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扶棠面色冷峻,直接命人拦下这一行人,然后遣来管事盘问。
那管事一开始还十分趾高气昂,却在见到公主府的令牌时,顿时吓得大惊失色。
“昭城公主亲临,奴才未曾远迎,还请公主恕罪!”
沈扶棠冷嗤一声,“恕罪可不敢当,只是,本宫却不知,这片马场,何时对外开放的?”
这位祖宗,可不是好相与的角色!
管事吓得哆哆嗦嗦,将知道的腌臜事吐了个**不离十。
“这片马场,确是先帝赏赐给柔妃不假,可柔妃娘娘深居宫中,偶有几次游玩,便将此地交给何掌事打理。”
“这份差事清闲,一年下来赏钱也没几个。何掌事就和我们几个商议着,将此地对外开放,供城中贵族游乐,也好赚些辛苦钱。”
“不过公主您放心!您和娘娘,还有林公子的爱骏,我们可半点都不敢让别人冒犯!”
好他个何益!
竟然都贪到皇室头上了!
可这背后,又焉知没有别人的授意呢?
沈扶棠像是没看到韩泊松的异常,当即派遣人去何府,准备直接将人拿下,却被管事拦住。
“公主,您去不得啊!何管事可是长乐王殿下的表亲,您何苦去招惹他呢!”
听到长乐王的名字,沈扶棠却突然想起了前世的一桩旧事。
长乐王谋反案。
长乐王生母乃是宠冠一时的惠佳皇贵妃,还未成年便被圣祖亲赐爵位,封地也是物产富饶的蜀地,早早远离皇都,不问政事。
可就是这么个闲散王爷,却突然被检举大肆敛财,豢养私兵,意图谋反。
前世萧长宴奉命查案,隐隐查到或许和西夏皇室有关,却多次被人阻拦,还未来得及替他平凡,景隆帝就以忤逆之名将其斩首。
眼下距离检举一事还有半年,今日若非她来此,仔细盘问一番……
这片马场,岂不也成了压垮长乐王的有力工具?
看来这朝堂之事,风云诡谲,远比她想象的要棘手得多。
那锦袍公子自知晓了沈扶棠的身份,便安静地站到一边,不敢大放厥词,恨不得缩进地缝里去。
“你姓甚名谁?父亲在朝中是何要职?可有功名在身?”
锦袍公子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小子名李焕,父亲是从五品大理寺正李云鹤,只是一介布衣,并无功名在身。”
沈扶棠神色诡异,语气中有些不敢置信。
“你,你父亲,可是出身岭南郡和县的那个李云鹤?”
老头子什么时候这么有名了,竟然还能搭上昭城公主这条大船?
李焕满心震惊,还以为自家老头子终于开窍了。
看着眼前吊儿郎当的青年,沈扶棠实在有些难以接受。
眼前这人,举止浪荡,形容轻浮……
从头到脚,哪里像前世那个俊雅公子了?
说起这李氏父子,沈扶棠前世虽然并未打过太多交道,却也是略有耳闻。
李云鹤此人抱负不小,年幼家贫,幸得杜家小姐看重,资助他读书,他倒也争气,雍景二十五年考中进士,进了大理寺。
只可惜,此人实在太过刚正不阿,分明满腹才学,却硬生生在大理寺正的位置上呆了十年。
直到萧长宴奉命查办长乐王一案,才终于识得这颗沧海遗珠。
不过区区两年,便扶摇直上,连晋官位,成了正三品大理寺少卿。
听说他还有一子,名焕字今安,六岁通文墨,八岁能作诗,天资毫不逊色于萧长宴,当世明月,朗朗君子,名冠皇都。
这父子二人,皆是萧长宴手下的得力干将。
既然如此……
“来人,将这混小子绑了,本宫倒想看看,是哪位神圣,教导的他?”
半柱香后,连朝服都未换的李云鹤,看着被五花大绑的某人,恨不得从未生过这个逆子。
沈扶棠高坐主位,轻抿一口茶,“听闻李大人家教有方,本宫不请自来,你不介意吧?”
这混小子,又惹了什么祸端!
李云鹤冷汗津津,“不敢当,犬子顽劣,要有冒犯之处,还请殿下饶恕。”
沈扶棠略一抬眸,身边的侍从会意,取下李焕嘴里的布巾。
“李小公子,你自己说,还是本宫替你开口?”
深知这位煞神的手段,李焕忙不迭道:“我自己说!不用劳烦公主!”
片刻后,李家会客厅内传来一阵暴呵。
“你这孽子!我今天不打死你!”
李云鹤怒目圆睁,恨不得将这不成器的儿子打死。
想他李家,素来家风严正,偏偏到了他这一代,生出来这么个浪荡纨绔,平日里游手好闲也就罢了,这次竟然还把手伸到皇家马场了!
