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尔摩斯]考试系统教我如何破案》 1、第 1 章 钱淡轻是被疼醒的。他眼球转动,眼皮用尽全力才能睁开一条缝隙,耳边甚至还回荡着爆炸时的巨大轰鸣声,他本以为自己这次肯定活不成,但事实是,他还有力气睁眼,只是胸口的剧烈疼痛伴随着失血过多带来的眩晕和寒冷,让他眼前发黑。 【欢迎使用221号考试系统,本系统将……】 是幻听吗?还是真的有什么灵异鬼怪? 但无论是什么都好,钱淡轻拼尽全力发出细弱的声音,“救,救救我。” 他还不想死。 【警告!宿主生命值低于20%。】 【警告!宿主即将死亡!】 “啊啊啊!怎么会这样!见习手册不是这么说的啊!”钱淡轻耳边传来一阵尖叫,紧接着,眼前出现一只圆滚滚的小团子,噼里啪啦敲了一串乱码,之后,就听见一个冰凉的机械音,跟说他快要死了的声音一样—— 【请问宿主愿意用全部身家挽回自己性命吗?】 就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钱淡轻微不可查地眨了下眼睛,他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紧接着,身体仿佛被巨大的能量撑起来一般,一切疼痛就如同幻觉般消弭无踪。身上的箭矢也被无形的力量移到角落的木柜子上。 钱淡轻坐起来,摸索着身体,血迹已经消失不见了。 他本能地站起身,想了一下,又嗖地蹲在墙后面,双手抱头掩护自己。 天知道那个箭是从哪飞来的,还是这样更有安全感些。 被冰冷的墙壁一激,钱淡轻混沌的记忆开始复苏,他是个保镖,是少有的那种,非常怕死的保镖。本来他肯定干不了这行,但退伍回来的华子哥好意拉扯了他一把,说他这种体格最能唬人,一旦遇见事往后躲就行,再加上平时多练练,肯定没问题。 华子哥给的钱特别多,还说最信任他这种听从指挥不瞎想的人,所以他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为了好好活着,他是全队训练最积极的一个,但怕死就是怕死,哪怕训练时把别人压在地上揍,真看见刀,他永远是往后躲的那个,直到有一次他躲在老板后面,被气急的老板辞退了。 不过辞了也好,这次的老板总让他觉得很怪,他从小直觉就准,跟华子哥说的时候他也很重视,华子哥还让他有事就录音打电话来着。 所以他为什么死了? 好像…… 好像是车被撞了。 强行遗忘的记忆重新唤醒,眼前仿佛还能看到一片赤红火海,皮肤被火焰吞噬的疼痛和窒息的煎熬分不清哪个更让他痛苦。 说起来,电话里华子哥让他快跑的,只是他没跑掉,可惜他的工资了,一万多呢,都够小芳和明仔一年的学费了,虽然他俩都高喊着要去工厂拧螺丝不用他掏钱。 想起懂事的弟弟妹妹,钱淡轻紧绷的脊背松弛了点,他下意识摩挲着脖子,缺摸了个空,他的表情瞬间空白,双手迅速在胸前上下摸索翻找,胸前都被搓热了却什么也没找到。 这不是他的衣服,更不是他熟悉的地方,最重要的是,院长爷爷不见了,他把院长爷爷弄丢了。 系统发现他救回来的宿主并没有像手册写的那样跟他攀谈,而是像困兽般警惕,甚至在角落里缩成了个大球。 既然如此,只能他闪亮登场了。 “咳咳!”学着主系统当众讲话那样轻咳两下,小团子一弹一弹地跑到宿主面前,拉长成三头身,看着软乎乎的,“考试系统221号为您服务,本系统将根据您的职业特征安排考试环节,帮助您适应社会,走上人生巅峰,您准备好了吗?” 失魂落魄的钱淡轻听到声音,耳朵动了动,倏地抬起头,环顾四周,双臂近乎本能地格挡在胸前做出防御姿势,但碍于自己还在蹲着,怎么看怎么别扭。 听着系统的介绍,他习惯性地摸着脖颈处思考,又一次落空。 脖颈处再也不会有那个透亮的玻璃小挂坠,从未穿过的奇怪衣服以及陌生的环境,无一不在提醒着他,他已经死过一次了。 虽然心绪繁杂,可生存的本能让他敏锐地捕捉着系统信息,有一个词极具诱惑力,“人生巅峰?就是我还能继续活着,而且还特别有钱的意思?” 他虽然不知道现在在哪里,但既然还有一次机会,他就要好好活着,这是他和院长爷爷的约定。 “能能能!”他的宿主真好说话,系统踮着脚尖快乐地转了一圈,在钱淡轻眼里,就是一个软乎乎的3头身小团子呼啦呼啦扭动身体,有点可爱。 小团子几乎压着宿主的声线开口答应,“虽然你现在全部身家都上交了,但是,绑定后我会每天给你发工资,而且只要你能通过考试,我还会发放奖金,你好好努力不会缺钱的。至于活着,你有一年的新人保护期,这一年里不管是什么伤都能加速治愈不会死亡,一年后也可以用便宜的价格续期,绑定不亏的!” 你的全部身家都上交了。 上交了。 交了。 了。 钱淡轻近乎呆滞地盯着小团子,对方一点都不可爱了,简直就是周扒皮! 除了曾经在孤儿院里最狼狈的那段岁月外,他还从来没有这么缺钱过。 他直愣愣地捂住胸口,隐约能听到心在滴血。 滴得噼里啪啦。 不行,他得挣钱! 原本还想跟小团子聊个天的钱淡轻腰板挺直,拿出去菜市场讲价的气势,语速都跟着快了起来,“那你们系统包吃住吗?每日工资能超过居民平均工资水平吗?工作地点离得远会有车补吗?你的一年保护期说白了只是医疗保险和工伤保险的一部分,剩下的三险一金怎么缴纳?有双休吗?会加班吗?加班是一小时起步计费吗?会按照150%给吗?节假日有什么福利待遇?年假放几天?” 系统被宿主一连串的问题问得头晕眼花,什、什么? 手册里不是这么说的啊,不是说好了一般宿主都会和系统攀谈几句,然后他们就牢牢绑定,一起奋斗的吗? 他为什么要给宿主交五险一金,车补、节假日福利又是什么? 他明明只是个普通的小系统罢了。 可回答不上来会暴露他很菜的事实,221脸皱成小包子,咽了两下口水才张嘴,还有点磕巴,“包住不包吃,你的房屋使用权在你,所有权归系统,工资是每天5先令,车、车补的话,应该能有吧,双休加班节假日什么的都要看你工作单位安排,五险一金也不是我交。” 这么答应该没问题吧?他背过宿主,疯狂搜索主系统,直到触发主系统的托管模式。 【一切解释权归系统所有。】 冰冷机械的音调压住软乎乎的系统音,紧接着透过光幕弹出一份文件。 【签字按手印。】 《考试合约》 1.考生需严格遵守考场纪律…… 还没等钱淡轻看完,系统仿佛是出气一般,嗖地下滑下滑到最后,指着那个签字的位置催促。 虽然有很多困惑,但是,为了活命为了钱,钱淡轻深吸一口气,没有犹豫地签下字,没有印泥,他试探性地将手指按在屏幕上,自动留下了印记。 眼前的光幕不断炸出朵朵小烟花,紧接着,严肃刻板的嗓音再次响起—— 【第一场考试——找寻身份。】 【本场考试时间:25分钟(含线索寻找20分钟,作答5分钟)】 【新手阶段提供线索数量,本次考试重要线索——6,考生需根据线索加以推理,得出结论,满分100分。】 【身份信息超过60分即可得到1先令奖励,低于60,每少一条分脱一件衣服,衣物全部脱掉也无法抵消分数,会获得电击惩罚。】 【如遇到无法脱衣服的情况,考生可直接申请电击惩罚。】 【若考生选择闭卷考试,成功后将额外获得6便士奖励。】 【考试期间不得离开考场,考试开始10分钟后可以选择交卷,如果超过60分,每提前2分钟,可额外获得6便士奖励。】 【一切解释权归考试系统所有。】 【考生请选择开卷or闭卷。】 【5,4,3,2,1】 【考生未作出选择,默认闭卷,请考生开始考试。】 还没等钱淡轻反应过来,开卷闭卷的选项已经灰暗,只有光屏上的倒计时提醒着他,这不是错觉。 他要赚很多很多钱。 他要好好活着。 所以他不能得罪系统这个“金主”。 钱淡轻暗自运气,不断安抚着自己,当视线移到电击和脱衣服时,他还是控制不住地竖起中指,“我#¥¥#%!”【你现在阅读的是 】 2、第 2 章 生气混合着郁闷,可光幕上不断减少的时间给了钱淡轻极强的压迫感,可整间屋子都是考场,让他一时间也不知道从何下手,只能来回转头,左看右瞧。 清晨的阳光已经顺着窗户透了进来,紧接着他看见窗边的煤油灯还在燃烧。 等等,什么? 煤油灯还在烧! 他霎时间支棱起来,猫着腰三两步冲过去,上下摆弄找到旋钮,迅速将灯熄灭。 这烧的可都是钱啊! 虽然对没有墙体遮蔽的窗户有些胆怯,可好歹他现在有了系统保护,而且,来都来了,钱淡轻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勉强说服自己探出半个脑袋,眼睛滴溜溜地转动,小心探查窗外。 这间屋子位于房子的一楼,昨夜应该是下了场大雨,地面满是泥泞,他等了一会儿,无事发生,才大胆探出整个脑袋向上看。 上面还有一层,窗户是凸出来的,遮挡住视线,墙壁被绿意包围,隐约能看见赭红色石砖。 不知道是不是地处偏僻的缘故,这个房子周围没有其他建筑,距离最近的一家就在对面,两个房子的间隔目测有180米以上。 很奇妙,对面的一楼窗户也开着,白色窗纱随风摇摆,隐约能看到里面的空荡。 钱淡轻拿起木柜上的箭矢,箭头是理所应当的铁质,长约90cm,用手掂几下,比他以往在射击馆的要沉不少,看材质,像是白蜡木的。1他站在曾经倒下的位置,闭上一只眼睛比划,如果真的是从对面射过来的,那只能说,对方是个相当出色的射手。2 在200码的距离直射他胸口。 好可怕。 一想到被这种人盯上,钱淡轻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一个没拿稳,箭矢跟着动作滑了下去。 也正因如此,手指在不经意间摸到箭尾的羽毛,发现了隐藏在羽毛中的字条。 说是字条也不完全准确,应该是“画条”。 灰白色的纸上,用铅笔画着三棵树,第一棵只有两个树杈,一个树杈上画着圆乎乎的一片叶子和4个小枝丫,另一个树杈像是被风吹弯了是的,朝右边歪折,上面画着1个圆乎乎的带经络叶子和3个枝丫。 第二棵树就复杂多了,树杈跟小枝丫交叠着,看得人眼乱。 后面还跟着第三棵树,三个…… 算了,真的看不懂。 钱淡轻努力了好几遍,最后决定放弃。 不过他发现了一个问题—— 如果这个箭矢是用来传递信息的,那为什么会射中他? 有病吧! 想着自己逝去的金钱,钱淡轻气得一把折断箭矢,连带着纸条一块扔在木柜上,光幕适时亮起—— 【重要线索一:奇怪的信息。】 【剩余时间:00:15:56】 刚才猫猫祟祟浪费了太长时间,看着倒计时,钱淡轻心中升起紧迫感,目光在窗边来回扫视,试图顺着刚才的灵感找到更多答案。 对比着两栋房屋,虽然没有更多的参照物,但是,凸窗、入口有顶棚、三角形山墙以及山墙上突出的花边轮廓,阳台和铁质栏杆……3 他眯着眼睛仔细打量,就连窗沿带着繁琐的浮雕。 他曾经跟的一个老板研究过建筑,他也跟着听了一耳朵,这应该是…… 是哪个时期的古建筑来着? 揪着头发努力回忆,他光想着老板说过,但说的是啥他不记得了。反正是外国的。 从刚才的煤油灯,他就知道他所在的时期不太先进,但没想到似乎还出国了。 也不知道他现在长什么样。 手不自觉地摸脸,钱淡轻将视线移到屋内,或许,他该找面镜子? 屋子并不大,是一眼能望到头的空荡,一共就三样东西—— 桌子,衣架和木柜。 桌子又矮又笨,摆在屋内正中央,桌子腿还瘸了一节,垫了几张报纸勉强维持着平衡,桌旁有个立地衣架,衣架上挂着件夹克。 除此之外,就只剩下他放“画条”和箭矢的木柜,靠在窗户旁。 而钱淡轻的位置,正好站在木柜和衣架的中间,木柜上的东西令他厌恶,所以他想都不想,转向衣架。 他首先拿下夹克抖了抖,一股发霉的味道直冲鼻腔,衣服上的灰尘混合着不知名的碎屑也舞动的到处都是。 侧头不住地咳嗽几声,待眼前的灰尘散去,才仔细检查着衣服。 夹克是浅棕色的,袖口和口袋的边缘都用棉布条裹着,似乎是怕被磨坏的样子。可就算如此爱惜,手肘处的褪色和磨损也能显示出,这件夹克有些年头。 衣服里侧有汗渍和油渍,想来是没怎么被洗过的。 钱淡轻注意到光幕的字又变了,这次是—— 【重要线索二:破旧的夹克。】 【剩余时间:00:12:48】 这有什么可作为线索的? 不就是在诉说着他很穷的事实吗?钱淡轻撇撇嘴,伸手探进口袋,这次倒是有了收获。 里面是一封信,信封被仔细的对折压平,哪怕在柔软的口袋里也没有丝毫皱损,足见主人的重视。 钱淡轻从信封里掏出信,看清字的一刹那恨不得时间倒流。 哈利·查德威克先生,很高兴通知您通过苏格兰场招募,请于7月1日上午8点30分到苏格兰场完成入职。 ——1875年6月30日。 【重要线索三:入职信息。】 【重要线索四:时代信息。】 【剩余时间:00:10:06】 苏、苏格兰场? 钱淡轻,不,哈利·查德威克赶紧把纸条塞回去,他连当个保镖都要躲老板后面,现在让他当警察?明天就入职?更何况现在可是1875年,维多利亚时期,伦敦的治安本就马马虎虎,他活命还来不及,怎么能放任自己冲向那么危险的地方。 他不配。 哈利猛地上前几步,动作粗鲁地将信封怼回口袋,像对待易碎品般小心翼翼挂上夹克,头也不回地冲向门口,快得仿佛后面有恶狼在追。 就算露宿街头他也认了,总能找到活计赚到钱的,前提是,他得先好·好·活·着。 【警告:未交卷考生不得离场。】 【警告:察觉到考生有弃考行为。】 【警告:考生如执意弃考,将没收考生所有资产,请考生脱下全部衣物,并做好成为黑户的准备。】 哈利站在门口,脚尖刚要感受自由的快乐,闻言,瞬间一个转身,脸上强扯出尴尬且礼貌的微笑,“你说,要脱·光·出·门?” 【是的,衣服属于考生的全部家产之一。】 哈利嘴角的微笑更加僵硬。且不说在这个年代,不穿外套都被视作不太礼貌的行为,就算是现代,脱光也绝对属于行为艺术。 他还真就,被拿捏住了。 哈利狠狠吸一口气,踹了一脚木桌,正巧踹到垫着的报纸上。霎时间纸片散落一地。 骤然失去报纸,本来就4条腿不一样长的木桌难以维系平衡,斜倒在一旁。 哈利弯腰捡起报纸,上面的新闻触目惊心,这边矿工出事,那边瘟疫横行,上一页是河水臭气熏天,下一页就是雾气或将成为致病根源。上帝的!这都能活那真是祖宗保佑! 都是些旧报纸,想来也没什么新消息,而且得到的信息太爆炸,他恍惚着将报纸放回原处,把桌子扶正,轻轻拍打两下,“大家都不容易。” 考试时间很快只剩下10分钟,可他还有个木柜没开。哈利三两步跑到木柜前,木柜只有一层,是锁上的,可目之所及处根本没有钥匙的踪迹。 他不得已蹲趴在地上,脸颊贴着地面,视线一寸寸扫过衣架、桌子的下面,当扫到木柜下面时停住。 钥匙紧贴在木柜的底部,他艰难地抠下来,爬起来打开柜门。 柜子就他膝盖那么高,为了方便观察,他索性蹲着,视线与柜门齐平。 里面的东西摆放整齐,清晰可见,一份证明材料,一串钥匙,一幅画,和倒扣着的镜子。 【距离考试结束还有最后5分钟。】 找钥匙用了太长时间,等听到提醒时,哈利已经没空管自己到底长什么样了,首先忽略掉镜子,拿起旁边的证明材料。 翻开第一页,呼吸就变得急促起来,哈利吞咽着口水,手指凑到纸上一字一顿的点读,生怕自己错过了任何信息。这是一份遗产继承材料,上面写着—— 他,哈利·查德威克,继承了伦敦西部的一套房产。 那可是伦敦西区啊! 但转念一想,他的全部身家都已经…… 嘶,心更痛了。 视线在这栋位于贝克街的卡姆登私邸上难以拔出,手却很麻利的将那串钥匙拴在衬裤上。要不是怕弄皱这份伟大的材料,他恨不得连证明都揣进衬衣贴身保存。 不知道是不是松紧带还没普及的缘故,扎裤腰和裤脚都用的系带,不过也正好方便了他,可以将钥匙串上去。 腰间滴里当啷的并不方便,而且他现在还是蹲着的状态,但他并不觉得硌得慌,反而哼起了歌。 【重要线索五:伦敦房产。】 【距离考试结束还有最后2分钟。】 似是看不惯他的样子,系统干巴巴的声音再次响起。 一下子从喜悦中回神,哈利也没心情哼歌了,略带急切的抓起画像,上面有三个人,一男一女还带着小孩,画的技术暂时没办法评价,但是一些重要特质都有,男人面容朴实敦厚,女人瘦弱却温柔,两人抬手揽着孩子,孩子的眼尾处有泪痣,嘴边还有个梨涡。 画像的背面写着:孩子,我们永远爱你。 下面还有一行字,贴得很近:我好想你们。 【重要线索六:画像。】 原主曾经有爱他的父母,就像他曾经有院长爷爷一样,只可惜,这份幸福并不长久,而他现在更是把院长爷爷弄丢了。喜提房产的快乐被腾起的负面情绪冲散,哈利看着仅剩的30s,也不想拖了,有些任性地点击提交,紧接着,眼前出现一张试卷。 【考试系统第一场考试专用试卷,共10题,满分100分,请考生根据收集到的线索进行推理,得出答案,限时5min。】 1.姓名 2.性别 3.生日 4.身高区间 5.年龄区间 6.惯用手 7.原职业与现职业 8.善用武器 9.家庭成员 10.身份特点 看着卷子的内容,哈利一下子蒙了。 这种感觉,就像是课本讲了1+1=2,但考试考的是f(x)=ax^2+bx+c。 他只能反复看着自己的线索提示,挑拣出能回答的部分—— “我叫哈利·查德威克,性别男,年龄20来岁吧,身高一米八。”哈利含糊着说道,他也不知道自己多大了,至于身高的话,没说一律按一米八处理。 【当前得分:30】 “我是个即将入职的警察,家庭成员有父亲和母亲,应该已经去世了。惯用手是右手。按照房屋的建构来看,这间屋子可能是办公室一类的,却没有墨水和笔,说明我日常不经常用到,我不是文员一类的职业。”哈利调动自己为数不多的脑细胞用力思考,他不想脱衣服,更重要的是,他想要那1先令。 【当前得分:55】 “我收到了奇怪的画条,这可能是跟某个、或者某些人的交流密码,但他们中间肯定有人讨厌我。”讨厌到恨不得杀了他。哈利不知道“画条”到底代表着什么,跟题目好像也没有关系,但他秉承着凑字数碰运气的想法,答了出来。 【当前得分:55】 分数并没有改变。 “我……”哈利挠着头发,我不下去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逝去,还剩最后45s,哈利的目光在屋子里来回转悠,最后停滞在镜子上。 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他抽出倒扣的镜子。 翻到正面,镜子上用血红的颜料写了一个词:微笑。 就仿佛是戳到某个开关一样,嘴角下意识上扬,镜子那边的人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阳光恰到好处的洒在脸庞,深棕色的头发闪闪发亮,配合着他嘴边的梨涡,整个人像含了蜜糖似的清甜温和。 与镜子里的自己对视,哈利本能的开口,“我应该,不是什么好人。” 【当前得分:60,恭喜考生通过考试。】 【现公布参考答案】 【1.略 2.略 3.1853.5.30,桌脚垫着的报纸里,有一份您的生日报,日期用笔圈了起来,还写着happybirthday。 4.大于等于5英尺9英寸。考生已成功入职苏格兰场,苏格兰场的入职条件为脱去鞋袜后,身高不低于5英尺9英寸。4您的实际身高为6英尺4英寸即193cm左右。 5.21-27岁,苏格兰场入职年限在21-27岁之间。5您当下的实际年龄为22岁。 6.右手。考生右手比左手大,并且右臂肌肉更加发达。 7.原职业:木匠。对照镜子可知,考生由于长时间用右臂刨木头,敲榔头,使得右肩膀姿态抬高,出现右肩稍高的特质。并且,考生忽略了关键性线索——夹克上留有大量木屑。现职业:警察 8.善用武器:榔头、刨子、枪。考生右手食指与拇指缝隙留有茧子,左手掌心处也存在薄茧6,是使用枪械的证明。 9.略。 10.考生在入职前收到神秘字条并遭人袭击,说明考生当下身份复杂,考生在镜子上写下微笑,并且微笑唇角回缩并上扬,出现鼻唇沟,随后才产生眼睛眯起的表现,二者并不同步,属于假笑范畴,存在伪装行为。7】 看到答案解析后,哈利恍然大悟,他觉得他又可以了。 原来没有那么难嘛,正当他马马虎虎地记了个七七八八,刚要退出,系统声音再次响起—— 【考卷将存入历史试题中,错题本功能已开启】 【考生信息已更新,请及时查看。】【你现在阅读的是 】 3、第 3 章 刚拥有系统就参加了一次考试,直到现在哈利才有机会看到系统的全貌,考试系统一共分了四个板块—— 考试中心、历史考卷、错题本、个人信息。 哈利先点开考试中心,里面的第一栏已经解锁,上面写着<新手特训:第一场考试已完成>,下面的栏目还是灰色的,被一个小锁头图标锁着不让考生看到,哈利只能点开历史考卷,而后惊讶地挑眉,那里面不仅有他刚才答得卷子,还有这间屋子的等比例还原模型,他挨个动手戳,都是可以移动和打开的,就连报纸的内容也全部收纳进去。如果运用的好,这完全可以成为犯罪档案库。 错题本也根据参考答案进行了分类,比如他现在已经拥有<警察行为条例>、<不同职业形象特点>以及…… 哈利看着最后一类露出死鱼眼,是<愚蠢大意看错合集>。里面赫然记载着他漏掉的报纸信息。 看到了看到了,两只眼睛都看到了!下次他连报纸夹缝都不会放过的! 至于最后的个人信息,哈利还是有点忐忑的,手指在屏幕前停了片刻才点下去。他对自己有自知之明,像他这样胆小且抠,还被系统嘲讽愚蠢大意的人,会得到怎样的综合评价呢? 【考生姓名:哈利·查德威克】 【经验值:10(距离下一级还差90分。)】 【智商:3(1:愚笨不堪;3:平凡普通;5:灵光乍现;7:颇有建树;9:绝世天才)】 【体力:7(1:病入膏肓;3:柔弱无力;5:能跑能跳;7:强壮有力;9:力敌万夫)】 【潜力指数:4星,直觉奇准可加以开发培养(仅系统可见)】 【当前资产:1先令6便士】 【经评价,该考生适合参加考试,建议从入门级开始。】 “经验值是什么东西?它有什么用?”哈利看到第二行就忍不住开口。 221从光幕中钻出来,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奶呼呼,“经验值是根据考试成绩转化的,60分转为10,60分以上每增加一分就多一个经验值,经验值能够帮助宿主升级,升到3级时宿主就能开启系统商城啦,里面的东西都可以用钱兑换,当升到5级时,宿主的经验值能按照一定比例转为智力或……” 221看到体力这项,沉默了,原来真的有宿主把战斗力点到极高,还这么怕死。 一同沉默的还有哈利,他看到智商点数3,简直想摆烂,所以这种“大任”为什么会降临在他这样平凡普通的青年上啊! 还有什么系统商城,肯定是骗钱的东西,谁都不能骗走他一分钱,谁都不行! 至于他是不是好人的事情,哈利也想开了,主要是3的智商不允许他想不开,事已至此他干脆就赖在苏格兰场里面算了,传纸条的坏人总不能闯入警察局吧。 更何况,他还有新人保护期呢,当务之急还是要多赚钱! 这么想着,那个看不懂的纸条也不再是困扰了,哈利本想把它烧了,纸条还没接触火苗,他就又收回手。要不还是放到新家藏起来吧。 没错! 他即将离开这里,搬到新家去,那可是伦敦西区,治安肯定比这里强多了,这么想着,哈利环顾四周,这个房间已经被他摸透了,不如上楼,这么想着,他的手浅浅放在门把上,发现系统没有任何阻拦,立刻动作麻利地推门而出,大步向楼上走,准备收拾行李跑路。 221就跟在哈利旁边,从兴致盎然到欲言又止仅花了10分钟。 “宿主……"当发现哈利趴在地上,用手敲地板分析下面有没有暗格时,221还在忍耐,可他发现宿主的行为是没有上限的,”这个床单都这么多窟窿了,要不算了吧。” “哈?算了?什么算了?多美丽……”哈利看着已经洗到看不出花色的破布,沉默了一下,换个角度继续赞美,“多结实的布料,有几个窟窿怎么了,等我找点布头补一下就行,实在不行还能缝一缝做枕套、补衣服……” 哈利掰着手指细数,他坚信一块布得用到最后成为抹布的程度,才是过完了布的一生。 是、是这样吗?系统见宿主说得头头是道,开始怀疑是不是他们星际时代的人过得太败家了。 几番建议都被宿主拒绝后,221迅速调转思路,企图跟上宿主的步伐,“宿主还有那张桌子,虽然腿短了一截,但是至少还能烧柴火。” 这个建议是不是很天才!221暗自鼓了鼓肚子,有些骄傲。他发现,当以宿主的角度看世界,所见之处就没有破烂一说。 “可以啊小家伙,”哈利抬手抹去头上的汗珠,顺从的将桌子扣在柜子上面,双臂用力,流畅的肌肉线条一瞬间鼓胀,将柜子连着瘸腿桌一起搬到门口,气息平缓地点评,“这桌子料挺好,等我给找块木头把腿修上还能用,到时候简单雕点啥,还能摆在家里做个点缀。” 他曾经在木料加工厂打工的时候,跟老板学着在桌子腿、椅子扶手上雕个小木头人小动物之类的,能多买好几十呢,这手艺可不能丢了。 “说起来,为什么刚才发布任务的不是你?”哈利的视线像探照灯一样巡视着这个破烂的小屋,试图从中找到“宝藏”带走,嘴上还不忘跟系统聊几句。 “因为……”221在空中转圈,哼哧半天才不好意思地开口,“因为我是考试系统的智能助手,如果检测到我3分钟内没有回答宿主的问题,就会自动触发系统脱管,还有开考信息也需要由主系统发布。” 懂了,哈利了然地点头,所以是这个221比较好忽悠,一旦检测到他要被忽悠瘸了,就会触发脱管。 “以后就多关照了小家伙,”哈利决定跟这个好忽悠的221打好关系。 几乎把墙皮都刮下来一层,哈利再三确认没有其他能带走的东西后,第一次踏出这件屋子,叫来马车夫,驶向新屋。 要不是行李太多,他其实想坐公共马车的,便宜好多呢。 哈利拎着行李,从路边几辆停靠的马车中精准挑选出最破烂的一辆,他眯着眼睛反复打量车夫几次,最终大步上前。 直觉告诉他,这个车夫很好讲价。 值得庆幸的是,虽然时空不同,但他的直觉依旧灵关,下车时还没等他拿出砍价的气势,就给他优惠了1便士。 赚翻了! “谢了兄弟,有机会还找你!”哈利不顾街边人的眼神,停住脚步朝车夫挥了挥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马车跑得更快了点。 * 新家比他想象中要豪华的多,虽然还是两层楼,可光是一楼的客厅就有之前那个两倍还大,丝绒面的扶手椅取代之前的粗糙木凳,胡桃木的桌子被仔细抛光打蜡,与他扛来的、瘸了一条腿的桌子形成巨大反差。 哈利放下行李,在几个房间来回转悠,还不忘啧啧称奇。 “老天,这一箱子的手帕可值不少钱。”哈利抖着柔软的丝绸手帕眼睛放光。这可是19世纪的丝绸手帕,如果能卖出去… “宿主,你只有使用权!”凭借对宿主的了解,221不用动处理器就知道他想干什么。 对啊,他全部身家都已经上交了,除去刚才坐马车的钱,全兜就剩下可怜的8便士。 老天爷,这车费可真帝国。 况且,他习惯性摸上胸口,那里空的让他发慌。他要去买个小玻璃瓶子,虽然里面再也装不了院长爷爷墓前的那捧黄土,可至少让他心安。 三下五除二将行李归置好,也没管破旧的夹克与笔挺的西装有多不协调,拍拍手出门溜达。 伦敦西区不缺生意,光是他在牛津街前后转悠的20来分钟里,就看到了两家杂货店和一个药店。 他甚至还看到了几家帽子店。 原来帽子还有那么多讲究吗?出于好奇,他进去瞅了两眼,被里面的配饰吓得吞了几口口水。 一根帽针,比他手掌还长,尖端反着冷光,这东西要固定在脑袋上?确定不会把脑壳戳个洞? 而且……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这么个小东西要2英镑。 抢钱也不过如此了吧! 在伙计的强烈安利中,哈利勉强保持微笑,后退几步转身离开,打扰了。 和那个帽针相比,就连那个拇指大小的小瓶子要他8便士,都显得亲切可人了起来。 但这是他的全部存款! “先生,8便士已经是一个极为优惠的价格了。”见哈利踟蹰不定,伙计微笑着继续游说,“你看这个瓶子它迷人的光泽,它的制作者为了控制瓶子的大小和美观真是用尽了全力,相信不管是作为饰品还是收藏,都能展现您优雅的气质。” 哈利可不是能被几句话糊弄过去的人,精打细算的杀价能力刻在骨子里。 “可上面杂质很多。”他没有露出半点满意,反而是有些挑剔地翻转瓶子,指着瓶口处的气泡,看上去尤为不满,“而且这木塞子一看就是块废弃的边角料,小伙子,这可不是一个对待珍品的方式,最多只值4便士。” 这还是少年第一次碰到还价的,他有些瞠目的没有回话,这可是伦敦西区! 旁边还在选购的人也都好奇地抬头,不动声色地张望着这边,对于他们而言,购物的一般流程不过是进店,问价格,填写地址,送货,还从未见过讲价的,大家似乎已经默认着一个事实,只跟街边叫卖的小贩讲价。 感受着似有若无的目光,但哈利根本不在意,如果区区几缕目光就能省钱,那尽管看好了。 店老板注意到不对劲匆匆赶来,知道情况后立刻进入战斗状态,跟哈利就这个瓶子激烈讨论,最终以5便士3法新的价格成交。 不过哈利也没吃亏,愣是又蹭了店主一根细链子,当即将玻璃瓶挂到脖子上。 “哈利你可真是个不错的小伙子,要是以后想找工作尽管过来。”店主拿起旁边的水壶猛灌几口,他可太久没碰到这么能说的人了,这如果是他的雇员,肯定能给他省很多钱。 哈利垂眸转动瓶子,虽然瓶子里再也没有那捧黄土,样子也和之前的大不相同,但总归是个念想。抬眼时他重新恢复着嬉笑模样,“那可不行老汤姆,我还想着多赚些钱随时光顾你这里呢。” 老汤姆闻言龇牙咧嘴地掏出手帕擦着脑袋,稀疏的头发被揉得东倒西歪。 * 第二天,哈利早早出门去了苏格兰场,那里已经有人等着了。 都是未来的同事,大家说话也没什么顾忌,薪水和工作时间是刚入职的新人们永恒不变的话题。 “像我们这种见习警官每个周15先令,别看工资不高,这已经算是很好的了,我们现在都不参与夜巡,每天上午8点到下午1点跟着老警察转悠,回来接受检阅,听听训话,再上个操练课就行。1我最担心的是要背法律条文,那东西太难了。”说这话的人是维克多,他站在人群中央,像个骄傲的小公鸡一样昂着头。据说他家里有亲戚在当警察,看样子应该挺可信的。 一个周15先令,再加上他每天能从系统那里领5先令,也就是一天大约有7先令2便士还多,昨天他逛街的时候也观察了,西区大多数面包房里,最便宜卖2便士3法新,老汤姆的饼干倒是能更便宜些,2便士就能到手,但总吃饼干也不是个办法。他还得攒攒钱把厨具买齐,自己做饭更省钱。等他下班可以去东区,看看有没有更便宜的店。只是如果从东区再买东西回家,就不能坐公共马车,那要多花3便士…… 哈利正蹙着眉,凝重地计算花销,没注意到旁边的屋门开了。 六名高级警官从屋内走出,打头的那个视线锁定人群中央的维克多,眼皮微抬,深棕色的眸子毫无情绪,声音不浅不淡,“知道的还挺多啊小伙子。” 维克多闻言往后退了几步,一直高昂的头也乖顺地低下,“沃特森警督,早上好。” 哈利随着周围人一起打招呼,听他们说起过,这个警督是给他们面试的考官之一,他应该表现出认识的态度才行。 沃特森简单点头没说话,六名警察在他们面前一字排开,位于中央的那个人向前走了几步,听完对方的介绍,哈利才知道,这就是局长。 他们这批入职的有10个人,局长挨个拍了拍他们,并且亲手将一包东西递给他们。 哈利打开包装,里面有制服,手摇警报器和一本小册子。制服是蓝色的燕尾式上衣,领子上还印着警署的字母以及个人编号,小册子名为《警察训令》2,虽然不厚,但要求他们全部背诵,2个周后要考试。 在进行宣誓后他们两两一组,跟着不同的老警察进行操练,这些老警察们不仅要带着他们一起巡逻熟悉情况,还是他们未来两年见习期的师傅,给他们上课。 哈利的同伴是g·雷斯垂德,在闲聊时大家发现只有他俩住在伦敦西区,虽然嘴上还都打着哈哈,实际却若有似无地将他俩排除在外。组队时也就顺水推舟的呆在一起了。 而他们的老师就是那个严肃冷淡的警督,卡尔·沃特森。 也是所有带队警官中,唯一的警督。 巡逻任务并不难,难的是不让他们拿着武器,就连警棍都要藏在衣服里,保证公民们看到他们不至于惊慌,天知道哈利多想说一句,别人是不慌了,他看见歹徒时要慌了。伦敦的犯罪率可从不开玩笑。 但规矩就是规矩,哈利只能照办,还好目前给他们这帮菜鸟安排的巡逻任务在白天。 “这就是我们要巡逻的全部街道了,”卡尔一边说着一边带他们往回走,“记住我说的那几点注意事项……” 可算是要结束了,哈利内心长舒一口气,上班第一天,无事发生,真是太棒…… “沃特森警督,诺福克郡警局发来电报。” 一个清脆的嗓音打断哈利的想法,哈利寻声看去,一个小听差正挥舞着手里的纸条。 卡尔闻言立刻三两步上前,接过纸条,视线迅速扫过,眉心出现深深的褶皱。他转头,不抱希望地朝着两个什么都不会的新人开口道:“福丁汉姆村的治安官上报,说在布罗德郊外发现一具尸体,诺福克郡警局向苏格兰场求助,你们愿意跟我去看看吗?” “当然愿意。”雷斯垂德声音里都带着激动的颤音,几乎是沃特森警督话音刚落,就迅速接上。 不愿意!你听到了,我不愿意!哈利脑子里喊得声嘶力竭,但脸上也依旧只能扯出僵硬的笑容,抬手握着胸口的小瓶子,看向身体前倾快冲到沃特森旁边的雷斯垂德,只恨不能往后退几步。 但这种事情拒绝就很不合群,这才入职第一天,两相对比很容易给警督造成不好的印象,万一见习不合格,他不仅要失去每周的15先令工资,就连系统发的每天5先令肯定也保不住。 在脑子里疯狂洗脑自己,可愿意这个词愣是说不出口。哈利明显能感觉到警督探究的视线扫向他,脑子一抽问出声,“报、报销吗,我是说车费。” 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我是哈利·查德威克,我在苏格兰场,问我的上司车费报不报销。 哈利的内心留下宽面条泪,车费报不报销他不清楚,但可能他要先报废了。 卡尔摇头失笑,是他在军队里待太久的缘故吗?他觉得自己跟不上现在小伙子的思路了,他还以为哈利是害怕了,刚想说对方可以留下,但显然,小伙子只关心要不要自己掏钱。 “放心,办案还不至于自掏腰包。”卡尔抬手拍了拍两人的肩膀,“走吧,我们需要坐最快的火车赶往诺福克郡。”【你现在阅读的是 】 4、第 4 章 从火车站出来,外面已经有人迫不及待地等着他们,是一名叫马丁的警探,他探出半个身子,在四轮马车上用力摆手,表情非常严肃。 待他们坐稳,马丁就急切地让车夫出发,并朝着卡尔开始介绍情况。哈利和雷斯垂德在一旁默默听着。 “太惨了。”马丁一边比划着一边摇头,“右侧耳朵被割下来,虽然血渗在土里看不清了,但是旁边还有碎肉!” “嘶!”从来没经历过这种事的雷斯垂德十分配合,表情随着马丁的讲述不断变化。 哈利也在听,可他根本做不出嘶哈的行为,他的脸已经完全僵住,用力的咽着口水。手指仿佛镶在门把上,脑子里两个想法不停打架—— 要不跑吧,这都分尸了。 不行,没钱。 马丁身子向前探,舌头舔了舔嘴角才继续开口,“更可怕的是,哈德森,哦就是死者,他的那个位置……也被割下来,跟耳朵一起,现在都还没找到。”他说着,用视线隐晦地扫了一下身体的下半部分,在某处停顿一秒,赶紧移开。很显然,即使在封闭的马车,这位绅士很难说出器官名称。 咕嘟。哈利吞咽口水的声音更大了,原本僵直的脸也控制不住扭曲一瞬,这得多疼啊。凶手该不会是个变态吧,怎么还能割那里! 这么想着,他更加用力地攥紧门把手,随时做好逃跑的准备。 “是谁第一个发现的?”卡尔淡淡开口,打断哈利脑内正在演习的逃跑方案。 “别提了,”说起这个,马丁更加头疼,“今天早晨6点左右,珍妮小姐和她的侍女照常去沼泽地周围采花散步,闻到异味,顺着过去找,发现了尸体,珍妮小姐当时就晕过去了,侍女也是强撑着没倒下。” “太可怕了。”雷斯垂德忍不住凑过去,眉头也紧皱在一起,“这两位淑女肯定会做噩梦的。” 没错,哈利暗暗跟着点头,他也会做噩梦的,求求了放他走吧! “那个哈德森和周围的其他人什么关系?是不是因为得罪了谁所以……”雷斯垂德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卡尔抬手止住。 “没到现场前,不要假设任何情况。” 卡尔严肃的表情配合着话语,让哈利无端想起曾经的物理老师,老师也总跟他说,看题看题,根据题目答,别自己瞎编条件,原本紧绷到即将断裂的神经,因为联系到熟悉的话语也短暂地松弛了几分。 车内再没人开口,就这样安静地到达现场。 车停下,哈利的左脚刚接触到地面,系统的声音就紧跟着响起—— 【第二场考试——沼泽分尸案】 【本场考试时间:2小时(含作答时间)】 【试卷满分100分。超过60分即可得到3先令奖励,低于60分,每少一分脱一件衣服,也可等量替换为电击惩罚。超过80分可获得案件回溯一次,超过90分即可得到称号奖励,机会不容错过!】 【本次考试不划定考场范围,请考生自行探索。】 【当前人数过多,已对考生开放所有人的基本信息,点击人物姓名即可查看。】 【考试开始90分钟后可以选择交卷,如果超过60分,每提前10分钟,可额外获得6便士奖励。】 【考生选择闭卷考试,成功后将额外获得6便士奖励。】 【一切解释权归考试系统所有。】 【请考生选择开卷or闭卷。(5s)】 “开开开!”哈利急得差点蹦起来,虽然6便士很诱人,但这是他第一次面对尸体,还是先简单点好。 【试卷已启动,考生接触尸体时发放试卷,请开始考试。】 哈利听到熟悉的开始考试信号,没忍住,闭了闭眼睛,他不该左脚下车的,是不是左脚不太吉利,下次换右脚成吗,还是说…… 要不,他下次不下车算了。 他要跟车锁死。 不过还有一件事引起了哈利的关注,就是系统说开放了基本信息。 他当即点开旁边人—— 【雷斯垂德,男,智商:3;体力:6。】 【卡尔,男,智商:4,体力:9。】 【马丁,男,智商:3,体力:5。】 “愣着干什么呢?”雷斯垂德就跟在哈利后面,见同伴一动不动地站在车边,抓着他大步向前走。 哈、哈哈,望着智商点数,哈利嘴角抽搐,恨不得拽着雷斯垂德往回走。 马车4个人,智力一个到5的都没有,退堂鼓打得更响了。 尸体卡在沼泽地和灌木丛交接的位置,再向西200码不到就是湖泊,远远的能看见一群人围在边上。血腥味混合着泥土的气息迎头扑在哈利脸上,让他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脸上的表情一寸寸凝固住,呼吸都变得急促。 大脑拼命发出号令让身体快跑,可身体却被雷斯垂德用力地拽了个踉跄。 “快点快点,卡尔在前面等着呢,你别停下啊。”雷斯垂德感受到阻力越来越大,不由地加大力道,嘴上还不住地催促着。 “你,你先去吧。我觉得这里不对劲。”差点被拽倒的哈利紧张到直接扯开对方的手,随口敷衍一句,双手扶住膝盖,像是发现线索般看向地面。 雷斯垂德闻言一愣,脑袋在远处的卡尔和低着头的哈利之间转来转去,最后停在原地没动,跟哈利一起弯腰,“你觉得哪里不对?” 不是,你怎么就不走了?哈利看着旁边的同伴眼神都带着绝望,这家伙怎么就不按照套路来呢! 可被诚恳的湖蓝色眼眸盯着,敷衍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哈利咬着嘴唇,脑筋飞转,眼睛也更加用力地看着地面。 不对劲,真的很不对劲,或许刚才还能归结成随口一说,可越看地面越觉得有问题。 哈利抬起一只脚,对比着自己的脚印,又看着旁边那些杂乱无序的脚印。 在这些脚印中,有一枚,极其显眼—— “你看这里。”哈利扯过雷斯垂德的袖口示意对方看过来,“我的体重大概是12英石,可你看我的脚印深度,再看看这个。” 沼泽地附近是最容易留下痕迹的地方,他们这么多人来来去去,脚印或深或浅或交叠在一起,而中间那枚完全不正常。 雷斯垂德也跟着抬脚看向自己的鞋印,眉头不自觉地锁住,“那会不会是有人踩在同样的位置,一个脚印踩了两次?” 哈利闻言,弯腰朝前走几步,这个奇怪的脚印还在向前延展。且不说被踩过的泥土会更加坚实不容易下陷,而且,如果真的有人一直踩在前人的脚印上前进,“那他就更可疑了。” “先别管什么奇怪不奇怪的了。”雷斯垂德发现卡尔朝他们挥手,赶紧转头叫人,“快走啦。” 虽然内心充斥着拒绝,哈利依旧僵直着一步步靠进。 死者的周围,就连空气都格外黏腻可怖。 那是一具恐怖的尸体,起码对哈利这个从未见过尸体的人来说是这样的。 死者侧卧在地上,头却不自然地扭到另一侧,压住割掉耳朵的伤口,眼睛向外凸起,直勾勾地望向湖泊。嘴巴张到极致,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面目狰狞又痛苦,双手呈开放状态,手掌却半握着像是要合拢,两条腿纠缠着蜷缩在一起,靴底和侧面沾满了沼泽地的污泥。 “死者名叫哈德森,55岁,中等身材,生前是一名普通水手,推测死亡时间为昨晚,死时头部被红花格衬衫包裹,口袋里装有福丁汉姆村与顿尼梭普村的路线图,还有一英镑金币和一盒火柴,死者未遭抢劫,尸体耳朵被割下,生殖器丢失,从出血状况来看,为死亡后被割,尚未发现凶器。” 【试卷已发放,请考生及时查看。】 【考试系统第二场考试专用试卷,共9题,满分100分。请考生根据收集到的线索进行推理,得出答案,于考试结束前上交试卷。】 1.死者信息。 2.死亡时间。 3.凶器。 4.死亡原因。 5.死者头部被包裹的原因。 6.死者死亡后耳朵被砍掉一边的原因。 7.死者生殖器消失的原因。 8.死者与福丁汉姆村及顿尼梭普村之间的关系。 9.凶手是谁,并简述行凶过程。 哈利没有管系统的叽叽咕咕,他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死者,双腿紧紧贴在一起,不住地打着颤,手指自虐式地扣着嘴唇的死皮。不知道为什么,越是害怕,他就越难移开视线,那双凸起的死灰色眼睛就像来自地狱的镰刀,恨不得把他拖进深渊。 “死者身上的钱财都在,面目表示清晰,说明凶手并没有隐藏死者身份的意思,他割了一边的耳朵和生殖器,很可能是出于愤怒或其他情绪。”卡尔皱着眉,斟酌地给出结论,“另外,死者口袋里装得路线图都分别是指向哪?” “是两个村的治安官家,今天就是福丁汉姆村的治安官报案,他的女儿珍妮和侍女一起发现了死者。” “那好,”卡尔点点头,“雷斯垂德,你去顿尼梭普村的治安官家打听情况,哈……” 卡尔转头看向哈利,发现对方正怔愣地与死者对视,身体僵成一条木棍,看情况是第一次接触尸体,已经不能思考了。 “哈利留下跟验尸官先生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线索,马丁警官,我们去找治安官聊聊。” 被卡尔的声音唤醒,哈利胡乱地点点头,他并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但被打断的对视让他从恐惧中脱离,虽然腿还是软的,可起码能在周围转转。 他先打开系统界面,时间还剩下1小时30分钟,考卷上的题他只会答死亡信息以及死亡时间,还都是验尸官先生说的。 那个先生真是个好人。 不过…… “先生,哈德森不是被刀砍死的吗?”哈利蹲在验尸官侧后方,借助对方的阻挡,从缝隙处看着对方翻动尸体。虽然说分尸是死亡后的事情,但凶手行凶用总不能用两种工具吧。 “他的死因目前还不清楚,而且那不是刀,更像是匕首,大概巴掌这么长。”验尸官比划着,还侧过身示意哈利向前,割下耳朵的那侧被清洗过,露出清晰的伤痕,“从脸颊处伤痕的长度就能推测出来。” 哈利本来还想着借验尸官的身体挡一挡,这下又是直面血腥,他手指用力抠着掌心,克制住想吐的冲动看向验尸官指的伤疤。 那处伤在脸颊贴近耳朵的部位,凶手用力极大,伤口深可见骨,哈利抬手用力攥着瓶子,想要从中汲取些力量,缓了好一会儿才放开。 他用左手攥着右手,控制住不要颤抖,在尸体上方靠着直觉推演—— 凶手应该是用一种切菜的方式,匕首横着砍下,依靠蛮力想直接割断死者的耳朵,但黑夜中他没能看清,这一刀砍偏了。 哈利的手指从疤痕上空挪开,平移到耳畔。耳朵处的刀伤一道叠着一道,明明凶手力气足够大,匕首也足够锐利,可切割的位置参差不齐,碎肉混合着泥土形成令人作呕的一滩泥泞。 从伤口的平滑度来看,第一刀,砍下了耳朵的三分之一,可第二刀,连五分之一都不到,后面更是越来越碎,刀伤参差不齐。哈利顺着伤口缓慢移动,“你开始迟疑了,你的手在颤抖,你的力气越来越小,你在……” 哈利看着团成一个球的花衬衫,上边血迹斑斑,他近乎本能地得出答案,“你在恐惧。” 就像他刚才那样,仿佛被尸体怨毒又狰狞的灵魂包裹住,所以每一刀都更加艰难挣扎,最后掩耳盗铃般盖住死者的头颅。 221小团子从哈利头发上探出来,看着面板上的直觉噌地蹿到10,震惊地用圆球手搓自己的小胖脸,他的宿主意外的可靠啊! 已经如此恐惧了,你为什么还要割下死者的耳朵,你在隐藏些什么? “哈利?诶!”眼前忽明忽暗,哈利猛地清醒,顺着声音抬头,验尸官正在他面前挥着手,“你在说什么恐惧不恐惧的?还有,你的手都要碰到尸体了。” “啊?啊!”哈利看着指尖和死者的距离,猛地回过神,吓得大叫一声,像兔子似的嗖一下跳老远,他疯狂甩着手,总觉得尸臭味正顺着指尖一股股朝他涌上来。 “呕!”哈利只觉得胃内不断翻腾,忍不住扶着旁边的树干弯腰大吐,吐到胃里的面包残余半点不剩,生理性泪水混合着鼻涕一起涌出。 221看到数据就像坐过山车一样,忽悠一下低到谷底,嘴边的鼓励瞬间噎了回去,宿主他可能不太行。 “吐出来就好了。”验尸官晃晃悠悠走过来,拍了拍哈利的肩膀,“你只是刚来不适应,等过他三四个月,对着尸体吃饭都不含糊。” 谢谢,并没觉得好受点,甚至更想辞职了。哈利听着不像安慰的安慰,太阳穴一突一突的,碍于对方是前辈,也不好反驳,只能从兜里掏出手帕胡乱擦把脸,重新挑个话题,“先生,你觉得凶手为什么会割掉哈德森的耳朵?” “猎奇?或者泄愤?”验尸官耸了耸肩,“凶手还能割下生殖器,这样的人很难用常理推测,不说了我去看看死者的下半身,啧啧。” 真的是这样吗? 哈利总觉得凶手在处理尸体时过于犹豫,还带着恐惧。他回忆起刚才的画面,凶手害怕到蒙住死者的头,都要将这两个部位去除,这其中肯定有原因。 他看向验尸官,对方已经检查到鞋的位置了,他快步走过去,“先生,我们重新再检查一次吧。” 【剩余时间01:08:45.】【你现在阅读的是 】 5、第 5 章 见哈利如此坚持,验尸官耸着肩半跪在尸体旁边,用手指按动尸体右脸连接的伤口处。 细碎的肉丝连同血液堵在耳道处,哈利看着验尸官就这样略过,按动到其他地方,没忍住指着失去耳朵的孔洞,“先生,我们可以掏开来看看吗?” “里面没什么好看的,从哈德森的衣着外表来看,他很不注重卫生,除去碎肉估计就剩下耳螨……”验尸官拗不过哈利,嘟囔着夹出碎肉,而后眼睛因震惊变得滚圆。 孔洞内壁确实有耳螨,但中间却有个空洞,血液顺着中间的圆孔流进去,消失在耳道内。 这下子验尸官的神情终于严肃起来,他让人点着煤油灯,一手拿着镜子找准角度将光线尽可能打进耳道,一手拿着工具,一点点向内探。 哈利都蹲累了,他站起来,被验尸官随手放在一边的鞋子绊到,踉跄着向前冲几步才稳住。 他回过头,视线在“绊脚鞋”上停驻。这鞋子是哈德森的,上面的划痕也能看出已经有些年头,污泥没过鞋跟,连鞋面都溅上了泥点子,一想到他万一没站稳说不定还会摸这个东西一把,哈利脸都快绿了。 不对,等等,没过鞋跟? 他看着鞋,又回忆起刚才感觉到古怪的脚印,想做实验的心蠢蠢欲动。 可……这是从死者身上扒下来的! 他的脸抽动着,嘴巴抿起又放松,如此反复几次,才勉强给自己做好心理准备。 没事这只是一双鞋,一双普普通通的鞋,对,不要想他是从死者脚上扒下来的,不要想! 他一咬牙,拿出手帕盖在鞋筒上,拇指和食指用力,用最小的着力面积捏着鞋过去比对。 鞋放下去的一刹那,严丝合缝,污泥的高度和鞋印几乎分毫不差。 哈利看着鞋又对比着死者瘦弱的身躯,唇角拉平。 “哈利,你过来看。” 没等哈利想清楚,验尸官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他连忙赶过去,被验尸官一把拉着蹲下。对方已经将尸体的头掰正,重新打理好,“你的发现非常有价值,这可能才是死者的致命伤,不过不是匕首,而是一个长约6英寸,棒针粗细的武器,一击致命。” 随着验尸官的讲述,哈利仔细地探查着伤口,眼前似乎能想象出一副画面—— 在漆黑的夜晚,一个人举着武器,重重地戳向哈德森的耳朵。 嘶,想想就好疼。 哈利摸索着自己的耳朵,甚至因为联想过度,感觉耳朵吱吱地传来阵痛。 只是…… 他站在死者旁边,不断转动身体,脑内模拟凶手朝自己戳刺,越想越不对劲。哈德森当时是怎样的姿势,才能被人刺穿耳朵?站在侧面?可这又不是视野盲区,总不该一点反应都没有吧。 【剩余时间:00:55:21】 哈利听到系统的提示音,再看向试卷,他现在第三题的凶器和第四题的死因都有眉目了,第五题头颅包裹的原因和第六题耳朵被割下的原因也基本猜出答案,但凶器是什么还没找到,耳朵去了哪里更是未知。 “6英寸,棒针粗细……”哈利喃喃自语道,他总感觉自己见过这东西,可到底是什么,脑子又像糊了一层雾一样,根本看不清。 “哈利!哈利!”远处的呼喊声打断了他的思索,哈利顺着声音望过去,是雷斯垂德,他旁边还跟着两个人。 其中一个身材瘦削高挑,黑色的绒面呢大衣衬得整个人更加修长,笔挺的鹰钩鼻配上炯炯有神的双眼,机警中带着兴奋,看着完全不像是来案发现场,更像是跃跃欲试地参加什么解密比赛。 这些对于哈利来说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 【夏洛克·福尔摩斯,男,智商:9;体力:6】 哈利揉搓着眼睛反复检查系统提示,没错,真的是9! “我的老天,我的老天!”他控制不住地喃喃自语,放在腿侧的双手忍不住攥紧,不着痕迹地打两下空气。 耶稣,圣母,三清在上! 他有救了! 哈利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雷斯垂德面前,刚想让对方引见,却不曾想对方快他一步。 雷斯垂德正兴奋于他们取得的进展,用力地拽着哈利,语气中带着些神秘兮兮,“我这边有大发现!” 哈利看着旁边金闪闪的智商9,想到还要拜托雷斯垂德引见,就有一搭没一搭地应和,“什么发现?” 他不信世界上还有比智商9的天才更重要的发现。 “我们去到顿尼梭普村的时候,那个治安官已经去世了。” 第、第二个受害者? 哈利屏住呼吸,应和的声音接不下去了,有些僵硬地转身看着雷斯垂德,紧张到面无表情。 雷斯垂德一开始还在等着哈利吃惊,可发现哈利并没有做出令人愉悦的反应,耸了耸肩有些无趣地开口,“老特雷弗治安官昨天收到一封信,盖福丁汉姆村的邮戳,听侍女们说,应该是贝多斯寄的。他看完信后吓到中风,今天凌晨就不行了。对了,这位是老特雷弗治安官的儿子,维克托·特雷弗先生,旁边的是他好友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 哈利紧张的面容和缓下来,不是第二个受害者。可马上,他就脱下帽子看向难掩悲伤的年轻人,微微鞠躬,声音严肃中带着安抚,“听到这个消息我很抱歉。” “不、不必。”小特雷弗掩着面,心情复杂。他看完了父亲留下的遗言,父亲没有想象中那么正直善良,曾经为了抢夺海船杀过人,可即使这样,那也是他最敬爱的父亲,他不想让清白了一辈子的父亲去世后被非议,但现在涉及到命案,也不由他想不想了。 他将紧攥在手中的信和父亲的遗言一起递到哈利面前,哈利刚要抽走,就感受到了对方的阻力,再次试探时阻力又消失了。 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这位清秀的年轻人如此矛盾? 他低头先看了那页薄薄的信纸,“伦敦野味……粘蝇纸订单?” 这是人类的语言吗? 哈利迷茫地抬起头,发现雷斯垂德没隐藏好的窃笑,对方在注意到他后,赶紧轻咳一声,“我当时也不清楚,但是福尔摩斯先生破解了这道谜语。” 福尔摩斯先生、破解、谜语! 那个金闪闪的智商9! 刚才被第二个‘受害者’打断的思绪重新接轨,哈利脑子里的小灯泡嗖一下亮了,目光灼灼地转向旁边…… 不,已经跑到验尸官身边看尸体的青年。 对方头上那迷人的智商点数,在哈利眼中耀眼夺目。 福尔摩斯的注意早已转移到死者身上,被验尸官阻拦,没能亲手检查使得他有些沮丧,不过他转而掏出放大镜,在尸体周围转悠起来。 察觉到哈利的视线,福尔摩斯瞄了眼他手上的信纸,了然中带着漫不经心的无聊,“从第一个词开始,每隔两个词读,就能找到答案。”1说完,他又蹲在地上继续观察。 哈利依言重新低下头,果然,这次字条的含义清晰可见:一切都完了,哈德森已全部检举,你赶快逃命吧!2 这都能解出来? 这难道就是9的智商吗? 而且他还勤奋,不怕案发现场,勇敢的协助破案,这么多美好的品质一个劲儿地往外涌,简直像金矿一样! “不对,不是这里,哈德森不是在这死的!”福尔摩斯似是发现什么,敏捷地跳起来,眼睛里带着兴奋,可还没开口,就注意到哈利灼热的视线,脑子里的想法一下子止住,或许这些警察并不需要他多嘴,甚至认为他在无聊地抢风头。 他抿住嘴唇,不自在地挪开视线。 【剩余时间:00:40:35】 哈利没有管系统的提醒,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天呐!他的小金矿开始爆金币了! 他等了片刻,发现福尔摩斯并没有开口,抑制不住地冲上前,热情地拉住他的手,上下不断摇摆着,“福尔摩斯先生,您的才华真是稀世珍宝,当今罕见!您有什么伟大的见解,还请不吝赐教。” 稀世珍宝?当今罕见? 第一次得到这样直白的赞誉,福尔摩斯意外中带着无措,被放开后,手指交错互相摩擦,仿佛还能感受到刚才的温度,嘴巴张开又闭紧,反复几次,脸颊因为激动升起红晕。或许,他的想法没有错,演绎推理真的可以成为他毕生的职业。 短暂的激动过后,福尔摩斯迅速重归平静,他的眼神依旧锐利如鹰,在哈利的支持下行动越发敏捷,“我们发现了生殖器、耳朵和匕首,在……” “在顿尼梭普村走过来的灌木丛附近。”雷斯垂德忍不住开口,他原本觉得这趟收获丰沛,想朝哈利炫耀一番,可他们表现得简直像他不存在一般,明明这份发现他也有功劳! 他说完一挥手,抢先带领大家去现场。 生殖器、耳朵和匕首被埋在一个小土坑里,两者都露出一半还多,验尸官率先检查那两个器官,将匕首放在一旁,一直沉默跟随的小特雷弗仔细辨认着匕首,面色更加苍白,“这个匕首是我父亲的,”他看向目露狐疑的雷斯垂德,面露苦笑,“他曾经拿着这把匕首和猎枪跟贝多斯先生一起打猎。” 雷斯垂德摸索着下巴,冷不丁来了一句,“你曾经跟哈德森有过节对吧。” 哈利并没有注意这些,因为他听到了系统的提醒—— 【距离考试结束还有30分钟。】 只剩半小时了。哈利抿着干涩的嘴唇,视线来回扫视试卷,他还有很多没有弄清的疑点,比如凶器、凶手及作案过程、死者生殖器消失的原因,死者与…… 等等! 他低头翻看着老特雷弗的遗书,或许“死者与福丁汉姆村及顿尼梭普村之间的关系”这一题,他能找到答案。 遗书很长,哈利挑着重点看完,终于理解当时小特雷弗为什么不愿意将遗书给他们了。 它代表着老特雷弗不堪的过往,一旦公开,老特雷弗曾经的宽厚仁善都会变成笑话。 老特雷弗原本因为犯罪被流放到澳大利亚,在途中结识了贝多斯等人,他们买通了部分水手,杀害船长抢夺格洛丽亚斯科特号,夺船行动后,一部分人认为要斩草除根,而老特雷弗和贝多斯不忍心,就被发配到一艘小艇分道扬镳,没曾想格洛丽亚斯科特号爆炸,只有水手哈德森逃了出来。 而逃出来的哈德森,成为了他们永久的污点。他们害怕哈德森举报,所以只能好吃好喝地供着对方。 可现在的情况是,老特雷弗死了,哈德森也死了,当初的知情人只剩下了贝多斯。 哈利眯着眼睛,这是巧合吗? 不等哈利想明白,雷斯垂德严肃的声音响起,“维克托·特雷弗先生,或许你需要跟我们走一趟了。” 对,贝多斯…… 不是等等,兄弟你说谁?维克托? 哈利点到一半的头顿住,不敢置信地望向雷斯垂德,忍了又忍,将人拉到一旁,“兄弟,不是维克托!” 在普通人面前他要给雷斯垂德留脸面,不能损害对方作为警察的公信力,但是,哈利小声强调着,“真不是他!” 紧接着,他就看见雷斯垂德双手抱臂,相当自信地开口道:“你肯定是被他现在软弱的样子蒙蔽了,我去他家时跟侍女聊过,他体能优秀,骑马打猎都不输于他父亲,性格热情甚至有点暴躁,他具备分尸的力气。而且侍女们还说过,在哈德森走之前,他与哈德森发生激烈争吵,甚至扭了哈德森肩膀将他扔出房间,老特雷弗想让他道歉,他却说会让哈德森好看。当天哈德森就走了,临走前说了几句恶毒话,也让他们知道他要去贝多斯家。” “更重要的是,贝多斯当晚发病前,交代小特雷弗替他巡逻,虽然他说巡逻的终点就在这附近,但是你说如果他走得更远一些……”雷斯垂德指着案发现场的方向,“谁知道呢。” “至于凶器,”雷斯垂德耸了耸肩,“你不觉得比起有人偷了匕首陷害老特雷弗,小特雷弗直接拿走会更加方便吗。” “匕首不是凶器!” “匕首不是凶器!” 两道低沉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哈利蓦然转头,福尔摩斯就站在离他不远处。 不知道为什么,他脑子里飞快闪过一个念头:天啊,小金矿走路安静的像只猫。【你现在阅读的是 】 6、第 6 章 福尔摩斯并不知道哈利在想些什么,他盯着雷斯垂德,略带轻蔑地扬眉,“警官您还真是见微知著。” 哈利盯着福尔摩斯的小动作,直觉告诉他,这句话绝不是表扬。 小金矿说话可真有一套。 雷斯垂德略显得意的搓着双手,“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不过你们说什么不是凶器?” 如果福尔摩斯先生的挖苦好笑程度是10%,那雷斯垂德的反应好笑程度就是100%,哈利瞥见雷斯垂德的视线,手掌握拳抵在唇边,轻咳几声压下笑意,“刚才验尸官先生说凶器是6英寸长,棒针粗细的东西。” “生殖器弯曲,海绵体完全折断,表面有淤痕。”1验尸官适时走来,“生前被袭击过。” 嘶!哈利暗地里倒吸气,听着就特别疼。 但是…… 他又一次翻看着试卷,结合题干和验尸官提供的线索,梳理整个犯罪过程—— 死者生前被人袭击生殖器,而后用尖锐的武器刺入耳朵,造成颅内出血死亡,死后还被割下耳朵和生殖器。 杀个人需要这么多步骤吗?而且凶手一次又一次,忍着恶心和恐惧也要破坏尸体到底图什么啊? 【距离考试结束还剩25分钟。】 很显然,剩余时间已经不足以让他猜想凶手的意图,他现在迫切需要有力的证据证明他心中的怀疑对象。 哈利看向跟在验尸官旁边的福尔摩斯,他俩都不相信是维克托,因为…… “哈啊!”哈利的思绪被旁边略带激动的声音打断,“看来我们需要去一趟尊敬的治安官先生家。”紧接着,眼前嗖地闪过一个身影,越过他和雷斯垂德,大踏步走到最前面。 哈利定睛一看,是小金矿,他几乎不假思索地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诶,不是……”雷斯垂德抬手,嘴巴张开又合拢,皱着眉,略带无语和尴尬,这俩人怎么回事,光说了一句凶器不是匕首,连句解释都没有,他依旧坚持维克托是凶手,可内心的好奇又无法抑制,只能板起脸,示意维克托寸步不离地跟在他旁边,制造出他已经抓好对方的假象。 哈利看着嗖嗖溜走的时间,绞尽脑汁跟小金矿聊天,试图从对方那里得到更多消息,“小,咳咳,福尔摩斯先生,您当时为什么说案发现场不在这里?” “哈德森死前遭遇了什么?” “额,被人袭击生殖器,还捅了耳朵?” “那他应该做出怎样的反应?” 哈利下意识想开口描述,但猛地顿住,回忆起尸体的状况。 “对啊!”他喃喃自语,似是感同身受般眉毛都跟着抽搐,“他该疼得像陀螺一样滚动,嚎叫、挣扎甚至扭曲。” 可这样的人,腿上怎么能没有泥浆,甚至连泥点子都没有,只有紧贴地面的部分,才沾满泥泞。 “老兄!”哈利凑到福尔摩斯旁边,用力拍了拍对方肩膀,“你可真是个天才!” 不愧是智商9的小金矿! 哈利脑子里灵光一闪,将之前奇怪的鞋印也对上号了—— 凶手肯定是穿着哈德森的鞋,将人扛到沼泽地附近的,这也能够解释,为什么鞋印会那么深。 可凶手为什么要穿哈德森的鞋,他自己的鞋呢,难道是拎过来的? 哈利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而这些困惑显然只能在治安官那里试着搜索答案。 【距离考试结束还有20分钟。】 没时间了,他得更快点才行。 哈利眉头拧紧,三步并作两步,噌一下冲到福尔摩斯前面,反手拉住对方手腕,没顾得上对方惊讶中带着慌乱的细微挣扎,跑得飞快。 沼泽地到贝多斯家的距离比哈利想象中要远,等他们气喘吁吁地赶到时,距离考试结束只剩下5分半了。 “怎么样,现场有什么新发现?”见哈利一改之前苍白的脸色,卡尔明白对方已经熬过了新人的第一道坎,也就没了顾忌。 “死者的耳朵和□□都已被找到,在现场还有一把匕首,验尸官根据伤痕情况确定,凶手就是用这把匕首对尸体进行切分,死者耳道内检查出圆形空洞,怀疑真正的凶器是6英寸,棒针粗的东西。” 哈利正在跟卡尔汇报,余光扫到一个穿黑西服的男人正推着轮椅走过来,轮椅上是一位目测50来岁的褐发中年男人。 “这是贝多斯先生,福丁汉姆村的治安官,就是他的女儿和侍女今早遇到的哈德森。”卡尔向哈利简单介绍道。 “贝多斯先生,您这是……”哈利上前两步与贝多斯握手,目光下移,发现贝多斯脚踝的部分用绷带包裹着,绷带一直向下缠,直至被拖鞋阻隔了视线。 “哦,这个啊。”贝多斯摸着鼻子,咧开嘴,笑容中带着羞赧,“早上我一听说女儿遇见了这么可怕的事情,从楼梯上摔下来,把脚给崴了。” “那个恶棍!”贝多斯身后的管家嘟嘟囔囔,“活着时作恶多端,连死了都不消停,还纠缠主人和小姐。” “汤姆!”贝多斯转头喝止住管家的言语,又带着歉意的微笑朝两人点头。 “同时崴的吗?”哈利状似无意地询问着,紧接着感同身受般蹙起眉,“那也太疼了吧,当时肯定动不了了。” “对,”贝多斯无奈地耸肩,“真是倒霉透顶,两只脚同时都崴了。” “但是先生很坚强地硬撑着缠了绷带,”汤姆昂起头,脸上写满赞叹。 “这么严重不需要找医生来看看吗?” “没事,我当年在丛林里打猎,被野狼袭击都能捡回一条命,这点小伤不算什么。医生还是留给我可怜的女儿吧。” 两只脚同时崴着?哈利抿着嘴唇,目光隐晦地打量着贝多斯,又回头看向那又矮又平的三级台阶,心里的怀疑更深。 就在哈利的目光即将收回时,一位身穿乳白色连衣裙的少女被人搀扶着过来。 少女脸色苍白,嘴唇因为咬着勉强显出一点血色,乳白色的衣服让她的白显得越发病态,可即使这样,她的打扮也并不失礼,脖子和肩用同色系的长围巾裹得严实,米白色的外套与围巾的绒边相呼应,不仅戴了手套,头上还搭配着同色调的小帽子。她一步三晃地走过来,有气无力地喊了声,“爸爸。” 【距离考试结束还有最后1分钟,请考生尽快作答提交试卷,超时则自动判为零分。】 0分! 这得脱多少件衣服,被电多少下! 哈利本能地打了个寒颤,想到答题还需要时间,立刻在脑内拽出试卷作答。 “1.死者名叫哈德森,是个水手。2.他是昨天晚上死的。3.凶器……”哈利挠了挠头,6英寸长,棒针粗细的东西是什么,这个他真不知道。 “4.死亡原因,应该是与贝多斯一家发生口角之类的吧。”哈利推测着,毕竟这个人可真是做到了人嫌狗憎。 “5.死者头部包裹是因为凶手对分尸的恐惧。”虽然这只是他的推测,但哈利一贯相信自己的直觉。 “6.死者耳朵被砍掉一边是为了掩盖真正的死因。7.生殖器消失是为了掩盖生殖器上的伤痕。8.死者与福丁汉姆村的治安官贝多斯,以及顿尼梭普村的治安官老特雷弗有旧怨,他掌握着这两个人的把柄。9.凶手是贝多斯,他……” 哈利想着贝多斯踹了死者□□,然后用东西戳进死者耳朵,再将对方移到沼泽附近怎么想怎么觉得有些怪,可是,让他相信虚弱的少女又或是一眼能看到底的管家杀人,他更难说服自己。 更何况…… 哈利望着贝多斯的脚,心中有个大胆的猜测,有没有一种可能,他根本不是崴了脚,而是将鞋“还”给哈德森后,只穿了袜子从沼泽地回来,脚底被树杈石子划破,所以才不敢看医生,自己包扎起来。 眼看着时间飞快划过,哈利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就压下心底的怪异,言简意赅地陈述答案,几乎卡着00:00:00提交结果。 【考试结束。】 【考试成绩:59分。】 【考生可选择:a脱一件衣服b接受电击处罚一次。】 【倒计时:10,9,8……】 笑死,他会是那种怕电击的人吗? 