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80-90

作者:兆云间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81章 第 81 章 詹姆斯·莫里亚蒂


    哈利从不知道自己能伪装得这么好。


    他的内心为自己利用同事们的情意而自责难受, 也为自己未曾梳理的凌乱线索而焦虑不堪,但表面上,他依旧是那个已经成长起来的, 变得沉稳可靠的哈利·查德威克警官。


    他跟雷斯垂德一起向卡尔汇报情况,这两个案件看似独立却又紧密相连,所以他们得一起分析整理, 才能彻底还原全貌。


    “雷斯垂德,你这次又冒进地抓了一个普通人,你是真不怕人家投诉你,或者利用舆论进行攻击啊。”卡尔听完整个案件,凌厉的眼神瞬间射向雷斯垂德。


    雷斯垂德闻言挠了挠头发, 赶紧低头认错,不过经卡尔提醒,他倒是想起个趣事,“威廉·夏庞蒂埃才不会投诉呢, 据说他走之前还怪舍不得的,往回看了好几眼。”


    哈利闻言心下一紧,系统的加持让他对档案的记忆极其深刻, 他小的时候住在坎伯韦尔区托基街15号,而夏庞蒂埃寄宿公寓好巧不巧也在那条街, 再加上昨天雷斯垂德与格雷格森昨天说的那句话——


    “难不成你要说福尔摩斯跟哈利的名头已经大到全伦敦都认识,并且能替他伸冤了?”①


    当时哈利听着还觉得好笑,想着格雷格森跟雷斯垂德又呛起来了, 但现在回忆之后, 他突然觉得这一切似乎可以有另外的解释。


    就比如,他跟威廉·夏庞蒂埃真的认识,所以对方在听见雷斯垂德说起他和夏洛克的时候才会安静下来。


    就像是有了底气, 知道有人会证明他的清白。


    不过这只是他的猜测,他现在还什么都确定不了。


    “你确定他是回头看,而不是朝我们翻白眼?”哈利调侃了一句,“好在我们已经抓住嫌犯,总不至于闹出什么舆情。”


    “我都没来得及说你,伟大的哈利·查德威克先生,怎么,凶杀案查多了脑子都不转了吗?”哈利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卡尔的眼刀立刻飞了过来。


    “像个无头苍蝇似的,一点办案的逻辑顺序都不讲,你负责的是追回丢失的宝石,不先到霍尔德家了解情况,去福尔摩斯那边干什么?”卡尔习惯性敲打着两个徒弟,哪怕他们已经可以独立侦办案件,但是这次的经历依旧不能让他满意。


    这个句式,让哈利恍惚间回到求学时期,老师最喜欢的一句话之一就是:你不看黑板,看我干什么,我脸上有字?


    不过区别在于,生气的老师脸上肯定没字,而夏洛克身上是真有宝石啊。


    虽然是这么想的,哈利当然不能反驳半句,跟着雷斯垂德一起,乖乖低头听训,重新复盘案件细节,而后回到办公室整理材料。


    重回办公室的哈利垂着脑袋,一遍遍回忆自己刚才记住的信息,他甚至谨慎到不敢在纸上留下痕迹。


    之前爆炸案中,凶手就用铅笔拓印过最后一页,而夏洛克是凭借着没擦净的铅笔痕迹做出进一步推测,所以一切能留痕的东西都需要注意。


    哈利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需要逆推自己的警察经历,这种感觉,就像是一个建筑工人,还没来得及为自己搭建的大厦骄傲,就得狼狈地拆除。


    不只是心疼自己心血,更有种对职业的背叛。


    明明不承认自己是间谍,可他现在做的每一步,比间谍也差不了多少。


    哈利用力揉了揉脸,放弃自己毫无用处的情绪,假装旁观者一般思考这份档案——


    11岁前,他都住在托基街15号,不过坎伯韦尔区有不少工厂和作坊,工人数量众多,人口流动也大,别说他们搬离那里已经超过10年了,哪怕只过去一两年,之前住户的信息也会被全然覆盖,所以他只需要去探查原哈利跟威廉·夏庞蒂埃有没有关系即可。


    另外在美国的叔叔虽然去世,将西区的房产留给他,但是对方在伦敦的代理人查尔斯·威灵顿同样值得询问,还有他在圣詹姆斯教会学校到底识破了什么阴谋,美国的叔叔是怎么精准找到他的,他又是如何进入玛丽勒本区治安办公室实习,又是怎样取得进入玛丽勒本学院深造旁听的资格,这一切都值得探究。


    哈利深吸一口气,决定按照时间顺序,重新走一遍‘自己’的成长路。


    当天下午下班后,他就拎着附近买的水果派,打算拜访夏庞蒂埃家,哈利在脑子里分析了一遍这家人的性格,女儿跟夫人胆小怕事,哪怕受到德雷伯的冒犯也没想过报警,儿子威廉却很暴躁,估计是从小就树立了要为家人撑起一片天的信念,为人热心仗义,但头脑并不发达。所以只要哈利给出一个差不多的理由,很容易就能敷衍过去,他们更不会去深究,这点判断力哈利还是有的。


    “我是苏格兰场的哈利·查德威克。”哈利本来已经打好腹稿,就说为苏格兰场抓错人感到抱歉,但他刚报姓名,不,应该是他刚一露头,对面的女士就露出一脸惊喜的表情。


    “天呐,是哈利!”夏庞蒂埃夫人用手捂着嘴唇,脸上难掩惊讶,“我还以为威廉在说笑呢,真的是你,快进来孩子,怎么还拿东西过来了。”


    妇人的手掌温暖中带着粗糙,她应该是很辛苦地抚养着两个孩子,但生活的苦难没有打磨掉她的柔软,起码哈利能够感觉到对方的真诚和阳光般的善意。


    所以他们真的认识。


    他们会聊什么,童年趣事,或者一些彼此才知道的小秘密?这么想着,哈利的身体不自觉紧绷,但立刻强迫自己放松下来,不管怎么样,他都能找到借口敷衍过去,就像之前分析的那样,这家人已经是他面对的最简单关卡了,不能慌哈利,他默默对自己说着。


    “昨天我再处理另一件案子,晚上的时候才听说威廉被我同事莫名抓走,所以今天有空赶紧过来看看。”哈利将之前做好的底稿通通忘记,脸上带出跟邻居打招呼的熟稔。


    “昨天真是让你受委屈了,上午开会的时候雷斯垂德还说要给你道歉来着。”哈利拍了拍威廉的肩膀,这是一个亲昵又不出错的方式。


    “他们一个说哈利,一个叫查德威克警官,我一拼就知道是你,有你在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再说了,当初咱俩都见过犯人在面前被嘣一脸血,你也告诉我以后要考警察,我疯了才会杀人,难不成让我兄弟以后专门抓我?”威廉直接伸手揽着哈利的肩膀,脸上的笑容明媚张扬,一看就是跟原哈利关系特别好。


    “你不提我都忘了那事儿了,”哈利顺着他的动作,“不过说起来也好笑,虽然记忆忘了,身体还有印象,我接手的第一个案子,看见凶手朝我过来差点趴下。”


    “啧,你小子又开始装谦逊!”威廉刚要继续说话,从楼上匆匆走下来的艾莉斯就笑着打断,“什么叫装谦逊,哈利哥哥明明是最绅士的。”


    面前的女孩眼睛亮晶晶的,还带着少女的娇憨,就跟孤儿院里那些妹妹一样可爱,哈利本能地摸摸口袋,想找点什么小东西给对方,就像每次回孤儿院都会带点糖,结果别说糖,他除了象征性买了个水果派之外什么也没拿,水果派已经随着晚饭一起上桌,他们也被招呼着吃饭。


    情急之下,哈利厚着脸皮就地取材,将桌上的手帕简单折了朵铃兰花递了过去,“我们艾莉斯说的对,别怕,哥哥们回来了。”


    铃兰的花语是幸福归来,这是哈利在卖花的时候强记下来的,不过现在,他衷心希望眼前这个小女孩能够忘记德雷伯带来的伤害,跟家人好好生活。


    “上帝,你快闭上这张嘴吧,整条街就没有你哄不来的女孩,”威廉一见自己妹妹笑容灿烂地接过铃兰花,无奈地吐槽,“一分钱没花过,就让她们围着你团团转,我真是担心,你未来的妻子会不会经常掉眼泪啊。”


    “开玩笑,”哈利拍拍自己的胸脯,“我这么洁身自好的人,怎么舍得让爱人哭泣,那个人只会得到最好的一切。”


    是的,他的一切,包括他的钱。


    哈利抿着嘴,如果是夏洛克的话,他愿意把攒下来的钱给对方。


    原来他这么喜欢夏洛克了。


    哈利垂下眼眸。


    艾莉斯生来敏感,虽然不知道哈利哥哥到底怎么回事,但是隐约察觉到一丝忧愁,连忙岔开话题,“哥哥你还没说完呢,当初的哈利哥哥是怎么与坏人斗争的?”


    威廉啧了一声,一边吃着饭,一边重新介绍。


    简单来说,就是他们班里有个很‘坏’的女孩,“骂人,打架,甚至还动过刀……”威廉掰着手指细数,而在有一天,那个女孩指控他们学校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师对她、对很多女孩做出不好的举动。


    “当时没有人相信她,怎么可能呢,那位老师平时认真负责,对所有人都温和有礼,而这个女孩,说实话,除了长相之外,没有可取之处。但哈利是所有人中,唯一一个认真听她讲完话的人,并且当时女孩被劝导回家一段时间,而哈利却暗中开始调查,他说的话我现在还记得。”


    “威廉,我觉得那个老师不对劲。而且莉莉安是有很过分的举动,可她没说过谎,她的妈妈在‘考文特花园’病死的样子那么惨,生父也不知是谁,她比任何人都了解出卖□□的痛苦,况且你看她平时穿得衣服很多很笨重,说明她在有意识地保护自己,这样的女孩用自己苦心捍卫的清白去举报,不管怎么样我认为我们该调查清楚。”


    “我被他的话打动了,所以暗中跟着一起调查,这家伙嘴特别甜,说起瞎话就像不要钱,一度跟那个老师走得很近,我都以为他放弃调查了,结果在一天下午,趁对方上课的时候,他拉着我翻窗进去,说什么对方从来没打开过这个柜子,可视线总会在这个柜子前转悠,每次有人进来他都会第一时间先看一眼才放心,所以那里面肯定有秘密,不仅如此,你们敢相信吗,这家伙甚至把钥匙都悄无声息地搞到手了,而我们掌握了那个老东西的全部罪证,只不过在我们要走的时候老东西回来了,他一把抓住我,还用刀比着,逼迫哈利交出材料,你们别看他现在这么沉稳,我清楚的记得他当时都要哭了,就在要交出去的时候,警察过来了,还好当时圣詹姆斯教会学校离警局特别近,警察在劝说无果之后开枪击倒对方,把我们两个救了出去,而哈利也因此得到赞扬,还在报纸上被报道了一次。”


    威廉眯着眼睛回忆,“对了,就是那次你叔叔才通过委托人找到了你吧,之后日子就好过了很多,只可惜咱俩没能去一所学校,书信联系也慢慢变少了,不过我还是一直记得你,我的朋友。你这样的才华就应该当警察,你选择了一条非常正确的道路,我永远为有你这样的伙伴而骄傲。”


    哈利怔愣着,直到回家时,心里还不停回放着威廉的话,原来有人这么期待他成为警察,并为他而骄傲。


    可他真的值得吗?


    哈利抿着嘴唇,重新梳理脑海中的线索——


    ‘他’是一个嘴巴很甜,说话好听,尤其会哄女孩开心的人,观察力敏锐,直觉和共情能力也很强,能把那个嫌犯的钥匙搞到手,‘他’的心理素质很好,行动也必定非常灵活。


    而且‘他’是在传出名声之后才被亲人发现,而那到底是不是他的亲人,哈利认为自己还应该继续探索。


    他将视线投向窗外的迷雾中,在迷雾的尽头,是伦敦银行。


    不过……


    他该什么时候去呢?


    哈利挠着头发,银行上班他也要上班,他休假银行也休息,为了不引人注意,他还不能请假。


    只是到了第二天,他刚进苏格兰场的大门,就被卡尔警督叫了过去。


    “您、您说什么?”哈利的声音无比干涩。


    他好像幻听了,因为他听见卡尔说——


    “我很抱歉哈利,你曾经的监管代理人,查尔斯·威灵顿先生病入膏肓,今早发来电报,你还没过来,所以交给了我,回去看看吧哈利。”


    哈利只觉得自己的脑子一片空白,他以为还有不少时间可以来调查,他甚至还在想要怎么找一个完美的借口,但很显然,查尔斯等不了那么久了。


    电报非常简单——


    哈利·查德威克先生:


    我已病入膏肓,生命垂危,感念昔日托管财产的情分,虽与你交往不多,但也有所挂怀,如您愿意,可来我住处一见,若无瑕,也无关紧要。


    查尔斯·威灵顿


    地址就在下面,离苏格兰场并不算远,哈利连忙叫了辆马车冲出去。


    查尔斯的家是一个普通的两层小楼,窗帘紧闭着,只有微弱的光线能从里面挣脱出来,空气里弥漫着挥之不去的药味,像是已经被浸透到墙缝中,从进门开始,哈利只看到了一个眉头拧紧的医生和一位默不作声的律师,除此之外没有他人,就连房屋的摆件都是单人的。


    这位查尔斯先生显然没有家庭。


    借着床头烛台昏黄的光晕,哈利看清了对面人的模样,那是一个极其瘦弱的可怜男人。


    他的面容惨白,颧骨突兀地撑起皮肤,没有脂肪填充,被撑开的皮在光下有些透明,青紫色的血管清晰可见,他的眼睛已经开始浑浊,不断涌出的分泌物在眼眶周围层层堆积,脸颊消瘦到哈利几乎能看清头骨的模样。


    肩膀往下盖着极其厚重的被子,瘦弱的身躯根本支撑不起来,而是被完全吞噬其中,哈利甚至有种错觉,只要被子上多一根羽毛,他就会被压死。他用力喘息着,像一个破烂的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潮湿却吐不尽的痰音,听得哈利都跟着沉重低落起来。


    “你,来了。”查尔斯费力地打了个招呼,“坐吧。”


    哈利依言坐在他身侧,手指轻轻搭在对方手上,他不知道为什么作为监护人和被监护人,他们的关系生疏至此,但在最后的时刻,他希望能给这位中年男人带去哪怕一丁点温暖。


    “我为这些年对你的忽视感到抱歉孩子。”查尔斯只剩下断断续续的气声,这么短的一句话,他停了3次才说完。


    “您已经很好了。”哈利拉着他的手安抚对方,他是真心这么想的。


    他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紧靠契约,他并不能任性地要求对方与他建立感情链接。更何况作为一个孤儿,曾经的经历告诉哈利,能接受完整的教育就应该知足,而且从档案来看,他的求学生活相当丰富,伦敦文法学校的学费和其他一应费用并不便宜,起码比曾经的圣詹姆斯教会学校要高昂的多,他能在那里接收良好教育,并且以此为跳板进入玛丽勒本区治安办公室工作,甚至有钱去伦敦玛丽勒本学院深造,都离不开对方的支持,委托也是一个依靠良心的活计,这位查尔斯先生已经足够优秀。


    他和原身都不该奢求更多。


    “不是的。”查尔斯稍微晃了下脑袋,像是摇头,“你听我说完。”


    哈利于是不再插话,听对方缓慢又努力地解释。


    “这份委托?*? 是突然找上我的,我为了巨额报酬心动接下,可我不知道是谁在打款,曾经试着找过,却发现身份跟信息匹配不上,你那位美国的叔叔我更是从未见过,说实话,人都有感情,我跟你相处了两个周左右,是真的很喜欢你,想替你做些什么,可当我再仔细查的时候,却受到了警告,有人把我堵在巷子里,让我不要插手多余的事情,我当时吓破了胆,就安排你去寄宿,后来你好像也不想和我接触了,当你成年就迅速解除关系。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是哈利,我还能清晰地回忆起当时接你回家的模样,你的眼睛又圆又亮,明明,明明我们可以成为家人。”


    查尔斯的眼角留下一颗浑浊的水珠,“好孩子,虽然我们没有变成家人的缘分,但是我还剩下一些琐碎的物品,希望你不嫌弃。”


    律师像是就在等这句话一样,拉着医生上前,共同作为见证人,哈利就这样糊里糊涂地拥有了一份财富以及……


    一个无法成为家人的家人。


    从埋葬尸体到继承财产,一系列手续让他上上下下跑了近一周。


    他不知道该找什么理由请的假,也以这样一种’特殊‘的方式获得。


    只不过,哈利在整理查尔斯遗物的时候,发现了一沓资料。


    是‘哈利’的成绩单和评价表。


    查尔斯把自己说得太过冷漠,事实上,虽然他为了保全自己,特意与哈利拉开距离,可他却从未停止对对方的关注。


    哈利看着其中优异的数学成绩,似乎所有数学老师都偏爱他,给予无数称赞,这样的经历一直持续到他进入伦敦玛丽勒本学校,而在最后一位老师的评价上,哈利的表情凝滞。


    虽然只教授概率论一门课程,但哈利·查德威克的聪敏让人记忆深刻,角度新颖,逻辑严谨,为古老的算式增添崭新的活力。然而,数学的星河浩瀚无垠,即便如拉普拉斯般的巨匠②,也不过是在银河边缘眺望。愿他的思维如永不黯淡的炽阳,拥有不断前行的磅礴力量,在未来的数学征途上,继续闪耀令人惊叹的光芒。——詹姆斯·莫里亚蒂。


    第82章 第 82 章 他是如此爱他


    原来他是莫里亚蒂的学生。


    而且……


    哈利回忆着查尔斯生前的话, 作为代理人,他也不清楚委托人到底长什么样子,甚至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在美国生活, 只知道账户定期从美国打钱。


    还有查尔斯被人威胁、原哈利跟他渐行渐远,更甚者,哈利重新捋了一次‘自己’的收养步骤。


    根据威廉的表述, ‘他’是先在探案方面崭露头角,事迹登报之后,才被‘叔叔’的代理人发现的,可事实是,查尔斯是被这位‘叔叔’找上门的。


    一个远在美国的叔叔, 会关注英国伦敦的新闻吗?