这让他,死后如何面对列祖列宗啊!
“来人,给我拿家法来!我今天非得让这孽子,知道教训不可!”
热闹看的差不多了,沈扶棠才不紧不慢地开口。
“李大人别动怒,本宫今日来此,一来是为马场一事,二来是想给李大人介绍一位学生。”
到底是有外人在,李云鹤摆摆手,让人把李焕带下去,才慢步坐下。
沈扶棠要介绍给他的人,不用猜也知道。
这几日,昭城公主为了个罪臣之子,做出的种种事情,整个京城都传遍了。
万万没想到,她为了那位萧家小子,竟然能做到这种地步。
“京城内大儒不少,您为何偏偏选中臣呢?”
沈扶棠唇角含笑,“萧家的事情,想必李大人也听说了,萧相清廉半生,当年对你也颇有关照,本宫虽护下了萧长宴,保他不受流放之苦。”
“可那些暗中的人,也绝不会放过他。”
“本宫今日前来,只是想赌一赌,看萧相的眼光究竟如何。你若不愿,本宫也绝不勉……”
她话未说完,就见眼前人热烈盈眶地跪下,声音哽咽。
“若殿下真能为老师沉冤昭雪,臣愿效犬马之劳,百死不悔。”
真是个榆木脑袋。
沈扶棠故意调笑道:“你就不怕本宫出尔反尔,回禀皇伯父,也治你李家一个谋逆之罪?”
李云鹤抬眸,目光坚定,“殿下不会。”
“放心,本宫会护着他,也会护着你们李家。”
留下这句话,沈扶棠优哉游哉地离去,徒留李云鹤一人在原地失神。
老师一生清正,最恨结党营私之流,对于他们这几位学生,也只是在学识上点拨,从未干涉其他。
出事时,更是严令他们不许求情,自保为上。
得知萧府出事,他们本想暗中营救,却被昭城公主抢先,先是带走了阿宴,又派人一路跟着流放队伍,实在难以下手。
他和几位师弟正筹谋如何救下阿宴,没想到,沈扶棠就直接找上门了。
他并非那种人云亦云之人,今日之所以这么轻信沈扶棠,更多的,还是因为老师曾经的那句话。
“此女,有执掌天下之英姿。”
没过几日,皇家马场一案就被捅到了圣上面前。
圣上大怒,直接将主谋何管事乱棍打死,其余涉事人等全部流放。
就连这些年间,暗地里去过马场的人,也统统被揪了个彻底,遭了一番痛斥。
“皇伯父,侄女想求你一件事,能否让阿宴重回国子监听学?”
此话一出,满堂朝野无不震惊。
自古以来,哪个重罪亲族不是举家流放?
先前昭城公主色令智昏,要收他为面首,倒也罢了。
可若让他入朝为官,与他们平起平坐,这置他们的颜面于何地?
“陛下,还请您三思啊,萧长宴如今一介布衣,又是重罪之身,如何有资格进国子监听学?”
果不其然,国子监祭酒第一个跳出来反对。
有人做了出头鸟,后面的人自然也陆续开口阻拦。
“陛下三思,万万不能开此先河。”
“此时万万不行,一个罪臣之子,凭什么入国子监听学?”
沈扶棠斜睨那些人一眼,不紧不慢地开口,“你们说得有理,那不知,这个如何?”
说罢,她从袖中拿出一方金令。
腾龙云纹,正是沈氏皇族的标记。
“这方金令,是我及笄那年,皇伯父亲手所赐,您也亲口许诺,来日若有所求,这金令便为凭证。
“如今侄女想用它,为阿宴换一个入国子监听学的机会,可否?”
听闻此言,不少人为之叹息,昭城公主到底还是年轻,为了一不入流的面首,竟动用了这么宝贵的金令,当真是暴殄天物。
话虽如此,国子监祭酒仍欲开口阻拦。
“陛下,万万不可啊,若开此先河,必会败坏国子监风气,他日后患无穷!”
沈扶棠冷冷开口,“今日你等多加阻拦,无非是担心萧长宴耽误国子监进度,可你们可有谁还记得,彼时,他也是名满皇城的英才!”
“纵是好马,也需有伯乐引荐。本宫今日便以这方金令,为他开了这条先河!”
眼见双方僵持不下,雍景帝才缓慢开口道。
“昭城既拿出金令,朕也不好出尔反尔,但毕竟事关我大雍立国之本,不如由国子监众先生设下三关命题,若那萧家小子能通过,朕便允他听学一事。”
沈扶棠微微颔首,“多谢皇伯父。”
下个早朝的功夫,昭城公主冲冠一怒为蓝颜,朝堂舌战群雄的事迹就传遍了整个皇城。
一时间,萧长宴的名讳,再次在百姓间流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