哈利冷笑着,在众人奇怪的视线中,动作麻利地脱下外套,冷风吹过,他打了个喷嚏,吸了吸鼻子,而后面不改色地朝周围人解释,“热了。” 【考生完成惩罚,考试延时30分钟,二次考试提前交卷无现金奖励,但提交失败则惩罚翻倍,请考生抓紧时间。】 眼前重新亮起熟悉的倒计时指示,哈利勉强维系着表面的冷静,实际内心抓狂到跳脚,怎么还会惩罚加倍,不及格就讲试卷对答案啊,怎么还继续考呢,考试不该是这样的啊! 原本肯定的凶手这下也开始不确定了起来,他的目光在屋中游移,却毫无头绪。 但下一秒,“查德威克警官!” 哈利回神,顺着声音转头,发现福尔摩斯被庄园的管家拦在一旁,正朝他招手。 他快步上前,望着对方炯炯有神的眼眸,忍不住开始期待。 “我发现……”【你现在阅读的是 】 7、第 7 章 福尔摩斯朝哈利招招手,示意他蹲下,“灌木丛这里,有脚印。” 昨晚下过雨,虽然地面早已干透,但灌木丛中依旧留下了隐蔽的痕迹。 鞋底的花纹跟哈德森的一般无二,就连陷入泥土的深度也与沼泽地附近相似,所以说…… 这附近才是真正的案发现场! 【补考剩余时间00:25:21】 这个人很明显是直接跨过了灌木丛,那么最近的距离应该是,哈利抬头望向灌木丛后身的窗台,窗台很大,由三扇窗户连接着,是大门左侧的第一间屋子,按照一般规律,这间屋子不过是大厅、小餐厅、办公室这几种选项。 可无论是哪种,都应该将窗帘拉开吧。 哈利看着被白色窗帘遮挡得严严实实的窗户,眉尾轻抬,“走,我们进去看看。” 福尔摩斯本也是这么想的,他甚至已经翻到窗台上,马上就能进去了,只不过…… “管家说这是珍妮小姐的房间。”福尔摩斯侧头跟哈利解释。 虽然如此布局极为不合理,但他当时依旧迅速下来,眉眼间还带着唐突过后的歉意。 可那也得查,哈利总觉得真相离他们越来越近了。他脚尖一转,快步走到上司面前汇报,却没看到一旁原本微笑的贝多斯迅速阴郁的神色。 “贝多斯先生,为了便于查清真相,我们恳请您打开珍妮小姐的房间。”卡尔弯下腰轻声征求着同意。 “先生,随便进入淑女的房间并不绅士,而你们这种无端的指控更是对珍妮名誉的侮辱,如果有所怀疑,请拿出证据。”贝多斯的表情已然冷淡下来,仿佛是被这种无理的要求惹怒。 【补考剩余时间00:19:36】 “证据就是哈德森嘴巴里,有一缕窗帘的流苏,而这缕碎屑与珍妮小姐屋子窗帘的缺口吻合,是不是很巧。”福尔摩斯像是变戏法般拿出证据,朝贝多斯扬了扬,“验尸官先生也可以证明。” 贝多斯像是被这件事砸蒙了般,拳头一下子攥紧,但仿佛是一瞬间,他又放松了下来,“哈德森,我的老伙计这个人很怪,他经常啃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这窗帘原本应该是客厅的,可能是女仆装错了吧,小伙子你是?” 福尔摩斯不置可否地耸肩,“夏洛克·福尔摩斯,如果你想要证据,我还能……” 他话没说完,就被贝多斯抬手打断,贝多斯转头看着卡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沃特森警督,您带的只有雷斯垂德警官与查德威克警官是吗?” 见卡尔点头,他立刻扬声道:“汤姆,找人将面前这个家伙捆起来,”而后视线直直地盯着福尔摩斯,“我将以擅闯私人领域的名义控告你!” 不等汤姆带人冲过来,哈利一个健步上前,将福尔摩斯牢牢护在身后,他看向卡尔,目光里带着恳求,“先生,是福尔摩斯先生最先发现纸条中的密码,才让已经陷入僵局的案件有了更多可能性,他还无偿为我们提供帮助,作为一名合格的绅士与帝国公民,他已经做到了他能做到的一切。” 卡尔目光深沉地望着福尔摩斯,又看向哈利,厉声喝道:“作为一名警察,需要靠普通人的帮助才能进行调查,是最大的耻辱,你不仅不以为耻,还试图将对方卷入更大的麻烦中,哈利·查德威克,你的警察训令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可是警察训令的第二条不就是:警察履行他们职责的能力要依靠社会公众对警察行动的支持吗?1哈利有些不服气地暗自嘀咕着。 似乎是发现了哈利的不服气一般,卡尔的目光越发锐利,“哈利·查德威克!” 哈利下意识地站直身体,“到!” “九项原则第三条。” “如果自愿遵守法律的公众自愿与警察合作,警察必须确保和维护公众的尊严。”2 “那你现在有好好维护福尔摩斯先生的尊严与权利吗?” 被冰冷的话语刺激到,哈利猛地打了个激灵,他似乎被福尔摩斯先生傲人的智商和带来的帮助冲昏了头脑,想当然觉得这么聪明的人肯定什么都能做到,却并没有按照规矩,提前跟上司打报告,这才使得福尔摩斯先生被指控擅闯私人领域。 作为一个不熟悉这个时代的“外来人”,他本该谨小慎微,作为一名警察,哪怕他现在还没能培养出荣誉感和敬畏感,也该守规矩,这才是在这个危险的时代里最能保命的法子。 可他刚才在干什么,他甚至还想顶撞上司! 哈利嘴唇抖了抖,拳头一点点攥紧,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对不起。”他弯腰朝着卡尔鞠了一躬,又转过身,深深地冲福尔摩斯鞠躬。 可虽然如此,想想他的薪水、系统奖励以及…… 哈利直起腰,望向对面的青年,如果他现在后退,妥协不查了,福尔摩斯先生的名誉只会受到更严重的损害,还不如一探到底,这样大家提及福尔摩斯先生才不会说他不知礼数,而是将他看成为了公众的利益查案心切,是正义的绅士。 思及此,哈利转身看着上司目光灼灼,“我以人格担保,福尔摩斯先生具有非常敏锐的观察和分析能力,我们必须调查珍妮小姐的房间,还原事情真相,也好给珍妮小姐一个清白。” “嗤,人格,你的人格不值一提。”贝多斯不等卡尔开口就讽刺着,“一个连规矩都不懂的毛头小子……” “爸爸!”这时珍妮轻咳几声,苍白病态的脸颊带着激动的红晕,“就让他们查,我倒是想知道他们在怀疑些什么。” 贝多斯抬头,与女儿对视,像是确认,又像是沟通一般,好一会儿才移开视线,“小子,你敢不敢用你的警察身份保证,如果珍妮的房间什么问题都没有,我可以不指控福尔摩斯,但是你就滚出警察队伍,也算是少祸害几个人。” 哈利手心的汗冒出一层又一层,如果他不答应,那福尔摩斯先生就会被指控,擅闯私人领域真计较起来后果非常严重,而且他还是大学生,万一耽误了前途…… 可如果答应下来,珍妮小姐的房间要是真的找不出证据,他就得被迫放弃警察这份工作,要是换做刚来这个世界的他,肯定是敲锣打鼓的放弃,可现在,他的房子、身份、最重要的是钱,一切的一切都跟这份工作挂钩,还有系统,不当警察系统又要怎么办? 【警告!检测到宿主当前危机,建议宿主拒绝。】 【警告!……】 脑子里的警报声不断响起,可就算是这样…… “我敢。” 他胆小、他爱钱、他怕死,但这都不是他给福尔摩斯先生带来麻烦的理由,自己犯错自己扛,他还是稍微有点骨气的。 而且…… 他抬眼看向对面的贝多斯,无声地动了动嘴巴。 “我肯定能把你送进去。” 辨认出哈利的话,贝多斯的脸色更加阴郁,声音几乎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那么,请吧。” 哈利吸取教训,再次看向上司等待指示。 “回去之后《警察训令》抄50遍。”卡尔只留了一句话,就抬手指向房间。 【补考剩余时间00:9:05】 哈利几乎是以冲刺的速度飞奔到房间,紧随其后的,还有神情略显恍惚的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从开始就能感觉到查德威克警官对他过分的认可,甚至说是依赖,但这不过是在他脑海中留下一丝欢愉。他的那套思维方式,对他抱有特殊情绪的人太多,虽然大多是偏抵触的,但偶尔也会出现些病急乱投医的人,不讲求科学依据,感觉他跟某些会占卜的吉普赛人一样什么都知道,他原以为查德威克就是这种罢了。 可他从未想过,他并没怎么重视的普通警官,竟然会真的选择跟他站在一起,态度坚决甚至可以说是强硬的支持他,哪怕是丢掉这身警服也在所不惜。 这是一种极其少见且珍贵的维护。他可以理智应对各种尖锐冰冷的指责,可在面对这种罕见的柔软时,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福尔摩斯先生……” “夏洛克。” 哈利翻找证据的手停在半空,紧接着继续翻腾起来,只不过嘴角微微扬起,“夏洛克,你是怎么发现的那个流苏?” 明明他跟验尸官先生都看过哈德森的口腔,没发现什么流苏啊。 福尔摩斯挑眉,“我爬窗台时撕的。” “你?”哈利的音调骤然飙升,紧接着察觉到不对赶紧压下来,“你撕的?上帝!你疯了吗?怎么敢撒这种谎!” 只要跟验尸官先生对证,马上就会被拆穿。 “验尸官先生还在看着尸体,走之前听他说起过,即使现在过去叫他,等他到这里也需要近40分钟。万一贝多斯坚持不让我们进来,我们也可以用老维克托的遗书以及那封密信先把他作为现在的嫌疑人以及当初的罪犯扣押,到时候再进来找线索,一样的。” 看着眼睛里闪烁着狡黠,活力四射翻找证据的“搭档”,哈利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这一切明明都在对方的掌控中。 所以他刚才,是勇敢了个寂寞?【你现在阅读的是 】 8、第 8 章 【补考剩余时间00:06:13】 行行行,知道福尔摩斯说得有道理。 可是…… 怎么就不能跟他说一声,哪怕给个眼神也行啊。 不过也确实是他自己没有遵循《警察训令》在先。 仅剩6分钟的时间让哈利无暇跟福尔摩斯掰扯,只得一边梳理着线索,一边怨念深重地四处翻找证据,顺便再分出1%的脑细胞跟自己吵架。 如果说案发现场真的在这里,那么被踢断的□□,被割掉又掩埋起来的耳朵和海绵体,如此反复的行为都有了另一种解释。 “哈利,你看这!”福尔摩斯趴在地上,地毯团成团扔到一旁,他手持放大镜,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藏般,回头看向他时,眼睛里都闪烁着星光。 他不能这么快就妥协的,他还在生气。 于是,哈利快步上前,却轻咳着别扭又含糊地补充道:“查德威克。” 福尔摩斯略带好笑地摸摸鼻尖,又拉住哈利的袖口往下扯了扯,“好了警官,你看这个地方。” 哈利顺着对方的力道半蹲下,枣红色的木地板伤有两道平行的划擦痕迹,就像是…… 拖痕。 痕迹一直向前蔓延,最后停留在半人高的斗柜上。 哈利想都没想,抬手挽起袖子,只见手臂青筋暴起,斗柜被粗暴地推到一旁,上面摆放的帽子摇摇晃晃。 福尔摩斯不知何时起身,食指蜷起扣敲着推到身旁的斗柜,而后眉梢轻挑。确实是实木没错,哈利警官好大的力气。 咳,应该叫查德威克警官。 他抿住唇,眼睛里闪烁着笑意。可当视线转移到斗柜后方的墙面时,轻松渐渐消散。 暗红色的斑点与灰黑色的鞋印在白墙上格外刺眼,像是无声记录着当时可怕的画面,可他们现在还缺少关键性证据。 思及此,福尔摩斯转身,看向还没被搜查过的壁炉。 只是他没注意,衣摆扫到了本就晃悠的帽子,一时间,几顶礼帽如下饺子般噼里啪啦掉落。 哈利看着礼帽上亮晶晶的各种配饰,连忙冲上前小心捡起。 帽子倒也无所谓,但是帽针上但凡一枚宝石掉落,他都赔不起。 别说是带着宝石的了,天知道为什么区区一个没什么装饰的帽针都能赶得上他1个月的薪水。 明明就是根6英寸多长的固定器罢了。 哈利一边暗自吐槽,一边将帽子挨个摆放回去。 脑袋里突然划过一丝灵光。 等等,六英寸,帽针! 哈利猛地转过头,“我知道凶器是什么了!” “是它!”福尔摩斯从壁炉下钻出来,脸上还带着煤灰,手中是用手帕包裹着的珍珠帽针。 帽针的顶端仿佛被刻意磨过,即使沾染煤灰也掩盖不住尖锐的锋芒,莹润的珍珠就像珍妮苍白的脸庞般秀气柔美,只是镂空处的暗红血迹露出了狰狞的真相。 【距离考试结束还剩最后1分钟。】 哈利从福尔摩斯手中接过帽针,深吸一口气,果断地点下答题键。 随着凶器的出现,前面的几道题似乎已经不再是难点,只剩下…… 哈利看着最后一题—— 凶手是谁,并简述作案过程。 他低头,手指无意识地捻动帽针,上面的珍珠跟着转了个圈,露出与发簪连接处的暗红血迹。 珍珠已经不是那个洁白无瑕的珠宝,那么珍妮小姐又真的像现在这般无害乖巧吗? “凶手是珍妮小姐,她先是踢伤哈德森的海绵体,趁对方无力反抗之际用帽针刺穿他的耳朵,而后其同伙贝多斯将哈德森的尸体抬到沼泽地附近,为了掩盖真相破坏尸体。” 【当前得分:80,恭喜考生高分通过补考。】 【经验值:22,(距离下一级还差78分。)】 【当前资产:3先令2法新。】 【考生在探案过程中智勇双全,考试得分80,触发□□高级版——案件回溯】 不等哈利回过神,视线猛地一黑。 乡村的夜晚总是安静的,今夜尤其是。月光冰冷地洒在地面,隐约间能看见灌木丛细微的摆动,紧接着,一个身穿红花格衬衫的瘦小男人如游鱼般快速从灌木丛中穿过,把住窗沿就要翻进去。 可他没想到与正要关窗的女人迎面对上,他愣了一下,肥厚的舌头舔舔嘴角,狞笑着推窗进入。 “啊——!唔”女人的尖叫很快就消失在夜空。 “臭@##!”男人像是被激怒般,抬手死死掐着女人的脖颈。 女人在求生的本能下胡乱踹踢,不知道踢在哪里,瘦小的男人面露痛苦,手上的力气一下子就放松了。女人像是抓到了命脉,拼尽全力狠狠踹向刚才的地方。一声痛苦的哀嚎过去,女人再也感受不到任何牵制,只能看见男人蜷缩滚动,黝黑的手掌环抱下身,沾满泥土的旧鞋在墙上留下肮脏的印记。 房门被砰地推开,一个年过半百的男人冲进来,他的睡衣上沾着大片酒渍,脚步也带着虚浮。 男人一进房间,就被眼下的一幕惊得后退半步。 “爸爸!”女人声音沙哑的喊了一声。 地上翻滚着的男人听见动静,勉强抬头,不住地咒骂,“下贱的¥@#,你们给老子等着,我一定……” 女人本来是慌乱的,但男人咒骂的话语就像开启了某扇可怖的大门,她的眼睛里带着冷光,用头顶的帽针划开窗帘布一角,塞进男人嘴里。 “爸爸,帮我按住他。” “珍妮,你不能……” “不,我能。” 半老男人本来是抗拒的,但在与女人对视后,抬起手臂,用身体紧紧捆住瘦小的家伙。 珍珠帽针的顶端闪烁着寒光,如尖刀般狠狠刺入耳膜,瘦小的男人眼睛猛地凸起,如同困兽最后的哀鸣般呜咽了一声,就再也没有声息。 女人盯着男人好一会儿,紧绷如弓箭般的身体才瘫软下来,本就苍白的脸上更是毫无血色,她愣愣地看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珍妮,我的宝贝珍妮。”男人注意到女儿还在颤抖的身躯,抹了把脸,“你放心,爸爸、爸爸不会让你有事的。” 男人搀扶着女人到床上,又迅速推着斗柜去了墙边掩盖住打斗的痕迹,环顾四周,他先是慌乱地拔出帽针,针尖的血液随着他的动作甩到墙上,他盯着帽针,胡乱地塞到壁炉里,又觉得不合适,赶紧拿出来要揣进尸体怀里。 “爸爸,帽针不能丢到野外。”女人觉察到男人的想法,连忙阻止,“这个帽针是你单独给我定做的,整个福丁汉姆村所有人都知道。” “那、那怎么办?” “就放进壁炉里,埋得深一点,没人会发现的,等风声过了,我把它好好洗干净,这可是你亲手给我磨来防身的,我也不舍得丢。” 男人胡乱点头,处理好帽针,又推着壁炉旁边的斗柜到墙边,用瘦小男人的花格衬衫擦干净地面,正要扛着离开时,女人又一次开口。 “爸爸,你打算扔到哪?” “沼泽地附近吧,或者直接扔进沼泽里。” “不,藏起来是没用的,你写信给维克托叔叔,告诉他哈德森要跑,然后用上次打猎从他那里赢来的小匕首破坏掉尸体。” “珍妮……” 女人打断了他的话,“哈德森只跟我们有关,如果不是我们,那还能是谁呢。” “等事情过去以后,就没人会知道爸爸你曾经……” 烛火中,男人眼中的光忽明忽暗,他像是下定什么主意般,没有吭声,他扒了哈德森的鞋,沿着对方的路线倒退着出了灌木丛,走向黑暗深处。 待男人走后,女人在房间里呆坐了很久,才颤抖地拖着身体下床,她捏着碎布扔进壁炉,又将窗帘整个拆下来。她试图将窗帘也烧掉,但这很难做到,只能抱着扔进洗衣房,又从洗衣房里拿出干净的窗帘换了上去。 哈利怔怔地站在原地,消化着得到的讯息,怪不得,怪不得珍妮小姐敢放他们进来,因为这个窗帘是她换的,她知道福尔摩斯在诈他们,她是想借助他们的手,“送”她和父亲一个“清白”。 哈利回忆着刚才珍妮冷静理智的反应,一步步引导着大家走向错误的筹谋,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好聪慧的小姐。 只可惜…… 走错了路。 * “是我做的,是我杀了哈德森。” 哈利与福尔摩斯急促的步伐顿住,看到原本趾高气昂的贝多斯垂着头,苍老而沙哑的嗓音传入耳朵。 “那个畜生,他、他”贝多斯含糊不清地咕哝几句,紧接着双手又激动地挥舞,“那种畜生就该下地狱!如果不是匕首太短,我真想将他大卸八块!” 控诉的语气里淬满毒液,眼神中丝毫没有愧疚。 “怎么样老兄?”雷斯垂德双手环臂走过来,用肩膀轻轻撞了一下哈利,骄傲的神色不加遮掩,“虽然一开始我的判断稍稍偏离了航向,但事实证明,还是我技高一筹。” 他说着晃悠几下手里的信纸,“不过这家伙也够弱的,我才提了一嘴老特雷弗的遗书,他就什么都招了,就这点胆量,真不敢相信他当初杀了好几个水手。” 哈利什么都没说,只是拍了拍雷斯垂德的肩膀,与福尔摩斯对视一眼,两人从左右两侧绕过雷斯垂德,走到卡尔旁边。 “少装模作样,说,凶手到底是谁?” 激动的咒骂骤然被打断,贝多斯愣了一下,与哈利视线相交,他手指下意识磨蹭着裤缝,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警官。” 哈利并没有审讯的经验,但他回忆着曾经大哥带他们训小弟的场景,神情伪装地越发冷酷,“听不懂你慌什么?” “没、没有啊警官。” “既然这样,我帮你好好回忆回忆,”哈利舔着嘴角,饶有趣味地绕着贝多斯转了一圈,“昨天晚上10点,你像往常一样喝着红酒打算入睡。” 声音从前方转移到后方,仿佛带着一股阴凉,贝多斯磨蹭裤缝的手顿住,为什么,为什么这个人会知道是晚上十点? 不,一定是在诈他。 “忽然!”耳边的嗓音猛地放大,他不由地哆嗦一下,肩膀微沉,一只手搭在上面,“你被一声尖叫惊扰,红酒洒了一身。” “你判断出这是珍妮小姐的声音,于是快步跑到对面,撞开门,却发现……” 贝多斯的喉结上下滑动,呼吸都下意识停滞,脑子里有个声音在疯狂地叫喊,别说了,别说了! “你的女儿,脖颈已经被掐出青紫,而哈德森呢,在地上打滚。” “你愤怒的火焰越烧越高,可就算是这样,十多年来的平淡生活已经磨平了你的棱角,你想着,要不揍他一顿,把他赶走算了,但很明显,珍妮小姐并不这么认为。” “咳咳,别!别说了!”贝多斯激动地恨不得站起来。 哈利并没有管他,在其他人目瞪口呆中继续他的表演,“你的女儿拔出帽子上的帽针,划下块窗帘布塞在哈德森嘴里,紧接着,她拜托你捆住对方,你的女儿这么柔弱又依恋的看着你,你能怎么办呢?” “于是,你上前遏制住哈德森,看着珍妮小姐用帽针戳进对方耳洞,她真的很冷静,很果断,就像,曾经在格洛丽亚斯科特号船上的你一般。” 哈利没有继续看贝多斯,锐利的眼眸直直射向低头不语的珍妮小姐,“我说的对吗,珍妮小姐?” 被点到名字的珍妮眼睑不停晃动着,仿佛是蜻蜓的翅膀在摇曳,她的脸色越发苍白,似乎下一秒就会被这可怖的指控吓昏过去,“警官,是我做错了什么吗?你要这样污蔑我,况且,你又有什么证据?” “就比如,你脖颈上的指印?”哈利指了指脖子。 珍妮也不避讳地抽下围巾,露出青红的指印和珍珠项链,“这是哈德森白天想……”她咬了咬嘴唇,停顿几秒,好像要留出引人遐想的空间,“所以爸爸才会如此生气,把他赶走。” “除此之外,还有夏洛克发现的布条。” “爸爸之前解释过了,这个窗帘真的是客厅的,我屋子里的窗帘脏了,早上换下来放到洗衣房的。” “对啊,所以我们在洗衣房里,发现了你的窗帘。”哈利侧过身,福尔摩斯配合地上前,在珍妮不可置信地眼神中,拿出破碎的窗帘。 当时在壁炉中,福尔摩斯不仅找到了帽针,还有块窗帘碎屑,虽然烧焦了一大块,但幸运的是残存的部分也沾了血。 “可、可是……” “可是你明明烧了的啊,”哈利配合着接话,“如果这些还不够,那么,请问今天周三,你穿着白色连衣裙,白色围巾,甚至还带了珍珠项链,那么,你帽子上的珍珠帽针在哪,你为什么要把独家制定的帽针埋在壁炉里呢,珍妮小姐?” 从刚才搜查房间时他就发现,珍妮小姐似乎有点强迫症,从周一到周日,她身上的衣服都是固定搭配好的,而且必须是同色系。今天正好是全白色。 酣畅淋漓,说得漂亮,福尔摩斯在哈利背后听着攥紧拳头,小小地朝下挥了挥。 除了那个昨晚10点外,他俩的推理简直一模一样,看着周围人或是赞叹或是惊诧的表情,以及解密带来的快感,他越发觉得,这就是他想做的工作。 被点了名字的珍妮如枯叶般晃动几下才站稳,她看向四周,她的女仆,她的管家…… 大家纷纷移开视线,表情中满是避之不及的恐惧。 就连刚才怜惜她的警官们,也变得严肃冷酷起来。 对啊,因为她杀人了。 可她有错吗? 她不想放一个炸弹在身边,不想一辈子惴惴不安,不想再被人掐住喉咙。 她想活着而已,有错吗? 珍妮深吸一口气,留恋地看了眼她的家,又划过想替她顶罪的父亲,双手抬起伸向哈利,“警官……” 哈利刚要抬手,只听见—— “小心!” “哈利!” 被女儿的视线带出无限的保护欲,贝多斯甚至忘记了双脚的疼痛,他冲过来,疯了一般从口袋里掏出匕首,胡乱向前戳刺。 听到耳后风声,刻入骨髓的怕死让哈利几乎本能地护住胸前的小瓶子,缩着脖颈,整个人团成一团,像是只陀螺般迅速就地一滚再滚,如弹力球一样蹦跶着缩到障碍物后面,用余光确认安全。 而哈利身前的障碍物·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抬手攥住贝多斯手肘,一推一扭将人压在身下制伏。 直到把贝多斯交出去,福尔摩斯才有些恍惚的与那个“球”对视。 刚才的惺惺相惜以及对警察的憧憬荡然无存。 福尔摩斯在心中思索着,或许,他应该做一份给警察提供帮助的职业。【你现在阅读的是 】 9、第 9 章 “行了起来吧,查德威克警官。”确认人已经被牢牢抓住,夏洛克回过头,对着身后那个“大圆球”好笑地开口。 “咳咳。”哈利摸摸鼻梁,眼神飘忽地开口,“叫我哈利就行。” 老天,他可太丢脸了,刚才还理直气壮地让人家叫他查德威克,这才过去能有半小时? 【宿主,是41分钟哦。】 好好好,知道了! 耳畔传来221的叽叽喳喳,哈利脸上的羞赧更甚,眼珠滑过来滚过去,就是不看向对面,脑子里不断给自己找借口。 这也怪不得他意志不坚定啊,对面那可是小金矿!还是救了他一命的,勇敢无畏的小金矿! 小金矿叫他的名字那不是很合理嘛! 福尔摩斯并没有在意哈利的纠结,他只关心一件事—— “哈利你从哪知道时间是昨晚10点的?” 当然是从视频里看到时钟了啊,哈利刚想开口,理智刹那间上线让他把话憋了回去,他有些尴尬地扣着头发,眼神也不自觉避开对方瞥向地面,脑内迅速重播视频,试图找到些证据支撑,“只是一个猜测,贝多斯先生似乎很痴迷10这个数字,客厅的盘子里摆着10块饼干,边柜的每一层都放着10个茶杯,走廊和楼梯的画像我数了一下,也恰好是10副,最重要的是,他在跟我们说话时手指敲击着轮椅,10次一停顿,所以我猜测他晚上喝红酒的时间说不定也是10点。” 原来如此,福尔摩斯颇有些感叹的点头,他刚想开口继续说点什么,余光瞥到疾步走近的黑脸男人,便迅速后退半步,语带笑意,“那就祝您好运了,再见,哈利警官。” 瞥向地面的视线顷刻间与福尔摩斯对视,哈利有些迫不及待地送人离开,他总觉得再多聊会儿就会穿帮,就飞快且礼貌地回一句,“你也好运。”尾音都还没落下,只听见一声怒吼,“哈利·查德威克,你给我过来!” 哈利略显僵硬地转头,看到目露凶光,脸都气到发黑的上司,啊这…… 什么叫做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尴尬地扯出个笑容,哈利缩着脖子,一步步挪到卡尔身旁,迎着对方凌厉的目光,赶紧垂下脑袋。 “你怎么、你怎么敢!”咆哮声如惊雷般在耳畔炸开,哈利自认不动声色地偷偷向上瞟,白眼都要翻出来了,也只能看到卡尔脖颈处暴起的青筋。 卡尔看起来真的很生气。 哈利的头埋得更深了,他下意识摸着脖颈,透亮的小玻璃瓶轻得碰一下就忽悠悠转了好几圈,翻滚上来的愧疚仿佛随着瓶子的晃动慢吞吞地晃了回去。 他是要活命的,能活下来对他而言才是最重要的事,他答应过院长爷爷的。 他捏住小瓶子,乖乖地挨骂。 头顶传来一阵破风声,哈利本能地又想躲,却又凭着理智咬牙没有闪开。 “懦弱!愚蠢!自私!”卡尔的声音越说越冷,一巴掌拍在面前人的脑袋上,“身为警察,竟然要民众保护你,哈利·查德威克,你配得上这身衣服吗?” 卡尔本来对哈利很满意,尤其是当哈利审讯时,他就像看到了警界即将升起的太阳,机敏、锐利、势不可挡。 可一切的一切都停留在那个可笑的躲避前。 怎么会有警察面对罪犯时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连蹦带跳,不,就连猫都不如,起码被踩了尾巴的猫会冲上去给对方两爪子,他只会像个蘑菇似的躲在普通人身后。 这竟然是他带出来的学生。 这就是他一开始看好的“太阳”! 如果警察中有这样的人,那民众的安全该由谁来保护?所以哪怕哈利有成为优秀警探的实力,他也应该…… 卡尔深吸一口气,忍住可惜撇开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请你……” 不好!哈利听着语气不对劲,小心翼翼地抬头瞟了一眼,只一瞬间,就敏锐地察觉到了对方的意图,他的上司想把他赶出警局! “卡尔!”哈利嗖一下拽住对方的手,咖啡色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对方,“我为我的无知和愚蠢忏悔,我深刻认识到自己的懦弱和胆怯,您再给我一次机会行吗?” 这不只是一份周薪15先令的工作,还关乎着系统给的额外奖金,而且没有这个职业作为庇护,他会不会被曾经那个不知名的“箭”再次射穿? “我真的知道错了卡尔,”反正系统说过会有一年的新手保护还死不了,更何况,大不了,大不了下次他拉着普通人一起躲。 嘴上不断忏悔着,哈利握住卡尔的手更加用力,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卡尔尝试挣脱几次,都没有挣开,他感受着手腕交握处的颤抖与湿热,触及到对方满是哀求的眼眸,本就不那么坚定的心开始剧烈摇摆,内心压抑的借口又冒出头来—— 查德威克的力气还是足够大的,日常训练也完成的很好,他第一次面对尸体虽然惊慌失措,但最后也能找到线索破解问题,他很有天赋,而且他已经继承了一大笔遗产却不喊苦不喊累地巡逻,没有半分懈怠,所以他对这份职业是充满热爱的,更何况这还是查德威克第一次面对罪犯,跟他们这些在战场上摸爬滚打,见惯了尸体的人不一样。 他们警察队伍本就缺人,真的不能给这个机敏又敬业的小伙子一个机会吗? 卡尔抿着嘴唇,经过一番剧烈的思想斗争后,长长地叹了口气,“只有一次。” 他能够勉强说服自己接受一个新人的胆怯,但他更要为群众负责。 “是!”卡尔明显感觉到面前的咖啡色眼眸腾的一下变亮了。 “别急着答应,”卡尔泼了对面人一盆冷水,“从今天起跟我对练,我手.把.手教你。”卡尔咬牙切齿道。 “另外,往后一个月不许参加巡逻,检讨明天交到我办公室来。” 看着面前笑不出来的青年,卡尔沉吟片刻,唇角勾起,“就一万字吧。” 一万字! 哈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但是为了生活他只能答应下来。 看着原本膨胀的发丝都跟着耷拉下去,卡尔心中最后的郁气总算是平复下来,没有再管对方,他侧身朝马车走去。 “老兄,你训练的时候挺优秀啊。”雷斯垂德见上司走了,才敢凑上来撞一下同伴的肩膀,明明这家伙训练时还被表扬过,怎么到了现场能发展成这样? “不过,你躲得确实挺快。”他窃笑着缩脖子,探头探脑地模仿哈利刚才的样子。 哈利翻了个白眼,朝对方肩膀给一巴掌。 训练那都是假的,他们又不会真的想捅他一刀给他一枪,可歹徒不是啊。 而且不管怕不怕,技巧都得学到手,他当年做保镖的时候训练排行榜还年年第一呢,对待保命,他的态度可是很认真的。 “嘶!”雷斯垂德被拍得倒吸一口冷气,龇牙咧嘴地抬手揉肩膀,嘴上依旧不闲着,“你下次就这么给歹徒一下,保准打趴下。” * “早上好,今天的天气真不错。”哈利现在已经熟练掌握用天气打招呼的技能了。 “没错先生,让我来找找,哈利·查德威克?” “是的。” “这是您的信,还真是准时,每周一封。” 哈利也微笑着掏出口袋里已经写好的信,贴上邮票,“这封麻烦帮我寄回。” 虽然表情平静,可哈利内心抽了口气,他的资产又减少1便士。 那可是珍贵的1便士! 从邮局到苏格兰场,哈利一边慢跑一边用手抠开信封,依旧是一页纸,间距均匀,排列规矩,像是严谨地遵循着某种秩序,就连每个句点都在纸上洇开差不多大小的团墨。 时间还早,哈利有功夫评价了番写信人的笔触,可当他看到内容时,嘴角轻松的上扬僵持住—— 怎么,夏洛克现在就要那个香包啊?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只是嘴上客气客气,其实还没动手做…… 这件事还要追溯到沼泽分尸案,虽然夏洛克最后走得比较匆忙,但哈利在跟对方中间查案的过程中,还是了解到一些他的信息,就比如他是圣詹姆斯大学1卡由斯学院的学生,并且目前尝试着将自己的推理过程总结出一套方法论——演绎法。 听听,这简直就是小金矿在没人开采的时候自己库库爆金币,还用挥泪大甩卖的语气介绍他的金币有多纯! 智商为9的小金矿果然不同凡响,所以哈利认为这一定是上天的安排,他得抓紧机会和小金矿多多接触,才不辜负老天的美意。 因此,在案件归档的当晚,他就坐在桌前,连夜写信问候对方—— 亲爱的夏洛克: 案件已告一段落,此次写信是想衷心感谢您在案件中的鼎力相助,您的智慧让真相得以大白。您知道的,伦敦已经很少出现如此恶性案件了,自分尸案以来苏格兰场的大家睡眠一直不太好,不知您近况如何? 另外,您那天才般的演绎法令我着迷,期待能有更多机会向您学习,还望您不吝赐教。 哈利·查德威克上。 虽然只是短短几句话,但是哈利在桌前抓耳挠腮,斟酌再斟酌,他们上次已经交换姓名,夏洛克甚至可以说是救他一命,按道理已经算是比较亲近的关系,可他们之后没有联系,贸然写信会不会…… 在看着开头称呼里用的夏洛克,可信里面的语气又委婉到似乎两人根本不熟,哈利挠着头发,在凳子上接连换了好几个姿势,怎么改都不对劲,索性将信塞到信封中不看。 就这样吧,在这里坐着也不过是浪费煤油灯,哈利连忙将灯熄灭,在床上翻滚。 他真的很想跟小金矿多多接触! 可是会不会太冒昧? 翻来覆去最后一把拉起被子罩住脑袋,睡吧睡吧,邮票都贴了,这价值1便士的诚意他必是要表现的。 但夏洛克比他想象中要好说话太多,尤其是面对演绎法时,他第一次收到了满满3页纸的回信,离半盎司就差一点点,诚意足得让哈利甚至有点心慌。 尤其是开篇的—— 见字如晤,感谢你的关心,分尸案并未对我造成过多困扰,失眠于我是常态,与案件无关…… 虽然后面的内容哈利也都认真读完做好笔记,可这句话在他心中的痕迹却比刻意做好的笔记让他记得更深。 可睡眠于他而言,向来不是什么难事,为此,他咨询苏格兰场的其他人,除了常规的薰衣草和睡前热牛奶,他还得到老汤姆热情推荐的燕麦。 当然,也有可能是燕麦太多老汤姆卖不出去的缘故。 不过哈利还是将这些都总结下来给夏洛克反馈回去,并且热情推荐,如果对方需要,他可以将材料缝制成香包,挂在床边或许更有效。 但那不还只是一个小小的提议吗? 夏洛克怎么就快进到对他寄出香包的事情表达感谢的程度了? 要知道一个香包可不只是两片布缝起来这么简单,薰衣草、燕麦也都要算价格的! 嘶—— 哈利捂住胸口,拼命安慰自己,那可是小金矿,智商为9的小金矿,在信里引经据典谆谆教导他演绎法的小金矿,救过他的小金矿! 为了他,5便士3法新又怎样。 不,还是会心痛。 虽然这么想着,哈利脚步一转,一改刚才的轻松惬意,飞速“杀”回邮局,把信要回来。 他已经要花5便士3法新了,那就把信也包进包裹一起送出去吧,不能额外多花1便士了! 有些蔫的进入办公室,哈利从桌下的篮子里拿出两块没用过的新手帕,又溜达到公共区拿来针线,习惯性把针在头上蹭两下,认真地开始缝合手绢。 起码他现在能节省线的钱。 “哈利,卡尔找~”雷斯垂德打开门探进来个脑袋,嘴边还挂着看好戏的笑,就连尾音都跟着转弯,看得哈利只想起身朝他肩膀来一拳。 这家伙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老伙计,你这又是在干什么?”雷斯垂德每次过来都会被哈利迷惑到。 最开始对方还很认真的一遍遍抄《警察训令》、写检讨。 可后来,渐渐就开始在警局问大家办案时会不会注意地上掉落的烟灰,能不能根据烟灰颜色判断是哪款雪茄,这也就算了,前段时间他甚至更离谱的在警局到处问治疗失眠的偏方。 天知道他们案件来了不眠不休,案件结束一个个恨不得昏迷过去,睡不着?那只能说是不够累。 雷斯垂德以为那就是哈利的极限,没想到,今天这人是在…… 绣花? “做香包啊,没见过吗?”哈利长叹一口气,蔫头耷脑地将缝合一半的手绢放在桌上,他倒不是愁给夏洛克寄东西,而是…… 走到训练场,卡尔已经拿着半人高的棍子守在台中央,静等他过去。 “快点!” 哈利依言小跑着上去,还没站稳最后一个台阶,一道劲风呼啸而来,抬眼间,卡尔手中的长棍已然携千钧之力横扫过来,哈利本能地后仰,长棍擦着鼻尖划过,带出的强风撩起发丝。 不给哈利任何喘息的机会,长棍继续追进,上挑下刺,左劈右砍,在卡尔手中舞得虎虎生风,棍影如织网般牢不可破,然而深陷其中的哈利却腰身一拧,像泥鳅般从棍下穿过,又轻巧翻身,长棍贴着他的警服砸在地上,咚咚作响,哈利甚至能感觉到长棍即将断裂的咔嚓声。 约莫35分钟,已经拿捏住卡尔习性的哈利就地一滚,不动了。 今天能混过去吗? “起来!”卡尔一手叉腰喘着粗气,一手用棍子戳着前面瘫成“饼”装死的家伙。他不明白,明明这家伙身手相当优秀,怎么就能胆小成这样,躲躲躲,就知道躲! 哈利翻滚一圈从仰躺改为跪趴,双手撑地,汗水在鼻尖凝聚,又大颗大颗砸向地面,呼吸急促,但肉眼可见的,还有余力,看得卡尔心头阵阵冒火。 “再来!”卡尔双手握紧长棍,携着巨力向哈利肩膀砸去。 还来? 其实已经躲到麻木的哈利脑子一片空白,凭借本能身体一侧,脚下急速向后退两步,棍子几乎擦过肩膀头,再次闪避。 棍子收不住力道,砸在地面发出砰的一声,烟尘也随之翻腾上来。 这一棍,比之前的力度都要大。 卡尔生气了。 “躲什么躲,攻击!”卡尔眉毛一挑,眼睛狠狠瞪向对面,像是看着不成器的幼崽。 哈利拳头攥紧,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身体一缩守住要害,在密不透风的棍雨中来回躲闪,肌肉线条优美,虽然疲惫但不显狼狈,睫毛上还挂着汗水,衬得咖啡色的眼眸晶亮,耳朵也时不时动两下判断棍子的落点,身姿宛如灵巧的猎豹。 可这一切在卡尔眼中看不到半点美感,反而感觉越发可恶,一个月了,这都一个月了,怎么这个家伙还是溜得比耗子还快,都是什么破毛病,怎么就改不过来呢。 他气恼至极,一时间棍子失去章法,朝着哈利胸口戳去。 而在这时,哈利突然神情大变,他下意识抬起一只手护住胸前的小玻璃瓶,另一只手用力抵住棍顶,在卡尔的全力攻击下,竟也只是后退了步又站稳了。 卡尔的目光一亮,他就知道这家伙肯定藏着点东西,不过他已经找到“弱点”了。他开始有意无意地攻击着小瓶子,哈利原本只是护着,但玻璃瓶摇摇晃晃,三两次下来,差点真的被砸到。 那颤颤巍巍的瓶子,就好像曾经颤抖着的院长爷爷。仿佛在嘲笑他,他保护不了爷爷,也保护不了瓶子。 又一次,卡尔的棍尖即将戳到瓶子,哈利攥着瓶子的手一紧,猛地吸口气,身形古怪地一错身,仿佛没有骨头般灵活地绕过卡尔面前,拳头倏地抵在卡尔太阳穴上,“结束了,卡尔警督。” 太阳穴处传来压迫感,但卡尔并没有半分不满,他紧抿的嘴唇终于咧开,“好小伙。” 哈利听到声音,才骤然吐出一口浊气,斜倚在旁边的柱子上大口喘息。 这还是近一个月来他第一次得到夸奖,当然,也是他第一次反击卡尔并且成功了。 他能感受到自己的身手又上了个台阶,但重新遇到之前的问题会不会再次躲闪,他也说不好,毕竟他跟卡尔之间只是练习,而且卡尔不知道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专盯着他的瓶子。但歹徒不一样,那群人是真的想要他的命,而他答应过爷爷,是一定要好好活着的。 “行了,换件衣服准备巡逻。”哈利听见这话眼睛一亮,赶紧回去拿毛巾擦汗,将刚才的想法抛之脑后。 卡尔说过,一个遇到事只会躲的警察没有巡逻的意义,所以剥夺了他巡逻的资格。原本哈利是不在意的,但不巡逻就连薪水都会再扣2先令时,他就很介意了,那可是珍贵的2先令!能买26个鸡蛋! 临走前,哈利想了想,还是把没缝完的手绢也放在干净口袋里装好,还额外顺走一根针和一小团线。 他总得给夏洛克缝个名字在上面吧,剩下的明天他再还回来。 夜巡的区域还是跟往常一样没什么新鲜的,哈利和雷斯垂德一起跟在卡尔身后,照例再巡视一圈圣约翰孤儿院就可以回去了。 可就在他们转过街角时,却发现圣约翰孤儿院门前的枯草坪上挤满了人。 “盗墓贼偷到孤儿院门前真是恶心。” “良心都被泰晤士河的水熏黑了!” 盗墓贼?耳朵里捕捉到敏感信息,三个人互相对视,一边向里走去一边维持秩序,“小心点别摔倒,都在这儿干什么呢?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警察!” “是警察来了?” “快让警察进去!” 看到他们的穿着,大家挤挤挨挨地硬是让出一条供一个人穿行的小路,路的尽头,有两个人正跪在地上,被打的鼻青脸肿,两人旁边还有几个半大的孩子,甚至有一个根本没理会什么警察不警察的,攥紧拳头还想继续打。 而他们面前,是一个挖开的大坑,坑里有一副开了个洞的棺材。 那俩人看到他们就跟看到了救命稻草般,趴跪着就想扑过来,嘴边还大喊:“警官先生,我们要报案!” 哈利看着面前的情况,再联想刚才听到的几句闲话,仿佛听到了今年最大的笑话—— 盗墓贼要报案。【你现在阅读的是 】 10、第 10 章 还没等他们开口,眼看着刚才攥拳头的小家伙又“咚”地给了那俩人一拳,嘴里还不停叫骂着,“你们这些无耻的家伙,还敢叫警察,你们迟早会下地狱的!” 那小孩看着也就7、8岁大,黑黑瘦瘦,脸上还沾了抹灰,衣服上的补丁连着补丁,袖子长的盖住半个手掌,衬得整个人看起来越发瘦弱。 哈利看着小孩狰狞又悲痛,一时间有些恍惚,离得近的雷斯垂德反应极快地上前两步,攥住小孩的胳膊,“别动!” 被雷斯垂德健硕的手臂牵制住,小孩半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可他依旧挣扎着,扭脸朝向地上的两人吐口水,双脚不断踹踢,像只小豹子一样龇牙咧嘴地想撕碎对方。 哈利怔怔地看着小孩,他的脸上写满仇恨和化不掉的悲伤,那种表情他再熟悉不过,甚至很长一段时间天天都能在镜子里看到,就是院长爷爷刚去世时的自己。 这让他忍不住走过去,从雷斯垂德手里接过小孩,他没有钳制对方,而是用双手握着对方的双手,就像记忆里,曾经报案的派出所警察对待他一样,半蹲下来,视线与小孩儿齐平。 “别害怕,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这里发生了什么。” “ha……”雷斯垂德刚要开口,却被卡尔止住,只能不明所以地站在旁边。 小孩儿像个小刺猬一样,警惕都挂在脸上,他双手不断用力向后缩,哈利没有阻拦也没有撒手,反而顺从他的力道踉跄着向前,就好像要被他拽倒了一样。 小孩儿立刻就顿在原地,身体也不自觉地挺直,似乎随时都能支撑起对面的大个子。 哈利只是假意摇摆几下,就重新稳住,上下晃动着两人交握的双手,嘴角勾起眼睛也弯弯的,“你的手很凉,急的连衣服都没穿好就跑出来了是吧,暖一暖就不冷了。” 从来没有一个大人会注意到他冷不冷,更不会有穿着光鲜的人在意一个破破烂烂的小鬼头是不是受了委屈,而且明明他是打人的那一方。 汤姆张了张嘴,稚嫩的声音却带着不常说话的干涩和沙哑,“我是个孤儿。” “嗯嗯。”哈利的表情没变,笑容依旧灿烂。 “孤儿院里可没有好东西,都是社会的渣滓,骗子,杀人犯!” “那你是吗?”哈利歪着头看向那个眸光澄澈的男孩。 “我不是,可他们都说我以后一定是。”他的嘴角撇呀撇,明明是想装作不在意的,最后还是没控制住垂下去,声音里也染上了哭腔。 男孩的话使得旁边的孩子们神情各异,有的耷拉着脑袋,有的愤愤不平地看向他们,更有的甚至想冲过来,却被汤姆一个眼神定住了。 所以这个小家伙是个领头的,哈利暗自记下但没有表现出来,他缓慢的放下一只手,见男孩没有趁机躲闪,才从口袋里掏出手帕递了过去,“好孩子,你当然不是。今天的风似乎挺大,我看见沙子吹到你眼睛里了,擦擦吧。” 汤姆看着白色的丝绸手帕,细腻柔软,他低头看向自己刚才被松开的那只手,灰一块白一块,他也仿佛头一次发现自己黑色的指甲缝跟对面男人粉白交接的指缝对比如此明显。 对面是个有钱人,有钱人都很会骗人,他早就看透了。 “用不着。”他倔强的用袖子抹了把脸,平静才不过几秒就又挣扎起来。 哈利察觉到男孩的动作,也跟着看向手帕,意识到自己可能是触及到对方的自尊,内心扶额,果然对他来说这种“高级货”最该出现在二手交易市场。 他收回手帕随意地塞进口袋,还没等开口,耳后就传来一阵破风声。 他近乎本能地想躲开,可这一个月的特训着实是有点效果—— 为了工资,也要带着民众一起躲! 他身体朝前一扑,像盖被子似的把小孩环在怀里,正要就地一滚,身后的风声骤然停滞,他困惑地回头,拳头正好被卡尔格挡在半空。 卡尔的手攥紧挥过来的拳头,来人是个30多岁的青年,棕色头发,身材高挑,小麦肤色,眉头紧锁着,眉心处留下深刻的纹路,一脸的胡茬,看着有几天没刮。 “殴打警察?”卡尔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什么警察,你们这群恶狗只会拿钱办事,连孩子都欺负,把汤姆放开!” 周围的孩子们见到青年被攥住手,场面一下子就失控了,纷纷围上来,甚至把报警的两个人挤了个趔趄。 听到声音,哈利怀里的孩子嗖一下挣扎着探出脑袋,看到来人,就像幼崽看见妈妈似的扑腾着想往对方那边跑,头上的卷毛都跟着支棱了几分,“吉米!” 声音是哈利没听过的安心。 哈利见状松开手,那孩子就像风筝一般倏地脱离手心,还以为他们都发现不了似的地偏移轨道,狠狠踹了两个盗墓贼一脚才窜到青年身后。哪怕是一只手被攥着,吉米仍旧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汤姆的卷卷毛,“一群不听话的小毛头!” 汤姆听到话后,不服气地撇嘴争辩,“分明是那些无耻的盗墓贼!他们想偷院长爷爷的尸体被我们发现,就诬陷我们杀人!” 什么情况,杀人?还有,他们不是盗墓吗,偷什么尸体啊? 哈利不动声色地移动到雷斯垂德旁边小声询问,得到的消息刷新了他的固有观念—— 跟他之前看到的各种盗墓小说不一样,这边的人没有在坟墓里放陪葬品的传统,最“值钱”的反而是尸体本身,尤其是1823年左右出台的死刑有关法案,死刑犯的数量骤减,而医学院恰恰是靠着他们的尸体进行研究的。 “我敢打赌,这俩人背后肯定又得牵扯出一个医学院,或者不止一个。”雷斯垂德用手捂着嘴在哈利耳边轻声说。 不是吧,偷尸体研究?还是医学院! 可…… 哈利想了想中间的供应关系,抿着嘴唇小声回应,“这样岂不是很容易助长案件发生?” 医学院按照尸体的新鲜程度付费,可尸体有限,那为了得到更多钱,更新鲜的尸体,会不会有人…… 雷斯垂德递出个肯定的眼神,但是,他耸耸肩,“那能怎么办?”他嗤笑地看着跪地的两人,这俩肯定要抓起来判刑,可真正的“买方”却从不会受到切实教育,毕竟,“又不能阻碍医学进步,况且有人还等着他们研究出更多救命的玩意儿。” 赞助医学部的,可不乏贵族跟富豪。 两人还想再说点什么,但卡尔的眼神已经瞟了过来,他俩连忙分开,哈利走到卡尔旁边准备记录,而雷斯垂德则是走到外围驱散人群,还随手抓了个小听差回警察局报信。 已经见过被分尸的尸体,自认有些经验的哈利举着煤油灯,探头朝棺材洞看去。 一高一低交错放置的两个脑袋同时出现在洞口,上面的那个头已经被拽出近半,棕灰色的发丝耷拉在洞口,像团洗不干净的海草。死灰无光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天空,他的唇色苍白,嘴张大到快要撕裂的程度,像是唾骂,又像是震惊,尸体的嘴巴里还留有食物残渣,嘴角更是带着一道白,看着像口水渍。 可哈利脑子里的第一反应是…… 这人肯定很有钱。 想完他自己都愣住了,他竟然已经从第一次的害怕尸体到现在都有心情想七想八了。 人的适应能力果然很强。 他该不会真的像验尸官说得那样能跟尸体一起吃饭吧? 算了算了! 哈利视线下移,看向那人的衣领,掏出手帕对比,这种布料他擦手都嫌奢侈,人家穿在身上。不过这人真不讲卫生,哈利撇嘴看对方的领口,上面一块汗渍叠着另一块汗渍,显得浑黄又黏腻。 “先生,我们这也是迫不得已,你看现在这个经济情况,我们总得吃口饭吧。” 没等哈利寻找到更多有用的信息,他的思绪被声音打断,他寻声回头,两个鼻青脸肿的盗墓贼原本还萎蔫的被人们指指点点,捕捉到汤姆的声音后也仿佛找到依仗一般立刻挺起腰杆,竟还敢开口抱怨了起来—— “就是就是,而且我们只是偷尸,他们那是杀人啊警察先生!” “他们这群小畜生不仅打我们,还想打您呢警察先生!” “女王陛下就是太过仁慈……” 笑话,与其相信是这些可怜的孩子杀人,还不如相信是这群盗墓贼为了获得更多钱才下此毒手。 一边是可怜的、和他有相似背景的孤儿,另一边是满嘴胡言乱语的盗墓贼,哈利内心的天平不断倾斜,他双手抱胸,睨视着两人,想听听这两个家伙能说出什么东西。 眼前被黑影笼罩,盗墓贼敏感地抬头,幽暗的煤油灯配合着哈利凌厉的眼神,吓得他打了个嗝,剩下的话一下子就都咽了回去。 “发泄够了吧,那就把舌头捋直了说人话,到底怎么回事?”等了半晌没见声音,哈利在卡尔的示意下开口,控制不住的阴阳怪气。 没办法,他也是孤儿院出身,这俩人刚才的话让他很不爽。 “哎你们……”另一个人刚要出声,被同伙用手肘怼一下,哑火了。 哈利也只当没看见这些小动作,用眼神盯紧了那个胆小的,只听他说:“我们接了个大单子,1具3天内的尸体给12磅,昨天喝酒的时候听人说起圣约翰孤儿院的院长老头死了刚好3天。” 才3天,才3天就被人挖了出来,一位老者连入土为安的资格都没有,还被嫌弃地叫着老头。 同样是孤儿院,同样都有院长爷爷,哈利不断摸索着胸口的小玻璃瓶,控制不住地联想到自己小时候。 如果他们院长爷爷被挖出来…… 哈利光是想想就恨不能把眼前这俩东西踹出十米远。 “谁联系的你们,为什么不选择半夜来挖?”卡尔冷静地提问。 “因为到今晚老头就死不止3天了。”盗墓贼避过第一个话题,转而回答第二个,“那些医学生一个个猴精猴精的,谁知道到时候还是不是12磅了。” 他的答案简单粗暴,神情中仿佛在评价一个货物而不是人。 “我再问一遍,谁联系你的?”哈利听不下去了,一把薅起其中一人的衣领,愣生生将人拖起来近20公分。 “我、我我我,”盗墓人的脸因缺氧变成紫红色,在哈利越发收紧的手掌间开口,几乎破了音,“圣詹姆斯大学。” 圣詹姆斯大学? 哈利将人随便甩在地上,拍拍手,总觉得很耳熟。 等等,这不是…… 他的眼睛后知后觉地瞪大—— 是夏洛克的学校!【你现在阅读的是 】 11、第 11 章 圣詹姆斯大学是大英帝国最好的学校,而其中的医学部更是受到无数名人资助,格洛丽亚斯科特号三桅帆船案时,他有跟小特雷弗聊起过,对方随口说的一串富豪名字比他到目前为止见过的伦敦人都多。 所以哪怕他们真的找到谁是尸体的买主,也很难定罪。 哈利哑然,他的手不自觉摸向胸口的瓶子,在这个时代,他的力量无比渺小,这身警服说着好听,但又怎么能真的跟权贵硬碰硬?而且,他还要生活。作为警察,只要破了那个杀人案就足够了不是吗? 哈利他在心里给自己找了很多借口,可视线还是不自觉地停驻在孩子们身上。 他们似乎早已经习惯被放弃,当听到是圣詹姆斯大学后,连脸上的愤怒都收敛下去,只是麻木地围聚起来,掏出口袋里旧铜币。 哈利看着他们小心翼翼一法新一法新地数着,脑袋在钱币和破了个洞的棺材上转来转去,最后把希冀的目光投向成年人。 唯一的成年男人手足无措地掏着口袋,可只能掏出一截发灰的内衬。 最后,他们就像一群从桥洞被赶走的猫一样,耷拉着脑袋。 这一切都发生的无声无息。 哈利知道他们是想给那个老院长修补棺材,更知道他们想得到一个公平的答案,可他们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不敢奢求。 就像当年面对院长爷爷的死一样,哈利再一次面对自己的无能为力。 只是这一次或许,他想,他也该有能力做点什么。 哈利攥紧拳头,又缓缓松开,重复了很多次,最后抬起头,望向开始检查尸体的上司,快步上前。 “沃特森警督,我想联系圣詹姆斯大学医学部的学生过来一趟。” 这是他第一次听见哈利这么严肃的叫他。 卡尔偏过头,灰蓝色的眼睛看不透情绪,声音平静,就像是每天在训练场给哈利加训一样的平常,“你知道叫他们来也很难定罪吧。” “我知道。” “即使定罪了,最多不过是赔点钱。” “我明白。” “可你这个毛头小子或许会被贵族们反感。” “嗯。” “那你还执意要叫来?” 哈利深吸一口气,眼睛直直地对向卡尔,“是。” 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想给这些孩子,给那个被打扰安宁的老院长挣个解释。 就像是曾经那些警察对他一样。 “好。”卡尔宽厚的手掌用力压在哈利肩膀,嘴角仿佛扯了一下,“那我们就叫来。” 哈利为这个“我们”愣住,心里的感动没来得及升腾,紧接着耳边又传来平静的一句,“看来《警察训令》该让再你多抄两遍。” 诶诶诶? 哈利望着已经落下他朝前走的上司,急忙三两步追上,生怕再抄书,话语如连珠炮般弹出,“警察即是公众,公众就是警察,警察仅仅是公众的一员,必须全心全意履行他所负担的确保每个社会公众利益的职责。1我都背下来了。” 上次因为夏洛克的事抄书他无话可说,但这次再抄那可太冤了。 * “啊嚏!”福尔摩斯打了个喷嚏,抬手将衬衫钮扣扣到脖颈处,可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面前的u型玻璃管上。管内的液体明明是澄澈透明的,但在碰到一小块锌时迅速咕嘟咕嘟地冒起泡来。 他就像是在等这个现象般,倏地从桌边抓起火柴,“噌”地点燃,火焰在靠近尖嘴冒出的气体时,引得气体也迅速燃烧,他又矫捷地从一旁抽出个白瓷盘,缓缓靠近燃烧的气体,直到一层薄薄的黑色沉积物在瓷盘上浮现。 “啊哈!”他一跃而起,握着瓷盘原地转了一圈,兴奋地像个得到新玩具的孩子。 “福尔摩斯!”实验室的门被砰地打开。 “你来的正好,”福尔摩斯扭头看见来人,兴冲冲地递过盘子,“事实证明,马昔的砷镜反应精确度比莱茵希测试高得多,这可真是个造福人类的伟大实验,要是早点发现……” 来人转手将盘子搁在桌子上,转而拽住福尔摩斯的胳膊,“别管什么马昔、莱茵希了,医学部买尸体的事被警察发现,现在正要找人过去,你看看用你的‘神奇法术’能不能帮他们糊弄过去。” 福尔摩斯被拉得踉跄两步,闻言站定,“首先,那不是什么‘神奇法术’,我将它称为‘演绎法’,另外,买卖尸体这项抵触大英律法的行为,想糊弄过去不该找我,该找女王或者……”他指了指天花板,语气带着嘲意,“上帝。” 查理被他的话噎住,抬眸望过去,触及到对方冷淡的视线,焦灼的心情奇异地安宁不少,可他依旧讷讷地解释,“那、那也是我们学校医学部,传出去会影响……” “我不明白,”福尔摩斯双手摊开,“人为什么总会在不该爆发集体主义精神时试图捆绑对方。” 查理又一次被噎住,他无法反驳,只能抬手不自然地搓头发,脚下往外走,语速也变得飞快,仿佛下一秒就想插翅膀逃离这个地方,“那没什么事我先走了,那边警察还说棺材里有两具尸体,可能涉及谋杀,我还要去跟老师说明情况。” “等等。”查理的尾音还没落地,福尔摩斯三两步上前,伸手越过查理肩膀将大衣拽下来,利索地穿上,大衣带出的风毫不客气地吹乱查理精心打理的发型。 “那我们还等什么?”福尔摩斯看向手忙脚乱整理头发的同伴,语气一改刚才的嘲讽,兴致极高,“作为同学当然该去看看情况。” * 在等待圣詹姆斯大学的学生间隙,验尸官等人已经将尸体从棺材中抬出。 浓郁的尸臭充斥鼻腔,混合着泥土与腐烂的酸涩,搭配破碎的尸体,让哈利几欲呕吐。但可能是有了之前的经验,他不但忍下来,甚至还有余力扫过最近下发的考生须知。 【第三场考试——偷尸案】 【本场考试时间:24小时(含作答时间)】 【试卷满分100分。超过60分即可得到3先令奖励,低于60分,每少一分脱一件衣服,也可等量替换为电击惩罚。超过80分可获得案件回溯一次,超过90分即可得到称号奖励,机会不容错过!】 【本次考试不划定考场范围,请考生自行探索。】 【当前人数过多,已对考生开放所有人的基本信息,点击人物姓名即可查看。】 【考试开始12小时后可以选择交卷,如果超过60分,每提前1小时,可额外获得6便士奖励。】 【考生选择闭卷考试,成功后将额外获得6便士奖励。】 【考试时间已超过(包含)12小时,即将开启阶段性测试,请考生做好准备】 【一切解释权归考试系统所有。】 【请考生选择开卷or闭卷。(5s)】 哈利眼疾手快地选择了开卷,之后才有心情看考生须知,这次的考试时间比以往加起来都长,哈利眉头紧锁,直觉告诉他,这次肯定更加难搞。 可没办法,孤儿院以及那些孩子挑起了他为数不多的同情心,他们总该得到个公平,就像他当年一样。 只不过…… 阶段性测验是什么东西? 哈利避开周围,暗自戳两下光幕,将221戳出来。 【阶段性检测就是当考试时间过长时,系统会根据宿主查找线索的过程分阶段出练习题,以确保宿主全程认真作答,宿主可以类比曾经上网课的中间答题环节。】 懂了,谁没经历过看着看着网课就蹦出一道练习题来防走神呢。 “但还是有区别的吧,就比如网课中间的习题不做就不能继续听课,这个练习题不做的话……”哈利在小胖团幽幽的视线中讪讪闭嘴。 【哼!宿主拒绝作答阶段练习,会有电击惩罚,且阶段练习题占整场考试20%的成绩哦,你想清楚!】 那就是20分,20件衣服! 做做做!敏而好学,不耻下问是他的真实写照,焚膏继晷,兀兀穷年是他的求学态度,没错,他就是这么一个热爱学习的大好青年! 哈利的脊背一下挺得笔直,视线也重新落到尸体上。 从外表判断,男人大约30出头的年纪,对比周围骨瘦如柴的孩子们来说,青白的脸像个肿胀的发面馒头,手指也跟胡萝卜似的,嘴唇周围还有一圈细闪,可见平时过得尤为富态,尸体穿得是轻柔的丝绸内衣,衣领子点缀深蓝色花边,只可惜上面的汗渍一层叠着一层,呈现出黏腻的黄色,哈利的视线下移,在看到死者腹部时瞳孔紧缩,死者的下腹已经被利器剖开,肠子也被暴力地拽出一段,上面甚至还绑了根绳子,而绳子的另一端,系着石头。 验尸官带着手套拿起石头,只见石头的底部写着3个字母s·i·n。 sin?哈利脑子里第一个念头就是,正弦函数。他甚至还反射性开始回忆sin30°是多少。 但紧接着他迅速摇头,将脑子里的念头甩掉,重新拼写这个单词—— sin,意为罪孽。 大腹便便的有钱人、被拖出来的肠子、写有罪孽的石头…… 哈利手指不自觉地转动胸前的玻璃瓶,眼前就像是有团浓厚的迷雾,怎么也散不开。 【试卷已发放,请考生及时查看。】 【考试系统第三场考试专用试卷,共8题,满分100分。请考生根据收集到的线索进行推理,得出答案,于考试结束前上交试卷。】 1.死者信息。 2.死亡时间。 3.凶器。 4.死亡原因。 5.死者肠子绑石头的原因。 6.sin的真实含义。 7.死者是如何被藏在院长棺材中的。 8.凶手是谁,并简述行凶过程。 “这、这是约克爵士!”一直探头探脑地两个偷尸贼失声惊叫,瘫坐在地,嘴里喃喃低语,“完了,全完了。” 约克爵士,这又是谁,怎么能引得那两个混蛋这么大反应? 哈利停止查看试卷,疑惑转头,发现就连雷斯垂德的嘴唇也抿成直线,悄然无声地蹭到他旁边,抬手挡在嘴前轻声询问,“这人谁啊?” “亨利·约克,是约克准男爵的小儿子。”雷斯垂德也掩着嘴轻声回答。 哈利这才从脑袋的角落处翻出一条“习俗”:只要是世袭贵族,不管是他大儿子小儿子,甚至就连孙子曾孙都可以被尊称一句爵士。 很显然,雷斯垂德并不喜欢这个人,他表情嫌恶地继续小声跟哈利八卦,“老来得子,平时要星星不给月亮的,风评极差,不但没什么正经事儿做,还跟很多女士乃至妓女都保持着不算清白的关系,据说抢过别人未婚妻,但只是大家私下说说,也没有证据。” 哈利了然,所以这个亨利·约克是个不享有继承权,只会肆意挥洒财富的浪荡子。 但他穿着内衣被人杀害,为什么尸体却出现在孤儿院院长的棺椁里?哈利抬手转动胸口的瓶子,陷入沉思。【你现在阅读的是 】 12、第 12 章 “说说你们的看法吧。”在等验尸官检查尸体之际,卡尔转头看向两个“徒弟”。 “死者没有穿鞋,身上还是睡衣,这说明他应该是在家里被人杀害的。”雷斯垂德看着尸体开口判断,说完还用手肘杵了下哈利,寻求赞同。 “不一定在家,但肯定在床上。”哈利的视线追随验尸官,“死者被捅的时候还穿着衬衣,从血液的喷溅来看,死者的衬裤也肯定会沾染不少,但实际上,衬裤只有前面的系带到裆部位置有大片血迹,并且不是喷射形成,倒像是……” 哈利凭借直觉,手掌抬起,隔空替尸体向上拽了拽裤子,“死后凶手给他穿上的。” 一个没穿裤子的、风评极差的男人当时在干什么,不用哈利明说,雷斯垂德的脸色更臭了,并且他马上敏锐地觉察到一件事—— “不会又是某位女士动的手吧。” “这我可不确定。”哈利耸耸肩,但内心也倾向于是女士。 “可你为什么要说不一定在家?” “这还用问吗?在家当然会穿睡衣。”哈利理所当然地解释道。 他们的睡衣就是件长睡袍,连裤子都没有,要做点什么可比穿着衬衣衬裤方便得多。 “而且从他的衣领也能看出端倪,估计在温柔乡流连忘返好几天没回家了。”不然爵士家里肯定有洗衣女工用淀粉狠狠浆洗这个油乎乎的衣领。 “更何况他嘴边粘的那圈油汪汪的细闪,总不可能是在家吃金子吧。” 而且真金子咬一口也不掉粉吧,不能吧…… 哈利自己也不确定起来,毕竟他没买过金子,别人的也不可能让他咬一口试试。 “你这家伙眼神可真好使。”雷斯垂德嘟囔了几句,转而又摩拳擦掌地望着卡尔,“警督,我认为我们该去周围的妓院挨个问问。” “嗯。”卡尔果断开口,“你带两个人去考文特花园。” 说罢他又转头看向哈利,“你……” “我能不能呆在现场?我感觉还有其他线索。”与卡尔视线接触,哈利连忙举手,能不能找到线索他不确定,但他目前还没做好去红灯区2的准备,每次夜巡看着那些穿着格外清凉的女士他都恨不能把头低到土里,还有些直接拽着人就往巷子走,她们可比他这个未来人开放多了。 光是回忆,哈利略带苍白的脸都忍不住泛起红晕。 “呦~”雷斯垂德朝哈利挤挤眼睛,“还是个单纯的小哈利呢。” 什么叫小哈利!他不小! 哈利攥起拳头没好气地朝雷斯垂德挥了挥。 他知道,在当下这个情人、情夫遍地,性产业和航运业并行1的时代,他这种并不多见。 但是,“我就是想找一个我爱的人好好过日子。”彼此尊重,互相包容,无论贫穷、还是富贵,踏踏实实地过一辈子。性是要以爱为前提的啊,他才不会为了发泄就随便找个人上床呢。 哈利嘟嘟囔囔又避之不及的状态看得卡尔都好笑地勾起唇角,“行了,那你和验尸官留在这,剩下的人跟我去奎利格妓院。” 等卡尔他们走后,嘈杂的环境霎时间安静下来,验尸官还敬业地打着煤油灯观察尸体有没有什么异样之处,哈利则是被尸体嘴巴里的臭气熏得想吐。 “他死的时候到底在干什么?” “可能是喝多后呕吐。”验尸官带手套的手扒着尸体的嘴巴左右打量,甚至向前探过去闻闻,仿佛没有嗅觉。 “喉咙处还有呕吐物,但具体死因还得进一步调查。” 这钱果然还是得有人赚,眼见验尸官的手向尸体嘴里探哈利内心惊叹到鼓掌,但脚步却不断后撤,他决定另辟蹊径,换个思路。 从他的经历来看,论小道消息的灵敏程度,这些小孩子可比他们大人知道多得多。 只是现在先要解决一个小问题。 哈利双手举起,露出真诚的笑容,在汤姆等人警惕的视线中慢慢挪过去。 怎么才能取得他们的信任? 吉米作为唯一的大人,不假思索地站出来,挡在其他人面前,“你想做什么?” “我只是在想,要怎么才能让老人家入土为安。”哈利缓缓靠近,在他们即将后退的刹那站住脚步,和他们保持着1米5的距离。他指了指打开的棺木,里面白发老者因为亨利的挤压歪斜在棺材一角,消瘦苍老的身躯和亨利形成极为鲜明的对比。 一提起院长爷爷,大家也顾不得提防,一个个嘴巴瘪着,整个人都佝偻下来。 “这样,你们告诉我还剩多少钱,我认识一个卖旧家具的店主,他或许能折算点木材。”哈利不忍心地叹口气,挽起袖子,探身比划棺材缺口大小。 他本来是害怕尸体的,但那个老人还有这些孩子,总让他想起自己的过去。 他曾经也是这样,拿着为数不多的几个钱带弟弟妹妹们安葬了院长爷爷。 吉米愣在原地,似乎是没想到哈利这样的“高贵人”还会注意到他们的事情,嘴唇动了几下,他很想问为什么,可在哈利平和又充满理解和抚慰的目光中,他挠挠出油的头发,难为情地开口,“还有1先令7便士3法新。” 哈利深吸一口气,现在连一对野鸡都已经3先令还多了,他们7、8个人连只野鸡都吃不起。他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向唯一的大人吉米,怎么就能把日子过成这样? 这个价格肯定是不可能雇人来修棺材了,就连木料也几乎买不到,不过还好,他曾经很有先见之明地让店主把废弃家具放在门口,1先令就能买个小件,他本来想捡漏做点小玩意儿的,现在看来真要好好挑挑才行。 店主跟他一样抠门,摆在外面的废料都是选了又选,几乎被虫蛀得不行,或者已经熏黑,哈利带着吉米和汤姆挑了好一会儿,才选出一把破破烂烂的三条腿木凳,劈开废料再重新拼接,勉强可以盖住棺材被凿破的那个洞。 “行了就它吧。”哈利拍掉手上的灰,示意吉米扛着,熟门熟路地从店主侧门一个隐蔽的角落里抠出木匠工具,示意汤姆塞一便士进去。见两人的嘴巴都张大了,他越发无语,“你们住在这边多久了,不知道这个店主会租借工具?只要1便士的租金。” 吉米和汤姆摇头,再摇头。 “那你们平时家具坏了怎么办,丢掉?”哈利费解到嗓门都提高了不少,他们到底是怎么过日子的? “就,凑合用,实在用不了拿斧头劈了烧柴。”汤姆小声嘟囔出来。 真行啊这些家伙。 哈利转念一想,发出灵魂疑问,“那那个棺材,你们会修吗?” 面前两人的头垂得越发低了。 不等他们开口,哈利无奈扶额,“行,我修。” 吉米扛着凳子,一直耷拉的眼皮抬起,看向前面双手插兜的警察,面前的家伙明明穿得西装革履,跟他们这样的人格格不入,却没有那些“高贵人”的臭毛病,反而是出乎意料的好脾气,不仅没有嫌弃他们,甚至还会帮他们修棺材。他在对方言行中看到了平等以及…… 对他们这些被当成抢劫犯、小偷预备役的人的尊重。 怎么会有这种傻子。 多稀罕啊。 吉米知道对方这么做肯定是想从他们身上得到什么,而且对方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是…… 他看向汤姆,小小的人脸上一块黑一块白,肥大的衣服衬得身体越发瘦削,沉甸甸的工具坠得手臂都在颤抖,却半点抱怨和求助都没有,早已习以为常。