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的几天,姜曈做事的时候,都没让苏观卿待在身边“捣乱”。
等到那幅《秋林野兴图》装裱已毕,姜曈这才彻底放松下来,细细归置了书房的各类工具,开门出了书房。
院中无人,只灶房传来断断续续切菜的声音。
姜曈只道是钟婉词在做饭,便闲步走了进去,不想灶台前站着的,竟是苏观卿。
“观卿?你在做饭?”姜曈简直难以置信,她走过去,当真见苏观卿将一只白萝卜压在案板上,正在切着。
他看不到,也无法切得整齐,萝卜丝粗粗细细什么尺寸都有。
苏观卿一听见她的声音就笑起来:“我都做好几顿了,你没发现吗?”
……真没发现,因为钟婉词的刀工也是这个水准。
原来这几日她闭关不出,苏观卿就点着竹杖自己在姜宅内熟悉环境,幸而眼下的姜宅是真的小,他很快便摸清了宅内的情况。
而姜怀山那边因为出那一次门,强行耗空了体力,这几天根本起不了床,钟婉词要忙着照顾丈夫,阿乔依旧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苏观卿便主动帮着干起活来。
姜曈目光落在苏观卿那纤长白皙的手上,忽然她脸色一沉,伸手抓住了苏观卿的手腕,将他的手拉了起来。
她见过苏观卿弹琴,音乐她是不懂欣赏的,但是她记得他的手拨动琴弦的样子。
那是一双骨节分明而无瑕的手。
但是现在,这双手上满是伤口。
指尖有已经愈合的旧伤,指甲边有好几处刀口,手背上还燎了两个水泡,这显然就是近期的伤口了。
“你看不见,就不要动刀了。”姜曈声音发沉。
苏观卿听出了她声音中的心疼,反而开心起来,和声道:“不妨事的,万事开头难嘛,我现在已经掌握技巧了,不会再切到自己了。”
他那双无焦的眼底溢出笑意:“再说了,你花了那么多钱买下我这个仆人,总得有点用处,有我在,哪能叫主母再下厨呢?”
“谁拿你当仆人了!再敢乱讲!”姜曈甩开他的手。
“是。”苏观卿含笑应了声,又继续做事。
姜曈看他摸索着取出一只干净的大碗,又摸索着将那些大大小小粗粗细细的萝卜条放了进去。
虽然每一步都做得缓慢,却很井井有条。
姜曈没来由便想到,若是当年自己收的徒弟有这份做事情的耐性,自己或许能少生几回气,多活几年。
她摇了摇头,把奇怪的想法丢出脑子,一开口,语气已经温和了下来:“我原说接你回来享福,想不到还是要劳动你做这些事情。你且等等我,等我赚了钱,请两个仆人回来,你就不用做事情了。”
“说起这个,”苏观卿清理了菜板,又用指尖探探,找到了菜刀和剩下的半个萝卜,“我的伤也差不多好了,明日我就可以出门挣钱了。”
“你要出门挣钱?”姜曈一怔。
苏观卿点点头,眉眼含笑:“我如今既然得了自由,赚的钱便不用让班头拿走大头,到时候全都给你。”
姜曈的神色又黑下来:“我把你接回来,难道是为了让你出去卖艺养活我们全家的?”
苏观卿听出姜曈这是真不高兴了,心下惴惴:“可眼下伯父还病着,家里没有进账……”
“画我已经装裱好了,下午咱们就去卖掉。”
“可就一幅画,便是能卖了大价钱,咱们也不能坐吃山空呀。”
“我可以接修画的活计回来做。”
苏观卿的声音又矮了几分,却依旧把话说了出来:“可这活也赚不了多少钱吧?”
姜曈老神在在:“你不要小瞧修复技艺。你想想看,如果你有一幅人人都艳羡的古画。呐,比如说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因为保存不善,被毁掉了,这世上只有一位修复匠人能帮你修复如初,你愿意花多少钱请她修画?”
苏观卿将心比心,由衷道:“若是要救《清明上河图》,便是我有多少身家都愿意掏出来的。”
“那不就结了,给我一点时间,只要我的名头打出去,多的是藏家捧着价值连城的古书画来请我修复。”姜曈笑起来,并不掩饰自己的得意。
……
下午姜曈就左手拿着那幅《秋林野兴图》,右手拉着苏观卿,去了那家裱褙铺。
时隔一个多月,那裱褙铺的掌柜赵吉再看到这幅画的时候,简直认不出来了。
他先是把画立着拿,然后又放平了看,愣是没看出来半点修复的痕迹。
赵吉抬头困惑地看向姜曈:“姑娘,你这是……另外画的吧?”
