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很喜欢以前的班级,虽然我从来不清楚别人怎么觉得,但要我描述,那是一个压灭人性的环境。班主任已经让整个班级形成了“人人自危”的环境,死党这一刻可以跟你好,下一刻可能就会主动检举你,甚至那件事情跟你没有关系,只是为了减轻他的惩罚,看似全是道理其实一点都不讲道理,要你不讲话,就是你连低血糖求救都算是犯罪,我一度以为,小孩子注定要在这样的环境里成长,并且要成为一个机器人,而且是那种就电量低于20%了,也不能要求人充电的那一种。
直到以前班上来了个叫谢世清的同学,长得高高瘦瘦的,头发是看得出来的细软疏松,离近了,看你甚至能觉得,他小臂两根骨头之间的肌肉凹下去了,具体缘由不清楚,但听熟人的朋友说,虽然本来就瘦,但如今这么瘦的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把早饭钱省去买玩具和零食了,学校隔壁那家校外部的老板在我们学生眼里是个大善人,但后来我到底也清楚了他,从来不管学生钱是哪来的,只要有钱就一定给,没钱也得哄着你把钱拿来他的店里买一堆不必要的东西,小学生哪怕是六年级的,多是禁不住说词和诱惑,他也是赚的盆满钵满在村里盖了一栋三进四出的洋房,谢世清就是个典型,手里玩具没少过,但总是早上一来学校就,无精打采,连玩玩具的心思也没有。
一次真是吃不消了,早上一来,他抱着一堆没拆封的盒子,坐椅子上趴下了,熬到了第二节课上了自习,林法官说不准说话,班长那个叫刘琴的开始作法了,拿着一条用20来根皮筋做的鞭子,真让下面一句话都不能讲,谁要是说个字,哪怕是为了上厕所甚至是其他老师要他去拿练习册,也是不行,非得要林法官,要不是林法官,只要那个任课老师不是把你拉走的,他就横竖得往你桌子和身上来一下,海拔矮矮的,脾气却不小,一嘴牙齿稀烂,活像只地精。
谢世清又趴了一会,开始小声喊头晕,大概是因为没力气,只想叫动旁边几个人。
刘琴却起劲了“吵什么,吵什么,我要记名字啦”她实际上是喜欢记名字的,但仍然喜欢以自己没记名字来向同学邀功,表达一个我赏给你人情的意思,但实际上打也是会打,记也是基本都会记,反正围绕一个中心,把有理的事情刻板到无理。这回果不其然,谢世清喊了七八句,维持了两分钟。刘班长早就烦了,连抽了两下趴桌上奄奄一息的“纸板”!,还不过瘾,继续鞭打。“纸板”早就没力了,开头还喊了两下,后面直接昏死,刘琴只当他不在意,就更加用力,把手抡的更“圆润”有劲。后面还是大嘴吧张涛看见一两丝线样的鼻血挂在谢世清的鼻头上缓缓触底,本来就与刘琴有仇,这时就更来劲,开始叫喊起来“刘琴打死人啦!死人啦,死人啦!”
刘琴一开始是不慌的“你别装睡啦,快起来啦”,见人不应,为了能保住班长的位置,不让别人有上位欺负她的机会,开始企图用温情唤醒一个昏死已久的人“我不打你了,你别装睡了,我不告诉老师你说话的时,我还把你上节课睡觉的名字擦掉……”
外面张涛还在喊,已经吸引了不少人来,这回是真的闹哄哄的围在班门口,不知道是谁已经请了校医过来。那校医检查了一下,说是低血糖昏了,开始扶上人往外走,搞了一些葡萄糖喂服下。学校本来离最近的医院就两公里,直接把人就送过去了。
人醒来后来谢妈找上学校来了,把林法官推开就在讲台上撑着“我儿子晕倒是没吃早饭,我不找谁麻烦,但他满背的伤是谁打的!”
