛,我极其抗拒,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握了手,为了减少接触时间,我还用了经典简短句,他倒是看起来很满意,还点头抿嘴笑。
又是那个熟悉的声音“喂,熊星,有人抢你‘男朋友’哎,还不管管”这回不是对我说的,但这时音量故意提高——但还是指向我的。
“谁谁谁,谁敢抢我‘男朋友’”一个圆头自然卷发,看起来就乖乖的男生立马从人群中站了起来,语气还是玩笑的感觉,看向我这边。
“我去,刚开学,星你就开始卷我,就开始写奥数”橙子看到熊星手里还拿着《小学奥数》说道。
“哪有,都没你写的多,别扯开话题,我要看看谁来抢‘男朋友’”
我感觉头顶的火山已经喷发了,泄气了,趴桌上,爱谁谁吧,一天天的都什么事啊。
小学生虽然没那么无知,但可以说根本不懂爱情,更何况是男生之间的,这里所谓“男朋友”纯粹是一起玩的好,被开玩笑惯了,就将计就计,两个人估计都是班里成绩最好的,而其是玩的起,开的起笑话的那种人。两个人除了刚才的举动,都是很正常的感觉,甚至还带点老实,没有故作阴柔。
“哦,就是你啊,”熊星到我边上了,橙子作怪拍了一下他的屁股,他没管,只是停顿一下,为的是吊我胃口。
“你好——”又是拖音,我忍不住,抬头开始看他。
看到我抬头,他接下去讲“你好,狐狸精,我是熊星”我心里念叨“哎哟,还真是,“蛮酷的”。”
我真想用满头问号砸死他,算了,退一步海阔天空。
“你好,原配,我是‘小三’慕子健”
说罢,橙子两只手分别架上了我们的肩膀,开始傻笑。
幸好我妈一直和老师在门外交流,无非就是:我孩子怎么怎么样,希望老师怎么怎么样。
小学都是报完到就可以回家,继续享受最后一天。我把今天的事全和阿康说了,他倒是也很惊奇,我终于呼了一口气,看来我不是“怪胎”。
这段时间我就又认识两个人了。
不过班上还有个大魔头只闻其声不见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