他这辈子就这样了,这群小家伙总得有个出路吧。跟警察搞好关系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讲百利而无害。 一行三人沉默地走到孤儿院门口,验尸官似乎是没找到什么新的线索,已经带着尸体走了,只剩下几个孤儿还围守在老院长的棺材前。 【剩余时间:21:12:37。】 还没做什么就过去两个多小时,哈利的紧迫感升腾起来。 “你们找块布盖好院长的遗体,”他飞快地下达指令,还不忘挽起袖子,拎起斧头将木凳劈开,再用锯子对照棺材上的洞分割出合适的大小。 几个小家伙敏锐地觉察到他的急迫,手忙脚乱地跑进屋,又飞速扯着白布冲了出来,看样子是把床单薅下来了,床单有点长,坠在最后那个小家伙才3,4岁的样子,矮墩墩的,跑得急了差点一头栽进床单里。 “慢点别摔着。”哈利上前一步,眼疾手快地拎起小不点的衣领,很瘦,几乎不费力地就拽了起来,对方反射性地抓住他的手腕,扑闪的眼睛先是闪过惊慌,但转而就变成了开心,两只手也松了下来甚至还在半空扑棱几下,似乎当成了游戏。 “哥哥,谢谢。”他说话的声音很含糊,随着话语还有口水往外流,小孩又吸溜一下,继续朝他笑。 “没事,下次小心点。”哈利本能地掏出手帕给小孩擦口水,又呼噜几下对方灰扑扑的卷毛,才重新转头继续工作。 一开始那些小孩都守在院长棺材前,后来,有几个胆子大点的去给哈利递工具,渐渐的,所有人都围到了哈利旁边,他们默不作声地蹲着,双手张开杵脸,好像一朵朵小太阳花。 “警察先生,你人真好,跟他们说得警察一点都不一样。”查理开口打破沉默,他是离哈利最近的一个,也是最先给哈利递工具的。 “他们说的警察是什么样的?”哈利眯着眼睛靠煤油灯微弱的灯光打磨木头,轻声跟他们闲聊。 “很凶,会打人,根本不管我们的死活,更不会帮我们。”更别提帮忙修棺材了,他们不嫌晦气都是好的。 “对啊对啊,而且先生你什么都会!”一旁帮忙举着煤油灯的奥利弗用力点头,灯光随着他的动作上下摆动,无形间给哈利的工作增加了新的“障碍”,再配合着他的话语让哈利哭笑不得。 当年为了弟弟妹妹们的生活,他发过传单,给木匠当学徒,去早餐店当小工,甚至还自学钩针织毛衣和小玩具摆地摊,一份份不受重视的工作,到如今却成了被小朋友们崇拜的理由。 “你们也可以学啊,学会一技之长以后也好养活自己。” “除了吉米没有人会教我们的,他们都觉得我们以后会是小偷,杀人犯。”全场唯一的小姑娘安娜说着说着嘴就鼓起来了,像只小金鱼。 “不是以后,他们今天都……”坐在安娜旁边的亚当忍不住接话。 “警察先生,你没有相信他们,对吧?” “在感情上我当然希望你们不是,但判案只相信证据,我们都需要找到证据证明你们的清白。”见孩子们情绪都还算稳定,哈利也没有像一开始哄汤姆一样的哄他们,而是选择实话实说。 “所以我们该怎么做?”一直沉默的汤姆终于开口,灰蓝色的眼眸带着成年人才有的通透,他能明白哈利在拐着弯的问他们线索,但他并不介意,他很想找到那个打扰爷爷安宁的凶手,也想要个清白。 “对于亨利这个人,你们了解多少?”被看穿的哈利也不介意,柔软的视线一一滑过眼前的小朋友,他学着他们双手托腮,就地一坐,与大家平齐。 “他是个恶棍!”查理还是第一个响应的,评价也很直白。 “他是个烂赌鬼!我见过他醉醺醺地被人拉出赌场,还说什么下把一定能翻牌。”最小的杰克乖乖举手,“奥利弗也知道。” “对对对!”奥利弗突然想起来,他们去赌场等吉米下班的时候见过。 “他,他好像”在哈利温暖的目光中找到支持,安娜把头埋在膝盖,声音又小又颤抖,“他好像杀过人。” 【剩余时间:20:19:57】【你现在阅读的是 】 13、第 13 章 嗯?哈利闻言睫毛微颤,低垂的眼皮阻挡住眼眸,他的声音充满力量,“安娜能说说你为什么感觉他杀过人吗?” 等了一会儿小姑娘细弱的小手向前攥住哈利的衣摆,深呼吸了几次,才慢慢点头,声音很小,“他杀了苏珊,我看到了苏珊的手沾满鲜血,她的脸很白很白,眼睛瞪得就像要掉下来。”她说着说着,小手从哈利的衣摆上拿开,在自己的脸上,手上比划着,她的精神看着有些恍惚,奶里奶气的声音也变得尖利了许多。 “乖,安娜乖,不想了不想了,那都是假的。”吉米连忙上前抱住颤抖着的安娜,宽厚的手掌安抚地拍打着她瘦弱的脊背。 趁吉米安慰安娜的间隙,哈利转头看向查理,“苏珊是谁?” 查理一改刚才的活泼,哼哧了许久才开口,“她原先是跟院长爷爷一起照顾我们的,她长得很好看,还会唱好听的儿歌哄我们睡觉,可是两年多前不知道去哪了。” “什么叫不知道去哪了?”哈利眉头紧锁,“她失踪了?那你们没有报案吗?” “不是每个警察都像你一样的,”汤姆的声音淡淡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有人说在博罗市场见过她,当时她在跟亨利说话,两个人还拉着手。” “所以你们怀疑……”她受不了这个日子,去给亨利当情妇了?哈利这么想着,可面对这些孩子,这种现实又刻薄的话他不忍心说出口。 哪怕他知道他们在成长过程中一定听尽了讽刺和挖苦。 “我们怀不怀疑不重要。”汤姆见哈利顾忌他们的情绪抿嘴不言,咬了咬唇,从来都没办法说出口的苦闷仿佛也有了宣泄的出口,“我们去找过她,可她根本没有见我们,托保安给了我们5先令和一张纸条就把我们赶出去了。” 他们原本想着,亨利的风评那么差,如果苏珊不是自愿的,他们豁出去也要把她带回来。 “我、我们当时不认字,”汤姆的声音哽咽了一下,透过微弱的灯光,哈利仿佛能看到他眼底闪烁的晶莹,“找了好几个人才问明白字条的意思。” 他们当时害怕这个纸条是求助的信息,所以连孤儿院都没敢回去,就怕耽搁时间,鼓起勇气当街拦下路人询问,可没想到,得到的答案却是—— “拿着钱走吧,以后别来找我了。” 想想也是,连钱都给了,怎么会求助呢,是他们太傻了,而且他们本来就是拖累没错啊。 那天刚下过雨,地面潮乎乎的很湿冷,身上的衣服和纸片一样薄,风好像能刮进骨头,其他人看见他们就往旁边躲,生怕被黏上,还有为了弄懂那句话所遭受的白眼,这一切的一切,都印刻在汤姆心里,但他什么也没说。 “她过得好就行,本来也不用她管。”汤姆梗着脖子,一脸的无所谓。 “不,我发誓我看到了,不然苏珊去哪了呢,她说她爱我们的,她说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她说即使结婚有宝宝了也会把我们当成孩子的。”安娜无力地辩解着,最后呜呜哭了出来。 “乖,我们不想了。”吉米揽过安娜瘦弱的身躯,他眼睑低垂,手掌一下下轻拍安娜的脊背,小女孩在他怀中声音逐渐变小,只剩下啜泣。 “吉米先生,你对苏珊有印象吗?”哈利抬头看向这个两次安抚住安娜的男人,再加上之前汤姆看到他就心安的神色,不难发现这个人对孩子们很好,既然如此,苏珊走时他在干什么? “我?”吉米抬起一只手指向自己的鼻尖,表情茫然又无辜,“我不认识她,我是半年多前才来的这里。” “那你是怎么想到来这里工作的?” “在哪不都是混口饭吃嘛警官先生,孤儿院招人我就过来咯。”吉米双手一摊,脸上写满无所谓。 “吉米当时可是来得最早的一个!”安娜在吉米的安抚下恢复了点精神,眼睛扑闪地补充着。 “没错!他还给我们买了糖。” “即使后来院长爷爷开不起工资,他也没走。” “他四处打工养我们。” “虽然他做饭不好吃,但我们爱他。”最小的奥利弗一抬小脑袋,朝吉米露出柔软的笑容。 “嘿!最后一句话可以不说。”吉米脸一板,眉头竖起,做出凶恶状,伸长胳膊揉乱奥利弗的头发。 好家伙,倒贴上班啊,哈利的眼睛瞪大,他赚钱给弟弟妹妹们读书是因为大家从小一起长大,再加上国家补贴,可这家伙看样子是单纯的心善。 没想到啊,刚才表现得凶到要吃人,实际上心还挺好。 【剩余时间20:01:17】 夜色渐深,说话间哈利将棺材修好,妥善地将院长重新安放,虽然现在还不能重新盖上土,但至少老人家可以免受打扰。 哈利跟吉米带着几个小朋友回去睡觉,孤儿院里没人住的屋子常年没人打扫,哈利接连开了两扇门,都被里面的霉烂味给熏出来,正想继续往下碰运气,吉米叹了口气,也不多说什么,带着他进了自己房间。 吉米在柜子里翻腾了半天,其实也没什么好翻找的,这点东西一眼都能望到底。可他最后还是成功地凑出一套床褥扔到床上,他反手关上柜门。吱呀作响的门板不甘不愿地合了一半,留下足有巴掌宽的缝隙就再也拢不起来了。 估计这门也有些年头,哈利正盘算着要不要等破案之后动手帮忙修一下,就被旁边人打断了。 “警官,床单被褥都在这,总不会要让我铺吧。”吉米三两下将床上本来的东西抽出来想往地上扔,本就肥大的衣领因为这粗暴的动作半挂在肩膀摇摇欲坠,顺着月光,哈利甚至能看到他肩窝上有星星点点的痕迹。 “嘿老兄,你在看什么?”吉米迅速拉上衣领。 “没什么。”哈利赶紧移开视线。 这个天气总不可能是蚊虫叮咬,所以说…… 想到这里他甚至有点手足无措,连忙止住吉米,“不用,我睡地板就行。”而后拿起被褥借助月光蹲着铺好。 “你跟他们真的很不一样。” 哈利手上动作不停,为了掩饰尴尬强装调侃,“说得好像你见过很多警察似的。”他三两下铺好躺在地上,侧过身,眼睛看向旁边的床腿。 床上人也不反驳,顺着话头,“对啊,赌场、妓院、甚至在街头打架……” “那你的生活可真丰富。” “警察,要知道一个空有力气还不想死在煤矿里的男人,总要干点什么来维持家用。” 他当然知道,哈利转过身平躺着,被子拉到头顶,就跟他当初去当保镖的目的一样,为了弟弟妹妹们,也为了钱。 所以…… “你为什么会选择继续呆在这个孤儿院里?”他是从小生活在孤儿院,把那里当成自己的家,弟弟妹妹都是他的责任,吉米才来了不到1年而已啊。 床上再无声音,只有咯吱作响的床板昭示着上面的人并没有睡着。 哈利也不执著,伴随着若有似无的霉烂味入眠。 第二天清晨,哈利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看系统—— 【剩余时间:14:55:21】 还剩下不到15个小时,哈利心中的紧迫感陡然直升,他语速快得像连珠炮一样,跟所有人打过招呼后就坐上了马车。 到了约克准男爵的府邸,准男爵和他的夫人已经听说此事,夫人直接晕过去,而哈利到的时候正好碰到了兵荒马乱的场景。 “很抱歉让您看到这一幕,”一个高大的中年男人抹了把脸带着哈利进入会客厅,“我父母他们或许还需要些时间平复心情,您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问我。” 紧接着他倾身与哈利握手,“我是亨利的哥哥奈威尔·约克。”随着两人的靠近,一股说不出来的烟草味道也随之飘进哈利鼻腔。 松手之际,哈利感觉有异物滑过,他低头一瞥,是男人小拇指上的戒指,上面刻有一个狼头,狼眸圆睁,透着冷冽与狡黠,狼嘴微张尖锐的牙齿若隐若现,仿佛下一秒就能将人撕碎。 这是他们的家徽。 “您好奈威尔爵士,我是哈利·查德威克,对您弟弟的事情我深表同情,但目前,因为您弟弟的风评……”哈利迟疑了一下继续补充,“所以搜索范围比较大,我们也是希望能从您这边找到更多线索。” 奈威尔的头羞愧地低下,“我们总以为亨利会好的,他还小不是吗,谁知道……” 啊这…… 哈利想想棺材里那个魁梧且油腻的身躯,怎么也无法违心应和下去,只得岔开话题,“这段时间亨利爵士曾经有跟谁发生过口角吗?他有没有交往过密的女性?” “没有,”奈威尔非常肯定,“他前几年行为确实轻狂,”奈威尔的头越发低了,可声音没有停下,“既然你们都听说过我也就不再隐瞒,他确实是跟人在街头跑马、赌博、闹事、也干过些不名誉的事情,但2年前被父亲用木棍打伤了一条腿,养好之后几乎没有再犯过,虽然依旧流连考文特花园,但他是有改过的。” 奈威尔一边说话一边转动手上的戒指,视线却避开了哈利,看向窗外。 2年前,又是2年前。 哈利眉头蹙起,顺着对方的目光看过去,在薄雾的阻隔下只能隐约看到远处一个小木屋的轮廓。 【剩余时间:13:26:29】 时间紧迫,哈利顾不得细想,刚要抬腿往外走, 【阶段测试一: (单选题)你认为上述对话中,有哪一条线索值得深入挖掘 a准男爵的家徽 b2年前被打伤的事情经过 c亨利的轻狂过往 d奈瑟尔眺望的远方 倒计时15s】 见鬼的,谁家读题时间就15s啊? a排除,家徽是什么不重要,老祖宗留下的,b先留着,c……算了也留着,d肯定不重要,眺望远方这谁控制得住看哪儿啊。 哈利几乎是凭借直觉在判断,b吧,就它了。 随着答案提交,哈利也将问题问出口,可奈威尔的表情更加勉强,“这个,不太……” 他的话还没说完,哈利听见很轻微的开门声,紧接着是敲击地面的声音,“还是让我来说吧。” 哈利和奈威尔同时看向来人,奈威尔更是快步过去搀扶,“父亲。” 老人虽然矮小,但四肢粗壮,他胳膊一抻制止长子搀扶的动作,拐杖在他手上不像是借力的工具,更像是装饰品,他身上穿着亨利同款衬衫,布满皱纹的脸上写满痛苦。 面前人就是约克准男爵。 哈利顺从地点头,老人盯着地板许久才说道:“亨利是我们40岁才有的孩子,全家都把他当成上天的礼物,所以宠得他不分是非,小时候倒也还好,上了大学后他不知道跟谁学的坏习惯,开始赌博、喝酒、进出一些不好的地方,我们打也打了,骂也骂了都只是消停一段时间又故态复萌,直到2年前的那晚,我因为工作加班没睡,看见他拖着一位女士走到河边的小木屋。” 老人站起身,抬手指向庄园外围河岸旁矗立的小木屋,屋子被周围林木遮蔽,只能隐约看到个屋顶。 哈利看着脑壳嗡嗡作响,刚才是不是有个d选项来着,他第一时间就排除了呢,没考完就知道自己答错还不能修改的感觉,真棒[微笑]。 “亨利把那叫做冒险屋,他将唯一的钥匙贴身装好,不允许任何人靠近,经常晚上在里面睡觉。那个屋子只有两扇窗,一扇面对河堤,另一扇开在屋顶。我从没想过……”约克准男爵声音哽咽,“我从没想过,曾经的小天使,竟然在里面囚禁了一位女士。” 哈利到这血压更是蹭蹭往上涨,不只是丢失分数,而是这个亨利·约克坏事做尽。 “后来呢?”见老人停住,哈利忍不住追问。 “后来我气急之下拿着拐杖狠狠敲在亨利腿上,他立刻惨叫着跪倒在地,女士抓住机会直接跳进河里,我带着人四处寻找,还是没有找到踪迹,想来或许是被冲进了大海。”【你现在阅读的是 】 14、第 14 章 在哈利的要求下,约克准男爵和管家一起带着他来到小木屋。 通往木屋的路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崎岖,顺着主屋后门一直往前走,大概15分钟就能到,这也是通往木屋唯一的路。木屋建在小河前100米左右,两侧的高大灌木几乎将它隐蔽起来,屋子角落里摆了张破烂的单人床,床边有张掉了漆的木桌,哈利看这木桌的年头估计跟他刚醒来那天的木桌有一拼。 真是不知道这些有钱人脑子里都装的什么。 木桌下面是个皮箱子,据约克准男爵说,这箱子里放的都是亨利的宝贝。 【剩余时间:12:16:39】 时间在飞速流逝,可他手上的证据寥寥,哈利眉头紧锁,强忍着厌恶打开皮箱,除了积木、装着乱七八糟贝壳的小铁盒和玩偶,埋在箱子最深处,一根已经磨秃了的羽毛笔和几片碎布。 哈利拿起羽毛笔和布片,眼神一滞,这是用血写下的“日记”,看内容很明显是那位被囚禁的女士所写。 1873.2.1,囚,饭5分钟,厕所5分钟,没来。 1873.2.2,囚,饭5分钟,厕所5分钟,没来。 1873.2.3,囚,饭5分钟,厕所5分钟,来。 …… 哈利凝神看了一整片碎布,都是这句话,区别只有来或者没来。 还没等他泄气,在下一片出现了转机—— 1873.4.28,囚,饭13分钟,厕所7分钟,没来。 女士上厕所的时间延长了,哈利接着往下翻了两片布,记录最终变成—— 1873.5.29,囚,饭——,厕所——,没来。 【阶段测试二: (单选题)女士撰写日记的目的() a闲得无聊 b与外界进行联系 c留作遗书 d制定逃跑计划 倒计时15s】 不是吧,又来?! 哈利的目光紧紧锁定题目,刚才的经历让他知道,这是测试也是提示,就看他能不能发现。 想也不想先排除a和c,人可以闲,但总不会闲到写血书的程度,这种反复的日常记录跟遗书也毫无关系。 又到了二选一环节,系统已经开始滴滴作响。 5,4,3,2—— 选d! 哈利一咬牙,填上答案。 题板迅速消失,只留下哈利在内心抓耳挠腮。 是d吧,刚才约克说过,他的倒霉儿子派人看守着女士,可为什么一个日常记录表会和逃跑挂钩啊? 他抿着嘴唇,手指不自觉地转动着胸前的小瓶子,紧紧盯着“日记本”,日期,没问题,被囚禁,也没问题,哈利一个单词一个单词的检查,直到…… 等等,为什么女士会知道时间? 而且还是很精准的5min。 哈利看向四周,屋子里没有时钟,窗户那点空隙就只够探出脑袋喘口气,所以很明显,女士还有其他能得知时间的机会,就比如…… “当时是谁在看管她?”哈利转头朝旁边的约克准男爵问到。 “是约翰,警察先生。”约克准男爵显然是不知道哈利为什么会询问这点,表情有一瞬间的迷茫。 “那也是约翰送的饭?他跟亨利爵士什么关系?” “是的先生,约翰是亨利的男仆,他们从小一起长大。” 也就是说,亨利出门的时候一直让约翰替他看着这位女士,而女士的时间也是从约翰那里知道的。可为什么之后就没填时间了? 哈利顺着布片上的日期往下数,没来的时间越来越长,凭直觉揣测—— 既然爵士都不来了,那也不用时时刻刻紧盯吧,反正这人也跑不掉,或许当时的约翰就是这么想的。 而这位聪明的女士,就是依靠对手的疏忽,以及揣测的亨利当天不会来才大胆地选择了那天逃跑。 只可惜天意弄人,那天这个恶棍不仅来了,还又一次将她抓住,而后被父亲发现。 说起来,虽然木屋离庄园主体很远,但是整个府邸仆人来来往往,怎么就能瞒那么久。 【剩余时间:11:27:31】 哈利环顾四周,没什么值得看的东西,3个人就一起走了出来,今天是伦敦久违的晴天,几人站在阳光下回望,那个木屋宛如突兀的黑洞,在光亮的世界中格格不入。 而一位女士就在这样的地方,被囚近4个月,哪怕是这样,她也没有放弃,拼命寻找逃出去的方法,所以当她被再次抓住时,得有多绝望才会跳河自尽? 女士的尸体无从找起,哈利抬眼看向其他人,“你们还有什么想要补充的吗?” 无论是奈威尔亦或约克都沉默摇头。 “那你们记不记得她长什么样,叫什么名字,或者穿戴什么有特点的东西?” “好像,有一双舞鞋?”奈威尔的眉头拧紧,“应该是红色舞鞋?”他说完望向父亲,约克摇摇头,没有半点记忆。 哈利看着他们冥思苦想的模样,突然想起一个人,“约翰呢?约翰在哪?” 亨利死了,可他的男仆或许能提供更多线索。 “那段时间人员调动比较频繁,除了管家和少数几个人,很多都去了种植园,约翰因为手脚不干净被我们辞退了。”奈威尔双手按着额头,努力回忆,“他的房子在斯旺达姆北巷,那里有家黄金烟馆,卖一种很特殊的草莓水烟,他身上经常沾着那个味道。” “草莓水烟?”哈利咀嚼着这个单词,似笑非笑,话里带出几分嘲讽,“果然手脚很不干净。” 哈利不抽烟,毕竟上辈子一包烟动辄十几二十块还不顶饱,够他吃一周馒头。但这并不妨碍他好奇,并试图寻找些商机。根据他的观察,一般人家很少会吸水烟,即使偶尔吸食也会选择传统的原味,而目前这些流行的什么柳橙味、草莓味……不过是商家想出的新把戏,将果浆与烟草混合,在小幅度更新口感的同时帮助一些中产阶级彰显“独特品味”。 当然,价格也十分“中产阶级”。 可就算这样,一个爵士府邸的男仆都用得起,哈利无端想起昨晚孤儿院里咯吱作响的床铺,以及劣质烟草混合的霉烂味。 命运啊。 【剩余时间:10:58:33】 考试系统才不管哈利的感叹,冷酷地报出时间。 哈利在脑内回忆地图,斯旺达姆北巷,距离这里还有半个多小时的车程,他没空跟这些贵族纠缠,彼此带着虚假又客气的笑容寒暄两句,就匆匆离开。 坐在约克准男爵提供的马车上,哈利双手合十垂眸祈祷,希望雷斯垂德和他的上司能从那些女士们身上得到足够多的线索。 见鬼的,他不想再脱衣服了! “警察先生,你这是在做什么?” 哈利睁眼时正好与转头的马车夫对上视线,对方的眼睛里满是惶恐,甚至车都被他带歪了。 比起车夫,哈利更为惊慌,“先生你看路!” 太疯狂了,不看路的车夫跟送死有什么区别? “哦哦哦。”车夫抬手摸了把脑门,僵硬地驾车行驶一段距离,又重回刚才的话题,“先生你刚才在做什么?” 哈利被问的莫名其妙,可他又不能如实说,只得含糊道:“祈求神明庇佑。” “先生,你是不是察觉到了?” 什么?哈利抬起头,目光扫过一旁的房屋玻璃时顿住,这个马夫在通过玻璃观察他。 衣服包裹住的肌肉绷紧,哈利的表情依旧沉稳,“嗯。” “我就知道,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的。”哈利的表态像是对他的认可,马夫开始神经兮兮地嘀咕着,“亨利少爷囚禁了一个女人,他肯定是受女人的诅咒而死,那个歌声就是答案。” 女人的诅咒、歌声? “什么女人的诅咒,你都知道什么?”哈利身体前倾,语气跟着急促起来。 就像刚才奈威尔提到的,为了给亨利遮丑,大部分仆人都被打发到种植园,这个马夫也是后来才过来工作的,为什么他会知道亨利囚禁过人? 这件事奈威尔他们知道吗,如果他们知道为什么不再次换人?可如果不知道…… 马夫被他的态度吓到,声音哆哆嗦嗦,幸而他的驾车经验丰富,在这种情况下也只是跑得慢了点,而不是跑成s弯。 但哈利光是听着他的声音就赶紧叫停,他才不敢让这样的人继续开车,万一出什么事儿他可就没命了。 马车停在路边,两个人面对面坐着,马夫的神情恍惚,显然已经陷入回忆。 “那、那天我晚上起来上厕所,听见一个女人唱歌,可是她的声音太轻,我听不到内容,就顺着找过去,当时大门上锁,我顺着门缝往外看,有个女人背对着门,在唱歌。” “她在唱什么?” “londonbridgeisbrokendown,danceovertheladylea;londonbridgeisbrokendown,withagaylady……”1马夫熟练地哼了出来,显然听过不止一遍,只是声音一直在抖。 听着前半句,哈利并没有怎么在意,《伦敦大桥倒塌了》,这个童谣都可以追溯到12、13世纪,可越听越觉得不对劲,明明是在描述怎么建好这座桥,可里面总会反复出现一个女士在跳舞,以及那句,“我们要找个人来看着他。” 虽然看的对象是指建筑材料,可就这样诡异地跟囚禁对上了。 或许只是巧合呢,哈利硬着头皮问,“那个女人大体是什么形象,还有你最后有没有看到她的脸?” 马夫的头甩得像拨浪鼓一样,“没没没,我没看到,可是……” 他迟疑着补充,“我记得,她穿了一双舞鞋,红色的舞鞋。” 又对上了! 要不是阳光照在身上还有些热乎气,哈利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也跟着抖起来。 可不管怎么样,还是要继续问下去的,“你还记不记得你第一次听见是什么时候,持续了多久,最近一次听见是哪天?” 千万别说是两年前,哈利小幅度搓着手臂,早已忘了马夫两年前还没到爵士家的事实。 “大概是半年前,”马夫用手使劲儿挠他为数不多的头发,“一开始很频繁,几乎天天都有,后来我们讨论的时候被奈威尔少爷听见,他的表情特别可怕,不仅狠狠骂了我们一顿、扣了一个月的工钱,还组织人手在周围巡逻了一个多月,都没再听见歌声,渐渐就没人愿意再提,但私下大家都说,要是真有什么囚禁,肯定是亨利少爷干的。” “为什么会觉得是亨利?” “全家只有他能干出这种事儿吧,”马夫理所当然地说,”光是我来的这一年多,他就因为喝酒闹事了3次,去赌博叫奈威尔少爷赎了4、5次,更别提在考文特花园、野猪巷……流连忘返。” “那你觉得约克准男爵和奈威尔爵士怎么样?”哈利颇为好奇地问。 “他们可是相当正派的人,”提起这两个人,马夫的表情和刚才截然不同,“别的不说,约克准男爵只认准了夫人一个人,他可从来没去过什么乌烂地方,这点我再了解不过了,而且除了刚才说的那次之外,奈威尔爵士可从没跟我们生过气,不管搞砸了什么他都能宽恕,就连我一开始过来不熟悉这些贵族老爷的家都在哪,给他带错地方害他迟到,他也没责备我,还掏钱买了本地图,把重要的地方都圈出来给我……” 提起奈威尔,哈利能明显感觉到马夫的谈性大涨,言语间就像在形容一个圣人,这让他突然有点好奇,“那你知道在你之前的马夫他们去哪了吗?” “他们?”提起这件事,马夫挠挠头,“我跟他们没联系,有传闻他们去种植园当管事了,我以后也想去那边。” “没联系那你怎么知道的传闻?” “这个……”马夫被问住了,“大家都这么说,在我们庄园里的传闻一般都是真的。” “哦?”哈利好奇地身体前倾,“举个例子?” “比如不可以走后门,8点半女主人休息不可以走动……”马夫接连说了好几条,最后补充道:“之前有个叫格蕾丝的女仆就是因为不信传闻被赶出去的,要我说这年头省心的工作可不好找,还是听话些好。” 【剩余时间:09:45:37】 * 时间紧迫,在了解完具体情况后哈利就催促着马夫重新出发,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他竟然在黄金烟馆门口见到了…… “夏洛克!上帝,你怎么在这?”【你现在阅读的是 】 15、第 15 章 哈利的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他这是什么好运气,又遇见了‘小金矿’! 只是他给小金矿的香包还没做完。 哈利略显心虚的偏开视线,紧接着他突然想到—— 要是案件结束后能买了材料缝好香包给夏洛克,他是不是就不用花那2便士的邮寄费用了?! “哈利。”福尔摩斯被哈利的热情感染,也勾唇向他点点头,不过很快嘴角重新拉平步入正题,”你是不是来找约翰的?” 对,现在最重要的是案件。哈利扯回注意力,“上帝,你的演绎法总能令我大开眼界。可是你为什么会过来,又是怎么知道要查他的?” “昨晚苏格兰场发电报给医学部,为此医学部‘灵机一动’产生一些极具创意的想法想让我实施,”福尔摩斯耸了耸肩,语气里带着嘲讽,听得旁边的两个同学面红耳赤,“不过那些都无关紧要,重要的是这个案件。” 福尔摩斯画风一转,语速也加快不少,“我们坐最早的列车去到孤儿院,汤姆他们告知了你的去向,但你要知道我们可不像你能轻易进入约克准男爵的府邸,值得庆幸的是约克准男爵府邸前总是不缺马夫,一磅金币和一根香烟足以让他将准男爵府中的故事添油加醋地讲出来,虽然大部分纯属编造,可有一点值得注意,两年前他们辞退了跟着死者一起长大的男仆约翰,并给了一大笔钱。” 一磅金币! 哈利最先关注到这个词,一点点线索就值得一磅金币,那可是一磅!是20先令,是他一个多周的工资,能寄40多个香包!小金矿可真是个名副其实的小金矿。 见鬼的,为什么感觉全世界都是有钱人,除了他! 哈利勉强忍住肉疼的表情,岔开话题,“那你们从约翰这里得到什么消息了吗?” 还不等福尔摩斯张口,他身侧的医学生就抢先一步,表情嫌恶,“一个烂醉如泥的烟鬼罢了,除了口臭你得不到任何东西。” “我并不赞同他的话,”等医学生说完,福尔摩斯才不紧不慢地补充,没留一丝情面,更不顾旁边人青白交加的脸色,抬手引路,“或许你该去亲眼看看,而不是靠我们转述哈利,说不定还会得到意外的惊喜。” 哈利转过头,看向身后的建筑,虽然是叫黄金烟馆,可它跟黄金沾不上半点关系,它夹在裁缝铺与酒馆之间,只露出一个侧着身才能钻进去的窄门,望着黑洞洞的入口,哈利沉吟片刻脱下警服扔进马车。 穿着警服进去好像砸场子的。 可脱掉警服后,本来还积攒的一点点胆量也随之消弭无踪。 警察应该保护人民,警察应该保护人民…… 哈利在心中默念着卡尔的话,只是他的脚有自己的想法,哧溜一下插到福尔摩斯队伍中间,在福尔摩斯充满笑意的眼神中理不直气不壮地大声说道:“我们得快点进去,时间可不等人。” 【剩余时间:8:45:27】 刚进烟馆,迎面就是一条隧道,陡峭的台阶不断往下延伸,一盏煤油灯挂在墙壁,烛火跳跃着,格外有鬼屋的氛围。哈利吞了口口水,手指不自觉地向前探过去,拽住福尔摩斯的衣摆。随着几人下探,空气变得越发黏腻污浊,渐渐地他们周围开始环绕黄棕色的烟雾。 终于走到台阶尽头,哈利却并没有柳暗花明之感,反而更加拥挤。他就像是进入地鼠打的洞穴,一条半米宽的走廊两侧挤满房间,麻雀窝一样的房间里强行塞下两张单人床,床单不知道多久没洗,混合出令人作呕的颜色,可床上的人却没有半点嫌恶,他们佝偻着蜷缩在最角落,眼神呆滞。 最吓人的还不是他们这些无声喘气的“活死人”,而是那些披头散发,嘴里念念有词或发出怪调的家伙。他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或看天或望地,朝空气倾吐着自己的想法,看得哈利毛骨悚然。 如幽灵般沉默的服务员适时上前,哈利能明显感知到对方眼神中的恶意,就像是在评估商品。而且很显然,他是那个次品。 穷鬼,服务员看到哈利的穿着下结论,不做停留地移开视线,可当他看到福尔摩斯等人时,灰白僵硬的脸上挤出一个近乎狰狞的笑容,露出一排东倒西歪的大黄牙。他熟练地从旁边的矮柜里拿出一套水烟壶和烟丝,嘴上还念叨着,“我尊贵的客人,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又回来了,还是之前的那一套吗?” 他一边说,一边将“麻雀洞”里蜷缩的人用脚扒拉开,那人也不反抗,而是直愣愣地抬起头,在对方看见福尔摩斯时,哈利能明显感受到这个人一下子就“活”了。 他几乎是像饿狼般朝前一扑,布满青筋的手用力朝前捞,哈利本能地嗖嗖向后退几步,让他扑了个空,随着他的动作,口袋里滚出个小东西,又被他迅速揣回去拍了拍。 “给我口烟,好心的绅士们,我知道你们是全天下最善良无私的人。”男人说话声音含糊且沙哑,像是嗓子里包着浓痰。 “该死的,约翰你又在装什么疯!”服务员边说边假装解皮带,哈利只见约翰一下子就变了脸色,双手抱头,明明害怕到颤抖,手指却神经质般撕扯头发,嘴里依旧嘟囔着,“给口烟吧,求求你们给我口烟吧。”声音越来越尖利,甚至最后又哭又闹地在地上打起滚来,看得哈利目瞪口呆。 “这、这是……”哈利手指颤抖地指向前面宛如巨婴的男人。 福尔摩斯触及他的目光,配合地点头,他的回答打破了哈利最后一丝幻想,“对,他就是亨利的男仆约翰。” 哈利听完眼前一黑,完了这个人一看脑子就不正常啊。 “所以我就说,除了口烂牙,在他身上你什么都得不到。”医学生的语气带着嘲讽。他们刚才已经为了这家伙抽一袋烟了,结果现在就像是刚才经历的重现,“有这个功夫我们还不如去看看尸……”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旁边的福尔摩斯给了一胳膊肘。 一旁布置桌椅的服务员闻言狐疑地看向他们,“看来先生们不是为了抽烟才光临本店啊。”他讨好的笑容渐渐消退,眼神里也带出警惕,“你们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哈利敏锐地觉察到服务员气场的变化,他的余光看向四周,至少有3个人在不动声色地朝他们这边围过来。 “当然。”福尔摩斯勾起唇角,下巴扬起,眼神也变得轻蔑,呼吸间就完成了由绅士到浪荡公子哥之间的转换,看得哈利一愣一愣的。“要不是你这有上等的草莓水烟我也不至于来这种鬼地方。” 说罢,他看向地上打滚的男人,表情嫌恶,“至于碰见他,不过是个恶心的巧合。” 服务员并不相信,他转头看向哈利,“那先生你是……” “他是替自己可怜的妹妹来抓人的。”不等哈利回答,福尔摩斯抢先一步,“这家伙已经一个多周没回家了,倒霉的男人,他妹妹来家里哭得歇斯底里,他又能怎么办,只好出门碰碰运气,恰巧听见我们讨论约翰,他还不信邪,说约翰是个诚恳老实的男仆,不可能到这种地方鬼混,为此我们赌了一壶水烟。” 哈利本来跟随剧本配合地双肩内扣,搓着手装得一副憨厚老实的模样,直到听见最后一句“赌了一壶水烟”,瞳孔不受控制地收缩,眉毛也跟着高高昂起,仅存的理智让他紧紧抿住嘴唇,就连脸颊的肉都跟着用力地无声“呐喊”—— 他什么时候答应要请他们抽烟了?还是水烟! 可哈利的表情落在服务员眼里,就是一个被逼红了眼的老实人。 上帝,他竟然气得脸颊肉都在颤抖。 但哪怕已经信了80%,常年躲警察锻炼出的警惕性依旧让他再三确认,“你妹妹叫什么名字?” 哈利哪知道他薛定谔的妹妹叫什么,他甚至都不知道在这两年中约翰有没有结婚,可电光火石间,他脑子里飞快闪过一个名字,“苏珊。” 随着他的话音落地,本来在地上扭动的人猛然间定住,这个古怪的举动立刻引起所有人注意,服务员也跟着打消了最后的疑惑。 服务员灰白的脸上勉强摆出些同情的神色,抬起手拍打两下哈利的肩膀,”老兄,看来这场灾难你是怎么也逃不掉了,顺便一提,你妹妹对你有所保留,这家伙在馆里待了足足9天,而且他早就不是什么男仆了,不过是个打点零工的懒汉,口袋里有两个子就全交到这里的废物。看在这壶水烟的份上听我句劝,让你妹妹早点跟他分开。” 不提水烟就算了,一提起来,哈利有千言万语想说,碍于环境只能强忍着。 看着哈利略显扭曲的表情,服务员叹口气将烟管、水斗等器具安置好,再次拍拍眼前可怜的穷鬼叮嘱道:“我能理解你现在的心情,可要是在这里闹出什么动静,别怪我不给脸。” 【剩余时间:8:21:43】 等服务员走后,这个“麻雀窝”里就只剩下他们这些查案的人和约翰,那家伙不复刚才的惶恐,已经闻着味从地上爬了起来,他瞳孔缩得宛如针尖,神情呆滞,脸侧着贴在桌面上,像滩烂泥般倚靠在桌腿上,哈利知道,他肯定吸了不该吸的东西。这壶普通的水烟对他而言,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安慰剂。 但哪怕是安慰剂,对于约翰而言也无比重要,他嘴上含糊着“给我烟,给我烟,”脖子用力抻长想够到烟管。 哈利见状将烟管抬高,像逗猫棒一样朝约翰晃动,“回答我的问题,这壶烟就……” 他停顿片刻才小气吧啦地开口,“就给你抽一口。” 这么贵的东西,可不能全给这家伙。 只是烟管靠近时,哈利总觉得这股味道似曾相识。 奇怪,他也没抽过烟,更没来过这里,那这个熟悉的感觉是从哪来的? 约翰像是没听到似的,自顾自地抻头,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烟管。 “你还记得苏珊吗?” 这个名字就像一句魔咒,只要听到,约翰就不由的抖动起来,可尼古丁的气味太过诱人他还是回答了,“亨利少爷的女人。” “亨利把她抢回家之后,是你看着她的吗?看了多久?” 约翰眼前仿佛出现了那个白皙柔美的女人,浑浊的灰色眼珠里闪过恐惧,“对,我一直盯着她,从早到晚,大概盯了几个月。” 旁边的医学生见他竟然能正常交流了,也忍不住开口,“两年前你被辞退是因为什么?” “因为那女人跳湖了我们没抓住。“ 听到这句描述,哈利不由地追问,“辞退你的原因不是这件事暴露了吗?” “暴露?”约翰咧开嘴,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这么说也没错。” 不对劲,哈利看着对方的表情,直觉有古怪,可具体哪里奇怪,他又说不上来。 但如果这个地方对不上的话…… 哈利凭借直觉继续询问,“那亨利被打断腿的原因是什么?” 究竟是囚禁了一位女士,还是…… “因为我看到她一直吐,怀疑她怀孕了,跟少爷说,少爷当天回来要带她去检查,结果碰到她跑了。” “你们就不能让医生过来?” “那不行。” “为什么?” “亨利少爷怕被人发现,他嫌丢脸。” “他还嫌丢脸?”哈利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玩笑,“他囚禁了一位女士,把人家逼怀孕了,还嫌丢脸?” “你不明白。”约翰沉默地盯着煤油灯,任凭哈利几次继续逼问都没再开口。 反倒是一旁沉默的福尔摩斯适时开口,“可你并不是一个人在看着苏珊。” 约翰猛地抬头。 福尔摩斯却没看他,自顾自地往下说,“不仅如此,与你一起看守的是个女仆,你们彼此有过好感甚至私定终身,可你失去了她。” 随着福尔摩斯的话,约翰的眼睛越瞪越大,他仿佛看到了一个魔鬼,一定是魔鬼,不然这人怎么会知道的如此清晰。 不只是约翰,包括哈利在内的所有人都大为震撼。 虽然知道是演绎法,但小金矿总能表现得像会魔法。 “太了不起了!”哈利抢先开口,“夏洛克你是怎么知道的?” “不过是个极其简单的推理,一旦解释清楚,恐怕你就会不屑一顾。” “当然不会老兄,”哈利双手举过头顶,“我发誓,你的才华永远熠熠生辉。” 旁边的两个医学生听着对话一脸莫名,可介于好奇,他们什么都没说。 发现哈利如此捧场,哪怕福尔摩斯知道后面一定会被泼凉水,也还是兴致盎然的将他拉到面前仔细说明,”我亲爱的朋友,倘若你将目光聚焦于约翰的右手以及下巴,便能清晰地瞧见那烫伤所遗留的疤痕。这无疑是在烹饪之时被飞溅的热油所致,而他下意识抬手遮挡的瞬间,便留下痕迹,由此足以推断出,他绝非擅长厨艺之人。另外要知道,看守者通常不可随意擅离职守,那么约翰的餐食自会有人送来。然而,马夫曾提及,平日里仆人是严禁在主屋之外随意走动的,有谁会冒着风险给他送饭?再者,约翰吸烟成瘾,草莓水烟半月才得以供应一次,他必然会寻觅时机以满足自己的消遣欲。此外…… 福尔摩斯那修长而有力的手指径直指向约翰的口袋,“就在刚才,一枚戒指从其中掉落,而他连直视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便匆匆将其塞回口袋。还有,瞧瞧这裤子……” 随着福尔摩斯的话,约翰慌忙捂住口袋,又蜷缩身体试图遮住腿,一时间手忙脚乱。 “裤腿的补丁针线细密,可膝盖位置的那块却歪歪扭扭,说明这位女士离开了他,并且他感到羞愧不敢去找,又没钱拜托别人,只能自己勉强缝补。” 福尔摩斯说完,看向旁边人,两个医学生恍然大悟中带着不屑一顾,这让他本来的激昂与分享欲荡然无存,果然…… “啪啪啪!”哈利眼睛亮闪闪的鼓掌,一脸兴奋地赞叹道:“厉害啊夏洛克,这推理简直神来之笔,你的眼睛是显微镜吗,怎么能看到这么多东西?” 这是福尔摩斯从未料到的反应,他的嘴巴微张,表情有一瞬间的怔愣。 “没什么,没什么。”福尔摩斯轻咳一声摆摆手,脸颊却因为哈利的夸赞泛起一抹薄红。 【剩余时间:7:47:36】 考试系统打断了哈利的吹捧,也同时提醒了他一件事—— 完了,他之前考题里那个女士撰写日记的目的,他可是飞快地排除了与外界联系这个选项,该不会又错了吧? 不能。 应该不能吧?! “说说你和女仆的情况。”哈利迫不及待地拎起瘫软的约翰,他现在必须要知道自己有没有得分! “烟!给我烟!给我抽一口,抽一口我才说!” 哈利眼看着他又要变回那种有病的模样,没好气地递过去烟管,给对方吸一口又连忙心疼地缩回来。 “格蕾丝是个好姑娘,”草莓水烟将约翰不太多的理智扒拉出来,他再次拘谨地蜷缩成球,声音含含糊糊像是塞着浓痰,“可惜遇见了我。” “她在厨房工作,没见过什么人,就瞎了眼的看上了我这么个混蛋,明明知道我不是好人,还总是为我开脱,包括看守的时候,也是她悄悄给我们带吃的,后来事情暴露,我俩都被赶了出去,她还愿意跟着我,说什么两个人一起努力,一定能过上好日子,可工作哪那么好找,我一次次碰壁,后来我学会赌钱,我什么都没有了,我能怎么办,啊?我能怎么办!” 约翰说着激动地拽住衣领,他像是想要勒死自己,脸涨得通红,“我要翻盘,他们说格蕾丝这样的值1英……” “砰!”哈利气得一拳头砸在桌上,吓得约翰嗝一下止住声音。 “畜生!”他咬紧牙根,瞪着像只鹌鹑似的约翰,越发生气,声音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似的丝丝作响,“接着说啊。” 一旁愤怒的福尔摩斯都被打断节奏,只觉无奈又好笑,他拍了拍哈利的肩膀,没说话。 他们大不列颠本该盛产那些或阴阳怪气、或蠢到发指、或如开屏孔雀、或阴沉神秘、或几者皆有的警官,怎么就横空冒出个哈利·查德威克,胆小怕事,还喜怒全在脸上。 跟他见过的警察截然不同,却更加有趣。 约翰的脖子缩起来,老鼠一样的眼睛警惕地盯着哈利,嘟嘟囔囔,“反正、反正就是这样。” 说完他紧紧闭上眼睛,大有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我!”哈利看得恼怒更甚,拳头都举了起来,福尔摩斯赶紧按住,一把拿过哈利另一只手的烟管,递给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格蕾丝被你卖到哪去了?”福尔摩斯一边说着,一边用烟管滑过约翰面前。 “考文特花园!”约翰闻到气味立马睁开眼,脖子也反射性地伸过去,像只看见骨头的哈巴狗。 哈利就不明白了,约翰明明有不错的起点,大好人生,怎么就能过成这副没脸没皮的狗样子。 “你难道就不想再见到格蕾丝,不打算将她赎出来?” 问出这句话,哈利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眼前人但凡有一丝骨气,他们也不会在这里相逢。 【剩余时间:7:02:38】 听见考试系统的报时声,哈利也不想继续和这个烂人纠缠,他怎么能指望着对方有良知,还是专注破案吧,可没想到,下一秒一句微弱的辩驳传进耳朵。 “我去了……”约翰本能地开口,但很快又抿住嘴,即使约翰倾尽全力保持镇定,可被尼古丁侵蚀的头脑让他根本无法控制住身体的颤抖,更别提…… 哈利垂眸看着对方的食指用力扣着拇指的死皮,血丝都扣出来了也浑不在意。 约翰去了考文特花园。 但他在恐惧。 只是见格蕾丝的话,愧疚还说得通,他恐惧什么? “你看到什么了?”福尔摩斯的双手支在桌沿,身体也跟着靠上前。 “一……一个女人,”约翰的声音抖得支离破碎,“红舞鞋,门缝里的红舞鞋,是她,一定是她!” 或许…… 哈利灵光一闪,哼出马车夫唱的小调,“londonbridgeisbrokendown,danceovertheladylea;londonbridgeisbrokendown,withagaylady……” 眼看着约翰听到歌词抖得都要晕厥过去,哈利肯定地开口,“苏珊来找你们了。” 【剩余时间:6:51:12】【你现在阅读的是 】 16、第 16 章 哈利的话音刚落,就见约翰神情大变。他本就如同针尖似的瞳仁更加紧缩,只能看到布满血丝的眼白,像一张破碎的蛛网。他的身体如同落叶一样剧烈摇晃,双手抓着自己的衣领,面色惨白如纸,呼吸急促混乱,喉咙中发出野兽濒死时的嗬嗬声,吓得两个医学生连忙扑上前急救。 就连哈利自己也被唬得连忙后退两步让出位置,他百思不得其解,马夫他们也就算了,不了解事情原委以为见鬼了害怕他能理解,可眼前这个囚禁苏珊的帮凶,怎么也这么惊慌?明明他们才是施暴者。 “你到底看见什么了?” 两名医学生又是泼水又是解开约翰的衣领让他闻嗅盐,等约翰重新恢复意识,哈利蹲在他面前继续追问。 “我看见……”光是回忆,就让约翰害怕到不自觉地颤抖,“一个很高、很高的影子。” 他比划着,“头发披散下来,跟苏珊跳河那天一模一样,还有那双红舞鞋。” 【剩余时间:6:12:27】 约翰的眼球瞪得快要掉出来,手指神经质地插在头发里,用力向外揪扯,可不管他怎么折磨自己,耳边一直回荡着红舞鞋摩擦地板的吱呀声混合着那首童谣——“londonbridgeisbrokendown,danceovertheladylea;takeakeyandlockherup……” 声音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尖利,就好像…… “她比苏珊高多少,你看没看见她的脸?”福尔摩斯抬手在他面前晃动。 沉浸在回忆里的约翰被摇晃着再次清醒,过了好一会儿,目光才缓缓聚焦,思维混乱,声音虚弱的不成语句,“门缝里,她走过来,我跑了。” 听起来似乎是,他扒着门缝看到影子,在那个不知道是不是苏珊的女人走过来开门时逃跑。 “你觉得不是苏珊?”哈利听到福尔摩斯的问题,凭直觉发现不对劲,低声询问。 “伦敦女士的普遍身高为5英尺,想来这位女士也不会偏离太多,如此身形,其影子即便在某些特殊角度或光线条件下有所拉长,也决然无法营造出一种能让一位男士透过门缝便错以为是高大身影的效果,况且……”福尔摩斯双手指尖相顶,抵在下巴上轻轻撞击。 “况且什么?”哈利忍不住追问。 福尔摩斯摇摇头,“我们还是先去考文特花园一趟。” 一听到考文特花园,哈利的脸瞬间皱成一团,最后还是逃不掉要去妓院的命运。 听到考文特花园,反倒是两名医学生打起退堂鼓,两个人对视一眼,开口便是拒绝—— “想来去妓院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不如去警察局看尸体。” “或者去孤儿院看看孩子也行。” 哈利背对着他俩翻了个白眼,这个时候,他们倒是绅士风度附身,学会“避嫌”了。 “那你们走吧。”哈利无所谓地点点头,但有一点他要严肃强调,“你们的车费警察局是不报销的,我更不报。” 两名医学生一脸无语,刚要起身,只见哈利又从口袋里掏出张皱巴巴的蜡纸,小心翼翼地将水烟膏从熄火的烟锅处取下,仔细包裹起来,一脸“狡诈”地递过来,“你们刚才也见到了,一共才吸了十分之一都不到,想买吗,算你们便宜点,10便士2法新,怎么样?” 说着哈利还肉疼起来,明明他一口都不抽,还得倒贴钱。 两个医学生嘴角抽搐,转身看向走廊尽头的价格单—— 草莓水烟(半月供应)1先令1次。 就比店里便宜了1便士2法新而已,至于露出这种令人牙疼的表情吗?! “10便士1法新!不能再低了!”见两人迟疑,哈利咬着牙降价,心都在滴血。可没办法,他周围都是抽便宜烟的糙汉,这种动辄十几便士的果味水烟根本卖不出去。 “行了行了,不就是1先令嘛,我掏了。”随着哈利声音增大,两名医学生总觉得周围人都在看他们,那眼神就好像是说:看,这些穷鬼,见鬼的,从小到大都没这么丢脸过。其中之一抬手半遮住脸,咬牙切齿地打断哈利。 “这多不好意思,”哈利脸上的笑容立马荡漾开,手脚迅速地将水烟膏塞到那人手中,左手一挥作出个请的手势,“结账在这边。” 【剩余时间:5:51:16】 出门时,哈利正要跟福尔摩斯商量,再走几步就有公共马车停靠点,可还没等他开口,恰巧一辆双座马车驶来,福尔摩斯眼都不眨一下地叫住,哈利只得步伐僵硬地坐上去。 双座马车他从来到这个世界至今,只坐过一次,就是第一天搬运行李的时候,而当时的那辆是匹老马,轿厢也远不如这辆豪华,更何况这个车夫看着就不是什么好讲价的人,哈利略显局促地环视一圈,随着马蹄的声响,他仿佛也听到腰间钱袋蹦跳的声音,最后索性一闭眼,“没事的,没事的,公差苏格兰场会报销,我只是垫付,钱很快就能回来。”几句话翻来覆去的在心里叨咕,反而忽略了福尔摩斯看着他思索的眼神。 * 考文特花园离黄金烟馆有近40分钟的车程,也不知道约翰是不是为了逃避才将格蕾丝卖到这么远的地方,只不过,在哈利他们下车的时候,正好碰见考文特花园门口围着一圈警察,一位女士双手被钳制住正要押送进马车,她的上半身不停扭动,还没有放弃挣扎,离得有点远,哈利只能零星听到几句—— “我是冤枉的!” “请相信我。” 【剩余时间:5:09:25】 “老兄,怎么回事?”哈利眼明手快地从人群中扒拉出雷斯垂德,“她是谁?” 雷斯垂德闻言,得意地搓着双手,“亲爱的朋友,虽然我承认你之前略胜一筹,但这次不一样了,恭喜我吧,案子已经水落石出了!” 不等哈利开口,旁边的福尔摩斯抢先一步,语气有些焦灼,“你们已经找到可靠线索了?” “又见面了先生,”雷斯垂德这才注意到旁边人,有些惊讶,又带着自得,“是的没错,我和卡尔警督连凶手都找到了!只是刚才约克准男爵他们去苏格兰场,卡尔警督得知消息要回去接待,不然你还能看到卡尔。” “他叫什么名字?”哈利点点头,转而开始询问细节。 “不是他,先生,是她。”雷斯垂德严谨地纠正错误,脸上骄傲的笑容难以抑制,“格蕾丝·彭伯顿。” 这时,哈利注意到福尔摩斯本来焦灼的语气重新归于和缓,声音不紧不慢,“先生,请不吝赐教。” “谈不上谈不上,”雷斯垂德故作谦虚地摆摆手,可表情是掩饰不住的愉悦,“哈利,不是我说,虽然这个地方不甚光彩,但作为警察,为了办案我们不能放过任何角落。” “是是是,您见微知著。” “好了言归正传,我们刚来的时候,摆在面前的第一个难题就是怎么从这么多女士中找到当晚与亨利见面的那个,要知道他们这些贵族都是蒙着脸进来的,也不会签名,但当时尸体还留下一个线索,或许你不记得了。” “亨利嘴边一圈沾细闪的油脂?”哈利思考几秒回忆起来。 “哦原来你还想着。”雷斯垂德撇了撇嘴,但很快又重新兴致高昂,“但你肯定不知道那是什么。” 这确实不知道,哈利点点头,“愿闻其详。” “是脂膏,据说这个亨利很喜欢吃女士肩窝、锁骨处的脂膏,并且认为只有带细闪的能配上他的身份。而这种脂膏也确实昂贵,平时女士们都不会涂抹,只有客人点单才会取用。就这样,我找到店主布朗夫人,问她有没有人点过脂膏的单,近一周内,只有格蕾丝·彭伯顿点过,就这样,我确定了这位女士。” “干得漂亮。”哈利微笑着称赞。 “紧接着,我去到格蕾丝女士的房间,”雷斯垂德没有停顿,“很明显这位女士心态不怎么好,见到我就脸色煞白,眼圈泛红,不得不说她真的很美,可她的表现也确实证明她有问题。虽然她极力推脱掩饰,可我依旧火眼金睛地发现异常,在我的逼问下,她不得不坦白。” “‘亨利爵士是在一个月之前来的我房间,他出手很大方,一次能给我5英镑以上,一开始我还能接受,”她说。’ “‘但我听布朗夫人说,你非常讨厌他,并且两周前已经拒绝跟他见面,还威胁布朗夫人,如果再看到他你宁愿去死。”我问。’ “‘是的,因为他那几天像是得了趣味似的天天过来,因为一些原因,我不想以真实容貌见他,就带着面纱,他也是同意的,并且还觉得这样更有’兴趣‘,”她言语中表现出十足的厌恶,“直到三周前的一天,他喝的大醉过来,不仅掀开我的面纱,还像是野兽般撕咬我、扯着我的头发往墙上撞,我拼命尖叫,布朗夫人这才过来打圆场,直到现在我的后脑勺还能摸到凸起。”‘ “这都是我亲眼所见,包括她后脑勺的伤。”雷斯垂德说得咬牙切齿。 “确实是个恶棍。”福尔摩斯双手抵着下巴随口附和。 “没错,可后来,亨利爵士又来了,他酒醒的时候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重新找到格蕾丝女士房间,买衣服和面纱哄她,并且夸赞她的美貌,可一喝酒,就骂她是条活该被人玩弄的’母狗‘,不识珠玉的’蠢货‘,我听到格蕾丝女士的转述时,敏锐地觉察到其中的问题——”雷斯垂德拖长声音卖关子。 “他们曾经认识。”哈利补充。 “你也发现了啊。”雷斯垂德的笑容凝固住,轻咳两声继续,“没错,他们认识,并且大有渊源。” “格蕾丝女士曾经的恋人是亨利的男仆约翰,她是被约翰卖到考文特花园的,她之前在亨利家的厨房工作,或许亨利见过她但被她机智的逃脱了,又或许是当时亨利的视线都被苏珊女士吸引,还有可能是因为她已经跟约翰定了终生,不管怎么样,总之两个人当时没有发生关系,但等到亨利来到考文特花园,揭开面纱时肯定想起来了,才会痛骂她。” 哈利迅速将话补全,并且给雷斯垂德一个台阶,“老兄,我也是东奔西跑一天,总得发现点什么吧,但我真的很好奇,你究竟是怎么判断出格蕾丝女士是凶手的?” 本来被抢白得脸有些僵硬的雷斯垂德闻言重新昂起头,“首先,我仔细询问了当晚的经过。追问她亨利爵士离开的时间。 “‘不知道,”她说’ ‘“你怎么会不知道?’ “‘警官,你永远不会明白伺候一个男人,尤其是一个粗暴又精力旺盛的男人有多辛苦,我从来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离开,我有一半的时间都是半昏迷的。’ ‘”那他出去的时候没人知道?’ “‘如果是白天的话没人会在意,毕竟我们这种职业早上6点之后才是睡眠时间。’ “‘也就是说,从你所谓的昏迷到第二天所有人都醒来之间,你干了什么,他干了什么,甚至他离开与否都没人可以证明。’ “‘是的,警官。’她当时脸色惨白。 “想必到这儿我也没有继续问下去的必要了,我让她离开房间,和其他人一起仔细的搜查整个屋子,很快,我找到了凶器。” “凶器?!” “在哪?”哈利和福尔摩斯对视一眼,同时身体前倾开口问道。 “在她一件衣服束胸的腰带里,还带着血迹。”雷斯垂德相当得意,“而且布朗夫人还说过,约翰曾经找过她,最后手脚发软的离开。我想肯定是这样的,约翰来的那天他们制定了这个阴谋,所以他的情绪起伏很大,而到了实施当天,亨利爵士又一次喝多,她先是假意逢迎,在他昏睡之时从束胸中掏出匕首,用力插到亨利腹部,趁清晨无人在意之际,悄悄将尸体搬运出去,正好约翰在外面接应,至于为什么会到孤儿院院长的棺材里,以及肠子上栓的石头,都是障眼法罢了,无非是给警方制造些麻烦。” 在雷斯垂德说得过程中,哈利眼前突然又冒出题板—— 【阶段测试三: (判断题)格蕾丝是本案凶手() 倒计时15s】 【阶段测试四: (单选题)下列关于雷斯垂德的阐述,正确的是() a格蕾丝与约翰秘密制定了阴谋 b亨利爵士被害当晚喝多 c格蕾丝清晨将尸体搬出 d肠子上栓的石头是障眼法 倒计时15s】 连续两道题! 第一道哈利几乎不做思考地打了?,这个格蕾丝的身高还不到5英尺,能拖动亨利才是见鬼,而且约翰也不可能是帮凶,那段时间约翰正在黄金烟馆‘逍遥自在’。 可第二题,要不是倒计时有限,哈利简直要笑出声,系统这是对雷斯垂德的推理有多少怨念,才能出这么一道题,还是单选。 首先排除a和c,在b和d中,哈利也几乎不作思考,大手一挥选择b,客观描述要是还能错,他一定得找时间笑话雷斯垂德。 不过那也就意味着acd全错,哈利对照选项重新梳理,格蕾丝确实当晚见了亨利,可格蕾丝没有跟约翰密谋,尸体也运了出去,那说明跟格蕾丝一起的肯定有别人,或许就是‘苏珊’,而‘苏珊’既然能将凶器都放在格蕾丝屋内,那其他的…… 没等哈利想清楚,耳畔传来雷斯垂德略显刻意的咳嗽声,哈利一下子回过神—— “真是精彩的推理!”他与福尔摩斯隔空对视,鼓掌赞叹,彼此都能看见对方眼底的笑意,紧接着,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 “那件束胸可以让我看看吗?” “我要去格蕾丝房间一趟。” 【剩余时间:4:27:51】 “诶?你俩……”雷斯垂德的嘴张开又合上,最后困惑地指路,“格蕾丝在二楼最里面那间屋,束胸在这儿。” 哈利三两步冲到房内,屋内明显被翻找过,衣服被乱七八糟的堆成小山,面纱、罩衫…… 不对,不是这个。 直到…… “这条面纱!”哈利抓着手里的面纱,从旁边扔过的那些扒拉出一条对比,大了半指。 他想的没错,‘苏珊’的衣服也混在格蕾丝屋内。 但苏珊不止有衣服,她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东西—— 哈利将面纱放在床上,趴跪在地,拎着煤油灯照亮床底,视线在床底下游走,借助昏暗的灯光,哈利在角落里看到一个小布包,他几乎大半个身子都探进去,才勉强勾出来,打开布包,哈利的嘴角轻扬—— 是一双红舞鞋。 而且是一双比其他鞋都大了近三指宽的红舞鞋。 “哈利!”福尔摩斯脚步轻快地走来,带着白手套的手里拿着件女士束胸,“伙计,我只是就事论事,但瞧瞧苏格兰场那帮人,他们大部分人的眼眶里仿佛装着空气,空空洞洞的,对摆在面前的线索视而不见。” 听到这句话,紧随其上的雷斯垂德不免脸有些黑,但他还没说话,哈利率先开口,“夏洛克,我必须要说……” “当然,大部分人里除了你。” “我亲爱的朋友,很抱歉打断你的讲话,”哈利还没来得及升腾的小情绪消弭无踪,笑容灿烂地蹭到福尔摩斯旁边。 “你看这件束胸的胸口,接口处硬是拆开塞了两团棉花,缝补得也略显粗糙,显然不是作为女仆的格蕾丝应有水准,再者,将它与格蕾丝的身形对比,更是宽上不少,这么明显的差别,几位警官竟然荒唐的说穿它是为了改善身材。”福尔摩斯的语气里尽显嘲讽。 雷斯垂德的脸涨得像红番茄,就连柔顺的头发都有点立起来的趋势,他还没来得及发表意见,走廊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小听差闯进屋,声音有些不顺—— “卡尔警督让我告诉你们,约克准男爵将亨利的尸体带回去了,而且他们走后不久,在之前放棺材旁的桌上发现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小听差咽了咽口水。 “写着什么?”哈利等人急得凑近。 “sin。” 【剩余时间:3:48:26】【你现在阅读的是 】 17-20 第17章 第 17 章 雷斯垂德:困惑总是环绕…… “SIN?”几个人对视一眼, 异口同声道。 “不好!”福尔摩斯似是想到什么,撒腿就往外跑。 哈利也有些不详的预感,几乎与福尔摩斯同时启动, 只剩下雷斯垂德,茫然地朝其他人丢下一句“看好格蕾丝,抓紧时间押送到警察局, ”便困惑地一同跟着向外冲。 一辆四轮马车恰巧停在门口,三个人迅速冲进马车,吓了车夫一跳,“先生你们要去……” “苏格兰场。” “约克准男爵府。” 三个人嘴里出了两个答案,车夫手上的鞭子扬在半空中停住, 他奇怪地转头看向后面。 和他一样迷茫的还有雷斯垂德,他看向对面坐着的两个人,不耐烦地蹙着眉,“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去约克准男爵府。”福尔摩斯没有理会他的询问, 只给了个安抚的下压手势,重申一遍,甚至还补充一句, “如果你能在40分钟内赶到,我愿意多加1……呜。” 眼见福尔摩斯的“一磅金币”又要登场, 哈利也顾不得人与人之间的边界感了,眼疾手快地捂住地方的嘴,“1先令!” 开玩笑, 一先令他或许能审批下来, 一磅的话…… 直接把他卖了算了。 车夫闻言鞭子高高扬起,“坐稳了先生们!” 随着骏马的嘶鸣,哈利整个人朝后仰过去,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19世纪感觉到“推背感”。 “够了,你们到底在胡闹些什么?”雷斯垂德拳头攥紧,语气严厉,打断哈利的愣神。 “事不宜迟我的朋友,”福尔摩斯双手指尖相顶抵在下巴,语气里是难得的紧迫和激昂,“我们正在挽救两条生命。” “哈!”雷斯垂德嗤笑一声,“这可真有趣,那还请先生解惑,凶手已经落网,sin出现在苏格兰场,我们不去那里找线索,要拯救谁?” “凶手不只是格蕾丝女士,大了几码的鞋子、宽大面纱,足以证明凶手比格蕾丝高大,肥大且垫胸的束腰,说明凶手的胸很小,甚至是平胸。”哈利表情平静地扔下一枚枚‘炸弹’,“一个能随意进出妓院,能将亨利从考文特花园拖回孤儿院的人,雷斯垂德,你还不明白吗,凶手是个男人。” 雷斯垂德的嘴巴长得像是能吞下个鸡蛋,他依旧不死心地挣扎,“说不定是约翰。” “忘了你的约翰吧,那家伙还在烟馆里逍遥快活。” “烟馆?”雷斯垂德惊愕的重复一遍,转而栽回靠坐的软垫中,语气里带出颓唐,“那你说凶手是谁,这个sin为什么会到苏格兰场,我们到底要去救谁?” “去救约克准男爵和他的长子。”福尔摩斯从沉思中回神,“虽然对案件本身我自认有充足的把握,但这其中还有许多悬而未决的难题,所以我只能告诉你,凶手身高大约在5英尺10英寸至6英尺之间,善于伪装,学过发声技巧,熟悉孤儿院构造,与孤儿院院长和苏珊的关系密切。” 随着福尔摩斯的表述,哈利的心渐渐沉下去,他不知道福尔摩斯是否已经有了特定的人选,但这个刻画,很像他认识的一个人,他手指无意识转动着胸前的瓶子,一些不曾在意的细节也慢慢浮现出来—— 半年前来到孤儿院,随后就出现了苏珊’复活‘的传闻。 即使院长开不起工资也没有离开。 肩窝处星星点点的痕迹。 曾在赌场、妓院、烟馆等地上班。 还有昨晚面对他问题时的沉默。 吉米,会是你吗? 可随之而来是更多困惑—— 吉米是怎么将尸体运回孤儿院,藏到老院长棺椁中的? 他怎么查到格蕾丝在考文特花园,又为什么能预测到亨利当晚会去格蕾丝那里? 约克准男爵和奈威尔爵士在其中扮演怎样的角色,激起了吉米的杀意? 吉米通过怎样的方法进入准男爵府邸? 格蕾丝为什么没有出卖吉米? 明明案件已经到了告破的边缘,可是他心中的困惑却像滚雪球般越滚越大,可这一切,只有找到吉米才能知道了。 马车上没人说话,思绪陷入一团乱麻,根本找不到线头,哈利索性从口袋里掏出没缝完的手绢,随着颠簸一针一针不紧不慢地缝着,让内心平静下来。 等缝合好,他用牙咬断线,继续翻面在敞口的小布袋左下角绣名字。 雷斯垂德发现他越来越不懂他同事了。 或者说,他就没懂过。 跟那个福尔摩斯一起,谈话说一半留一半,把他晾在旁边也就算了,现在还开始绣花。 雷斯垂德用余光瞟着哈利旁边的福尔摩斯,见对方也不看外面,反而跟他一样,将注意力投到哈利身上,心里竟然有了点微妙的平衡。 那种心情类似于—— 还以为你们关系有多好,结果你还不是也不理解哈利在干什么。 重新把目光落回哈利手上,雷斯垂德心中的困惑已经快溢出了。 不是,这家伙起码该绣个H吧,他为什么在绣S啊? 而且…… 旁边那个福尔摩斯为什么笑了? 为什么还冲他点点头? 怎么又重新看向窗外了? 他们一天天的到底在打什么哑谜呢?! 【剩余时间:3:09:46】 “先生们,到了。”车夫的声音打破沉寂,哈利等人三两步下车。 雷斯垂德是最慢的那个,被马车夫一把拦下,“先生,”他说着伸出手。 他们俩真够可以的,雷斯垂德控制住嘴角扯出客套的微笑,内心将名为哈利的小人踩在脚下,狠狠跺了跺脚。 不解答他的疑惑,把他晾在一边,还先他一步下车让他付车费,那个小气鬼、抠门精一定是故意的! 哈利和福尔摩斯一进主屋,迎面是十几位绅士和夫人,见到来人纷纷侧头看过来。 “请问是查德威克警官吗?”中间的女士走上前询问道。 她佩戴黑色薄纱,身穿一袭乌黑的及地长裙,就连手都戴上了纯黑的丝绒,整个人像是被无形的黑色‘棺椁’包裹住,面纱下隐约能窥到女人苍白憔悴的脸庞,她的眼睛周围还泛着红,声音沙哑里带着哽咽,可哈利总觉得…… 这位女士分明是开心的。 “是的,我是哈利·查德威克。”哈利用力忽视掉这种诡异的感觉,点头回答,“请问您是?” “我是莉莲·汤普森·约克,你也可以叫我汤普森。”女士说完一捂嘴,神情无措,“抱歉先生,我一定是昏头了,你们可以叫我莉莲。” 原来是府中的女主人,哈利了然,上午来时她还是晕厥的,所以才没看见,这查了一天,天都黑了女主人恢复精神也正常。 只是…… “夫人,请问约克准男爵和奈威尔爵士在哪?”哈利一想到还有两个人的生命受到威胁,就没办法继续寒暄下去。 一提起这两个人,约克夫人的眼眶更红了,她声音颤抖,让哈利急得想越过她直接上去找人,“他们……” “他们到底怎么样了夫人?” “他们、他们说,想跟亨利再聊聊天,”约克夫人眼眶中积蓄的泪滴在提到亨利时坠落,像一颗颗晶莹的珍珠,惹得周围人都上前轻声安慰。 “我可怜的小莉莲。” “这种厄运怎么能降临在你身上。” “这简直就是一场噩梦,但是莉莲你要坚强,梦总会醒的。” “亨利那个小天使一定会在天堂祝福你的。” “没关系的,”约克夫人吸吸鼻子,勉强止住眼泪,“查德威克警官,你们如果需要可以先去找我丈夫,可我还要跟大家一起商量如何布置亨利的葬礼,请原谅我不能跟你们一起了。” “当然,当然。”哈利三人从正屋的大厅穿过,在女仆的接引下快步向后门走去,在侧身出门时,哈利转头望着大厅,明明那么柔弱的女士,却一直站在光源中心,就好像,这是她的舞台。 出了后门,顺着小路一直向前,可渐渐的,哈利等人闻到一股烧糊了的味道,漆黑的夜色遮掩住浓烟,可他们还是从遮挡的树枝缝隙看到了远处汹汹燃烧的大火。 不好,是小木屋! 福尔摩斯已经意识到不对劲冲了过去。 哈利转头朝雷斯垂德吼了一声,“快去找人救火!”