    哪怕关注,对方又如何精准地从角落里扒拉出他这个不起眼的‘表彰’?


    哈利的嘴唇咬出一股血腥味,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他的直觉滑向一个非常不好的地方。


    那万一, 这个人就在英国,在伦敦。


    或者说,万一, 这个人就是詹姆斯·莫里亚蒂呢。


    可莫里亚蒂作为一名教授,也不该闲到抽空注意报纸角落的信息吧。


    烦乱的思绪让哈利忍不住闭上眼睛。


    他现在想去找夏洛克, 非常想。


    想像之前遇到的每一个棘手案件那般,问问对方他该怎么办。


    可实际上,他不能。


    到目前为止, 只有一件事稍微值得庆幸, 那就是他还没发现任何‘自己’犯过罪的蛛丝马迹,倒是知道‘自己’曾经做过很勇敢的事情。


    也许是藏得太深没有被挖掘,又或者是作为‘间谍’培养的他在干‘大事’前不能有任何污点,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本性善良最后也没被污染,哈利当然希望是最后一种。


    不过想这些没有意义,他还需要按照原计划一一探查,下一个地方就该是……


    哈利睁开眼睛,圣詹姆斯教会学校,这是‘他’数学能力被发现的起点,同样也是被收养的时间。


    不过他的时间不多了,苏格兰场给了一周的时间,现在已经过去了5天半。


    哈利带着自己做的饼干,招呼马车往学校赶去。


    借口几乎张嘴就来,前段时间与威廉碰面,聊起小时候的经历,再加上查尔斯去世,感念人生无常,想回来看看老师们,即使到了审讯抗辩的时候,这种九分真一分假的话也最难被戳穿。


    哈利深深地吐出一口气,为自己越发充足的准备感到悲哀,他现在竟然已经下意识想如何申辩与开脱了。


    圣詹姆斯教会学校管理非常严格,但如果能有人领路就完全不必留下证明,哈利特意背下之前以为数学老师的名字,对方对他的评价最长,并且还有涂改的痕迹,分析得很全面,他猜应该是个新老师。


    毕竟在大多数时候,新教师总是最有激情的,尤其是面对喜欢的学生,恨不能将毕生道路都给对方指明,生怕孩子多走一步弯路。


    “我想找约瑟夫·格雷先生,他是我的数学老师。”哈利的笑容有些腼腆,“我回来看望他。”


    圣詹姆斯教会学校是一个非常普通甚至可以说是破旧的学校,周围的学生大部分都是工人子女,他们11岁之后还能在这里接受教育,已经是家长们开明的象征,想要有什么其他待遇那无疑是天方夜谭,所以学校只会重视教育的实用性,将文法、算术为孩子们‘加固’无数遍,力求他们不要在社会被人蒙蔽。


    不过这样的孩子们在学校勉强待到14、5岁就进入社会打拼,很少能有人会来看望老师,尤其像哈利这种看着就温良的学生。


    安保人员显然对哈利的行为举止非常满意,“约瑟夫对吧,我马上去找他。”


    很快,一位精瘦的中年男人跟着门卫一起回来,他锐利的眼神扫向哈利,带着独属于老师的压迫感,但也就过了几十秒的样子,男人从自己的脑海中找回记忆,目光迅速温柔下来,声音也带着慈爱,“好久不见小哈利,你已经长这么大了。”


    那份慈爱哈利在无数老师身上感受过,曾经的他就是靠着这样一份份善意长大成人,而现在,时空转换,他又仿佛重新回到求学时代,这让他编出来的瞎话一度难以吐出。


    “对啊约瑟夫老师。”哈利垂下头假装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稍微平复才开口,“想回来看看您。”


    约瑟夫对他的到来兴致极高,他们在办公室谈论完他毕业的情况后,还带着他重新逛了一遍校园,参观了学校的荣誉墙。


    哈利被报道的文章也贴在墙上最角落,上面的油墨已经模糊不清,根本看不出来是在报道谁,但老师依旧高兴地从他的视角讲述哈利当时的勇敢,并且牵扯到一桩旧事。


    “那段时间其实快赶上学校的50周年庆了,校长还特意邀请一些杰出校友回来做汇报,也算是为孩子们指明方向,告诉他们哪怕在普通学校,也不要只把目光聚焦在毕业进工厂这个层面,他们的未来可以无限精彩,不过碰上那件事,有好几个校友当场离开,好像只剩下一位坚持为大家做了一次汇报。”


    “是哪一位啊?”哈利有些好奇地问道,一边问一边看着墙上的其他信息,直到视线在一个人名上定格,他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


    詹姆斯·莫里亚蒂。


    “是詹姆斯·莫里亚蒂教授。”约瑟夫轻快地回答,“他是圣詹姆斯教会学校建校以来数学成就最高的学生,而你当时也是学校里最有数学天赋的孩子,校长曾经还想介绍你们见面,出了那件事之后,他其实打消了这个念头。”


    “不过说来也巧,在莫里亚蒂教授即将离开学校的时候,你正好跟威廉打闹着撞上来,而且还跟对方搭上话。”


    “我都没有印象了老师,”哈利的声音有些干涩,他清了清嗓子,“我们当时聊什么了?”


    “你小时候比现在可爱多了,”约瑟夫声音浸满笑意,“你当时直接起来说叔叔对不起,但事实上莫里亚蒂也才刚满30岁,不过是为了在学校树立威信才留起大胡子,听见你说叔叔的时候,校长脸都绿了。”


    “莫里亚蒂教授很好脾气地回应你没关系,紧接着你又问了一句,叔叔,你是不是不开心。”约瑟夫带着怀念,“你一直很善于感知别人的情绪,嘴也特别甜,但我们都没想到你能从口袋里掏出之前警察送给你的糖,放到莫里亚蒂手里,跟他说高兴一点,生活总是会变好的。”


    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浅褐色的糖果,看包装是吉百利的,“就是这种糖。”


    “然后呢?”哈利仔细记下,紧接着追问道。


    “没什么然后,你说完就去找威廉玩了,我记得莫里亚蒂教授还说,你要是能保持这样的性格,配上发达的前额,以后肯定会很优秀,现在看样子他说得没错。”约瑟夫看向哈利,“能凭借自己的努力当上警察,我为你骄傲孩子。”


    凭借自己的努力?


    或许吧。


    哈利极力保持笑容,朝老师点头,他们又一起在校园里吃了晚饭才分别。


    重新坐到马车上,哈利看着外面迅速倒退的街景,垂下眼眸。


    似乎无需多查,最坏的猜想已然应验。


    他竟然跟莫里亚蒂上过同一所学校,并且对方还恰好在那段时间来过学校,对他的所作所为掌握得一清二楚。


    在对方眼里,他是一个无父无母、行动敏捷、思维活跃的孩子,可这一切,在那句‘叔叔’和你是不是不开心之下,出现了新的转机。


    一个聪明的孩子,跟一个不仅聪明还能看透他人伪装的孩子是截然不同的概念。


    于是,没过多久,‘他’真的‘拥有’了一位来自美国的‘叔叔’。


    培养还是控制,哈利还没有结论,但总归,他跟莫里亚蒂有着不浅的纠葛。


    马车在到达目的地附近缓缓停止,哈利恍惚间走错方向,从右侧下车,迎面就是221B。


    像是上帝的指引。


    只可惜上帝也有疏忽,忘记夏洛克带着华生出去探案还没回来。


    哈利已经有一个周没见过对方了,连剪影都消失无踪。


    前几天因为忙着处理查尔斯的身后事,他将回家时看不到那抹身影的遗憾压到心底,可今天,这份思念和委屈却像火山喷发般蔓延到四肢百骸,他完全不受控制地走到那扇窗户正下方,一楼的玻璃窗角落,仰头看着黑漆漆的楼上很久,直到脚底发麻,脖子酸得几乎掰不回来,才默默垂下脑袋。


    “夏洛克,你说我该怎么办?”


    哈利呢喃着,他想给夏洛克写信,可他必须控制住自己。


    因为他也是男性,而且还不是什么好人。


    但他真的很想跟夏洛克对话,这种泛滥成灾的想念几乎冲破心底画好的牢笼,是的,几乎。


    为数不多的理智还是将哈利拽了回来,至少让他选择了窗户最不显眼的地方,那里覆着一层灰,说明没有人注意过。


    这样既满足了他的‘妄想’,又不至于让夏洛克发现。


    但是,当手指要接触玻璃时,哈利突然发现,他不知道该写些什么。


    无论是他的爱情还是他的身份,都见不得光,哪怕知道这里不会被发现,哈利依旧不敢言明。


    最后的最后,他只能留了一句night。


    无论如何,希望你长夜无梦,一夜好眠,晚安夏洛克。


    第二天,也是最后一天‘休假’,哈利没有选择整顿思绪,而是精心做好伪装,决定去一趟伦敦玛丽勒本学院,悄悄观察那位教授。


    在他人的嘴巴里听多了,他想自己判断这位伊甸园的教授,是怎样的存在。


    学院并没有完全开放,虽然允许外人进入,但要说明正当理由。


    不过在大学附近,最不缺的就是热情友好的大学生,哈利几乎没有费力就在几位‘兄弟’的遮掩下进入校园,并且还附赠了多条消息。


    “你也是仰慕莫里亚蒂教授的人?那你可真是来对了,他今天在礼堂有一节通识课。”


    “不过这个时间去,你基本只能坐最后一排。”


    “莫里亚蒂教授真是太厉害了,前段时间出版的《小行星动力学》引得无数赞誉,但我一个字都没看懂。”


    哈利有些紧张,他曾经的数学也不算差,但这都过去多少年了,他基本忘了个七七八八。


    看来这节通识课来得对,他必须掂量一下自己的水平,以免之后真的跟对方见面,一道题直接拆穿。


    礼堂果然像刚才的同学们说得那样火爆,随着9点的钟声敲响,莫里亚蒂站到台上。


    他很瘦,个子却不矮,目测6英尺有余,头发有些稀疏,眼窝凹陷,洁白的脸颊干干净净,没有一点胡须,他的脖子前倾,背也有些驼,一看就是常年伏案做研究。


    他符合哈利对科研学者的一切想象,以至于哈利一度难以相信台上的人是引发多起案件的幕后黑手。


    不过他还是将价值2英镑的情景模拟用上,把莫里亚蒂作为嫌疑人提交。


    系统开始在光屏上打着圈地分析,而哈利也专心地投入到莫里亚蒂的内容中。


    这位教授的课程非常风趣幽默,哪怕哈利已经撂下数学许久,也能跟着他的思路向前走,在场的学生们更是配合默契,气氛热烈到让人难以想象这是门数学课。


    一大节课的时间飞速流逝,剩下最后十分钟,哈利注意到莫里亚蒂掏出怀表,紧接着对学生们说可以自由提问,随着他的声音落下,屋内齐刷刷举了一排手,


    “你们今天有些过于热情了,好的说吧詹姆斯,我的同名朋友,不过事先说明,在某些时刻,我跟费马有同样的爱好,所以你们的提问务必手下留情。”①


    屋内顿时笑声一片,下面还有学生拆台——


    “教授你天天用费马说事。”


    “怎么不假设是拉普拉斯啊?”


    莫里亚蒂也不介意,他故作严肃地板起脸,清了清嗓子,声音低沉,“因为我不需要那个假设。”②


    大家的笑声更激烈了。


    哈利是知道这两个故事的,所以也跟着在台下轻笑,不得不说,这位莫里亚蒂教授的才华与他的风趣成正比。


    但当他将视线落回光屏时,轻松的笑意消弭无踪。


    【经检测,此嫌疑人非常复杂,情景模拟通关难度极大,建议考生谨慎对待。】


    【注:系统只能整合数据,无法分析人心,模拟情景仅供参考,请考生知悉。】


    一个什么样的人,才能让系统都紧张到如此程度,连发两条提示试图撇清风险。


    他没有选择直接点开,而是关闭光屏,默默从礼堂出来。


    一扇门像是隔开两个世界,门内的喧嚣与门外毫无关联,那些学生永远都不会知道他们喜爱的教授是怎样的人。


    说实话,近一周,至少到目前为止,哈利没有接到任何一个好消息,反而是坏消息如海浪般翻涌上前,一浪比一浪高。


    查尔斯的死亡、他和莫里亚蒂的关系,以及莫里亚蒂是个比预想中还可怕的敌人。


    哈利甚至有些泄气和迷茫,他能为苏格兰场做什么,他要怎么做才能摆脱莫里亚蒂的桎梏,这一切都是未知。


    出了学院门,他没有像早晨那般坐上马车,而是漫无目的地向前走,走了多久他自己都不知道,只知道日光从头顶滑落肩膀,他饥肠辘辘腿也开始麻木才停下。


    恍惚间发现,这里离贝克街已经很近了,近到一个转弯就能看见家。


    他慢吞吞地朝家走去,虽然知道对面大概率没有人,而且天还没黑,即使夏洛克回来了他也看不到那个熟悉的影子,但哈利还是转过头,目光迟缓地笼罩整个221B,紧接着,他察觉到不对劲。


    就在昨天,他写字的地方,多了个什么东西。


    哈利忍不住凑近了观察,然后发现……


    那扇窗户的内侧,有人用胶布在上面贴了张纸条,纸条上字迹的位置与他写得字完全重合,隔着一层玻璃,严谨中带着锋芒的笔迹明明藏在他圆润的笔触下面,却又顺着光影透了出来,就像是肌肤与血脉。


    是夏洛克写的,哈利不用一秒钟就判断出来。


    而上面写的是——


    morning。


    就像在回应他,早安哈利,祝你拥有美好的一天。


    想到这,哈利感觉眼眶都有些酸,明明身份不是他能够选择的,明明他心里清楚,能有条命在理应心怀感激。


    可他确实心有不甘。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二楼的窗缓慢打开,木质窗框发出轻微的吱呀声。紧接着,一缕轻柔的小提琴曲如潺潺溪水般从窗户中流淌出来,在潮湿的空气中打着旋儿。每个音符都带着恰到好处的安抚与柔软,像是夏洛克在用自己贴着胶布的手,小心翼翼地捧起他心底的酸涩。


    他想……


    哈利心中名为理智那根弦彻底崩断,他的手脱离控制地敲响了221B的大门,在哈德森太太混合着惊讶与开心的目光中微微颔首,大步走到二楼,熟悉的身影背对着他放下小提琴,在傍晚的霞光中转过身,深蓝色的眼眸反射着太阳的余光,像波光粼粼的大海,仿佛能包容一切。


    “我可以,抱抱你吗?”光影就像带着魔力,引导着哈利说出最真实的秘密。


    福尔摩斯没有说话,但是他连琴弓都没放下,就张开了双臂。


    哈利的动作非常轻柔,就像用一双不干净的手碰住一团洁白的雪花。


    他是如此卑劣。


    但他又是如此爱他。


    第83章 第 83 章 他像想家一样想着他。……


    福尔摩斯确实带着华生出门了近一周, 不过不像是哈利想的那样是一个案子贯穿始终,准确来说,他们中间回来过一趟, 然而只在屋里呆了大半天,连晚上都还没到,就又被委托人叫走。


    在前面的2天多里, 他将一位可怜的女士从暴虐的继父手中解救出来,对方竟然训练蛇钻通风口,沿着铃声爬到女儿床上将其杀害,不得不说这种方式让福尔摩斯大开眼界。


    当他回家想跟哈利分享这次案件时,却发现对面人最近出乎意料地忙碌。


    哈利是个非常有生活情趣的人, 这点福尔摩斯从不质疑,作为一个单身汉,他能在院墙种植花草这已经足够细致,甚至养得还不是刺槐、火棘这样耐旱耐贫瘠的植物, 而是喜湿润却怕积水的娇嫩蔷薇,这就意味着要经常浇水修剪,定期施肥。


    虽然‘成果’美丽, 但是花费精力维持这种长期机械性劳动,在福尔摩斯眼中着实有些不可思议。


    不过前天, 伦敦暴雨,蔷薇花苞和枝叶都被打掉了不少,按照哈利的习惯, 最晚第二天早晨也该打扫干净, 可直到他们回家,地上依旧散落枯枝败叶,花朵也有不少提前闭合甚至凋谢, 很显然对面的哈利不知道在做些什么,甚至比他还要忙碌。


    福尔摩斯的眼睛眯着,抻了个懒腰,默不作声地溜达到电报局,随手一封电报发出,再回到221B,膝盖蜷缩,指腹相贴抵在下巴,重新窝进二楼窗边的扶手椅,在华生难以理解的目光中看向窗外。


    他以为自己未来一段时间只要等到这份电报,进行下一步安排即可,不曾想电报没发来,却来了新的委托人,并且那个人一来就晕了过去,刚被华生救醒就想拉着他们跟他出门。


    “我的合租人华生医生可以证明,我手上正在处理弗勒斯文件案,”福尔摩斯从身后书架上抽出一本册子,表情严肃地翻阅着。①


    “对了,阿伯加文尼谋杀案也即将开庭。”他一边说着,一边对自己下个周才要处理的案件点了点头。①


    骤然被点到名字的华生困惑抬头,想起刚才福尔摩斯在窗前看了大半天‘不存在’的风景,嘴巴张了张,但为了维持公寓和平,违心又无奈地点了点头。


    虽然他不知道福尔摩斯为什么想要推拒这桩案子,事实证明,福尔摩斯总是对的。


    夏洛克·永远都对·福尔摩斯很满意华生医生的配合,扬起标准到可以当模版的微笑,对委托人建议,“你可以去找苏格兰场。”


    “苏格兰场?不,绝对不行,这件事一定不能惊动警察!”委托人的态度异常坚定,“福尔摩斯先生,现在没有比他更重要的案件,霍尔德尼斯公爵的独子被绑架了!”