姜曈被人质疑,倒也不恼,只是平和地道:“我不过一个修复匠人,岂能有倪云林的画功?此画当日掌柜的也看了,是不是同一幅,相信掌柜的自有判断。”
赵吉看看沉敛自信的姜曈,又开始仔仔细细地观摩起那幅画作来。
从笔意画功上面,其实他已经确定了这幅就是倪瓒的真迹,也是他一个月前看到的那幅残画,埋头再看,无非是想找到修复的破绽来。
这一次,赵吉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他先是从正面细细观摩了一番,然后又贴近了画作,分别从左边与右边侧着头看,之后又是如法炮制,从上侧与下侧去看。
越看却越是骇然心惊。
他也是极擅修复的匠人,他很清楚凡是修复过的画作,容易被人看出破绽的一般都在全色阶段。
补上去的新纸,就算经过了染色,也很难完全与旧画的颜色契合。就算是正面做到了颜色一致,从上下左右侧向去看,还是能看出来破绽的。
不过在修复行当,能做到正面看起来颜色无差别,就已经能交差了。
如果再能有一两个侧面看不出问题,这就叫做“两面光”、“三面光”,那就是个中高手了。
而最高的水平,便是无论是正面,还是上下左右来看,都看不出任何的破绽,这在业内被称为“四面光”。
赵吉入行至今,也没有见过一回。
而姜曈这幅,正是做到了“四面光”。
所以赵吉最开始会本能地以为这根本是另外一幅画。
可他毕竟是见过修复前的样子的,画作的笔意、细节他都记得,确确实实是同一幅画,况且修复过的画作,其实修复得再好,其价值肯定也及不上未曾损坏过的原作,姜曈没有骗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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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由。
可这样的手艺,怎么可能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能练成的?
赵吉想着,便想当然地以为,姜曈背后必有高人。只是既然高人不愿面世,他又何必拆穿?
当下赵吉放下画作,由衷道:“姑娘竟有这样卓绝的手艺!老夫佩服!”
“岂敢,岂敢,”姜曈道,“之前托赵掌柜帮忙打听买家,不知眼下可有人属意这幅画?”
“这……呃……”赵吉面色就有些尴尬,老实说,他之前根本就没相信姜曈能修复好这幅画,这买家自然就没去打听过。
姜曈哪里看不出来他这层意思,她之前寻到裱褙铺,本也不是图这掌柜帮她卖画,见此,她浅淡地笑了笑:“无妨,书画买卖总得看缘法,再好的画,也不见得人人都喜欢。之前我囊中羞涩,不得已向掌柜的讨要了几张老纸,眼下也该将这账结了。”
她说着就要掏钱,赵吉却道:“且慢。那几张纸说了是送给姑娘的,岂能收钱?还有,这画我买了。”
姜曈动作一顿,愕然抬头看向赵吉,这掌柜的肚满肠肥的样子,可不像是能为书画一掷千金的雅士。
“我出一百六十两,姑娘可愿意卖?”
姜曈熟悉市场,自然知道这掌柜报的是个实在价。
当然,如果她肯耐心等上一等,等到一个识货又有钱的主顾,这幅画卖到两百两以上,也不是不可能。
但姜曈想要尽快出售,这个价格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姜曈道:“看不出来,赵掌柜如此喜爱倪云林的画作。”
赵吉摆摆手:“我不懂欣赏这些,我眼里只有买卖。”
姜曈扬了扬眉,表示好奇。
赵吉搓了搓手,那张油光满面的脸上露出几分不好意思来:“我实在仰慕姑娘的手艺,想跟姑娘长期合作。”
姜曈那双漂亮的狐狸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她故意在赵吉面前露这一手,本就是想要合作,只是不想赵吉居然肯买画。
当下她并不急着表态,只听赵吉说话:
“是这样的,姑娘这个四面光的水平,就是全城怕也没有哪个修复匠人能达到。我呢,打算把这幅画挂在店中以揽客,以后若是遇见棘手难修复的书画,还希望姑娘可以接手,小店只抽个佣金。姑娘看可好?”
“如此甚好,”姜曈道,“不过我也有个条件。”
“但说无妨。”
“凡是我经手的古画,掌柜的须得告知主顾,修画者是我。”她还要靠着这手艺扬名立万,自然不肯做这裱褙铺背后的无名工匠。
“这个嘛……”赵吉本能地就想要说,姑娘年纪轻,恐怕难以取信于主顾,不如他家老字号云云。
他一个老鬼还能忽悠不了一个小娃子吗?
然而话未出口,却正对上了姜曈笑吟吟的眼睛。
赵吉当时心里就“咯噔”了一下,那绝非一个未谙世事的少年才有的眼神,那双眼睛能看透他的心思!
生意场上浸淫多年的敏锐,让他立时知道眼前这个姑娘不是自己能轻易掌控的,自己若是想要名利通吃,怕只会失去同姜曈合作的机会。
当下赵吉忙道:“这是自然,这是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