说完没有丝毫犹豫,拔腿就向前追。 “夏洛克,咳咳咳!”烟味越来越明显,哈利感受到耳畔呼呼的风声,他只想快些、再快一些,他的朋友有超出常人的正义感,哪怕是当初的第一次见面,这个人就能替他抗住危险,到了现在,他不敢想象对方会不会为了救人直接冲进去。 10米,5米,1…… 哈利一把抓住福尔摩斯的手臂,没料想前面人一个急刹车,两人踉跄着向前扑了几步,哈利的鼻子撞上福尔摩斯后脑勺,眼泪都差点下来。 “我……” 我真是服了,你刹车能不能说一声啊,哈利捂着鼻子刚想开口,就见福尔摩斯身体紧绷,他顺着对方的视线向前看去,吉米正坐在木屋前,背后火光冲天,而他双手托腮,笑眯眯地看着他俩,“没想到这么快就见面了,你果然和那些警察不一样,查德威克先生。” 他的声音像是被浓烟熏染,不复昨日见面时的清亮,只是言语间缺少之前的戒备与紧张,像是终于放下心中的巨石,语调都有些上扬,“这次还带朋友来了?” 哈利舔舔嘴角,声音干涩,他不抱希望的出声询问,“约克准男爵和奈威尔……” 没等哈利说完,吉米就笑着指了指身后,“在里面,已经死透了,他们三个人总算得以团聚。” 哈利还想着找桶拎河水救火,可火势根本就不是他们两个人能控制得住的,而吉米就坐在木屋前,不远不近的距离,哈利担心他们妄动再激怒吉米,最后竟然僵持在原地。 雷斯垂德,你小子最好是能快点叫人过来,哈利一边朝福尔摩斯身边挪了挪,一边暗中嘀咕。 “你是从苏格兰场来的。”福尔摩斯并没有做无谓的挣扎,开始关注案件本身。 “你怎么知道?”吉米眼睛瞪大,震惊地看向对面,或许是大仇得报,昨晚与哈利相见时的紧绷感少了很多,在火焰的映衬下,面色比早晨更红润些。 “很简单,甚至不需要解释。”福尔摩斯轻笑回头,“怎么样哈利警察,要不要尝试一下?” 一边说着,眼睛轻轻眨几下。 哈利一下反应过来,夏洛克这是想拖延时间等雷斯垂德。 约克父子已经死了,但大火靠他们俩根本扑不灭,站在火前的青年就像是颗不定时“炸弹”凭一己之力杀掉两名壮年,他俩最好不要硬碰硬,尤其是哈利衡量了一下自己,要是吉米从背后引火攻击,他可能还得拖后腿,不如等雷斯垂德带人来。 思及次,哈利习惯性转动小玻璃瓶,上下打量吉米。 观察是夏洛克演绎法的基石,那么问题来了,观察哪? 【阶段测试五: (不定项选择)下列哪项信息能印证吉米去过苏格兰场() A吉米站姿端正,步幅几乎一致,鞋面沾有红土。 B吉米的眼神游离,不喜与人尤其是警察对视。 C吉米擅长模仿不同地区的口音和说话方式,衣袖带着几撮毛发。 D吉米的右手一直放在口袋里,左手指缝有白色沙粒 倒计时40s】??? 哈利脑袋上冒出一串问号,单选他都不能保证正确率,系统还弄出不定项,是真的很想电死他。 还有…… 你个学人精!哈利暗自腹诽这个狗系统,这题明明是夏洛克出的。 调动1%的脑细胞疯狂吐槽,剩下的全部运用到解题中,哈利依旧显示排除两个明显错误项B和C,这跟他去苏格兰场显然毫无关联,在A和D时,哈利开始犹豫,苏格兰场的土是什么颜色来着? 他疯狂揉搓脑袋,可记忆就像断片一样,他甚至都回忆起孤儿院门前的地有白沙,也没想起自己天天踏入的办公室到底土长啥颜色。 等等! 孤儿院门前的地有白沙?! 不管了,哈利一跺脚选择D,就像高中考语文,哪怕不知道这个古诗下一句是什么,但他会背的别的诗也要写在上面给老师看看诚意,主打一个想起什么答什么。 可答案提交完那一刻,他又陷入深深的纠结中,这家伙可别是从昨天晚上挖土到现在就没洗过手吧。 哈利看向对面,嗯,头发蓬松,应该还挺爱干净的,所以说…… 哈利凭直觉开口道:“你搬了亨利的尸体?” 如果指缝的白沙是今天出现的,吉米又不可能遍地捡沙子玩,那只有一种可能,他接触到了亨利的尸体。而亨利的尸体昨天被验尸官和警察一起抬回苏格兰场。 吉米闻言眼睛瞪得更大了,他左转右转,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移动,嘴角翘起,又想到什么似的,眼神恍惚了会儿,语气里带着感叹,声音在木头燃烧的噼啪声中微不可闻,“原来现在的警察都这么厉害了,可为什么不能早两年出现?” 福尔摩斯有些兴味地侧头,苏格兰场最近修路,从地下挖的红土散在路面,他是从鞋面的红土看出来的,可哈利的搬尸体又是从何而来? 觉察到吉米的神色,哈利上前两步追问,“你为什么要搬亨利的尸体?” “你别过来!”随着哈利的前进,吉米一个弓腰从地上弹起,灵活地像只豹子,他后退两步,离燃烧的木屋更近了,火焰呼啸着向前,似乎随时能吞噬掉他,可他却像是没有知觉般,半点不躲闪。 “你别紧张,”哈利吞了口口水,退回原处,双手抬起示意安全,“我只是想调查清楚。” “调查?”吉米的语气里充满嘲讽,“那好啊,我告诉你们,这一切都要多亏了那些医学生。” “他们不是想买尸体解剖吗?我问他们,亨利那头蠢猪这么好的材料,他们怎么不直接用?可他们害怕啊,他们说担不起解剖爵士的罪责,这怎么可以,我在旁边悄悄告诉他们,反正亨利的尸体已经不成样子,他们不如跟着验尸官一起看看有没有新证据,渐渐的,他们开始心动,但光心动不够冲破恐惧的牢笼,我就引导他们,我问他们亨利腹部那刀致命吗?他们当然知道不致命,可不致命为什么亨利不呼救,就这么让人杀了?慢慢的,他们开始猜测,凶手下了毒,至于是什么毒,他们美其名曰为了还原真相,决定解剖。” 吉米说着,眼睛都在兴奋的发光,紧接着,他语气又垂了下来,“可好巧不巧,约翰准男爵他们过来看尸体,听到要解剖,那脸色,和鬼没什么区别,态度强硬地要求返还尸体,我作为一个好心且贫困的‘下等人’想赚点小钱,帮忙搬运尸体也是正常的吧。”吉米掰着手指,详细地说明自己下午都干了什么,声音轻快。 “警察先生,原来医学院知道未经许可解剖尸体是犯罪,原来贵族老爷也不想奉献自己的尸体为医学事业做贡献啊。””所以,是我们‘下等人’活该对吧。”吉米是笑着说的,但哈利能看到他的灵魂在哀鸣。 哈利深吸一口气,深深地弯下腰,不管对方因为什么原因杀人,也不管他心里到底想什么,可在这件事情上…… “对不起,是我们的失职。” 吉米似乎没想过哈利会为此道歉,他反倒是愣了一下,紧接着笑容变得真实了些,“警察先生,你果然跟那些走狗不一样。” 他双手摊开,仰头看着浓烟滚滚卷向天际,似乎在半空中形成一道温柔的倩影,头发卷卷,可爱又漂亮。 “苏珊……” “警察先生,”他重新看向哈利和福尔摩斯的方向,“有兴趣听个故事吗?” 【剩余时间:2:45:37】 【检测到因不可抗力考场即将当场公布答案,当前考试时间归零,请考生尽快交卷。】 【检测到考生未开始答卷,且出现不可抗力,现为考生提供5分钟作答时间,考场将在“哔——”的一声后正式开始倒计时。】 【哔——】 哈利:…… 第18章 第 18 章 我发誓除了死亡,没有人…… 【距离考试结束还剩5分钟】 在电死和社死之间, 哈利选择挣扎,他脑内疯狂翻试卷—— 第一题,死者亨利·约克, 约克准男爵的小儿子,害人无数的浪荡子。 第二题,死亡时间应该是3天左右, 哈利眉头紧锁反复思考,亨利的尸体跟老院长埋在一个棺椁里勉强塞下的,老院长3天前死亡…… 不对,哈利涂掉答案,是2天前。 老院长死亡肯定是在孤儿院众目睽睽下安葬, 当时棺材里必定只有院长一人,至于这个亨利,只能是死在院长后,吉米趁夜埋进去的, 哈利捋顺逻辑,决定就这么大概写一下,至于像电视剧一样细致到多少小时什么的, 那可太为难他了,希望考官看在他写了这么多字的份上, 能给个态度分。 叹口气,哈利看向第三题,凶器。 这个词让他本能想起那柄匕首, 只是刚才吉米基本承认他投毒, 这个毒是靠着什么下的? 哈利的视线移向对面,最后停滞在对方肩窝,耳边响起雷斯垂德的话—— “亨利喜欢吃脂膏, 尤其是涂抹在肩窝、锁骨处的脂膏。” 想到吉米肩窝处星星点点的痕迹,哈利深吸一口气,在匕首旁边又加上“混合毒药的脂膏”。 第四题,死亡原因。 哈利回忆着当初看到尸体的模样,亨利应该是先中毒,之后被匕首捅,并拉出肠子。所以真正的死因是……中毒吗? 不对,如果是中毒死亡,在匕首刺入时血液不该是强烈的喷溅状,人死后心脏不会继续跳动,血液一般是成流注状、滴落状或堆积状,而且他当时的嘴唇惨白,是失血过多的表征。可如果他只是因为中毒丧失了挣扎的力气,再加上呕吐物堵塞喉咙而无法喊叫…… 哪怕知道亨利是个恶人,但活着开膛破肚导致失血过多死亡,这个死法也太残忍了。 【距离考试结束还有2分37秒,请考生抓紧时间。】 知道了,知道了,两只眼睛都看到了! 哈利连忙将注意力都抽回来,他怎么能有闲功夫“可怜”死者,明明他才是那个天下第一倒霉蛋! 第五题和第六题就相对容易很多,在得知苏珊怀孕后,哈利就有一种直觉—— 那块写着sin的石头,应该是寓意着苏珊肚子里的孩子。 既然如此,凶手为什么会扯出肠子,把亨利的腹部划开,再将石头塞进去不是更好的象征吗? 所以吉米将肠子扯出来,只有一种可能,苏珊死亡时,已经产下婴儿,而这拴着石头的线…… 哈利有些不忍地闭了闭眼睛,或许,是脐带。 苏珊没能剪断脐带,她的孩子,一直吸收着她的营养和生机,直至死亡。 这才是吉米眼中的罪孽。 可新的问题又来了,哈利皱着眉,两年前苏珊的经历,为什么吉米会知道的如此清楚? 她不是跳进河里失踪,或者漂到海里…… 等等! 他对苏珊的失踪都来自约克等人的口述,可没人确切的证明苏珊死了,万一她大难不死,能去哪里? 几乎不用思考,哈利直接给出答案,孤儿院。那是唯一能收留苏珊的地方,是苏珊的“家”,也是苏珊和吉米产生交集的地方。 但从昨晚孩子们的表述中,他们并不知道苏珊逃出来了,所以真正了解情况的只有一个人。 哈利的手指在第七题的院长那里画了个圈,这个院长爷爷,才是知道最多的人,也是将苏珊的遭遇告诉吉米的人,从吉米这个恩怨分明的性格来讲,院长所做对吉米是大恩,既然如此,他怎么可能将亨利那家伙放到院长棺材里? 哈利的思路一下子打结,耳边的最后一分钟倒计时叮咚作响,没空给他犹豫,哈利呼呼将自己的思考全怼在卷面上,而后转移到最后一题。 凶手是谁,简述行凶过程。 很明显,凶手是吉米,这是送分题,哈利忙不迭将答案写上。至于如何行凶,他猜那天晚上应该是这样的—— 吉米通过某种方式混入考文特花园,进到格蕾丝房间,乔装打扮成妓女的模样,躺在床上等亨利入瓮。可这其中有几个问题,吉米比格蕾丝高了一截,肤色也截然不同,就算煤油灯昏暗,亨利也不至于瞎到认错人。所以格蕾丝肯定在旁边配合,比如在门口笑着将人引上床。当亨利看到床上是个…… 哪怕倒计时劈啪作响,哈利也抽空瞄了眼吉米。 已经大仇得报的吉米笑容带着止不住的甜,乍一看还有点秀气,说不定化化妆真能迷住亨利那个老色鬼。 再回忆起吉米肩膀上的痕迹,什么都不用说,亨利这个精.虫上脑的家伙见旁边一个,床上一个,鬼才相信他会跟布朗夫人反应房间多个人。 八成是像狗一样舔着吉米拌了毒的肩窝、锁骨,最后把命一起搭进去。 只是格蕾丝为什么要帮吉米,甚至替他顶罪?没等哈利细想,耳边传来叮铃铃的响声—— 【考试结束】 咕嘟,哈利咽了口口水,视线小心翼翼地探到下一行。 他现在无比想念扔在马车上的警服外套,这种情况,多穿一件也是好的啊。 救命,千万要及格,虽然现场就两个人,但在夏洛克和吉米面前脱掉衬衫、袒露胸膛也很奇怪啊! 【考试成绩:62分,恭喜考生通过考试。】 【介于不可抗力使交卷提前,发放考试奖励金3先令12便士。】 【现公布答案】 【1.略。 2.尸体死亡时间在36—48小时左右。通过触摸尸体可知,尸僵完全消退,正常情况下,尸僵形成遵循12-12-12理论,即尸僵在十二个小时后出现,持续约十二个小时,在接续的十二个小时消散。① 3.凶器:呕吐物。死者为窒息死亡,从眼球结膜处有点状淤血可推断。② 4.死者生前呕吐物堵塞呼吸道,且当时匕首刺中导致失血过多,死者呕吐原因为摄入脂膏导致的砷中毒。 5.略。 6.略。 7.孤儿院院长屋内抽屉里有在食品杂货店购买毒鼠药的记录,从孤儿院旁边的老约翰杂货店里也能查询到购买者姓名和地址,均可证明砷为院长购买。 如果解剖院长的尸体,可以发现他脑内有动脉瘤,且与毒鼠药购买记录一起放置的还有院长的畏罪自杀书,里面详细记录院长购买材料、试图杀死亨利并自杀的整个过程,说明院长对吉米的事情全然了解并希望吉米将亨利的尸体藏在自己棺材里逃生。 妓院中屋内没有血迹和呕吐痕迹,马桶干净整洁,说明吉米曾经打扫过房间将排泄物清理出去。从吉米在妓院来去自如可看出,吉米为妓院不起眼的工作人员,能暗中运送尸体及排泄物并不引人注意,综上可得吉米伪装为“锣农”又称掏粪工。如果考生掀开死者衣服也可发现,死者的肩膀、尾骨、膝盖等处有尸斑,尸斑形成时间为6-8小时,从尸斑形成位置可判断死者死后被折叠放入粪车中,且6-8小时恰为凌晨2点-4点,符合锣农工作时间。 8.略。 阶段测试:D、D、?、B、AD】 过了!?*? 还高2分!他可真是太优秀了! 哈利忍不住在内心给自己鼓掌,再看下一行,因为不可抗力给他补偿金币,他嘴角刚要上扬,回忆了下自己当时距离考试结束剩下的时间——2小时40多分钟,喜悦的心情瞬间哽住。 就差那20分钟,他就能多6便士了! 系统这个抠门精!知不知道数学的伟大艺术在于“四舍五入”,他40多分钟,超过半小时了,明明可以入一下的! 但是…… 算了算了,人贵在知足常乐。 哈利安慰自己,往下看答案,笑话,他才不是害怕把小团子噎住触发系统托管呢。 可刚看到第二题,他就又哽住了。 苍天,他只是个小警察,又不是验尸官,他为什么要去摸摸尸体还僵不僵硬啊!还扒拉人家眼球看结膜充血情况,再往下,看到院长那里,哈利的脸色像霓虹灯一样变来变去,对啊,他最后都分析出来院长好像有问题了,为什么没想着去调查一下! 完了,哈利一抹脸,错题本的愚蠢大意合集喜提?1。 可是后面的尸斑,又让哈利继续无语凝噎,他算是发现了,按照系统的标准,他有太多知识点没学过,这以后要怎么考试?luo考? 不行,哈利握紧拳头,为了能赚到系统的钱,他一定得和系统好好聊聊! 还没等他围绕“论考试范围过大对考生自信心影响”这一论点阐述个一二三四条,系统就解开屏蔽,吉米等人的声音忽的传入耳中,让他甚至没空查看更新的考生信息,只得将全部注意投回吉米身上。 “我和苏珊都是孤儿,从小就在孤儿院里长大,苏珊是个好姑娘,她温柔、善良,拥有世界上一切美好的品质,如果你们能见到她,也会为世界上有如此优秀的女士而惊叹。”吉米陷入深深的回忆中。 “我爱她,爱到无法自拔,只能自私又鲁莽地上去跟她表白,把一腔情感都宣泄给她,但是你们知道吗,就在5年前的今天,她答应了,答应嫁给一个除了逞凶斗狠,屁都不会的没文化穷小伙。我甚至连一枚像样的戒指都给不了她。”吉米手指颤抖着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枚草编戒指,放在唇上轻吻。 凭借优越的视线,哈利能看到戒指边缘草丝纤维倔强翘起,毛毛糙糙的,而且戒身是暗红的,就像是…… 吸满了血。 “可她戴上戒指时,笑声像山涧泉水一样清亮好听,她还幼稚地跟院长伯伯炫耀,这是全世界最好看的戒指,她会嫁给全世界最好的人。” “这么好的姑娘,我恨不得把全世界都给她,可我没钱啊,只有一把力气,光凭赌场、妓院里当打手的那点钱要怎么负担我们婚后生活?恰好当时赌场的老板,说他美洲种植园缺管事,看我在这表现挺好,想让我过去帮他镇场子,还提前预支了20磅。” “我也知道那可能是买命钱,但真能熬上几年,我就能带苏珊过好日子了,所以我把钱都留给苏珊,跟着商队一起去了美洲,那里的荒蛮难以形容,我只能说我们每天都在打架和挨打,时时刻刻都有死亡,可慢慢的我在那里站稳脚跟,也有机会给苏珊写信,我也是在那时开始学写字的。” 5年前就走了,怪不得汤姆他们不记得有吉米这个人,哈利垂眸沉思。 “你是说你跟苏珊一直有书信往来?”福尔摩斯开口道。 “是的先生。” 哈利收回注意,偏头与福尔摩斯对视,一下读懂了他的未尽之语,“那苏珊中间被囚禁,有近4个月没跟你联系,你就没发现不对劲?” “先生,你们或许很难想象寄一封跨洋书信对我们这样的阶层有多大难度,没有足够的钱,信件只能先通过邮局送到港口,再由港口搭载前往美洲的帆船,帆船为了赚钱卖货,往往会在多个港口之间停靠中转,来来回回至少需要两个月,所以我们会多写几封一起寄过来。但这样也不保险,因为很多时候,信件就直接跟着那些随时散架的帆船一起,沉入海底了。”吉米好脾气地回答,虽然嘴上说着阶级差异,但并没有因此而自卑或者愤世嫉俗,反而略带羡慕,“我听说,38年就有艘叫‘大西方号’的蒸汽轮船从英国过去只需要16天,真好啊。” 他曾经还吹嘘过,要是有机会一定带苏珊去见见那艘船,只可惜…… 吉米低下头,一滴‘水’不小心掉在戒指上,他急忙用衣服内衬擦干净,又仔细地吹吹,揣进口袋,继续他的讲述。 “苏珊认识的字比我多,她经常会写几个不常用的词汇,想借此激励我学习,可两年前我收到的几封信里一个生僻的单词都没有,警察先生,我知道你们会认为我敏感或者小题大做,但我确实当时就有了很不好的预感,天知道苏珊是个多细致周全的人,她每次写完信都会检查几遍,从不出现纰漏,更何况是一连几封都没有新词汇,这不正常。” “但是那时候正好赶上种植园里的人联合起来叛乱,我一度被他们追的四处逃亡,”吉米隔着衣服指胸膛,“这里被他们捅了一刀,差点没挺过来。我只能将身上所有的钱都交给最信任的朋友,托他想办法逃出去带给苏珊,再跟她说一声,以后要好好生活。” “我天真的以为苏珊碰到的是用钱能解决的事情,还想着剩下的就算留给她做嫁妆了,只可惜我没福气,不能跟这个好姑娘过日子。但也不知道是不是撒旦都不想收我这种货色,我硬是活了下来,并且8个多月前成功把自己养到能坐船的程度。” 见哈利的嘴巴张开想要说话,吉米摆摆手打断他,“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警察先生,你想问我为什么养病的那一年里没有给苏珊写信。” “我害怕啊先生,我怕我会知道苏珊重新嫁人的信息,会有个男人取代我的位置,跟世界上最美好的姑娘在一起,光是想想嫉妒的火焰就要把我吞噬,我带着我写的信,几次想托人邮寄,结果都没成行。最后我告诉自己,回去一趟,去悄悄看一眼我心爱的姑娘,如果她有了新的幸福,我就退出她的世界,可如果,她还在等我,那除了死亡,谁也不能将我们分开。抱着这样的信念,我回到英国。” “但等我再见到院长时,我才知道,苏珊死了,死在我朋友告诉她我想让她好好生活那天。” “多荒唐啊先生,”吉米的眼眶通红,泪水顺着脸颊肆意流淌,他嘴角微微颤抖着,再也维持不住刚才开心的表情,不受控制地下垂,最终呈现出痛苦的弧度,“我还在像个臭虫一样揣测她会不会嫁人,可她高洁的灵魂早在两年前就选择相信那句没被证实的消息,跟我一起奔赴天堂。” “我发誓除了死亡,没有人能将我们分开,可分开我们的,偏偏就是死亡。” 第19章 第 19 章 你们听,法官判我无罪。…… 随着吉米的讲述, 哈利抑制不住地跟着一起悲伤,余光瞟到旁边人,发现福尔摩斯的拳头紧紧攥着, 似乎也在压抑悲痛和愤怒,因为他们都知道,马上吉米就该解释苏珊被□□、囚禁的事情了。 哈利用手背轻轻挨上对方的手背, 旁边人顿了一下,攥紧的手缓缓松开,两只手的指缝略微重叠,触碰面积更大了些,像是想通过手背传来的一点温度来表达感同身受, 缓解彼此复杂的情绪。 “院长跟我说,苏珊死前已经怀孕了。警察先生你昨晚也听说过,她当时进了约克那个老畜生家里,汤姆去找过她, 但是被一个纸条和先令给打发出来。但汤姆其实不知道,苏珊的字是院长教的,院长一眼就发现那不是苏珊写的, 更何况曾经我给她的20磅,她都放在孤儿院里给大家改善伙食, 怎么可能用5先令就把从小带到大的汤姆、奥利弗他们甩下。” “但院长明明知道是假话,却也不能告诉汤姆他们,这些小家伙对上那家畜生就是以卵击石。所以院长自己又去找过一次, 可能是因为院长年纪大被扔在外面会显得他们约克家族残暴, 也可能是接待孤儿院院长这层身份方便他们打出仁善的标签,再或者……”吉米耸耸肩,“鬼知道他们这群恶魔心里在想什么, 总之,他们让院长进屋了,并且接待的人就是奈威尔。” 所以奈威尔和老男爵根本不可能不知道亨利干的肮脏事! 哈利的头猛地抬起,他就说他总觉得跟奈威尔他们交流有些奇怪,彬彬有礼的奈威尔带着暴虐的狼头家徽戒指,那股似有若无熟悉的味道,以及马夫和约翰说起他们时,他心里的别扭。 原来他的直觉没有错,他们就是些人面兽心的家伙! 只是事情远比哈利想象中的更肮脏。 “这就让你惊讶了先生?”吉米嗤笑出声,“也对,像你们这种正义感爆棚的警察根本不知道,你们维护的都是怎样的恶棍。” 不等哈利开口,他直接扔下一枚‘炸弹’—— “苏珊肚子里的孩子不一定是亨利的。” “什么?”哈利跟福尔摩斯瞪大了眼睛,像是听不懂英语般狼狈地重复,“不一定是亨利的。” 难道说…… 他们看向彼此,眼睛里的震惊和愤怒无法隐藏。 “对,分不清是里面哪头猪的崽子。”吉米从哈利没注意的地方又拎出一捆柴火扔向木屋,火一下子更旺盛了,熊熊烈焰张牙舞爪,像是吉米内心的具象化。 “先生,别把贵族想象的太慈善,你们见过约翰了吧。” 哈利沉默地点点头。 “他告诉你们是因为赌钱才把格蕾丝给卖了?” 哈利似乎是想到些什么,刚要开口,就被吉米堵了回去。 “那你们知不知道,约翰被赶出去之前,从没吸过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他只喜欢那口草莓水烟?” 火光照应着吉米的脸庞,在忽明忽暗中,他继续补充,“还有送到种植园的人,你们还记得我是因为什么原因被选中去种植园的吗?” 吉米自顾自地回答,“能打。” 他这样的人,在种植园都九死一生,“那些人啊……”他咧开嘴,尾音飘散在风中。 这些贵族老爷,一个个未曾染血的圣洁模样,可他们走过的每一处,都是鲜血淋漓。 哈利和旁边人对视,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是熊熊烈火都祛不走也赶不散阴冷,激得他全身汗毛竖起。 可吉米并不在意他们的反应,又或许是已经习惯了残酷,只是自顾自地揭开伤疤,继续他的讲述。 “苏珊是在一个夜晚回来的,那天很冷还下着雨,院长有个习惯,一到天黑他总要反复检查门有没有锁紧3次才会回去休息,就在他将所有孩子哄上床,进行临睡前的最后一次检查时,听见了敲门声,他一开门,发现是苏珊。” “当时她身上的水能在脚下汇聚成小水坑,面色惨白到院长一度以为是幽灵还魂,双眼也空洞洞的,每次说话需要院长多次询问才能给点反应。在知道她是自己偷跑出来后,院长连忙将她藏在地下室里,可怜的苏珊,从小木屋到地下室,只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才有机会跟院长一起出来呼吸些新鲜空气。可就算是这样,她一直没有放弃生命,直到得知我的消息。” “她接受不了这个噩耗,当晚就腹痛难忍,生下那个东西,她没有求救。”吉米捂着嘴,声音沙哑到近乎失声,”她没有跟任何人求救,咬着衣服独自忍下生育的所有苦痛,连同孩子一起闷在被子里,就这么无声无息的走了。” 哈利一下感觉世界都安静了,他被完全代入其中,想象当时苏珊的苦难和挣扎,明明只要一点点甜,她就能支撑着活下来,但这个世界连一点希望都没留给她,一个本就经受生子折磨的女士最终窒息而亡,这种死亡方式,太痛苦了。 “院长是被安娜的尖叫引来的,他禁止任何人去地下室,可安娜前一天跟奥利弗商量要玩躲猫猫游戏,她清晨上厕所的时候就悄悄下去想找个好位置,可没想到推门进去,发现了被子下的苏珊。当时只有院长起床准备早饭,安娜睡得迷糊也不太清醒,就被哄过去了。只是,虽然安娜被骗过去了,但苏珊的死亡还是给她留下永不磨灭的印记。” 现场随着吉米的沉默陷入一片寂静,最后还是吉米自己忍不住开口,“警察先生,我的故事讲完了,你们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哈利还沉浸在刚才的故事中,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留到审讯的时候说吧。” 目前才他们两个人,夏洛克还不是警察,也没有第三方旁听,不符合审讯流程。 “我只想现在说。”吉米的声音很轻,轻到被木屋燃烧的噼啪声轻松遮掩。 “你说什么?”哈利见吉米嘴巴活动,但没听见声音,大声问了出来。 “我说,我到时候可以再说一遍。”吉米扬声回应。 这么不嫌麻烦的吗?哈利挠挠头,说不上来,感觉有点怪。 福尔摩斯充分尊重吉米的选择,几乎没有停顿地开口询问道:“你是怎么杀死的约克准男爵父子?” 对啊,哈利眉头紧锁,这两个人身材魁梧,看着像是常年锻炼,怎么可能被吉米这个稍显瘦弱的人轻易放倒? 吉米的手伸向口袋,哈利警惕地拉住福尔摩斯,随时准备后撤,紧接着,就发现他从里面掏出一团毛线,上面插着—— “一根针?” 看着在火光映照下微微反光的物品,哈利没忍住脱口而出。 为了给夏洛克绣香包,他口袋里还有同款呢。 “你在针上涂了东西。”福尔摩斯眼睛微微眯起。 “对,”吉米毫不避讳,“用高浓度砒霜溶液浸泡过,我趁他俩不注意偷偷扎了他们手指,很快这俩人就恶心,呕吐,渐渐丧失反抗的力气,我敲晕了他们,在他们身上淋了足够的酒,再放一把火,那火焰舞动起来可真美。” 砒霜,就是□□,哈利调动出脑袋里为数不多的化学知识,瞪大眼睛,所以说…… “你在当时的脂膏里也掺了砷?” “对。”被打断回忆的吉米重新变回蔫蔫的状态。 “那你是怎么杀掉亨利的?” “亨利会去格蕾丝那,我假借掏粪工的身份准备好合适的衣服藏着带过去,偷偷找格蕾丝一遍遍练习她的姿势、动作,那天格蕾丝先将亨利灌醉,告诉他她有个姐姐也很漂亮,很崇拜他,亨利那个变态怎么会放弃到手的肥肉,我就躺在床上,等着他像狗一样爬到我身上,舔舐我的肩窝,然后,越舔越晕,开始恶心,我一脚给他踹下床的时候,他甚至还有心情说就喜欢烈的,让我等他休息休息。” “你怎么知道格蕾丝在考文特花园?” “有人告诉我的。” “是谁?”哈利追问。 “我不知道,”吉米摇摇头,“是一封电报,电报局通知我过去领的。” “电报在哪?” “我烧了。” “你烧了?”哈利不可置信地重复,“你怎么能烧了?” “电报上写着,如果我验证是正确的,就烧掉它,格蕾丝确实在里面。” “这分明就是有人拿你当刀。”哈利被眼前人淡定模样气到,“你就没有一点迟疑吗?” “警察先生你不懂。”吉米看向替他义愤填膺的哈利,要不是因为他有特殊的打算,他真的想过去拍拍对方肩膀,告诉他算了算了。 “你知道我平时想要接近亨利他们有多困难吗?这些贵族周围有无数人守着、护着,可我只有一个人,还得顾忌汤姆他们,在我几乎绝望的时候,有人能告诉我这个消息,不管他或她是什么目的,我都心怀感激。”他苟活到现在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让他们死,除此之外,别无所求。 哈利不能理解,哈利充满困惑,但也只能转向下个问题—— “那童谣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要选择唱这首歌?” 吉米闻言沉默许久,表情在火光中越发晦涩,“两位警官,你们相信命运吗?” 什么东西? 哈利偏过头看向夏洛克,他怎么开始不明白地方在说什么了。 显然福尔摩斯也没跟上吉米的节奏,连应和都有些勉强,“或许吧。” “我本来也是不信的,”吉米感叹着,“我一直认为,什么命运都是狗屁,人是能靠自己闯出来的,可是警官,这首童谣,是苏珊生前最喜欢唱的,我们从来都只当成普通的小曲子,直到苏珊出事,我再哼唱的时候才发现,原来里面已经暗藏结局。我们都是被命运安排好的一环,所以哪怕我拼尽全力想摆脱混混的身份,给苏珊一个光明的未来,最终也逃不过成为恶棍的命运。” 哈利看着越说越玄乎的吉米,心里很复杂,想说的话有很多,但不知道从何处开始。 还不等他开口,就听见…… “哈利!” “福尔摩斯!” “天呐快去救火!” 一阵嘈杂声由远及近,哈利闻声嗖地转头,雷斯垂德可算是带着人来了。 “格蕾丝是我拿刀威胁的,她也是个苦命人,跟她无关。”吉米看着人越来越多,竟然转身朝木屋跑去。 “你疯了吗?”哈利下意识向前冲了两下,但很快,兜头扑来的热浪又重新将理智捡回,他被热浪一激下意识抬头,看见前面比他冲的更猛的福尔摩斯,以及那块燃烧着的,摇摇欲坠的房梁。 哈利目眦欲裂,世界在这一刻都像是蒙上一层灰。 “小心!” 他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在澎湃的火舌面前,愣是一把揽住福尔摩斯的腰,向后仰倒过去。 砰地砸在地上,眼前一阵烟雾,哈利的脑袋甚至有点晕乎乎的,等他回过神,就发现雷斯垂德蹲在他们面前,“怎么样,还好吗?” 哈利和福尔摩斯互相点点头,喘着粗气起身,透过小小的窗户两人看到,吉米的剪影在火光中舞蹈,嘴上还哼着小曲,正是之前听到的那首童谣。 原来他本就打算好要死在里面,所以才没有拒绝他们的问题。 他是从容,甚至快乐的迎接死亡。 迎接着他口中的命运。 “你们是对的。”雷斯垂德看着火光中的身影喃喃道。 “什么?”哈利有些困惑。 “我都听到了,”雷斯垂德摇摇头,“格蕾丝是被逼的,凶手另有其人。” “先生们。”莉莲是最后一个赶过来的。 她挤过前面的人群,脸煞白,看样子仿佛又要晕过去了,但所有人都没有半点为难她的意思,毕竟刚送走小儿子,现在似乎丈夫和大儿子也守不住了。 一群人忙着救火,雷斯垂德也跟过去组织救援了。周围只剩下哈利和福尔摩斯,莉莲慢慢挪过来,几乎是强撑着颤声询问,“我的丈夫,还有奈威尔……” 哈利摇摇头,指了指火光中。 “怎么会。”她捂住嘴,颤抖得整个人像是要破碎,“凶手,凶手是谁?” 她拽住哈利和福尔摩斯的衣袖,急切地想知道答案。 “是……” “是苏珊。”福尔摩斯的声音冷淡。 “原来……”莉莲说出一半的话陡然止住,她猛地抬头,像是确定什么新词,“是,苏珊?” 哈利强忍震惊没有反驳,但也用余光轻轻扫过对方。 “对,苏珊没有死,回来复仇了。”福尔摩斯的眼睛像是锐利的刀,一寸寸分割莉莲脸上的所有情绪。 “怎么,怎么会?”莉莲向后撤了一步,“可是我听说凶手是名男性。” “你听谁说的?”福尔摩斯步步紧逼。 明明只有跑得远比其他人快的雷斯垂德才听到了只言片语,其他人还在一团困惑当中。 “我……”莉莲像只小兔子一样惊慌地抬头,紧接着仿佛被冒犯到,强撑着辩解,“先生你是在审问我吗?” “莉莲·汤普森·约克,你本名叫莉莲·汤普森,按道理讲你原本的姓氏在出嫁后是不能保留的,可汤普森当时作为有名的贵族,让你在嫁人时得以留下姓氏作为中间名。”福尔摩斯的声音低沉,强势地将袖子从莉莲手中抽出。 哈利被同伴的态度惊了一下,他从未见过夏洛克有如此不“绅士”的一面,但还是顺着他的思路,本能地找其他佐证—— “而你本人在介绍时先是开口说让我们叫你汤普森,在观察到周围人时才仓皇改口说叫你莉莲。这说明你对自己家族的姓氏带有归属感,但并不喜欢现在的约克。” “我那是紧张之下……” “你被叫做约克夫人20多年,你该多紧张才会脱口而出汤普森,反过来说,你紧张之下的介绍不才是心底真实的答案吗?”哈利打断她。 “你不爱你的丈夫,你的孩子,所以在知道亨利消息时你根本没下来。”看着莉莲的脸色逐渐僵硬,哈利鬼使神差地又补充下半句,“他们也不爱你,所以他们没在我调查期间说过任何与你有关的事情。” 好像这句话才是更能击碎莉莲的事实。 “你胡说!他们爱我,他们必须爱我!”莉莲的眼神变得尖锐起来,她的表情也不像是刚才的柔弱,反而充满攻击性。 “不,他们早就看透了你的内心,就是你没有心,你只在意别人的目光是不是停留在你身上,哪怕是刚才在筹备葬礼的时候,你都不停再说你为这个家付出多少,还有现在……” 哈利意有所指地看着莉莲,“你的衣服一丝褶皱都没有。” 雷斯垂德是去找人救援的,他们必定要急速赶过来,可这位夫人,虽然全身漆黑,但衣服顺滑,头发更是柔顺到可以打广告的程度,就连帽子上半遮下来的头纱,都折成最完美的弧度,就像是…… 她根本没有在为孩子办葬礼,而是在表演一个名为《葬礼》的话剧。 她恰好是里面唯一的主角。 莉莲有些紧张地顺着哈利的视线往下看,手指在侧面蜷缩又舒展,像是在思考。 “约克夫人,”福尔摩斯像是心中的某些叛逆因子被激发,明知道莉莲讨厌这个称呼,却还是固执不变,“从这里抵达主屋后门正常只需要15分钟,雷斯垂德快跑回去时间只会更短,而现实是他带人过来已经过去了35分钟,以此推断,当时主屋后门必定无法开启,致使他不得不绕到前面去搬救兵,那么我不得不问,作为府上的女主人,在您的丈夫和大儿子尚且在木屋之际,在得知我们前往木屋之时,您以何种理由将后门上锁,还望不吝赐教。” “他、”莉莲磕巴了一下,“我们有习惯,晚上8点半后门要上锁,我只是太难过忘记叮嘱女仆要留门了。” “为什么8点落锁?” “亨利喜欢。” “所以你并不知道原因?” “我当然不知道。” “你在说谎。”哈利的眼睛像是在看一个谎言拙劣的骗子,马夫分明说过,后门是一直不允许通过,而且晚上8点半因为女主人休息才不允许走动的。 “我没有,”莉莲的神经紧绷到一个顶峰,她受不了这种次次被指控,被怀疑的感觉,“明明我才是受害者!” “你从来都不是。”福尔摩斯几乎卡着她的尾音脱口而出,“你知道你丈夫和你两个儿子的本性,你也知道苏珊的情况,但你没有阻拦。” “我说了我不知道!”莉莲的声音有些尖利。 “你知道,因为格蕾丝就是你的侍女。”福尔摩斯反驳的语速越来越快,“考文特花园对女士的要求很高,相貌、肤色,甚至身上有没有疤痕和茧子都会提前确认,格蕾丝住在考文特花园的上层,能接触到亨利这样的人,说明她评价很高,一个灰头土脸整日跟炉灶的厨娘手上不可能连茧都没有,她长得漂亮,亨利还认识她,说她不识抬举,可他身边跟着约翰,奈威尔和约克道貌岸然的样子更不能放任漂亮侍女在身边照顾,那只能是一开始她在你旁边,被亨利或者奈威尔看上,但她拒绝,你才将她塞到厨房的,可她的动向你一清二楚。” “这都是你凭空瞎说的,你有什么证据吗?” “证据就是吉米手里的信。” “那分明是封电报。”莉莲在强压之下最终露出破绽,见福尔摩斯和哈利双手抱臂审视她时,她的手一下捂住嘴,嘴唇被牙齿咬破,留下一圈血渍。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大火渐渐熄灭,雷斯垂德在忙乱之中察觉到这边越发激烈的争执声,他不明白哈利他们怎么能跟莉莲女士吵起来,将手里的东西交给其他人,往这边走过来。 莉莲察觉到来人,将腰侧不自觉攥紧的衣料松开,细心整理上面的褶皱,在发现怎么也抚不平时眉头轻轻拧起,她微微俯身,抬头,从下方仰视着对面两个男人,明亮水润的眼眸弯成月牙,嘴唇上的血渍不知什么时候被抿开,像是涂了层暗红的口脂,她缓缓开口,一字一顿地轻声回答,“在你们没找到证据前,我什么都不知道。” 况且…… 远处的人大声招呼着莉莲让她过去,一个个地举着煤油灯,像是列队欢迎。 她直起腰,重新扬起略显柔弱的笑容,“先生们你们听,‘法官’判我无罪。” 第20章 第 20 章 晚安夏洛克,祝好梦…… 哈利的拳头捏得咯吱作响, 可他偏偏就是拦不住这个女人,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袅娜娉婷地走远,哈利不得不承认, 她连离开的姿势都是美的。 哈利没忍住向前跟了几步,而后手腕被一股力量拉扯,他回过头, 看向同样面色沉重的夏洛克。 “没有证据,我们拦不住她。”福尔摩斯的声音还是如往常般平静冷淡,可他的表情却不是这么说的。 “证据……”哈利抓着头发反复拉扯,突然冒出一个主意,“我们去问格蕾丝, 你当时的判断让汤普森方寸大乱,说明格蕾丝肯定知道些什么。” “哈利,她即便知道内情也绝不会吐露半分,吉米在奔向火海前的最后一句让雷斯垂德听个正着, 苏格兰场没道理不放人,而一个曾经有杀人嫌疑的妓女,考文特花园, 不,应该说是所有妓院都不会接纳她, 她既无牵挂又无一技之长,几乎可以肯定,往后还是要依靠汤普森的救助度日, 更何况, 我们永远也不会知道,汤普森在给吉米递纸条前,是否已经与格蕾丝暗通款曲。” “这不行那也不行。”哈利垂下头, 用脚一下下铲地上的土块,嘟嘟囔囔,“都怪吉米那个笨蛋!” 大火已经扑灭,可浓烟并未消散,依旧是丝丝缕缕缠在一起,打着旋的飞向天际,就像是吉米绵延不绝的仇恨与爱意。 福尔摩斯盯着烟尘出神,半晌才回复哈利的话,“他可不笨,如果吉米真的笨或者说想攀咬格蕾丝,那他大可以将凶器和衣物与尸体一起带出,但他留下了,而这些东西靠着我们的手,成为格蕾丝翻盘的铁证。” “哈利,或许就像他自己说得那样,他对她们提供的机会心怀感激,哪怕知道前路是万劫不复。” 哈利听到福尔摩斯的话,铲着土的脚顿住,最终长叹一口气。 这家伙,就算经历了人间至恶,却还是将最后的善良留给了那两位女士。 即使他知道自己可能只是她们手中的刀。 哈利无法评价吉米的行为,他也并不认同对方超越律法杀人的行为,但…… 他摘下帽子朝吉米临终跳舞的地方深深鞠了一躬。 “希望你们下辈子能长相厮守。” “哈利!福尔摩斯先生!” 哈利看到福尔摩斯的嘴张开又闭上,没等他开口询问,就被不远处的雷斯垂德打断。 这家伙,明明离得很近了,为什么嗓门这么大,还是不是合格的绅士了?哈利明知道自己有点无理取闹,但还是在路过雷斯垂德旁边哼了一声。 雷斯垂德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喊了他们过来也能得到冷哼,但他决定不跟这个刚立过功的人计较,更何况…… “火扑灭了,听里面的人说凶手给你留了东西。” “留了东西?”哈利震惊地重复,他以为吉米那家伙在大火里终于想开了,三步做两步越过雷斯垂?*? 德,旁边的福尔摩斯更是直接冲了进去。 两个人在门口都微不可查地挡住企图跟进去的约克女士,让她更明显地暴露在雷斯垂德面前。 “诶,约克夫人,您不能进去。” 听见雷斯垂德阻拦的声音,正一手挥舞驱散烟雾,一手捂嘴轻咳的两人忍不住望向对方,看到了彼此眼眸中闪烁的笑意。 嗯,听声音雷斯垂德那家伙还是挺有绅士风度的。 等两人看清前方时,眼底的轻松荡然无存。曾经那个结实有力,在他们面前侃侃而谈的青年,已成为一具被熏黑到看不清脸的“雕塑”。 虽然哈利知道在烈火中的尸体不可能完好,也有心理准备,但还是被这悲惨的场景惊住—— 吉米的整个身体呈现一种诡异而扭曲的蜷缩状,像一只试图将自己包裹起来的困兽,他的双臂紧紧环绕着胸前,手指深深刺入两侧肩膀的皮肉中,哪怕已经被火烧得皮开肉绽也能看出当时的坚决,他的膝盖高高蜷起,几乎贴到下巴,头颅低垂着,头发已然消失殆尽,他的动作无一不昭示着,他当时在保护些什么。 可现在,他胸前微微凹陷,宣告着验尸官已然强行取出他生前拼命想守护的东西。 哈利难以想象,究竟是什么东西这么珍贵,能让他甘愿用血肉之躯抵挡熊熊烈火。 事实是,也不需要他想,那东西就被搁置在一旁的空地上,是个被打开的铁盒。 这个铁盒哈利见过,就是小木屋里曾经装着亨利乱七八糟贝壳的小铁盒,现在那些贝壳已经被吉米扔掉,里面放的是一封写着哈利·查德威克亲启的信、 未署名的遗书、苏珊的几片碎布“日记”、两枚草编戒指、还有一些零钱,哈利凭借本能仅一眼就扫清零钱的数量,一共1英镑14先令。 没等哈利俯身取信,福尔摩斯就先一步拿走那封遗书,顺手将信塞到他手上,绅士地背过身,留给哈利一片清净,让他一个人看信。 当哈利打开信时,不由地叹了口气,这对恋人在小木屋里做了同样的事情,就是用那根斑秃的羽毛笔沾着自己的血留下文字—— 【亲爱的哈利·查德威克警官: 当您打开这封信时,我或许已经和苏珊重逢了,这幅场景光是想象就让人心情舒畅。 这封信是写给您和那位不知名先生的,请原谅我这么称呼他,因为我确实不知道他叫什么。 哈利,还有不知名先生,你们是我人生中遇到的,少有的警察,正直、善良、仁慈,具备故事桥段里一切好警察该有的样子,只可惜我和苏珊都没有早点遇见你们。 那么,好警察们应当不会介意您保护的群众提出的合理诉求对吗?】 哈利都能脑补到吉米那家伙写下这句话时,嘴角的笑容像狐狸一样狡猾。 见鬼的,他还能跟尸体计较吗?那家伙根本没给他们拒绝的资格。 【好的,我知道你们不会。 那言归正传,我的过去虽然跌宕起伏,可牵绊甚少,除了院长和苏珊之外,只剩下那几个让人挠头的几个小家伙,他们就像我曾经一样无依无靠,不,甚至比我还可怜些,曾经我有院长和苏珊,他们现在只有彼此了。所以我恳求您,能不能帮我瞒住他们,告诉他们我没有死,而是去了其他什么地方,我给他们留了点钱,也一并放在里面了,院长曾经说过,钱对活着的人才有用,为此连棺材都在生前定下最便宜的那款,我更是没什么需求,还是留给他们补身体吧。 啰嗦这么多,真是麻烦你们看到这里了,火也越来越大了,希望这场大火能洗涤我肮脏的身躯,让我能与苏珊重逢,延续未尽的缘分。 先生们,今生我没有机会与苏珊在一起,如果可以的话,希望能与她葬在一处,为此我感激不尽。 她似乎等不及来找我了,那就祝你们今夜好梦吧。 晚安,先生们。 吉米·布朗】 哈利捏着手中的信,只感觉酸涩从眼眶蔓延到眉骨,他抬头,透过已经烧透的屋顶看向外面浑圆的月亮。 不知道那家伙现在有没有见到他的爱人。 但是,晚安吉米。 他收拾好心情,将信递给福尔摩斯,等对方看完抬头,两个人互相对视,想要确定彼此的想法是否一致。 在视线交织中,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如果我想隐瞒吉米……” “我们该找雷斯垂德……” 他们同时闭上嘴,相视一笑。 哈利快步走到门口,与正要进门的雷斯垂德差点撞上。 “上帝,莉莲夫人真是执着得让人困扰。”一见到哈利,雷斯垂德就控制不住想吐槽的念头。 可很快,他就被哈利拽住胳膊拖进屋。 雷斯垂德满脑袋困惑,他踉跄着被拉过去,刚站稳,见两人一左一右拉着他,面带笑容,开始警惕起来。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他总觉得这两家伙没打什么好主意。 “你们想干什么?” “打个商量吧兄弟。”哈利拍拍对方的胳膊,“我们能不把凶手的身世背景告诉公众吗?” “啊?”雷斯垂德嗓门一扬,见有人想过来,尤其是那个不安分的莉莲夫人,连忙摆摆手,他极力控制住表情,但脸上依旧带着点狰狞地盯着同事,“死了3个人,都是贵族!还想不告诉媒体,你疯了吗?” 哈利沉默了,他也觉得不太靠谱,可一旁的福尔摩斯紧跟着问了句,“那可以给凶手按个化名或者不详细描述吗?” “不是兄弟,你们说实话,”雷斯垂德揽住哈利的脖子往下压,他本来还想揽福尔摩斯的,但在对方波澜不惊的眸子中莫名感觉唐突,只得勾勾手示意对方也凑近些,“那男人到底什么身份,你们在顾及些什么?” 哈利和福尔摩斯彼此看一眼,叹了口气,将今晚的事情全盘告知雷斯垂德,包括他们怀疑的莉莲。 “你是知道外面的人都是怎么说那些孩子们的,如果吉米是杀人犯,苏珊曾经被玷污的事情都暴露出去,只怕这些孩子以后就不是受到些白眼和流言这么简单,他们都还小,最大的才8岁,小的3、4岁,真被坐实‘杀人犯’同伴的称呼,这辈子就完了。” 雷斯垂德眉毛差点拧到一起,双手在裤缝上不断摩挲,牙齿反复摩擦着唇肉,抽出福尔摩斯手里的遗书反复搜索信息,最后一跺脚,“既然已经烧得看不到脸,没有身份信息,就叫他‘复仇舞者’吧。” “好土的称呼。”哈利知道雷斯垂德这是答应了,松了口气的同时忍不住调侃。 旁边福尔摩斯严肃的表情也放松下来,轻抬唇角,微不可查地点头认同。 雷斯垂德闻言震惊抬头,给了哈利一拳。 见鬼的,一会儿见到卡尔他一定什么都不说,就让哈利这家伙自己跟警督解释! 雷斯垂德脚跺得重重的出门,面对围涌上来要解释的莉莲等人,皮笑肉不笑地开始讲述“复仇舞者”故事。 两个没良心的家伙! 他这都是为谁辛苦为谁忙啊! * 哈利是和福尔摩斯一起回苏格兰场的,福尔摩斯在大厅等他,他们约好一会儿还要做更重要的事。 而哈利自己则是去了卡尔办公室汇报工作。 在说到他“伙同”雷斯垂德将凶手的详情对公众隐瞒时,饶是哈利内心觉得自己有理有据,也在卡尔的目光中渐渐消了声音。 卡尔盯着他看了很久,一直看到哈利的双手开始不自觉搅动衣摆,眼神垂到地面不再与他对视为止。 “今天我需要教你两件事,哈利·查德威克先生。”卡尔的声音低沉,听得哈利心下一紧。 他感觉卡尔的意思分明是—— 我觉得你最近想上房揭瓦,你最好老实点。 “第一,身为警察,不是你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想怎么做就能怎么做的,你需要遵守程序正确,就比如这件事,你应该在跟你的上级,也就是我申请后才能决定,即使我当时不在现场,你们没有办法判断,也应该先跟公众表示案件涉密不方便公开,具体事宜以苏格兰场通知为准,而不是和雷斯垂德两个人随口商量就做出结论,你们的一言一行代表着苏格兰场,谨言慎行这个词我希望不要跟你强调第二次。” 哈利的头垂的更低,完全无法辩解。确实,因为曾经的经历,让他无限共情孤儿院孩子们的感受,反而忘了他的本职工作。 “第二件事。”卡尔从桌子后面走出来,将手里的东西按在哈利肩膀上。 哈利抬头,困惑地接住一看—— 是他的衣服,那件在黄金烟馆前脱掉的警察外套。 他好像放在马车上,然后…… 哈利眼睛瞪大,对了,然后他就一直东奔西跑,都忘了还有件外套的事情了。 虽然是苏格兰场统一配备的衣服,没花他的钱,但既然给了他,就是他的“财产”之一,他竟然能落下! 老天,为了查案他可太努力了。 没等哈利继续感叹,卡尔浑厚的嗓音传来,“哈利,我之前也跟你说过,你对这份职业的了解过于单薄。” 哈利闻言猛地抬起头,嘴巴张张合合,上一次卡尔这么说他还是因为他躲开了贝多斯的那一刀,那时候他认了,说他什么他都认。 可今天,他东奔西跑,除了早上在孤儿院啃的两片干巴面包外,甚至连口水都没喝上,只是因为没穿外套,就又说他单薄是不是太过分了些? 哈利无端有些委屈,他正想开口辩解,却被卡尔抬手止住了。 “我大概能猜到你想说什么,但是哈利,我们不只是维持场面的秩序木偶,也不是穿梭在大街小巷的查案机器,我们是矗立在人民与罪恶之间的最后一道防线,是凝视深渊的守门人。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他不能像上次那样遇到危险就躲开?可这跟外套有什么关系? 哈利的眼睛越发迷茫,他看向旁边人,困惑又实诚地摇摇头。 “意味着我们是离危险最近的人。” 卡尔叹息着揉了揉哈利的头发,“意味着你不能单打独斗,而是要和同伴配合。你仔细回忆一下今天的行动,有传递任何消息回来吗?我每次分配任务都是至少两人一组,可你呢,全程单人行动,万一碰到穷凶极恶的犯人,你该怎么办?” 在从马车夫手里拿到哈利的外套那一瞬间,卡尔的冷汗都下来了,他生怕自己曾经的教导让青年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从之前的害怕到现在的强作无畏,最后葬身在不知名的角落。 毕竟…… 他们在每件外套上都缝了名字,就是方便牺牲后,能辨认尸体的信息。 而他上一次接到同伴的外套时,是在那人的葬礼上。 “我……”哈利讷讷,他没有单独行动,他其实一直跟夏洛克在一起,可是确实没有给苏格兰场传递过消息,“对不起警督,让您担心了。” 卡尔叹着气,将按在哈利肩膀上的外套抻开,给他披在肩上,“你为了查案乔装打扮我能理解,但暗访结束后,别忘了穿回来。” “我知道了。” “对了,”卡尔见哈利认真点头,也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做停留,他拿起桌角的手帕,“圣詹姆斯医学院的人将那些学生带回去了,但是……” 他打开手帕,递给哈利,“起码我们要到了这些。” 在最开始卡尔就给他打过预防针,医学部的那些学生顶多赔点钱,判不了刑,他不该有什么期待,哈利垂眸,而后惊讶地瞪大双眼,“这么多钱?” 至少有30磅。 “都给那些孩子们吧。”卡尔拍拍哈利的肩膀,“我也打申请催促过,明天新院长应该就能到位,你明天上午也跟着去看看情况吧。” “真的吗警督?”哈利一下抓住卡尔放在他肩膀的手,激动地两眼放光。 卡尔斜睨他一眼,拉开手重新走回桌前。 等一会儿,见哈利还傻乎乎地站在他办公室原地踱步,开心得不知道干点什么好,忍不住提醒,“愣着干嘛,还想让福尔摩斯先生在外面等多久?” 警督怎么知道夏洛克在外面? 不对,重点不是这个。 哈利用力鞠了一躬,“谢谢警督。” 而后迅速拉开门,脚步雀跃地往外走,嘴巴还不歇停,“夏洛克,卡尔警督竟然找来新院长了,你看还有……” 什么叫竟然?! 卡尔重新低头处理文书,嘴上忍不住嘀咕,“臭小子。” * 回去的路上,天已经完全黑了,本来跟他一起的夏洛克在街头不知道看见什么,跟他约好在孤儿院门口汇合就先走一步。 神神秘秘的。 哈利借着杂货店窗口的灯光将钱掏出来又仔细数了一遍,“一共31英镑14先令。” 但是他们还需要买些东西。 要花这个钱吗? 他在杂货店门前踌躇半晌,最后还是将钱仔细收好才进门。 “先生,要点什么?” “一瓶白兰地多少钱?” “最便宜的2先令6便士,最贵的15先令①,请问先生要哪一种?” 嘶!哈利暗自倒抽一口冷气。 老天,一瓶白兰地这么贵? 要知道他一周不吃不喝苏格兰场也就发15先令啊! 刚才他努力下定决心说服自己掏钱,可这么贵的话…… 他仔细想想,跟吉米的情谊好像也到不了要给对方买单的份儿上。 “那个。”哈利搓搓手,肉疼地追问,“有没有更便宜的酒?” “多便宜?”大晚上的,店员有些不耐烦地白他一眼,“街尽头有家杜松子酒馆,3便士一杯你敢喝吗?也不怕喝死。” 那他确实是敢的。 在店员无语的视线中,哈利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出去,反正吉米现在也不用怕喝死喝不死的事情了。 等他拿着酒和铲子溜达去孤儿院门口时,夏洛克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一同等着的,还有被苏格兰场趁夜悄悄运过来的,吉米的尸体。 他们两个对视一眼,按照遗书上写的,老院长的墓往西走30米,看到一个无字墓碑。 这就是苏珊长眠的地方。 哈利习惯性地双手合十,念叨几句,才跟福尔摩斯一起将墓挖开,而后合力把吉米的尸体埋葬在苏珊旁边,放入那两枚草编戒指,再静悄悄地填好土。 等做完这一切,哈利拿出买好的酒,撒在坟前。 一边撒,一边在嘴里轻声念叨,“喝点酒壮壮胆,再去找苏珊认错吧吉米,你的好姑娘她那么爱你,肯定还在等着你,今天这酒我出钱,等你找到苏珊要喝交杯酒的时候可得自己在那边好好赚钱买了啊,就别打我主意了,托梦也不行,不能让你占两次便宜。” 哈利沉默了一会儿,声音轻轻被风吹散,“下辈子一定要幸福啊,兄弟。” 他偏过头,刚要问夏洛克想不想说点什么,就见他将手里拿着的包裹打开,里面竟然是—— 一把小提琴。 福尔摩斯举起小提琴,修长的手指握住琴弓,当琴弓与琴弦接触的瞬间,悠扬中透着哀伤的旋律在墓前缓缓流淌开来。 是《安魂曲》。 哈利目光怔怔地看着旁边人,此时,福尔摩斯的眼神没有了白天办案时的警觉,更缺少逼问汤普森时的锐利,而是充满无尽的温柔和感念,月光照在他的身体、眼眸,闪烁着细碎透亮的光芒,他完全沉浸其中,此时的静谧与音乐恰到好处地融合在一起,那凄婉又柔软的音符,像是他与吉米之间跨越生死的对话。 一曲终了,福尔摩斯弯下腰,倾身抚摸着墓碑,许久才起身收好小提琴。 “走吧。”他转头,朝着哈利轻声道。 “好、好好。”哈利骤然被拉回注意,声音有些干涩磕绊地反复应和,“我们走。” 自始至终,福尔摩斯未对着墓碑说过哪怕一句话,但哈利知道,他们的心情是相通的。 在哈利四下寻找马车的时候,福尔摩斯也回去归还了小提琴,他双手空空地回来,就仿佛是12点的钟声敲响,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灰姑娘’的梦境。 但哈利知道不是。 “你今天,要不要来我家呆一晚?”当车夫询问地点时,哈利侧过身问福尔摩斯。 “那就麻烦了。”福尔摩斯也没有多客气,相反,他的声音有些含糊,从早上最早的一班车到现在,饶是精力充沛如他也已略带疲惫,更何况没有新的案件做‘兴奋剂’。 哈利看着头一点一点,仿佛下一秒就能入睡的福尔摩斯,鬼使神差般伸出手,垫在对方脸颊下方。 他像是第一次认识对面人一般,视线一寸寸仔细攀爬,丁点细节都不想错过。 面前人有着棱角分明的五官,超出常人太多的聪慧,可与之搭配的,是面对强权的坚韧,面对弱者的怜惜,他就像是哈利小时候看过的武侠小说中的大侠,胸怀天下又公允善良。 今晚,不,遇见福尔摩斯的每一天,他都能看到一个伟大的灵魂在闪闪发光。 能在混乱又狼狈的19世纪,遇到这样的挚友,真好。 哈利开口,无声地朝对面说—— “晚安,夏洛克,祝好梦。”【你现在阅读的是 】 20-30 第21章 第 21 章 一次完美初体验? 两个人的清晨, 是兵荒马乱的。 经过一晚上的休息,哈利已经忘了屋里还有别人,所以当他赤裸到只穿了一小块布料走下楼梯, 遇见穿戴整齐、一脸震惊的福尔摩斯时,手忙脚乱到甚至不知道该先遮哪里比较好。 “我c……”理智让哈利及时抿住嘴,他不能让好友知道自己喜欢光着的同时还喜欢说脏话, 虽然夏洛克可能不知道这是句脏话,但那也不行。 不对,他也不喜欢光着。 哈利脑子混乱的想。 “我去换衣服。”他哼哧半天憋出一句,像兔子似的飞快蹦回巢穴,砰地关上门, 身体沿着门板缓缓滑下,直到跌坐在地上。 不只是脸,哈利已经羞愧到连膝盖都红了一块。 “太丢脸了。”他蜷缩着,恨不得直接化作尘埃随风飘散。 最好是飘到没有夏洛克的地方。 更让人绝望的是, 哪怕是刚才一瞥,夏洛克整齐的西装马甲衬衫三件套,都能让他回忆起昨晚夏洛克拉小提琴的场景。 就仿佛有个锤子在他记忆的悬崖边生生刻上名为夏洛克·福尔摩斯的印记, 悠扬哀婉的琴声配合瘦削修长的身姿,不畏强权的冷冽融合怜惜弱小的悲悯, 让他灵魂震颤。 而这个人就在他眼前,还看到了他的…… 裸体。 “完了。” 他让夏洛克不干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哈利勉强收拾好情绪, 才拉开门, 重新走出去。 福尔摩斯看着眼前同手同脚,扣子恨不能扣到下巴的好友,心里只觉好笑。 “早上想吃什么?”哈利都走到厨房才想起来, 又僵硬地转头走回来问道。 “都可以。”福尔摩斯双手交叉抵着下巴,视线在房间四处打量。 他一直觉得哈利有些奇怪—— 住在伦敦西区、屋内装潢豪华、衣物用品无一不精致却表现的没钱且抠门,明明是警察但异常的胆小怕死…… 他身上处处是矛盾,让福尔摩斯充满探究欲,只是…… 算了,福尔摩斯的眼睛弯下,今天应该不适合问问题。 食物的香气很快就蔓延到鼻尖,甚至让福尔摩斯有些熟悉,他转过头,哈利已经拿着托盘走过来了。 “尝尝看,是不是你说的‘温斯利代风味火腿蛋’①?” 香气氤氲,福尔摩斯的手却在半空却停了会儿才拿起刀叉。在之前通信的时候,他们聊到过早餐,是哈利先挑起的话题,他说最近杂货店的面包在涨价,想自己做。 福尔摩斯记得自己当时只是简单带过一句早餐吃面包容易困,他一般会选择鸡蛋,之前在家都是火腿蛋,可学校跟家里的风味天差地别,还是煮鸡蛋更方便些。 他们只讨论过这一次。 可眼下,带着家乡气息的火腿蛋就这样摆在眼前。 “好吃吗?” “嗯?”福尔摩斯抬头,嘴唇抿着上扬,“嗯!” “对了,还有这个。”哈利被裤子里塞的东西硌到,一拍脑壳,从里面掏出来。 他昨晚因为想赶紧缝好睡晚的,结果今天迷糊着醒来就…… 哈利赶紧将东西推过去。 福尔摩斯抬眼望去—— 是香包。 那个曾经在马车上看到的,如他所想一般,绣着自己名字的香包。 “薰衣草、燕麦、洋甘菊。”哈利介绍着,“都是助眠的好东西。” 这些加起来,应该不便宜。 不知道是不是受哈利的影响,福尔摩斯听到介绍的第一印象就是这个。 福尔摩斯不是对金钱毫无概念的大少爷,虽然他有时确实不太注意,可物价几何他还是有概念的,明明可以用一便士的煮鸡蛋,哈利却做了4便士还多的火腿蛋;明明香包里只用点薰衣草就行,可他还是配合齐全。 “谢谢,”福尔摩斯的嘴唇有点干涩,他攥紧香包放入西装口袋中,想了想,又掏出来,解开西装外套,将香包郑重地放入内侧的马甲口袋里。 哈利感动于福尔摩斯的珍惜,可是…… 他垂眸,右手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掩盖笑意,修身的西装腰测陡然被顶起一块,配合夏洛克严肃正经的脸,怎么看都有些滑稽。 福尔摩斯并没有在意鼓起来的西装,反而在掏口袋时找到一样东西,他舔了舔嘴唇,迟疑地掏出来,推向对面。 是被叠成豆腐块的纸张。 哈利明白是给他的,眉梢轻挑,拿起纸片—— 是时下流行的凸版印刷技术,用深蓝色的花体字写出剧名和时间—— Hamlet PERFORHANCE STARTS AT 14:00 Sunday 26-December-1875 是一张《哈姆雷特》的话剧票,演出时间为12月26号下午2点,这些他还能看懂,可是下面的Stalls C1 Right是指座位号吧,stalls是什么意思? 哈利从来没看过话剧,准确来说,是包含话剧在内的所有艺术领域的大门都对他关闭。 他是不是该问问这是什么意思,还有看话剧要注意些什么? 可是本来能随口问出的话,就像是石子一样死死堵在嗓子里。 不管是昨天优雅婉转的小提琴演奏,还是今日的门票,就像是摩西分海一般,清晰彻底地划出两人阶级的沟渠,哈利扣着手指,睫毛低垂。 如果问了,夏洛克会嫌他浅陋吗? “过几天我会在老维克剧院登台演出,剧院给了一张亲友票,我想邀请你去观看。”福尔摩斯的眼睛里满是真诚。 一张,亲友票! 哈利的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两个关键词,只有一张,还给了他,原来他对于好友而言,是第一选择。 这是哈利前所未有的经历,他心底陡然升起一种“责任感”,不能给夏洛克丢脸。 “我想问问,”哈利放在膝盖的手攥紧,借着桌子勉强遮挡自己的紧张,“我从未看过话剧,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事情吗?还有就是,这个stalls是什么意思?” “在正厅前排,不必担忧我亲爱的朋友,我敢说,倘若你能沉浸在美妙的剧情和演员们充沛的情感中,就是对这部话剧最大的褒奖。”福尔摩斯的话头一转,语气中带着调侃,“反倒是我现在开始焦心,是否能给你一次完美的初体验了。” 尽管福尔摩斯的声音里尽是轻松和宽慰,哈利依旧决定要好好跟周围人打听一下观看话剧的注意事项。 * 吃过饭,哈利跟福尔摩斯一起再次去到孤儿院,卡尔说上午新院长就能到,哈利还是想来看看。 他们到的时候新院长还没来,汤姆作为全场最大的孩子,正看着奥利弗喝麦片粥,听见哈利和福尔摩斯的声音,他抬头朝两人露出笑容,小跑着过来,昂起头,“早啊警官先生们。” 哈利看着他的笑脸心底有些酸涩,昨天见面时还是充满警惕的,只是因为他们的一点帮助和善意,这孩子就像小动物一样露出肚皮,交付信任。 “早上好汤姆。”福尔摩斯配合着弯下腰,温和地开口,“吃过早饭了吗?” “当然先生,我早上煮的粥,大家都吃饱了,您要来点吗?” 他顺着两个人的缝隙往后看,似乎想找什么人。 哈利知道,他在找吉米。 他按了按酸涩的眉骨,跟福尔摩斯一样俯身,“我们也吃过了勤劳的小汤姆,麻烦你去叫一下大家在大厅集合,我们有事情要说。” “好。”汤姆点点头,像旋风一样嗖得刮回去,哈利和福尔摩斯不紧不慢地坠在后面。 哈利只恨这条路太短,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告诉他们结果。 屋内,小团子们一个个乖巧地站着等待,他们的脸因为温度太低而涨红,但是却眼睛扑闪扑闪的朝他们笑,带着些依恋,像是看到鸡妈妈的幼崽。 明明他只帮过一点小忙。 “我,咳咳,”哈利的声音发紧,“你们的吉米哥哥因为身强力壮被选中去参与澳洲的开发了,托我把政府给的钱交给你们。” 随着话音落下,孩子们的笑容渐渐散去,沉默在空气中蔓延。 “嘿,孩子们,给我点反应好吗?”哈利用力扯出笑容,从口袋里拿出装钱的袋子,在半空摇摆着,试图用钱币碰撞的叮咚声缓解气氛。 “先生,”汤姆双手攥得紧紧的,他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哈利,瞪得眼眶都红了,“吉米他,是不是死了?” 随着他的话,其他孩子们怕极了。 “吉米哥哥……” “我们、我们去找他。” “哥哥才不会死的,我们一定能找到他,我现在就去赌场。” 他们惊慌失措地拽住汤姆的衣摆,像是抓住最后的稻草,可是没有一个孩子哭,只是拼尽全力地想办法,大概是生活早就教会他们,哭没有用。 哈利闻言陡然一惊,可表情依旧稳固,“说什么啥话呢小汤姆,他就是……” “你们看,孤儿院里现在只有吉米在工作对不对?”福尔摩斯适时接过话头,声音里满是安抚。 汤姆的声音顿时矮了些,“对的先生,可是我们很快就可以帮忙了,我再等两年就能下矿工作……”② 哈利和福尔摩斯对视一眼,都为汤姆的想法感到心惊。 “下什么矿还下矿,”哈利闻言使劲揉揉汤姆的卷毛,想把他脑子里的想法都揉掉,“为什么颁布《矿山法》吉米没跟你们说过?他自己都不敢下矿。” 说是说过,可是…… 汤姆撇着嘴,就是因为这不行那不行的,最后吉米才会被迫去澳洲赚钱,这么想着,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他们这些拖累,什么都做不到,只会害了吉米。 “人不大心事倒是重。”哈利一把将汤姆抱起来,用脑袋使劲儿顶着对方的脑袋,“吉米可是个大人,澳洲也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糟糕,你们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好好长大。” 汤姆猛地被抱起来时像是雏鸟展翅,紧张到连双臂都绷直了,可听完哈利的话,感受着他身上暖烘烘的体温,小手试探性地贴在哈利脖颈,声音又小又弱,带着期待,“如果我们努力长大,吉米会回来吗?” 哈利闭上眼,压住眼底的湿热,“会的,他会回来的。” 旁边还在安抚其他孩子的福尔摩斯闻言动作一僵,可很快又在孩子们的关注中打起精神,“所以以后都要好好学习,我们也会定期过来教一些有用的知识给你们,知道吗?” 哈利有点迷茫地转向福尔摩斯,孤儿院就在他巡逻的范围内,他肯定是会经常过来,只是听这意思,福尔摩斯也会来? 可圣詹姆斯学院离这也太远了吧。 “我们一定会努力的!”安娜的手握成小馒头发誓。 “没错,我会学得特别快!” “让吉米哥哥马上就能回来!” “明天就回来!” 带着汤姆将钱收好,哈利和福尔摩斯仔细叮嘱他们,一定要反复确认院长是好人才能把钱的事情告诉她,万一有不对就去苏格兰场找哈利。 两个人直到院长过来,跟着一起吃了午饭才放心离开。 顺路送福尔摩斯去车站的路上,哈利突然想起来刚才的事情,“你有时间过来吗?还有你是不是想教他们些什么?” “对。”福尔摩斯十分坦然,“要知道,很多事情我们打探不?*? 出来,但这群孩子们可以,他们能出没于任何角落不被怀疑,假如加以训练,他们未尝不能靠一些本事来养活自己。” “所以你想培养一批小侦探?”哈利挑眉,饶有兴致地抱臂看向对面人。 “或许呢,”福尔摩斯耸耸肩,“反正对他们来说没有坏处。” “那你平时怎么过来?