    福尔摩斯闻言笑容淡去,眉头不自觉蹙起,“霍尔德尼斯公爵,前任内阁大臣?”


    那这件事就不得不出门探查了。


    于是,他只能放弃自己的电报,带着好奇心溢出的华生医生奔赴新的现场。


    算上来回车程,又是4天时间,以至于当福尔摩斯回来时,距离上次在窗前见到哈利已经过去了一个周。


    他的指关节在马车上急促地敲击,车刚停稳就长腿一撩匆匆下来,让华生还以为又有了什么新的疑难问题。


    没想到,福尔摩斯只是为了寻找哈德森太太确认一件再小不过的事——


    “最近有人给我写过信吗?”


    哈德森太太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指,从门口的小箱子里掏出一张纸,“信件没有,但有封电报。”


    华生能看见,福尔摩斯的眉头紧锁,他迅速展开纸张,眼睛有一瞬间瞪大,而后垂了下去。


    “除此之外真的什么都没有?”华生听见福尔摩斯又向哈德森太太确认了一遍,这很不寻常。


    “没有。”哈德森太太极其肯定。


    福尔摩斯似乎有些烦躁,华生想到,可他并不知道缘由。


    但就跟平时一样,这种情绪只在对方身上停留不到一分钟,他又恢复成冷静理智的模样。


    “一定有什么遗漏的地方。”华生听见了这句话,可紧接着,他就被福尔摩斯‘请’上楼,“好医生,你可以回去休息了。”


    华生不知道福尔摩斯想干什么,却依言上楼,但是好奇心还是驱使着他,从楼梯口探出脑袋,他发现福尔摩斯并没有在屋里久待,而是走出大门,于是悄悄地将二楼窗户打开,试图分析对方要坐马车去哪里。


    出乎他意料的是,福尔摩斯哪里都没去,就在门口,准确来说,是在哈利家到221B两边来回观察,甚至还掏出了放大镜。


    福尔摩斯在接到小约翰的电报时,确实有些心烦意乱,他没想到自己出去这几天里,哈利竟然经历了抚养人离世的痛苦。


    不仅如此,小约翰还特意描述,对面杂货店的老板跟苏格兰场的门卫都表示,哈利当时神情极为低落,近乎急切地坐上马车飞驰,苏格兰场也给哈利放了一周的假,自此对方再也没回去过。


    哈利比他情绪要丰沛得多,并且对方在多数情况下,面对痛苦的方式都是倾诉和分析,而过往的无数次里,他都是那个合格的倾听者,没道理因为感情变质,他就失去了这份资格。


    并且哈利跟他一样朋友寥寥,又没回苏格兰场,也不会有人能取代他的这份资格,这点福尔摩斯极为肯定。


    可惜事实却是,他没有收到任何信件,这超出了逻辑能解释的范畴。


    不,也不一定。


    福尔摩斯试图模拟出哈利的思路——


    他不在家,哈德森太太只是邻居,不能完全信任,在哈利情绪糟糕时或许会在信件里写一些出格的言论,而之前的阿尔伯特案中,街坊邻居才是最需要提防的对象,哈利经历过那件事,所以决不可能随手将‘证据’递出去。


    因此,哪怕是写了些什么,要么就是在极为不起眼的地方,要么就是隐晦到被发现也无妨,福尔摩斯甚至怀疑是二者皆有。


    这么想着,他走到哈利的家门口,拿出放大镜,俯下身蹲着一寸寸检查。


    那位抚养人跟之前他们埋葬的凶手不同,如果对埋葬地没有明确要求,那大概率是被葬入公墓,当然,如果有别的要求,福尔摩斯也祈祷对方能去个特点鲜明的地方,并且哈利给他留信息的时间不要太靠前,这样地上或许还能留下些痕迹。


    从某种程度来讲,他确实受到了上帝的眷顾。


    借助放大镜,福尔摩斯从石板缝隙看到了与众不同的白色沙砾,那些沙子在伦敦鲜有的阳光照射下,还会带着闪烁的晶亮。


    福尔摩斯能认出来是肯萨尔绿野公墓的沙土,那里东南部的沙丘上遍布这样的沙砾,因此公墓就地取材,也用了一样的材料。


    所以说,他们公寓门前……


    福尔摩斯顺着白沙的痕迹小心追寻,但出乎意料的是,白沙没有出现在门口,而是转向了旁边的窗户,并且在窗户附近留下细细密密的一小片,显然,是哈利来回踱步的结果。


    这扇窗户有什么?


    福尔摩斯不禁抬头仰望,恰好与推窗观察的华生视线相触。


    华生尴尬地缩回头,却没看见福尔摩斯眼中缓缓蔓延的笑意。


    这扇窗户或许没有特殊的含义,但窗户的上方,是起居室,而他的扶手椅就摆在窗前。


    哈利是在想他。


    福尔摩斯无比确信。


    “呼。”他长舒了一口气,之前微微提起的心彻底放下,虽然他自认全伦敦没有人会比他更了解哈利,但人心总是变幻莫测,福尔摩斯不得不承认,在确定的背后,也有一块儿秘密角落发出担忧的信号,如果哈利真的彻底斩断了对他的感情,如果哈利真的不再愿意对他倾诉,又该怎么办。


    爱情。


    它与智慧不相关,与地位无牵连,只要陷入这个词汇的漩涡,就会让人饱受折磨。


    但也让人心甘情愿。


    他这么想着,目光在一楼的窗户上寻觅,如果只是思念他看向二楼,哈利不至于在此处踱步,能让他纠结至此的,估计就是那份‘信息’,到底在哪里?


    当视线覆盖到最边缘,他的行动停滞了。


    圆润整齐,不带棱角,是哈利笔迹的典型特征,对方只写了一个单词——


    night。


    晚安。


    就像每次给他带早餐都会带温斯利代风味火腿蛋一样,哈利也一直记得他无法安眠,所以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哈利·查德威克。


    他的温柔与爱意浸透在生活的每一个细节。


    思及次,福尔摩斯腾腾腾三两下上楼,在抽屉里噼里啪啦地翻找出胶布,随后将所有翻腾出来的东西抛之脑后,在华生越发费解的目光中,按照刚才预估的尺寸裁出一块同样大小的纸张,在上面写了个morning。


    他相信哈利会明白他的意思。


    “福尔摩斯,你到底在干什么?”华生拿不准剩下的东西要不要给对方收起来,更不明白对方从刚才到现在到底在做些什么,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


    “向伦敦人民说早安。”福尔摩斯敷衍了华生一句,就匆匆下楼继续自己的‘工作’,华生不需要明白他的意思,随他怎么想好了。


    福尔摩斯布置好一切,重新回到二楼,带着没来由的紧张和羞赧,搓了搓手,直到手心发热,才拿出小提琴放在手边,而后,他又一次窝进扶手椅。


    “你准备拉小提琴?”华生本来已经打算回屋,他看出来福尔摩斯似乎没有解答他疑惑的兴趣,不过这无关紧要,每个人都有秘密。可当他看到福尔摩斯拿出小提琴时,含义截然不同,他还记得上次那长达一分钟的锯木头声,虽然最后附送了十几秒的乐曲,但并不足以遮掩之前造成的‘创伤’。


    “我的听众还没来。”福尔摩斯没有回头,华生发誓他不会再说一句话,他坐在这里,半个多小时,甚至还不能算得上一位听众。


    这么想着,他决定不再多待,回到房间戴上自己柔软的睡帽,打算重新睡个午觉。


    华生是被一阵温柔的乐曲唤醒的,他坐在床上恍惚了一阵,才想起来,应该是福尔摩斯的‘听众’到了。


    他踟蹰片刻,不知道自己突然出去是否合适,因此一直等到乐曲终结,又大约过了5分钟时间,才缓步走出房间。


    两个熟悉的身影?*? 背对着他站在壁炉前,他们离得很近,其中之一当然是他的同租人,而另一位则是……


    “查德威克警官?”华生仅辨认数秒就确定下来。


    随着他的声音,对方转过头,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对面人的眼眶似乎有些泛红。


    华生眨了眨眼睛,耳畔传来查德威克警官温和的提醒,“华生医生,你的睡帽没摘。”


    华生的脸陡然一红,迅速摘掉帽子,开门扔在床上,果然,肯定是他猜错了,那位警官明明如此平静。


    *


    事实上,哈利哪里平静,夏洛克精瘦却充满力量的身躯被他紧紧包裹,在触碰的一瞬间,他用尽全身力气才遏制住自己,不能发出满足的叹息。就像是流浪荒漠的旅人找到绿洲;漂泊深海的航船望见灯塔;踽踽独行的亚当寻回肋骨,夏洛克可以代表万事万物,对于他而言,是归宿,他像想家一样想着他。②


    他们是听见华生开门的动静时才迅速分开的,却还是无法控制身体的吸引,彼此凑得很近,夏洛克总是那样善解人意,甚至没有问这个莫名其妙拥抱的原因。


    只是,在这次拥抱之后,哈利就像重新蓄满了电,不管怎样,他总不能逃避,哪怕以朋友的名义永远占据夏洛克心脏一角也足够慰藉,至少,他要站在阳光下,站在夏洛克旁边。


    他留在221B吃了晚饭,因为下午聊天时不免谈及到过去的一周,哈利当然不能将自己的探查说出来,只能用查尔斯当盾牌。在听见他的监护人去世的消息后,哈德森太太说什么也不让他自己回家做饭,就像是想为他创造家的温暖一般,哈利吃了一周内唯一一顿带着欢笑、用心准备的晚餐。


    吃过饭,重新回到自己家里,哈利点开光屏。


    他的窗帘露出一条缝隙,正好能看到夏洛克在起居室的剪影,这是他动力的源泉。


    深吸一口气,他的手指点击“情景模拟”,选择模拟地点为办公室,紧接着,是熟悉的眼前一黑——


    他就站在办公室门口,并且里面的人也扬声让他进去,很显然,‘他’已经敲过门。


    哈利硬着头皮走进去,房间极为考究,深褐色的橡木地板上铺着纹理细腻的波斯地毯,与曾经的爱德华·福特不同,莫里亚蒂教授的审美显然更为古典雅致,屋子的中央摆放着一张桃花心木的书桌,书桌边缘还装饰了黄铜包角,桌面上,鹅毛笔、墨水瓶、笔记本一一摆好。


    莫里亚蒂就坐在书桌后面,他的座位上方挂着一副油画,一个面容可爱的少女,斜向上看着远方,哈利知道这幅画,在美术课本里学过,是让·巴蒂斯特·格勒兹的作品。


    周围放置了不止一处光源,让房间看起来极为明亮。


    这就是哈利观察到的全部,他刚要开口,没想到莫里亚蒂却先他一步,温雅的笑容带着无奈,“抱歉孩子,突然想起来,我有事要忙。”


    他说着伸出手,哈利没有半点反抗的机会,就被一股不存在的力道掀了出去,他的眼前重新恢复光明,对面依旧是夏洛克的剪影。


    模拟就这样结束了。


    可是……


    为什么?


    哈利不明白。


    第84章 第 84 章 晚安,哈利。


    被推出来的那一刻, 哈利还以为是系统出现什么bug,他几乎想都没想地戳开光幕,找到221。


    “情景模拟这么不稳定吗, 刚才直接把我给弹出来了。”哈利眉头紧锁,如果是这样,他要怎么锻炼自己接近莫里亚蒂的能力。


    “我立刻排查。”221被吓了一跳, 紧接着光屏忽闪了差不多1分钟,他才又钻了出来,“情景模拟没有故障,是考生被判定失败后自动弹出的。”


    “失败?我什么都没说怎么会失败?”哈利更不敢相信了。


    “这是真的,根据系统分析, 模拟嫌疑人将尽量贴近原版嫌疑人,考生的动作、神态、语言一系列情况,只要模拟嫌疑人意识到不对劲,就会迅速终止情景, 后台已经反馈模拟失败的信息了,模拟情节可以导出,不然你找其他老师分析一下?”221尝试着提议, 小包子脸出乎意料地严肃。


    “一般的嫌疑人很少会在这么短时间就迅速终止情景,因为终止场景对应与现实而言, 就是死亡。也就意味着,你刚才的动作放在真实场景中,会引起嫌疑人的杀意, 所以考生一定要提高警惕。”


    会引起杀意?


    也就是说, 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刚才什么都没做的他,如果真的拜访莫里亚蒂, 就会引起对方的杀意?


    这也太敏锐、太恐怖了吧。


    不过哈利突然想到一件事,“那情景模拟的那间办公室到底是不是莫里亚蒂的房间?”


    “是。”221点了点头,“系统会根据嫌疑人的活动范围扫描1英里内嫌疑人常去的3个地方,考生你选择的恰好是真实场景一比一复现,如果框定卧室或者其他地方,那系统就要自行分析重构了。”


    还好,所以他也不是什么都没观察到。


    哈利闻言松了口气,不过在听到小团子用卧室举例的时候忍不住嘴角抽动,怎么会有人在卧室会面啊,那家伙又不是夏洛克,更何况他连夏洛克的卧室都没去过。


    他都在想些什么?!


    哈利的双手忍不住拍了拍脸,都怪今天的拥抱给了他太多错觉,但紧接着,视线余光注意到对面的剪影已然起身,他不知道在干什么,站在窗台呆了一会儿,紧接着走动起来,就好像……


    收拾东西准备回房间休息。


    夜色沉沉,哈利的卧室浸染在黑暗中,仅靠窗外朦胧的月光与对面的灯火,勉强勾勒出房间的轮廓。但如今,随着夏洛克的起身,仿佛在提醒着他,这点温暖即将消散,“偷”来的光亮,终究是要归还的。


    哈利垂眸轻轻叹了口气,他真的很羡慕那个毫无所觉的医生。


    他伸手取过床头的火柴,“嚓”的一声,点亮了桌上的蜡烛,想目送夏洛克离开。


    然而,下一秒,他怔愣着原地——


    对面房间里,夏洛克竟然又重新坐回到窗前,仿佛刚才起身踱步的举动,不过是一时兴起的随意活动。


    或许是夏洛克又遇到了什么有趣的案件,但这种熬夜,对身体而言绝非好事。


    哈利脑子里念叨着,然而嘴巴却背叛理智地翘了起来。


    明明隔着一条街道,明明身处不同的房间,可此刻,仅仅是这样遥遥相望,即便他清楚这只是自己的错觉,心底依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浪漫。


    就仿佛两个孤独的灵魂在此刻互相陪伴,紧紧相依,让他甚至有一种,家里有人在等他的幻想。


    哈利深吸一口气,把自己不合时宜的情绪打包小心收藏,留着睡前重新回味,趁着清醒,他该做更多,就比如……


    找犯罪心理学老师临时加节课。


    他拜托221将自己的情景模拟结果发送给老师,紧接着点击上课,老师像是看什么“高燃cut”一样饶有兴致地反复看了三遍,哈利也只能陪着在屏幕上观看自己的大脸。


    当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他也能意识到,太多破绽了。


    “你比僵尸还生硬。”老师慢速播放他走路的动作,手指点着屏幕,‘那人’虽然已经露出微笑的表情,但在慢速之下能明显看出,他的后背绷直,就像拉满的弓。“背部僵硬,这会导致你肩膀不自觉地耸起进行代偿,斜方肌鼓出硬块,在很多时候,这是一种防御姿势。”


    老师绷直后背进行模拟,“就像是乌龟遇到危险会缩进壳里,这种姿势不仅保护了颈动脉等致命位置,还能让身体紧凑便于反击。①”


    随着他的讲解,视频还在继续播放,但很快,他用力按下暂停,“这里!你的双手已经弯曲到半握拳的状态了,攻击倾向,上帝,你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呐喊着,你对他心生警惕。”


    “我……”他确实是紧张,哈利摸着鼻梁,他刚进入模拟就被喊着进门,如果他是只动物,估计毛都炸开了。


    老师没给他开口的机会,继续向前播放。


    画面给到了莫里亚蒂,而后被按下暂停,那张瘦削又和善的脸就这样毫无遮拦地怼在哈利面前,明明是一个和蔼可亲的形象,在哈利眼中却截然不同。


    灰蓝色的眼眸就像是结了冰的湖面,笑起来时眼角柔顺的纹路仿佛毒蛇吐出的信子,消瘦苍白的皮肤下,青紫的血管如同蛛网般蔓延,似乎随时能将猎物紧紧封锁,而他的微笑,像极了鳄鱼浮出水面时袒露的獠牙,让他有种想后退的冲动。


    这张面皮下隐藏着无数阴暗与肮脏。


    但显然,这只是哈利的想法,老师有着截然不同的观点。


    “他跟你很熟,并且很欣赏你。”老师说着,开始在面部表情上勾画,“复习一下,我们之前讲过,如果一个人的笑容是真实的,那么他的眼部肌肉会跟着活跃起来,眼睛下面的皮肤呈袋状垂下,眼角形成鱼尾纹,前额肌肉松弛,这些‘可靠肌肉’发出的信号可比简单的翘起嘴角要值得信任。”②


    “与此同时,他的眼神是温和没有攻击性的,身体不自觉朝门口倾斜,我们都知道你就站在那里。手臂也是自然地搭在扶手上,没有十指交叉或者抱在胸前。还有你注意他坐着的位置,他是背对窗户的,也就意味着,如果他桌前的灯光不点亮,在窗外日光的照射下,你很难依靠周围光源看清他的脸,这个人虽然很危险,可他愿意将真实情绪表露在你面前,所以哈利,他发出的信号很明显,他期待你的到来,并且他与你关系很好。”


    随着老师冷淡的嗓音传入耳朵,哈利被那张脸盯着的紧张情绪才慢慢松弛下来,老师说得没错,从表情、动作甚至周围环境布置上看,确实如此。


    分析之后,视频继续播放,似乎只是十几秒钟,他就被温和地“请”了出去。


    哈利依旧不明所以,诚然,前面他确实暴露了很多,但是如果仅仅是因为前面,他应该在第一时间就被请出去,多的那十几秒又算什么?


