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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灶下红灯

作者:猫叙年年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万事好在我们总归都世俗,新时代的人现在干好事从没听说过要给自己积阴德的,至少我不会,而且干点不足以“上家法”伺候的事的时候,不太怕大罗神仙和那些所谓“惟妙惟肖”守在庙里的瞪眼雕像夜里寻我梦。作为医学生我知道,他们那暴虐的脾气和突出的眼睛有甲亢的嫌疑因素,话说回来,当我看见实打实的犯人,我倒希望他们能出现,能把他打出轮回圈,可是始终没有,我于是更不信了。


    向理性方面讲,有位伟人说过,人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我想这就是原因所在,一层层的关系,像茧丝一样既保护了我,是我生存的必须,同时又锁死了我,我破不了茧时,它们会杀了我。


    人总是这样的,不往远说了,从单细胞到选片风水宝地,都不能完全如愿。


    小孩向来不具有自主选择的权力,我上六年级时,家里觉着现在在成隶镇的店面——“时代公寓”一万一月是不足以养活四口之家的,姐姐初中成绩不错,按爸爸说的,将来是要读研的,另一方面,按妈妈说,我若是不争气,等到了大学后都没有一个女朋友,是要回家相亲的,媒婆费就要一万一人,彩礼更是二十八万八,虽说只是个过场,只要是女方家不是过不下去的程度,将来是要女方回娘家回门时还回来给新人贴补生活的,但总要先交的出来不是?


    我那时不懂,但现在是知道要按照我的喜好,妈妈其实大可以不用操心儿媳的事。


    出学校的前一天,我辗转反侧,还是决定带上手机,拍拍这个玩了五年的方桥小学,虽然那时不注重学习成绩,但也玩的不开心,我记得好多事,也可以说是仇吧,一是三年级,小混子张涛扒我裤子,好巧不巧当时我内裤没干,身上是一条我以前怎么都不穿的红彤彤的本命年内裤,他既让我丢脸又撞我枪口,于是自然我一开口就是一些问候祖宗的话,他倒是笑着找老师告状去了。


    林老师是个20几岁的典型的闽南美女长相,可是这时,双手叉着腰,低头45度看我半天,活像一个架着衣服面无表情的模特,她是在威压我试图强迫我辩解些什么,然后用老土的理由反驳,实际上她心里已经认定要惩罚一个人,很明显这回是我,这样很省事,天天这群吵死人的小孩在她眼里已经成了小魔鬼,这里的魔鬼可不是什么爱称。看吧,我不好意思把糗事从几个人扩散到全班,她随后以脏话罪判我站在讲台旁自己扇自己嘴巴,后面我哭着结结巴巴地说了原委,可还是被要求执行,张同学却无事被提前放归。


    当时,店面的生意已经是稍微有点下坡,爸妈一段时间都脾气爆的不行,我不愿和家里说。我只能生生的压下来,到成年也没有提过。


    还有一回,学校办了个亲子活动,家长们都来学校参加一个厨艺比赛,爸妈公寓事忙都没来,这场比赛的过程方面与我大都是无关,可是结尾做好的菜品是要给同学们吃的,每个人都分到块豆腐,盘里还剩了几块,都说看谁抢到,于是我又抢到一块,一个小胖子忙着吃第一块,抢不到第二块,过不了瘾,居然指着我说“慕子健,你好自私啊,一个人吃这么多,我都没有。”


    引得家长同学们都来看向我,家长一嘴“小朋友,要学会分享。”


    同学一句“怪不得吃的那么胖,还想着帮别人减肥呢。”


    我势单力薄,争辩不过来,又哭了,豆腐也没保住,还留了一身臭名。


    可能我当时看起来稍微有点胖,但要是真胖,那我也成校霸了,偏偏是只够让自己自卑的程度,看起来憨憨的,又不怎么吵架,让人觉得好欺负,在小学,一个没有正直班主任和愿意觉得小孩的事也不是小事的父母的情况下,小孩是不允许反抗的,因为反抗会激起施暴着的兴趣,并且他们还会意识到欺负我并没有惩罚,慢慢的经历了许多事,我也被动被刻画成了一个“坏孩子”。


    公寓不缺电脑房,但店里电脑不是给我一个小孩玩的,世界上的新鲜事,时尚事还有同学之间流行的“我的世界”我也是没有及时入手,更没有共同话题了。


    与同学们之间的关系怪怪的,没几个多好的,真的是为了纪念我生活了五年的地方还有一个榕树脚下和墙外小卖部老板进货的地方,一棵永远结不出果,树叶被我们摘下来当零食的芒果树,两个分别启蒙我数学和语文的老师。其实硬要转学不是不可以,只是我的确在这个不友好的情况下有自己习惯了的即使是一个近乎算是不开心的生活定式,转了要改。