还是说我先训练他们。” “如果话剧演出顺利的话,我说不定能在蒙塔格街租到房子。” “老天,你租金还没赚齐?”哈利想起之前豪横的一磅车费,他还以为夏洛克都攒齐买房子的钱了。 福尔摩斯显然是听懂了哈利的未尽之语,他轻笑出声,“你该不会觉得一磅金币是我出的吧?” 啊这…… 哈利想到了那两个医学生,也跟着摇头低笑。 两个冤大头。 * 送走福尔摩斯后,哈利迎来了出乎意料的“正常时光”。 正常的上班,下班,规律作息,没有案件、没有杀人、甚至没有打架斗殴,正常到他有些害怕。 哈利点开系统里的信息栏—— 【考生姓名:哈利·查德威克】 【经验值:45(距离下一级还差55分】 【当前资产:6磅10先令】 哈利反复看着当前资产,在心里哼着小曲。 他每周都能有15先令的收入,加上系统每天发5先令,这样一个月大概有210先令,也就是10磅10先令的收入,虽然上个月因为躲了贝多斯的刀,被卡尔剥夺巡逻资格,每周减少了2先令,但是他能控制自己不花钱。 除了必要的交通费实在是剩不下,就像是吃饭,他从来都是自己买菜做饭的,要知道一颗卷心菜才1便士,而西区的一份沙拉就要5便士,他明明可以直接抢,但还送了份沙拉。 内心唾弃了一会儿伦敦西区的物价,哈利又点开错题本复习案件,当看到那些尸斑、尸僵、结膜淤血时,他的手指不停地戳着光幕,这些知识要他怎么学? 像是察觉到他的崩溃,又像是被他戳得不堪其扰,221小团子嗖一下从光幕中钻出来,打算跟宿主聊聊。 “我得向考场申请,考题超纲了啊,这些知识考生根本不知道。”哈利看见是小团子,嘴里小声吐槽。 “检测到考生出现大量知识盲区,建议考生进入系统购买学习课程。”221像是触发到什么关键词似的,迅速且冷淡地给出结果。 购买?什么购买?! 哈利眉头紧锁,不满地戳了戳光幕,这个词深深地伤害了他。 可光幕依旧顽强地给出一系列课程选项—— 《犯罪心理学》 《刑事侦查学》 《犯罪现场勘查》 《西方犯罪学史》 《人体解剖学》 《病理学》 …… 哈利看着一串儿课程,眼神都有些飘忽,他甚至在其中看到了艺术史。 不是等等,为什么还有这种课程。 他不理解,他大为震撼。 “这些我非学不可吗?”哈利试图挣扎,“学一辈子都学不完吧!” 更重要的是…… “要花多少钱?”他警惕地看向221,就像看到一个“劫匪”。 “每门课程只需要2磅金币!”小团子倾情推销着,“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这个价格纵观古今都十分优惠!” “2……”哈利控制不住直接叫出声,而后发现众人的视线都落到他身上,又赶紧收声,尴尬地朝周围笑了笑,埋下头跟221理论,“2磅!你怎么不去抢!” “宿主你要知道,知识是无价的。”221苦口婆心地说着,“而且我们系统模拟教师授课也需要能量转换,这已经是非常便宜的价格了!” “1磅10先令。”哈利抿着唇讲价,“我只能接受这么多。” 他一边讲一边手心冒汗,这是他最没底气的一次讲价,毕竟这是纯粹的卖方市场,他只能从考试系统里学习,而且如果不学,以后考到了,受罚的还是他自己。 “成交!” 不曾想,小团子竟然非常好说话的答应了下来。 亏了亏了亏了! 哈利懊恼地一拍大腿,他本来能讲下来更多。 既然如此…… “每门课都有试听吧,我得看看先学哪科比较合适。” 这羊毛能薅一把是一把。 221沉默了一会儿,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点头,”行吧,只有30分钟试听时间哦。“ 30分钟也行,有的听就行。 * 时间在哈利像海绵一样拼命学习中过去,很快,就到了去看话剧的那天。 为了这场话剧,哈利几乎问遍苏格兰场所有人,还第一次花钱请洗衣工,将衬衫领子用淀粉浆的又硬又尖,哈利甚至觉得用它来切分面团都轻而易举。 虽然舒适度为0,但整洁度满分就够了,反正今晚只是坐着听话剧而已。 只不过,旁边的女士是不是太张扬了。 哈利捂住鼻子尽可能地侧身,这已经是他的鼻子被那顶帽子上的羽毛戳到的第三次了! 而且她一共才入座没几分钟,拿了票到处溜达可不是看话剧的礼节。 还有为什么看个话剧都得带着亮闪闪的帽针? 哈利有些不满地在内心嘀咕,他的完美话剧初体验已经有瑕疵了。 啊等等…… 好像,不只是瑕疵了。 台上,饰演“国王幽灵”的演员面色真的如幽灵般难看,嘴角不自觉地抽动,最后就像是被操控的木偶般,强扯出恐怖狰狞的笑容,吓得观众们倒吸凉气。 “科林!”他旁边的女士双手捂着胸口,像是随时能厥过去。 不好! 直觉告诉哈利,可能有问题,还没等他细想,就听见后台传来一声尖叫,他一抹脸,低声说了句抱歉,紧接着抬手拽起旁边女士的胳膊向上拎了拎,防止她滑下座位,更重要的是给他让开路。 而后疲惫又迅速地冲进后台。 哪有什么完美初体验,他真是太肤浅了。 第22章 第 22 章 夏洛克,你认为这是偶然…… 当哈利冲到后场室时, 只能看到一团糟乱。 没来得及收拾的道具和刚换下来不久的服装,还有被好几个人围着的角落。 哈利小心翼翼地绕过地上的障碍物,走到人群中, “都让一让,警察来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往里挤,这种自己介绍自己的感觉, 有点微妙。 这要是演电视剧,至少有两个人会帮忙喊话,然后人群分散让专业人员进场。所以果然,生活跟戏剧差别很大。 虽然自己喊话有点尴尬,可大家还是挤挤攘攘地给他留出个一人过的小道, 哈利走进去,地上侧躺着一个男子。 就是刚才演国王的那个人。 他呈现出一种超出常人能做到的扭曲姿态—— 脊柱向后极度弯曲,宛如一张紧绷到极致的弓,他的脖子像是被巨力掰向后方, 就连之前在舞台上看到佝偻出的“富贵包”也早就不复存在。哈利甚至怀疑要不是对方身体实在受限,他的头都能贴到后背,他双眼圆睁, 死死盯着斜上方的木椅,他的瞳孔扩张到失去焦距, 黯淡无光的蓝眼珠像是染色的玻璃球,几乎要从眼眶中掉出来。他咧嘴露出可怕而僵硬的狞笑,就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生生从严肃的面皮上扯出上扬的弧线, 在煤油灯惨淡的光晕下, 这张笑脸比任何扭曲变形的面容都要恐怖的多,哈利甚至觉得这人的皮肉已经分离。 明明身处闹市,周围人吵吵嚷嚷, 可眼前这幅尸体愣是让哈利觉得全身发冷,就像掉进了阴森恐怖的巢穴。 哈利的喉结上下滚动,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不由地往后退了两步,可很快又站稳脚跟。 不行,现场只有他一个警察。 退无可退。 这人肯定已经死了。 哈利相信凡是亲眼见过这个场景的人,都会轻松得出这个结论。 可是…… 程序正确,程序正确。 哈利在心中反复默念,从口袋里掏出手套带上,控制不住地鼻子眼睛挤在一起,他努力伸长胳膊,伸到下一秒仿佛能脱臼的程度,食指与中指并拢,略带颤抖又小心翼翼地探向男子的颈动脉。 大概过去一分钟,他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已经死亡,确认无误。 哈利隔空与刚从台前回来的福尔摩斯对视,示意对方过来,紧接着安排其他人,“所有人先去休息室等候,不要动任何物品,我将与苏格兰场联系,封锁现场。” “诶,警察先生,为什么他能留下?”人群中一个小个子男人指向哈利旁边的福尔摩斯,满脸的不服气。 “因为我需要挨个问话。”哈利知道这时候肯定不能表现出任何偏向性,虽然他内心无比确定夏洛克肯定不会有问题,可就像上次卡尔教育的那样,他代表着苏格兰场,要谨言慎行。 “那警察先生,您看这次演出我们该怎么办?”剧场经理搓着手,油亮的脑袋渗出大颗大颗的汗珠,可他连擦都不敢擦一下,一想到之后要处理的问题,他的表情就像风干的老橘子皮似的抽在一起。 “演出肯定是要暂停的,但是现场的观众还不能组织离开,得等我们确认后台没有无关人员进入,与前台观众无关后才能组织他们退场。”哈利也能理解经理的窘迫和无奈,但他没办法。 “好吧好吧。”经理像是被抽了脊骨般弓着身体,颓唐又蹒跚地走去找报幕员,一点也看不到演出刚开始的精神满满。 很快,哈利就听到了报幕员的洪亮嗓音,简洁准确地传达所有安排并道歉。 他没有精力继续管台前的问题,而是迅速写了张便签递给门口无所事事的小听差,嘱咐他以最快的速度送到苏格兰场,交给卡尔警督。 “费用到时候苏格兰场会给你。” 虽然事态紧急,但不为工作贴钱是哈利的行为准则。 安排好一切,哈利回到后场室,正巧撞见刚才质问他的矮个男人,那人几乎是最后一个走出来的。 “凭什么……”男人嘟嘟囔囔,哈利还没听清,就看到他被同伴用手肘捅了一下,紧接着抬手揽住他一起快步走开。 福尔摩斯已经在屋内等待,不,是已经围绕尸体以及周围散落的物品开始仔细检查了。 哈利突然有点明白,为什么刚才的男人会那么不服气。 可是…… 他摸了摸鼻尖,没有一点想阻止对方的意思。 那可是他的挚友小金矿! “哈利你来。”福尔摩斯见他进屋,立刻招招手喊他,示意他上前近距离观察。 随着福尔摩斯的声音,考试系统也传来考试提醒—— 【第四场考试——话剧案】 【本场考试时间:4小时(含作答时间)】 【试卷满分100分。超过60分即可得到3先令奖励,低于60分,每少一分脱一件衣服,也可等量替换为电击惩罚。超过80分可获得案件回溯一次,超过90分即可得到称号奖励,机会不容错过!】 【本次考试,请考生自行探索。】 【当前人数过多,已对考生开放所有人的基本信息,点击人物姓名即可查看。】 【考试开始90分钟后可以选择交卷,如果超过60分,每提前10分钟,可额外获得6便士奖励。】 【考生选择闭卷考试,成功后将额外获得6便士奖励。】 【一切解释权归考试系统所有。】 【请考生选择开卷or闭卷。(5s)】 开开开,哈利眼疾手快地点击开卷,他自认这辈子跟闭卷没什么缘分。 【试卷已发放,请考生及时查看。】 【考试系统第四场考试专用试卷,共7题,满分100分。请考生根据收集到的线索进行推理,得出答案,于考试结束前上交试卷。】 1.死者信息。 2.中毒时间。 3.死亡原因。 4.死者与剧院其他人的关系。 5.凶器获取途径。 6.凶手是谁,并简述行凶过程。 7.凶手行凶的原因。 这次的题目比上次简单,考试时间也更短些,可哈利丝毫不敢懈怠,因为这次的尸体比上次的亨利狰狞数倍,虽然没有什么脏器露出但光是表情就足够让人做噩梦。 哈利甚至觉得他和第一次遇见的哈德森死状不相上下。 他还是没习惯看尸体,倒是夏洛克,哈利叹了口气,有些羡慕地望着一脸兴奋的同伴,硬着头皮往前走,他的好友胆子真大。 哈利最后选择在福尔摩斯侧后方蹲下,一个距离尸体不远不近的位置,但福尔摩斯却好心地往旁边侧了侧,更方便他观察。 “你看,角弓反张、鬼脸笑容、青紫色皮肤,”福尔摩斯的手指顺着死者五官往下移动,他转头看向哈利,“典型的番-木-鳖-碱-中-毒-症状。” 哈利脑海中也跟着浮现之前试听课的一些内容—— 【番-木-鳖碱主要攻击舒缓肌肉的神经,中毒后受害者的任何动作都会触发强烈的肌肉收缩,最终形成角弓反张、双眼瞪大、龇牙咧嘴宛如死亡之笑的症状。① 更可怕的是,番-木-鳖碱不仅能抑制呼吸,还会刺激大脑,增强人的知觉,所以死者会在经历一系列痛苦挣扎后,死于窒息。②】 哈利光是想想死者经历种种痛苦却无法讲出,甚至最后还强行扯出一抹狞笑来,就毛骨悚然。 到底是什么人,跟死者有这么大仇怨,才能用如此方式结束掉对方的生命? 哈利的手不自觉地一下下转动着胸前的小瓶子,试图缓解心中的紧张,可每当他想要开口说话,只要稍微一低头,看到那副狰狞的惨笑,就思绪全无。 不能再看尸体了,哈利刚撇过头想要起身,突然意识到夏洛克还蹲着,他如果想看着对方,就还是避免不了看尸体的命运,思及次,他果断拽着旁边人的胳膊一起站立。 福尔摩斯本来还在困惑死者口袋里为什么会有细碎的玻璃渣,只是不等他仔细研究,就感受到一股向上的拉扯,他愣了一下抬头,察觉到哈利恨不能把头扭180度的行为,便也含笑顺着力道起来。 一米八以上的空气果然提神醒脑,哈利站稳后感觉缥缈的思路仿佛又能着陆了,他首先要解决的问题是—— “夏洛克,这个死者叫什么,他跟其他演员的关系怎么样?” “死者名叫科林·斯科特,58岁,话剧演员,本地人,是老维克剧院固定的剧团人员,听说他结过3次婚,有3个孩子,但只有1个活了下来,前段时间刚回国,现如今也在这里工作,叫亚瑟·赫伯特。” 啊? 斯科特的孩子叫赫伯特? 要是他没记错的话,哈利挠头,赫伯特好像还是个贵族姓氏。 这就不意外了,贵族的世界都很复杂。 哈利回忆起约克一家子,在心里吐槽。 不过结过3次婚,有了3个孩子,这是一次婚生一个吗?而且只有一个活下来,哈利忍不住好奇,“那这个赫伯特是他第几位夫人的孩子?” “第3任,他的前两位夫人在生下孩子后身体虚弱没多久后就去世了,据说这两个孩子从出生就饱受病魔摧残,虽然斯科特先生日常照料极其小心细致,像是珍视自己的眼球般珍爱他们,但命运并不眷顾,这两个孩子都在各自3、4岁时因为‘胃热’去世,他当时心都碎了,时常看着孩子的衣物落泪,持续了2年多才遇见的赫伯特女士。” 哈利了然,‘胃热’其实算是一种统称,症状差不多,都表现为胃痛、恶心、呕吐、高烧,也不知道是病毒感染还是现在的卫生条件太差导致的,总而言之,哈利光是想想泰晤士河的冲天臭气,就觉得斯科特先生真的很不容易。 “那这个第三任是什么情况?”哈利有些好奇地追问,按照刚才夏洛克的叙述,斯科特先生两年多的悲伤因为这个女士的出现而有了改变,他们还一起孕育了新生命,按道理来讲是很恩爱的,可为什么没有跟着斯科特先生姓,哪怕是想保留贵族姓氏,斯科特作为中间名也不被允许吗? “这位赫伯特女士相当有趣,”福尔摩斯转过头,朝哈利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她生下孩子后身体很虚弱,没过多久……” 等等,这是什么桥段,有趣在哪里? 哈利懵了,这不是前两个的翻版吗? 生下孩子没过多久就去世了,孩子还小身体不好,斯科特先生悉心照料结果3、4岁…… 不对啊,赫伯特他还活着。 福尔摩斯见哈利一会儿想抬手阻拦他,一会儿又茫然起来,轻笑出声,哈利可真有意思。 “没过多久,赫伯特女士找吉普赛人占卜,那人通过水晶球算出她和斯科特先生不合适,斯科特先生的命运被乌云笼罩,这股力量会对她还有孩子产生极为不利的影响,需要万分小心。所以赫伯特女士做了大胆的决定,带着孩子逃离英国。” “啊?!”哈利张大嘴巴,大为震撼。 这位女士因为占卜直接破釜沉舟带着孩子跑路,完全超出他的认知。 可在离谱中,又透露着一些合理。 要知道这个年代的女性离婚很难,需要证明丈夫有通奸、虐待等严重情况,并且孩子的抚养权一般会落在男人手中。 还不如直接跑来得容易。 就是她的家族…… 福尔摩斯似是知道他的想法,点点头,“没错,她的家族确实因此蒙羞,花了一大笔钱跟斯科特先生和解,好不容易才压下去媒体的声音,并且为此,他们登报解除了跟赫伯特女士的关系。” 但实际上…… 哈利抿着嘴唇,以他前两案对人性黑暗的认知,让他不惮于以最恶意的方向思考问题,哪怕他揣测的这个人已经死去,“所以,赫伯特女士是对的是吗?” 福尔摩斯轻轻点头,“虽然她和这个孩子在国外生活的很艰苦,但她是不到1年前才病故的。” 一个生下孩子很虚弱的女士,独立带着幼子在异国活了20余年,哈利想想之前夏洛克说的,前两位女士生下孩子身体虚弱,没过多久就去世了,孩子也在3、4岁就得了胃热病离开人间,一阵阵寒气从地底钻到心脏,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的手心已经被冷汗浸得发黏,他神经质地反复在裤缝上擦拭,嘴唇张开又合拢,声音带着颤抖,“夏洛克,你认为这是偶然吗?” “关于这个问题,巴鲁赫·斯宾诺莎的观点出奇适用。”福尔摩斯说,“自然中没有任何偶然的东西,一切事件都发生在因果系列之中。”③ 【剩余时间:3:24:37】 第23章 第 23 章 你看警官,福尔摩斯他有…… “就比如说我能了解这么多事情, 也是因为有人委托我来调查科林·斯科特先生。”福尔摩斯一边说着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份电报。 哈利接过电报,可脑海里的第一想法却是—— 兄弟,你这一个地点还能打两份工啊? 电报是从滑铁卢路电报局发出的, 恰巧老维克剧院所在的街道就是滑铁卢路。 哈利眉头紧锁,看向内容—— 福尔摩斯先生,万分紧急, 委托调查老维克剧院话剧演员科林·斯科特前两任妻子和孩子的死因,涉及人命务必万分小心,如接受委托请于下午5点前往滑铁卢电报局旁30米邮筒处领取委托费。 “所以,你没见到委托人?”只有两行字,哈利反复看了几遍, 都没找到委托人的任何信息。 “对,这才是最有趣的地方。”福尔摩斯身体前倾,离哈利手中的电报更近了些,“这个人谨慎却又大胆, 他选择用发电报的形式隐藏字迹,利用邮筒进行交易,却偏偏不加遮掩地标明了地点, 很显然,想将我的注意引到剧院中。” “难道是赫伯特家族?”哈利的脑袋突然短路了一下, 主要是刚才一直听着3个女人和1个男人的故事,而唯一逃生的就是赫伯特女士。 可话刚问出口,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蠢, 这一家子总不能是20多年后才反应过来吧。 “想什么呢, ”福尔摩斯好笑地摇头,“事实上赔了一笔钱后,赫伯特家族跟斯科特就再也没有联系了, 当时赫伯特女士是他们家唯一的适龄少女,她有个妹妹,但据说是在她结婚几年前就病故了。” 哈利双手合十,中指指尖一下下戳着下巴,如果这么说的话,他转换思路,“那个人似乎在进行一个考验,”哈利顺着自己的直觉开口,“想用自己来试探你是否具有调查科林·斯科特的资格。”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应该不难调查?除非斯科特先生人际关系很差。” 想调查他的人无非就是厌恶他且有利害关系的人罢了。 “事实上,确实不那么好。”福尔摩斯摊开手,在哈利困惑的目光下补充,“虽然斯科特一副绅士做派,但客观来讲,对他可能保持警惕的人不止一二,就比如说刚才开口的小个子罗伯特,他曾向斯科特借了一大笔钱,显然目前无力偿还,如果这时能抓到斯科特的什么把柄,对他而言显然是个再完美不过的结局;再看刚才和罗伯特一起离开的男人,就是斯科特不久前从意大利回来的儿子,他会不会从母亲那里知道些什么;还有今天在剧院,不知道你是否留意到坐在你旁边的那位女士,她近2个月与斯科特保持较为亲密的关系,或有可能成为他的第四任妻子。” 好复杂的人物关系。 哈利不禁感叹着,不过…… “做话剧演员这么赚钱吗?”他有点好奇地蹭到福尔摩斯跟前低声询问,能被夏洛克承认的一大笔钱,那肯定不是个小数字。 这么说来,他是不是可以努力开拓一下自己的副业,就比如,来话剧院打零工什么的。 “确实收入可观。”福尔摩斯点点头,但画风一转,“不过那多半是指主演或者特技演员,像是斯科特这样年龄较大的固定剧团成员,工资只能说是稳定。” 他像是知道哈利下一句想问什么似的,紧接着补充,“他富裕的生活靠得是两位夫人的遗产、孩子们的保险以及赫伯特家族给的封口费。” 啊这…… 哈利的嘴巴张开又合拢,手指一下下拉扯着发丝,不知道该如何评价。 怎么说呢,每死一个人,能给他带来一大笔钱,就连孩子都有保险赔偿,果然,从哪个角度来看,都觉得这个斯科特不像个好人。 而且…… 经过夏洛克的提醒,哈利的脑海中回忆起看话剧时被旁边人帽子上的羽毛戳得想打喷嚏的狼狈经历,还有那顶帽子时不时反光打断他看话剧的思路。 明明夏洛克都说要努力给他一次完美的初体验的,反而被这些零零碎碎的小事情破坏了心情。 哈利小气又略带迁怒地吐槽,连个帽子都弄得这么花里胡哨,想来这位女士肯定也与贫穷无缘。 可虽然这么想,哈利依旧感觉有件事说不通,“这位女士的嫌疑应该要小一些吧,毕竟她只是与斯科特保持暧昧,并不一定了解前几任的事情。” 比起能从母亲那里获取信息的赫伯特以及跟斯科特一起长期在剧院工作的罗伯特,这位女士才2个月而已,感觉嫌疑并不算大。 “事实上,这位女士在5个月前刚失去她的丈夫,”福尔摩斯声音平淡,可听得哈利汗毛直立,“那位老先生死于胃热病,因为感念他的爱人长期的悉心照料,立下遗嘱将所有遗产留给了他年轻貌美的妻子。” 又一个死于胃热? 极度的精神紧绷下,哈利的脑子竟然控制不住地蹦出地狱笑话—— 这下好了,如果这些胃热都有问题,这位女士跟这个斯科特是黑吃黑的关系啊。 果然高端的猎人都以猎物的形式出现。 他们搁这儿互相狩猎呢。 不过…… “夏洛克,不管委托人是谁,雇佣你真是赚大了。”哈利的声音有些叹息,这难道就是智商为9的实力吗?在背下那么一大串台词之余,还能查到以斯科特为中心的一大圈人的消息,缕清人物关系不提,连一些内幕都能探知。 “谢谢夸奖。”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福尔摩斯依旧会为哈利的赞美而开心,他也跟着打趣一句,“可我现在只能衷心希望这位委托人能够按时付尾款给我。” 哈利和他对视一眼,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想法,如果委托人就是最后的犯人,那他的钱大概率打水漂了。 好阴间的冷笑话。 哈利的思维发散开,跟他刚才的地狱笑话简直不相上下。 所以朋友之间果然是相似的。 但在这种情况下相似好像有点……不太绅士。 【剩余时间:3:01:07】 考试系统似乎看不得哈利的松弛,很快就给出警告,让哈利的神经立刻重新绷紧。 这么快就剩3个小时了?他有些挠头,感觉自己好像也就只知道点背景信息而已。 今天可是有3个嫌疑人! “事不宜迟,”他迅速往门口走去,思路是前所未有的清晰—— 系统的课程里讲过,番-木-鳖碱约在10-20分钟内起作用,他们需要确定在这个时间之前这三个人的不在场证明,以及下毒的方式,如果能找到毒药,或者查明毒药的购买渠道,那无疑是铁证如山。 所以,“我们分头行动,我去跟那三个人……” 哈利一边说着一边想拉开门,可还没等到他伸手,门就从外面打开了,紧接着,雷斯垂德的声音从门外响起—— “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有人实名举报你毒害了科林·斯科特,对此你有什么想说的?” “什么?” 哈利被这句话迎头砸中,甚至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夏洛克,被指控,毒害科林·斯科特? 这些词汇单拎出来他都认识,为什么能组合出如此令人迷惑的一句话? 雷斯垂德不只是独身一人前来,他身后,还有数名哈利眼熟的同事、观众席的大礼帽女士以及刚才组织去休息室等待的其他剧团成员。 一切的一切都在昭示着哈利没有听错,可他依旧勉强扯起嘴角,挡在福尔摩斯前面,抬手试图揽住雷斯垂德的脖颈,“别开玩笑……” 可没曾想,雷斯垂德板着脸拍开他的触碰。哈利从对方的眼睛里看见千言万语,但也只有一瞬间,下一秒,雷斯垂德就表情严肃地抬手指向旁边,示意他让开。 这个举动让哈利明白,一切都是真的。 可这也太可笑了。 “尊敬的雷斯垂德警官。”福尔摩斯从哈利身后站出来,神情冷淡,眼神毫不闪避地与雷斯垂德对视,“不妨说说你伟大的见解。” “谈不上伟大。”雷斯垂德知道这是暗讽,他甚至有些无奈,因为这个哪怕是个未经过训练的普通人都会觉得这份举报根本站不住脚,可这是实名举报,而且举报人还暗示他们苏格兰场的哈利·查德威克与福尔摩斯关系密切,裁决有失公允,所以他不得不做出这番模样,“还请你跟我们一起去休息室,举报人说你的凶器就在那里。” 一行人走到休息室,原本有些空荡的房间立刻拥挤起来,本来关在屋里的狗也夹着尾巴缩在一堆杂物后面。 哈利能明显感觉到,屋内被隐隐分割成两派,他和夏洛克,还有其他人。 只是还没等雷斯垂德开口阐述举报内容,那个举报人自己就迫不及待地冲了出来—— “就是你下的毒,卑鄙的家伙!”矮个男人两步跨到福尔摩斯面前,指着他的鼻尖,声音尖锐刺耳。 “那就说说你的高见吧。”福尔摩斯双手报臂,从上向下的俯视,带着轻视和不屑一顾。 罗伯特的脸一下涨得通红,接连说了几个不堪入耳的词汇,听得哈利眉头紧锁,“注意你的措辞先生。” “你们不去抓那个凶手,反倒是挑我的刺儿,”罗伯特咒骂了好几句,两只小眼睛带着阴森的凶光,“我告诉你们,蠢货,科林那个可怜虫就是喝了他带的酒才死的!” 哈利用力呼气勉强控制表情,“你告诉我,为什么科林会在演出时喝酒?” “你懂不懂话剧?”罗伯特夸张地翻了个白眼,“他演的那个国王的角色就是被毒死的。” “但毒药是从耳朵滴入的,根本不需要喝酒,”哈利眉梢轻挑,声音带着讥讽,“难不成你们话剧还准备了滴耳朵的毒药?” 他离舞台很近,能清晰地看到国王被“下毒”时瓶子根本就是空的。 “真正用到毒酒的是哈姆雷特的叔父刺杀哈姆雷特,实际上酒却被王后给喝?*? 了。”见罗伯特的表情有些怔愣,哈利不耐烦地补充。 为了能看懂今天的演出,以及跟夏洛克对话不露怯,他可是提前就预习过这部话剧,甚至在系统艺术史的30分钟试听中,也全都用来追问老师《哈姆雷特》的表现手法、表达思想、行为方式等问题了。 这种控告根本用不着夏洛克解释,他甚至觉得罗伯特在拉低他们的智商。 【剩余时间:2:38:21】 “你还有什么问题吗?”听见考试系统的提示,哈利的态度强势起来,他不允许这种奇怪的纠缠再耽搁他宝贵的时间了。 “我……”罗伯特被哈利的气势压得不自觉后退半步,可当他意识到时,又恼羞成怒般身体前倾,“就是他!”他的手指在半空中用力点着福尔摩斯的方向,“毒肯定下在酒里!” 什么叫纠缠不清、鸡同鸭讲。 所以说,哈利甚至有些头痛地轻声询问友人,“你今天为什么要带着酒?” 平白无故招惹这么个家伙。 “事实上,我们是抽签决定的。”福尔摩斯也无奈地捏着眉心,“这是在伦敦的最后一场演出,结束后我们打算办一个小型庆功宴,大家抽签准备东西。” 而他正好抽中的是一瓶酒。 “那你的酒打开了吗?” “开了。”福尔摩斯点头,“之前话剧里毒酒一直用的是水,这次大家说既然是最后一场,何不放纵一回,用酒来代替,就把我带来的酒拆了。” 他指向休息室角落木桌上的酒杯,可紧接着,他瞳孔紧缩—— 罗伯特似乎是被他俩满不在乎的样子彻底激怒,一步跨到木桌旁,抄起酒杯狠狠砸在地上,“我说了,就是这个恶心的家伙下的毒!” 他说罢薅起旁边受到惊吓的小狗,掐着它的脖颈逼迫他舔舐地上的酒渍,小眼睛里布满血丝,偏执的眼神令人恐惧,“小死狗,用你的死来证明吧。” 在场所有人甚至被他突如其来的爆发镇住,可很快,雷斯垂德就带人冲了上来,“你给我松开。” 他的双手像铁钳一样死死焊住罗伯特的手指,对方立时惨叫着松开掐狗的手。 “露比!”等小狗被松开,一位女士惊叫着小跑上前,抱住它,在怀里轻轻哄着,女士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强忍着没有哭出来,她不明白为什么好好的话剧会闹成今天这幅模样,更不理解已经乖乖躲好的露比为什么能受到这种无妄之灾。 “我警告你,罗伯特·梅森先生,如果你不能控制你的行为,我有权限制你的行动。”雷斯垂德内心默念数遍《警察训令》勉强忍住怒火,可他的声音已然冷硬下来,手上的动作更是强势,将罗伯特狠狠扣在墙上冷静。 然而…… “露比!” 似乎也就不到20分钟,女士的一声尖叫给本就压抑的环境带来更深的恐慌,所有人的视线顺着声音看过去,紧接着像程序设定好一般,整齐又诡异地转头,死死盯着福尔摩斯。 他们的眼神里带着恐惧和嫌恶。 像是看一个杀人犯。 见到众人的反应,站在最后的哈利忍不住向前几步,在看到画面时倒抽一口冷气,嘴巴颤抖着,一个词都说不出来,浑身僵硬,甚至不敢回头看向自己的友人—— 那条名为露比的狗死了,背部弓起、双眼瞪大、咧嘴的弧度大到扯歪了脸上的毛。 是番-木-鳖碱中毒。 “你看警官。”半边脸抵在墙上的罗伯特露出恶毒的笑容。 “他有罪。” 【剩余时间:2:10:07】 第24章 第 24 章 你本是纯白的,不该沾染…… 当哈利久久没有转头时, 福尔摩斯意识到最不想发生的事情还是出现了。 他快步走上前,周围人像摩西分海般迅速给他让出条道路,仿佛他是什么瘟疫, 沾上就会致死。 这是福尔摩斯从未经历过的事情,哪怕他的“演绎法”被传成什么神秘邪术的时候,他也没被人如此敌视、嫌恶地对待过。 虽然知道感情会影响理智判断, 这些人的情绪于他或者于案件而言都无关紧要,福尔摩斯依旧会觉得不适。 “毒是你下的对吧。” 听到这话,福尔摩斯猛地抬起头,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前面的人,其他人再怎么冷漠和厌恶, 他都无所谓,可如果是哈利…… 他的嘴张开,又迅速合拢,如果真被怀疑了, 他再怎么说也不过是苍白无力的辩解罢了。 然而下一秒,眼前突然掀起一阵风,紧接着, 站立在他面前的人如同猎豹捕食般,在空中划过一道凌厉的弧线, 凶猛又迅速地冲向罗伯特。 本来因为刚才的事情已经被雷斯垂德微微放松的罗伯特下一秒额头又狠狠地灌在墙上,发出咚地一声闷响。 “毒是你下的对吧。” 福尔摩斯又一次听到相同的话,他这才意识到, 他的友人, 说的从来就不是他。 “看看这就是我们养出来的警察。”被卡住脖颈的罗伯特涨红了脸,但依旧不改嚣张气焰,他奋力转动着脖颈, 小眼睛拼命斜着想要盯住哈利,“有本事,有本事你就弄死我。能在这么多人面前为你的好朋友顶罪,我也没白活。” 他语气中的讥讽让哈利更加愤怒,手指不自觉使出更大的力道,罗伯特的呼吸声变得更加粗重。 “哈利!”雷斯垂德攥住哈利的手腕,就像曾经对待罗伯特一般,想钳制住他迫使他松手,但哈利可不是罗伯特那样的废物,武力值为7的他在愤怒之下生生抗住了雷斯垂德的掰扯。 “你冷静一点。哈利,深呼吸。”雷斯垂德没了办法,他只能一边用力一边试着说服对方。 福尔摩斯也跟着快步上前,他揽着哈利的腰用力往后拖。 “你为什么从一开始就知道斯科特是被毒死的?”愤怒并没有冲昏哈利的头脑,反而使他的思路更加清醒。 “咳、咳咳。”罗伯特嘴上的笑容恶毒又狡猾,“那老家伙的样子就像是吃了毒鼠药的耗子,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即使是这样,你怎么知道酒里有毒?夏洛克跟斯科特根本没有实质性冲突。” “多愚蠢的警察,你简直被你的‘好友’骗得团团转,事实上就在十来天前,他还跟斯科特发生过激烈的争吵,在场可不止我一个人看到了吧。” 随着罗伯特的话音落下,一下子有好多人想起了这件有些久远的事—— “没错,我也看到了。” “他们当时吵得非常激烈,我好像还听见斯科特说弄死他什么的。” “我想起来了,还说什么知道的太多没好处。” “会不会是斯科特威胁了福尔摩斯后,才被他先下手为强的?” “我不知道,但是为什么这个警察要袒护罪犯?” “他没有半点要问福尔摩斯的意思,明明福尔摩斯跟梅森有相同的嫌疑。” “这样的警察真的值得我们信任吗?” 随着说话的人越来越大,声音也从一开始的窃窃私语转为嘈杂喧嚣,福尔摩斯拉扯好友的动作更加用力了,“哈利,够了。”他能想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但前提不能也不该是搭上好友的声誉。 从始至终他是被信任的那方,这就很好了。 所以,“足够了,哈利。” 福尔摩斯重复一遍。 可哈利没有被罗伯特的话语绕进去,又或者说,他死脑筋地追寻着一个答案,“你别啰嗦那么多,我只问你,为什么这么肯定酒里有毒,毒也可以抹在杯子上、甚至斯科特手上,你为什么认定了在酒里?” 罗伯特的小眼睛闪烁着恶毒的光芒,他声音里满是挑衅,“我不知道啊,原来下毒有这么多种方法啊,警官你还真是见识广博。” “好,那我再问你,你看到福尔摩斯倒酒了?他今天的任务很重,而且为了我的观影体验,刚下台就放弃休息机会到观众席找我,这点想必这位女士你也可以作证,”哈利隔空与大礼帽女士对视,女人的声音虽然小,但非常坚定地点头,“警官说得没错,我回去的时候看到这位先生坐在我的座位上,其他观众也能证明。” 得到认可的哈利勉强露出一点笑容,转头时视线又重新变得冰冷刺骨,“所以,他什么时候下得毒?””那他肯定是下在酒瓶里了,”他的声音带着令哈利恶心的黏腻感,“反正老家伙一死,庆功宴就没了,这瓶酒他拿回去销毁就万事大吉不是吗警官?” 他洋洋得意的模样让哈利作呕,“怎么样警官,你敢尝试吗,用你的命,去试试这毒?” 罗伯特说完咧开嘴角,上扬的弧度畅快又歹毒。 他敢吗? 那可是番-木-鳖碱,剧毒。 而且死状那么丑陋可怖,死前如此狰狞痛苦。 眼前是这个男人奸佞的笑容,身后是无数嘈杂琐碎的恶语,不知怎么的,哈利眼前出现了无数画面,是面对贵族也刚毅如剑、捍卫公理的福尔摩斯;是面对贫民关怀妥帖,心生悲悯的福尔摩斯;是面对孩童耐心温和,细致入微的福尔摩斯。他会机敏大胆地笑言布条是他撕的,也会温柔无声地弯腰抚摸友人的墓碑,这样一个正派谦和、光风霁月的绅士,就因为阴险小人的寥寥数语,遭受诬谤甚至有锒铛入狱的风险。 而让他在一旁袖手旁观,他做不到。 可是…… 略显宽松的西装裤下,是哈利颤抖的双腿。 万一酒里真的有毒…… “我当然敢。”哈利说罢紧紧抿住嘴唇,双手攥紧,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如果死了,你可就再也威风不起来了警官,你要想好咯。”罗伯特的语气轻佻的让人恼火。但哈利没有再管他,他松开钳制罗伯特的手,走向休息室尽头的储物格前。 这也是他刚刚发现的位置,所有人都会把自己的私人物品放在储物格中,再细致地锁好。 “哈利!” 雷斯垂德借着拽住罗伯特的机会狠狠扯了他的胳膊一把,紧接着三步做两步冲到哈利旁边,“你没必要这么做,我们可以找验尸官鉴定,可以送去医学院化验,我们……” “夏洛克,劳烦把钥匙给我。”哈利没有转头,也没有答应,只是朝福尔摩斯伸出手。 他没时间了。 哈利看着考试系统的倒计时—— 【剩余时间:1:41:47】 而且…… 如果舆情不马上控制住,之后花几倍的时间和精力,也不一定能洗掉这个污点。 尤其是丑闻。 在打开柜子前,哈利注意到了对方柜子缝隙中有一根2英寸的深褐色发丝,是夏洛克的头发,他记得曾经跟友人写信聊天时探讨过,怎么才能用最小的成本探知自己的隐私是否被动过,当时他想到了头发,没想到夏洛克一直记得。 这让他稍微增加了一点信心。 福尔摩斯并不想给他,实际上,钥匙是他从对方手里掰出来的,在双手交握间,他感受到对面人手心濡湿。 原来夏洛克也在紧张。 有了钥匙,柜子很轻松地被打开,哈利从里面拿出那瓶酒,朝众人展示,他强撑着高声介绍,“这就是刚才罗伯特指认的酒,也是他亲口指认夏洛克将毒下在酒里。现在,我以哈利·查德威克的名义担保我的好友夏洛克·福尔摩斯没有在酒中投毒,为此我甘愿尝试这杯酒,万一出现任何问题,都与在场所有人无关。” 这酒肯定没有事,夏洛克是清白的。 柜子被锁好了,夏洛克的头发也没掉下来。 还有…… 哈利的脑子里一瞬间冒出成百上千的想法,虽然道理他都懂,他也相信夏洛克,可真拿起酒瓶时,他的手依旧在不停地颤抖,酒液在瓶中晃来晃去,仿佛他翻滚成灾的思绪。 他反复几次才将瓶口悬空对准自己的嘴巴,喉结上下滚动,像是身体在本能地抗拒着想提前排出酒液。 “咕嘟。”他的手腕猛地一沉,而后双眼紧闭,清冽的酒液一头扎进喉咙里,他连续灌了两三口才放下酒瓶。 “好、好了。”哈利的声音前所未有地沙哑,他就地坐下,抱着双膝,等待结果。 可紧接着,“咕嘟。” 又是一声大口吞咽的声音,哈利一下子抬起头,竟然是—— “夏洛克,你在干什么?”他有些手忙脚乱地想起身,但肩膀却被旁边人按住,“我也想尝尝这酒的味道。” 更重要的是,他不能也不该留哈利一人。 他说完,将酒瓶朝旁边一放,挨着哈利坐在地上,与他肩并肩。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用这么简单,甚至可以说得上幼稚的行为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他甚至都不确定这算不算得上是证明,毕竟想泼脏水的人永远有其他方法。 但是,他的好友,却为此义无反顾。 明明是那么怕死的人。 虽然屋内有这么多人,虽然现在问这个问题非常不合时宜。 可福尔摩斯还是没忍住地压低声音,“你刚才在想什么?” 在想什么? 哈利回忆了一下,好像什么都想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他只记得考试系统一直在滴滴作响—— 【警告!请考生专心考试,不要做危险举动】 一遍遍提示快给他震聋了,可他还是义无反顾地喝了酒。 虽然他给自己找了一百种借口,什么柜子上的锁是完整的,有头发丝夹着肯定没人动过等等,但回忆起来,如果这些都没有,他好像还是会喝。 就很莫名其妙。 或许是因为…… “你本是洁白的。” 不应沾染尘埃。 * 十分钟过去了,两个人一点不适的症状都没有,哈利也不想继续浪费时间,直接站起身,看向雷斯垂德,“我们可以继续查案了吗?” “要不,再等等?”雷斯垂德脸上写满纠结,倒不是不信任哈利他们,只是害怕他们出门万一毒发,连个救命的机会都没有。 “不用了,”哈利摇头,“如果真的是和斯科特一样中毒,10分钟左右也该有反应了,至少我现在该从脸部、脖颈开始僵硬,可实际上……” 哈利灵活地鼓着脸,顺便还表演了动脖子,充分展示肢体的灵活性。 可动完脖子,他一下就反应了过来,“不对雷斯垂德,不对!” 雷斯垂德还以为他们发病了,紧张地凑近几步,上下扫视,“哪不对?” “剂量不对!” “时间不对!” 哈利和福尔摩斯对视一眼,同时开口。 他们刚才被陡然地指控带歪了思路,再加上露比的死亡,一下思维进入僵局,可实际上—— “你想想,斯科特一个154磅的男人,能让他在20分钟内毒发的剂量,怎么可能放在一条只有14磅的狗身上也花了近乎相同的时间。” 雷斯垂德恍然大悟,他一圈敲在掌心,“所以那杯酒里的毒根本就不是斯科特致死的毒。” 既然这样,那他们刚才的自证…… 他瞥了眼哈利和福尔摩斯,手掌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不行,有点想笑,难得看到这两个“聪明人”同时犯傻。 听见了三位先生的谈话,一时间屋内的其他人也面露尴尬之色,如果他们真的是凶手,或者那杯酒真的是凶器也就算了,可现在似乎,一个都不是,所以他们刚才的职责和质疑就宛如无理取闹。 “对不起警官。” 在几个人的带头下,大家纷纷低下高昂的头颅,为自己刚才的行为感到羞愧和自责。 【剩余时间:1:3:11】 时间紧迫,哈利也无意纠结这些道歉,他扒拉出试卷来反复琢磨,现在当务之急是搞清楚凶器获取的时间以及凶手的行凶过程。 不过托夏洛克的福,他前4道题基本上都被对方先前打探出来了,果然小金矿就是不一样。 “雷斯垂德,这样,你在这边把他们三个人的情况仔细盘问清楚,再让人将酒杯碎片送去检验。”哈利低声跟雷斯垂德交代他和夏洛克怀疑的三个人选,“我和夏洛克去找凶器。” 能被酒杯这么莫名其妙地摆了一道,别的不说,凶器他必须要找到,哈利攥紧拳头,拽着福尔摩斯就往外跑。 番-木-鳖碱的致命剂量在100-120mg之间①,杂货店的老鼠药里面就含有这个成分,药店更是能买到提纯的产品。哈利在内心盘算着,而想买卖番-木-鳖碱这样的致命剂量毒药,药店会有购买记录,②他可以直接调查。 可现在的问题是,他们该从哪开始查?这三个人住的地方完全不重合。 刚跑到大门口的哈利不自觉地停滞不前,而福尔摩斯却已经有了思路,“直接从剧院附近的药房和杂货店开始查。在家附近的地方购买反而会引人注目,剧院附近人员杂乱,哪怕是登记购买也有无数种借口可以掩饰。” 好像是这样没错,哈利点点头,跟福尔摩斯一个街头一个街尾分头开始调查,然而得到的结果,却令人震惊—— “玛格丽特·沃克女士昨天购买了高浓度砒-霜溶液。” “杂货店的人认出了罗伯特·梅森,他前天购买了含有番-木-鳖碱的老鼠药。” “亚瑟·赫伯特和科林·斯科特前天一起在药店咨询并购买了颠-茄溶液和淡盐水。” “科林·斯科特一周前单独购买了番-木-鳖碱。” 福尔摩斯和哈利相顾无言。 他们四个人,可真精彩啊。 【剩余时间:00:35:37】 第25章 第 25 章 小金矿果然是最棒的! 哈利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几人, 但是…… “科林·斯科特昨天购买了番_木_鳖碱?”他喃喃自语,这总不能是自杀吧。 哈利摇摇头,把这个最不切实际的答案先排除掉, 那剩下的就是…… “颠_茄是干什么的?”他有些困惑地抬头,他只知道颠_茄有毒,毕竟试听内容刚讲到这里, 至于后续…… 得花钱。 福尔摩斯眉头紧锁,眼神无意识地搭在地面,似是在脑内拼命回忆些什么低频词汇,突然他猛地转头看向哈利,像是确定什么信息一般, “刚才检查尸体时,你有没有注意到斯科特眼睛有什么异样?” 异样? 哈利挠挠头发,“如果这么说来,眼球布满红血丝, 眼球突出,瞳孔扩散明显,这算吗?” 可是, 死于窒息的话,别说红血丝, 哪怕有片装的出血点都是常事吧,想想解剖课讲的基础知识,哈利仔细琢磨了一下, 没觉得哪里不对劲。 “瞳孔扩散明显。”福尔摩斯的眼睛瞬间亮了, 他一把拽住哈利的手腕,“是颠_茄,他上台前在眼睛里滴了颠_茄溶液。” “可颠_茄不是有毒吗?”哈利不理解, 哈利大为震撼。 这个斯科特,是真想毒死自己吗? “不不不,”福尔摩斯摇头,面对友人出乎意料地耐心,“只要控制好剂量,还死不了人。” “那他的目的是?” “为了舞台效果。”福尔摩斯的声音没什么波动,“在双眼各滴一滴颠_茄溶液,能制造瞳孔扩散,也就是不少女士追求的‘澄澈如小鹿眼睛’的效果。” 哈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就好像他曾经一任雇主带的大尺寸美瞳的效果? “但我在第三排都不一定能看清,他这么做……” 是不是过于夸张了? 哈利没有说完,但福尔摩斯能明白他的未尽之语,他看着哈利,深蓝色的眼眸像大海般安宁,声音带着恳切和公正,“哈利,不得不说,从道德和律法上,斯科特有很多问题,但只有一点我可以保证,他在对待话剧这项事业方面,用尽全力,或许观众们只能看到我们想表达的10%、20%,但总有人会为了提高那10%而拼上100%甚至200%的努力,斯科特就是这样的人。” 哈利虽然还是不能理解一个人为了或许根本看不到的舞台效果在眼睛里滴毒药,他能感觉到福尔摩斯在此刻对艺术,以及对斯科特追求的共鸣和赞赏。 或许,他该买一下那个艺术史的课程? 哈利抠抠手,不知怎么的,思路转向一个奇怪的地方。 【剩余时间:00:24:13】 系统的提示音拉回哈利虚无缥缈的思绪,他回过神,脑袋里又接连冒出几个新问题—— 这份溶液为什么是他和儿子一起买的? 而且如果斯科特一直有用颠_茄的习惯的话,夏洛克为什么会回忆这么久? 不是他吹嘘,瞳孔扩散这个症状以他好友的观察力根本瞒不住几秒。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 哈利在脑海里将杂乱的信息拼起来,颠_茄溶液点眼睛的事情在老维克剧院根本不流行,所以夏洛克才会在大脑里检索曾经看到的消息,但如果不流行的话,斯科特又是从哪里知道的? 亚瑟·赫伯特。 哈利抬起头,像是确认一般跟福尔摩斯对着答案,“这个用颠_茄溶液滴眼睛的方法,是从意大利传过来的吗?” 福尔摩斯总会为两人思维的合拍感到愉悦,他的嘴唇微微上扬,“确实是从文艺复兴时期的意大利开始流行的。”① 果然。 哈利轻快地哼了两声,可紧接着,新问题随之而来。 斯科特为什么要购买番_木_鳖碱,他的番_木_鳖碱是怎么到了凶手手中的? 那个淡盐水有什么用? 罗伯特的老鼠药在其中起了什么作用,沃克女士又为什么要买高浓度砒_霜溶液? 刚才的轻松不复存在,哈利只觉得自己脑袋里像塞了一团毛线球,根本找不到线头。 可他旁边的夏洛克显然不是这样的。 “哈利,我去斯科特家一趟,你没什么事就先回剧院吧。” 还不等哈利说话,福尔摩斯就迅速拦住街边马车,闪出他的视线。 不是,等等,哈利抬起的手在半空抓了抓,而后困惑地放在后脑勺摩挲—— 这家伙有斯科特家的钥匙吗,就硬去? * 时间不等人,虽然夏洛克的行为让他迷惑,但哈利还是按照他说得那样,迅速回到老维克剧院。 雷斯垂德已经将这三个人分别审了一遍,见哈利回来,拿着审讯记录朝他挥手。 “现在是什么情况?” “很复杂。”雷斯垂德斜睨哈利一眼,让哈利有些摸不着头脑,“你知道在斯科特上台前最后一个与他有接触的是谁吗?” “不会是夏洛克吧?”哈利已经想要揉脑壳了,“我都说了,他当时跟我在一起,正好旁边的座位空……” 等等,空着。 哈利的双眼瞪圆,视线锁定雷斯垂德,对方啧了一声点头,“对,就是沃克女士,你怎么连个旁边的大活人都看不住。” 人家趁着黑去趟洗手间什么的他要怎么看,而且他为什么要看着旁边人啊,哈利简直被这个控诉无语到了,有这个时间,他还不如听夏洛克科普一些话剧知识来得有用。 “总之,就是沃克女士去后台找他,他们当时约好演出结束后共进晚餐。” 哈利点点头,“那其他人呢?” “其他人都没见过斯科特,具体的你看文件吧。”雷斯垂德说着将手上的审讯结果递了过去。 【剩余时间:00:12:45】 距离考试结束就剩十来分钟了,哈利恨不能一目十行—— 只是…… “这里,罗伯特和赫伯特到底关系好不好?”哈利指着中间那行,一开始写得关系很差,后来又说关系很好,这种地方为什么会有改动? “哦,我们不是问了后台所有人员的情况嘛,一开始他们都说这俩人不合,差点还动过手,只是后来赫伯特被罗伯特没检查好的道具刺伤,身体也变得不好后,可能是罗伯特突然悔悟了吧,慢慢变得有些照顾赫伯特了,两个人才好起来。” 身体变得不好?哈利警惕性地挑起眉,仔细在审讯记录里寻找,发现时间是9天前。 9天?可斯科特买药是在7天前买的。 哈利敲着文件继续往下看,这两个人都是道具师,除了中间哈姆雷特要上台时手中的剑找不到了,赫伯特跟着去找了一下之外,两个人就没有分开过。 时间线完全重合,比起罗伯特中间的胡言乱语部分,赫伯特展现出良好的修养,严谨到没什么废话。哈利只能翻开下一页,第一段话就引起了他的注意—— 科林刚上台时我察觉到他有些不对劲,说不上来,所以在他下台后我就悄悄去找了他,他说晚上话剧结束想与我共进晚餐,他知道我爱吃牡蛎,可我当时见他脸颊潮红,走路有点不稳,还跟他说别去了,改天再去,他当时只是笑着说等两分钟就好了,他已经处理过了,还宽慰我说他其实也想吃,伦敦最后一场话剧的庆功宴他想和我单独过,我见他抻着脖子实在是不放心,还为他揉了几下,不得不说他当时的脖子确实有些僵,可能是最后一场话剧也给他带来了很大压力吧。 “雷斯垂德,劳烦你叫沃克女士来一趟。”哈利合拢材料,转头去找验尸官,他现在还没学太明白,得跟验尸官一起听这位女士的描述。 只是验尸官这里也有自己的困惑—— “这具尸体真是奇怪,他口袋里为什么要装一个破碎的玻璃塞,而且,明明从衬衫口袋外凸的形状来看,口袋里有一把钥匙啊,怎么会没有。” 有一把钥匙? 哈利捕捉到关键词,想着刚才不给自己开口机会就跑没影的好友,眼睛眯起,夏洛克,这件事最好是与你无关。 虽然是这么想的,哈利还是开口转移了验尸官的注意力,将对方拽到休息室。 幸好沃克女士没走远,雷斯垂德很快就把人喊了进来,她头上的大礼帽还是那么张扬招展,只是整个人都显得苍白柔弱了起来,“我是无辜的,先生,我什么都不知道,科林上台前明明还好好的。” 看来第二次的单独问话给这位女士造成了很大压力。 “我知道,”哈利尽可能地放平语气,“我们找您过来只是为了确认几件事。” 他一边说着一边给这位女士倒了杯水。 虽然女士肯定不会喝,毕竟换做是他,也不会在下毒的命案现场里喝水,太要命了。 沃克拿着水杯,哈利能注意到水杯中的波纹随着她的抖动在不断扩散消失。 但是现在不是怜香惜玉的时候,他没时间了。 哈利看着那个距离考试结束还剩6分钟的警告牌,一把丢开自己的绅士风度。 “女士,您在案卷中说,一开始见到斯科特先生时他面色潮红、并且走路不稳是吗?” “是的先生。” “这就对上了。”验尸官知道自己的任务,他迅速回答,“瞳孔扩散、皮肤泛红或红肿、定向力障碍②,基本可以判定死者生前使用过颠_茄,结合眼球状况,初步判断是含颠_茄制剂的眼药水。” 这跟他和夏洛克的判断一致,可是斯科特跟沃克说等两分钟就好了,说明他是一开始点了,之后想用什么方式缓解,一般的缓解思路就是—— “斯科特先生有用淡盐水洗眼睛的习惯吗?”哈利倏地一下抬起头,目光直直射向沃克。 他在脑内品了好半天,这个淡盐水,该不会就是生理盐水的早期版本吧。 “我不太清楚。”沃克咬着嘴唇,一脸迟疑。 【距离考试结束还有最后3分钟,请考生尽快作答提交试卷,超时则自动判为零分】 见这位女士明显一脸她知道什么,就是不想说的模样,哈利都要气笑了,可他根本没时间犹豫,直接点开光幕开始做题—— 死者信息很简单,科林·斯科特,58岁……哈利几乎把夏洛克给他说的又复述了一遍。 他的死亡时间,不对,题目问得是中毒时间,哈利目光一凝,死亡时间就是他听见尖叫的时候,开场30分钟,但中毒,还要往前推20分钟左右,而且沃克的审讯记录上也说明了那时斯科特脖子就开始僵硬,符合番_木_鳖碱中毒的特质,可第一次上台时哈利记得他的面部肌肉还很灵活,所以他大手一挥,将时间框在14:05-14:15之间。 死亡原因是番_木_鳖碱中毒,至于死者与剧场人员的关系,哈利一边写一边感觉自己像个吃瓜群众,没想到小小的剧院集齐了儿子想干掉父亲、父亲想干掉儿子、债务人想干掉债主、暧昧对象之间或许也暗生纠葛。 真行啊他们。 凶器获取途径,哈利沉吟片刻,应该是从斯科特手里偷来的,总不可能明?*? 抢吧,除了罗伯特,可是罗伯特那个老鼠药,不是哈利看不起他,他是真觉得罗伯特不像是能从老鼠药里提取高浓度番_木_鳖碱的人。 当然,哈利写字的手重重地在光幕上留下痕迹,他主观上也确实看不上那个罗伯特。 见鬼的家伙。 凶手是谁并简述行凶过程,哈利有些迟疑,从目的性来说,三者都有可能,但从迫切性上…… 他写下亚瑟·赫伯特。 不知道这家伙发没发现,他的父亲在给他使用微量的番_木_鳖碱,想借助曾经罗伯特的手,伪造他得了破伤风死亡。 虽然时间对不上,但是斯科特前科太多了,傻子才相信这是个巧合。 只能说,在这两天中肯定还发生了些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情。 至于行凶过程,他猜应该是母亲告诉过他要小心,而后发现身体的异样,再加上查到父亲买的东西,决定利用对方买的番_木_鳖碱在今天完成反杀,而□□,从审讯记录上看死者和亚瑟除了清早出门前有过交流之外,这大半天都没联系过,根本没有作案时间,等等…… 如果不需要联系就可以下毒呢…… 该不会提前已经下在淡盐水里了吧。 哈利为自己的灵光一现开心地摇了下脑袋,至于行凶原因,他也直接自圆其说了,亚瑟·赫伯特是为了自保。 可是这中间有很多困惑依旧没得到解决—— 罗伯特为什么会跳出来指认夏洛克? 罗伯特的老鼠药是干什么的? 相隔的两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个杯子里到底有没有毒,露比是怎么死的? 沃克买砒_霜溶液有什么用? 沃克为什么隐瞒洗眼液的事情,她还藏着什么秘密? 在系统时间自动归零时试卷上交,哈利屏住呼吸,几乎是眯起眼睛来看最后的分数—— 80分! 苍天!他竟然有80分! 不是之前的补考,而是一次,80! 哈利攥紧拳头,想起刚才前四题时的畅快,这都是他跟夏洛克讨论的结果。 小金矿果然是最棒的! 除了考试分数外,还是依旧有一些考生信息的变动,但是这些都不重要,因为…… 【考生在探案过程中智勇双全,考试得分80,触发□□高级版——案件回溯】 紧接着,哈利就感受到了熟悉的、物理意义上的眼前一黑。 夜晚总是安静的,而这一夜尤其静。一位小麦肤色的中年男人哼着小曲,在一片寂静中显得尤为突出,他摇晃着健硕的身躯,面带笑容地看着牛奶锅,待牛奶煮到微微沸腾时,他小心翼翼地从口袋里掏出个纸包,从一小撮白色粉末中沾了极少量的一点撒入锅中。 男人走进房间,借着煤油灯的映射,他看见青年还在埋头整理材料,“喝了牛奶早点休息吧,身体要紧,爸爸可以养你。” “好的。”青年也不反驳,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更加柔软恭顺,他接过牛奶一饮而尽,男人就这么看着他,就像看着全世界最珍贵的礼物,眼神中的慈爱仿佛能凝结成实质。 “爸爸你也早点休息,明天还有重要的演出呢。” “我会的,希望在伦敦的最后一场演出,一切都顺利。” 接过牛奶瓶,男人体贴地关好门,还不忘重复一句,“早点睡吧,孩子。”待青年点头,才哼着小调,脚步轻快地回到厨房,涮洗牛奶瓶。 夜更深了。 原本还在睡梦中的青年猛然睁开眼,他的胸膛剧烈起伏,急促的呼吸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他攥紧拳头,起来又躺下,反复多次,最后掀开被子,拿出隐藏在抽屉深处的纸包。 他连鞋都不敢穿,蹑手蹑脚地走到中年男人房门前,他的身体好像很差,有些眩晕地抵在门前缓了很久,才小心翼翼地转动门把手,门轴轻微的咯吱声都能让他立刻顿在原地,他的手不停在颤抖,只能用另一只手使劲按住,不知道过了多久,打开门,中年男人正躺在床上睡得香甜,他一步一顿地走到男人衣柜,从里面抽出熟悉的西装外套,在口袋里找到一包白色粉末。 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他的脸颊有半边扫上光晕,半边隐藏在暗地,神情晦涩难明,他紧紧攥着那包粉末,和自己带来的纸包进行调换,而后视线在男人身上久久没有移开,仿佛在记住对方此时的容貌。 他走出门,就像是诀别一般目光坚定。 他沉吟片刻,将粉末尽数撒入玻璃瓶中,这一次,他的手没有丝毫颤抖。 粉末很快在无色的液体内融化,一切痕迹就此消失无踪。 第二天清晨,他起来时,头晕目眩到几乎站立不住,反复几次才在中年男人担忧的目光中直起身。 “要不你别去了孩子,在家好好休息吧。” “不,爸爸,这是您第一次用眼药水,哪怕有淡盐水我也不放心,而且……这也是您在伦敦的最后一次演出,我的身体还不一定能跟您一起出国,就让我看一次吧,就一次。” “那好吧,”男人摇晃着眼药水,嘴上嘟囔,“你都说了好多遍了,不舒服就用淡盐水大量冲洗,这点事我还是记得住的。” 话虽如此,他依旧没有抵挡得住青年恳求的眼神,只能妥协,“那你等快到中午再去吧,如果有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跟我说。” “我知道了爸爸。” “那我先走了。” 青年的目光清澈又炙热,像是一轮冉冉升起的太阳,他望着父亲的背影,几乎没发出任何声响地说了句—— “再见,爸爸。” 哈利本以为这就是全部的答案,但没想到视线一转,他跟随着青年的行动,又来到了男人的房间,他从房间抽屉的最下面抽出一叠文件,他本来是要烧掉的,可好像光是看见那打文件他都会控制不住地干呕,连手指都在颤抖,反复几次没有成功,最终只能将这打纸塞到衣柜深处。 从他颤抖的动作里,哈利勉强辨认出文件的第一页—— 是…… 合同? 第26章 第 26 章 那一瞬间,就是一个大无…… 话剧快开始时青年才过去, 而他旁边正坐着一个抓耳挠腮的罗伯特。 罗伯特就跟身上长了虱子似的,借着外套隐蔽注意,从衬衫口袋里掏出纸条反复观看。 纸条上一共就三句话—— 去休息室摔倒酒杯、嫁祸夏洛克·福尔摩斯、购买老鼠药吸引注意。 “你在干什么?”青年冷不丁问了一句, 吓得罗伯特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没,没干什么。”罗伯特的声音开始很低,察觉到自己不合常理, 立刻提高音量,“老子能有什么问题,倒是你,怎么身体越来越差了 ?” “可能是换季或者水土不服吧。” “哦,哦哦。”罗伯特塞好纸条, 也不知道听没听到,就胡乱答了几句。 “亚瑟,我的佩剑不见了。”一位棕发青年急匆匆地跑到男人面前。 名叫亚瑟的男人当即站起身,“我跟你去找。” “需要我跟你一起吗?”罗伯特虽然嘴上问了, 可身体却黏在凳子上一动也不动。 没有人回答他,两个人急匆匆地离开后台,走到休息室。 演出一开始, 大伙儿不是在候场就是在化妆室补妆,休息室反而安静了下来。 房间内靠近木桌的地方堆着一摊杂物, 原本露比就是藏在杂物后面的小窝里,两人就在杂物中翻找,不知道是谁将佩剑压在最下面那层, 棕发青年大力拔出时, 不小心碰到了木桌,桌上的东西摇摆,青年刚要回头, 却被亚瑟一把拉住,“快到你上场了。” “对对对。”青年头也不回地跑出门。 “不客气。”亚瑟拾起倒在木桌上的淡盐水瓶,瓶内的液体在刚才的冲撞中洒了一地,他谨慎地将瓶内剩余液体倒掉,只是习惯性抬手时,没注意到残存在瓶口的液体顺着他手上的动作滴到了袖口上。 他本来是想将玻璃瓶放到回收点的。 可他停在那里很久,转身去了水罐面前,见水罐里空空荡荡,叹了口气,还是转身将玻璃瓶塞到斯科特未来得及锁的柜子里,再把酒杯仔细地放到原本玻璃瓶的位置,才转身离开。 只是在刚出门时,碰到了从后台过来的一位女士。 两人目光平静地看着彼此,颔首道别。 哈利不知道赫伯特对待他父亲是怎样的心情。 敬爱混杂着仇视、仰慕充斥着对抗,就像是裹在糖果里的玻璃碎片,咬到就会见血。 只是,哈利叹了口气,但从刚才的动作里,他能感觉到对方心底的善良—— 这种普通的空玻璃瓶一旦回收,根本查不到来处,可他却为了里面曾经装了剧毒的液体,冒着风险将瓶子留下。 可惜了。 * “雷斯垂德,什么都别问,现在带人控制住罗伯特,我有证据。”哈利想了想,“另外,让其他人待在屋子里,不许随意走动。” 他要先从简单的对象那里找突破口,更重要的是,他得查清那张字条是什么情况。 “啊?”雷斯垂德现在看着哈利就像是看着不听话的孩子,当初卡人家脖子指着对方是凶手,现在又要控制住。 但出于对同伴的信任,以及确实没查出其他疑点,他上下打量了哈利一圈,板着脸,“你最好如此。” “诶?警察先生,你们又想做什么?”耳畔重新传来那句阴阳怪气的声音,而这一次,哈利沉着冷静地走上前,在男人眼前勾起唇角,不等他的叫嚣,就伸进他的衬衫口袋,轻松勾出一张纸条。 一切发生的是那么简单顺利,好像他早就知道一般。 罗伯特的表情从洋洋得意到目眦欲裂只用了1秒钟。 他从未想过这张纸条被发现,慌乱地抬起头,嘴唇都跟着颤抖了起来。 哈利在雷斯垂德诧异的目光下,一字一句地将纸条内容读出来,而后拍在桌面上,“说说吧,谁指使的,为什么这么做?” “我冤枉啊警察先生,”罗伯特马上假哭喊冤,沙哑的嗓音硬是起了个高昂的声调,像是被卡住脖子的鸭子,“人不是我杀的。” “少废话,快点给我说清楚。”雷斯垂德憋屈了一下午的情绪终于得到释放,压得更用力了。 “罗伯特,我知道你的小心思,可是你想想如果你现在不一五一十地说明,可就真替别人进去了,你只是欠钱不还,现在变成了杀人,你可要想清楚。” 见罗伯特的眼睛里带着挣扎的神色,哈利又加了些砝码,“要知道,人命可不是你的赌债能比得了的。” “你怎么知道?”罗伯特骤然抬头,却见哈利轻轻地在唇边竖起食指。 “我知道的还有很多,你要我都说完的话,可就没那么容易出狱了。” “我……”罗伯特哼哧了半天,还是开口,“我想杀了那个老东西。” 他察觉到警察的力道再不断加重,连忙开口,“但不是我做的。” 他好不容易用简单的大脑缕清思路,决定从头开始说,“你也查到了,我之前因为赌博,欠了一大笔钱,老东西知道了,跟我说如果我把我妹妹过继给他抚养,就替我还钱,我妹妹才3岁!” 罗伯特眼睛通红,“同是一家剧院的,我很了解他的经历,他这人虽然喜欢孩子,但就没养活过。而且你们知道他看我妹妹的眼神吗?像是看到肉的饿狼。” “这件事你还跟谁说过?”哈利的食指关节一下下叩着桌上的字条。 “没跟谁吧。”被打断思路,罗伯特有一瞬间的迷茫。 “继续。” “哦。”罗伯特停顿了两秒接着控诉,“他还说为了表示诚意,能先替我还一半,你们不知道,就因为还得太轻松,那些人觉得我肯定能榨出来,每天都会来我家闹,我妹妹吓得根本不敢出门,全是他的错!” 哈利看着唾沫横飞的家伙,心中升不起半点同情,如果说有,也是给那个可怜的妹妹,而不是眼前这人,“所以你到底是怎么得到的纸条?” 罗伯特洋洋洒洒地讲述突然被这句冰冷的话给冻住,他愤愤地看向对面,果然,他们就是些没有感情的走狗! 可他现在把柄落在人家手里,只能讪讪地简略掉细节,“就是我常去的小酒馆那里有过期报纸,偶尔我也能在上面看到点故事,那天我照常去点了杯杜松子酒缓解压力,看见报纸上写得—— 你有什么烦恼吗?请尽情向这里倾诉,或许能找到答案。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接着酒劲儿鬼使神差地写了一封想要弄死那个老东西,得到他的钱的信,投到邮筒里,”他见到警察们锐利的眼神,要不是被限制住,恨不能将手高举头顶发誓,而现在,只能抻长脖子,“这不是我的本意,我当时真的喝太多了,我甚至用得话剧院的地址,要是被人发现那我就完了,本来以为就是个骗人的鬼把戏,没想到一周前,真的有封回信,上面说,完成这些要求,我的愿望就会实现。” 完成这些要求,愿望就会实现? 骗三岁小孩子呢。 而且,在报纸上打广告,再给出方法,怎么像是…… 教人犯罪。 哈利被自己心里的想法惊了一下,他和雷斯垂德交换了个眼神,那家伙对犯罪的敏感度同样不差,恨不能把罗伯特拎起来,“在哪份报纸上,这里是哪里?” 罗伯特被拎得脸颊涨红,眼睛都有点翻白眼的趋势,哈利赶紧一把拦住。 也幸好他的力气比雷斯垂德大了些,不然还拉不住这家伙。 “他当时醉醺醺的,能记住大概内容都是耶稣保佑,你还能指望些什么。” 雷斯垂德不甘愿地松了松手,“可是这很重要。” “我当然知道,但我们还有别人可以问。” “别人?” “既然纸条这么笃定罗伯特干了这几件事就能实现愿望,那它需要确保有人真正实施了杀人行为,所以……” “你是说,还有人接到了纸条?!” 必然如此。哈利给了雷斯垂德一个肯定的眼神,只不过那张纸条会不会已经被赫伯特销毁了? 毕竟那家伙可比眼前这人冷静太多,不管是审判记录,还是案件回溯里,他一步步的很有规划。 而眼前这个人…… 哈利低头重新瞥了眼纸条内容,砸酒杯、嫁祸、吸引注意。 如果夏洛克没有被嫁祸成功,他在这里扮演的,才是真正顶罪的人。 他看向被雷斯垂德微微放松后正大口喘息自认逃过一劫的男人,不知道该如何评价。 “你喜欢喝酒?”见罗伯特差不多平复下来,哈利换了个问题,“经常跟谁一起喝?” 罗伯特的目光迷茫了一会儿,他翻着白眼思考,“挺多人吧,但最近是跟亚瑟,那家伙也挺可怜,回来认了老东西没几天,这就病了,我就说那老东西家里肯定养着恶魔,他家门牌号都是13。” 哈利揉着额头,尽可能提取关键词,重复了之前的问题,“所以你有告诉过亚瑟去斯科特家要小心吗?” “清醒的时候肯定没有。”罗伯特一脸认真,“他认回来之后老东西也没再关心过我妹妹,只是追着我还钱,我当然不能告诉他。” 但他自己也不知道,喝多了会不会说漏嘴。 算了,没什么可问的了。哈利揉着太阳穴让外面的同事将人带走,另外叫来亚瑟·赫伯特。 这家伙可比刚才的人要难搞太多。 “警察先生们,辛苦了。”亚瑟的步子不紧不慢,过来时还礼节性地跟雷斯垂德和哈利握了握手,“你们找我有事?” 看看这放松的态度,哈利暗自叹息,100个围观群众里估计108个都觉得他无罪。 哦,剩下的8个是警察,就比如带着他过来的这俩,以及旁边站着的雷斯垂德。 “没事,找你过来确认一下情况。”哈利语气轻松。 “先生你们怀疑我?”亚瑟抬头,有些困难地吞咽了几下,他僵硬地清清嗓子。 “别激动,我们只是了解情况。” “愿闻其详。” “我查了一下药店的记录,一周前你和斯科特先生一起去买过颠_茄溶液和淡盐水,是用来干什么的?”哈利将药店的记录推过去给他看。 亚瑟根本没有瞥一眼,像是早就准备好答案,“这是一个偏方,颠_茄溶液点一滴在眼球上能让瞳孔变大,更有舞台效果,这在意大利不算秘密。我跟父亲闲聊时提起过,他很好奇,想试试,可颠_茄溶液有毒,哪怕是少量滴入也会产生不适,所以我们在药剂师的推荐下买了淡盐水用来洗眼睛。” “那现在那个用过的淡盐水瓶去哪了?” “这我怎么会知道,警察先生?” “他就在你父亲的柜子里,你不清楚?”哈利声音猛地增大,他身体前倾试图给地方造成压迫感。 “不清楚。”亚瑟的眼神变了一下,很快就恢复平静,“抱歉,我是名道具师,不是看柜子的。” “可如果那玻璃瓶里检测出来番_木_鳖碱了呢,你还是不清楚?” 亚瑟偏过头勉强咳嗽了几声,他的手指在颤抖,哈利不知道是因为毒素的缘故还是他真的受到了影响。 或许是前一种,因为当他回头时,眼睛里浸满悲伤,但嘴上依旧说着,“我确实不知道,先生。” 哈利在内心叹了口气,无论是从之前的案件回溯还是现在,他都能感受到面前这位绅士对父亲是有感情的,只是那家伙配不上,他真的不愿意去戳这个男人的伤疤,可他必须要激对方说出实话,“你应该知道自己也中了番_木_鳖碱的毒吧。” 男人刚想开口,就被哈利强行制止,“别说你不知道,头晕头痛、吞咽困难、呕吐以及时不时的抽搐,脖颈肌肉僵硬这一系列症状慢慢叠加在你身上,这是斯科特给你下得慢性毒药。” 哈利莫名回想起斯科特在睡觉前对亚瑟说的最后一句话—— 希望最后一场演出一切都顺利。 或许,眼前的青年将他当成了男人的遗愿,所以…… “不要说你一无所知,看看你的毒,下得多么精准,让斯科特第一场用了颠_茄感觉不适,下台冲洗,再次上去到毒发,时间正好能让斯科特完成演出。” 没想到这句几乎凭借直觉的一句话,好像戳中了亚瑟心中所想,他终于被激怒了。 “这一切都是你基于我是凶手的推测,警察先生!”他拍案而起,脸颊涨得通红。 “这当然……” “这当然不只是推测。”福尔摩斯推开门大步上前,将哈利之前看到的一叠文件拍在桌子上,“熟悉吗?在你房间里找到的。” 又来?雷斯垂德的眼神里带着震惊。 和他相同的,还有哈利,他盯着身前的福尔摩斯:夏洛克,或许你还记得,你的朋友我,是个警察? 估计接下来又是—— “先生,我将以擅闯私人领域的名义控告你!” 多么熟悉的一句话,夏洛克,你听过吗?我听过。① 第27章 第 27 章 愿赴地狱,死而无憾…… “别这么心急先生, ”福尔摩斯的语气有着些许上扬,“或许这栋房屋还是您父亲的。” “当然。”亚瑟的眼睛里带着火气,一眨不眨地望向对方, 似乎想知道他还能说出什么东西。 “那就没错了,”福尔摩斯耸了耸肩,“很巧, 今天上午您父亲说他购买的保险不见了,是一份很重要的保险,委托我进行调查,这是他给我的钥匙。” 福尔摩斯晃了晃手里的钥匙,补充一句, “实际上乔治也看到了。” 乔治又是谁?哈利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当时冤枉了夏洛克,或许那真的是他从斯科特手里接过来的? 不对,哈利很快回过神, 他可是亲眼看到,亚瑟是在斯科特离开家后才拿走的文件,看着前面用指关节在有节奏地敲打桌面的男人, 他的好友,哈利真想问一句—— 你怎么敢?! 很快, 乔治就被带了进来,就是哈利在案件回溯中看到的那位棕发青年。 “乔治,”不等警察开口, 亚瑟就急切地率先询问, “福尔摩斯先生说上午我父亲将钥匙给他,并委托他找一份……”亚瑟沉吟片刻,才补充道, “文件,你在旁边看到了全程,是这样吗?” 乔治垂眸回忆了片刻,有些不确定,“你知道的,上午大家试衣服背台词什么的很乱,我确实在你父亲旁边,他一开始忧心忡忡地走来走去,而后叫来了福尔摩斯先生,他们谈话声音很小,我确实有听到,文件、你之类的词,而后斯科特先生丢了一个亮晶晶的东西……” 福尔摩斯适时晃了晃手里的钥匙,乔治眼前一亮,指着它,“没错,就是这个。” 似乎一切都真相大白,福尔摩斯是合规且守法的行为,虽然委托人无法亲口证实,但好歹有其他人作证。 警察配合地将乔治重新送回去,哈利能明显感受到雷斯垂德的安心和赞许,就像是看到一个‘迷途知返’的人才。 只有哈利擦了擦手心的汗,不想说话。 亚瑟的手指死死扣着掌心,他不知道福尔摩斯到底用了什么手法骗过乔治的,但他现在已经失去了先机。 福尔摩斯抽出一份文件摊开,“这是一份大额保险,数额相当可观,受益人正是你的父亲,这意味着,一旦你因疾病或者意外遭遇不幸,你的父亲将获得一笔极高的回报,正如我刚才所说,这份文件是在你的屋子里发现的,由此可以推断,你对这件事也必然知晓。” “是又怎么样?” “据我所知,在你刚回国时,身体状态极佳,可在最近的一周,你的身体如大厦倾颓般迅速衰败,与此同时,一份莫名签署的保险悄然出现,”福尔摩斯身体前倾,眼神如老鹰般机警,不放过亚瑟脸上任何细节,“奇妙的巧合。” 亚瑟攥着的拳头更紧了,他的身体像绷紧的弓,可肌肉却不自觉地颤动着,哈利看着他都觉得有些可怜,明明他曾经可以拥有美好的未来。 但已经到了关键时刻,这点哀叹还不足以让哈利坐享其成,他配合着福尔摩斯的语气,进一步逼迫对方,“尤其是在你跟罗伯特喝酒时,已经知道了你曾经有两个兄弟都未能活过3岁,而在他们离世后,你的父亲同样获得了巨额回报,以你的才华,不至于这点联想能力都没有吧。” 虽然罗伯特说他不记得,但不妨碍哈利先试着诈一次。 亚瑟咬紧牙关,两侧的腮帮子都用力到有些鼓起,“就算是这样,那也不过是证明我有嫌疑,可谁是清白的,就连你,”亚瑟死死盯着福尔摩斯,“你也跟我父亲吵过架不是吗?气急之下杀人也很正常吧。” “我还是头一次听说气急之下用毒药杀人的。”哈利就看不惯他们次次挑着夏洛克捏的样子,双手压桌刚想起来,却被福尔摩斯一把摁在肩膀上。 其实这力道他也能站起来,但是…… 算了,看样子夏洛克有应对的方法。 “你要是不说我还忘了,”福尔摩斯丝毫没有被挑衅到,相反,他的笑容扩大,“那么烦请雷斯垂德警官将罗伯特先生请过来吧。” 雷斯垂德看着福尔摩斯一手压住的哈利,眉头挑了又挑,暗自运气,他们俩到底怎么回事,就喜欢让他行动是吧。 行,他来。 罗伯特很快被拽进房间,从力道来看,雷斯垂德可能有点上火。 “亲爱的罗伯特先生,”福尔摩斯的声音轻快,“经过缜密的推理,我们已然确定,当初您怀疑放在酒里的毒药实际上是被下在斯科特先生的淡盐水瓶中,在案发时间,所有人都有不在场证据,而唯独您,没有任何证据能佐证您身处何处,如果您是清白的,想必不介意品尝一下斯科特先生柜内的淡盐水吧。” 前所未有的角度!哈利几乎仰视地看着友人,有些人的仇,是当场就报啊。 轮番被叫的罗伯特神情已经恍惚了,他再也没有之前冲福尔摩斯叫嚣时的趾高气昂,甚至可以说是一个指令一个动作地打开斯科特的柜子,从里面拿出玻璃瓶。 是空的。 当然是空的。 可福尔摩斯没有就此结束,如果指控只面对他一人,或许这样的‘惩罚’已经合理,可他依旧记得,好友当时的恐惧。 “看来证据已经被提前消灭,那为了维护您的清白,您敢不敢尝试着舔一舔亚瑟·赫伯特先生的衣袖?”福尔摩斯甚至比划了一下位置。 “舔,衣袖?”罗伯特被这句相当不绅士的话惊到,他从未听福尔摩斯,不,是任何人,说过这种无礼的要求,更何况…… “他衣袖有毒那就证明是他下的吧,为什么让我来舔?” “可我酒瓶里的酒,为什么让哈利去喝?”福尔摩斯模仿对方的语句造句,在罗伯特哑口无言中似是想到什么似的补充了一句,“况且赫伯特先生已经中毒,即使舔过也看不出反应来。” 福尔摩斯省去前言后语的一句话直接吓傻了罗伯特。 什么叫已经中毒,这不就意味着赫伯特就是下毒那个人,这个福尔摩斯就是想毒死他! “警察先生!”他如兔子般矫捷地跳到雷斯垂德身后,他这时也不嫌弃对方的粗暴对待,不在心里骂他们冷血了,他现在只希望自己离眼前这个魔鬼远点,再远点。 “够了。”沉默地看完这场闹剧的亚瑟·赫伯特终于开口,他眼神冷淡,沉默地看着袖口许久,才嗤笑着抬头,看向哈利和福尔摩斯,“我不明白,我哪里做得不好,才会让你们怀疑到我。” “其实一开始就锁定了你们三个人。”既然已经捉到人,哈利也放松了脊背,雷斯垂德喊人将罗伯特押走,回来旁听。 “我,罗伯特,还有谁?”亚瑟好奇地问。 “还有玛格丽特·沃克女士。” “为什么会有她?” “事实上,她的丈夫5个月因为胃热病死亡,而沃克女士因此得到大笔遗产,跟你父亲的方式有相似点,并且砷中毒的表征与胃热病有相似性,她又恰好购买了砷。” “不是她。”亚瑟像是终于松开心里的大石一般向后倚靠,也有心力替对方辩解,“虽然我不知道她为什么来,可她在跟我讲述她的丈夫时,眼神很温柔,他们很相爱。” 这也…… 可以装吧? 哈利的脑海中冷不丁回忆起约克夫人,对方已经带着格蕾丝避开他们的耳目坐船出国了。 可他没有反驳亚瑟,只是沉默不语。 反倒是亚瑟,又重新挑起新的话头,“我的衣袖上真的沾了番_木_鳖碱吗?” 雷斯垂德以为亚瑟在诈他们想找机会翻供,刚要打断谈话,就被点头的两个人止住话头。 原来他们当时不是试探,是真的确定啊。 可论起解释,哈利总不能说他是看到的,就将目光投向福尔摩斯。 “这件事其实分析起来很简单。”福尔摩斯的语气平淡,解谜后的空虚让他整个人都蔫了下来,“我从斯科特的口袋里发现了玻璃碎片和破损的玻璃塞,就在刚才,我和哈利跑遍了这附近的所有药店,只有一家药店的药瓶是用玻璃塞封瓶口,而非软木塞。而你和斯科特偏偏就在这里买了淡盐水和颠_茄溶液,更有趣的是淡盐水的瓶塞大小与破碎的玻璃塞完全一致。” “据此可以推断,斯科特先生在上台前用了淡盐水,并且因为用后身体极为不适,连瓶塞都忘记塞回去,只能揣上舞台,那么试想一下,没有瓶塞的淡盐水,里面还装着番_木_鳖碱溶液,该怎么处理掉?当然是倾倒。” “结合之前,罗伯特摔酒杯的位置,露比舔舐过后便死亡,所以我大胆推断,剩下的溶液被直接撒在休息室,液体扩散再加上被酒液稀释,而且被罗伯特控制的露比受惊后舔舐的量比较少,才延缓了它的死亡时间,至于你,赫伯特先生,恐怕从未留意过自己倒东西或者洗手时的动作。” 福尔摩斯模仿一遍,“你会下意识向后甩,再向前伸,?*? 所以液体必然会沾到你的衣袖上,拿去检测就能知道。” “如果是那个瓶子自己倒的呢?” “玻璃瓶口狭窄,瓶身圆胖,如果是自己倒在桌上液体根本不会流光,必然还剩一部分在瓶内,可刚才罗伯特拿出来你也看见了,是空的。” “那万一是它直接掉下去我捡起来塞回柜子里的呢?” 福尔摩斯叹口气,“这个高度瓶子会碎。” 但亚瑟像是没有放弃一样,继续找别的借口,试图击破福尔摩斯的推理,“又或者是父亲洗眼睛直接用光了所有淡盐水呢?” “事实上,”福尔摩斯眉头皱起,对这件事也有一点不理解,“在你没来的时候,斯科特在休息室炫耀过这是你买给他的淡盐水,心疼他眼睛不好,他想留下来珍藏。” 所以不可能用完。 可福尔摩斯不理解,为什么一个从动作神态都发自内心地表达着对爱孩子的人,却能在背后作出杀人骗保的事情。 亚瑟抵抗的情绪一下就消散了,他身体后仰,眼神空茫地看着天花板。 “又是这样,”他喃喃低语。 “哪样?”哈利耳朵动了动,捕捉到声音,双手按桌向前探过去。 “我从未未见过像我父亲这般行为割裂的人,从我回国他找到我后,一直表现得非常爱我,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穿的东西会一股脑堆到我身边,提醒我加衣服,下雨天会多拿一把伞就怕我没带,要不是我已经成人,他恨不得给我喂饭,可这样一个人,想杀了我。” “所以你才决定先下手为强?”雷斯垂德见他停住了,忍不住接话。 “不对。”都不等亚瑟回答,哈利先给出否定答案。 哪怕亚瑟提前从罗伯特那里知道消息,在斯科特没有下手前,他也不会先动手,而且为什么7天前下得毒,他9天前就呕吐,这点哈利百思不得其解,不过他坚信9天前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他们都不知道的事情,或许…… 哈利倾身凑过去看向那个他只见过封皮的合同。 “你是因为这个才决定动手。”福尔摩斯的手适时翻开合同,露出签字的那一页,签字人是科林·斯科特,时间正好是9天前,“说说怎么回事吧。” “先生,您似乎将我想得狭隘了些。”亚瑟收整好情绪,视线看向雷斯垂德,先给出一句评价,不等对方开口,就转移目光朝着哈利和福尔摩斯陈述。 “我……”他真是受够了!他一共就问了一句话! 哈利他们说了那么半天,这家伙只字不提,他一共说了一句,得到个狭隘的评价? 雷斯垂德双手报臂,全靠绅士素养控制自己不翻白眼。 “我自小没有父亲,全靠母亲一手将我带大,带着拖油瓶的单身母亲是很难找到合适工作的,多亏一家孤儿院看我们可怜,让母亲在里面做浆洗女工,而我也能跟着住在孤儿院里面,每天起码能混到两碗薄粥,遇上过节或者好心的富贵人家,还能吃两块肉。我小时候比别的孩子都瘦弱一些,再加上我至少还有母亲,所以在孤儿院里格格不入,有些同龄人会因此暗地里欺负人,这个时候我就会想,如果我有父亲就好了。你们可能会猜测我母亲有跟我说过父亲一些不好的事情,其实没有,我的母亲是个非常善良温柔的女士,她从未对我讲过任何父亲不好的话,实际上哪怕病危时她都跟我说,我的父亲是位很优秀的话剧演员,但是因为跟我灵魂不和我去看看就好,最好不要跟他一起生活。” “母亲走后,我回到她思念却未敢踏入的祖国,也悄悄见到父亲,或许是我的目光太热烈,又或许是真的存在心灵相通,总之在不久后,他认出了我,并且没问任何情况的接纳我包容我,他就是我儿时那个万般想象都不可得的父亲,他甚至比我想象中还要好,我没办法拒绝他的靠近,很快就搬到他家中跟他一起生活。” “但可能是母亲的灵魂在庇护着我,她病危前的话语时不时出现在我脑海中,后来加上跟罗伯特喝酒后他说了很多话,我开始怀疑,这个男人是不是真的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好,为此我找到了曾在报纸上刊登过的‘苏格兰场的智囊’、‘才华横溢’的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去调查我父亲。”亚瑟冲福尔摩斯微微点头。 福尔摩斯也颔首示意他早已推测出此事。 只不过…… 福尔摩斯的嘴唇微微抿起,再一次听到这样的称呼,他还是稍微有些不习惯。他本以为自己在案件中只会当个无名英雄,当然,他也并不在意这些虚名,可没想到,真的有人真诚的在媒体面前夸耀他,哪怕当时还刚因为躲避凶手而被警督训斥。 “虽然福尔摩斯先生并没有将调查结果告知我,可他和父亲的吵架我当时看得一清二楚,哪怕只听到些只言片语,我也知道他们就是在说曾经巨额保险的事情,我了解我的父亲,如果他没有做错任何事,不会露出那种躲闪的神情,当时我的心就凉了,原来他从来不爱我,可我却犯贱似的,根本不忍心对他下手,那是我曾经求而不得、反复期盼过的父亲。” “所以你为什么又动手了?”雷斯垂德在这大段大段的讲述中根本提取不到关键词,有些心累,尤其是他在他被说‘狭隘’之后。 “因为那份合同。” 雷斯垂德顺势将合同翻开看里面的内容,大概就是聘请科林·斯科特作为金斯顿孤儿院的教师,并且具备领养孤儿的资格。 “太恶心了。”当文件朝他这边伸,他能看清文件中的字时就开始本能地干呕,“他这样的恶人,祸害我一个也就算了,可为什么要把手伸向无辜的孩子们身上。” 他刚想抬起衣袖擦拭干呕流出的生理性泪水,就被哈利眼疾手快地制止,哈利从口袋里掏出手帕塞到他手中,略带心疼,“不用还了。” 主要是沾了毒液他也不敢用。 “可他们不是伤害过你吗?”哪怕被再说一次狭隘,雷斯垂德也还是要问明白,他真的不能理解眼前这个人,明明在他刚才的讲述中,孤儿院的那些孩子并不都对他很好。 “警察先生,我以前也是这么想的,我甚至想报复回去,可母亲告诉我,他们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正是因为缺少教育。他们不会表达,只会像丛林里的野兽一样,追求着本能的温暖,伤害与掠夺背后的诉求,只是简单的一句:我想有个家。” 雷斯垂德他们听到这里,表情肃穆起来,他们从未想过,原来亚瑟杀人的真实原因,竟然是这样。 尤其是哈利,听到这里他格外难过,也格外感同身受。 “你们没在孤儿院住过,所以你们没见过那些孩子在看到领养人时有多渴盼,他们卑微得甚至可以打碎自己的性格,做好为了新家人伪装一辈子的决定,被拒绝也只会责怪自己的笨拙和丑陋,我不能说他们全都是好孩子,事实上我在的孤儿院里有很多普世定义的‘坏孩子’,可哪怕是这样,他们对家的期盼也不该成为转向他们自己的尖刀利刃,至少,也该有活着的权利。” “而我的父亲,当我意识到他连这些最基本的人权都想要剥夺时,那一瞬间的恶心和愤怒,燃烧了我的灵魂。” “先生们。”亚瑟双手举起掌心向朝上,示意自己没带武器更不会有任何反抗,他第一次露出真挚坦诚的笑容,“为了那些素昧平生的孩子还能享受阳光雨露,我愿赴地狱,死而无憾。 第28章 第 28 章 好笑吗先生们? 这句话亚瑟说得斩钉截铁, 空气突然变得沉寂。 他们不知道该如何评价他的行为,哈利蓦然想起在《犯罪心理学》试听课上讲的一个概念“道德两难”①,当时老师举了一个例子—— 5个探险家被困在洞穴, 食物耗尽,其中一个人提出要抽签吃掉一个人来维持生命。② 他当时听得目瞪口呆,代入其中根本不知道该如何选择, 而这还是在为了自己的利益,为了自己活命而犯罪,可现在亚瑟是为了别人的利益去犯罪,好像是一个更宏观,也更两难的命题。 所以, 从守法到犯法之间的界限到底是怎样的,在这一瞬间里,哈利也开始迷茫了起来。 但是,既然犯罪, 就必须接受法律的制裁,哈利和雷斯垂德沉默地捆绑住亚瑟,只有福尔摩斯, 仿佛刚回过神一般,突然开口, “你的作案手法是自己想的吗?” 亚瑟摇摇头,“不是,我是从一张报纸上得来的。” 又是报纸?哈利三人彼此对视, 雷斯垂德率先询问, “是报纸上写得有什么烦恼找他倾诉,他能给方案之类的东西吗? 亚瑟惊讶于他们竟然会知道这件事,但还是点点头, ”对,很巧,我在确认父亲这件事没多久,看到了一份报纸上刊登的这种广告,一开始我将它当成一个树洞,毕竟只要隐藏足够的信息,没人会知道我究竟是谁,甚至他们根本就不会拆开这封信,但后来,对方开始给我回消息,他们安慰我,说我不是孤独一人,有很多像我这样,身怀大义却被现实的条条框框给约束的灵魂,在对话中,我们慢慢完善了这个计划。“ “报纸在哪?” “他们指谁?” 哈利和福尔摩斯对视一眼同时开口,又慢了一步的雷斯垂德目光也紧紧锁定亚瑟。 “他们是和我一样承受着巨大痛苦的普通人,”亚瑟的神情认真,“报纸不能留下,为了我们的家园能长久留存,报纸必须烧掉,我们只选择苦命的有缘人。” 不是,又烧?哈利觉得自己快被这个词弄怕了,上次的电报烧,这次的报纸又烧,他们但凡留着是能长毛吗? 而且…… 有缘的苦命人是什么东西,这不就是一个筛选机制吗?! “家园指得是什么?”福尔摩斯反倒是很习惯,这符合他的推测,他们不可能也不敢光明正大地留下证据。 “我们把这个供我们聊天的渠道叫伊甸园。” “你们平时都是怎么联络的?” “经常变动,上次在滑铁卢桥路第二个邮筒的后面,上上次……”亚瑟仔细回忆着。 “你们怎么能确定聊天地点到底在哪?” “我会在后阳台外侧的右墙角留下一个蛇鳞沙漏,用红色填图上半部分,这是我们的标记,第二天沙漏的下半部分就会给出地点,我再将标记擦掉就好。” 还有标记? 哈利三人听到后眉头皱的更紧,可他们并没有讨论,而是选择继续盘问,“你能确定是你们在共同完善这个计划吗?” “当然能,甚至还有兄弟姐妹愿意配合我实施,”亚瑟被毒药折腾得愈发苍白的脸上露出笑容,“可惜我才知道原来罗伯特也是我的伙伴。” 哈利在脑中凭借逻辑和自己的直觉形成一个像下订单一样的结构链条:提出困惑-制定方案-诱导犯罪-实施,面前人不过是把刀,或者说是个被洗脑的执行者,是链条的最底端,真正恐怖的,是诱导并制定方案的‘伊甸园’,那才是大脑。 而真正让哈利觉得毛骨悚然的是,这把刀到现在为止,都觉得那个见鬼的伊甸园是友善的团体,里面那些不知是人是鬼的家伙,是他的兄弟姐妹。 “亚瑟,现在我们需要你把标记画出来,雷斯垂德……”哈利还没说完,雷斯垂德就迅速接下来。 “我知道,我马上让人去赫伯特家蹲守。” 安排是这么安排的,可是…… “我不画。”亚瑟勾起的唇角迅速拉平,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冷淡,“我不能再失去我的家人了。” “那些人根本就不是家人,没有家人会教唆你犯法!”哈利恨不能把他脑袋掰开来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品种的浆糊,“真正的家人只会盼着你越来越好。” “你们这样的人永远都不会懂我们的感情。”亚瑟反倒是用怜悯的目光扫视着眼前三人,低声呢喃,“破除世俗藩篱,踏碎规则方砖,让灵魂在自由中永生。” 雷斯垂德脑袋嗡嗡地带着人下去盘问,而听到这句话,哈利也头疼地开始揉太阳穴。 熟悉吗,太熟悉了,有标记、有洗脑口号、有组织名称、再来个规则手册就直接邪教组织齐活了。 他们真的很需要进行一些防邪教宣传教育,而且哈利发现这个组织选执行人还挺聪明,看看罗伯特,再看看赫伯特,要么是真傻,要么是真固执。当然也可能是又固执又傻。 眼见他很难在短时间内改变想法,雷斯垂德压着人下去继续斗智斗勇,而哈利和福尔摩斯迎来了下一个人——玛格丽特·沃克。 “说说吧沃克女士,为什么要隐瞒淡盐水的事情?” 沃克进门时依旧满脸惊慌,这是她第三次被叫出来,哈利能感觉到这对她而言压力很大。 刚一坐下,沃克就听到这句话,吓得她差点从座位上蹦起来,“我、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先生。” 她的嘴唇都在颤抖,双手从桌面上滑下去,借着桌子的阻隔不让别人看到,可依旧顽强抵抗。 “你不知道他用淡盐水洗眼睛?”福尔摩斯开口询问。 “没有。” “可是乔治看到你们俩在休息室,他跟你炫耀了儿子给他买的淡盐水,还在你面前冲洗眼睛。”福尔摩斯上身前倾,语速加快。 乔治又看见了?可他作为主演,当时不该在台上吗?哈利控制自己不要露出异样的表情。 真行啊夏洛克,你又诈别人。 “那、那可能是我没注意到。”沃克结巴了一下,没意识到自己被骗,反而是顺着换了一条思路。 “既然你没注意到那瓶淡盐水,你为什么要在斯科特上台后返回休息室?”福尔摩斯也跟着转换角度。 沃克没想到连她重新回休息室的事情都被知道了,可她还是故作镇定地找借口,“我要给科林拿东西。” “什么东西?” 她明显还没想好要怎么编,一下子愣住了。 “不,你不是去拿东西。”哈利灵光一现,突然抓住了毛线球的线头,串联起整个事件,“你是去消灭证据。” “什么证据,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先生,难道警察就可以随便指控别人了吗?” “那你告诉我,在知道你的恋人科林·斯科特先生身体不适还坚持上台,你没有在台前观察他的情况,没有在后台等他下来及时搀扶,而是选择去了休息室拿东西?”哈利的语气也带着轻微的嘲讽,“而且还说不出来自己要拿什么东西。” 沃克辩解的话消弭无踪,她张了张嘴,被哈利的话扰乱思路,开始努力想找出一个比斯科特身体更重要的东西,可惜根本没有。 “而且你在看到斯科特用了淡盐水眼睛没有好转,反而身体更严重时,不仅隐瞒淡盐水的事情,还返回休息室。真是好‘高明’的巧合夫人,那么现在,我可以明确地告诉您,凶手亚瑟·赫伯特已认罪,您的隐瞒毫无价值,还是坦白为好。” 哈利的话刚说完,一直沉默观察的福尔摩斯突然开口,虽然是疑问句,但似乎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玛格丽特·沃克,或者该叫您玛吉·赫伯特女士对吗?” 沃克的双眼猛地瞪圆,她没想到已经过去这么多年,还会有人能发现这个秘密。 她本能地想反驳,但触及到那双坚定的眼眸时瘫软地靠在椅背上,失去辩解的力气。 他们已经知道了一切,即使她再多遮掩,对方找个赫伯特家的人一认便知。 玛吉·赫伯特? 可夏洛克不是说过,当时赫伯特家适龄的女孩只剩下赫伯特夫人一人了吗? 等等! 她还有个‘据说’病故的妹妹。 哈利倏然抬头,所以当初她妹妹也逃开家族了? “对,我就是玛吉·赫伯特。”放弃抵抗后沃克夫人的表述也变得平静透彻,再也没有之前的遮遮掩掩。 “我从小体弱多病,和姐姐是截然不同的人,我很羡慕她能在冬天出去玩雪,夏天在河边野炊,这是我从未有过的体验,可是先生们,我从来没有因此嫉妒过姐姐,她是全世界最懂我的人,她会每天为我的屋内放一捧沾着露珠的鲜花,在冬天双手捧雪到我面前,让我戳几下,所以当她得知我爱上了照顾我的家庭医生时,也从没有指责过我,反而是真诚地替我考虑,当发现沃克先生值得托付后,瞒着家里帮助我私奔,还将自己攒下的钱全都给了我。” “她有着比任何人都柔软善良的内心,如果这个世界只有一个人能得到幸福,那我会衷心祝愿是她。可偏偏,她却碰上了那个卑鄙无耻的斯科特。”沃克提起斯科特眼睛充斥着血丝,咬牙切齿仿佛想将人生吞活剥,完全没有一丁点恋人的感觉。 “那你又是怎么察觉到斯科特有问题的?”哈利有些好奇,毕竟赫伯特一家子到现在为止都没反应过来。 “因为我的爱人。”提起他,沃克的眼眶微红,“或许你们听说过,他是因为胃热病死的,可实际上,在他将遗体捐赠给医学院解剖后,得到的结果却是砷中毒,因为他的工作经常会用到砷化物以及其他药物,再加上他本人有时候确实也不太注意,久而久之……” 沃克吸了吸鼻子,平复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道:“也正是因为他的离开,我才意识到原来砷中毒可以伪装成胃热病死亡,这让我突然回忆起活泼的姐姐在生产后为什么陡然虚弱那么多,以及斯科特因为胃热死去的夫人和孩子,先生们,当时有种直觉告诉我,那根本就不是什么胃热病。” 沃克一直放在桌下的手攥紧成拳,用力压在桌上,“我的姐姐因此了无音讯,甚至已经死在不知名的角落,为什么他能活在阳光下?他必须付出代价!” “所以你购买了砒-霜溶液,就是想让他亲自尝尝中毒的滋味?”哈利了然。 “不止是这样先生,”沃克摇头,“在跟斯科特接触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姐姐的孩子回来了,就是亚瑟,那个孩子和姐姐一样的纯善可亲,他像是清晨的露水般透明,根本就不是斯科特的对手,而事实也确实如我想象中那样,他的身体慢慢虚弱下来,我意识到,该动手了。但我怎么也没想到,原来这个孩子也有自己的想法,当我察觉到淡盐水里有问题时已经来不及了,我早该动手的,都怪我!” 沃克的脸埋进掌心,声音呜咽,能明显听出在哭泣。 “可你为什么不早点跟他相认?”哈利百思不得其解,如果亚瑟知道自己还有全心全意爱他的家人,是不是就不是贪恋那个什么‘伊甸园’的虚假安慰,就不会走上犯罪的道路了? “我要怎么跟他相认先生,难道要让他知道他的姨妈想杀了他父亲?”沃克痛苦地摇头,“他明明那么盼望有个父亲,可那人偏偏是个畜生。” 所以这成了无解的命题,哈利摇头叹息着,千言万语都是那个斯科特的缘故。但是…… 他还是将亚瑟的心理情况简单跟沃克说了一下,不为别的,就是希望能靠沃克的感化让亚瑟放弃那个‘伊甸园’,协助他们击破这个组织,也或许有可能,降低些惩罚。 而且,他感觉要是再没人去帮帮雷斯垂德,那家伙会疯。 * 不知道沃克过去有没有帮上忙,可实际上因为雷斯垂德还没回来,哈利只能自己先返回汇报情况,在马车上,他和夏洛克商量好,对方还是在大厅等他。 毕竟大厅离办公室比较远,想来卡尔这样的绅士,责骂声应该不会传到大厅吧,哈利在内心盘算着。 至于夏洛克为什么没有回学校…… 虽然演出还不到一半就喊停,委托人也明显不可能继续付尾款,但好歹剧院支付了工资,代价是福尔摩斯等人还要再抽时间演出一次。 而有了钱的福尔摩斯决定先去蒙塔格街把租金交上,哈利也跟着去认认门,方便之后给他‘拉生意’。 “事实上,因为你上次在报纸上的褒奖已然为我揽来不少生意。”福尔摩斯笑着说,“就如这次委托。” “毕竟你不该像守财奴凝视着保险箱中的金币那样,只在家为自己鼓掌,你的才华可以拯救更多人。”③ 他说完,特意观察了一下夏洛克的耳尖,果然微微泛红,他的友人似乎总是不能接受直白的夸奖,哪怕他实际上比他说得还要优秀。 然而轻松的心情在马车抵达苏格兰场时戛然而止,哈利在门口默默运气,最后双手握拳,僵直地走进大门。 其实已经有同事率先回苏格兰场了,因为他们不止需要亚瑟的标记,还需要通过亚瑟跟罗伯特的表述撒网式寻找符合条件的报纸。 这才是天大的难题,从1861的知识税被完全废除后,所有约束报业发展的旧条例都被废除④,天知道算上街头的三流小报伦敦到底有多少家报社,而且很多都是给钱就能刊登,甚至不多做审核。 但现在的重点不是这个。 哈利在卡尔办公室门口反复磨蹭着,就是不敢进去。 “你在给我擦地呢?”卡尔早就听见外面的动静了,等一会儿都没人进屋,不耐烦地打开门,见这人背对着他嘴里还嘀嘀咕咕的,他直接薅着哈利的衣服领子就将人拽了进去。 哈利甚至不敢大力挣扎,顺着力道被拉了进去,眼睁睁看着卡尔将门重新关闭。 光明渐渐从门缝中消失无踪。 “警督。”哈利垂着头,表现得低眉顺眼。 “别叫我警督,我该叫您警督。”卡尔一出声就满是阴阳怪气。 “我错了。”哈利站得笔直,更加乖巧。 “但你不改。” “我真的错了警督。”哈利的手指紧紧搅着衣摆的布料,他本来以为挨骂是最难过的,现在看来,不挨骂更难过。 “你错了?伟大的哈利·查德威克先生,你能有什么错,错的是我,”卡尔冷哼一声,视线锐利地上下扫视他的‘徒弟’,他就不明白了,明明看着挺乖顺能干的,怎么就能整出这么多事情来,一共出了3次任务,3次都不省心。 “上个月,我刚跟你说过谨言慎行,你的一举一动不仅代表你自己,还代表着苏格兰场,这个月你就卡着人家脖子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说人家是凶手。” “上上个月,我是说当警察不能胆小,你行,你厉害,你这倒是听话了,这个月就敢把命交出去赌一时意气去试毒。” 卡尔越说越生气,手上的羽毛笔咔地掰成两节,听得哈利身体跟着抖了一下,觉得下一个要变两节的就是他。 “你是不是觉得其他警察都是死人,就你能挽救你同伴的清白?” “我不是。”哈利赶紧抬头,连连摆手,他只是…… “我就是有点着急。”他轻声嘟囔着。 “一着急就犯浑,你脑子长着就是为了过警察体检线的吗?”卡尔恨铁不成钢地抽出根新羽毛笔敲哈利脑袋。 虽然力气看着很大,可羽毛笔能有多疼呢,就像卡尔虽然看着冷硬,但心里是很柔软的。 而他终究是让卡尔又一次为他担心了。 哈利和卡尔视线交汇,他郑重地鞠躬,“对不起,警督。” “在入职前,厅长就跟你们说过苏格兰场的历史,我们的存在当时受到多少抵制,多少人认为我们是不像士兵的士兵,没有英勇冲锋,只会在街头巷尾‘徘徊’;是秩序的‘破坏者’,不维护公序良俗,只会制造无端的‘麻烦’;是权力的附庸,不坚守公平正义,只做贵族的‘走狗’……” “我们能一步步走到今天,来之不易,而你的一次越界行为,可能会让无数前辈的努力化为泡影,让我们与公民之间的情意倒退十年。哈利,如果你不能控制自己的大脑,那我只能说,警察这支队伍不适合你。” 警督又一次说出了劝退的话,但不是上次那种愤怒暴躁,而是叹息又平静。 哈利的眼眶发酸,他好像,总是给警督、给苏格兰场带来麻烦。 可是在一次次的任务中,他又好像真的有那么一点点,喜欢上了这份工作。 喜欢上能为无力之人伸张正义的过程,还能得到应得的报酬和嘉奖,而且…… 是与系统无关的喜欢,也正是这种喜欢,才支撑着他哪怕肉疼的花钱,也没什么反抗地听课。他是想当一名,也许没有很好,但差不多算是合格的警察的。 “真是对不起,警督。”可千言万语挤到嘴边,哈利也还是只会道歉。 “哎。”卡尔长叹一口气,他的‘徒弟’每次道歉都那么真诚,让他根本骂不下去,只能问一声,“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看着哈利的头摇得像飞速旋转的风扇,卡尔突然更想问一句,确定那酒里没毒? 他怎么觉得这‘徒弟’更傻了。 “《警察训令》30遍,明天交给我。” 领了罚出门,哈利的心情反而轻松很多,直到他在转角,听到同事的议论声—— “你就是那个‘哈利弹力球’拼了命要证明无罪的夏洛克·福尔摩斯?” 原来他的经历已经被提前回来的同事当成谈资了,哈利郁闷地用脑袋轻撞墙壁。 “什么叫‘哈利弹力球’?” 啊这个…… 哈利突然想出去打断这场交谈,他不希望他的朋友知道,原来他在苏格兰场还有这种外号,哪怕夏洛克对他的胆小心知肚明。 可还没等他走出去,其中一个同事已经迅速且流畅地表演了出来,就是他曾经躲在夏洛克身后的场面。 那滑稽的蹦跳,就像个弹力球。 他们本以为福尔摩斯会像每一个看过‘表演’的人一样笑出声,就连哈利都在丧气地等待着好友嘴角上扬,却没想到,福尔摩斯出乎意料的冷静,甚至冷漠—— “好笑吗先生们?恕我直言,我没有看到一丝好笑的理由。我十分清楚你们秉持着为了公民利益不惜牺牲生命的崇高信念,但哈利没有停滞不前,他的进步足够令人惊叹。我认为敢于直面自身弱点并努力克服的人,同样值得尊重。甚至更极端些,我们号称日不落帝国,该有足够的底气和宽容给胆小的人一个喘息的空间,而非用嘲笑打击他们的勇气,我想这才是作为日不落帝国的门面——苏格兰场该有的风度。 哈利转过身倚着墙,慢慢滑坐在地上,平复自己酸涩又激荡的心情,在心底将刚才的话补充完整。 他喜欢这份职业,不仅是能伸张正义,得到合理的报酬,更是因为—— 这份职业得以让他在这个慌乱的年代里,认识夏洛克·福尔摩斯。 第29章 第 29 章 他配吗?他不配。 等哈利重新站起来时, 大厅的众人已经从刚才有点尴尬的氛围中挣脱开,他能察觉到同事们略显躲闪的眼神和沉默退让的动作。 他的同事绝非坏人,只是几乎每一个都带着, 或者强装出‘硬汉’思维,因为他们是警察,警察的身后就是人民, 他们退后的每一步都意味着民众的不安和溃败,所以只能无数次‘洗脑’自己是不怕死不怕痛的钢铁巨人,但哈利的出现,陡然打破了这微妙的心理平衡,他真实的表达出自己作为人类面对危险的恐慌, 和这个硬汉的世界格格不入,所以被警督们当作反面案例,反复强调过多次,而那些听讲的警察们见到他被批评, 自然就会因此更加树立起‘警察不能怕死’的意识,也会天然‘抱团’证明他们和他不一样。 这些哈利都懂,事实上, 这些比起他曾经经历过的挫折和白眼而言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他们除了会开点‘不适宜’的玩笑外, 日常还是照顾他的,因此他也以为自己不在意。 他本以为自己是不在意的。 可当友人坚定的站在他身前时,哈利控制不住的鼻腔酸涩。 原来他是有过委屈的。 他也习惯了自己忍受委屈。 但实际上, 他也是稀里糊涂的第一次当警察, 已经很努力在融入了。 不过没关系,哈利揉了揉鼻头,依靠这个小动作把情绪重新压回去, 扬起笑脸,这次、不,以后都不一样了,因为他有…… “夏洛克!我汇报完了,我们回去吧。” 他们还要去把房子租下来,时间不等人。 蒙塔格街?*? 靠近大英博物馆,这个地理位置是福尔摩斯精心挑选过的,他可以借此“隐身”于博物馆内部的阅览室里,潜心钻研完善他的“演绎法”,虽然哈利不知道他是怎么得到的读者券。 只是…… “房费每天5先令?”哈利倒吸一口凉气,怎么不去抢? 而这也是他必须要来跟福尔摩斯一起谈租金的原因。 * “3先令2便士?”房东先生没想到刚来就砍了这么大的金额,一瞬间眼都瞪圆了,“这太不合理了先生,要知道我这里可就在大英博物馆附近,你很难找到如此兼具艺术氛围与人文情怀的地方了。” 哈利看着市侩的房东,很难将人文情怀与这个屋子联系起来,而且他不谈屋子里面,只说外部环境,还指不定屋里是不是藏了其他问题,哈利凭借打工时四处租房的经验,狐疑地上下扫视着房屋,而后他能明显感受到房东的紧张。 “先生,事实上博物馆没人会天天去,但您房子清洁条件似乎不怎么样,”哈利仔细敲了敲马桶的材料,也不知道房东是什么样的人才,能选择这种便宜却唬人的材料制成的简易铰链式马桶,“看来‘大恶臭’事件并没有给您带来太多警惕,不如您看我们找人来查证一下?” “别,别别别先生,”房东抬起手摸了把汗,他从未想过自己的小把戏会被这样干脆拆穿,“这样,您看我们各退一步,3先令6便士,我更换好卫生间的马桶,您这边再有什么诉求也可以提出来,我们没必要为这点小事惊扰政府官员,您说是吧。” 哈利偏头看夏洛克,得到微不可查地点头,但依旧战斗力旺盛的补充条款,“先生,马桶维修是您应尽的义务,但是既然超出4便士,我们还需要您这边负责每天至少2枚鸡蛋的一顿早餐,毕竟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对吧。” 2枚鸡蛋才不到2便士,实际上还是让了点优惠的,哈利自认这是他能让利的极限,毕竟他一会儿还要仔细检查房屋内部有没有其他问题,一下逼急了房东也不好,夏洛克还想住呢。 房东左思右想很久,最后一咬牙点了头,他也知道面前的两位青年不是什么好惹的主,可对方能一下付清半年的租金,这在他眼里相当有诱惑力。 虽然是第一次租房,但福尔摩斯提前过来看过几次,他观察过客厅能否透进阳光、墙上是否有霉斑、甚至还在晚饭之际过来探查屋子里的隔音效果,都没有问题。除了要价较高外,他找不到缺点。 所以哪怕知道哈利拥有丰沛的“生活经验”和极强的砍价能力,福尔摩斯也依旧没报希望的带足了钱,但从未想过,房东竟然会在马桶这种地方“设置障碍”。 3先令6便士还额外附赠一顿早餐,福尔摩斯惊叹的目光隐晦地落在旁边人身上,在这物价飞涨、房东比狐狸还狡猾的年代,简直就是房屋谈判的奇迹。 哈利之后又零散地找出2、3处问题,房东在签完协议拿到钱找人上门处理后,几乎是如同受惊的野兔般迅速拉开房门冲了出去,硬是晃动着臃肿的身体跑到马路尽头,都没敢在门口拦马车。 “不至于吧。”哈利嘟囔了句,他其实还想问问房东有没有不需要的木头架子之类的,他觉得夏洛克床头有点空,适合放个床头柜。 捕捉到友人的话语,福尔摩斯眼眸低垂,只是嘴角控制不住地扬起,有些促狭地想着,估计房东在收下半年租金前是不会再来了。 鉴于屋子还需要休整,福尔摩斯的东西没完全收拾好,圣詹姆斯又离这里太远,哈利索性再次将夏洛克拉回家里。 明天可一定得记住穿好衣服再下来,哈利在心里默念数遍。 哈利的案件报告还没写完,而且还有30遍《警察训令》他哀叹着瘫在书桌前,看得福尔摩斯有些好笑。 “我替你抄一点吧。”手里没有报纸和案件,屋子上次也观察过一圈,小提琴没带过来,化学实验更是想都别想,福尔摩斯发现自己没什么事情可以干,不如跟哈利一起抄写。 而且…… 他的睫毛随着眨眼上下颤动,不用猜也知道,这次的30遍是因为他的事情,他能理解苏格兰场的愤怒,哈利应该展现出苏格兰场的公正公平,展现出苏格兰场的严谨清正,但是,当对方无条件的站在他面前,哪怕在证据面前也信任他就如同信任自己一般,这是事后多少探查也无法带来的,是可以将后背放心交托的安全感。 他为此感激。 福尔摩斯难得有些感性,但这份心情并没有持续几秒,因为…… “老天,夏洛克,你怎么模仿的这么像?”哈利本来想拦住夏洛克的抄写,毕竟字迹不一样被卡尔发现只会更惨,但是,三清在上,这也太像了吧。 “说实在的,我亲爱的朋友,你的字迹相当容易模仿,它就像印刷字体一样规整,只要控制间距一致、高度统一,注意弧度圆润不带弯折,就没什么人能认出差别,当然,拿着放大镜看肯定躲不过,但我想你的上司应该不会用放大镜看这抄了又抄的30遍吧。”福尔摩斯被打断思路,偏头调侃,“我倒是好奇,这种仿佛可以量产、毫无个人特点的字迹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他一贯喜欢根据信件推断人微小的特点,但哈利绝对是个例外,毕竟字迹显示这个人应该非常刻板守规矩,可不会如此鲜活。 哈利摸了摸鼻尖,该怎么说呢,夏洛克,在他的家乡,有个非常著名的字体——“衡水体”。 别管什么个人特点,只要能让阅卷老师喜欢,就是好特点。 而且他也还是会一些锋芒毕露的连笔字的,可在跟夏洛克写信的时候,他就是控制不住地会越发规整起来,毕竟这种字体能讨得千百位阅卷老师欢心,想来夏洛克也不会拒绝吧。 他总是抱着这种心情书写,因而夏洛克也从未见过他笔记横飞的一面。 不过反正罚写的字迹也需要规整有态度,哈利就没有过多辩解,反倒是在看向夏洛克手指时,突然回忆起之前的困惑,他眯起眼睛,身体侧向旁边人,指关节敲打着桌面,“我不过是不自觉地模仿印刷体,但有的人可是又一次‘擅闯’私人领域。” “警官先生,”福尔摩斯放下羽毛笔也配合地转身直视对方,好笑地开口,“请发表你的高见。” 两人就在书桌一侧、彼此手肘都能触碰到的距离里进行不严肃更无关严谨的“拷问”。 倒也没什么高见,哈利抿着嘴,敲打桌面的手指停在半空,他总不能说自己是在案件回溯里发现的问题吧,但这么“放过”他又不死心,索性开始从逻辑入手,“如果你的钥匙来得合法,那当时你肯定会带我一起过去。” “没有肯定警察先生,我只是推测斯科特先生家中有线索而不确定,为了不耽搁查案,我们分头行动是最好的方式。” 这么说好像也有道理。 “但我的存在是一种作证,万一今天你发现的不是文件,而是别的什么,赫伯特否认证据来自他家中,你需要我证明真相,所以以你的严谨和仔细,你会带着我过去。” “那我为什么不就近找当地的治安官?事实上,在今天的事情,你的公信力并不如治安官,”福尔摩斯本能地辩解,但察觉到自己的失言后脸色变了一下,又迅速补充,“如果不涉及法律,治安官只会选择庇护更为亲近、且属于他管辖范围的赫伯特。” 不像哈利,会坚定地选择他。 后半句他噎在嗓子里怎么也吐不出来,还是咽了回去。 事实上,哈利并没有在意夏洛克的失言,反而是挠挠头觉得对方说得有道理。 不对,他不能被带着跑,到底哪里有破绽? 他眉头紧锁,反复回忆着当时的情况。 对了! 哈利猛地抬头,眼神像是发现新大陆一般锃亮,“乔治当时说斯科特朝你扔了个亮晶晶的东西?” 他重复了一遍,跟福尔摩斯确认。 福尔摩斯似是没想到这句话隐藏在那么多信息中还是被觉察到,一边暗叹哈利的敏锐,一边点头,“确是如此。” “但斯科特家的黄铜钥匙是哑光的。”哈利回忆起当时福尔摩斯举起钥匙,不知道是有意无意地正好对着光源,制造出亮晶晶的效果,这才让乔治点头。 但话又说回来,在嘈杂的环境中乔治还能听见两人的零星对话,站得距离不可能远,这种距离下还描述为亮晶晶的东西,只能说他根本就看不清那东西是什么—— 他是个近视! 哈利在脑内飞速串联起逻辑线,而且 文件、赫伯特这些关键词,他才不信斯科特真是让夏洛克去家里找文件,尤其是之前两个人还在争吵,斯科特说要弄死夏洛克,还说知道的太多没好处…… 等等! 哈利像是找到最后一块拼图一般,话语如连珠炮似的飞出—— “斯科特根本就不是委托你,而是他知道你在调查他,他想要得到你调查他的文件,威胁你不能告诉赫伯特,那个亮晶晶……” 哈利卡住般双手使劲拽了拽头发,像是想把灵感拽出来,斯科特要什么东西才能跟文件相关,文件不可能带在夏洛克身上,不然他会明抢,所以说只能是文件装在一个地方,一个斯科特得不到的地方。 “亮晶晶是你柜门的钥匙!”哈利腾一下站了起来,“你的钥匙才是亮面的,形状比斯科特家的钥匙小了一圈,乔治更看不清了,只能看到亮晶晶的东西。” 哈利他大部分都说对了。 当时的他确实在跟斯科特因为调查旧事起了争执,而后斯科特说要他柜子的钥匙打开检查有没有文件,斯科特当时眼睛眯着凶神恶煞,脸也气得涨红,以至于福尔摩斯到现在为止都不知道对方当时的眩晕倒地是已经点了颠-茄还是真的被他气到发昏。 但他确实借着搀扶的机会将一把废弃钥匙塞在对方手心,并且告诉对方乔治正在看他们,如果他不控制一些情绪和音量,造成的后果大家都不愿看到。 斯科特似乎是觉得他在威胁他,更认为这把钥匙不可能是真的,所以直愣愣地扔了回来,也就出现了乔治看到的那一幕。 而乔治并不是特别坚定的人,在语言的劝导下,他会补充自己的记忆。 所以,当福尔摩斯从斯科特衣服里发现钥匙时,一个大胆的想法诞生了。 但他从未跟哈利提及,事实上,如果对方是个侦探、话剧演员……是任何一个角色,他都敢无所顾忌地拽着朋友一起探险,但哈利是个警察。 他不能知法犯法。 福尔摩斯知道自己有很多可以辩解的地方,就比如哈利没有证据证明那个亮晶晶指得是他的钥匙,再或者乔治已经佐证,哈利的推测毫无意义,可他什么都没说。 就是这份沉默,让哈利知道,他猜对了。 哪怕乔治作证,但夏洛克就是又一次的,钻了空子。 哈利捂着脸低叫一声,他的朋友胆大到让他心惊。 可是…… “我不知道。”哈利跌回座位,手背搭在眼睛上就像是逃避现实般重复,“没有猜测,没有询问,乔治说得才是真相,我什么都不知道。” 福尔摩斯的眼睛睁大,怔愣地望向对面,他似乎,再一次被选择了。 是正义之下,毫无顾忌的偏袒。 不知道为什么,心底的一块角落里,隐秘的露出欢愉,就像是通过演绎法第一次说出对方职业,得到夸赞和惊叹的欢愉,不,好像比那次还要更强烈些。 “但是夏洛克,运气与巧合都是有限的,你不能保证次次都有像乔治这样‘恰好’的人存在,你的行为很危险。”哈利过了好半晌才放下手,眼睛直直盯着好友,再想到罗伯特手里的纸条,后怕更加严重,“之前你不在的时候我们查到了罗伯特手里有张纸条,上面写的嫁祸给你,你已经被盯上了明白吗,你不能再这样了夏洛克。” 那双藏在角落的眼睛,就像游走于草丛中的毒蛇,哪怕夏洛克遵纪守法都会故意栽赃,万一发现了他的行为越轨,那会造成的后果哈利想都不敢想。他拉住旁边人的手腕,力道之大让攥紧的地方一瞬间就红了,“你的才华应如熠熠星辰,倾洒于荒芜之地,照亮蒙昧、穿透阴翳。” 而不是毁在阴暗的角落里。 虽然听过很多次,福尔摩斯依旧会被哈利不含蓄、甚至说是过分的赞美而羞赧,上次是纯白,这次变成星辰,他甚至有些分神地开始思考哈利平时会看什么书,是不是全都是些带着异域风情的夸奖语录,毕竟他们国家的绅士都不这样。 但哈利只是固执地攥着他,眼睛盯着他一动也不动,最后,福尔摩斯还是在友人的注视下点头,如果今天不做出承诺,他都怕哈利会不安到睡不好觉。 夏洛克惜言如金,只要他答应了就不会有问题,哈利松了口气,继续和案件报告奋斗。 他一边写着记录,一边唉声叹气,从私心里,哈利真的很希望亚瑟能从轻处罚,他知道对方杀人不对,可他还是那个想法,在道德两难面前做出的决定本就不能圆满。 福尔摩斯本来是安静抄写的,可在听到第3声叹息时忍不住偏过头,只见哈利抓耳挠腮许久写不下一个字,甚至开始揪羽毛笔上的毛。 “哈利,案件报告我可不能替你写。”福尔摩斯语气里带着调侃。 “我知道。”走神被抓到的哈利带着尴尬扣了几下羽毛笔,最后还是没忍住扔掉笔,转头看着旁边人,“我只是觉得亚瑟·赫伯特有些可惜。” 他将曾经学过的两难问题换了种方式讲给夏洛克听,“你说在这种情况下,人真的能做出完全正确的选择吗?” 福尔摩斯愣了一下,哈利思考的角度是他没有过分探究的,道德两难,这个观点确实足够烦扰,但是…… 他的声音还是冷淡且直白的,“从你说的故事里,我无法给出圆满的答案,事实上,为了活命而选择抽签分食一人这件事,符合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并且人在社会群体中坚持秩序和法律不是难事,在面对危险情况下短期意志坚定也并不困难,你的例子真正可怕的是远离人群,缺少群体的约束,并且长时间饥寒交迫,意志与本能的长期抗衡会导致意志溃败也情有可原,我没有真实经历过这个场景,不能给你一个绝对的、符合公序良俗、遵循法律准则的保证,但是……” “我的朋友,你可能被他的言论迷惑了。”福尔摩斯的眼神里带着绝对的冷静,像是冰块一般,将哈利思考到发热的大脑降温。 “我承认他为了素昧平生的孩子们动手有他的正义性,但他绝非你想象中的两难。不论是他身体的中毒反应、斯科特的毒药,都会成为证据,只要他找到苏格兰场,我相信像你这样的警察绝不会置之不理,更何况从他寄出信件到得到下毒方案,这中间有无数次可以反悔的机会,但他都没有终止,他不是那两个无法争辩的幼童、并非产后虚弱的夫人、更不是受人歧视的孤儿院少年,他是一位接受过教育、但对警察没有信任的成年人,可这并不该成为从轻处罚的借口。成年人,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任。” 福尔摩斯言辞恳切,眼神里也带着坚定,“这件事能反应的,只是我们目前侦查手段不健全、法律条文有待完善、医生的医疗水平还需发展、甚至是警察的公信力应该增强,与道德两难无关,而这几件事的发展,或许要经历漫长的时间,但我相信,包括你我在内的无数人将为之奋斗终生。” 哈利怔愣地看向福尔摩斯,明明夏洛克的语气轻淡到像是一阵微风,可话语间却许诺出自己的一生,他相信夏洛克会说到做到,但同时,他也会一次次为对方身上闪烁的正义与使命感而震撼。 “嗯,我将穷尽全力,捍卫法律威严。”或许人都是趋光的,哪怕是像他这样怕死的人,也无法抵抗地攥住福尔摩斯放在椅背上的手,像是在忠诚宣誓。 然而…… “你先捍卫你的案件报告吧。”福尔摩斯转头看向窗外,伦敦的浓雾依旧厚到令人窒息,“别忘了突出那两张纸条的价值。” 他看向哈利叮嘱着,这两张轻飘飘的纸条,像是无形的手,轻易地将赫伯特与罗伯特的命运纠缠、玩弄,“我们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下面隐藏的巨大冰砖,才是真正的危机。” 福尔摩斯双手指肚相触,抵在下巴上,“我有预感,硝烟恐怕要弥漫开了。” * 两人自从那晚结束后,就再没有碰面,明明距离更近了些,但搬到蒙塔格街的福尔摩斯像是真正开启了事业版图,时常不在家,但还是会在收到哈利来信的第一时间回复。 哈利虽然还是会每周给福尔摩斯写信,但脑海中时不时就会浮现出那晚夏洛克坐在桌前看向窗外,灰蒙蒙的雾霭像帷幔般笼罩着前路,他的眼神空濛,但哈利能从他话语中听出认真。 “硝烟啊……” “什么?什么硝烟?”雷斯垂德进屋时耳朵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疑惑询问。 “不,没什么。”哈利回过神。 这家伙真是跟福尔摩斯学坏了,都开始神神秘秘的,雷斯垂德撇撇嘴,“你嘴里就没一句能懂的词,上次那个孟乔森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那叫代理型孟乔森综合征,哈利无奈叹气,这还是他在困惑斯科特的行为为什么如此割裂时,被系统忽悠着买了犯罪心理学课程后知道的新名词,大概就是说通过故意制造或者促成子女生病而得到他人同情和关注①所以赫伯特还有他永远都无法成年的两个哥哥从来就没有得到过父亲的爱,所有的爱都是伪装。 可这个名词他当然不能跟雷斯垂德说,这个理论1977年才能提出啊…… “你过来找我干什么?”哈利拙劣地转移话题,雷斯垂德也没太在意,“卡尔警督说一起开个会。” 哈利看着雷斯垂德这么轻描淡写,本以为就是例行会议,讨论一下最近工作有什么不足之类的,然而…… “圣乔治火焰火药厂发生工人罢工,为了防止罢工演变为暴动,我们现在要接替军队的职责先过去探探路。” 火药厂、罢工?! 这几个词哈利都认识,可连在一起就让他头晕目眩,好家伙,真字面意义上的硝烟四起啊? 还有…… 他盯着自己腰间别的木制警棍,想想罢工的地方在火药厂,瞬间也开始考虑罢工的可能性。 他配吗? 他不配。 第30章 第 30 章 老兄,你怎么在这? “这次的罢工和之前不同, ”卡尔将地图摊开,“首先,罢工地点为火药厂, 火药厂的工人势力有限,且工厂选址偏远,难与其他工厂形成联动, 不足以制造舆论掀起动荡;其次,按照逻辑,一般在罢工前夕,工厂的生产效率会不可避免地下滑,次品率升高, 人员之间的沟通交流更为频繁,可上周政府的例行巡查里以上迹象均不存在,甚至该厂还因为生产效率提高而得到奖励金;最后,他们的诉求时刻在变动, 已经反复出现了三次改口,这一切都很不正常,不过目前还停留在可以交流的阶段, 我建议迅速介入,不要将罢工激化为暴动。” 卡尔是从军队里调任过来的, 面对罢工,他的经验是最丰富的,所以所有人都安静地听他阐述, 厅长更是让他总领全局, 所有人员听他调配。 随着一批批警察出动,哈利和雷斯垂德自然也不例外地跟随着卡尔出发。 可一路上,哈利只觉得手心里的汗出了一层又一层, 他的手在侧边裤缝不停擦拭,直到裤缝都浸润也没有丝毫缓解。 “他们,不会丢炸弹吧?”哈利小心翼翼地瞟着上司,他知道对方肯定看不过自己胆小的毛病,但是那可是炸弹,砰一下骨头都能碎成渣。 而他呢,只有个木棍。 哪怕是把枪也行啊。 卡尔没有开口,倒是雷斯垂德被哈利的脑洞惊了一下,“老兄,你该不会认为那些工人知道火药配方吧?他们可是各个环节无法沟通的。” 炸-药的制作环节当然要分步骤分隔开,而且配方全程保密,每个环节只生产一部分原材料,最后的组装更是慎之又慎,如果一个工人进去就会制造炸药,那他们可能就真成了日不落帝国,和太阳一起升天了。 “我当然知道,”哈利没好气地嘀咕,“你都说了各个环节没法沟通,但实际上他们现在就是组织到一起罢工了。” 人都聚在一起,那谁还能保证没有炸-药被悄悄制造出来,‘砰’掉他们? “如果有炸弹,他们就不用叫嚣着谈判了。”卡尔捏了捏眉心,被两个‘徒弟’的辩论弄得无语,一个说不到关键,另一个紧张到根本没有思路,全凭直觉吓自己。 “哦,哦哦。”哈利的脸一下涨红,警督一句话显得他好蠢。 “对于刚才我说的内容,你们有什么想法吗?”卡尔试图靠转移话题来缓解哈利的紧张,也激发起雷斯垂德的灵感。 “这是一场有组织的行动,”雷斯垂德一直回忆着哈利刚才紧张之下的言辞,全身汗毛直立,这个罢工席卷全厂,但是按照逻辑部门之间不该有联系,所以也就是说各部门间都有领头人,分别向本部门传递消息,层层部署下去,并且他们还得是在部门中较为活跃的份子。 可这样的一批人,却一直没有被火药厂觉察,万一他们真的掌握了火药配方…… 雷斯垂德的额头渗出汗水。 “而且他们好像……”哈利的指尖在掌心扣出一枚枚月牙痕迹,“好像在拖延时间。” 他的牙齿紧咬嘴唇,半晌顺着直觉吐出这句话,他也不确定在紧张之下自己的直觉能对几分,但是如果真的在拖延时间,那他们必有所图。 等待支援? 不对,那地方太偏僻,而且消息目前封锁的很好。 销毁证据? 那几个头领一会儿去谈判就能看个清清楚楚,没什么值得销毁的。 哈利的思路一条条出现,又一个个被自己否定,难道说…… 他的脑袋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会不会有人在凑火-药的配方?” 集结的人群已经足够,消息沟通顺畅,哪怕原材料给的并不确定,可多凑几次未尝不能找出答案。 “什么?!”雷斯垂德被哈利的思路惊到,可是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两个人一时间坐立难安,在车座上动来动去,雷斯垂德是恨不能下一秒就赶到现场制止不法行为,哈利倒是在赶赴现场和赶紧跑路见来回拉扯,但紧张的情绪丝毫没有缓解,反而越加浓烈。 他的牙齿啃咬着嘴唇的死皮,双手抬起放下就像他摇摆的心情,他们晚去一秒,炸弹就可能制作出来,原材料还就在现场,后果想都不敢想。 但还是那句话,他拿什么跟炸-药抗衡? 用他的血肉之躯? 然而到了最后,他还是强忍着安慰自己,他可以的,院长爷爷在天上保佑他呢。 他一瞬间迷信得在脑内把中西方神佛求了个遍,最后深吸一口气,随时准备冲到现场。他还记得自己曾经跟夏洛克说的那句话—— 竭尽全力捍卫法律尊严。 或许这就是该应验的时候了。 卡尔一直在观察着两个人,当看到哈利从慌乱慢慢变得沉着,雷斯垂德的眼神也坚毅起来时,不免欣慰,开口给出一剂强心剂,“这些情况我们前期都分析过,厅长也向上打了报告,这次表现优异的5名警察,会提前给配枪作为奖励。” 配枪! 哈利的眼睛陡然一亮,光是听见这个词就感觉自己的生命值都在库库上涨。 他必须要努力了。 当然,得在能保住命的情况下。 * 当他们赶到时,已经从罢工发展成小规模暴动,尤其是几个原材料区,像是雷-汞、硝化纤维和强-棉的几个区都开始混乱起来,哈利听着眼前一黑。 其他的他还没太了解,但是光雷-汞,这东西就足够难搞,175-180°就能炸,敏感度高,爆-炸性能又好,还可以配合雷-管做起-爆-药,算是全方位发展了。① “沃特森!竟然是你带着人来的。”厂长步履匆匆地赶来,见到卡尔的时候眼前一亮。 哈利能明显觉察到警督周身凝滞的气息也松快些许,“好久不见。” “是啊,从那次受伤之后我就被调到这边来了。”厂长的脸上还灰一道黑一道的,像是刚处理一起冲突,可这并不妨碍他站得笔直,一看就是军旅出身,只是现在体型控制得不太好。 时间紧张,两人没有过多寒暄,卡尔直奔主题。 “他们有用这些材料进行威胁吗?”他问话时眉头拧紧,只是雷-汞区,就根本不敢动用火力,万一炸了后果不堪设想。 “不不不,那些工人自己也很紧张,”厂长掏出厂区分布图补充,“我们都培训过的,他们也知道危险性,所以像是这里还有这里,现在就矗在门口,里面大概只有一两个人。” 可恰巧就是这一两个人,就能牵制住外面的警力。 厂长说有培训那肯定是有的,毕竟从火药厂刚成立,他就被聘任过来,一直待在这里。 随着他的手指,雷斯垂德却发现了一个他完全不了解的材料,“硝-化甘油,这个原材料库为什么这么小?” “这个,”厂长磕巴了一下,轻描淡写地解释,“还在实验阶段。” “所以你们有实验人员在这里?”哈利盯着厂长的脸,没有放过这个细节,从过来时他就觉得困惑,这里只是一个不出名的偏僻火药厂,为什么警察会在罢工的第一时间就得到消息、并出动了苏格兰场以及周边的所有警力,而且又不是皇家火药厂那样响当当的大厂,也不是专业实验室,这个小工厂里为什么会有实验人员? “按照规定恕我不能解释。”听到问题,厂长的脸色微变,哈利能隐约感觉到他的紧绷。 看来火-药厂好像有很多秘密。 但目前没时间管这些,卡尔等人简单了解情况,跑到原料库前,没有喇叭,他们只能靠嗓门大的人传递信息,那个人的声音已经开始嘶哑,可看到卡尔,像是又找到了主心骨一般打起精神,“警督,我需要怎么说?” 卡尔却站出来,将他护在身后,提高音量,“各位工友,我是卡尔·沃特森,我今天来就是为了帮助大家解决问题,刚才厂长也提起过,咱们都是接受培训的人,明白这些材料有多危险,不如都冷静些,提出真实诉求,都是穷苦出身,各位的难处我也深有体会,大家不妨坐下来咱们一一解决。” “清楚有什么用?”人群中传出一道声音,“每次都这么说,还不是一样受苦?火柴厂的女工一周还有10先令呢,我们一天天累死累活也就多了1、2先令,日子还活不活了?” “我真的能理解,”哈利听到他的话,跟警督交换了个视线,也很真诚地站出来,“10便士的黄油吃不起,可4便士的猪油味道令人窒息,好不容易决定奢侈一回去餐馆打打牙祭,选上两条最便宜的熏鲱鱼,结果那东西只用盐水泡过,甚至内脏都没处理,想想自己注定打水漂的1便士半,还是?*? 不得不忍着苦腥味全部咽进肚里,这些我都懂。” 哈利回忆起自己刚来时因为系统收走全部身家,恨不能一便士当两便士花的疯狂攒钱,持续了大半个月决定去餐厅给自己买份‘安慰餐’却吃了两条连苦胆都没除掉的烂鱼,为此心情低落一周。 这一连串的话语,不仅是让工人们沉默了,就连旁边的卡尔都开始思考苏格兰场是不是有‘虐待’警员的倾向。 “所以我非常感同身受,但是各位,暴力解决不了问题,我旁边就是苏格兰场最值得信任的警督卡尔·沃特森,请相信他,他一定会拼尽全力。” 被骤然点名的卡尔闭了闭眼,哈利有没有想过,他把自己说得这么惨,那他上司能是什么好东西? 话虽如此,他还是站出来将哈利护在身后,接替对方的话,“我向各位保证,只要大家配合,今天提出的每一项诉求,我们都会全力推动解决,我们还可以成立专门的委员会,各位派代表参与,全程监督,确保各项承诺得以落实。” “如果我们想要缩短工时,提高薪资也可以吗?”人群中又传来一道年轻人的声音。 “都可以协商。” “可我们怎么能确定安全,要是谈判过程中你们把我们抓起来,或者厂长把我们辞退怎么办?” “警察也是公众的一员,”卡尔态度诚恳,“如果你们没有违法,不伤害他人,我们无权抓你们,而且谈判中的各项承诺都会形成书面文件,享有法律效力,我保证厂长不会因为这次罢工辞退任何一位工人,你们的工作由我来保障。” 工人们交头接耳很久,哈利能明显感受到人群中的几个人就是搅浑水的一方,不时提出些奇怪要求拖延时间,但卡尔却耐心地一一解答。 他就像一座高山,面不改色地将所有重担一力抗下,哈利看着警督的背影,似乎对上次训斥时卡尔说的话有了更深刻的理解,或许警察的公信力、警察与群众间的联系,就是在这样一件件事情中建立起来的。 最后,人群还是勉强信任卡尔,推选出几位年长的工人进行谈判,但哈利能看到有两个搅浑水的并不在这中间,换句话说,他们甚至不是领导人之一。 这可太奇怪了。 “雷斯垂德,你们看着那几个家伙。”卡尔带人走之前隐晦地交代几句,把刚才哈利怀疑的几个人都指给雷斯垂德,哪怕是费心沟通,卡尔也一直都观察全局。 “至于哈利,”他沉默了片刻,才冷下声音,“你带两个人去盯着厂长。” 哪怕他们曾经是战友,哪怕他们相处默契,可对方的不自然太明显,让卡尔不得不怀疑,他相信以哈利的敏感,会找到答案。 两人彼此对视一眼,严肃地点头。 哈利带人跟厂长回屋时,找对方要了工厂图纸,图纸比刚才的厂区分布图更为详细,连厂长的办公室也标注在上面。 然而…… 哈利眯起眼睛,对照图纸仔细打量四周,厂长被他的动作弄得有些紧张,三两步走到他面前,“警官,是有什么问题吗?” 哈利没有管厂长,绕过他快步走到窗户旁,对照着阳光看几眼图纸,再回头看房间。 不对劲,这太不对劲了。 哈利做过2个月的房产销售,只是因为他们楼盘公摊面积太高,他实在是难以违心骗人,最后被辞退了,可这段经历让他对房屋图纸有了清晰认知。 这可是19世纪,好像还没有公摊面积这种词吧,可为什么,房间会小呢? 哈利本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可实在是不放心,最后在其他警员的困惑中走出房间,采用最笨的办法从窗台下用脚一步步丈量着尺寸。 他的直觉是对的,这个房间确实小了很多,所以…… 有隔层。 哈利快步走回办公室,目光紧紧锁定厂长,“你的屋里有间密室,怎么打开?” “密、密室?”厂长磕绊了下,干笑着回答,“没有啊,哪有什么密室?” “除去墙壁宽度大概还有4.9英尺宽,和房间等长的面积被隐藏了,别说你不知道。” “我……” 哈利没时间跟他废话,让另外两个警官钳制住厂长,自己在周围一寸寸摸索。 