    总不至于是那位教授反应迟缓吧,这太离谱了。


    而且多出的这段时间里,更让哈利觉得恐怖。


    诚然,老师的分析没错,莫里亚蒂很喜欢‘他’,但是这并不妨碍在发现‘他’有丁点怪异就迅速将他推出去。


    哈利还记得系统一开始的提醒,被模拟嫌疑人推出去就相当于在真实场景下,对方对他产生了杀意,所以,模拟中的教授可以温柔地将他拒之门外,而现实中的教授更可以轻松把他推进深渊,他相信那份温雅的笑容也绝不会因此沾染半分血腥。


    这份喜欢就像是对待路边的野花,虽然承认它的美好,却可以随时掐下来把玩。


    莫里亚蒂并不在意‘他’的命。


    “你在干什么?”老师一句话,将正在试图拆解对方情绪的哈利唤醒,他的思维强行被拖拽回来。


    “我在观察那间屋子。”哈利说完猛地睁大眼睛。


    等等!


    他知道他错在哪里了。


    ‘他’是这个学校的旁听学生,‘他’跟莫里亚蒂关系很好,这也就意味着‘他’必然不止一次进入过对方办公室,可他在干什么?


    观察?


    对于‘他’来说,有什么比一年多没见的叔叔更值得关注的。


    哈利一巴掌拍上自己的脑门,他简直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笨蛋!


    “看来你自己也想清楚了,那你还有其他什么问题吗?”老师有些哭笑不得地问,他实在是没想到自己的学生会在这么简单的地方栽跟头。


    “老师,我想知道你是如何判断这个人很危险的?”哈利还记得刚才老师给出的解释,包括系统之前的分析,如果说系统还可以借助其他高科技手段进行信息采集,但是他的每个老师都只是老师,他们教授他的内容从未带出任何‘超能力’,并且老师连他跟莫里亚蒂的关系都不清楚,还是凭借视频看出来一些端倪,那这段视频到底哪里暴露了对方的危险性?


    “太多了。”老师又将视频重新倒放回去,“你在观察他的房间,我也可以观察,首先看这个书柜。上面的书籍全部按照尺寸和类别进行摆放,间距合宜并且全部都是书脊朝外,说明他有强迫行为,这侧面反映出他对事物有控制欲。当然,如果单从这一点看很不公平,所以我们需要找到更多佐证。”


    “就比如我刚才说的,光源分布。这间屋子并不狭小,并且只有他一个人办公,但他选择了最里面的位置,他身后就是一堵墙,可以将后背紧紧保护住,而他的左右两侧都是窗户,只要他想,依靠背对的窗户完全可以隐蔽他的表情,确保自己在阴影中。他的正对面就是房门,是唯一的出入口,也就意味着所有进出的人都在他的监视之下,这是典型的掌控欲。”


    “还有他对面只摆了一把简单的直背椅,没有扶手,所以所有来访者都只能拘谨地将手臂放在大腿,表示顺从,并且椅子比他坐得那把要矮4英寸左右,加上他的身高本来就不矮,几乎可以与每位访客都能形成俯视与仰视的关系,在心里上削弱对方的反抗意识。”


    “另外我还漏了一点,他书柜上陈列着不少荣誉奖状,还有一本书摆放在单独的搁架里,我看看这是什么,”老师按下暂停,将画面放大,“《小行星动力学》?哦,作者也是他,那就没问题了。这是对他能力的自信和骄傲,以及自身权威的强化。”


    哈利长着嘴巴,看老师随便就分析了一串,而他当时在观察什么来着,地毯不便宜,那副画好像也挺贵。


    “至于这幅画,我只是个犯罪心理学教师,你最好还是问一问你的艺术史老师,对了,你选艺术史这门课了吗?”


    艺术史……


    曾经还吐槽过没用的课程,突然间就展现出独特的作用,哈利决定今天就选上!


    告别老师,哈利努力吐出一口气,笔记记了一沓,好在对莫里亚蒂这个人的了解也更多了些,他还有时间,他还可以进行更多模拟,搜集更多线索,而现在最重要的是……


    他看向对面,夏洛克不知道为什么还在那里,虽然他知道,夏洛克肯定是因为有事在身才熬夜,也必然不会关注他这边,但是哈利慎之又慎地还是弯下腰,不想留下任何破绽。


    他借着墙体的掩护摸到床边,从床垫下面拽出曾经那张看不懂的画条。③


    当然,他现在还是看不懂。


    但是哈利在心里将它牢牢记住,这就是他未来一段时间除了情景模拟外最重要的事情,破解这个谜语,只是这件事必须靠他自己完成,不能寻求夏洛克的帮助了。


    哈利叹了口气,目光眷恋而温柔地望向对面,嘴巴张了张,无声地说了句:“晚安,夏洛克。”


    而后熄灭蜡烛。


    *


    福尔摩斯注意到对面的灯熄灭了,才再次站起身,抻了个懒腰,眼睛里却带着沉思。


    哈利不对劲。


    上午他忙着观察哈利的动向,没来得及进一步思考,但是从那个拥抱之后,在饭桌上以及今晚哈利的表现,都让他敏锐地察觉到问题。


    哈利是个非常重感情的人,就连认识不久的吉米、阿尔伯特,他都会难过地为对方收敛尸体,只见过几面的孤儿也会当成自己的责任,每周固定教学,风雨无阻,可这样一个人,却从未提及过他曾经的监护者,这并不寻常。


    除此以外,哈利特别惜命,就害怕自己在现场因为困倦一个恍惚造成灾祸,所以平日里非加班绝不熬夜,尤其是明天就要回苏格兰场上班,他为什么会坚持到这么晚才睡?


    福尔摩斯一开始还以为哈利是噩梦惊醒,但从对面人的动向来看,他分明就是坐在窗前发呆,或者是……


    看他?


    如果他是诸如霍尔德那样的女士④,或许还会情绪发作认为对方是被他的魅力迷惑,看了他一晚上,但福尔摩斯的理智告诉他,这绝无可能,他相信哈利会为他晃神,却不信对方能闲到看他一晚上,甚至还为此熬夜。


    所以说,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在困扰着哈利。


    但是这件事哈利并不想让他知道。


    思及此,福尔摩斯的眼睛微微眯起。


    如果只是朋友,他并不在意对方拥有些秘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这很正常。


    但哈利不是朋友。


    哈利是他喜欢的人。


    他曾经对哈利说过,一次无遮拦的坦率可能会导致对方无休止的窥探,而在他这里,不是可能,是一定。⑤


    哪怕他是全伦敦最了解哈利的人,但他依旧无法控制自己想了解对方更多。


    因此哪怕约翰、汤姆他们是作为报童被送到苏格兰场门口,但实际上,他们就是他的眼睛,他无时无刻不想注视着对方。


    而之前,哈利天真的认为这不叫窥探,这叫试探,并且能从中发展出信任和爱护,他尊重对方的想法,但他做不到。


    什么无伤大雅的隐瞒,在他眼里都不该存在,自从他爱上哈利的那一刻,曾经或许存在,又或许不存在的绅士风度以及骑士精神都跟着支离破碎。


    警惕与戒备是对‘孪生子’,就像敏锐与敏感总是形影相随。


    故而他的戒备与敏锐,在这份情感上展现得淋漓尽致,他戒备着哈利周围出现的每一个‘朋友’,敏锐地分析对方的动向和信息。


    他想‘看见’哈利的每一寸,从肌肤到骨骼。


    这才是他的性格。


    哈利或许会像曾经说得那样,在试探之后包容他,成为他的盔甲和港湾,但是……


    福尔摩斯微微扬起唇角。


    他不会让哈利知道这件事,就像汤姆和约翰他们永远是对方眼中需要保护的小报童。


    “晚安,哈利。”


    *


    第二天清晨来到苏格兰场,在接受众人的宽慰之后,哈利本以为可以在办公室里安生一天,可没想到,一个报案人打破了这份‘幻想’并且……


    “你说什么?你家门口有什么?”哈利不敢相信地提高音量。


    报案人困惑又着急地重复,“我说,我家门口被人画了好多个跳舞的小人,我还以为是小孩子们的恶作剧,但是我妻子看到后精神崩溃地晕倒了,她在昏迷前一定要我报案,要找最厉害的警官。”


    哈利回忆着自己昨天的想法——


    他不能借助夏洛克的力量了。


    他迅速将这个想法揉成团扔进垃圾桶。


    什么不能,他觉得自己特别能。


    “这样,你跟我来,我们找一位极其厉害的天才破解这个谜题。”


    而他就在旁边,‘顺便’学习如何破解这个时代的密码。


    第85章 第 85 章 你又拯救了我一次,早安……


    哈利说这句话的时候, 其他人还有些不满,明明是苏格兰场的案件,为什么要泄露给外人, 但卡尔、格雷格森跟雷斯垂德迅速反应过来。


    “你要去找福尔摩斯?”


    “去吧。”


    卡尔和雷斯垂德几乎同时开口。


    福尔摩斯这个词一出,刚才的不满也瞬间消弭无踪,虽然其他人没有跟福尔摩斯有太多牵扯, 但这个名字,如雷贯耳。


    哈利知道,他其实该了解事情完整情况,然后自己进行努力,实在不行再找夏洛克寻求帮助, 但是首先,对于密码方面他就是不擅长,报案人提供的小人图像他甚至觉得画得还挺童真,谁能想到会引得一位女士的惊恐与昏厥, 就像他之前自己收到的‘树杈子图’,如果没有伴随着一只夺命利箭,他也并不会认为怎样。或许只有真正掌握密码的人才知道其中蕴含的恐怖吧。


    最重要的是, 他现在很赶时间,都是‘画图’类密语, 或许能从跳舞小人中寻找到破解的思路,所以他无比需要夏洛克。


    值得庆幸的是,虽然夏洛克经常找不到人, 但哈利却总能在需要的时刻第一时间得到对方的慰藉, 就比如昨天的小提琴曲和那个拥抱。


    夏洛克的光亮从不会灼热到刺目,更不会让他有飞蛾扑火的痛苦,而是安静又美好的, 有种能揽入怀中的错觉。


    像一束月光。


    报案人希尔顿·库比特听见他们连外援都要找来了,甚至有些惊讶,说实在的要不是他的爱人如此惊恐,他不会坐最早这班火车来到伦敦,但是就他本人而言,并不认为这是件值得如此对待的案件,果然苏格兰场的警察最为可靠。


    当夏洛克严肃地接过字条,垂眸打量时,哈利才松了口气,终于有时间观察面前这位根本没注意的报案人。


    希尔顿·库比特是为高大健壮的青年,眼睛像天空般澄澈碧蓝,小麦肤色、面颊红润,穿着笔挺的黑大衣,和一双牛津鞋,一进屋,他就谦和有礼地将帽子摘下,那顶丝绸高礼帽被他随手放在茶桌。


    他的家境不差,至少也是乡绅,并且生活在风景更好的地方,反正不是伦敦,他的眼里没有被伦敦的浓雾染賍,更缺乏快节奏蹂躏过的疲惫感,真令人羡慕。


    “有趣的小人,库比特先生,还请你详细讲述一番事情的缘由,便于后期进行调查。”福尔摩斯修长的手指划过这些小人,笑容里带出兴味。


    “我……”库比特的嘴张了好几次,也没找到合适的突破口,最后挠挠头发,“如果各位有时间倾听,我从头开始说吧。”


    福尔摩斯绅士地递了个请的动作,还贴心地拜托哈德森太太准备一壶热茶。


    男人的表情相当复杂,羞赧、困惑、紧张在他脸上轮番出现,还没等哈利仔细分析个一二,对方开口了,“我住在赖丁·索普庄园,算是诺福克郡中相当有名望的家族,而我是唯一的继承人,去年,我来到伦敦参加巴黎世博会英国馆的相关活动,在那里,我认识了一位漂亮的美国女士,叫埃尔西·帕特里克,我们的公寓离得很近,很快就成了朋友,也就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我深深地为她着迷,说实在的,我从未想过自己会头脑发热到这种地步,但事实上,我们结婚了,是的,在不清楚对方身世背景,不了解对方亲朋好友的情况下结婚了,就在伦敦。”


    “在冒出结婚这个念头的时候,我自己也非常惊讶,我旁敲侧击地试图探到埃尔西的想法,但我的妻子非常坦率,她说她也同样爱慕我,但是希望我不要问她的过往,那是一段无比惨痛的经历,她想要遗忘,如果我接受不了,那么放弃她也没关系,她会带着对我的爱重新回到孤单的生活中,并且她向我发誓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我的事情,我相信她不会说谎,因为她的眼睛就像花瓣上的露珠般澄澈纯粹,她的声音比深秋湖面的薄冰更加易碎,于是我向她发誓,绝不会询问,我爱她,因为她是她。”


    哈利听着有些难以评价,一般不让问过的事情都像是接上引线的‘炸弹’,只要点火就能迅速爆炸。


    而事实也如哈利所想一般发展。


    “我们的生活过得很甜蜜,但是大概在一个月前,她接到了一封美国的信,我声明先生们,我没有去看里面的内容,只是发现了上面的美国邮票,她顿时脸色惨白,用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敏捷速度扫过里面的内容,而后丢进壁炉里烧掉,她是那样的惊慌失措,就像是在等待什么厄运降临,而她什么也不说,出于当时的承诺,我只能在一旁着急,却不敢开口询问。”


    “而昨天晚上,就是一切蹊跷的源泉,我的妻子以及侍女跟往常一样,拿煤油灯在家里转一圈,检查门窗是否关好,但不到10分钟,我听到埃尔西的惨叫,紧接着是侍女的惊呼声,我连忙冲上去查看,埃尔西半躺在侍女怀中,已经陷入昏厥。我靠着嗅盐和白兰地勉强唤醒她的一点意识,她跟我说,噩梦已经到来,要我一定去找到最厉害的警探保护大家,紧接着又陷入昏迷之中。”


    “我连忙去找医生,在安顿好埃尔西之后询问侍女,她说我的妻子是看见门缝里塞进来的纸条才如此惊恐,她将纸条递给我,就是这些小人,”库比特抬手指向福尔摩斯手上的纸,“我不明白这是什么,但是为了埃尔西,还请先生们帮帮我,为此倾家荡产我也绝无二话。”


    能用倾家荡产来发誓,从哈利的角度而言,库比特确实很爱他的妻子。


    不过他也就只能看到这么多,哈利将期待的目光投向夏洛克,但很明显,这件事的阻力有很多。


    “我能理解您的心情,”福尔摩斯的声音里安抚,“你与妻子沟通过这件事吗?”


    “我试着引导她开口,我跟她说过,什么都没关系,她的一切我都可以全盘接受,但或许是我的嘴太笨了,她什么也不肯说。”


    “那你们家附近有外乡人吗?尤其是美国人。”


    “这个我很难说清先生。”


    福尔摩斯挑起眉,“很难说清?一般村庄里出现生面孔,大家都会很在意吧。”


    “事实上,因为附近有几处小温泉被亨利围住作为旅店,所以时不时会有陌生人过来享受一番。”库比特摇头苦笑道。


    “但是只有一张纸条,很多事情都难以判断,我建议您尽快回去照顾您的妻子,不管怎么说,她需要您的陪伴和保护,另外警惕起来,把枪带在身上,一旦有其他纸条马上发给我。”


    库比特显然很听从建议,迅速起身跟他们道别离去。


    哈利没曾想这件事就这样被喊停,有种气象台连发三天台风预警,他们把窗户加固,提前请假在家,备足了粮食跟水,结果台风根本没有登陆,轻描淡写地离开,只留下淅淅沥沥的雨水和潮湿黏腻的空气,让人寄挂又烦闷。


    而且,系统还没有发布考试任务。


    随着报案人的离开,这个案件没头没尾地消失在风中。


    *


    哈利一直在密切关注着事情发展,按道理说,这位报案人在有新进展之后肯定会先来苏格兰场,哦,也不一定,也可能会先找夏洛克,不过夏洛克总会通知他的。


    道理哈利都明白,却始终寄挂着,眼睛也有了光明正大看向对面的理由。


    不过他首先等来的,却不是什么好消息。


    清早,心里装着事,哈利早早就起床,时间充足,他也不打算为难自己的胃,索性去后厨做三明治顺带煮个咖啡。


    但就在他切火腿的时间,隐约听见外面发出咚的一声,像有什么东西砸下来,他顾不得擦拭手指的肉汁,循着声冲向门廊。


    门口的石板处有几块碎瓷片,似乎就是声响的来源,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家一楼的窗户旁竟然站着个人。


    男人身材瘦弱,脸被宽大的帽檐遮住上半,又被刻意立起的夹克领子掩住下半,哈利只能看到对方穿着棕色的短夹克和黑裤子,夹克边缘随风摇摆,不是什么厚实的面料。


    那人听见声音,立刻将要塞进窗户的纸条丢在地上,哈利瞥见纸条上熟悉的树杈子,心头猛地一紧,还未做出来得及反应,对方已然轻松跃起,利落地扒住墙头打算翻墙离开,他的身手相当灵活,也就比哈利曾经追赶的小偷慢了几分。直觉告诉哈利,肯定追不上。


    不过哈利并没有放弃,他立即捡起地上半块棱角尖锐的碎瓷片,朝对方扔了过去,并且脚步迅速地冲出院门。


    哈利能看见瓷片精准地插在男人右肩,血液很快就浸透了右肩的衣衫,但对方丝毫没有放慢,飞快逃窜离去。


    然而,哪怕哈利的反应已经很快,可出门之后却连个人影都看不见,零散滴落的血痕也在距离十几米的地方消失。


    那家伙早有准备,甚至有马车接应,哈利不由地攥紧拳头,想到院子里的纸条,也不敢在外面耽搁。


    正当他要回屋之际,几个孩童怯怯地走到他面前。


    “哈利叔叔,对不起,我们是想帮忙把乌鸦赶走才……”一个男孩小声开口。


    原来这就是他院子里碎瓷片的源头,不过这似乎给了哈利一个更好的借口。


    纸条明显与伊甸园相关?*? ,严格来说这算是传递消息,刚才动静这么大,周围邻居都能看见,可哈利必须将自己与伊甸园切割,那么纸条需要掩饰过去。


    可没有纸条,男人在清晨过来,没进屋子,也没有携带武器,他为什么会过激到朝对方肩膀来一下,这解释不通。


    所以,如果他说是这些孩子们伤到的话……


    哈利强忍着心里的震颤和对自己的厌恶,将小男孩抱起来,手掌在对方后背轻轻拍抚,他刚想要说话,对面二楼的窗户突然打开,紧接着,他听见一道极为耳熟,甚至可以说是印刻在心底的声音传来。


    是夏洛克。


    对方的声音带着些许焦急,“出什么事了哈利?”