她怎么可能找到,刘琴在她儿子刚上车的时候就跑出学校了,书都还在桌上没收拾。
之后的十天,她愣是没敢来学校,不过她父母也是出面陪钱了,她在家里也遭了几顿毒打,回来时面目全非,谢世清都不好意思找她,事慢慢也就过去了。
自从林法官上任后,这样的事每天都在班上上演,这里是一个布满荆棘的峡谷。那时,只有一个女生,她也有刺,但她还有精致的花冠,规矩的秉性,像一朵规规矩矩,干干净净生长的蔷薇。
她就是我两年的同桌“刘琳,啰嗦老……老,老婆”我们经常吵架。
这时男生都会起哄,但是我没关系,我是故意的。我承认在很不道德,也会把话说开“啰嗦老太婆”。
这时男生又会“切”一句走开。
她末了只会一句“滚!”
对于烦她我总乐此不彼。她呢,七分开心,三分恼火。关系好点的同学就是会喜欢置气,以至于她经常是向着我的,包括林法官那次,她也帮我说话,可能因为她平时太乖了,导致效果几近于无,事后她也安慰我。唯独一件事,联系方式始终不肯给我。
刚回到老家不久后,下过一场大暴雨。乌云还未消散,阳光暴虐穿透大气。空气中还弥漫着雨水的灰尘味,所有东西都被洗了一遍,特别是那些屋顶的瓦片,在阳光下亮晶晶的。我深吸一口气,嗅进了泥和草,感觉像凉凉地把肺洗了一遍。
“你已成功被邀请进五一班”
一条群邀请发了过来,屏幕上的邀请人是一个奇奇怪怪的名字,我没有打备注。
而后一条好友邀请又来了。我通过空间动态里的人确定了她就是刘琳。我迟迟未反应过来,因为空间里的人明明是一个,一个和现实生活中的刘琳比起来算不良少女的人!原来她偷偷带了这么多回手机或相机。
我先是没同意,因为我回来前,班主任换了一次座位,她和一个喜欢装柔弱的男绿茶坐一起了,她们相处的还算愉快,我的心里只能想着幸好我马上就可以回家了。
那段时间我一直闷闷不乐,脾气积攒到甚至会“欺负”她——玩笑一次次开过头,她终于是承受不了,哭出声了。
一开始没注意,但后面却看见她眼睛红透了,眼皮看起来软软的,但眼睛似乎在用力瞪我。随带一句我想都没想过的话脱口而出
“你以为换位置我很开心嘛?”便趴桌上抽泣。
我不知道是该开心还是不开心,但她已经伤心了。
她哭了一上午,也没有同谁说过什么,只是也不再理我了,一直到我转学,或许她并不清楚我到底什么时候会离开,只是想等到最后一刻再说些什么。
想到这些,我还是通过了好友申请。
通过后空间里还是静静的,没有手机的提示音。
等到午饭,终于来了一句话。
“你去哪了?怎么没来学校?”
“我说过了吧,我回老家了”
其实我的确同她说过转学这件事很多回了。
“我知道,那你说你去哪了嘛。”
“奉城,怎么了?”