他恨不能趴在地板上,从怀里掏出放大镜仔细寻找,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地板与书柜衔接缝隙,灰尘出现了异常的堆积,分布并不均匀,这就说明密室前不久还被开启过,且开启时将部分灰尘吹了出来。他直起腰,顺着痕迹向上看,是一个书柜,不,应该叫书柜门。 他拿起上面的几本书,敲着柜门,明显是中空的,转头看向被限制的厂长,“还要我继续找吗?” 厂长整个人都萎靡下来,嘴巴动了多次,才颓唐地开口,“最上面的三本书,向下按住就能开门。” 哈利顺着厂长的话打开房门,可里面竟然—— “只有一张床你……”他的抱怨还没结束,就发现被子压着的牛仔外套,他抻出来抖了抖,隔空罩在厂长面前,很明显,不是对方能塞进去的型号。 “你在你屋里藏了个人?”哈利的嗓门陡然直升,“人现在在哪?” “警官,这真不是你该继续调查的了,我用性命担保,他跟今天的事情毫无关系。”厂长的表情严肃。 但哈利并不相信。 之前的约克一家不也展现得人模狗样,还不是藏匿并虐待了无辜的苏珊,所以哪怕对方有警督旧相识身份加持,哈利也没有放过。 “少废话,赶紧说人现在在哪?” 随着他的话,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了‘咚’的一声,震得哈利都觉得地板在动。 等等,地板在动? 紧接着还传来一阵狗叫声。 “你该不会把人藏地底下了吧?” 而那人听到声音发出求助。 哈利越想越觉得自己没错,虽然不知道里面为什么还有狗,但不妨碍他直接拽着厂长的衣领往里拖,咬牙切齿,“现在、立刻……” 可他没想到的是,还没等他说完,厂长就像凭空生出巨力,硬生生从他手里夺回衣领,踉跄地缩在角落,从脖颈处掏出钥匙,手指哆嗦着反复多次才放入角落的托盘凹陷处,紧接着,中间的单人床床挪开向旁边挪开半米,露出下面漆黑的‘洞穴’。 他根本没管哈利等人,身上的肥肉也像液态的猫一样可以压缩似的,迅速挤入洞穴,看得哈利瞠目结舌。 洞口就有台阶,但是很黑,哈利思考了两秒,还是决定拿着煤油灯下去,一边走一边在心里祈祷。 救命,下面可一定别出现些奇怪的东西。 然而等他走到台阶最下层,顺着小路看到尽头时,面前的几个人中有一个他极为熟悉的面孔—— 夏洛克·福尔摩斯 而他好友的左右两侧,各站着一名警察,厂长就在他对面。 这个姿势,多么眼熟。 这地方,多么微妙。 哈利回忆起刚才两位警官钳制厂长的画面,又想起上次夏洛克被冤枉的情景。 他干笑着,声音虚弱,“老兄,你怎么在这?”【你现在阅读的是 】 30-40 第31章 第 31 章 鄙人在大英政府当一名小…… 昏暗的环境下, 福尔摩斯并没有在意哈利奇怪的表情,准确来说,他的全部心绪都拴在这扇紧锁的门上, 不只是他,连厂长的嘴唇都在颤抖,他像个竖着的青蛙一样趴在门上, 双手拼命砸门想叫里面人开门。 哈利一时间竟被他这疯狂的举动镇在原地。 “厂长,你有这间屋子的钥匙吗?”福尔摩斯让他旁边的两个警察拉住厂长,冷静的眼眸里也沾染上些许焦急。 “这扇门只有唯一一把钥匙,就在弗雷德里克身上。”厂长的脸涨得通红,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焦灼, 里面的狗叫声越发激烈,让大家的心情都跟着焦躁起来。 “那就糟了。”福尔摩斯闻言果断地让人都汇聚起来,“当务之急,必须先破开房门, 哈利你能不能试试?” 哈利丝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可是当和另一个看着就高大有力的警员一起撞向门的刹那,他才发现这扇门比想象中还要结实。 第一撞就让哈利感觉仿佛一万只蜜蜂在他脑袋上边唱边跳还时不时蛰他两口。 “这样不行, 这扇门有两道锁,还在中间嵌了铁板, 他们什么时候能撞开?”哈利隐约听见厂长的话,只觉得脑壳更疼了,可他并没有减轻力道, 因为夏洛克没喊停。 他相信对方肯定是计算全部可能性之后, 才选出这种方法。 “可我们能用手枪打开吗?”福尔摩斯的目光冷静,“你确定里面没有爆炸性物质会被直接引爆?” 这个他当然不能确定,厂长的嘴巴蠕动半天, 最后还是没有再说话。 不知道撞了多少下,哈利只觉得自己的脑浆都要彻底摇匀了的时候,门轰然倒地。 而门后,一个青年正静静地躺在地上。 “弗雷德里克!”厂长的尖叫声几乎劈叉,神情崩溃到下一秒就想要冲上去,可比他更快的,是一条狗。 那条狗刚才差点被门压住,现在像是回过神来一般,呲着牙朝厂长扑过来。 它是条稻草黄色的爱尔兰长毛猎犬,能看出被养得很好,身高甚至超过了厂长的膝盖。 面对这条狗,厂长只得狼狈地转移方向,从角落里抽出鞭子,啪地一声砸在地上。这条训练有素的狗听到鞭子声猛地来了个急刹车,将将停在厂长面前。 它像是饿了,口水顺着咧开的大嘴滴答滴答落下,哈利总觉得它眼睛里冒着凶光。 它甚至还将这种目光洒到躺着的青年身上。 这可不是普通宠物狗能有的状态,它是真的吃过生鲜肉,甚至……哈利的直觉开始预警,他双脚前后错开,右手从身后抽出警棍,眼神跟着凌厉起来。 小时候这种凶恶的狗他见过不止一条,只要人表现出一点瑟缩,就会被它抓住机会,所以面对这样的野兽,反而不能躲。 “没事没事,”可厂长却赶紧拦下,他从挪开脚,露出角落里的狗窝,从中拿起绑带,熟练地给狗套好,“我先带它上去喂点肉,马上回来,它肯定是饿坏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掏出怀里的钥匙串,发出叮铃的碰撞声,哈利能感觉到狗的口水流得更多了,但好在它还是足够听话地跟了出去。 猎犬离开危险消失,哈利终于有机会将视线对准死者。 青年仰面僵卧在地板上,暗淡的灰蓝色眼珠像是青蛙一样突出,甚至已经反黑。他的面部有明显的紫红色圆斑,大概三十五六岁,身材高挑但瘦弱,肩膀有些窄,黑色卷发没留一点胡须,他身穿一件单薄的白衬衫,浅色长裤,衣领和袖口一尘不染,他五指分开,像是想双臂弯曲护在身前,像是在抓挠或者抵抗。 平心而论,这张脸表情虽然同样狰狞,但已经是哈利见过的案件中,稍微能看过去眼的情况了,虽然在这间阴暗的房间里,他后脖颈依旧控制不住地发冷,但哈利的头脑还是勉强可以清醒。 他蹲下去,哪怕手套已经戴好,手指依旧倔强地停留在尸体上方一点,非必要他真不想摸上去。 尸体眼球反黑是颈动脉被勒住时才会出现的反应,再配合脖颈侧面明显的指状淤痕,以及淤痕前端半圆形的细线条,哈利甚至不用回想自己‘氪金’学的解剖课,手指在尸体脖颈上方弯曲合拢就能得出结论,这是他杀,死者是被正面徒手勒死的,凶手力气很大,态度也足够坚决,还留着至少2mm长的指甲。 可如果是窒息死亡,哈利伸出左右手食指,在尸体脸部上空犹豫,迟迟没有动作。主要是之前验尸官看约克呕吐物什么的,给他带来很大阴影,万一这个人嘴里也很臭…… 他屏住呼吸用手指小心翼翼地掰开,实际上尸体已经开始形成尸僵,依靠两根手指根本掰不开这张嘴,哈利逼不得已,还是双手齐上阵,而口腔内侧也如他预想的那样,有挣扎形成的伤口,只不顾…… 他眯着眼睛看向死者上颚,这里为什么也会有伤? 思考片刻没想明白的哈利索性先将注意转移到其他部位,尸体的穿着并不整齐,本该塞在裤子里的下摆抻出一大截堆在腹部,衬衫的领口还有2颗纽扣是解开的,不,哈利伸出食指挑起翻折的领口,第一颗纽扣已经不见了。或许是在行凶时挣脱开的。 可是…… 死者要怎么挣扎,才会将这颗脖颈的纽扣拽开? 还有…… 哈利视线下移,看向死者的右手,小拇指下方一指节的距离有一道明显的淤痕,说明死者生前用了很大力道,以至于内部毛细血管出现破裂。 哈利抬起自己的右手反复打量,很难想象干什么需要用这里。 “钥匙在这!”喂完狗独自回来的厂长一声惊呼打断了哈利的思路,他顺着声音看过去,被撞倒的大门已经重新扶起来抵在门边试图还原案发现场,可当哈利的目光向下移动时,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钥匙就在靠近门大概一步的距离,只可惜,是门内侧。 福尔摩斯快他一步捡起钥匙,顺着光线,他只能看到钥匙柄上有个圆圆的孔。 哈利不受控地飞速打量了一下门闩,它已经连着墙皮一起从墙上撕了下来,但是,是锁紧的。 也就意味着,这是一个有着双重防盗的,密室。 就在他得出结论的下一秒,系统也紧随其后发布任务—— 【第五场考试——密室谋杀】 【本场考试时间:5小时(含作答时间)】 光是看到第二条,哈利已经没空再等系统那一串熟练的‘免责声明’了,他几乎是跳着寻找关键信息—— 还是60分就能得到3先令,低于该分数脱衣服或者电击,考试开始后3小时可以交卷,每提前20分钟多6便士奖励,当前人员不多,本次考试拒绝开放所有人的基本信息。 但重要的不是这些,而是…… 一定得开卷! 他熟练地选好,后试卷紧跟着发了下来。 【考试系统第五场考试专用试卷,共9题,满分100分,请考生根据收集到的线索进行推理,得出答案,于考试结束前上交试卷。】 1.死者信息。 2.凶手制造密室的方式。 3.从尸体的状态能分析出凶手哪些特点? 4.死者脖颈第一颗纽扣掉落的原因。 5.凶手的作案动机。 6.钥匙掉落在门内侧的原因。 7.口腔上颚的伤口形成原因。 8.手掌淤痕形成的原因。 9.凶手是谁,并简述行凶过程。 表面上看多了一小时但只增加两道题好像不亏,可实际上…… 这都是什么东西啊! 算上上面的第一层和第二层,这简直就是密室套着密室,他们到底在搞什么? 哈利看着题目想要挠头,但一想到自己的手掰过死者嘴巴已经不干净了,又勉强控制住动作。 上次还有夏洛克的前期调查,这次…… 等等,所以这次夏洛克为什么也在这里,还这么早就进入这个鬼地方? 他狐疑的眼神看向对面,可对方现在已经沉浸在无限的思考中,没有接收到信号。 倒计时已然开启,哈利也没时间纠结这些,索性抓着知道最多的厂长开始盘问。 “死者到底是谁?” 当看到死者时,哈利就有种厂长快要崩溃的感觉,尤其是捡到钥匙之后,更是神情恍惚。 “死者……”厂长的声音哽咽了一下,他还是很难接受用冰冷的一句‘死者’来代替这位青年,“他叫费雷德里克·怀特,是工厂唯一的研究人员。” 唯一的?哈利眼睛眯起,这个时候火药厂都是得到配方后直接生产,为什么这个偏僻的小地方会有一位研究员,还是唯一的。 “那他一定有着极为出众的才华。”哈利试探性地夸奖。 “是的,当然,他是我见过最细致也最出色的研究员,而且他还……”厂长说到一半思路有些回转,闭上了嘴巴。 “他还怎么样?”哈利抓住话头没有放过,“厂长你要知道,现阶段人已经走了,隐瞒除了帮助凶手逃脱之外没有任何意义。” “我死也不会放过那个凶手!”一听到这话,厂长腾地抬起头,鼻孔都跟着涨大,拳头在半空中挥动,像是想给那个人一拳,“但这是两码事!” “这是一件事。”哈利不明白他到底在执着些什么,“没有死者信息,我们根本无从判断他周围的人物关系,怎么去找凶手?” “哈利·查德威克先生。”从门外的黑暗中突然传出一道声音,让哈利登时肌肉紧绷。 来人自暗处走向光亮,身材魁梧高大,脸颊也因堆积的肉显得更加方正,但依旧带着机警,他的眼睛是深蓝色但是在光下又偏出淡淡的灰,让哈利一下就联想到了夏洛克。 明明这俩人长得不是很像,可他们放空的神情,冷淡的眼神,甚至嘴角上扬出来似喜似嘲的弧度都像是一个模板印刻出来的。 “我很抱歉我们之间的第一次碰面是在这种环境。”那人伸出宽厚的手掌,哈利明明还带着警惕,却也习惯性握了上去,就很有魔力。 而且听对方的意思,仿佛早就知道他,也很早就想见面了,只可惜环境不对。 “劳烦其他人先出去等待。”他只偏头说了这一句,大家就顺从地走出房间,就连跟着哈利一起的两个警员也糊里糊涂地被福尔摩斯旁边人拉了出去,顷刻间,屋内只剩下加上厂长在内的4个人。 “所以您是夏洛克的……”哈利试探性开口。 “鄙人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有幸为女王效力,在政府当一名小职员。”男人轻声回答,“自从你在报纸上提及夏洛克,他的生意像潮水般涌来,连我上门都要等他排开时间。” “没有的事。”福尔摩斯的视线从门把手上挪开,笑着替哈利解惑,“他是我哥哥,实际上今天的事情就是他提前接到消息让我们过来保护这位研究员。” “让你来,保护研究员?” 哈利声音干涩地重复一遍,当看见夏洛克淡然点头时,强忍住不露出纠结到牙疼的表情,这个研究员到底是什么来历,要让小金矿保护,难道也是‘名贵矿产’? 但是让一个珍惜矿产保护另一个,恕他直言,真到了危机时刻只会多损失一个矿罢了。 而且,为什么政府小职员能干出让弟弟带着警官来保护的事情,他真的只是普通职员吗? 哈利的困惑在脑海中飞舞,但考试时间让他清醒。 【剩余时间:4:41:12】 上帝,他还什么都不知道就已经过去20分钟了! 像是觉察到哈利的急切心情,迈克罗夫特很快进入正题。 “这件事真叫人头疼夏洛克,我讨厌改变我的作息习惯,可这个人不一样,”他一边说着,一边在角落找个凳子坐下,“厂长先生,现在还请您为这位警官作简要描述,以便于他后续的调查。” 得到指令的厂长终于不再吞吞吐吐,“我从头开始说明吧,10年前,圣乔治火焰火药厂建立,我在部队受伤退伍,因为表现比较突出有几个地方可以安置,我就选到到此地当副厂长,后来晋升为厂长。这个火药厂原本和其他普通的火药厂没什么差别,直到4年前,费雷德里克被几位军人悄悄送到我这里,并且携带秘密指令,说要在我这里继续开展研究,让我全程配合并且做好掩护工作,当时福尔摩斯先生也在场。” 福尔摩斯?哈利本能地看向夏洛克,下一秒,迈克罗夫特配合地点了点头。 所以果然不可能是什么小职员啊…… 不等哈利感慨,厂长继续解释,“我们一起规划出外面的两层机密空间,第一层伪装成我的卧室,万一被发现我可以找借口蒙混过去,第二层到室内的门也是极尽所能地坚实,甚至还用上两道门锁加以防护。可谁能想到他还是死了,要知道整个大英帝国也很难找出像他这样……” 福尔摩斯开口打断了厂长的愁苦,“他研究出了什么?” “代拿买特。前两年的战争横空出世160普特①的新型炸-药,虽然战火没有波及到帝国,但我们也不得不防备起来,经过费雷德里克潜心研究发现是硝-化甘-油和硅藻土等按一定比例配合,他把配比写在自己的笔记里还进行了一些改良。更何况,在三天前,弗雷德里克告诉我,他认为苦-味-酸也有充作炸-药的潜力,我们正打算秘密申请一批原料实验。” 苦-味-酸不是一种黄色染料吗?可这种疑惑只在哈利脑海中一闪而过,他突然意识到凶手的意图—— 代拿买特的配方。 【剩余时间:4:22:17】 “没错先生们,这是关乎国家利益的大事,”迈克罗夫特见哈利的表情凝重,继续加压,“事实上一旦配方泄露,不仅是我们国家内部会水深火热,对国际形势而言也极为不利,事实上,我从未见过首相如此忐忑不安的模样。” 福尔摩斯已经在书柜上四处翻找了,迟了一步的哈利只能将目光锁定在中间凌乱的书桌上,那个摆锤下面是一沓纸,哈利刚要抽出来,结果…… “小心!” 厂长谨慎地将摆锤抬起,“这是用来检验炸-药敏感度的摩擦摆。” 上面还留有些灰黑色痕迹。 但是…… 应该不能爆炸吧,如果这种摩擦都要爆炸,那他们刚才撞门时的激烈行动,还不得给屋子炸上天? 虽然是这么想的,哈利依旧挪着碎步走远了些。 就是这一挪,他砰一下脚踹到桌子腿上,神情扭曲地低下头,却恰好看见被震出来的一本笔记,似乎之前是被斜着硬怼在桌子下面。 所以说凶手是不是并没有找到笔记! 哈利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粗重了,他迅速翻开,而下一秒,即将上扬的嘴角又如同被冻结一般凝固在原地—— 笔记被撕了3页。 【剩余时间:4:15:43】 第32章 第 32 章 谜底解开了? “一定是了, 一定是被偷了。”厂长拽着自己不多的头发,像是惊弓之鸟,眼睛因为恐惧凸得仿佛下一秒会跳出眼眶, “怎么办,”他仿佛在看着救命稻草一般紧紧盯着迈克罗夫特,“我们该怎么办?” 哈利从未经历过这种情况, 一时间攥着笔记的手指都开始颤抖,连禁枪都做不到的国家现在连□□都要发展成全民公知了? 福尔摩斯从书架上一跃而下,从哈利手中抽出笔记,眼睛眯起打量,紧接着在书桌附近转了一圈, “事情不像我们想得那么坏。” 他的声音冷静如冰块,“事实上,他们顶多拥有最后一张。” “为什么?”哈利的声音像砂纸一样干涩。 “冷静,哈利。”福尔摩斯因为旁边人突变的嗓音愣了一下, 抬手敷衍中带着安慰地拍拍对方肩膀,速度快到哈利以为刚才的接触是错觉。 下一刻,他就迅速回归正题, 用手指向文件,“你瞧老伙计, 此处还留有尚未擦净的铅笔痕迹,依我看凶手当时必定正在拓印最后一页,那么试想, 如果他得到了完整的3页笔记, 又何必多此一举,所以我大胆猜测,事情远没到想象中那么糟。” 夏洛克的话有理有据, 配合着他令人安心的语调,让哈利紧张的思绪也渐渐平缓,思维也活跃起来,“也就是说笔记就是他藏的,可他为什么要藏这本笔记?” “因为他们还不知道原材料到底都有哪些。”福尔摩斯从书桌上摸出一根铅笔迅速地重新涂了一次,因为擦拭过一遍,笔记变得更淡了,隐约只能看到□□和胶棉,其他均是空白,可就在刚才厂长的介绍中还有硅藻土,这说明他们目前掌握的信息有限。 “我懂了,”哈利一点就通,“他们伪装成自己已经有完整配比的样子,逼我们派人看守原料库防止他们去偷,可实际上我们要重点看守的原料库恰恰会暴露原材料到底有哪些。” “我马上去部署。”厂长听到这话站不住了,用着与肥胖身躯截然相反的矫健姿态噌地蹿了出去。 【剩余时间:3:57:21】 时间飞快过去了一个小时,哈利脑袋里的困惑却没有减少—— 隔着两层防护,凶手到底是怎么进来杀掉弗雷德里克的? 如果这三页纸没有被凶手拿到,那难道是弗雷德里克撕的? 撕了之后他是怎么销毁的? 他刚才仔细检查过,几盏煤油灯周围都没有黑灰,不是被点燃,难不成还能吃…… 等等! 哈利的眼睛一下子瞪圆,迅速拽起一旁的煤油灯扑到弗雷德里克身前,也不顾什么干不干净了,用力扒开他的嘴巴,借着灯光,他还将手指试探性地伸向喉咙,果然,有细微的凹凸,他的脑袋使劲朝里面探了探试图看清死者的口腔,是的,不只是上颚,就连更深处的口咽部也有划痕。 看来第七题的答案已然浮出水面,上颚的伤口是因为有人在抠他的喉咙。 至于原因…… 哈利沉默地将死者嘴巴合拢,保持最初的模样,微微叹了口气,或许这位先生为了保护火药配方,真的选择将笔记吃了下去,只可惜被凶手看见,才想通过抠喉咙的方式逼迫他吐出来吧。 可现在问题又绕回来了,当弗雷德里克意识到不对劲要销毁笔记时,总不可能当着凶手的面吞纸。按照他会被活活掐死的情况来看,两人的力量差很多,如果硬吞凶手肯定能阻拦住,所以说明,当时门是关着的。 可这是两道锁,哪怕弗雷德里克情急之下来不及掏钥匙锁门,下面这个门闩总是好放的吧,至少也保证上一道锁,而且他还有狗。 这门这么坚固,横竖都不是毫无胜算啊。 凶手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在哈利对着门抓耳挠腮时,迈克罗夫特饶有兴致地盯了一会儿,转头看向他弟弟,“夏洛克,你该不会企图坐享其成吧,我希望你能放下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找出凶手是谁,他手里的配方有多少,还知道哪些消息,以及怎样防止这场灾难的扩大化等等问题,那你可就做了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事实上,迈克罗夫特你掌握的信息远比我要多,为什么不自己解决,我能发现的问题你同样也可以。” “但你忽略了最重要的细节,我可以根据你的信息,坐在这里给你最专业的意见,但让我东奔西跑,实在是太过为难我了。” 哈利听到这里眉梢微挑,这次考试不开放信息查看,他很难知道大福尔摩斯先生的智商点数,可是既然对方这么说的话…… “先生,”哈利纠结了一下,没有叫出姓氏而是含糊过去,他转头看向迈克罗夫特,“那我可以问一下死者手上的淤痕是什么情况吗?” 他想要一个专家意见。 “显而易见,查德威克先生。”迈克罗夫特没想到哈利会搭话,但态度平和地抬起下巴,“看看你现在的动作。” 哈利狐疑地转回头,视线下移时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他的右手正搭在门闩上方,位置正好是小拇指下一指节处。 好、好仔细的观察,哈利吞咽了一下口水。 “或许夏洛克和你探讨过他的技巧,可对于研究人类,或许您还需要更细致的探索,”迈克罗夫特的手指轻叩桌面,“就比如现在这位死者,你能看出什么?” 怎么一下子像是开启线下考试了一样? 还是监考员就坐旁边那种地狱模式! 可直觉告诉哈利,不能反抗,并且,他要好好作答才可以。 他尽可能详细地描述了自己发现以及推测的情况,而后屏住呼吸,焦灼的心情和等待考试结果一模一样,不,可能更紧张些。 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努力的想得到一个肯定。 “还不错先生,”迈克罗夫特略微点头,没等哈利高兴,转而说了下半句,“但你漏了几点。” “死者和凶手进屋时间相差无几。”夏洛克紧接着开口。 “他是被尾随的。”迈克罗夫特补充。 “他放下门闩,但是凶手有能力破解。” “他自己用力抵住门,可凶手轻松打开。” “凶手拽着他的衣领想从他嘴里抠出文件。” “他的反抗激怒凶手,上半身压在桌子上活活掐死。” 哈利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两人一唱一和,默契十足,就仿佛他们亲眼目睹案发的整个过程。 说实话,也就是案件回溯?*? 能有这个效果了吧。 所以系统找他这么个宿主真是浪费。 【剩余时间:3:21:41】 仿佛听到了哈利的想法,系统报时更加大声了。 “等、等一下。”哈利连忙抬手喊停,“上帝,你们的才华真是划破夜空的璀璨星辰,散发着无与伦比的光芒,但还请劳烦为普通的我揭开迷雾,万分感激。” 迈克罗夫特听到这话不由地重新打量了番对面人,他是真的很真诚、不添一丝水分的赞赏着他们的能力,而且…… 他想起自己书桌上时不时被送来的消息,嘴角微微抬起,这个人也是真的,特别擅长夸奖别人。 “摩擦摆下面的纸是用木尺比着撕的,边缘还有铅痕,可笔记撕下的三页纸参差不齐,说明他在急切之下顾不上规整,只来得及撕掉吞咽,所以凶手跟他时间间隔很近。”夏洛克瞥到哥哥意味不明的笑容,轻咳了一声开口解惑。 “如果在上面的卧室里他知道凶手的存在,那他大可以在上面停驻,以弗雷德里克宁死不屈的性格,撕打也会发生在楼上,因此他当时没有看到凶手,安心打开地道下楼,在静谧的阶梯中听到了脚步声,意识到自己被尾随,匆忙进屋,放下门闩。” “他手掌的淤痕证明在和凶手抢夺开门权,凶手知道提起门闩的方式,他在用力下压,并且他皮鞋上的褶皱以及右侧脚跟处有左脚踩过的部分印记,证明他当时双脚并起侧身抵在门上。” “楼上衣柜的衬衫都解了两颗纽扣,这是他的穿衣习惯,但他衣领的褶皱以及丢失的第一枚扣子说明他当时被人拎着衣领。” “他的衬衫本来整齐地塞在裤子里,然而现在前侧突兀地长出一截,后侧还比较整齐,由此可见他当时被人从正面向后压,并且压得足够低致使前端塞好的衣服抻出来,除了这张桌子,我想不出还有更符合条件的地方。” 两个人分工明确,透过表层直击核心,并且矜持地只解释自己说的部分,听得哈利连连点头,重新将自己曾经观察的信息与推论一一对应。 而且…… 哈利在心中感叹,他们那简直不是眼睛,是显微镜成精啊! 但新的问题又随之出现—— 凶手为什么能从外部撬开门闩? 这是厂长办公室,他究竟是什么身份,才能这么顺利的尾随成功不被怀疑? 显然夏洛克跟哈利的想法一致,并且他更加尖锐,“我需要知道厂长的人际关系以及当初设计密室时接手的人员名单,给我更多信息,迈克罗夫特。” 这么说是不是有点…… 哈利暗暗咂舌,余光一下下瞟着夏洛克,你还记得吗,这密室是你哥哥参与建造的,你仿佛在说政府里有叛徒。 但迈克罗夫特早就习惯了,神情没有丝毫变化,轻叩桌面的手停下,他看一眼哈利,开口说道:“事实上,建造这个密室的人已经去世,能详细得知密室内部构造,甚至连门体都有所记录的一共有4人,我、厂长、消防局局长阿尔伯特·金、内政部部长爱德华·福特。” 哈利本来还没觉得这个眼神有不对劲,但是一听到后面的局长、部长什么的,陡然意识到,他是不是该出去,这是他该听到的东西吗? 知道的太多没有好处啊,电视剧里这种人死得最快了。 但没人让他走,哈利只能假装不在意地用手扒拉旁边陪他一起杵着的门板,带着想跑又不能跑的心情继续罚站。 他就这么盯着门板,头都不敢扭过去看那两兄弟,这门板的划痕可真有艺术,真…… 嗯?他整个人凑近,恨不能将脸贴上去。 真不对劲。 门的侧面一道凹进门板的细长划痕,说是划痕也不准确,因为一般的划痕都是扁平细长,可它横贯门的截面,在门侧却是留下半圆形的凹陷,而且位置说巧不巧,就在门闩处,哈利皱着眉将门和门框对合,门框处虽然不明显,但同样的地方也有清浅划痕,就像是有一个麦秆粗的细长条顺着门缝穿了进去。 难道这就是机关? 哈利抓耳挠腮,越看越觉得它有问题,甚至连这道凹陷附近的其他划痕也列入怀疑。 尤其是落下的门闩底部,也有道类似锥形前端尖锐后端平滑的印记。 哈利抹了一下,然而…… 他看着骤然变黄的白手套,仔细端详,还凑到鼻尖闻了闻。 好像是,油? 哈利更加仔细地半蹲着,眼睛细细观察门闩的每一寸。 这个门闩结构并不复杂,是由一个镶在墙上的固定座和按在门上的可旋转搭片构成,当旋转把手搭片落在固定座的凹陷处后,就能将门死死卡住。 可现在,哈利在搭片以及凹槽处都摸到了些许油花,他捻着手指,难道是门闩不顺滑了? 在哈利暗自困惑时,迈克罗夫特还继续他的讲述。 “至于厂长,他是位正直的绅士,爱国之心不容置疑,况且今天一整天他都在外面维持秩序,这点被无数人证实,因此他与这个问题没有直接联系。”迈克罗夫特在他们四个人之间只为厂长做出担保,他背后的含义不言而喻,那个局长和部长都在怀疑之列。 可是…… “我在厂长房间内看见过酒瓶,他会不会喝多吐露消息?”回过神的哈利提出质疑,毕竟上一次的案件就是罗伯特喝多才让亚瑟开始怀疑的。 “不会,”迈克罗夫特摇动食指,“他喝醉就睡觉,雷打不动,从不说话。为了保密我们当时评估所有火药厂才找到这个地方,并且厂长为彻底隐藏弗雷德里克的痕迹,在对方需要外出时都是半夜躲开看守带着人乔装出门,还把自己吃胖30磅以证明他一日三餐真的需要吃两人份的饭。” 原来在军队里学了那么多侦查知识最后都用来带人躲保卫了,哈利嘴角抽搐,但只能衷心说一句,好努力的厂长,体重之神证明他是好人。 “可我们现在没有任何证据,匆忙询问这些油滑的官员只会打草惊蛇,他们远在白厅,绝不可能是这个任务的执行者,”福尔摩斯听完迈克罗夫特的表述腾地直起身,拽着哈利的手腕想往外走,“时间紧迫,你已经接到消息,那对方的速度不会比你慢多少,这种情况下狠心一点说不定会立刻制造混乱杀凶手灭口,再或者销毁所有证据,动起来伙计,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伙计是想动,可伙计不知道往哪动。 哈利刚要开口,目光却在夏洛克的手上顿住。 对方手掌弯折握住门侧,想要推到一边。 电光火石间,哈利突然灵光一现—— “我知道了!是L型的硬杆。”他没头没尾地喊出声。 凶手一定是用了个L型的麦秆状硬杆伸入门缝,试图抵在搭片下面借助杠杆原理向上挑,而准备销毁笔记的弗雷德里克听见声音不对转身看到这件事,惊慌之下一边吞咽一边抵着门,还用手掌拼命将搭片下压,只可惜力量差距太大,他最后失败了。 说得通! 哈利的眼睛一下就亮了,像是寻求夸奖般转头看向夏洛克,“我知道密室怎么形成的了。” 这个L型的杆子能开门就一定能关门,至于钥匙…… “凶手直接从外面锁上门,而后将钥匙从下面的门缝塞进去就万事大吉。” 哈利的思路前所未有的通畅,哪怕内心深处总觉得自己漏掉了什么,但兴奋冲击着他的大脑—— 谜底解开了。 他没在大福尔摩斯先生面前给夏洛克丢脸。 可为什么要在意这些,他自己也不说不上来。 【剩余时间:2:47:18】 对于哈利因为激动把话说一半留一半的样子,旁边的两人显然适应良好,只是…… “查德威克先生,不得不说您的联想能力值得赞许,”迈克罗夫特对面前人的印象还不错,也不介意先肯定一下对方,“但是,弗雷德里克因为之前从门下面收到不好的信件,在建造房间时特意让我们将门下缝隙控制到最小,事实上,别说这把钥匙,就是塞张纸片都不甚方便。” 啊? 哈利的笑容凝固住,但还是不死心地试探,“那,从侧面的门缝呢?这个L型硬杆都能插进去,它左右支撑空出缝隙塞进钥匙不是难事吧。” 毕竟那把钥匙挺扁的。 “是可以塞进去哈利,”福尔摩斯闻言点头,还没等哈利眼眸弯起,又开口补充,“可是你把狗放哪了?” 对、对啊。 哈利的嘴巴张了张,完全没办法辩解,他终于知道自己漏掉什么了—— 一条饥饿的、活生生的猎狗。 为什么它没有在凶手作案时攻击对方? 为什么在撞门时才发出吼叫? 甚至…… 哈利还能回忆起它看向尸体时的眼神,是饥饿到难以自持的野兽般的贪婪。 为什么它没有啃食尸体? 这些问题,他答不上来。 【剩余时间:2:30:45】 第33章 第 33 章 她符合凶手的每一个刻画…… 好丢脸。 哈利的脸颊腾地一下红了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刚才都在想些什么,明明他从不会在没把握的时候开口,可刚才就像是脑袋被油糊住一样的愚蠢。 “不过虽然你找错密室破解的方向, 但第一根线头起码已经捋出,”福尔摩斯适时开口,“凶手确实是用一根L型硬杆进屋, 按照常理,从外侧上锁再放回钥匙也确实最为合理,现在劳驾分给我半天时间,我们的调查将从那条狗以及厂长的人物关系开始。再见迈克罗夫特,我们会在晚上向你汇报。” 他说完也不等迈克罗夫特反应, 更没有给哈利寒暄的时间,拽着对方就匆匆跑出去。 到了楼上,不知道是不是空气更加清新一些,哈利之前有些混沌的脑袋重新步入正轨, 他旁边的夏洛克像是被什么晃到,一只眼睛眯起,而后上前两步, 蹲下来捏住放在手帕上揣进口袋里,还等哈利开口询问, 就听见了汪汪的犬吠声,那条狗正拴在厂长办公桌前,脸冲着卧室, 一看见哈利要抬脚迈出, 它汪的声音就更大了。 像是在预警。 明明耳朵这么灵敏,为什么它当时在底下会等到砸门才开始叫? 该不会…… “你说它当时是不是被喂药了?”哈利想到这个可能性,立刻转头对福尔摩斯说, 因为这注定只能是猜想,以现在的技术,除了狠心把狗解剖,很多带有安眠类的药物都是测不出来的。 “如果是这样反而有利于调查。”福尔摩斯的声音冷淡,这种明显接受过训练的猎狗不可能接受陌生人的喂食,很显然凶手的范围会进一步缩小。 “确实如此。”哈利点点头,站到福尔摩斯左手边,离狗更近的位置。 在面对恶犬方面,他比夏洛克有更丰富的经验。 哈利一直保持警惕直到在门口碰见厂长,对方满头大汗,嘴上还念叨着,“太吓人了,还好及时赶上。” “什么太吓人?”哈利开口接话。 “一开始罢工在几个原料厂,有些性格激烈的工人把雷-汞搬了出来打算威胁警察,多亏卡尔警督安抚住他们,也对那几个急躁的进行批评教育,他们又乖顺地想把雷-汞放回去,只是其中一个笨手笨脚不小心将材料摔到地上,本来雷-汞的稳定性就不强,结果周围还有没及时清走的几根铝管,一下就发生了爆炸。①幸好他在材料摔下来的第一时间就往旁边跑,也多亏了里面的原料之前用过所剩无几,只是被爆炸的冲击波炸晕了过去,圣安妮康复医院的人听见信儿来得也很快,已经把他接走治疗了。” 【剩余时间:2:18:51】 “发生了爆炸?”哈利震惊地重复一遍,“什么时候的事情,为什么我们这里没有感觉?” “大概40分钟前。”虽然弗雷德里克已经死了,但厂长还是保留着原来的警惕,习惯性四下看看才小声说道:“那间密室我们用了最好的材料,而且这里和雷-汞区分布在火药厂的两端,爆炸规模又很小,没听见也是正常……” “可圣安妮离这里不近啊!” “可圣安妮康复医院距离这里需要至少25分钟的车程。” 哈利和福尔摩斯几乎同时开口,来这里之前哈利先查过周围医院,就怕出现个好歹,所以记忆特别深。 福尔摩斯的语速飞快,近乎急切地打断对方,“哪怕刚爆炸就去请求援助来回也会花上双倍时间,他们是怎么做到40分钟就把人带走的?” “不好!”哈利和夏洛克对视一眼,直接绕过厂长向外冲,哪有那么多的恰到好处,分明就是早有预谋。 “厂长你赶紧再清点一遍原材料。”哈利一边跑一边朝后面喊了句。 “警督和雷斯垂德在哪?”跑到外面,哈利蒙头拽着个人就问,见那人不是警察,就不带着断句地简单描述,“雷斯垂德是一个皮肤挺白,不太高,跟你差不多健壮的蓝眼睛男人,见过吗?” 那人一开始还有点发蒙,连连摆手,但是听完描述一拍脑袋,“他带人朝外面跑了,说是医院的马车不对。” 不知道有没有用,但至少是反应过来了。哈利在情绪大起大落下甚至觉得脚有些软,这些突然出现的人敢假扮医生冒险进来,要么就是盯着那个工人,要么就是盯着原材料,现在得等厂长清点原材料是不是都在,上帝保佑,可一定不能少啊。 厂长想来也是反应过来了,他圆滚的身躯迅速超越哈利他们,呼哧带喘地跑远,而福尔摩斯却在这时又重新叫住想走的过路人。 “这位厨师先生,听语气你刚才就在现场?” 路人愣了一下,眼睛瞪大,看向福尔摩斯的眼神充满惊诧,“对我确实在,可你怎么知道我是厨师?” “你当时是去干什么的?”福尔摩斯没有在意对方的困惑,反而提出新问题。 “我处理好食材也不着急开火,听说外面谈好要涨工资,出去看看情况,结果没走多远,就听见‘砰’地一声,我顺着声音跑过去,只能看见一阵烟,后来烟散了,威廉倒在地上,我和其他人连忙冲上去,好在他只是晕倒,这时有人喊医生来了,紧接着我看见一辆马车停在旁边,两位医师抬担架下来,把威廉接走,就是这样先生。” 这个厨师应该是受过教育,说起话来条理分明。 “那你有没有看出马车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哈利见来人思路如此清晰,忍不住多问几句。 “没有先生。”厨师有理有据,“马车写着‘圣安妮康复医院’,马匹是标准的夏尔马,虽然两名医师带着纱布口罩看不清脸,但您也知道,前几年的‘霍乱’他们怎么保护自己都是正常的。” 虽然夏尔马几乎可以算是马车中的标配,但眼前这位厨师能清楚表述出来还是让哈利挑了挑眉。 “说起来先生,您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您是怎么知道我是厨师的?”厨师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福尔摩斯。 “这很简单,”福尔摩斯像是在思考问题,突然被打乱思路,眉毛微微皱起,解释得漫不经心,“你的小臂和手部肌肉发达,手指关节粗大、变形且右手更为突出,能够推断出你是个右撇子,你的工作需要小臂配合手部反复用力;你大拇指根部与手掌连接的部位有一层厚茧,同样的,在中指、无名指、小指指根与掌心的连接处也有茧,说明你长期与条状、棒状物品接触,需要抓握并反复抬起放下;你食指和中指的第一关节不止有厚茧,还有细小的刀伤疤痕,这是只有厨师才会形成的痕迹,”福尔摩斯左手微微弯曲,右手配合切菜的模样。 “当然还不止这些,比如你指缝的面粉,看来今晚吃面包?可中午明明是烤肉,你们的伙食差异真不小。”福尔摩斯隔空点了点厨师袖口上溅上的烤肉汁,厨师连忙把污渍往袖子里塞了塞,又挑着手指里的面粉,像是为自己的邋遢感到羞窘。 哈利顺着他的动作,看到他裤子有些起毛,裤脚和鞋上还沾着灰。 “其实也没有多少烤肉,也是厂长好心,拨出钱分给工人们尝尝味罢了。”他低声描补。 “厂长平时和你们一起吃饭吗?”哈利好奇地问道。 “偶尔,但大部分时间是让我们送到他办公室里,他会在里面专心看资料。” 送去办公室? “一般都是谁去?”哈利连忙追问,他们不能放过任何一个经常出入厂长办公室的人。 “当然是轮班去。”厨师困惑地抬头,“我们不仅要负责厂长,还有轮班的看守、顾不上吃饭的工人,如果每天都是一个人去送饭,那他太累了。” 这么说也有道理,哈利点点头,缩小范围,“那今天轮到谁了?” “值班表上写的威廉,先生。” 啊这,难道说…… 哈利抱着一丝希望试图确认,“他跟被送走的威廉是什么关系?”伦敦叫威廉的这么多,没道理火药厂就这么一个吧。 厨师的眼睛里的透露着莫名其妙,“他们当然是同一个人,先生。” 完了。 哈利的眼前一黑。 而更让他眼前一黑的事情出现了—— 厂长一脸惊慌失措地从远处跑过来,气都没喘匀,刚要开口,见旁边的厨师,连忙挥手赶人,“詹姆斯,去做你的事情,别在这待着。” 厨师连忙点头,像是也不想在空地这里接受盘问般匆匆走了。 虽然直觉告诉哈利,肯定没什么好事,但他还是抱着微弱的希望,“材料……” “不见了!”厂长抓着哈利的手,带着全然的绝望。 【剩余时间:1:47:36】 “硝-化甘油缺了210磅,硅藻土36磅,甚至还有20磅的胶-棉、30磅硝-酸钾,以及少量的木粉,他们是有备而来。” 哈利和福尔摩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辆马车,这么多人眼皮底下,你们能让他们偷走210磅硝-化甘油?” “火药厂附近是否存在密道、领头罢工的人现在在什么地方,马车沿路有没有设置关卡?” 两个人的声音同时像机关枪一样突突突地爆出来。 “可能希望不大了哈利。”不等厂长说话,身后传来一道嘶哑的声音,像是从肺里硬挤出来的,哈利循着望过去,看见了雷斯垂德。 他的双肩无力地耷拉着,脚步拖沓沉重,将卡尔叮嘱过一遍遍的警察形象抛之脑后,全然没有刚赶到现场时的意气风发,仿佛在一瞬间苍老了好几岁,吓了哈利一跳。 可是…… “到底是怎么回事雷斯垂德?”哈利连忙上前搀扶住同事,他甚至感觉现在一阵风就能将对方带走,明明他的肌肉也还在,可精气神的消失就是这样的可怖。 他没顾上说话,先指了指后面跟着的担架,“威廉·克拉克,那群人见我们追得太紧就把他从车上扔出来拖延时间。他刚刚醒了片刻,惊恐地说有人要害他,然后又晕了过去,我们就近找了家诊所,医生说没什么大碍,也没被碎片划伤,他肯定知道些什么,哈利,向上帝发誓你一定能问出来。” “我定竭尽全力。”哈利看着同事的模样,抿了抿嘴唇,声音坚定,“但你们是什么情况?” 雷斯垂德几次张口,切换了好几个角度都不知道该怎么表述清楚,最后颓唐地说道:“我从我们分开开始说吧,当时警督让我好好盯着那俩人,我就一直注意着他们,但最近工厂加急需要制造一批火-药材料,听说警督那边的谈判有所成效,这俩人鼓动大家把材料先准备一下,等明天可以直接开工,他们的诉求也不是什么无礼要求,但是就在他们开始运货,我们正要检查的时候,听到旁边厂房发生巨响,警督他们在中央空地我们怕赶不及出事就冲过去,没想到正好是这个时间差,让他们三个推着原料出去,谎称即将运输的火药,装进马车里。” “那马车又是怎么进来的?”哈利脑袋都要炸了。 “这辆马车之前伪装运货马车跟着一起进来,而后停在仓库旁边的装卸区里,马夫就趁罢工没人管现场在车身改颜色并涂上医院名称,等货运好之后开出来假装成医院救助,将人和货物堂而皇之地转移。” “所以那俩人,也跟着换装成医生?”哈利已然能猜到对方下一步动作,瞒天过海、声东击西算是被他们玩明白了。 可这能怪雷斯垂德他们失职吗? 不能。 没有找到足够支撑的证据前,他们无权控制对方的行动,顶多就是看着。 难道要指责他们没有带着那俩人一起去现场? 当然也不能。 在不知道爆炸范围有多大,风险有多高的情况下,他们作为警察第一时间赶赴现场责无旁贷,但那俩人只是普通人,万一他们是好人,万一爆炸场面完全不可控,生命没有重头再来的机会。 更何况,在层层把关的火药厂里,谁都不会想到会出现这么大纰漏。 “警督那边现在怎么样?”哈利带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 “已经联系封锁街道,调查马车情况了,但是……” 这辆马车一出去,就像一滴水汇入大海,而且他们冒着如此大的风险,经过这么周密的筹备,很难被抓回来。 这次罢工只是为了制造混乱掩人耳目,真正的目的却是—— 从弗雷德里克怀特那里得到代拿买特配方。 偷取原材料。 “他们拿到的原材料以及配比是正确的吗?”福尔摩斯率先开口询问。 “比例不对,可从材料来看,他们两种配方都知道了。”厂长已然破罐子破摔,也没有半点遮掩,“我们研究的代拿买特分为两种——硅藻土代拿买特和可塑性代拿买特②,可塑性代拿买特顾名思义在提升稳定性的基础上,甚至还具备一定的柔韧性和可变形性,这也是我们厂刚要开始小规模生产的王牌炸-药,但没有对外提及过,都说的是一种炸药。不知道他们是真的已经分清并且决定要做可塑性代拿买特,还是觉得单一种炸药里就需要所有材料了。” 还有,火药厂的炸药运输又不是在路边马车行随便拉几辆车就行,那辆运输马车是怎么顺着其他马车进来的? 【剩余时间:1:13:21】 就剩下1个多小时,可哈利脑袋里的困惑却像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 “警察……”一声无力的呻-吟打破现场沉默,几个人的目光齐刷刷看向地面担架上躺着的人,威廉醒了。 他好像还是很难受,翻滚着试图坐起来都没成功,反而从担架彻底折腾到地上,哈利等人连忙去护着些。 厂长在旁边明显带给他极大安慰感,又或者是觉得自己受了大委屈,威廉几乎是下一刻就捂着头“告状”—— “我没有不小心摔掉雷-汞,我是被人陷害的!” 他的话无异于是一声惊雷,哈利也顾不得自己蹲得有多狼狈,凑得更近了,“谁陷害的你?” “一定是约瑟夫!”威廉信誓旦旦,“一开始我根本就没想拿那箱,事实上我都把我要捧的木箱抱起来了,约瑟夫突然指着旁边说另一箱比较轻,我本以为他是好心,可刚抱起来我就意识到不对劲,木箱侧面不知道涂了些什么,滑腻腻的,我一下没拿稳,就摔到地上了。” 哈利闻言立刻抬起威廉的手,但很遗憾,上面什么都没有,只有几个燎起的水泡,像是油溅上去的。而那个木箱,更是因为处在源头炸得细碎。 一切痕迹都消弭无踪。 雷斯垂德像是拼命想抓住一切稻草,立刻让人把约瑟夫带了过来。 “我确实是让威廉搬另一箱,”约瑟夫坦坦荡荡,没有半点遮掩,“但那是因为我听到他找凯瑟琳要氧化锌软膏,我好奇问了一嘴,凯瑟琳告诉我他的手被油溅伤了,我是好意才让他拿更轻那箱的。” “可你怎么知道那箱更轻,你拎起来过?”哈利追问,如果是拎起来,那为什么他没察觉到滑腻。 “因为它的盖子当时掀开了。”约瑟夫回答得直截了当,“不知道人来人往地谁弄开了,我看里面只剩一点材料,本想偷个懒,但又发现威廉,就让给他了。” 谁曾想,好心没好报,他说完,有些嫌恶地瞥了威廉一眼。 【剩余时间:00:47:31】 线索又断了。 系统的倒计时却不会停止,哈利快要陷入一片迷茫之际,福尔摩斯突然开口,“凯瑟琳是谁,她现在在工厂里吗?” 凯瑟琳?哈利不明白夏洛克为什么会问一个普通女工的名字,对方明明跟这个案件毫无关系。 “凯瑟琳……”约瑟夫看了一眼厂长,尾音消失在风中。 他的表情不对劲。 哈利立刻回头,目光紧紧锁定厂长,是没出现过的新联系。 看样子,厂长本来不想牵连这个人,但被发现他想了想感觉也没什么需要隐瞒的,“凯瑟琳是我女儿,她负责发放生活物资。” 他说出来感觉不对劲,连忙描补,“真的只负责发放和登记,她不负责采购。” 他们家清清白白。 而且…… 他看了两眼约瑟夫等人,拽着哈利他们往旁边站了站才小声说道:“我信不过其他人进来打扫,所以才让凯瑟琳借着发放物资的名义过来帮帮忙,但我发誓,凯瑟琳她什么都不知道,一切事情……” 厂长郑重地重复,“一切事情都与她毫无关系,我敢像上帝保证。” “我们需要找她聊聊。”哈利跟福尔摩斯对视一眼,有没有事情还是得看了才知道。 * 凯瑟琳是个极为爽朗的女士,跟哈利之前见过的所有女士都完全不同,她的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一开口更是不简单—— “怎么了爸爸,叫我来干什么?”她笑着问道,目光瞥见地上半躺着的威廉,连忙上前,“是要把威廉拖走吗?” 她一边说着,一边动手,只见她一下拽住对方衣领,哈利惊诧地发现随着她的动作,威廉的屁股已经离开地面。 那可是个青壮年。 一把就拎起来了? “别动!”厂长立刻喝止住女儿。 凯瑟琳意识到不对劲,讪讪放手。 可下一秒,福尔摩斯上前一步极为“善解人意”地解围,“很少能遇见像您这般健康又充满活力的女士了。” 哈利的眼睛用力眨了眨,眼前这人,是夏洛克没错啊…… 没错吧? 他不由地朝雷斯垂德确认,结果变成两个人的面面相觑。 听见这话,凯瑟琳的脸上带出点粉,像是有些羞赧,她向来大大咧咧,而这般性格很少会得到绅士的夸奖,“没什么,就是从小跟父亲摔打,力气大了些。” “还有您身上的装扮,看似平淡,却也彰显着品味,不知我是否有幸近距离观察一下您的戒指?它与这件斗篷真是呼应的恰到好处。” 被夸耀过的凯瑟琳虽然有点犹豫,可还是摘下自己的戒指递了过去,福尔摩斯小心接过看了一圈,才还回去。 “先生……”厂长隐约感觉到不对劲,他刚要开口,福尔摩斯抬手打断了对方,“风有些大,我们还是进屋说,雷斯垂德,我需要拜托你件事。” 他低声对雷斯垂德说了两句话,雷斯垂德点点头,立刻让人看着威廉和约瑟夫,自己反倒是快步离开。 哈利不知道雷斯垂德去了哪,但他下意识松口气,因为密室那里牵扯到政府、首相、局长…… 直觉告诉他,如果没有福尔摩斯哥哥的点头就告诉雷斯垂德,他会‘死’得很难看。 返回房间,那条狗还在原地,它见到他们依旧会汪汪狂吠,可很快,有一个更大的声音压过它,“安静,菲多!” 听见凯瑟琳的声音,那条叫菲多的狗呜咽两声,委屈地闭上嘴。 她能训练这条狗。 哈利回忆起从屋子离开时跟夏洛克的对话,眼神有点不对劲了起来。 而紧接着下一秒,他的友人更是语出惊人—— “你知道这间密室,凯瑟琳女士。” 凯瑟琳的笑容僵在脸上,就连厂长也不敢置信地望向自己女儿,“你怎么会知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凯瑟琳?” “我不……”她想反驳,但话都没说出口,福尔摩斯从口袋里掏出手帕轻轻打开,手帕中央,是一枚嵌着水晶的小耳钉。 “上面刻了你名字的缩写Kath,k的竖画起笔圆润,转折流畅,‘恰好’跟你戒指上的一模一样。” 原来这才是夏洛克刚才赞美凯瑟琳的原因。 只是……?*? 哈利看了一眼对面的女士 能驯服猎狗。 知道密室的存在。 进出不引人注意。 甚至,力气足够大。 这个情况对她很不利,她符合凶手的每一个刻画。 “或许你不介意聊一聊。”福尔摩斯开口说道。 “你快说啊凯瑟琳,你告诉他们肯定与你无关。”厂长都有急得跳起来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为了保密才让女儿来帮忙,结果问题恰恰出现在女儿身上。 可要说凯瑟琳是杀人凶手,他怎么也不可能相信。 “你到底在隐瞒些什么,你说啊!” 凯瑟琳本来是犹豫的,但是…… 她看向密室,深吸一口气,手掌握拳紧紧贴着胸膛。 一个字都不说。 【剩余时间:00:23:15。】 第34章 第 34 章 因为我爱她。 她不对劲, 所有人都能看出来。 但直觉告诉哈利,凶手不应该是她。 哪怕现在所有证据都指向这位女士,哈利依旧更信任自己的感觉, 他心里有怀疑对象,只是还缺少证据。 考试时间一分一秒地消失,在所有人都等着凯瑟琳回答时, 哈利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 “夏洛克,钥匙在你这里对吧。”哈利伸出手,虽然是询问,语气却带着肯定,“借我用用, 我想重新调查。” 福尔摩斯闻言愣了一下,其实他已经有了想法,可他知道友人也有自己的骄傲,虽然经常称赞他的才华, 却从不会完全依附于他的观点,于是他从口袋里掏出另一条手帕,打开后将钥匙递给对方。 哈利拿到钥匙头也不回地冲进密室, 只是到了密室门口,见迈克罗夫特还坐在老位置思考问题, 他冲进去的脚步一下就放缓了。 直觉告诉他,莽撞打扰并不明智。 哈利敲了敲完全是摆设的大门,得到准许后才进入, 气氛安静到有些凝滞, 让哈利下意识选择放轻手脚。 他再次将目光投向这扇大门,还能回忆起自己刚才苍白的推理,可哪怕有些尴尬他也还是要探查, 越复杂的布置反而越容易暴露信息,就像门闩上的油脂。 但油脂到底为什么会被涂在这俩地方? 他反复旋转把手,让搭片搭在凹槽再移开,脑海里的模糊轮廓也随之清晰了起来。 或许不是油脂,哈利回忆着自己怀疑那人的言辞,这里是放了块肉。 当那人出去时,下面的门闩根本就没落下,他用一块肉卡在凹槽处,等他出门,搭片搭在肉上,如果设置一个机关,让肉消失,那么搭片就会自然垂落到凹槽上,密室的第一层锁就顺利完成。 yes!哈利攥住拳,手臂小幅度下压给自己庆祝了一下,但他很快又迅速冷静下来,从那人的陈述来看,事情与对方毫无关系,他还需要更多线索。 就比如,这把钥匙。 哈利看着掌心的钥匙,把它放在半圆凹陷附近,不出他所料,有两道平行划痕与钥匙宽度相吻合,这钥匙果然跟他之前猜的一样,是沿着之前“暴力”撬开的缝隙使蛮力塞进去的,可是哪怕给钥匙一个速度支撑,它也不足以落到门内侧大概一步的距离吧,凶手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哈利一边想一边无意识摩挲划痕,这块地方很光滑…… 嗯? 他看向手指,食指和拇指不断摩擦,有种淡淡的滑腻感,好像,也有点油?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就连钥匙中间的扁孔附近,他都觉得有着相同的油滑。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穿过钥匙孔,拴在门上。 【距离考试结束还有17分钟。】系统僵硬的提示音把专心思考的哈利吓了一跳,紧接着,熟悉的、答不完卷的紧迫感随之涌上。 等等! 他还没想清楚,证据也没找到,怎么这么快就要交卷了! 哈利有些抓狂地不停转动着胸前的小玻璃瓶,仅剩的一点理智让他用干净那只手转,不能“玷污”院长爷爷。 “哈利·查德威克先生,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您现在应该在调查杀死弗雷德里克的凶手,还是说您已经找到真相?”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却让哈利的眼睛陡然一亮。 虽然身后人没有‘小金矿’那么和善爱分享,但他也是专家啊! 哈利将他们调查的结果简单跟迈克罗夫特汇报,给出自己的想法,“虽然凯瑟琳女士符合对凶手的所有刻画,但我并不认为是她。” “嗯?”迈克罗夫特配合着发出个上扬的鼻音,“你的理由是?” “那条狗。”哈利觉得自己没有证据的推测并不是很能站得住脚,可他真心认为这条狗身上有问题,“菲多并不是一条温顺且配合度高的狗,事实上目前为止我们只能看出它比较听凯瑟琳的话,但这建立在他没有觉得危机,只是单纯的预警有陌生人到来,可如果它亲眼见到自己的喂养人在它面前失去生机,作为以忠诚著称的狗,它不可能一直保持安静。退一万步来说,如果弗雷德里克不是它的喂养人,那么按照当时它的饥饿程度,为什么跟这个死者一起呆了这么长时间,却一口都没咬,它的眼神告诉我,它绝对吃过……活物。” 哈利艰难地吐出一个偏中性的词,更多的他不敢猜。 迈克罗夫特没有表态,哈利就硬着头皮继续解释,“可话又说回来,如果弗雷德里克真的跟狗不熟,厂长也不敢把狗放在密室吧。” 又不是想不开,平白给这位瘦弱的研究员制造刺激让人家‘密室逃生’。 哈利怕自己说得不够丰满,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从制造的密室来看,凶手应该是思维比较缜密的人,跟凯瑟琳的性格不太吻合。” “你怎么确定她不是装的?” “她的性格和动作是相匹配的,”哈利回忆着凯瑟琳二话不说把威廉拎起来的举动,嘴角有些抽搐,“如果她表面大大咧咧实际心思细腻,就该把刻有自己姓名的首饰都收好,更甚者她不会任由耳钉落在密室。可如果说她没意识到耳钉落下,那事情就更蹊跷了。事实上她今天是没戴耳钉,不是只戴了一只耳钉,所以要么,她发现耳钉不见,把自己的另一个耳钉摘下却没摘戒指,但这不符合她心思缜密的刻画。要么,这耳钉就不是她今天掉的,而是掉落时间太久她给忘了。” “又或者是凶手嫁祸给她。”迈克罗夫特贴心地给出第三种猜测完善他的思路,站起身手搭在桌沿的礼帽上,“那你现在的困惑是?” “我不明白凶手怎么让钥匙掉在门内的一步距离。”哈利比划着描述,“还有钥匙孔当时穿过什么,门侧缝隙的滑腻感又是什么?” “显而易见,查德威克先生。”迈克罗夫特轻描淡写地给出答案,“是处理过的羊肠。” “羊肠?”哈利呆愣地重复一遍,不明所以。 “思考,先生,思考。”迈克罗夫特捏着鼻梁,“你目前的观察就像散落一地的碎片,而思考才能让碎片重新拼接成完整画面。” “你刚才告诉我,钥匙孔有滑腻的痕迹,与门闩侧面的门缝处触感相似,钥匙没有落在门闩正下方,这说明有东西穿过了钥匙孔并且固定在门缝处,让钥匙被推进门缝后不至于落地。而钥匙掉落在门内侧一步距离,可以肯定,有一个力将钥匙从门缝处拉开,那是什么?” “是什么?”哈利迷茫地跟着重复。 “是狗。”迈克罗夫特迅速给出答案,“经过你的推断,门闩的凹槽曾经放着一块肉阻挡搭片落下,但肉不会凭空消失,只能是狗将它吃掉。可菲多经过训练,一般只会在听到铃声后才进食,就比如……” 迈克罗夫特从哈利手心拿起钥匙,让钥匙顺着门缝向斜下方滑动,“叮”钥匙碰到门闩的旋转把手,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一声激得哈利汗毛直立。 没错了,他突然回忆起来,之前厂长也是晃一晃钥匙发出叮铃声,才让狗跟着出去吃饭。 所以狗听见声音,无异于有人跟它说,开饭了。① 它顺着声音看见肉块,在叼肉块的时候就会碰到羊肠,钥匙更加激烈的碰撞发出响声,铃声越大它越饥饿,它会开始拽着羊肠让钥匙离开把手,羊肠被拉断,钥匙也就顺着力道掉在门内大概一步的距离。随后,饥饿的菲多发现羊肠也能吃,于是将羊肠与肉块通通吃掉。再结合他之前的推测,凶手给菲多喂药,或许那肉块上就浸满了药液,使得菲多吃完陷入昏睡。 至此,除了那几处擦不掉的油脂痕迹外,线索全部消失。 而且经过处理再涂抹油脂的羊肠能足够细和光滑,只要制造一个倾斜的角度,钥匙被塞进门后顺着从门缝滑到把手并非难事。 但是…… “您是如何想到用羊肠的?”哈利依旧无法做出联想。 “查德威克先生,”迈克罗夫特说道,“你刚才提及,今天中午大家吃得什么?” “烤肉。”哈利想也不想地回答。 “虽然烤肉可以代指羊肉、牛肉甚至更多,但是介于厂长个人比较喜欢羊肉和鸡鸭,再加上他进行补贴那中午吃一顿符合他胃口的肉应该不是难事。另外,一根足够细能穿过钥匙孔,有一定韧性可以被狗拉伸,能吃掉不留下痕迹。”迈克罗夫特摊开手,“没有什么比羊肠更方便取材的东西了。”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是鸭肠?”哈利连忙追问,鸭肠不应该更细更符合条件吗? “凶手必须最大程度的避免引起注意。他留下羊肠还能说用来灌香肠,那留下鸭肠的目的是,”迈克罗夫特勾起唇角,冷不丁说了个笑话,“证明自己的特殊口味?”② “而且,鸭肠的长度控制在4.9英尺至9.9英尺之间,不足以绕门板一圈。”迈克罗夫特敲了敲门板,给出另一条佐证。 “可他不必绕门板一圈吧,”哈利用干净的手指挠了挠头发,指着门把手,“他只需要在门内侧的把手上打结,绕出去在另一侧把手打结,就能形成一个紧绷的拉扯,钥匙顺着角度滑下来没有问题。” 怎么会有这么多问题,迈克罗夫特开始有些佩服自己的弟弟了,为了自己的一点解密乐趣,可以接受为那些警察以及接待的客人将简单的问题一遍遍细心解答,还真是,精力旺盛。 “查德威克先生,劳驾您看一眼这个细窄的门缝,就连如此扁的钥匙穿入都有些难度,打的结就更为困难,还有凶手很难控制住狗的力道和想法,万一菲多一口下去鸭肠截断,剩下的一小节卡在门缝,菲多不一定会愿意花力气去尝试,尤其是在它被下药之后。在这套机关里,他必须尽可能降低狗的失误,故而不会平白增加难度,我想他只会在门内侧打一个完整的绳结,确保菲多将肠子咬断后可以顺着比较长的一端轻松扯入所有肠衣吃掉,那么毫无疑问,羊肠就是最佳选择。” “但这么长的一段肠衣,不太好藏吧。”哈利眉头紧锁,在今天这种条件下,凶手几乎没有多少能秘密到厂长办公室的机会,他必须得有一个光明正大的途径,因此所有东西都会暴露在阳光下,像是浸泡药液的烤肉和挂着烤肉签子还能名正言顺地带进去,作为一个厨师烹饪完成猪油罐别在腰间忘记摘也能说得过去,可这羊肠,要怎么带进去? 总不能藏在肉…… 等等! 哈利的眼前一亮。 对啊,他可以藏在肉下面。 “看来你已经想到了。”迈克罗夫特注意到哈利的眼神,微微颔首,凶手一开始肆无忌惮地端来浸了药液的烤肉,说明他知道厂长这时候不会在办公室,在下面藏个肠衣当然也无所畏惧。因为他家没打算给厂长吃,至于死者…… 迈克罗夫特的嘴角扬起,眼神却带着冷意,死人是不会吃饭的。 他停顿片刻,觉察到哈利没有新问题要问了,抬手戴上礼帽,“肉、油脂、烤肉签,”他的手杖在地面浅浅敲打几下,声音里带着嘲讽,“让我们去见识一下这位技艺精湛的厨子。” “我想,他已经在上面等我们了。” 【距离考试结束还有3分钟,请考生尽快作答提交试卷,超时则自动判为零分】 看到了看到了! 哈利快步跟在迈克罗夫特身后,维持着1步半的距离,舔舔嘴唇开启迅速答题模式,他有种预感,这次考试‘小金矿’和福尔摩斯先生的帮助下,将取得非一般地成功。 第一题还是熟悉的死者信息,死者叫弗雷德里克·怀特,是位出色的火-药研究员,很有才华,4年前被送过来进行秘密研究。 第二题凶手制造密室的方式,哈利大笔一挥将刚才从大福尔摩斯先生那里了解一切细节全部填上,这题他必然是满分。 紧接着从尸体分析凶手,是个手部力气很大,留了至少2mm指甲,举止有些粗暴的厨师,哈利回忆着尸体一字字写下,直觉告诉他,这个厨师和死者之间有仇怨,凶手选择放弃一切武器徒手行凶,是很强的报复心理,他很喜欢甚至享受掌控死者生命的感觉。 脖颈处掉落的纽扣就像夏洛克他们说得那样,是凶手抓住死者衣领才揪掉的。 凶手的作案动机…… 哈利停顿片刻,冥冥中有一种感觉告诉他,凶手跟逃脱的那俩人有着微弱的联系,但目的并不相同,那俩人就是为了制造混乱偷走火药,凶手却想杀人,杀了人之后他也没像那俩人一样逃跑,仿佛很有把握不会被发现一般。还有哪怕没有凶手拓印下的手稿,那两个人也可以借助罢工大家集合起来的功夫推算材料多少,实际上凶手的手稿似乎并没有提供那么多帮助。那两个人的目标极其明确,而凶手的出现,仿佛是树枝的分叉,有连接却又各奔东西。 更何况…… 哈利咬着嘴唇,凶手的情况以及处境,与之前他接触过的一个人很像—— 罗伯特。 他是被推出来吸引警察目光的那一方。 只是罗伯特是为了掩护真正的凶手,而这个厨师,则是为了掩护他们偷火药的目的,为了拖慢警察捉拿他们的脚步。 但答题不能空着,这是原则问题,哈利还是把偷火药等一切信息填了上去,尽可能让自己的答案看着有点道理,希望靠‘言之有理即可得分’这个观点得到系统的一点分数。 随后的第六题钥匙掉落在门内刚才福尔摩斯先生才讲解过。 第七题口腔上颚的伤口是凶手抠死者喉咙想掏出文件;手掌淤痕是死者和凶手争夺门闩抬起放下的控制权;最后凶手是谁,哈利干脆利落地写上,是厨师,并且仔细填上整个流程。 截止到最后一秒,他眼疾手快地点了交卷,紧接着屏幕出现了前所未有的金色闪光—— 【喜报——恭喜考生在本场考试获得90.5分的好成绩!】 【考生在探案过程中智勇双全,考试得分90.5,触发考试-答-案高-级版——案件回溯】 【考生成绩超过90分,将根据本场考试表现获得称号奖励!】 屏幕前的闪光化作五彩缤纷的电子烟花,晃得哈利忍不住眯起眼睛,紧接着他看到屏幕中间迅速被金色字体填满—— 【称号:智慧交流大使!】 【本场考试中,考生充分发挥‘社交达人’属性,在寻找线索间隙与优秀人才建立友好交流,凭借着虚心求教和不懈追求的态度,汲取各方智慧,最终破解难题,希望考生再接再厉,创造新辉煌!】 紧接着,哈利迎来了熟悉的眼前一黑。 厨师总是起得最早的一批人,今天格外早。 男人在厨房,对着羊肠一遍遍揉搓、清洗,细心地用刀刮去内壁的脂肪和黏膜,然后在清水里倒入盐和醋,将洗净的羊肠放在里面浸泡。 “查尔斯,你这处理的也太仔细了。”一道没睡醒的声音让这个叫查尔斯的男人手一抖。可他表情没变,转头笑着看向对方,“没事,我第一次做香肠,什么都不会,多试试总没坏处。” “年轻人就是爱折腾。” 查尔斯没有接话,他将羊肠放在一旁,跟着其他厨师一起分割羊肉,到了烤制的时候,他借着洗手的间隙在门右侧墙上的值班表前面停驻一会儿。 像是看见什么东西,他的眼睛眯了眯,甩甩手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 “要准备烤了查尔斯、威廉。” “我知道了。” 旁边的青年高声应和一句,查尔斯看着对方,得到男人困惑的眼神,开口问道:“我要接点水,威廉你喝吗?” “喝点吧。”威廉动作迅速地将水杯递过来,嘴上还客气着,“就上次油嘣了我一下,还记着呢,都是小事儿我已经快好了。” “毕竟是我的错。”男人拿着水杯快步出门,只是在转角无人处,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小包粉末,尽数撒了进去。 粉末很快就消失在热水中,毫无踪迹。 上午的烤制相当顺利,以至于厨师们还有时间点评查尔斯换溶液,只是威廉好像有点不舒服,一直在跑厕所,而他的烤制工作就只能尽数递交给他旁边的查尔斯。 “查尔斯你就是太好心,威廉那家伙明显是出去偷懒了。” “没事。”查尔斯一边说着,一边替威廉把烤肉翻面,其他厨师互相对视最后撇撇嘴,不再关注他。 也就是这份无视,让他们没有注意到查尔斯只刷了一点酱料后就一直刷着不明液体,依靠炭火的余温使得液体消失在肉中。 只是查尔斯自己好像也没控制明白剂量,肉都要烤干了液体还剩点,他索性一股脑将液体都倒在最后几块肉上。 等到要吃饭的时候,威廉还没回来。 “查尔斯,走,去吃饭。” “不用,你们先去,我等等威廉,万一他忙不过来我可以跟他一起去送餐。” “那我们先走了。” 厨师们陆陆续续离开,直到最后一个人消失在视线中,男人深吸一口气,拎起穿满烤肉的签子放在托盘上,又把处理好的肠衣塞在肉下面,迅速带着托盘出门,沿途遇到了几个熟悉的年轻人。 “对,中午有烤肉吃。” “我太累了中午回去歇会儿。” “厨师总要对自己好点嘛。” 查尔斯熟练地左右敷衍,没说自己带着肉去哪,青年们被烤肉吸引,只想着罢工的中午有肉吃,并不在意他要干什么。 反正一个厨师拿着托盘能干什么,最多就是配餐呗。 查尔斯一路顺利地来到办公室外的草丛中,他窝在草丛中等待着,果然,到了11点15,办公室里出现了个男人。男人在外面转了一圈,什么都没看见,就又回去了。查尔斯看见他按住最上面的三本书,等书柜移开后,他就像兔子一样蹿进办公室,柜门还没完全关上,他吸着肚子挤了进去,看见床旁边的黑洞。 他有些踟蹰,但最后还是咬着牙走了下去。 等快走到台阶尽头时,他听见门发出砰地巨响。 