    这道声音,一下子将他刚才所有的准备和借口全部打散。


    哈利猛地回过神,双手不由自主地紧紧攥住男孩,仿佛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


    他刚才想要做什么?


    他卑劣的想把伤人的事情赖在孩子们身上,利用他们对他的真诚和爱,他刚才是疯了吗?


    哈利·查德威克,你怎么敢?!


    哈利深吸一口气,声音愈发温柔,“小拉里,我的宝贝,你们的心意我非常感动,碎瓷片也没砸伤我家什么,甚至还帮我觉察到一个小偷,不过以后可不能这样了,万一伤到人呢对不对。”


    他说完,仰头朝夏洛克看过去,像是看一道光。


    “没事夏洛克,孩子们不小心而已,还帮我发现了个贼。”


    他一定要把对方界定为小偷,而那张纸条也绝不能暴露。


    男孩仰着头,他被抱得很紧,紧到甚至有些疼,他担心他们其实犯了更大的过错。“哈利叔叔,没关系,你告诉我们,是砸到人了吗?”


    一旁的女孩指着地面惊叫一声,“有血!我们是不是……”


    其他孩子们听着也越发不安,手足无措地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当然没有孩子,”哈利看向其他小孩子,安抚地半跪下来,“是我用你们扔过来的废瓷片砸得他,你们一个个瘦瘦小小的,怎么能有力气砸伤他那个大块头呢。但是确实要注意,万一瓷片太尖锐,以后真的伤到人就不好了,对不对?”


    他们相信了他的话,毕竟哈利叔叔不会骗他们。


    “放心,还有我在呢。”哈利紧紧抱了抱小男孩,才重新把他放开,挨个摸摸其他孩子们的脑袋,“没关系的,别害怕。”


    对啊,他可是他们的哈利叔叔,是这条街孩子们崇拜的对象。他拼了命的想要将自己与伊甸园切割开的目的是什么,是因为他想当个好人,所以他不可以越雷池一步,哪怕有天大的借口。


    见大家一个个都放松下来,哈利维持着半跪着的姿势,给刚刚说话的小女孩重新梳好辫子,才站起来,“好了宝贝们,快去玩吧,记得注意安全。”


    他目送着大家嘻嘻哈哈地跑远,转头,关上院门,借着墙体的遮掩捡起纸条,直至同样塞进床垫下面才安心。


    知道他没事的夏洛克已然关上窗户,街道上又恢复到往日的安宁。


    没有人知道,他曾经差点践踏了底线。哈利回过神,手指在掌心留下深刻的印记。


    闹了这么半天,离上班已经没剩多长时间了,哈利匆匆拎起半成品的三明治,顺便将刚磨好的咖啡粉倒进嘴里,再次用温水‘漱了个口’,在坐上马车的前一刻,转头看向对面的221B。


    早安,夏洛克。


    虽然你不知道,但是,你又拯救了我一次。


    不过事情在中午时发生急转——


    “查德威克警官!”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苏格兰场门口传来,哈利吓得手一抖,羽毛笔在空白的纸上戳了一个黑点,他猛地抬起头,一把推开半掩的房门,他听出了说话人,是华生医生。


    然而刚出门,他就被面前这个组合给惊到——


    华生医生的左右手牵着两个小孩,女孩的棉裙沾满了泥点,早晨梳好的麻花辫松散地垂在肩上,男孩也没好到哪去,裤腿上全是泥。那俩孩子的眼睛红肿,脸颊上还带着没有擦拭干净的泪痕。


    “怎么了医生?”哈利的尾音都没落下,那两个孩子就像找到鸡妈妈的孩子,挣脱华生的手,扑进他怀里,温热的泪珠迅速蔓延开,压抑的啜泣也变为哭喊。


    “哈利叔叔,那个人,他,杀了人。”拉里哽咽着,抽搭的声音里带着儿童特有的尖锐,听得哈利汗毛竖起。


    他的手掌立刻僵在了半空,“什么那个人,是早晨的人吗?”


    男孩抽搭着点头,眼泪鼻涕糊作一团,“他、他肩膀上,还有血,我们都看到了,他在马车里杀了人,我们想追他,但是追不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哈利和闻声赶来的警官们都将视线转向唯一的大人——


    实际上,哪怕他们没有转头,华生也已经安耐不住地上前半步,“库比特先生中午匆匆送来几张新字条,他在我们的劝导下决定先回去等待,或者把妻子接过来,但是据说在他上车后马车刚行进,他被车上埋伏的人当场杀害。这几个孩子当时正在路边玩耍,他们亲眼目睹了这场惨剧,他们甚至勇敢地追了上去,往里面扔石头,砸穿了车玻璃,福尔摩斯听到后已经追过去了,我更是片刻不敢耽搁,赶紧带着他们过来报案。”


    第86章 第 86 章 他总会冒出些可爱的小脾……


    “当街杀人, 具体在哪个位置,马车是什么样式的,有看清对方的脸吗?”几乎所有苏格兰场的警官都站了起来, 青天白日在马车里行凶,这起案件实在是过于恶劣,如果不尽快侦破, 很容易给民众造成恐慌,毕竟马车不是什么稀罕物,这种工具几乎每个人、每天都会接触。


    华生当时在二楼的会客室,福尔摩斯听见不对先一步冲了下去,他透过窗户看到马车开走, “是一辆出租马车,但是比普通的要宽一些,孩子们尖叫的时候我连忙上前张望,大约就在贝克街221B往前6、70码左右的位置, 人脸看不到。”


    “我们也看不到脸。”拉里在哈利的怀中得到慰藉,情绪逐渐平复下来,他抬起头, 试图寻求哈利的肯定,“对吧叔叔, 早上也没有脸。”


    哈利回想起对方遮得严实的模样点点头,“那勇敢的小拉里能不能告诉我,那个人动手的过程是怎样的, 用了左手还是右手, 你是因为什么原因注意到这辆马车的?”


    他的声音尽可能平和,问题也控制着不要带出偏向性,孩子们的记忆很容易受到误导, 他需要从中剥离出真相。


    “是右手。”拉里转头看向女孩,“对吧安娜,他就这样,”男孩抬起右手,半弯曲着,像是攥住什么东西,用力往下捅,“那个人拿着刀子,紧接着刀子变成血红色,滴滴答答地向下落。”


    拉里说到最后,声音颤抖。


    “对,就是右手。”沉默的安娜也跟着点头,“他的声音非常恐怖,就像是一个怪物,在捅下去之前喊了一句,终于找到你了。我们听见这句话抬头,紧接着就看到那人的刀狠狠扎了下去。”


    “右手啊。”哈利眉头紧缩,声音却没带出半分质疑,“所以你们是听见声音才抬头的对吗?”


    安娜和拉里都用力点点头。


    “那现在有没有聪明的宝贝告诉我,”哈利摸了摸两个乖顺的小脑袋,“你们不是在那个'怪物’喊话的时候才抬头的吗,怎么确定是库比特先生,你们认识他?”


    “因为他的头发是金黄色的,像我们玩的玻璃珠。”安娜的手举高,哈利不得不向后仰,避开即将戳到他下巴的手指。


    “而且他的马车蹭到了我们画的房子,他还帮我们补好了。”拉里耶跟着补充道,“是个很好很好的叔叔。”


    说到这儿,拉里的眼眶又泛起红晕。


    哈利叹息着抚摸两个孩子,但心里的困惑却更深了。


    那个“小偷”的右手可是他弄伤的,用自己受伤的手臂去杀死一位高大健康的男士?


    还有杀人之前大喊了一声,仿佛怕别人发现不了似的,如果这个人真的这么嚣张,早上也不至于跟炸了毛的猫一样飞速逃窜。


    哈利始终无法模拟刻画这个凶手的思路,所以对方下一步会做什么,都是未知。


    但是系统并不管哈利的想法,它已经出好卷子了。


    【第十场考试——马车杀人】


    【考试时间:24小时。】


    【考试系统第十场考试专用试卷,共x题,满分120分,请考生根据收集到的线索进行推理,得出答案,于考试结束后上交试卷。】


    一、基础题


    1.死者是否为希尔顿·库比特,如果是,请简述死者信息,如果不是请说明理由。


    2.死亡原因。


    3.凶手行凶时喊叫的原因。


    4.死亡时间。


    5.凶手是谁,并简述行凶过程。


    二、附加题


    当前不能查看。


    直觉告诉哈利,这次的题目给的含糊且意味深长,但是现在没有更多时间等他分析题目了,很显然卡尔警司也是这么想的。


    “雷斯垂德,你跟格雷格森去查伦敦目前所有登记的马车行,筛选出车厢比寻常出租马车宽的那些告诉我。”


    “亨利,带人与伦敦郡议会协商,排查贝克街周围包括波特曼广场、马里波恩路、尤斯顿路及周边居民,调查马车行进方向,沿途设置路障,必要时进行封锁。”


    “威廉,联系伦敦医院随时待命,我们不能排除希尔顿·库比特先生还存活的可能性。”


    “哈利,”卡尔最终看向面前的青年,“你去案发现场,查找到任何线索第一时间向我汇报,所有人动起来。”


    “是!”随着卡尔的安排,大家纷纷紧绷起来,带着各自熟悉的人手迅速有序地离开。


    可是在刚出门的那一刻,哈利跟迈着小腿跑得飞快的小汤姆撞了个满怀,小汤姆手里的报纸都没来得及放下,电报连同报纸一起,恨不能怼在哈利脸上,“哥哥,夏洛克哥哥说有情况。”


    什么?


    所有人脚步一顿,哈利转手就将电报递给卡尔,等待新的部署。


    果然,卡尔几眼扫完电报,安排迅速变换,“亨利,你立刻与伦敦群议会联系,加派人手,在利物浦火车站周边、尤斯顿广场、金融城周边沿街、附近车站空地广场设卡,排查所有后车玻璃损坏的车辆,注意车厢内的血迹,快去。”


    怎么回事,哈利闻言眉头紧锁,夏洛克跟丢了?


    马车从贝克街出去为什么要往利物浦火车站方向跑,凶手要坐火车?


    带着一身血坐火车这是正常人能想到的逃跑方式吗?


    哈利真是越发看不懂那个凶手了。


    【剩余时间:23:47:11。】


    哈利带着一脑袋困惑想去案发现场探查,结果刚迈开脚就被卡尔叫住,“哈利,你先在这里等等,福尔摩斯马上就带着人过来,你到时候跟对方配合行动。”


    “带着人回来?”哈利控制不住地提高音量,“凶手抓到了?”


    “一会儿审问的时候注意措辞,不能说凶手,我们只能叫他嫌疑人,”卡尔将手里的电报递给哈利,“具体情况你看看吧。”


    【电文紧急!马车追踪之事陷入迷局,车夫堪称狡诈,在混乱拥挤中穿行,一错眼便不见踪迹,等再次追寻到时,马车已经更换,目标人物仍在车中,似乎故意等我到来。


    此人见到我之后并未抵抗,现一同赶回苏格兰场,不管哈利方不方便,请他在原地等我。——S.H.】


    哈利本来严肃的面容在看到最后一句时松动下来,今天的话说得还算简单有力,事实上,夏洛克总会时不时冒出些可爱的小脾气,就比如——


    听闻今日你会带面包上门,方便的话多煮一些咖啡,不方便也想喝。


    再比如——


    圣詹姆斯公园大雨倾盆,或许苏格兰场也同样如此,若你带伞,请来解救我,若你没有,我也希望见到你。


    这才是他会接到的电报内容,夏洛克的发送频率有时甚至给哈利一种发电报不花钱的错觉。


    还能怎么办呢,他只能笑着摇头照做。


    毕竟他无法拒绝对方,应该说,没人能拒绝夏洛克。


    他从自己的办公室抽屉里拿出些饼干递给三个小朋友和华生,估计中午这件事让华生也来不及吃午饭。


    跟乖乖在椅子上晃腿的拉里和安娜不同,汤姆自觉已经是个大孩子了,并且还肩负着送报的重任,于是将饼干揣进口袋,一溜烟跑走了。


    哈利看着汤姆的行动,微微眯着眼睛,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对方这一系列动作如此流畅,难道卖报纸还兼职听差的活计吗?


    可不等他细想,衣袖就被一只小手拽住,“哈利叔叔,坏人抓到了吗?”


    “这个要等他过来我们才能判断,一切交给我们这些大人吧,”哈利摸着男孩的小脑袋,“你们的家长一会儿估计也要来了,快回家好好休息,弹珠都捡回来了吗?”


    哈利语气轻松地转移话题,他不希望这件事给孩子们造成阴影,虽然他们估计会做几天噩梦,但是时间能治愈一切,只要不再刻意提及,慢慢就会淡忘掉。


    提起有戏,两个孩子明显精神了些,但愉快的场面并没维持太久,因为——


    “原来是你们两个小垃圾污蔑我啊。”男人的声音嘶哑粗粝,就像是生锈的水阀被强行扭开,每个音节都带着刺耳的摩擦声,尤其是话里的内容,听得哈利眉头紧锁,他赶紧看向两个孩子,他们像是感觉到危险的小兽,脸色霎时间变得苍白,身体也瑟缩着后退,刚才舒缓的言语顷刻间化作泡影。


    哈利看向对方,那个人身上带着酒气,很明显从清晨‘别过’之后找地方潇洒了一番,他的帽子被掀开,露出一张苍老的脸,肤色像是暴晒后返白未白,带着粗糙的蜡黄,眼角和额头的皱纹很深,脖颈处皮肤尤为松弛,出现明显的褶皱,脖颈和手腕呈现不均匀的色差,手掌布满纵横交错的老茧,他的步伐带着奇怪的节奏,每一步看着飘忽,实际却很沉稳,这点之前翻墙的时候哈利就能察觉一二。只是在近距离观察之后哈利才发现,夹克边缘的摇摆不只是因为布料简陋,更因为他的瘦弱,他似乎是偷穿了别人的衣服,裤子的腰带扎到最尽头都有些松垮,夹克更是如此,好像用包子皮裹了一小团饺子馅。


    但他并不不会让人心生怜悯,事实上,他的眼窝凹陷,眼球布满红血丝,眼白居多,看人的时候就如同什么鬼怪附身,他就这样恶狠狠地看着那两个孩子,让哈利无法忍受。


    哈利知道那是伊甸园的人,从理智上讲他不该跟对方硬碰硬,在苏格兰场也没人能对孩子们怎么样,但是被威胁、被恐吓的心理阴影是一辈子的事,他不想让这份可怕的记忆跟随他们一生。


    他几乎是硬撑着站在拉里跟安娜前面,眼神里带着强逼出来的锋芒,“你还是先管好自己吧先生。”


    “哟,苏格兰场的狗。”男人似笑非笑地与他对视,还无所畏惧地吹了个口哨,“摇尾乞怜还真有一套。”


    这句话让哈利一瞬间想起了之前那句——


    “狗”当多了,别忘了怎么当人。①


    他果然是莫里亚蒂的人,而且他们一直在注意着他。


    现在或许,就是一种不满的信号,至于后果怎样,哈利还无从估量。


    “老实点。”押送他的警官像是也被挑衅到了,手上的力道增大,男人迅速嘶了一声,嗤笑着垂下头,没再说话。


    “哈利叔叔,就是他。”拉里的声音带着恐惧,他和安娜一同攥紧了哈利的衣袖,“他会不会也杀了我们?”


    “没事的孩子,放心,没事的。”哈利反手握住孩子们的手,过了好一会儿才把他们交托给可靠的医生,自己跟着进屋审问。


    “姓名。”


    “艾克萨·格林。”男人似乎嗓子有痰,吭了几声才回答。


    “年龄。”


    “42岁。”


    “职业。”


    “随便干点什么啦,能吃得起饭就行,我说警察,你们有证据说我杀人吗,就凭那俩小崽子的话?”才3个问题,格林已经开始烦躁起来,他坐在对面的位置,不满地拍打桌子。


    “今天中午11点20分在干什么?”哈利并没有顺着他的思路走,还是按照流程进行提问。


    “我没有表,我哪知道11点20是什么时间,如果你要问中午的话,偷东西呗,那个男人一看就很有钱。”


    “那你偷到了?”


    “没有,他那么壮,还那么警惕,我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他下马车。”


    “他在哪下的车?”


    “这我哪记得,一个什么街吧,随便他啊。”


    “那你为什么会先在马车上,你在等他,埋伏他?”


    “警察先生,你还真是会联想,公共马车有什么可埋伏的,我先上车找个目标伺机动手,没成功也不算犯罪吧。”


    “那不是公共马车,是出租马车。”哈利的声音冷淡,“你就是偷偷上去的。”


    公共马车的尺寸比出租马车大得多,虽然出租马车行个别有良心的马车会加宽一点,但也远远比不上公共马车,“别说你没看出来,所有公共马车上都有运营线路和标识,你不瞎,另外你说自己坐得是公共马车,你有车票吗?”