“没什么”
然后就又是聊的学业什么的问题,无非又是谁厉害考的怎么样了。
一直到现在开学了,我们在晚上有空的时候多多少少都会稍微聊一会。
妈妈出去后的一个月里,我已经基本了解了这个学校的生活,每天早上六点吃一碗料足味寡的挂面,赶去村口的公交站,然后一上午的课,经常是连课,比如上午两节数学加两节语文这样。午饭就是学校里的不如叫麻辣海带的水煮或者速冻水饺。下午三节课后,因为学校离公交站非常远,而且公交车又常常被老头老太太们拦在站台前,所以索性从来都是走回去。
同村上,虽然阿康只比我小一两个月,但是却比我低一级,然后还有同级的慕芝,再就是几个小孩,都在小学读书。
由于我不善交友,除了那几个主动和我打招呼的,其他大都不熟,不过也有几个例外,班上多小混混,也就突出有几个正义使者,像吴凯。还有一个“说书”的拐子王宇飞,言语里经常都是“老妈子偷鸡”,“村长抓奸”之类的话,也天天招得一群学生围着。女生里就一个叫罗紫萱,江湖名称“萝卜兜子”(听说是她的朋友起的)的女汉子最惹眼,其一是因为她坐在我前面,其二是其极其喜欢大闹,仗着女生的身份拉着一伙人欺负男生。最最重要的,还一个幕后“黑教父”迟迟未露面,只是经常在暗处发声刺我。
还有就是,每个转学生都经历过的,观察老师。可能是因为自己处在人群中去观察那么一个人,比自己去一对一观察一个人来说是容易的。
班主任也是数学老师任女士,极其负责,较为公正也没有很大的气性;语文老师是一个大着肚子的中年妇女,不知道是不是由于妊娠期,脾气极为暴躁乖癖,极端喜欢连坐罚人,像个古时候的私塾先生。两人合称“秤杆秤砣”。
一个月,我感觉很难适应,我的身体告诉我它还没适应。我经常吃坏肚子,连发三次烧,最重要的是经常吐,还是当堂地。
在连绵的雨季里,墙湿漉漉的,天茫茫的,衣服很难干,带着一股霉味。夏天平白生出一股凉意,让人时常捂不热腹部。我感觉是有点消化不良了,在一个副校长来讲防性侵知识时,听到刺耳的词语,我感觉胃里翻涌,吐了。
没过几天,政治课上,老师自顾自的讲,下面自顾自地吵,时不时在后面的某处,来自王宇飞的不堪入耳的言语又击打我的思想,我挨了一节课。下了课,但老师是未下台的,也不管学生听不听。其实原本我虽然对这些事无感,但一下被投放到新的环境,全部感觉都被放大了。
恰逢“兜子”心血来潮,转过来找我,
“哎,你哪里来的”一堆问东问西的,但还算正经,就单纯想了解,我又用了经典技能简洁回答。
她渐渐少了兴趣,开始把问题引向“更有趣”的东西,
“你一个男的怎么长得这么精致啊,特别是眼睛这么漂亮,睫毛这么长,跟女孩子一样,你快过来看看”她随即叫了同桌过来,同桌不是上一节课的人,换了一个。
“他什么时候来的?是哎,鼻子也很高,是女的肯定很漂亮。”
我有点不知道怎么回,他们好像在夸我,但是好像夸得不是作为男生的我,而且我现在正忙着和呕吐感作斗争。
“我长的怎么样?”“兜子”开始好奇我对她的看法。
我几乎从来不评判女生的长相,就算要说也只谈论好看的,不去说人不难看,因为我知道有的人是有大众眼光下的漂亮,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风格,不能仅仅从外貌来看。“兜子”皮肤是偏黑的,鼻子比较大,眼窝深,我不能说她漂亮,但我更不想说她丑,她可以有自己的路线,但现在确实谈不上美。
“……”
“好啊,你嫌弃我,那她呢”她指了同桌。
“还可以”我没说假话,她们两性格一样,仅仅从外貌看,同桌是漂亮一些的。
“哈哈哈”同桌捂着嘴溜了,留我一个人面对血雨风暴。
她先是笑着尖叫,猛拍我的桌子,然后像雨刮器一样把桌面上的所有东西都推掉。看起来她才不管老师在不在,自己现在受了“委屈”才是天大的破事。
看着她的疯狂样,我又吐了。她可能觉得我嫌弃她,变本加厉,就造就了这个奇观——一个边吐,一个边发疯。
发疯的人还狂喊“滚!滚!滚!……”
我红着眼睛诧异的是,看到一双皮鞋出门了——老师偷偷也溜走了,既然没人管,爱谁谁吧,我要吐个舒心,要把所有不清楚的难受都放出来,我要一个清楚的世界,能不能简单一点,再简单一小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