    暑假刚开始,公寓要搬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去外面住酒店不方便放东西还费钱,我们先到隔壁师石市冯家阿姨家中,她家也做的是公寓住宿,挑了一间大房,极好放东西,等到快开学,冯姨父开着汽车也好运东西,一同送我回到那个赣江旁靠距离都市一小时车程的小县级市。姐姐是初三,要中考,不能随随便便转学,就留在晋江就读,放假可以去姨父家住会儿,爸妈要在外地继续寻个店面,于是爸妈和我要回去一趟,但单我一人要留家里。


    家里有爷爷婆婆在,爷爷前些年中了风,行动多是不便,满口也无一颗完牙,几年前用的套在牙龈上的假牙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也没用了,嘴唇蓄不住口水,时常会滴下来。他咬不动东西,所以三餐多是白粥就糖,加一点肥肉,好用舌头抿烂,好在婆婆身体大体康健,只是很少时会身体某处发痛,无大碍。记忆里老屋旁她圈了一块和屋子面积差不多的地,空心菜,萝卜,葱,大蒜,豆角什么的反正赶集能买到种子的都种了两排,每天应水应肥,萝卜长得平均小腿大小,一年四季集上的蔬菜经常不如她种出来的,其他人不懂,却动不了她的小钱包。


    前半个暑假都呆在阿姨家的店里发霉,表姐不在就到收银台去玩电脑,她要用,我就打开我那个因为被坐烂而到我手上的妈妈的旧手机,整日研究如何将游戏盒子下好,如何为保留短视频软件和运行内存斗智斗勇。到后三分之一的时间,终于开始慌,那个小镇的学校是什么样的,会不会没有书读……,好吧只是一会,可以说是我佛性,我知道这些事不是我能决定的,所以继续整天无正事,管他爸爸整天催我去看书练字,我只是听他来便装模做样,不来便宁愿发呆。要我说,如果一个乖小孩给他带,说不定最后真能上985。


    没几天后,回家的时间差不多了,


    “没忘东西吧,等会要忘了不好拿”就像平常出去玩要回家的时候爸经常说的“再看一遍,没忘我们就上车”


    我内心很复杂,不想说话,不想和他确认什么,更不想说没忘记东西。在福建这个地方我花了人生中的8年,喜欢这里的冷吃酱螺蛳,土笋冻。生为内陆的孩子,喜欢海也不奇怪,每次到海那边我都莫名其妙的忍不住要笑,但不是大笑,是自然的舒服的。潮水回去时好像要把我一起带走,海风和海浪,催眠我的耳朵,好像再怎么样都听不见其他的事物。回去要什么时候才能又有在这里的感觉,我不知道,也不承诺。


    花了近半天,我被运回了老家。我总觉得这里闭塞,按道理修了大路,就算村子也是前几个用上水泥的,现在已经换了沥青,距离镇子只有10分钟不到的路程,到市里也不要30分钟,但这只是对大人而言。


    看着在国道上飞驰而过的车子带起一路飞沙,我下了车又不想动了,只是一直呆呆的注视。


    爸妈出发前换了衣服,一个穿的西装,一个是亮片短袖,脸上看不出来心情。


    “你在看什么,外面风沙大,快进村去哩。”我是家里老小,还是男孩,妈妈除了犯错不论大小必要打我一顿,其他时候向来疼我。她个子不高,六年级的我已经有她一般高了。她挽着我的手进了村,看起来也不奇怪,一直到婆婆家,爸爸都走在我们前头一米处,提着大大小小的箱子,一些是行李,其他全是买的礼。


    时至下午,村里少有的十余个年轻人和中年人像是伍毛子,麻子手等人开始出来找牌局,或是拉上他们之中最有钱的小强叔,坐上他的宝马上城里去找酒喝或者KTV,他们大多已经在城里买了房,为了方便聚,才多住乡下。老人们也开始在村路上乘凉聊家常。村子不大不小,人全是亲戚,一路上不知道被爸爸提醒了多少回叫的哪门子的姑姑婶婶、叔叔伯伯,终于到了婆婆家。


    “阿妈,爸,我们回来了。”当爸妈开始喊的时候就开始看的出来高兴了。


    婆婆爷爷两人正在巷子里,我这回倒是可以直接喊了,婆婆迎我们进了屋,爸爸扶爷爷也进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们正等你们到了就开饭呢,准备吃饭,我去拿碗筷。”奶奶往黑黑的灶下(厨房)去了,也没开灯。


    “子健,你也去”爸爸提出。


    “嗯,”一声应下,我开始往灶下走。客厅是和后间是连一起的,然后就是灶下。灶下的地面比客厅低了半米,两节台阶也算高陡的,我寻着记忆里的路线摸索着灯的按钮。


    “啪”一声灯亮了,红彤彤的,不知道什么时候的灯,像是有点亮但还是什么都看不清。我还踩到一坨鸡粪,差点滑倒。


    从前都是爷爷下厨,但后来中风后就不方便了,这个重任就交给了婆婆。婆婆这算“临危受命”,技术不行也就成了理所当然,总结她的饭菜就是“糖盐多,酱油香”。这不,桌上是一盘水包菜,一盘可乐鸡腿,一盘盐菜,一盘江西香肠。