    格林被哈利的话噎住,但很快眼睛一转,“是,我承认我就是偷爬上去的,那又怎样,我没偷到东西,我什么事情都没有。”


    “老实点,你被指控杀了人!”跟着审讯的约瑟夫面容严肃。但他的话没有半点威慑性,反而让格林笑了起来。


    “被指控?那俩小崽子的胡话也能算指控,我看你们是疯了,我跟那个男人连冲突都没有,他那么壮实,我脑子坏了才会偷他的东西。”


    “那你肩膀的伤是怎么回事?”约瑟夫立刻跟进,他以为自己会让格林哑口无言,然而对方只是一挑眉,抠抠鼻子朝他旁边人一弹,“问那条狗啊。”


    约瑟夫听着涨红了脸,这家伙,没给苏格兰场半点尊重。


    可他的理智没有完全消散,听对方的意思,他跟哈利警官有联系。


    “今早他闯进我家院子,想从窗户进去偷东西,被我发现,他想逃跑,我就朝他扔了个废瓷片试图拦下他,结果捅伤他的肩膀。”哈利三言两语将话说完,面不改色地听男人发出奇怪的音调。


    他知道对方在嘲讽他,那又怎么样。


    格林当然不能把哈利怎么样,但是反过来,哈利也不能将他如何,所以,他双手摊开,身体朝后面一靠,像是把审讯室当做自己家一般闲散,“还是那句话,觉得我杀人就找证据,别拿个小混球的话当真理,不然显得你们一个个都很废物。”


    什么也问不出来,哈利他们沉着脸,走到门外吹吹风,舒缓心情。


    门口停着一辆马车,就是格林替换的那辆,福尔摩斯还在上面试图寻找些线索。


    这时,之前带人去封锁场地的亨利此时也急匆匆赶回来,带着一肚子气。


    “我们被这俩孩子耍了!”他还没进屋,就大声叫嚷着,双手在半空愤怒地挥舞,想起自己刚才在伦敦郡议会那帮人面前陪笑哈腰的模样就无比愤怒。


    “根本没有什么尸体,不过是个带着金发的假人玩具。”他指着身后牵回来的马车宣布道。


    “什么?”在场所有人都被这个结论惊住。


    “那希尔顿·库比特先生呢?”哈利连忙追问。


    “鬼知道他在哪,反正不在马车里,这里只有一把染了鸡血的匕首,一包刺破的鸡血,和愚蠢的假人!”


    第87章 第 87 章 虽然夏洛克不感兴趣,但……


    全场一时间静默下来, 就连空气都变得黏着,所有人都没想过是这么个结果,假人、鸡血, 哈利曾经感觉说不通的地方,随着这两个词也有了全新的解释——


    为什么高大的库比特先生能被格林轻易‘杀害’。


    为什么在行凶前特意喊了一声引起注意。


    那家伙利用孩子们容易受到暗示的特点,将‘杀人记忆’无声无息地植入到他们脑海中, 并且想抹黑孩子们的正直和善良,给他们扣上一个爱撒谎的黑锅,何其残忍。


    “亨利,注意你的言辞。”哈利站在两个惊慌到静止的小孩面前,试图为孩子们说几句话, “在行驶的马车上,没人会想到格林捅的是假人,孩子们也是好意,他们信任苏格兰场才会选择报案的。”


    “是, 好人你来做,好话你来说,哈利·查德威克, 你就在这儿一站,嘴巴可以随便说, 那我们苏格兰场的名誉呢,因为这两个小屁孩的话,我们这一中午惊动了多少个部门, 最后抓回来个假人, 脸都丢尽了,你这种经常给苏格兰场丢人的当然不觉得有什么,但我要脸。”亨利的手大力戳着自己的脸, 戳出一块红痕。


    “他们两片嘴上下一吧嗒说完了,什么责任都不用负,我们呢,点头哈腰好话说尽,苏格兰场经手的全是大案、要案,随便一只猫狗丢了,一个娃娃被捅一刀我们都要管,所有人不用活了。”


    “亨利·哈里斯!”卡尔的声音有些冷冽,“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发现亨利的脖子梗着一脸不服气,本来想事后再谈论的卡尔也不再顾忌许多,“我们是苏格兰场,确实有幸受人民信赖接手了更多重要的案件,但谁告诉你能高人一等的?在场哪位警官没在其他部门忙碌时兼任过税收员、邮递员、消防员甚至入学监督员之类的职责?有问题找其他部门协调是应当应分的行为,他们也有义务配合。我们从成立至今,除了侦查犯罪之外,社会管理、维持秩序这一切都未曾放开,新入职就参加夜巡是为了什么,你不会不清楚吧,你也是因为在斯特普尼分局表现良好才选拔过来的,曾经走过的路都不记得了吗?”


    他没顾亨利的脸色,直接抬手指向盥洗室,“去洗把脸再回来。”


    把亨利支开并不意味着卡尔认同哈利的话,事实上报假警也是件很严肃的事,尤其是今天,浪费的警力和资源相当庞大,从贝克街到利物浦火车站,惊动威斯敏斯特区跟哈克尼区,书面报告不知道要写多少才能把影响降到最低,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两个小孩子的报案。


    可如果重来一次,他会迟疑地放任这起事件吗?


    卡尔暗自摇头,他当然不会,毕竟事关民众生命,容不得半点侥幸,所以他只能要求哈利对两个孩子进行教育,尤其是告知报假警的危害以及如何分辨真实的案件,为了避免这种事情再次发生,之后他们或许还可以联系当地警局,去各个教区学校进行教育。


    当了警司后的第一个案件就是道歉,饶是卡尔也忍不住露出苦笑。


    但这个时候一道熟悉的声音划破沉寂——


    “不,这中间有人血。”


    哈利循声看过去,夏洛克几乎趴在马车的后座位置,拿着放大镜极其仔细地观察,“哈利!”他像是发现什么信号一般大喊出声。


    哈利连忙凑上前,只见夏洛克用小刀小心翼翼地紧贴后座的位置,从后座与地面相接的边缘撬起一块已经凝固的暗褐色固体,包好给他,“开一份证明,让华生带去最近的医学院,在显微镜下观察,我敢打赌,这是人血而不是鸡血。”


    华生不明白,明明要把东西给他,却中间转了一手,或许是为了让查德威克警官多一份见证?但他还是迅速点头,在接到样本的第一时刻也凭借自身经验,“我觉得你是对的,福尔摩斯。”


    “别说,华生。”福尔摩斯似乎是发现了什么,甚至还开了个玩笑,“以你的赌运,我反而开始担心自己的判断了。”


    哈利看着夏洛克和华生之间越发默契还是会有些酸涩,但是华生医生是个很好的人,性格包容还一直关心他们,可或许爱情就是不讲道理,哪怕理智告诉他华生很好,嫉妒却还是像摇晃过的可乐瓶,不停冒着扰人的泡泡。


    不过他没那么多时间纠结,系统早已按捺不住——


    【阶段测试一:


    (判断题)福尔摩斯递过来的血液样本是人血。


    注:请谨慎作答,本题答案将影响后面一题的内容。


    倒计时10s】


    不是,十秒钟的时间还让他谨慎作答,而且那可是夏洛克,是哈利唯一可以不用理智也放弃直觉,都会坚定相信的对象。


    哈利几乎一秒就画了勾。


    紧接着,下一道题出现了。


    【阶段测试二:


    (单选题)福尔摩斯凭借下列哪种方式判断是人血?


    A鸡血与人血味道不同。


    B鸡血与人血颜色不同。


    C鸡血与人血干涸状态不同。


    D用愈创木脂检测发现不同。


    倒计时15s】


    哈利看着前三个选项都是鸡血与……果断先将D排除,从小到大的做题经验告诉他,一旦出现了某选项与其他三个选项差别特别大,不是送分题,就是干扰项。


    但系统不可能那么好心眼,更何况愈创木脂还得配合过氧化氢溶液,虽然夏洛克平时查案带的东西挺多,但也不至于把化学试剂都搬过来,最重要的是,愈创木脂能检测出血液,分不出是鸡血还是人血。


    但是前三个选项就开始难以辨认起来,鸡血和人血味道确实不同,但是很难分辨,同理,人血颜色深,鸡血颜色浅,不过差别也不是很大,尤其在血液干涸之后,这种偏差就更微弱了,至于干涸状态……


    哈利也不清楚它俩干涸有多大差别,万一没差别呢,他决定在AB两个保守选项中抉择。


    虽然他不知道夏洛克鼻子有多好使,但是夏洛克的眼神却是万中无一,连140种烟灰都能分辨清楚,同样的灰白色也能说出不同烟灰种类,想来区区颜色差别在他眼里不是问题吧。


    赶在倒计时归零前,哈利确定了B选项。


    【剩余时间:22:11:17。】


    时间迅速流逝,雷斯垂德等人也相继回来,他们并不知道刚才发生的事情,一个个迅速走到卡尔面前汇报工作。


    “所有马车行中,只有丹尼尔观光出租马车行在着手增加宽敞的出租马车数量,我跟格雷格森去问过老板,这个点子还是一个杜普利西蒂·史密斯的车夫提出来的,说是可以将出租观光与拉货合二为一,既满足了出租马车的便捷,还能解决一些民众搬家、运输的难题,价格也只比普通出租马车稍贵一点,自从推出之后就深受欢迎,他们目前想把所有的马车都换掉,结果碰上今天的事情。”雷斯垂德率先开口道。


    格雷格森被抢了先机,也不甘示弱,“而且从调查我们得知,那位史密斯正好今天出车,一直没回去,到我们走前,还有2辆马车极其马夫都没回来,其中一个就是他,我想这两个家伙有重大嫌疑。”


    “你查不出来那位史密斯的。”不等卡尔开口,福尔摩斯倒是先泼了盆冷水,他的表情极为平淡,垂眸擦拭着放大镜,镜片反射的光斑在眼底明明灭灭,“至于另一位车夫,跟着我一起回来的,在审讯室里呢,不过是个爱占小便宜的家伙,被嫌犯一袋水烟就收买了,落得现在这个样子。”


    “你怎么知道……”格雷格森的脸色有些发红,喉结上下滚动着想要反驳,可回忆起福尔摩斯的‘光辉履历’,便也将质疑吞回去一半,但游?*? 移的目光里满是倔强的质疑。


    福尔摩斯根本就懒得辩解,修长的手指抬起刚想碰触哈利肩头,忽然瞥见手套边缘还沾着马车里的灰尘和未完全干掉的血渍。他顿了顿,原本要轻拍对方的动作陡然一转,小臂内侧轻轻揽住哈利结实绷紧的肩膀,像是拂过天鹅绒的绸缎。他的动作极轻,轻到像一阵风拂过哈利的衣衫,没有半点存在感,却像是石子落入哈利的心湖,泛起淡淡涟漪。


    如果夏洛克是用胳膊肘推他,哈利发誓自己不会多想半分,可这种带着某种近乎克制的温柔,仿佛等同于拥抱的举动,甚至越发靠近的距离……


    哈利的喉结上下滚动,全靠系统在脑子里的吱哇乱叫来维持基本理智。


    “跟上次一模一样的问题。”哈利弯起手指抵在唇边轻咳一声,像是要压下心头的雀跃。他下意识收紧腹部的肌肉,后腰挺直如绷紧的弓弦,整个肩膀舒展打开,将警服外套撑出漂亮的弧度。


    虽然他知道夏洛克正在探查,也知道夏洛克不感兴趣,但是,万一呢。


    “杜普利西蒂,duplicity,你们如果写下来就能很轻松地发现,欺骗、表里不一,那位车夫已经在名字里告知了答案,况且……”


    “况且今天更换马车、劫持库比特先生的行动极其缜密合理,能做出这种行为的人,除非突然被泰晤士河的水毒晕了脑子,否则不会在留下这么多线索和破绽的情况下,告诉你们真名。”福尔摩斯可没有哈利那种温和的好脾气,他有了更大的发现,已经不想让哈利跟那帮人在外面啰嗦了,索性从马车里探出个脑袋,按照自己的风格补充后半句,“哈利,你快上来。”


    雷斯垂德的眼睛横瞟了‘对手’一眼,在心里轻哼,又开始质疑福尔摩斯了,这头‘水牛’真是不长记性①,说不定被泰晤士河的水毒晕了脑子。


    在得到下一步线索前,他还是不凑这个热闹,去看小孩子们也挺好,毕竟亨利那家伙看向他们的目光着实算不上友好。


    这是一辆相对宽敞的出租马车,不过设计得有些奇怪,座位比其他出租马车要高上不少,按照雷斯垂德的说法,是用来放行李或者货物,可它底部被封上了,因此哪怕马车加宽了些,也改变不了这里面的闭塞,并且混合着人血和鸡血的黑褐色让人眼晕,虽然血渍不算多,已经足够糟糕,而夏洛克就在这里反复寻找线索。


    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福尔摩斯在哈利惊诧的目光中,将座椅整个掀开。


    “这是个箱子?”


    收纳凳这个足以列入21世纪出租屋收纳神器榜单前500名的东西,竟然在19世纪就被阴差阳错地设计出来了,而且伴随座椅打开,还有股带着刺激性的诡异甜味充斥鼻腔。


    “咳咳咳。”哈利忍不住抬手用力挥了挥。


    “是乙-醚?!”


    收纳箱并非完全空置,在箱子的中间位置有一段深金黄色的绳子,从材质来看是马尼拉麻制成的,绳子很粗,做工相当精良,甚至还涂了蜡。除此之外,哈利借着夏洛克的手指,看到了几颗盐粒。


    ‘收纳箱’的边缘带着血,底部靠近右车窗的位置积了一小滩黑褐色痕迹,配合着夏洛克刚才挂下来的血迹地点,哈利闭着眼睛思索。


    那个位置只可能是头或者脚,被格林用刀切开了。


    但是格林为什么要切?


    为了收藏。


    跟之前的乔治一样,格林今天来也有充足的自信和骄傲,就像是完成了一件艺术品,他知道他们没有线索,时间一到必须放人,他为自己的行为而骄傲。


    但是他要怎么展现自己膨胀的‘表达欲’呢,除了走到警察面前欣赏他们的‘丑态’之外,他还要对自己的艺术品做些什么,证明他曾来过。


    所以他将库比特先生身体的某个地方切了下来。


    但是新的问题随之产生,库比特是晕了,不是死了,哪怕有□□,一旦切割位置不合适,强烈的疼痛感也会让他清醒,不排除喊叫出声或者大力挣脱束缚的可能。而且那个马夫跟格林不同,对方非常谨慎,不露真名,甚至没留下特殊的痕迹,这样的人是不允许格林出现漏洞的,所以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格林必须退让,那么有什么地方,可以不用非常疼、血流量不多、还能切下来‘收藏’呢?


    “是耳垂。”他猛地睁开眼,结合血迹产生的位置,他非常肯定,“那家伙用□□弄晕了库比特先生之后,捆住对方的手,只留着脑袋在外面,他把耳垂割下来,血顺着后座边缘流到外面,紧接着迅速塞回箱子。”


    “没错。”福尔摩斯点点头,沿着绳子的弯曲痕迹重新缠绕,熟练地仿佛打过千万次,哈利只能看着对方修长的手指来回穿梭,一个近乎完美的平结就完成了。


    “他杀过人哈利。我会向所有人证明,你和那些孩子都没出错。”福尔摩斯将平结轻巧地放在哈利手心,“而且格雷格森估计要开心得蹦起来,他上次没抓到的凶手,这次自己跑到眼皮底下来了。”


    “什么?”哈利到现在脑子里都还是一团乱麻,“你说他杀了人,他杀了谁?”


    “一个月前,有人向苏格兰场报案,说接到了一个邮包,里面装着两只耳朵,你这起案件是格雷格森那边接手的,估计你和雷斯垂德都没有听闻,”福尔摩斯体贴地将哈利的伤心事含糊过去,“当时格雷格森和报案人一同找到了我,我中间抽空看过那两只耳朵,是被盐粒包裹着送给一位女士的,我在简单梳理之后,将自己的结论告诉给了格雷格森,但是等他去抓捕的时候,那家伙已经消失不见了。”


    “没想到,今天我们竟然在苏格兰场相逢,”福尔摩斯显然兴奋起来,“去见见这位艾克萨·格林,又或者,我们应该叫他吉姆·布朗纳先生。”


    第88章 第 88 章 请安稳得下地狱。


    审讯室内的格林, 又或者说是布朗纳先生表现得及其轻松,他认定警察不会找到任何破绽,毕竟教授的计划完美无缺。


    苏格兰场也不过如此, 布朗纳的视线在周围打转,墙上的边角跟普通房屋没区别,甚至带出点霉烂味, 但很快,他耳朵微动,听见厚重的地板传来吱呀的摩擦音,紧接着是鞋跟叩击木板的脆响,有人来了。


    不过来几个都是废物, 他收拾好表情,视线聚焦到门口。


    来得是两个人,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


    “下午好, 吉姆·布朗纳。”他听见那人说。


    哈利能注意到,布朗纳的表情瞬间僵住,他的眼神条件反射般闪避开, 投到地面,但紧接着, 他又直直地看向他们。


    “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些什么。”他双手抱臂,哪怕是坐着的姿态,下巴依旧高傲地抬起, 嘴边还挂着轻蔑的笑容。


    他在说谎。


    哈利的直觉飞速做下判断, 经过多次训练,大脑寻找证据的过程倒也快了不少。


    布朗纳的瞳孔有瞬间的扩大,哈利特意仔细盯着对方发现的, 这是很难改变的生理反应,并且他的左右脸表情不对称,笑容僵硬,嘴角的肌肉过于紧绷,符合说谎的特征,音调升高,说明他情绪并不稳定,双臂交叉抱于胸前,试图形成一道新的“防线”,想跟他们拉开距离。


    哈利偏头看向旁边人,所以夏洛克果然不会出错,这个人就是吉姆·布朗纳。


    福尔摩斯刚摘下手套,从雷斯垂德那里借来几张纸,像是正经的警官那般拉开椅子坐下,羽毛笔蘸了蘸墨水,“姓名,吉姆·布朗纳。”


    “够了,我再说最后一遍,我不是吉姆·布朗纳,我叫艾克萨·格林。”男人大声反驳道,他甚至想要站起来冲过去,可是一动作,就被旁边的警察给按住肩膀,强压了下来,“该死的,你这个蠢货在编什么狗屁东西!”


    福尔摩斯没有理会他的咆哮,眼眸低垂连视线都不肯分对方半点,羽毛笔尖落在纸上发出簌簌的声响,“职业,你上个月还在‘五月天号’甲板上,至于现在……”


    他眼皮抬起来,上下打量着对方,“据说干起了小偷的营生?你的玛丽离开你果然是再正确不过的选择。”


    “你说什么?!”布朗纳面目狰狞地向前倾,差点顶开两个警察的桎梏,看守的警察见机不对,直接将他的手别在身后,拷到椅背上,可依旧阻止不了他的嘶吼,“玛丽那是被骗的!你这个愚蠢的警察懂个屁!”


    “好了哈利,方便的话还可以叫亨利进屋参观,或许眼前这个人不是杀害库比特先生的凶手,但也扎扎实实地背负了两条人命。”福尔摩斯撂下笔,偏头看向哈利,言语中带出些计较来。


    哈利有些好笑又有些温暖,他知道夏洛克在替他生气,不过这……


    等等,那张纸上写得是什么?


    福尔摩斯觉察到他的视线不对,立刻不动声色地抬起手,将写字的部分撕下来,折好放进衣服口袋,他的行动是那样有条不紊,没有半点慌乱,哈利甚至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应该是看错了,夏洛克明明在审犯人,怎么可能在纸条上写他的名字,还写了三遍。


    是看错了……吧。


    【剩余时间:20:01:18。】


    “你是怎么发现这件事的?”哈利被系统声惊扰,迅速转移话题。


    “他身上有很多破绽,”福尔摩斯的声音冷淡,“他的手掌布满纵横交错的伤痕,指关节粗大并且已经有些变形,虎口的茧尤为厚实,这是常年紧握绳索留下的痕迹;他的后脖颈以及手腕交界处,皮肤出现不均匀的色差、干燥开裂,说明他的工作经常在外面暴晒;他的脚步与普通人不太一样,看似轻飘飘地甚至有些摇摆,但实际上行动沉稳迅速,加上今早踩在你家院墙上行走时出奇顺畅,这代表他平衡能力很好;那辆马车看着宽敞,实际内部空间有限,车厢里能承载他、库比特先生以及那个假人就算是极限,所以库比特先生身上捆绑的绳结是他打的,一个水手最常打的平结;哦对了,马尼拉麻的绳子也是一大特色,它强度高、柔韧性好、耐磨耐腐蚀,是大型船舶标配的绳索之一,如果只有一两条,我们还可以勉强说是巧合,这么多线索叠加在一起,他必然是海员无误。”


    “上帝,我的夏洛克,我永远为你的才华和敏锐而倾倒。”哈利的嘴巴张得很大,每当他以为自己的观察已经足够详细,夏洛克总会给出更细致精准的阐述,并且逻辑之严密,叙述之流畅,就像夏天喝了一瓶冰可乐般畅快。


    福尔摩斯的嘴角忍不住勾起,“不过是雕虫小技,”虽然话是这么说,但微微震颤的睫毛诉说着他无声的欢喜,他果然还是更喜欢跟哈利一起探查。


    “可你为什么会知道是我寄出的两个耳朵,又认定我就是吉姆·布朗纳?”被狠狠捆在椅子上的吉姆丧失了之前的骄傲,声音嘶哑地问出来。


    发现犯人没有之前那份嚣张模样,再加上旁边的哈利也同样困惑,福尔摩斯不介意给出些解释,“在判断出你是海员之后,一切事情都好办了许多,我曾经做过研究,一般来说,每个人的耳朵形态大小都有所差别,对于更为科学详实的阐述,我已经发表在《人类学杂志》,正因如此,我能觉察到你寄过来的耳朵与收信人库欣小姐的耳朵极为相似,不管是耳垂上的宽阔弧度,还是内侧软骨的窝旋结构①,几乎说得上一模一样,而这意味着受害人显然有很大概率是库欣小姐的血亲,很快,她就给我提供了足够多的信息,其中就包括你,她最小妹妹的妹妹玛丽嫁给了一位海员,并且这个人时常犯酒瘾,冲动易怒。”


    “但是她自称跟你,甚至跟这个小妹妹都没什么联系,与你们关系密切的是她的二妹妹,恰巧也叫萨拉·库欣,这不得不让我想到一个惊人且离奇的巧合,或许你是想寄给另一位女士,但是那位女士已经搬走,所以邮差才阴差阳错地送给了住在同一区域的报案人小姐。为此,我还特意让格雷格森追查另一位库欣小姐的情况,而那位小姐很显然藏着秘密,在两只耳朵传开之后,她就整天浑浑噩噩,据说有些疯癫,所以我的猜想成立。”


    “然而令人遗憾的是,当格雷格森找到你所在的‘五月天号’时,你已经辞职不知去向,谁能想到,峰回路转,你竟然自己出现在苏格兰场,格雷格森这家伙虽然不够灵活,还真是有些运气在身上。”


    不够灵活的格雷格森依照福尔摩斯进门前的要求,将之前邮寄过来装着耳朵的盒子拿进屋,迎面就听见这个评价,忍不住露出有些牙疼的表情,为了案件需要,他还是把盒子递给福尔摩斯。


    “至于判断你就是吉姆·布朗纳的线索,就在这里。”福尔摩斯接过盒子,转手推到哈利面前,“我想敏锐的哈利先生应该不至于坐享其成。”


    果然又要做题,哈利心里叹息着拽过盒子,紧随而来的还有系统的提示音——


    【阶段测试三:


    (多选题)下列哪些线索你认为是正确的,并且对推测布朗纳的身份有帮助?


    A盒子里大颗盐粒


    B布朗纳是左撇子


    C盒子上的平结


    D箱子里的绳索是马尼拉麻绳


    倒计时1min。】


    哈利看着眼前的信息,有种算了毁灭吧的感觉,盐粒有什么好分析的,还有马尼拉麻绳,虽然他研究不多,但夏洛克也说了,这是大型船舶的标配绳索之一。


    而多选题,那排除两个只能选BC啊,但是直觉又告诉他,没这么简单。


    但是盐粒能有什么区别呢,哈利掀开盒子,里面装着大小相似的黄褐色盐粒,还夹杂着不少浅红色,不过盐在提取过程有杂质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又能说明什么?


    保险起见,哈利还是决定只选BC。


    “布朗纳的左手茧子更厚,并且在早上翻墙的时候也是左手使力,所以说明他是个左撇子,”哈利斟酌着开口,仔细打量两个相似的绳结,突然灵光一闪,“这两段绳索的割断处也是从左向□□斜,并且切口的起始端在左侧,右侧更加毛躁,因此割断绳索的人也是左撇子。”


    “另外,从绳结来看,绳头偏向左侧,逆时针缠绕,绳结左侧磨损更加明显,也符合左撇子的习惯。每个虽然都是平结,但每个水手有自己的缠绕风格,而两次平结留下的绳头长度基本相同,缠绕圈数和角度也近乎一样,说明是同一个人的行为。”


    哈利观察到最后把自己给讲服了,或许真就是这样呢,思及次,他抬起头,盯着夏洛克想寻求赞同。


    似乎在他面前,夏洛克总是以鼓励为主,这次也不例外,“你能观察到这两点相当不错哈利,但是还有些细节同样值得注意,就比如面前的盐粒,或许长期在近海区生活,让你对盐粒的认知狭隘了许多布朗纳先生,从你在盒子里用的盐粒,就已经能暴露足够信息。”


    “如果你长期服务的船舶往返于不同海域,或者前往深海区,那么盐粒的形状会更加尖锐,颜色也更白些,只有一直在近海打转,水流平稳,盐结晶在形成过程中受力相对均匀,才会出现这种相对规则的形状,并且4月份帝国周围生长大量硅藻和甲藻,它们的颜色附着在盐粒表面,使得白净的盐粒变为黄褐色、浅红色、甚至棕色的晶体。”


    “如果你所在的船只在近海远海交替行进,那你对盐粒的了解不会单一到如此程度,所以只可能是一直在近海打转,让就地取材的你忽视掉许多细节。而长期停滞近海的船只中,’五月天号‘算是相对较大的一艘了。”②


    “还有麻绳的使用,格雷格森调查中说过,你是一个身材魁梧的壮汉,虽然短短一个月瘦到这种程度,但之前的习惯很难改变,一般如果是你这种身材的船员,是不会从事拉船帆之类的工作,即使给修帆工打下手,也往往会给你们剑麻绳这种更轻省、强度不高的绳索,而你既然选择了马尼拉麻绳,估计还是曾经的习惯使然。再加上哈利曾经说过的艺术表达,我想你这样简单、狂妄,只想着这次没杀人,忘记自己以前经历的家伙,哪怕要在‘艺术品’上做减法,也还是会盯着耳朵的部位吧。③”


    布朗纳默不作声地听完全部,虽然有一部分什么艺术表达,什么绳结偏向他没听懂,但大概意思是明白的,所以这些警察并不像他们想的那样,都是蠢货和废物,而他,也即将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但他并不后悔。


    “随便吧。”布朗纳挪了挪身体,让自己在狭小的椅子上仰躺得更舒服些,“虽然你们觉得我是凶手,但从头到尾,我认为自己做得都是善事。”


    “我确实杀了我的妻子玛丽,另一只耳朵是她的情人,那个恶心的小白脸亚历克·费尔贝恩的,我的玛丽是个天使,但很不幸,她有一个恶魔般的二姐,她二姐也叫萨拉·库欣,看上我的身体,试图勾引我上床,但我身心都只爱着玛丽一人,因此严厉拒绝了她,为了不伤害玛丽,我没有告诉她,想忍一忍就过去,但那家伙报复心极强,在我出海之后,搬过去跟玛丽一起住,我当然不情愿,可玛丽总是那么善良,说她可怜的二姐孤身一人令她心疼。上帝,如果我当时更坚定些就好了,事实上,库欣那个女人只是为了挑拨我和玛丽的关系,我承认我酗酒成性,可在与玛丽结婚之后已经尽力控制自己,我想攒些钱给玛丽更好的日子,为此拼命工作,而在这段时间,库欣介绍了费尔贝恩给玛丽认识,说是自己的朋友,让玛丽一起聊天解闷,那家伙一直在勾引玛丽,最后玛丽心动了,更可悲的是,当我一棍子打在那家伙身上时,玛丽没有看我,她没看我一眼。”


    男人的眼睛里有水光一闪而过,很快他的神情又变得冷硬下来,“他们该死,我告诉自己,所以我杀了他们,把他们的耳朵寄给了库欣,但我没想到的是,库欣竟然跑了,我找不到她的踪影。我极度苦闷之际,一个船上的朋友将我介绍给教授,他像是全能的神,不,他就是全能的,他那么慈悲,发誓替我找到库欣,但是我们都是穷苦人民,跟你们这些贵族老爷可不一样,所以我们接到一份委托,这就是今天这件事的全部。”


    哈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莫里亚蒂,穷苦人民,他跟对面那个男人肯定有一个是蠢货,并且他坚信不是他自己。


    光是办公室的一幅画就不知道多少钱,卖了它能帮200个布朗纳找到库欣。


    况且那个库欣也并不难找,连格雷格森都能发现对方。


    想吐槽的内容太多,致使哈利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哪条好。


    只是……


    【剩余时间:18:55:47。】


    算了,不想跟对方多掰扯这种没意义的事情,哈利身体前倾,视线紧紧锁定对方,“库比特先生被你们弄哪里去了?”


    “我并不知情。”布朗纳一脸无所谓的样子,直觉告诉哈利,他说得是真的,正当他还要继续开口时,布朗纳的目光不遮不避地迎了上来,“我倒是好奇,警官,叛徒是不是该下地狱?”


    “我并不赞同你的观点,”福尔摩斯将羽毛笔放好,修长的手指在桌面轻轻敲击,“毕竟对你这样的恶人来说,背叛你们意味着弃暗投明,我想上帝都会为此鼓舞欢欣。”


    “至于你,请安稳的下地狱,天使从不垂青于你,之前不会,之后也不会。”


    福尔摩斯拉起哈利转身向外走,厚重的房门遮挡住里面愤怒的咆哮。


    他们都没有回头。


    第89章 第 89 章 他们的影子纠缠着,像………


    哈利走在福尔摩斯背后, 他的视线一直紧紧锁定前面人的后背,大脑飞速旋转。


    刚才夏洛克说得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知道了?


    他没知道?


    哈利突然明白了电视剧里为什么会有主人公喜欢揪花瓣,他现在也想揪着问问老天, 夏洛克到底知不知道这件事。


    直觉很不乐观,可他的思维却有自己的想法,极度不愿意朝直觉妥协。


    他那么想在夏洛克心中留下正直善良的印象, 哪怕没有成为伴侣的可能,至少作为朋友,他是个好人。


    “哈利,你在想什么?”福尔摩斯走到马车前,转头看向哈利的时候, 注意到对方的恍惚,他的心有些沉闷,却还是刻意放缓语调,轻声提醒对方。


    说实话, 福尔摩斯现在没有掌握到什么切实的证据,一切出发点都是基于哈利本身行为的不合理,在查明真相前, 他不会预判预设任何可能,虽然探案的经历告诉他非常不妙, 但哈利往日的模样像话剧一样在脑海中回放:哈利会为了证明他的清白喝下“毒酒”;会额外花费时间照顾孤儿院的小朋友;会在他一封封可有可无的电报中冒着风霜雨雪匆匆赶来;会带着好吃的司康和三明治给他煮咖啡;会记住香包的有效性,制作新的定期更换;会将一个个案件归纳梳理与他探讨至深夜……


    如果说这样的人都是恶人,那福尔摩斯真的很难控制自己不对伦敦这片土壤失望。


    “没什么, ”哈利连忙回神, 视线不自觉移开,落在马车未关紧的车门前,开口转移话题, “我只是在思考,为什么拉里和安娜会看到布朗纳右手持刀,明明他右手被我伤过,并且他还是个左撇子。”


    “因为这个。”福尔摩斯贴心地配合他的谈话,抬手将车门推得更开,大步跨上去,拾起碎玻璃中的一片不起眼的银灰色。


    哈利跟着凑上前,两个人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中间隔着一张彼此心知肚明的窗户纸。


    碎片很小,却能执着地映出两个模糊晃动的人影,他们的边缘甚至融在一起,像水彩颜料,在半个巴掌的“天地”里,制造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幻影。


    可哈利没有时间想那些,他猛地抬起头,“是镜子?!”


    所以拉里他们看到的是镜像,而他们当时只知道他砸伤了对方,却不清楚他伤了对方的左肩还是右肩,更不懂什么叫镜面反射,眼睛看到什么就说出什么,反而成为了“最好的证人”。


    哈利难以想象,如果不是夏洛克,这些孩子会遭受怎样的攻讦,而他这个伤害了凶手的肩膀,间接替凶手作证的家伙,在小孩子们的证词之下,会不会加速布朗纳的“释放”?


    直觉告诉他,这起阴谋大概率是冲着他来的。


    塞一张纸条能用多长时间,甚至说,只要扔在院子里,以伦敦西区人民的边界感来说,不会有外人刻意探查,布朗纳进入他家甚至塞进窗户的举动非常多余,仿佛就是想让他发现自己。


    如果他的思想没有“偏航”,接到纸条或许还会跟对方聊上两句,哪怕假装不接触,至少不会伤人,而他当时太紧张也太冲动,前一天晚上对莫里亚蒂的分析让他如同惊弓之鸟,几乎想也没想地刺伤对方。


    紧接着,一次“警告”诞生了。


    利用镜像的方式,借助他的一次意外攻击化被动为主动,这种“高阶玩法”明显不是布朗纳那个冲动、容易被骗的大脑能想出来的,所以只可能是教授。


    莫里亚蒂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他,他们能将他托举进苏格兰场,就能将他毁掉。


    他们甚至都不需要直接揭穿他卧底的身份,就像亨利·哈里斯说的那样,苏格兰场的名声也很重要,他这样三番五次下来,别说什么“双子星”的别名,就连能不能立足都成了未知。


    【剩余时间:18:07:52。】


    被考试系统的声音扯回思路,哈利无声地叹了口气,感觉四面楚歌说得八成就是他现在的样子,但还是要硬着头皮往前走。


    库比特先生目前在哪,还活着吗?


    那几张画小人的纸条代表什么意思?


    他将目光投在旁边的夏洛克……


    嗯?


    夏洛克呢?