    妈妈吃了一块水包菜“阿妈,这个太咸了吧,这吃的啊。”


    爸爸没说什么,帮忙喂了几口爷爷。爷爷挥手阻挡,示意自己能行。


    我夹了一块鸡腿,才发现,原来我不是很喜欢吃糖和酱油。幸好其他两个婆婆自制的腌制菜本来就是吃盐味,竟然多了一股异香,也算好吃的。


    三个人都是扒拉几下饭就收工,我又帮婆婆收了碗,后就回了我们的房子。


    一到门口,妈妈就招呼我进去,她已经借了屋前人家年纪和我相同的女儿的课本。翻了两下发现她名字叫慕芝,两地书的出版社并不相同,语文很难说,但数学是进度比那边慢了几个章节的,我更没心思看了,丢在一旁就出门了。


    乡下饭是很早的,现在不过5点多,太阳还不低。我以前从来没有好好看看这个村上,现在其实也不想,但实在无料,家里又没通网。全村不大,居民区的范围按主路绕一圈也就半个小时,从小到大,村旁还是那个小山,村后还是那个塘,我们村也号上了个门前塘村。


    村中间是两条路交叉地,从前村里人都喜欢呆在门前塘旁边的慕老师门前的空地上,我有一回过年时还去放过烟花,不过现在转移到了这儿,路旁李妈妈家摆了几个实木和竹制凳子村上人想坐就可以坐,屋里一台麻将机,老人们没事就可以聚聚,村上人不管哪家,找不到婆婆,往这找找准没错。


    虽然这里是我的本家村,但是现在还算是很陌生不过的地方,我只敢走过年走过的地方,看到人也不好意思。我原本打算绕过李妈妈家,走过不到一半,一个中年妇女被一个年龄看起来和我差不多的男孩拉着要手机玩,看见我像看见救星,转头对男生说


    “阿康看,子键回来了,你去找他玩,手机先给我,你们先去玩玩”


    她是我刚回村时没见过的,但敢在这里搭话应该不是人贩子,就是我接不了话。


    她又对我说“子健啊,你还认得我么,我是你陈婶,”她感觉还要补充些什么“我和你妈妈玩的好,你前年过年还来过我家哩”


    我好像有点印象,先点了头。


    “你应该只比康仔大一岁,能一起玩,你们先去玩一会,我要回去做饭了”


    我又是点头。看这个和我一般高的男生,偏瘦体型,眉毛颜色像描了一遍一样深,眼睛里有一种英气,和那个婶婶长得有几分相像。


    这个时候我虽然不懂些什么事,但看见一个帅气的朋友心里就不可能有多反感,反而对和他玩这回事很欣欣然。他显然也没什么不开心,松开了陈婶的衣服。


    两个人都不好意思,最后还是他说带我去玩牌,其实我并不会扑克,也是抱着学的态度来的,但是我看到他从书包里拿出来的东西才发现,此牌非彼牌,是用一种叫“伙伴”的刊物折成的,我一看是自己折的就感觉很奇怪——这不会“通货膨胀”嘛,算了,看就是了。


    最后我总结了玩法就是,牌放手上,手心接一下,手背接一下,最后抬向空中用一只手能抓住多少就算赢了多少。我从来没看过这个玩法,在那边小学多是玩的奥特曼卡牌,甚至奥特曼也没流行多久,撕书更是会背老师处以“极刑”。


    我试了几回最多也就是二十几张能抓,多了就难。等我基本掌握,他就先给我100张,自己也留100张作基金,两人先定一轮抓多少,然后再分别抓。


    我踏了两下脚,摸了摸鼻子,蓄势待发,看我能不能后来居上,不知道他是不是有样学样,也踏。


    小孩就是这样,只要一开始比赛,就不害羞了,一股认真样,也没有了刚见面的尴尬。


    “先上几张?”他挑衅地看我


    “30!”我坚定地说


    先上30张,两人都全拿下了,我有点意外,他却很平常。


    “那36”


    我加到36张没抓稳掉了7张,他也加到36,不过全抓到了,按规矩这些归他了。


    我不服“继续加,加到40”又加到40张,只掉两张我嘴角已近上扬了,他还是一脸傲娇的样子,40还是抓到40张。


    后面几轮还是如此,他定几张就能抓到几张,我到后面还减回去保底,可是心越来越来慌,而且我大他一级哎,我想,于是就掉的越来越多,因为这种牌在手上过少也会不稳,所以最后我竟然“血本无归”。我要是说有点不开心,半真半假,他拿牌挡着脸笑的很开心说:


    “刚开始玩到这样,也还行”


    到了晚上上了床睡觉,我插在爸妈中间,看着天花板想到离开了那个学校,想到陈婶和阿康:其实转学……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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