    他的视线迅速扫过全场,发现对方已经占据了雷斯垂德的桌椅,而华生跟雷斯垂德就在他旁边围观。


    “拉里跟安娜被领回家了吗?”哈利也赶紧凑了过去。


    “当然,在你们进审讯室没多久,他们家里就派人来接了。”雷斯垂德没给哈利半个眼神,视线紧紧黏着福尔摩斯的推演,虽然没看明白,但好学的心并不会因此打折。


    福尔摩斯的手指停顿了片刻,紧接着又在小人下面写字母。


    哈利注意到他用笔圈出来相同的小人,并且在旁边标注了数字,这让他一下子瞪大眼睛,有了大胆的构想——


    如果小人代表字母,数字代表出现的次数,那么完全可以按照字母在单词中出现频率的高低来推测,范围至少缩小了一半有余。


    “双手张开的是e?”雷斯垂德跟华生显然还在困顿当中,他们怎么也无法联想双手高举为什么表示e,如此来说,y还更形象些。


    “能看懂吗哈利?”雷斯垂德用手肘怼了下旁边人,华生也偷偷递过来目光,他承认福尔摩斯每一次都像是神迹一样轻松破获谜题,但没有哈利在的时候,对方的解释总是更加简短有力。


    华生从不质疑这位合租人的能力,甚至叹服地开始整理他跟过的案例,但当他把笔记交给福尔摩斯时,对方却点评这像个睡前读物,加了太多幻想甚至爱情的元素,像在欧几里得的第五公理中加入私奔情节般不合时宜①,侦探学应该是一门精确的科学。


    但恕他直言,他已经尽可能详实地记录每一个字了,奈何福尔摩斯这人确实就是轻巧且高效地搜寻之后就得出答案,一问到细节,对方就说基于观察。


    观察这个词深深地印在华生脑子里,说实话,这个词就像是熟能生巧一样让人绝望,他观察了,但他没发现,似乎也没什么用处。倒是哈利在场时,他会将观察这个词无限拉长到桌布大小,甚至一步一步缓慢折叠,生怕对方少看一眼。


    当然,华生安慰自己,也有可能是哈利跟福尔摩斯更加同频,解释的时候彼此会碰撞出更精彩的火花,就比如依照笔记本的几句词,能分析出什么艺术表达,这件事华生到现在还对着自己的笔记琢磨,他甚至不想把对哈利的描述给福尔摩斯看,不然肯定连睡前读物都算不上,那家伙估计会称之为女巫读心术的诞生,哦不,男巫。


    “我只是有个大概思路,你们姑且一听,”哈利发现福尔摩斯并没有回头解释的意思,就知道这又是自己的“考题”,“夏洛克在小人的下面或者圈,或者点,或者画波浪线,是在区分他们的个数,并且他还在小人上方写了数字做好统计,那么按照英文单词出现字母的频率来看,e是出现最高的,所以双手举高的小人代表e,有单词就得有间隔,所以除了e之外,每隔几个小人就会出现的拿旗小人或许是间隔,那个e代表的小人不能表示间隔,因为它出现次数太多,这种间隔法根本造不出句子。至于其他,像是t、a、o、i也很常见,我也不确定夏洛克判断的逻辑了。”


    按照他的思路,得用穷举法,夏洛克显然不是这样。


    “规律,哈利,找规律。”福尔摩斯没有回头,“放弃你现在脑袋里的想法,明明有一张字条给出了最清晰的答案。”


    他用羽毛笔尖点着只有五个小人的纸条,“这是库比特太太的回复,没有拿旗的小人,所以是一个单词,-e-e-,她能回复什么呢,lever杠杆?fever较少?不,当然不是,我更偏向于never,绝不,这才符合库比特太太跟过去切割的态度。”


    “我懂了,”哈利看着夏洛克将纸条按照时间顺序一一摆出,结合刚才对方的思路,指着其中一个单词,“这是库比特太太?*? 的名字,埃尔西。”


    刚才盯着福尔摩斯的华生跟雷斯垂德面面相觑,同时又把视线转回哈利,“老兄,老实说,你跟福尔摩斯真的没用一个脑子吗?”


    刚才那段话里到底能隐藏什么线索,才会让哈利蹦出这么个答案?


    “如果我真能跟夏洛克共脑,那苏格兰场可走大运了。”哈利回忆着自己3的智商,小金矿9的智商,虽然系统总说,如果学的知识多了,智商也会跟着慢慢增加,但再增加,说他跟夏洛克共脑也算是集是造谣、碰瓷、虚假宣传于一体了。


    而且说起共脑,之前那个“智慧交流大使”的称号真的很废物,佩戴那么久了,一点用都没有。


    但出乎意料的是,夏洛克听完好像有点……开心?


    哈利眨眨眼,并没有分析出夏洛克的任何表情,索性归结为自己看错,把思路拉回正轨,“这张纸条是第一次写的,我们设想,一个人,当然,肯定不是仇人,不远万里从美国赶来英国,还想方设法找到库比特太太,说明那人很在意这位女士,那么第一次的沟通必然不可能非常强硬,否则激怒了女士,再悄悄跑到更远的地方也不是没有可能,况且,虽然库比特太太情绪崩溃,但从她之后还能回复,并且立场如此坚定的情况来看,对方应该还在说软话,是一个请求,既然是请求,那么得加名字表示亲昵吧,所以我想,两个e中间夹着三个字母,应该就是Elsie,埃尔西。”


    哈利跟福尔摩斯两个你一眼我一语地互相印证,最后将纸条上所有的信息填明,当最后一张纸条填写完毕的一瞬间,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纸条上写的是——


    下地狱吧,埃尔西。


    雷斯垂德几乎是飞出去查找通往北沃尔舍姆的火车时刻表,但很不幸,最后一辆已经在刚才开走,而距离明天最早一班发车还有8小时。


    他们过去之后主要是跟当地警方相配合,卡尔指定了哈利跟雷斯垂德跟进案件,自己则是着手布朗纳的后续工作以及秘密开展关于“伊甸园”的调查,其他人在忙完扫尾工作之后纷纷离开,苏格兰场再一次恢复安宁。


    福尔摩斯和华生都没有离开,他们当然不会离开,而这8小时注定难熬,因此,福尔摩斯被哈利邀请着去了他办公室,而华生也跟着雷斯垂德一起。


    只要是警局,就有值夜班的要求,哪怕是苏格兰场也不例外,哈利当然也准备了洗漱用品,甚至还有简单的被褥,他从外面拖进来几张椅子勉强拼成适合的模样,椅背上的花纹已经被磨损得七七八八,稍微晃动还会发出吱呀的响声,说实话,他知道夏洛克在破案时对居住环境完全没有要求,哪怕是草垛估计都能凑合,但这么简陋着实也让他有些愧疚,不过这已经是能拿得出手的全部了,他自己则是坐在椅子上打算对付一晚。


    福尔摩斯本来是推拒的,可架不住哈利非常坚决,甚至直接将他按在座椅上,“别动。”夜已经深了,哪怕办公室的隔音效果不错,哈利依旧习惯性地压低音量,“你最近是不是又没睡好?”


    福尔摩斯怀疑,如果他再不躺下,如果面前不是座椅而是床,哈利能直接将他推倒到上面。这几把不稳定的椅子限制了对方的发挥,而他同时也再次确认了他们之间力量属实有差值。


    带着无奈的浅笑,福尔摩斯只能顺从地躺下,哈利似乎怕他睡不着,还把凳子拖到他旁边,抬手盖住他的眼睛。


    虽然之前做过几次同样的动作,但在确认心意之后,这还是第一次。当夏洛克的睫毛微微拂过他的手心时,砰砰的心跳仿佛将胸前的纽扣都带着震颤起来,哈利甚至要弓起后背尽力离夏洛克远一些,他怕自己的心跳声被发现。


    “哈利,你说这次‘教授’的目的是什么?”福尔摩斯的右臂弯曲着搭在头顶,声音沾染些许困意,平心而论,粗麻布的被褥并不舒适,可如果上面增添了哈利身上相似的皂角与薰衣草味,就变得与众不同起来,“没有行凶,只是将库比特先生转移,就浪费了一个人,这不符合他的逻辑。”


    “或许就像布朗纳说的那样,接了其他人的任务,指定库比特得活着?”哈利垂在扶手上的另一只手不自觉地攥紧,扶手上的雕花纹路刺痛掌心,现在每个人跟他提及教授,他都会紧张。


    “如果是这样,那只能说明他的力量就像是伦敦的底下河道,谁也不知道平整干净的石板下,有多少罪恶的污水在翻涌咆哮,不只是杀人、还有运输、交易……”福尔摩斯的声音很轻,轻到随便一吹就能飘散在风中,哈利屏住呼吸,感受着掌心的震颤缓缓褪去,当他以为夏洛克已经睡着,想收回一直悬在半空,有些发麻的手臂时,耳边传来若有似无的呢喃,“一个犯罪界的拿破仑式人物,我很期待和他的见面。”


    哈利感觉心口像是压着块巨大的石头,呼吸都变得沉重了许多,他僵直了片刻,才缓过来,他的胳膊缓缓抬起,却发现一根手指从头手腕的衬衫扣子缝隙滑下,应该夏洛克的指尖不小心勾错了地方,他没有多想,更不敢多想,将被子给夏洛克拉好,俯身在对方旁边,用气声说:“睡吧,明天还有更多要忙的。”


    月光透过窗户落下模糊的光晕,将两个人的身体包裹在一起,他们的影子无形间纠缠着,像解不开的谜。


    第90章 第 90 章 我一直注视着你。


    夏洛克很期待和教授见面, 但哈利本人并不期待,不过这也不妨碍他想要抓紧时间揭开谜题。


    无法在纸上留下痕迹,他只能坐在凳子上, 一边用眼睛反复描摹夏洛克的脸庞,一边在脑子里琢磨两张纸条的含义。


    第一张纸条有三棵树,如果每棵树代表着一个字母, 三个字母的单词,传递的信息量太少,并且当时的利箭直直地射向他,说明是带着警告意味的,又不想让他真实的死去, 或许是‘他’突然的姿势偏移,又或许是射箭之人心存恶意,才会导致‘他’死亡的结果,那么一个带着警告意味的句子或许更加合适, 所以不是字母,而是三个单词。


    那就相当于,每棵树都是一个词汇, 而每个树杈才是一个字母。


    跟“跳舞小人”变化多样的姿势不同,树杈上只有三种形态:圆片状的树叶、圆片带着叶脉的树叶、小枝丫。唯一的区别就是第一棵树的第二个树枝非常弯, 像是被风刮过一般,除此之外,就是普通的儿童简笔画。


    不过想想也是, 小人可以千姿百态, 但树上如果长出26种不同的叶子……


    那这棵树还怪艺术的。


    可如果不是字母的话,它们会表征些什么呢?


    那根特意弯曲的枝条又是什么意思?


    【剩余时间:16:23:51。】


    哈利眉头紧锁,脑袋里回忆着纸条的信息。


    在第一张字条里, 有两个树杈出现了相同的枝条,上面都是一个圆片配合四个枝丫。


    他反射性地学着夏洛克,先将e带入进去,可是e开头的两字母单词着实非常小众,除非是缩写,不然他很难想到什么合理的解释。


    这条路又走断了,哈利挠了挠头发,他本来想叹气的,可目光垂落在夏洛克脸上时,又赶紧咽了回去,夏洛克的睡眠并不算好,哪怕在梦中依旧眉头紧锁。他忍不住将手指轻轻贴在对方脸颊,柔软中带着温暖。


    睡着的夏洛克完全没有清醒时的锋芒,虽然这么说有些俗气,但在哈利眼里,月光下的夏洛克乖得像个天使,嗯,还是睡出红印的天使。


    “天使”可能是被哈利打扰了,忍不住侧过身,随着他的动作,一枚硬币从口袋里滑出来,落到扶手缝隙,发出叮的声响。


    这点就很不天使了,哈利叹息着将硬币勾出来,是1先令,真是不小心,这值至少十个鸡蛋。


    等等!


    哈利的眼睛猛地瞪大,换算,他明白了,是换算。


    不管是圆片还是带着经络的圆片,不是什么树叶,是换算单位。


    按照笔画的复杂程度往上罗列,假设枝丫代表1,那么——


    圆片=x个枝丫。


    带叶脉的圆片=x个圆片。


    这才符合树的生长逻辑,层层递进,仿佛金字塔。


    哈利的大脑迅速飞转,他能想到的最简单的计量法,就是1、5、10,这三个数的累加能表达出一切整数,甚至用1和5就足够,那个10或许只是节约笔画,减少暴露的可能。


    要是按照这个思路的话,哈利迅速在脑子里重新排布,如果有根笔有张纸,这非常容易做到,但仅凭脑子,他还要不断重复26个字母里哪个字母对应哪个数值,反而慢了很多。


    但是破解的第一棵树就给了他信心——


    是im。


    哈利登时明白了树杈弯曲的原因,这是个撇。


    应该是I’m。


    他的思路没错。


    鼻尖冒出细密的汗珠,随着时间流逝,月光越发黯淡,但哈利的眼睛却亮得吓人,他终于接触到了更深一层的秘密。


    第二棵树枝蔓复杂,但哈利还是破解开来。


    S-H-A-D-O-W-I-N-G。


    随后是第三棵。


    随着第一张字条揭晓答案,一股裹挟着潮湿雾气的凉风从门缝中钻进来,让哈利打了个哆嗦。风只是客观下的阴凉,而字条中的话语却让他汗毛直立——


    I’m shadowing you.


    我一直注视着你。


    就仿佛有一双眼睛,在背后盯着他,他的所有秘密都无所遁形,而这句话出现在他入职前一天。


    哈利回忆着老师说过的话,莫里亚蒂跟他的关系很好。


    或许吧。


    他的拳头死死攥着,掌心留下深深的印记,毕竟哪怕是变态,偶尔也会对自己的娃娃好些,是的,哈利越发确定他在莫里亚蒂心中的地位,不是什么叔叔和孩子,而是傀儡师和他的人偶;艺术家和他打磨的作品;孩子和他心爱的娃娃。


    在对方眼里,他从来就不是平等的、具有独立意义的人。


    虽然心里越发沉重,但第一张纸条的展开,就意味着第二张也不再是难度——


    I loathe the long wait for lost soul to return.


    我厌恶花费漫长的时间去等待迷惘者回归。


    lost soul,他已经被定义为失落的灵魂。


    哈利用力吸了一口气,慢慢地吐出来,试图缓和自己已经崩到极致的神经。从给他纸条那刻起,教授的耐心估计已经耗尽,他需要尽快跟教授见面,然而实际上,他连模拟教授那关都还没过。


    他现在的状态完全不适合再进一次情景模拟,哈利发现自己攥着胸前瓶子的手都在不自觉地颤抖。


    他狼狈地闭上眼睛,也不知道是清醒还是沉睡,就这样混乱地度过一夜。


    然而事实上,第二天这种混乱也并没有好转,当他们匆忙地乘坐第一班火车去到北沃尔舍姆,刚要招呼马车去赖丁·索普庄园,就把一旁的站长拦住。


    “先生们,如果我没听错,你们是要去赖丁·索普庄园?”


    他们一行人早晨连饭都不顾上吃,争分夺秒地往这边赶,没想到却在即将到达目的地时被拦下,哈利有些憋气,但还是尽可能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是的,我们赶时间。”


    “我想你们一定是警探,刚才诺里奇的马丁警探刚过去,说好像是一位女士杀了她的丈夫,然后试图自杀,他们可是诺福克郡最有名望的家族了,谁能想到呢。”①


    “如果没有其他事情,我们之后再聊。”哈利听到这个噩耗感觉脑袋嗡的一声,他们还是没赶上,他没压住心里的情绪,直白地打断对方,在站长有些尴尬的僵直下深吸一口气,“我很抱歉,但确实时间紧迫。”


    “哦哦哦,好的,那我给各位叫车。”站长倒也没多想,任谁听见这样艰难的凶杀案也会心情烦躁。


    马车上,四个人都没有说话,气氛压抑到凝滞的程度,无数问题在哈利脑海中旋转——


    库比特先生到底是怎么回来的?


    他回来之后经历了什么才被杀害?


    库比特太太又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那个画小人的家伙目前在哪,跟库比特太太存在什么纠葛?


    这一切都要等进入现场才能知晓答案。


    【剩余时间:10:17:41。】


    如果不是昨晚的字条,如果不是这令人遗憾的一死一伤,哈利很愿意重温诺福克海岸的迷人风景,在这里,他与夏洛克相逢,他狼狈地躲在夏洛克身后,也基于此,他们有了更加深远的连接,所以这个地方对哈利而言,带着故地重游的怀念和星星点点的浪漫情愫,当然,这一切都在案件面前化为虚无。


    也是依托哈利曾经手的第一起案件,他、夏洛克、雷斯垂德在当地警局还稍微有点名声,而且好巧不巧,诺福克郡负责这起案件的又是马丁警探。②


    他看到他们出现时,先是露出喜悦的神情,很快又被困惑遮掩下去,“上帝,你们怎么知道这里有案件,这明明是凌晨4点多的事情,可你们竟然跟我差不多时间赶到。”


    “事实上,我们本来是想阻止这场灾难的。”福尔摩斯的声音有些低落,在他心里,这是应该做到却没做到的事情,这是两条鲜活的人命。


    “老天,那你们知道为什么会造成现在的情况吗?明明他们是那么恩爱的夫妻。”马丁着实摸不着头脑。


    “具体让我们先看一下现场再说吧。”雷斯垂德跟哈利上前一步,“我们可以介入吗?”


    “当然当然。”马丁迅速上前,态度真诚地引路,恨不能他们现在就冲到现场。


    库比特太太被抬进楼上,据说医生在里面急救,一楼的窗台边只有一具男尸,是库比特先生。


    库比特先生是俯卧的姿势,一颗子弹从后背穿过,大片血迹将白色的睡袍浸透,他的左手还指着窗边的方向,右手半握拳,并在身侧,哈利跟福尔摩斯合力将他翻过来,男人的双眼瞪大,浑浊的玻璃珠几乎要掉出来眼眶的程度,右耳的耳垂已然消失,子弹直穿心脏。


    “库比特太太当时倒在哪?”哈利看向马丁警探。


    对方立刻上前,指着库比特先生的侧后方8-9英尺的位置,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就在他们瘫倒的位置之间,有一把左轮手枪,并且两个弹巢是空着的。


    “库比特太太倒下的姿势是怎样的,伤口在哪里?”福尔摩斯也跟着追问到。


    “她的双腿蜷缩着,侧躺着地,额头有子弹擦过,带下一大片血肉,很难说能不能救活。”马丁叹息着摇头。


    在他的调查中,事实应该就是夫妻争吵、对峙,要么是妻子持枪击杀了丈夫,而后准备自杀却下不去手,颤抖着打偏,要么反过来,总之不能有第三种可能,马丁将自己的推测说明,他话音刚落,系统的提示音响起。


    【阶段测试四:


    (判断题)这是一场夫妻试图互相杀害对方的悲剧,马丁的推测是正确的。()


    注:本题将影响后续附加题发放情况,请考生认真对待。


    倒计时5s】


    5s的认真,比儿戏还夸张,不过这道题当然是……


    与直觉几乎同步反应,哈利果断地画叉。


    【附加题即将发放,请考生及时查看。


    1.死者信息。


    2.库比特太太伤口产生的原因。


    3.库比特太太惧怕跳舞小人的原因。


    4.威胁库比特太太的人是否为凶手,如果是,简述凶手的杀人动机,如果不是请说明理由。


    5.凶手是谁,简述作案过程。


    第十场考试专用试卷现发放完毕,本次考试共10题,剩余时间9:19:34,请考生抓紧时间。】【你现在阅读的是 】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