他迅速冲了过去,可门已经死死地关上了。 但没关系。 他就像是知道什么诀窍一般,带着手套把烤肉签上的肉全部撸下来,紧接着他双手握住烤签的上端,手臂肌肉迅速鼓起,一下就将铁签弯折成L型。 男人用力推两下门,确认门闩的位置后,凭借蛮力将铁签探了进去,使劲儿向上提,他的脸上露出笑容,搭片抬起来了。 但很快,有股力量阻碍了他。 但是…… 男人撇嘴,他的双手握住铁签,上半身的力量都压了下去,“咔” 门闩打开了。 查尔斯想也不想,双手哐一声推开门,门后的青年像是被掀翻了一样,后退好几步,撞到桌沿上,衬衫里的钥匙也摔了出来。 青年的嗓子里用东西,以至于他只能闷哼一声跌坐在地。 猎狗听见声音汪汪地大叫起来,它张大嘴想往前扑,但男人明显早有准备,掏出钥匙摇了几下,狗的动作一瞬间停滞了。 紧跟着,男人拿起肉用力一抛,菲多下意识咬住嚼了嚼,很快就失去意识。 男人把着门处理完猎狗,发现青年地上的笔记摊开,有几页显然已经撕开,青年嘴巴还在动,他咒骂一声,冲过去揪住青年的衣领。 可就在他卡上去的关头,青年昂头用力一咽,男人意识到不好,扒开青年的嘴,伸出手指用力抠对方喉咙。 青年的牙齿在男人食指留下血痕,他想咬下去,但力量相差太过悬殊,他被抠得干呕了几次,什么都没吐出来。 “既然你连最后的价值都没有,那就下地狱吧。”男人看见手上的划痕,愤怒更甚,他双手死死卡着青年的脖颈,手背的青筋暴起,青年奋力抓挠,动作却越来越小,最终没了声息。 男人维持着动作好一会儿,等确认青年再无生还的可能,才松开手。 他从地上捡起钥匙,将羊肠穿过去,从门左侧的缝隙绕出再到门右侧的缝隙绕进来,最后在门内打了个结,这时,他感觉脚像是被东西扫过,他吓了一大跳,低下头,狗好像有点要醒来的意思。他连忙把钥匙拨到门外侧,又从托盘上选出他浇了最多液体的肉塞在凹槽,才匆匆关上门。幸好羊肠被处理的很好,有一定弹性,虽然尾部挂在羊肠上,但勉强可以伸长从外面锁门。等锁好后,他迅速将钥匙塞回门缝,听见叮铃的碰撞声。 他趴在门上,听见了狗的呜咽,他赶紧在门外用力拉扯羊肠,借助叮铃叮铃的声音吵醒那只狗。 很快,羊肠消失在门内侧,一切都像预想般顺利。 只不过,等他上去时,外面的人影多了很多。 不少人吃完饭在空地闲聊,罢工的会议也开了七七八八,查尔斯只能顺着小路将东西塞在宿舍,等风声过了再处理。 最后,他趁厨房无人之际将自己烤得肉挪到威廉那边,长舒一口气,转头,冲大声抱怨的威廉笑容谦虚地说:“时间不早了,我们一起送餐吧。” * 等哈利回神,那个称号还在面前飘着。 智慧交流大使? 哈利摸了摸鼻梁,啊这,就是小金矿他们有智慧,他负责交流的意思……吧。 但那也是对他能力的肯定! 他美滋滋地佩戴称号,没想到在佩戴后竟然还有一个属性加成,可不等他仔细看,就听见一道熟悉的带着愤怒的声音在旁边炸开,“放开我,凭什么抓我?松手!” 他面前,是警督和雷斯垂德,而两人手中那个狂吼着竭力想逃窜的男人,正是他们之前见过的厨师先生。 只是卡尔的双手比铁钳还坚韧有力,在他和雷斯垂德的配合下,厨师的反抗只能说是徒劳,可一直看他这么动也不是办法,哈利噌一下蹿到旁边的卧室,抽出两条长皮带,当做捆绳将厨师手脚都捆住。 “好了先生们。”福尔摩斯笑着看向如困兽般挣扎的厨师、惊疑不定的厂长父女俩、有些困惑的卡尔和雷斯垂德,揭露答案,“这桩杀人案的迷雾散尽,凶手已经落网,非常欢迎各位提出任何问题。” 迈克罗夫特见弟弟神采奕奕地说着有问必答,再次在心里叹息,他的弟弟,精力真的很旺盛。 “你们是怎么发现我的?”男人见福尔摩斯肯定的模样,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颓唐地问道。 这…… 哈利回忆着他们的见面,只想说,一开始就觉得很不对劲了。 不过,他想听听夏洛克的想法,肯定跟他的判断方式截然不同。 而且…… 哈利更好奇另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杀弗雷德里克?” 凶手的动机,哪怕从案件回溯中也没看到答案。 “因为我爱她。”厨师的眼神穿过人群。 你爱谁?等等,这是个爱情故事? 哈利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视线的尽头是,凯瑟琳。 第35章 第 35 章 这个嘛…… “你爱她?”哈利诧异地重复一遍, “你爱她跟你杀弗雷德里克有什么关系?” 他思来想去,眼睛倏地瞪大,“你该不会觉得弗雷德里克是凯瑟琳的‘秘密情人’吧?” 虽然这个理由看起来特别站不住脚, 但除了这个理由之外,他找不到其他原因。 而且仔细想想,凯瑟琳的耳钉留在密室, 但她爸爸并不知道她知道密室,所以她也确实存在着跟弗雷德里克关系密切的可能性。 但不管怎么说,这不是他能杀人的借口,人家俩人的关系他有什么资格插手,就因为一句爱情? 哈利实在是不懂这个厨师脑子里都装了什么, 他刚要习惯性地转胸前的小瓶子,可一想到自己的左手沾着油脂,右手还帮忙捆绑这家伙,都不是该碰院长爷爷的‘好手’, 他抬起手肘轻戳了下夏洛克,“手帕借我擦擦手呗,我洗干净还你。” 其实他带了手帕, 但是在衬衫口袋里,得脱外套, 他手脏,让夏洛克帮忙拿的话,就有点奇怪, 还不如直接借手帕来的方便。 福尔摩斯闻言掏出一条递过去, 是没有包过证物的干净手帕。 哈利正要擦手,就听见对面的查尔斯语气肯定,“他们当然不清白, 我看见她从厂长办公室里出来的时候拿着一个淡粉色信封,她当时笑得那么灿烂,难道厂长还会‘突发奇想’给自己的女儿写一封淡粉色的信?” 他语气里的嘲讽激怒了一直保持沉默的凯瑟琳,她明亮的眼睛里燃烧着怒火,噌的一下站起身,动作快得像一阵风,实木的扶手椅都被她的力道掀得向后倒,她冲到男人面前,“啪”地甩了对方一巴掌,力气大到查尔斯当场被打偏了头,所有人都被她的举动惊到,可凯瑟琳没有管任何人的眼光,指着对方鼻子,“少用你龌龊的思想玷污怀特先生的清白。” 嗯? 哈利琢磨了一下这句话,直觉不对劲。 作为维多利亚时代的女性,凯瑟琳应该先在意的是自己的清白,可她反过来去担心弗雷德里克·怀特的,一具尸体的清白,似乎比她这个活人还要重要。 她跟弗雷德里克很熟吗? 查尔斯说的那封信又是怎么回事? 不过很显然,她的举动令查尔斯更坚信自己的想法,他回过头,被打出血的嘴角混合着讥讽与愤怒的表情,让他的脸变得有些扭曲。 他的嘴巴不停蠕动,在凯瑟琳握紧的拳头下不敢出声,只能无声咒骂,但他眼神中的恶毒却不加遮掩。 凯瑟琳像是很怕他们误会弗雷德里克,刚才如此危机下都保持缄默的她深吸一口气说道:“我确实知道那间密室,没人告诉我,是我自己发现的。” 大家的目光在她身上交汇,凯瑟琳停顿了一下继续说:“我负责给父亲打扫办公室,他总说不放心别人,那天我一如既往地过来擦地,可能是中午午睡的时候压到,或者什么原因,我的一个耳钉没戴稳,掉了下去,我听见它发出叮的一声,于是趴在在地上四处寻找,可当我的视线落在书柜下面时,我发现有一个书柜底下看到的不是墙,而是更远的地方。而你,也是那天感觉不对吧。” 凯瑟琳突然想起什么,眼神带着懊悔和愧疚,紧随其后的,是更深的愤怒和厌恶,“你这家伙也是那天感觉不对的吧。” 她没等查尔斯开口,转头看向警察,“我起身的时候,正好碰见查尔斯进来送饭,他见我蹲着要站起来,就问我在干什么,我当时脑子没转弯,告诉他我在找耳钉。” “没错,我就是为了要给你找耳钉,才发现了那个地方。”查尔斯的声音沙哑,语气里的怨毒仿佛能凝结成实质,他就是想要让凯瑟琳痛苦。 哈利看着他的眼神,感觉对方刚才的爱意流露就像是一种错觉,这个男人会凭自己臆想中的情敌而杀人,也会为凯瑟琳的那一巴掌而将爱意转化为恶意。哈利觉得他甚至玷污了爱情的意义,这个家伙明明只爱自己。 但显然,查尔斯的话还是生效了,哈利能明显感受到凯瑟琳无法抑制的悲痛,以及她低头时地上形成的一颗颗圆形水迹。 “为他人的罪恶而反思自己是一种愚蠢,”福尔摩斯偏过头,在沉默中开口,“哪怕藩篱密不透风,鬣狗依旧会觊觎善良的羔羊。” 哈利看向夏洛克的眼神里带着无奈和习惯,虽然知道他在好意安慰凯瑟琳,但好像?*? ,两方都骂进去了。 可出乎哈利意料的是,凯瑟琳好像真的被这句话宽慰不少,她的声音带着浓厚的鼻音,却坚强地一抹脸,“你说得对先生。” 她看向查尔斯,眼睛因为泪水的洗礼变得更加透亮,“像怀特先生这样纯善且卓越的好人,会被无数后人铭记,在历史的长河中永远闪耀着光辉,至于你……” 她嘴角抬起,可话语却无比锋利,“带着你的愚蠢和无知下地狱吧,没人会在意你肮脏卑劣的爱情。” 查尔斯被她的话气得目眦欲裂,他拼命蠕动着身体,像一条蛆虫。而站在他旁边的雷斯垂德正好借着机会用力钳制对方的动作,“老实点。” 雷斯垂德丝毫不在意手下男人疼得呲牙咧嘴,事实上,虽然他还不知道死者是什么身份,为什么凭空又出来了个密室,但凭借这种胡扯的理由杀人…… 他隐晦地翻了个白眼,手上的动作更用力了些。 凯瑟琳说完话,一个眼神都没有再给对方,她转头看向哈利这边,手指搅动着裙子侧面的花边,嘴巴张开合拢几次才开口,“当我发现那个密室后,就经常观察那里,直到有一天,我听见里面传来巨大的响声,像是什么东西摔倒了,父亲的眼神瞬间就变得很凶,他大声呵斥我出去,我才意识到那可能不是简单收纳文件的地方,里面藏了个人。” “我从没见过父亲有那样的眼神,回宿舍后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最终做出一个冒险的决定,趁父亲不注意在门缝里塞张纸条。” 凯瑟琳看向厂长的目光有些局促,她急切地辩解,“我当然知道我的父亲是位正直的绅士,但是那段时间父亲的表现一直很怪异。” 她咬着嘴唇,垂下头,好吧,她当时确实是想的是父亲囚禁了个人,而在她朴素的道德观里,不管因为什么原因,囚禁本身就是罪恶。 所以她没想太多,给那人递了纸条,问他是不是被迫的,需要什么帮助。 “最开始我没有得到回复,后来反复塞过几次,才跟怀特先生有了一两句话的交流。慢慢的时间长了,我知道他是在进行伟大的研究,才被秘密保护起来的,我很难想象有人为了做研究亲手放弃自由,他也没告诉我到底在做什么研究。但我很敬佩他,因此,我非常恳切地询问他有什么是我能帮上忙的。在我的追问下,他从门缝里递出来一封信,上面还用蜡仔细封好,他第一次隔着门板,对我说话,他有些磕巴的拜托我,把这封信送到一个地址。那是一封被染成粉红色的信,从他的语气和这封珍贵的信件中,我能感觉到他很珍惜对方。” “先生们,”凯瑟琳抬起头看向哈利等人,“虽然你们可能会觉得这只是一件很小的事,但我却为自己能帮上怀特先生的忙而感到骄傲,这就是我要说的所有内容。” “你们聊天的时候你就没想过要那个耳钉?”哈利开口询问。 凯瑟琳挠挠头,有点不太好意思,“我忘了先生。” “你见过收信人吗?”福尔摩斯紧随其后。 对了,既然这么说的话…… 哈利连忙补充,“地址在什么地方?” “我忘了先生,已经过去挺长时间,而且当时我也没见到人。”凯瑟琳攥紧拳头。 她在说谎,哈利的直觉第一时间给出答案,而后他才学着审讯课程对于嫌疑人表情动作分析,不熟练地拆解对方的不自然之处—— 她的手指握紧,是想给自己增加安全感;身体微微后倾,为了和他们拉开距离;眉毛无意识扬起,舔舐嘴唇,还有一直盯着他们,她在观察他们有没有信任她的讲话。① 她到底想隐瞒什么? 她见过那人,又或者是还记得地址? 随着弗雷德里克的去世,哈利实在是想不明白还有什么值得她隐瞒的东西。 但是他知道,他们无法从这位女士嘴里得到答案了,凯瑟琳的性格虽然大大咧咧,却出乎意料的固执,从他去密室寻找线索到查明凶手这么长时间,对方都缄默不言。 事实上如果不是查尔斯激怒了凯瑟琳,她什么都不会说。 哪怕赌上自己的清白。 哈利挠着头发,心里叹了口气,明明答案已经揭晓,为什么他却还是有种身处在迷雾之中的感觉。 然而没等他沉下心好好思考,旁边的查尔斯反倒是先开始“发疯”—— “我不信!你们肯定有特殊关系!”他的头拼尽全力地向前伸,脖颈都爆出青筋,他不敢相信这件事,如果凯瑟琳说的是真的,那他之前的杀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哈利都控制不住想抽他的念头,到现在还冥顽不灵,为了自己见不得人的感情谋杀一位专家,他简直就是个畜生! “少在这装疯卖傻。”回忆起案件回溯里那位研究员拼死也要保护的秘密,他牺牲了自己的自由龟缩在暗无天日的角落潜心研究,却被这种神经病杀害,而这个东西竟然到现在都没有丝毫悔过的心,哈利用力锤了下桌子,桌上的杯子都跟着蹦起来,他难以控制地三两步冲到查尔斯面前,抬手抓住他的头发用力向上扯,迫使对方昂头与他对视,“你最好现在就坦白清楚,为什么会知道密室构造,为什么要选择今天动手,你的同伙是谁,怎么联系上的。” 哈利的视线比刀子还锋利,或许是察觉到他的愤怒,查尔斯的嚣张气焰反而都缩了回去。 “我是,”他的态度变得怯懦了起来,“我是从汤姆还有约翰那里知道的消息,我看到粉色信的那天,知道自己再也没有丁点希望,愤怒和难过让我决定偷跑出去喝酒,结果在酒馆里碰到汤姆和约翰。” “那天我喝的太醉说了什么自己也不记得,可第二天醒来,发现自己就躺在床上,汤姆跟约翰在我旁边,说谎称我生病了,他们特别同情地看着我,安慰我支持我,那种感觉你们知道吗?在这个世界上有人能理解我的痛苦。” 他像是寻找认同般看向哈利,哈利的目光更冷淡了。 他不知道,他无法共情。 “我们越聊越投缘,也经常一起去外面喝酒,他们一直在问我凯瑟琳到底看上哪个小白脸,要给我出气,我告诉他们,是藏在厂长办公室的家伙,我都没见过他,我在厂长门外堵了好几次,最多就知道那家伙每天11点15出来吃饭,可厂长门外的窗帘总是半遮半掩,我连侧脸都看不清,如果我见到他,我一定狠狠收拾他一顿。” “他们当时也很可惜,但没过多久,他们神神秘秘的给了我一个地址,说只要我写信过去,说不定就能知道厂长办公室的秘密,而且还拿出佐证,他们想要轻松赚到500镑,对方给他们策划了个主意,让他们偷点厂里的东西去卖。我一开始觉得这主意太扯了,火药厂防备森严,我们想出去喝顿酒都要贿赂至少2个守卫,怎么可能偷东西出去卖,还有火药厂的东西怎么好出手,但是他们说这很简单,还给我看了计划,跟我说到时候分我100镑,我看了计划,如果是罢工的话,确实可以倒换点东西出手,而且一辆马车能运多少呢,就跟着同意了。” 能运多少? 那是210磅!能轻松把现在的这栋房子连同他们一起送上天! 哈利的牙齿咬得咯吱作响,雷斯垂德和卡尔的眼神如果能化作刀足以将他凌迟。但他们碍于自己的身份以及未尽的谜团,只能尽量平复自己,哈利从牙缝里挤出句话,“你接着说。” 查尔斯的脖颈瑟缩了一下,但还是硬着头皮说了下去,“但是每个环节都是分开的,他们并不方便召集其他人,所以就按照纸条,把鼓舞的话写下来,由我借着分餐的时机把信息传递出去,再通过晚上睡觉前的一小时空闲集合讨论,那个计划真的很厉害,就连这些人一开始的纠结、害怕、退缩等等都猜到了,并且给出对策,我们按照计划一步步接近目标,没有一丝一毫地疏漏,也没有人发现,我意识到,这个地址背后的人,是那样的智慧,悲悯,和善,他关注着我们这些无助的底层人。所以我决定写信过去。” 哈利听着眉头皱得更紧了,这个走势,怎么开始变得有些熟悉起来了? 查尔斯的讲述还在继续,“我在信上询问怎么能从那个男人手里抢回凯瑟琳,但那封信给了我个意外的答案,对方说,一个人只有死亡才能彻底失去争抢的资格。我一下就被点醒了,没错,只有他死了,凯瑟琳才会回到我身边。但是怎么才能让他死,他像个小婴儿一样被人死死护着,我要怎么做,而且我当时也有些惶恐,我真的要杀人吗?可那个纸条就像是吸引人的恶魔一样,我明明知道前面是陷阱,但我控制不住自己。汤姆和约翰知道这件事后,跟我一样犹豫很久,最后说要不与罢工合并,我该为自己的感情勇敢一次,毕竟我才是先爱上凯瑟琳的人,而且他那么全能,连密室的门长什么样都能画出来给我,我想,如果之后我再问他怎样让凯瑟琳嫁给我,估计也会得到……呜!” 他的话没有说完,就被全然暴怒的厂长一拳砸了回去,当场右脸就高高肿起。 哈利一直觉得厂长脾气很好,之前被他让同事控制住,甚至被自己的女儿怀疑,他都只是苦笑而已,但现在,他气得头发都竖了起来,整个人像一头暴怒的狮子,恍惚间,哈利好像能跨越时空看到他当年在战场的英勇。 “见鬼的畜生,我@#¥!”厂长越说越愤怒,还要继续抬手,却被卡尔拦下。 卡尔冲他摇摇头,这人现在还有用。 但是他和雷斯垂德也不想搭理这家伙了,万一一会儿再有人冲上来揍一拳,他们还得躲闪,还要帮忙拦截。反正已经被绑着,卡尔眼神示意雷斯垂德跟他一起站到旁边。 雷斯垂德顺势站到哈利另一侧。 福尔摩斯本来还因为查尔斯的话陷入思考,但随着厂长的动作也像是回过神,他并不在意对方的脸成什么样,更不想点评那些愚蠢的想法,他自顾自地问道:“给你的纸条上有什么印记吗?” 哈利闻言也死死盯着对方,如果真的是他猜的那样,纸条上不会有东西,但是…… “纸条没有。”查尔斯的脸肿得很高,他缩着脖子往后靠,像是怕再被打,“只是要把信送到一个带有红色蛇鳞沙漏标记的邮筒,才会被收到。” 红色蛇鳞沙漏标记。 哈利跟福尔摩斯对视一眼,果然,刚才的熟悉感不是错觉。 又是这个“伊甸园”。 可对方为什么会知道密室的图纸? 火药运输的车队不是从路边随便拉来的,这辆运输马车是怎么跟着混进来的? 弗雷德里克这么重要的研究员为什么会被秘密安置在这个地方? 凯瑟琳到底在遮掩什么? 还有,汤姆和约翰真的是为了钱才主动联系的“伊甸园”吗?还是说,他们本身就是插在火药厂的棋子,当知道弗雷德里克在这里工作时才决定动手。 一个个问题在哈利脑袋里旋转,可他却无从知晓答案。 “你们到底是怎么怀疑上我的?”查尔斯也固执地提出疑惑。 明明纸条给的方案完美无缺,他的执行也毫无破绽,罢工顺利进行,材料成功运出,可为什么偏偏卡在他这一步。 福尔摩斯刚要开口回答,迈克罗夫特却眼疾手快地抬手打断,“夏洛克,让我们先听听查德威克先生的看法。” 在夏洛克还没叫来这个厨子时,查德威克就在密室透露出他觉得那人是凶手的意思。 可查德威克连浅显的羊肠都没看出来,凹槽上搭着肉块还是下去再次检查后才想通的,只能说观察能力虽然不错,推理思考还有很大发展空间,迈克罗夫特实在很好奇,对方是从哪里觉察到查尔斯有问题。 “哈利!”雷斯垂德见哈利没反应,赶紧用手肘怼了他一下,小声重复题目。 “啊?”哈利从思考中回神,有种被点名回答问题的尴尬,更尴尬的是,福尔摩斯哥哥放着他弟弟这个小金矿的优质答案不听,非要听他的“歪招”。 “这个嘛……” 第36章 第 36 章 你说,我猜的对吗? “我的想法很简单。”哈利斟酌着开口。 “我和夏洛克碰见你的时候, 夏洛克问过你,你当时是去干什么的,你是怎么回答的?”① 查尔斯不明所以地重复了一遍。 哈利听完, 转头看向迈克罗夫特他们,看,就很不对劲。 夏洛克思索片刻, 眉梢轻抬,显然是有些意外哈利竟然能从这种思路来思考,而后嘴角不自觉上扬,笑容从眼底蔓延开来,可仔细想想确实符合哈利灵活中带着跳脱的思维方式。 看, 懂了吧。哈利无言朝夏洛克耸耸肩,真的没什么好说的。 雷斯垂德见这俩人又开始莫名其妙的笑起来,带着让人插不进去的默契,简直匪夷所思, “他说的没问题啊。” “他这次说的,跟上次几乎一模一样。”福尔摩斯轻声回答,“人在回忆自己的经历时眼神通常比较灵动, 会根据回忆的内容聚焦或者游离,可他的眼睛没有看任何人, 而是固定地朝我头上望,另外,我们的记忆并非完美无瑕, 可能有遗忘有混淆, 所以在回忆时难免出现停顿、重复甚至修正。可这位查尔斯先生的语速均匀甚至没有过多的口语化表达,尤其是说到爆炸时,他的声音刻意提高, 但表情却慢了半拍才表现出惊诧,还不明白吗,这根本不是他经历的事情,他是在背书。” 就像是一场表演,他在考官面前用尽全力复述着自己认为的“正确答案”。 “但这是需要查尔斯重复才能看出来的结果,”雷斯垂德还是不明白,他看向哈利,“你是怎么凭借这几句话在第一次意识到他不对劲的?” “我有两个观点可以相互佐证。”哈利伸出两根手指,“首先,就像夏洛克说的那样,如果一个人是在回忆,那他的讲述应该是零散的,没有太强的关联性,带着非常多的口语,情绪也会更加多变。可如果这件事的过程是他杜撰的,那为了合理,他会从一开始就将事情发生的顺序都想清楚,所以他的讲述像是戏剧中的一幕幕场景,我先去了哪里,碰到了谁,做了什么,事情的经过也会完全按照时间顺序,而不是我们熟悉的,从记忆里最深刻的位置开始讲起。他在尽力让自己被对方信任,为此甚至连马匹都精确到夏尔马,竭力避免自己产生疏漏,可就是这样,才让人怀疑。”② 哈利还随手举了个例子,“就比如刚才的凯瑟琳女士,她先选择维护弗雷德里克先生的清白,而后说出结论,密室是她自己发现的,最后才开始说她是怎么发现的,她的话很跳跃,需要我们在脑子里自己重新组织时间线,再比如厂长,您还记得在发现东西丢失之后见到我们时说的话吗?” 不等厂长开口,哈利就自顾自地讲了出来,“材料不见了。这也是结果,而后告诉我们丢失多少,这些讲述都不符合时间顺序,可却是他们记忆里最清晰最重要的事情,一定要放在最前面说。” “只有撒谎的人,才会追求时间顺序,因为他们害怕毫无章法的讲述会对他们不利。” 这么说,好像有点道理。 雷斯垂德迟疑着点点头,“那另一个观点是什么?” “是情绪。”哈利引导雷斯垂德回忆,“你还记得在跟丢马车后回来对我说的话吗?” 雷斯垂德皱着眉努力回忆,“好像是,希望不大了?” “对,找到马车的希望不大,这是这件事的结果,并且也是最让你遗憾和失望的事情,所以在我询问你的时候,你几乎想都不需要想,就会调动出这件事,而后围绕着它向前展开。可查尔斯说的却是‘我处理好食材,也不急着开火,听到外面……’处理食材是他每天常规工作,在这件事中他不会有什么情绪,那为什么要从这开始说明?” “就因为这样?”雷斯垂德有些匪夷所思,“但有的人确实喜欢不带情绪地从头到尾表述吧。” “不是这样。”哈利摇摇头,“当时还有个插曲,就是夏洛克推测出他的职业,再加上看到我这身警服,所以他非常的警惕与戒备,雷斯垂德,我问你,假设你在这种情况下,脑袋里闪过的第一个场景是什么?” “不要犹豫,告诉我第一直觉。”哈利不等雷斯垂德反应,上前一步,带着点压迫感。 “是卡尔的入职面试。”雷斯垂德反射性开口,他们每个人在入职前都有面试,卡尔在审讯室中的状态尤其吓人,让他记忆深刻。 “看,我们在经历紧张、焦虑这样起伏大的情绪时,总会不自觉联想到曾经与这种情绪相关的记忆,②更何况查尔斯在慌乱中追问了两次夏洛克为什么会知道他的职业,他迫切的想得到结果,在这种类似审问的状态下,他的回忆竟然是从厨房处理食材开始的,现在你还觉得合理吗?” 发现雷斯垂德陷入思考,哈利看向抿着嘴唇却一脸不服气的家伙,语气平淡,“但情绪带动记忆的产生,是下意识的反应,为什么你当时会脱口而出选择‘处理食材’为切入点?除了你在心里反复‘背诵’以及你对这个场景的熟悉之外,应该还有什么事情,发生在这个场景下,让你必须要隐瞒遮掩,还能跟你的情绪向关联,才能让你自然而然地说出这段话。” 哈利眯着眼睛,半蹲下身体,视线从下向上与查尔斯对视,轻缓的语气却激起查尔斯一身冷汗,“所以我想,当时的你,应该不是在处理食材,而是趁人不注意的情况下偷偷挖走猪油,之后你迅速赶到雷-汞原材料区,找到汤姆和约翰做过标记的箱子,在上面抹上油脂,并且把箱子打开,吸引威廉的注意。那家伙懒惰还爱占小便宜,怎么会错过这个机会?” 哈利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毕竟就伤了他一次手,但他却仗着这点伤不停折腾你,再者你也很难保证中午拿着托盘出去的事情传到他耳边会不会引起他的怀疑,所以一不做二不休,如果他能死在那场爆炸里,就最好了。” 哈利直起身,冲查尔斯露出意味深长的浅笑,“你说,我猜的对吗?” 他、他就是个能看透人心的魔鬼! 查尔斯瞪大眼睛,嘴唇牵连着下巴都控制不住地在颤抖,“我没有,我不是。”他反驳的声音从细小微弱变得尖利。 他难以面对这样的自己,在杀掉那个男人时,他还可以说服自己,是为了夺回凯瑟琳,可在他看到威廉那副故作和善,实际颐指气使的模样时,竟然也控制不住地升腾起杀-人的欲-望,明明按照计划,他只需要找到那个做标记的箱子就足够了,但他还是打开了箱子,就像哈利说的那样,他知道威廉肯定会控制不住拿起那箱,在那一刻,他就像是上帝一样,随手就可以规划好一个人的生死。 这种感觉,让人着迷。 可在回过神来时,他却开始恐惧。 他怎么…… 就变成这样了呢。 他明明不该是这样的人啊。 可是在痛苦了一阵后,查尔斯用仇视的目光看向其他人,在大家注意到他之前,又垂下眼睑。 他们这群趾高气昂,不知民间疾苦的上等人,还有那个贱女人,都将付出代价! 迈克罗夫特和弟弟对视一眼,因为距离原因,他们无法听到哈利对查尔斯讲了什么,可对方的恐惧和痛苦却是真实存在的。 小警察在‘折磨’完对方后重新回到弟弟旁边,连带着旁边那个人一起小声讨论,他的弟弟眼睛亮亮的极具生命力,迈克罗夫特终于意识到为什么弟弟会喜欢跟这个小警察接触了,不只是因为对方说话好听,而且他思考问题的角度也与他们截然不同。 他和夏洛克向来信奉靠证据说话,但眼前的这位先生,更为感性,他的直觉也更加契合这位犯罪人的想法,并且看样子,相当有杀伤力。 哈利说完,三两步回到福尔摩斯旁边,扯住对方手肘,“说说你是怎么发现查尔斯有问题的吧夏洛克。” 毕竟考试成绩告诉他,小金矿的‘优质答案’才能长久,像他这样灵光一现的‘奇招’不一定每次都奇。 “事实上,显而易见哈利。”福尔摩斯有些好笑地开口,“注意观察他的鞋,你会发现上面附着着两层截然不同的泥土,从高低便能清晰分辨。第一层是砖红色的泥土,它的范围最大,前脚掌的整个鞋邦乃至鞋尖都留有痕迹,鞋外侧的皮子甚至有横向崩纹,而脚跟的泥土却寥寥无几。由此可以推断,他当时处于半蹲的状态,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在了脚前掌上,他的平衡能力并不算好,需要借助脚掌外侧加以支撑。值得一提的是,这种砖红色的泥土仅在火药厂内部的草地里才有。那我们试想,什么事情值得在草地里蹲着,以我有限的想象力来判断,可能性无非两种:要么是在观察,要么是在躲避。那么问题来了,作为一个厨师,他究竟要在草地里观察或者躲避什么?并且多么巧合,当我拉开厂长办公室的窗帘,看见一丛灌木,在灌木中,还发现了一双脚印,恰好是前端略尖,侧面更深的椭圆印记。” “至于第二层的沙土,看似随处可见,再普通不过,但它的状态却有必要深究。” “状态?”哈利盯着查尔斯的鞋看了一会儿,没发现沙砾状态有什么不对劲。 “一般人行走时,鞋上所粘沙砾不过浅浅附着于表面,稍作抖动,十之七八便能去除。那些尖锐沙砾,也至多在鞋面上留下几处毫不起眼的凹陷。然而,眼前这双鞋却截然不同,其上布满了不少深浅各异、呈倾斜状的划痕,鞋面之中,还嵌着些许细小沙砾。不仅如此,他的裤子上还有几处纤维炸起的拖痕,与鞋面上划痕的方向完全吻合。由此足以推断,爆炸发生的那一刻,他必定身处现场。爆-炸-点位置极低,爆-炸激起的沙石飞溅而起,才会在他的鞋与裤子上留下这般痕迹。可他却坚称是在爆-炸之后才匆匆赶到,这显然与事实不符。至于你所推断出的烤肉签、肉块、油脂等线索,与我心中所想不谋而合,我也就无需赘述了。” 看看,这才是标准的优质答案! 哈利感叹地称赞,“每一个环节都严丝合缝,完美无缺,夏洛克,虽然说过无数次,但我依旧要重申我的观点,你的才华,是大英帝国的瑰宝。” 福尔摩斯闻言,别过头轻咳两声,不管经历多少次,他都无法习惯哈利突如其来但又热情洋溢的赞美,不过…… 他深邃的眼眸带着柔软与欣赏,“哈利,你的观点也为我带来全新的思考角度,如果你执意要夸赞我,那我只能说你也同样出众,总是能突破常规,提出让人眼前一亮的想法。” 雷斯垂德左右看看,不由得撇了撇嘴。一个是瑰宝,一个让人眼前一亮,好好好,真是好。 气氛在这一刻仿佛都轻柔了许多,可就在这时,查尔斯的手猛地从衣兜里掏出包东西,“都一起下地狱吧!”他的笑容扭曲而狰狞,像是来自深渊的厉鬼。 哈利等人闻言陡然一惊,转过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查尔斯手臂的腰带被他磨开了。 第37章 第 37 章 任何一颗心都无法对这份…… 查尔斯的眼眸中燃烧着近乎癫狂的火焰,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都不看好他和凯瑟琳之间的感情,为什么要维护那个不知所谓的男人, 还有那个女人,不过是送了封信,有什么值得她如此傲慢, 竟然说他的爱情卑劣又肮脏。 他的双手在袖子的遮掩下微微颤动,他正用藏在袖子内侧的小刀一点点地割着捆绑他的皮带。那皮带紧紧勒在他的身上,每一道勒痕都是耻辱。 “这帮可恶的家伙,竟然用皮带来侮辱我!”他在心底咬牙切齿地咒骂着。 束缚感慢慢减弱,查尔斯舔了舔嘴角, 从他决定杀人的时候开始,就在袖子里藏好了刀,谁能想到那帮警察,尤其是这个什么警督这么能打, 一下就把他钳制住,根本没给他掏刀的机会。 不过没关系,他的目光低垂, 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想起自己在雷-汞区掀开原料箱时偷藏的东西, 想到那些人即将露出惊恐万分的丑态,他的笑容越发扭曲。 “都一起下地狱吧!” 皮带已经被割得只剩下极其细微的一丝连接,查尔斯的心跳急剧加速, 他能感觉到复仇的时刻即将来临。终于, 他倏地一用力,挣脱了最后的束缚。在所有人都惊愕地转头看向他的瞬间,猛然从兜里掏出那包雷-汞。 他带着全然的疯狂, 用尽全身力气将雷-汞朝着坚硬的地面砸去。 “咚!” 伴随一声闷哼,他怔楞地看向地面,是那个叫雷斯垂德的警察。 当雷斯垂德注意到查尔斯动作的一瞬间,他几乎本能地判断出对方的想法—— 要引-爆-雷-汞。 在那一刻,就像是人生戏剧的倒放,他突然想到了很多。 想到自己被苏格兰场录用时的兴奋;想到第一次出警时的激动;想到卡尔将警服交给他时的骄傲;想到被哈利灵光乍现比下去的郁闷;想到每次卡尔暗地里叫哈利过去,说是责备实为关心的羡慕与些许嫉妒;想到得知工厂丢失大批炸-药时的无措,想到…… 但从来没有一刻,他像现在这样如此坚定,如此义无反顾—— 他必须要阻止这起爆炸。 本来这件事就是他没看好汤姆和约翰而引发的灾难,他需要赎罪。 而且…… 警察应该保护人民,这是他心中的铁律。 哪怕为此付出生命。 他带着一往无前的勇气,像是一道黑色的闪电划过半空,毫不犹豫地飞身横扑过去。 雷斯垂德的身体重重地落在地上,双手却精准地抱住那包雷-汞,将它死死护在怀里。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世界上怎么能有这样的人! 查尔斯的眼神中充斥着怨毒与不甘,他怎么也无法接受自己精心谋划、自认为精妙绝伦的计划就这样失败了。但没关系,雷-汞的引爆方式又不是只有撞击。他冷笑着,脸上的肌肉因扭曲的情绪而微微抽搐。 他的手在口袋里摸索着,动作急切而又疯狂,很快便掏出了一盒火柴。他的手指微微颤抖,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噌”的一声,擦出火花。那小小的火苗在昏暗的空间里跳跃闪烁,映照着他狰狞扭曲的面容,宛如来自地狱的恶鬼。 不是想要成为英雄吗? 他满足这个愿望。 查尔斯高举手臂,那握着燃烧火柴的手在空中轮转,紧接着,他猛地将火柴朝着紧紧护着雷-汞的雷斯垂德丢去。那根火柴带着炽热的火焰,在空中划过一道明亮的弧线。 “不!” 察觉到他的动作,哈利目眦欲裂。 雷斯垂德,是虽然嘴巴有些碎,却总是在危险时刻冲在最前面的伙伴;是哪怕平时会强拽着他去最危险的一线,却也会在他跟夏洛克被怀疑时悄悄递来信任目光的好友;是在夜巡时,一边嫌他碍手碍脚,一边次次申请跟他一组,将他扒拉到身后的兄长,而此刻,却狼狈地背对着那致命的火光,怀里还抱着足以毁灭一切的炸药。 他该怎么办? 哈利的双腿忍不住微微颤抖,恐惧如潮水般向他袭来。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在疯狂地呐喊:“快跑,再不跑就来不及了!你不是答应院长爷爷要好好活着吗?” 可另一个声音却更加坚定:“他是你的同伴,你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 他应该…… 不,他必须…… 所有的想法一闪而过?*? ,一切挣扎与恐惧在这瞬间被抛诸脑后。哈利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扑了上去。 而就在他冲上去的瞬间,有一个比他还快的影子嗖一下在他眼前极速掠过,几乎跟他落下同时发出咔嚓一声。 可他根本没时间想那是什么东西。 就在哈利抓住即将落在雷斯垂德身上的火苗时,手里却并没有灼热的疼痛,而是…… 嗯,一片水雾? 哈利看着已经烧成黑杆的火柴,终于有时间看向刚才的东西。 那东西已经在地上碎成好几瓣—— 是茶杯。 所以刚才是茶杯撒出来的水浇灭了火柴? 哈利的脑海中飞快闪过这个想法,但他根本没有在意,而是…… 他看向震惊到呆滞在原地的查尔斯,胸膛剧烈起伏,他的拳头攥得紧紧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手背上的青筋突突地跳动着,哈利猛地挥出一拳,重重地砸在查尔斯的脸颊上。 “砰!” 查尔斯的脸被这一拳打得猛地向一侧偏去,整个人也被这股巨大的力量带得踉跄了几步,嘴角瞬间溢出一丝血沫。他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哈利已经又一次抬起了拳头。 然而…… “够了哈利,先看看雷斯垂德。”他的腰被福尔摩斯从后拦住。 紧接着,雷斯垂德微弱的声音像是打配合一般从后面传来,“老兄,你先考虑怎么让我起来。” 不算自己飞扑的那一下,他还被从背后扑上来的哈利撞得向左侧滑擦了近一米,更何况,他现在怀里抱着雷-汞,根本不敢轻易活动。 而且,上次他和福尔摩斯两个人都没牵制住哈利,眼前再不叫一声,他怕出事。 虽然警督他们肯定会阻拦哈利,但是这力气还是先留着把他搀起来再说吧。 哈利觉察到腰间的力量在增加,旁边人的呼吸声一下又一下,平稳有力,跟他急促紊乱的呼吸交杂,他眼底的血丝慢慢褪下去,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愤怒的情绪得以控制,他连忙把夏洛克送回他哥哥旁边,扯着厂长冲向雷斯垂德。 理智重新回归的结果就是,他猫着腰躲在厂长身后,不断戳对方肩膀,嘴上说着“可千万要小心啊,雷斯垂德不能有事,”实际上不仅没有搀扶,还借着厂长的阻隔给自己上一层保险。 他前后如此大的反差,让始终在旁边围观的迈克罗夫特好气又好笑,他点评道:“看着谨慎胆小,一到关键时刻却冲动得像个斗士。” “确是如此。”福尔摩斯点点头,可开口是话锋一转,“但当有人甘愿为你舍生忘死,你那些在旁人眼中的瑕疵他毫不在意,你的闲聊浅谈他铭记在心,并且以生命来捍卫你袒露出的弱点,给予毫无保留、毫无顾忌的信任与宽容时……” 随着话语,福尔摩斯的脑海中闪过一幅幅画面—— 哈利给他做火腿蛋;在众人的质疑时哈利站出来替他‘试毒’;听说他睡眠不好为他缝制香包;推断出他‘私闯民宅’后却还是咬着牙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他明明是胆小的,却在很多时候表现出超越常人的勇气,但这份勇敢他从来没用在自己身上,永远是为了他人。 福尔摩斯看向哈利的眼神柔软中带着微光,“我敢断言,任何一颗心都无法对这份情意无动于衷。” 迈克罗夫特闻言,有些诧异地偏过头,他没想到弟弟竟然能给出这样的评价,而且…… “感情会影响判断力,作为侦探最重要的是头脑冷静。”迈克罗夫特的声音里带着揶揄。 这可是他弟弟亲口说的。 福尔摩斯闻言没有做出回应,只是眼底像点燃了蜡烛一般,慢慢氤氲出浅浅的光晕和轻柔的笑意。 只是在开过玩笑后,迈克罗夫特回望一眼密室,整个人又迅速如设定好的机器般冷静严密,“夏洛克,你和查德威克先生是朋友。” 他的话是陈述句,让福尔摩斯一时间也摸不准哥哥的意思,只能点头,“当然,是挚友。” “那就好。”迈克罗夫特微微颔首,没有多说什么,就像是聊了个家常闲话,他转过头看向正在指挥着人把查尔斯带走的警督,“卡尔,这次苏格兰场允许配枪的名额,给查德威克先生和这位雷斯垂德先生吧。如果你不方便申请,我去找厅长。” 卡尔被迈克罗夫特的话噎了一下,5个名额,倒也没有特别不好申,但是…… 他没好气地开口道:“我要是耳朵没问题的话,刚才你还说他俩头脑发热。” 虽然重点是哈利,但卡尔不介意给他俩都按上这个“美名”。 “可这是你未来要教育的问题。”迈克罗夫特抬起唇角,“我只关注他们的能力要有相匹配的荣耀,这样才能更好为帝国效力。” 卡尔没控制住地翻了个白眼。 “你在苏格兰场活泼了许多。”迈克罗夫特感叹道,“而且身手不减当年。” 刚才飞出去的茶杯就是最好的例证。 卡尔没来得及说话,哈利和雷斯垂德已经垂着脑袋走过来,雷斯垂德在垂头时还带了点新奇,眼睛控制不住地向上翻,试图透过前面遮挡的发丝观察警督的表情。 还有厂长他们在,卡尔将话题转移开,“尸体我们……” “尸体交给我吧。”迈克罗夫特接过话头,“他会去一个更有意义的地方。” 更有意义? 难道是…… 解剖了? 哈利本来想开口,可理智告诉他,他没有这个资格,弗雷德里克无父无母看起来也没什么其他亲朋好友,唯一的信封凯瑟琳女士还‘忘了’联络地点,政府有权接管他的尸体并找到解决方法。 而且哈利知道解剖是为医学事业做贡献,以弗雷德里克的觉悟,他可以为了帝国牺牲那么多年的自由,或许也会同意捐赠尸体,但以他朴素简单的想法,这样优秀伟大的人,因为这种莫名其妙的理由去世,太苦了,他想让对方完整的、入土为安。 “至于菲多,”迈克罗夫特没有察觉哈利的想法,沉吟片刻,“凯瑟琳女士,它一开始是您负责训练的吧?” “是的!”凯瑟琳用力点头,当时她父亲让她训练一批狗,这是最优秀的一只,只可惜现在主人去世了。 “麻烦你再训练一段时间,我会跟你父亲联系。” 凯瑟琳本来就做好要收养菲多的准备,闻言立刻答应下来。 正当迈克罗夫特要继续开口时,一个警官匆匆走进来,朝卡尔说道:“已经完全排查干净,除了那俩人外,其他人都没有问题。” 既然如此…… 夏洛克朝迈克罗夫特点点头,对方很快就指挥两个警官跟上他,夏洛克顺便还抓住哈利,“老兄,现在可不是能休息的时候,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任务!” “夏洛克。”在福尔摩斯说话的同时,迈克罗夫特在门口站定叫住他。 “确定吗?” “确信无疑。” “好吧。”迈克罗夫特移开脚步,“不要让感情影响理智,这点应该不需要我过多提醒。” 什、什么任务? 还有他们兄弟在打什么哑谜呢? 哈利虽然本能地顺着福尔摩斯的力道往外走,实际是已经开始在脑子里盘算晚上吃什么了,闻言愣了一下,本能感觉自己好像牵扯到其他事情,便站在门口,“我们还要做什么?” 之后的炸药排查得联合军队一起,他们还能做什么? 而且他的枪还没拿! 他听到了要给他配枪,两只耳朵都听到了!没人可以糊弄过这件事。 “上帝,我的哈利,你该不会认为这一切就结束了吧,马车为什么能进来,密室的图纸从何而来,伊甸园的背后到底藏着谁……” 福尔摩斯的眼睛越来越亮,像是探宝人发现了从未见过的藏宝图。 “可是……” 哈利踟蹰着,轻声提醒,“这不是我们能管的事情。” 他抬头看向屋内的卡尔警督,但出乎意料的是,卡尔并没有给什么指示,迈克罗夫特也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俩。 哈利不明白他们还要做什么,或者说还能做什么。 案件已经侦破,密室的图纸除了厂长和夏洛克哥哥知道外,还有消防局局长、内政部部长,这不是他们能接触,或者说该接触的人物。 “我可以试着回去打申请。”他斟酌开口,虽然不知道他的申请会不会被看到,能不能有效,但这或许是唯一的方案。 “打申请?”福尔摩斯惊讶地重复一遍,“我们直接过去。” 哈利被好友的言论吓到,呛了口口水,咳嗽好几声才止住,“直、直接过去?” 他们这俩无名小卒,上去就问人家密室图纸在哪,还不被人从门口丢出来。 哈利的视线再一次飘向卡尔,然后又一次被避过。 夏洛克本想拽着对方出去,在马车上说明情况就可以直接出发,但哈利谨慎的性格让他们不得不在原地说清。 而他现在似乎也没有完全的把握,在说清之后哈利还会不会参与调查。 原来迈克罗夫特问的确定吗,是这个意思? 但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的话…… “哈利。”夏洛克拉着人站到旁边轻声道,“我哥哥他还不太了解你,涉及到国家机密不得不小心谨慎,他确实是在大英政府工作,实际上……” 哈利屏住呼吸,他好像要接触到什么大秘密。 没事,他可以的,他已经猜到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先生或许身居要职,甚至哪怕说他是个勋爵他都不会…… “事实上,有时他就是大英政府本身。” “啊?” 他,他听到了什么? “现在我们走吧哈利。”福尔摩斯自觉已经交代完毕,可以带着哈利继续他的解谜之路,拉着对方的手就想往外走。 可哈利却犹豫起来,其实走流程打申请也不是行不通吧,他们剩了不少后续工作要处理,他也不是很有时间,而且,天塌了还有卡尔…… 那一瞬间,他能想到一百种可以拒绝的借口。 但是,当卡尔的声音从屋内响起—— “哈利,你想跟着一起去吗?” “我想去。”他甚至没带一点思索和停顿。 调查案件本就是警察的责任,哪怕夏洛克有哥哥做后盾但私家侦探擅自上门也不会讨到什么好处,他起码还可以充个门面,更何况,他总不能让夏洛克单枪匹马地和那些危险人物斗争,尤其是那个伊甸园已经盯上了夏洛克,他至少能保护,不,哈利有些心虚地在心里改口,至少他能带着夏洛克一起跑。 千万种借口其实也不过是一句—— 他想跟夏洛克一起查案。 第38章 第 38 章 你们怀疑我? 卡尔也并不觉得意外, 别看他这个‘徒弟’平时表现得胆小怕事往后躲,真到了抉择的时刻总会出现些惊人之举,比起之前的冲动试毒、刚才的徒手接火苗、企图增加一个爆-炸牺牲者来说, 现在的越级调查甚至已经可以算是小问题了。 “既然如此,那就去吧。”身居高位的‘毒瘤’对民众的伤害是难以估量的,如果哈利他们能查出来这条大鱼也是大功一件, 至于其他事情…… 大不了推到迈克罗夫特身上,让他跟厅长扯皮。 “咳。”耳边适时传来迈克罗夫特的轻咳声,也不知道他们福尔摩斯家人的脑子都是怎么长的,像是有着看透人心的能力,卡尔心里想着, 表情却依旧严肃冷硬。但随便对方怎么咳,反正他已经单方面打定主意,如果厅长责问,就让迈克罗夫特顶上。 是他弟弟先说要带哈利走的。 * 等哈利他们坐上马车时, 月光已然笼罩大地,在一片静默中,肚子的叫声显得格外响亮。 哈利安抚的拍了拍, 只觉得现在肚子空空,脑袋也空空, “我们为什么要现在就过去?”他有些不解,为什么夏洛克在知道工厂没有其他‘外人’之后连晚饭都不吃就飞速决定前去调查。 “很明显哈利,那个‘伊甸园’没留下多余人手, 只剩查尔斯一人, 这背后存在两种可能性:一是把查尔斯当做弃子,可若真是这样,汤姆和约翰冒险带走威廉就显得毫无必要, 马车一驶出工厂,他俩随手将威廉扔在路边就足够,还能减轻马车负担,留出多余空间防止运输材料过度碰撞产生危险,但实际情况却是,如果不是雷斯垂德等人追得太紧,他们会一直带着威廉。即便后来扔下车干扰追捕,那俩人也没有忘记将威廉手上的油脂擦拭干净,销毁一切痕迹,这样来说,倘若碰到的不是我们,而是哪个行事鲁莽、粗暴武断的警官,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肯定会把威廉的指控当做吓破胆后的幻觉。所以,只剩下另一种可能——他们笃定查尔斯的事不会被发现,又或者说,即便事情败露,他们也能在不安插人手的情况下第一时间获取消息。事实也的确如此,只要警察把查尔斯押送回警局,就等同于宣告‘计划失败’,与其冒险在工厂内再安插一个没有多大意义的眼线,付点小钱雇个听差盯着警局的动向就足够了。” 哈利有些明白了,“所以警督他们在排查没有外人后,你确保目前的信息是封锁的,打算抢先一步打探?”他说着说着又把自己绕回去了,“那也不对啊,我们只要过去问那两个人密室图纸在哪,不就代表着暴露吗?” “这不一样哈利。”夏洛克摇动着修长的食指,“倘若他们从警局得到消息,肯定会想方设法将查尔斯手中的密室图纸拿回,或者将此事栽赃到其他政敌身上,以达到铲除异己的目的。可如果我们能先他们一步行动,主动进行盘问,他们必然会自乱阵脚,人在慌乱之际最容易出现破绽,而这些破绽就是我们追踪的线索,届时,我们便顺藤摸瓜,看看‘伊甸园’背后隐藏的阴谋,以及他们组织到底有多大势力。” 好有道理,就像是走了对方的路,让对方无路可走。 那他们…… 哈利正要继续追问,却看到福尔摩斯不自觉地捏着鼻梁,哪怕车厢里煤油灯异常昏暗,他也能看到对方眼底的青黑。 询问的话立刻就拐了个弯,“最近又没睡好,是香包不好用了吗?” “没什么。”福尔摩斯迅速回答,眼神依旧锐利,但哈利能明显感觉他现在澎湃的精力是被迷题硬吊起来的,而这种虚假的旺盛或许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强行熄灭。 “从这里到消防局局长的家还有一段时间,”哈利看着福尔摩斯,“你需要休息夏洛克。” “我不……”福尔摩斯刚要开口反驳,但接触到哈利的眼神时声音难得的弱了下去,好吧,反正现在也没有什么新的线索。 福尔摩斯顺从的闭上眼睛,也就过了4、5秒的样子,哈利甚至觉得更短,他怀疑夏洛克就是敷衍的延长了点眨眼时间。 “我睡不着。”福尔摩斯蓦然和哈利再次对视,眼神闪烁了一下,之后就理直气壮起来。 他现在的思维非常活跃,各种问题在脑袋里交织碰撞,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休息。 哈利闻言叹了口气,像是以前在哄睡孤儿院的弟弟妹妹一样,“夏洛克,闭上眼睛。” 福尔摩斯嘴巴撇了撇,不情不愿地闭上,紧接着,他的眉骨,眼眶甚至都感受到一股温热。 当视觉被剥夺,其他感官就变得越发敏锐,福尔摩斯能听见对面人沉稳有力的呼吸声,闻到对方手腕和手指上淡淡的硫磺混着红磷味,是火柴燃尽的味道,明明并不好闻,但染在哈利手腕上时,却只剩下温暖。 慢慢的,福尔摩斯觉得思维开始混沌,呼吸声也像是隔着一层羊毛被,变得模糊不清,哈利的手掌,比香包要好用得多。 哈利完成过很多次哄睡任务,尤其是孤儿院失去爷爷后的一段时间,他经常累困交加时急切地希望大家都快快睡觉。但在昏暗的马车中,哈利只想让夏洛克能闭着眼睛休息一会儿,也许是目的性减弱,他也有空余精力去感受其他。 他最先觉察到的,是掌心被扑闪的睫毛刷来刷去,有点痒,渐渐的,震动频率降低,夏洛克的呼吸也轻缓起来。 “还说不困。”哈利勾起唇角,无声地嘀咕一句,待呼吸安稳后才缓缓放下手。 * 消防局局长阿尔伯特·金的家在芒特街12号,房屋是典型的乔治亚风格,3层红砖小楼在外观上极为对称,透过藩篱,能看见里面的庭院,庭院的布局也相当整齐,两条对称的小径通向主屋,树木的形状标准对称,哈利甚至觉得就连草坪里的草都必须得长一样高才能在这里存活,还没进屋,他就能感觉到这家主人相当刻板老派。 哈利等人是报了迈克罗夫特的名才允许进入的,一个右腿有些跛的男人带着宽檐礼帽,让人看不清脸。对方一瘸一拐地给他们开门,声音嘶哑,自称是府上的管家,却连名字都吝啬告诉他们。 进屋是一个不大的门厅,他们按照规矩将外套、礼帽放好,又被看不过眼的管家休整了几下才罢休,走过门厅,中央就是客厅,“请稍等。” 他说完就自顾自地退下,也没有告诉他们要等多久。 哈利在心中不由对自己的直觉产生怀疑,能让这样的人做管家,那这家应该刻板不到哪去。 “没礼貌的家伙。”一个肿胖脸的男人从客厅对面的屋子里大步走来,他又高又胖,头发乱蓬蓬的在脑袋顶上张牙舞爪,脸上挂着红晕,一身酒气,就连红胡子上都沾了点酒水,看着湿乎乎的,很明显已经开启愉快的晚间时光,所以对他们这些不速之客尤为粗鲁。 “你们找我干什么?”阿尔伯特·金双手叉腰问道。 “是这样。”哈利上前一步,态度客气有礼地搬出大福尔摩斯先生,“我是苏格兰场的警察哈利·查德威克,因为一些原因需要找您查验圣乔治火炎火药厂的密室结构图,已得到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先生的允许。” 迈克罗夫特派过来的两个警官适时上前一步,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形状奇特的硬币,递给阿尔伯特,对方冷着脸用宽厚的手掌接过,翻来覆去瞧了好几次,时间长到哈利甚至怀疑他是喝多了眼睛难以聚焦。 “大半夜的来查这个东西,该不会是密室被人闯进去了吧。”阿尔伯特嘟囔着,斜睨他们。 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发现的不对劲,一下子跳起来,“真出事了?” 紧接着,他的脸一下涨得通红,完全覆盖住刚才的一点红晕,像是被点燃的火药桶,随时都能爆炸,“你们怀疑我,你们凭什么怀疑我?” 他的双手在半空中用力挥舞着,不停地走来走去,脚步急促而沉重,像是要把地上踏出坑一样的使劲,他猛地转头,“你们怎么不怀疑那个小白脸?那家伙才是真正的奸诈小人!” “我就知道只要跟他一起,密室肯定会暴露!”他有些恶狠狠地说道。 哈利不动声色地和福尔摩斯对视一眼,看来这消防局局长跟内政部部长并不和,夏洛克刚才还说最后可能会演变为政敌间的相互攻讦,简直一语成谶。 “图纸就在这里。”阿尔伯特以一种不符合身材的灵活迅速蹿回屋里,乒乓作响一阵,他拎出一个雕了花的木箱子,上面的锁已经打开。 “让我找找在哪。”哈利眼睁睁看着阿尔伯特的手在码放整齐的一叠叠文件中胡乱扒拉,甚至最后将文件重新混做一团也没找到。 “詹姆斯!”他冲门口喊了一声,就住在门厅旁边一间侧屋的男人应声而出。 原来那个管家叫詹姆斯。 “快帮我找找,密室的图纸在哪?”阿尔伯特很信任地将木箱推到男人面前,而男人也十分娴熟开始重新复原文件。 “这里主人。”詹姆斯说得每个字都像是从破旧风箱中硬挤出来的。 “哦。”阿尔伯特宽大的巴掌拍了一下詹姆斯,“还好有你。” 这一巴掌把詹姆斯头顶的礼帽震起来一下,他迅速而谨慎的按回去,而后再也没有任何表示,“那我回去了。” “好。”阿尔伯特带着笑容看詹姆斯离开,转头又像变脸似的,凶神恶煞地将文件拍在桌面上,“看看,在这没丢,你们该离开了。” 警官之一走上前,想把文件抽出来,可对方压得很紧,他无奈开口,“金局长,我们需要检查一下。” “那不行。”阿尔伯特果断摇头,“你们没有资格,让福尔摩斯来。” 他冷着脸说完,就迅速把文件塞回木箱,理所当然地下达指令,“行了,我已经证明我的清白,去查那个小白脸吧。” 旁边,一直沉默的福尔摩斯终于开口,“金局长,詹姆斯知道密室文件内容吗?” 阿尔伯特闻言,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炸了,“他知道怎样,不知道又怎样,他比你们任何人,”他抬手画了个大圈,把他们在场所有人都圈了进去,“比你们加起来都可靠。” 很显然,福尔摩斯的话激怒了他,他喘着粗气,极为不耐烦抬手一挥指向门口,“现在,从我的屋子里消失!” 他显然没有心情再听任何解释,像一头倔驴一样把他们通通‘顶’了出去。 这个场景只在哈利当年去包工头家讨薪的时候遇到过,没想到调查案件也能。 “好吧,看来我们出现的不合时宜。”出门后,福尔摩斯双手摊开,心态倒是很好地调侃一句,“或许下一家会有更‘热情’的招待也说不定。” 哈利摇头失笑,抻了抻推搡时揉皱的外套,“那我希望对方招待的体面一点。” 阿尔伯特·金居住的地理位置在哈利眼里已经极为优越,可他没想到这位内政部部长爱德华·福特更是夸张到住在伊顿广场。 说真的,要不是为了查案,他一辈子可能都不会踏足这种地方,总觉得在这里呼吸都要花钱。 宅邸伊顿广场的西南角,也是典型的乔治亚建筑风格。但是跟阿尔伯特家是完全不同的风格。 阿尔伯特家只是红砖小楼,但这座宅邸在外墙用灰泥抹了墙面,灰泥甚至还用颜料给调了颜色。 只是天太黑,煤油灯又晦暗,哈利分不清到底调成什么颜色。 但仅凭这一眼,他就知道这是个审美更好也更“昂贵”的家庭。 毕竟现在的调色基本用天然原料和矿石,这么一大片调色在白天看着一定很好看,也很花钱。 雕花大门旁边就是一座精致小巧的石屋,屋里养了两条狗,在他们刚靠近就警觉的狂吠起来。 “艾丽斯,波比,安静,让我去看看怎么回事。”紧接着,哈利听见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随着他的声音消失,一个棕发青年穿着洗得有些发白的深蓝色粗布外套,款式虽然陈旧,看着却平整利落。 “晚上好先生们,请问有什么事?”他微微欠身,非常有礼貌。 这个看门人都跟刚才的詹姆斯完全不同,哈利有些小心眼地拉踩。 “你好,我是苏格兰场的警察哈利·查德威克,现因机密事件,需即刻找内政部部长爱德华·福特展开调查,还请通传。” 一听是机密,青年的脸一下就严肃起来,“好的,我马上告知,还请在此稍等片刻。” 男人的腿脚很快,也就几分钟的时间,他就跟着另一位中年男人快步走回。 “您好警官,我是管家亚瑟·克拉克。”中年男人身穿黑色长款燕尾服,面容清瘦,颧骨微微突出,高挺的鼻梁下是修剪得一丝不苟的八字胡,就连胡捎上翘的角度都左右对称,他的眼神锐利,“还请跟我来,另外方便让我看一下证明信件吗?” 哈利配合地递交卡尔签署的信件和警徽。 克拉克谨慎检查过后,嘴角勾起标准的弧度,“深夜前来,查德威克警官辛苦了,屋内已经备好茶点,还请进屋暖和一下吧。” 等他们进入客厅,里面相当明亮,随处可见的油灯,煤气灯,但哈利的注意全被四周摆放的家具给吸引走—— 圆润美丽的纹理,标志性的浅红褐色泽,一定是桃花心木。 相比较而言,地上铺着的波斯地毯就显得太过花哨和艳丽。 就跟门厅的红木雕花伞架一样,似乎在用力的表现优雅,实际上反而显得俗气。 男主人爱德华·福特已经坐在壁炉旁的扶手椅上等待,看见他们时迅速起身,和每个人握手,态度谦和温柔,“辛苦了各位,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吗?” 这个内政部部长跟刚才的阿尔伯特·金完全不同。不只是哈利放松了一点,就连两位警官的脸色也跟着柔和下来。 但事情还是要照做,两位警官又重复了一遍之前的流程,跟阿尔伯特不同,爱德华极其配合。 “好的,”他站起身,侧身跟管家说了句什么,等管家快步上楼后,才带领着所有人往楼上走,边走还边不好意思地解释,“我的夫人在卧室,得给她时间简单整理一下。” 等他们进屋时,哈利等人看到了一位清瘦的女士站在管家旁边,是福特夫人。 爱德华三两步上前,与女士亲昵的贴了贴脸,带着歉意,“别担心玛格丽特,我们很快就能处理好。” 女士的眼睛很圆很亮,可这并不值得哈利的关注,真正让他困惑的,是女士眼中藏不住的恐慌。 她双手搅动着手帕,声音细弱温柔,“出什么事情了爱德华?” “没事,什么都没有。”爱德华从衣柜里拿出一个带了锁的公文箱,熟练地摘下脖子上的钥匙将锁打开,一边开一边说,“就是例行检查罢了。” 但当公文箱打开的那一刻,他的脸唰一下变得惨白,他双手不受控制地在箱中慌乱翻找,纸张被翻得簌簌作响,直到最后一份翻完,他的动作停住,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脊梁骨,双腿一软,毫无支撑地瘫倒在床尾,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他缓缓抬起头,脸上的虚弱与无力愈发明显,嘴唇微微颤抖,眼中满是惶恐,“图纸……”,声音沙哑而干涩,仿佛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图纸不见了。” 紧接着,哈利听到了熟悉的考试系统运作的声音。 第39章 第 39 章 峰回路转,感觉小偷竟是…… 【第六场考试——消失的图纸】 【本场考试时间:20小时(含作答时间)】 20小时, 意味着除了今晚的睡眠时间外,在明天傍晚前就得破案,而且超过12小时, 不出意外,还有阶段性测试。 哈利打算和上次一样迅速扫过考试信息,但令他意外的是, 这次考试竟然发生了变动。 【检测到考生连续两次高分通过测验,考生是否选择开启中级测验(是/否)】 中级测验? 哈利记得自己在不到半年前还是入门级,而且这两次考试并不能证明他的实力,只能说明小金矿和他哥哥真厉害罢了。 但是…… 小金矿就在旁边。 而且更重要的是,上面写了, 中级考试及格金额翻倍! 翻倍的价格,不变的电击,如果能通过那可赚大了。 一次考试6先令,几乎半个周的工资, 哈利真的很难不心动。 富贵险中求,还有小金矿,要不就…… 试试? 他一狠心, 点了是。 紧接着,考试信息完全展开—— 【恭喜考生经过不懈努力进入中级考场, 本次考试共分为两部分——基础题、附加题,满分120分。附加题为必答题目,考生及格分数变更为72分。】 【考试成绩超过72分即可得到6先令奖励, 低于72分, 每少一分脱一件衣服,也可等量替换为电击惩罚。超过96分可获得案件回溯一次,超过108分即可得到称号奖励, 机会不容错过!】 【考生若选择开卷,附加题将在考试中间根据实际情况不定期发出,不会随基础试卷一起发放。考生若选择闭卷则无影响。】 【中级考试不设置提前交卷限制,考生可随时提交试卷,若考生选择交卷时附加题未发放,则额外赠与5分钟查阅并回答附加题的时间。】 【如果超过72分,考生每提前交卷1小时可额外获得1先令奖励。】 【考试时间已超过(包含)12小时,即将开启阶段性测试,请考生做好准备。】 【中级考试不提供人物信息查看功能,如需该功能请前往商城购买。?*? 】 【一切解释权归考试系统所有。】 【请考生选择开卷or闭卷(3s)】 一连串的信息更新让哈利晕头转向,而且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及格分数变成72了! 虽然满分120分,按照比例72分及格没有任何毛病,但是哈利还是觉得,天塌了。 那可是额外的12次电击! 果然人是不可能算计过系统的,想薅系统羊毛简直就是做梦。 但哈利还是凭手速迅速锁定开卷,他不能给自己再增加哪怕一点难度了。 很快,试卷发放下来—— 【考试系统第六场考试专用试卷,共x题,满分120分,请考生根据收集到的线索进行推理,得出答案,于考试结束前上交试卷。】 一、基础题 1.简要说明阿尔伯特·金手里的密室图纸是否真实可信。 2.阿尔伯特·金对爱德华·福特不满的原因。 3.查尔斯手中的图纸是否为爱德华·福特丢失的那份,简述图纸转移过程。 4.偷走图纸的人是谁,请简述偷盗过程。 5.通过观察,描述阿尔伯特·金和爱德华·福特的性格特点,并说明原因。 二、附加题 当前不能查看。 哈利看到考试信息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为了掩盖附加题的数量,系统甚至把共几题都隐藏了。 不愧是它。 然而当务之急并不是感叹这些,哈利看向瘫软无力的福特,“福特部长,现在要尽快找到密室图纸,涉及机密公文箱还请您重新翻找,至于衣柜,我们方便调查吗?” 没有搜查令,内政部部长的公文箱也不是他们能碰的,他们顶多探查一下存放图纸的衣柜,而且得需要经过允许才行。 “到底是怎么回事亲爱的,你丢失了什么?”旁边的福特夫人一只手和爱人紧紧相扣,另一只手则是环住福特的脑袋任由他倚靠着自己的肩膀,细软的手指在对方发丝间穿梭,缓解着他的绝望。 虽然女士的声音也同样担忧和急切。 “我没事。”福特喃喃道,像是安抚恋人,又像是给自己打气,“一定能找到的。” 不仅如此,他还强打起精神来,朝哈利和福尔摩斯点头示意,又重新拿起箱子翻找。 衣柜并不算大,毕竟这间卧室是个套间,还有一扇门想来是更衣室。衣柜里是传统的上下分区,上层用来悬挂礼服、大衣等,下面则是做了一层抽屉和一个开放格,准确的说是夫人这边开放,而部长那里的隔层中装着一个箱子,箱子离隔板顶端还有块儿距离,哈利认出来那块空位应该就是放公文箱的地方。 两人从衣服款式来看,都很符合哈利心中‘上层阶级’的一贯风格,不管是夫人那些点缀着少许蕾丝花边的蛋糕裙,厚实的羊毛外套还是福特部长的长礼服和燕尾服,都是颜色偏暗,看着典雅庄重的款式。 拉开抽屉,哈利被闪亮的珍珠宝石首饰晃到,可他仔细检查了一下,却发现少了一样让他记忆深刻的首饰。 他眯着眼睛,再次确认没有后开口,“夫人,您的蓝宝石耳钉呢?” 哈利觉得自己描述不太清楚,又加了一句,“就是门厅前画像中那个蓝宝石耳钉。” 他们当时进屋时,门厅前悬挂着一幅夫人的油画,他对对方耳朵上闪耀的亮蓝印象极深,一看就很昂贵。 “那不是我。”福特夫人闻言本来忧愁的面容舒缓了一分,但很快又恢复原样,她轻声解释,“那是我的祖母,不过耳钉确实传给了我,但我不经常戴,忘记放到哪里了。” 好奢侈的发言,哈利决定闭嘴。 福尔摩斯在检查福特那边的衣柜,他是从最上面帽子架开始看起,注意到他的动作,哈利帮忙递了一下,帽子的材质多样,皮革丝绸甚至有毛毡。 福尔摩斯随手翻看又放回最上面,紧接着和哈利一样拉开抽屉,不过跟对方不同,他没有细致的打量里面的配饰,对那些绣着金线的丝质手套,花纹繁复的袖扣什么的更是毫无兴趣。 不过…… “福特部长,你为什么会在衣柜里放这个?” 哈利闻言看过去,就见福尔摩斯已经打开了箱子,并且想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他抻头看向箱子,眼睛也跟着瞪大,竟然是双高筒靴。 衣柜放鞋,好莫名其妙的收纳风格。 “别动它别动它。”福尔摩斯才刚拎起来不到2英寸的高度,福特就连忙制止,“它对我意义非凡,请小心对待。” 他说着看向旁边的爱人,脸上带着羞赧的笑容,扒拉文件的手也忍不住摸向鼻梁,“这是奥利维亚送给我的第一份礼物。” 哈利闻言多看了两眼鞋面,确实被擦得一尘不染,看起来还很新,只有几处使用过的痕迹,应该没穿过几次。 只是夏洛克像是发现了什么,手指从放鞋的箱子右侧向里伸,几乎探了大半条胳膊进去,才掏出一个精致的雕花锡罐,他挑眉打开,里面是散装的烟草。 不用他们开口询问为什么烟草会藏在这种地方,奥利维亚女士凉冰冰的嗓音就传进耳畔,“爱德华·福特先生,说好的戒烟呢?” 懂了,就像藏私房钱一样,哈利耸耸肩,又重新看回衣柜。 然而衣柜里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东西,福特也没有找到密室图纸,他整个人陷入深深的焦躁和绝望中,青筋凸起的手死死握着箱子,“先生们,都是我的疏忽才导致这件事情发生,我接下来会迅速联系首相,听从指挥,但从长远角度来看,在得到首相的下一步指示前还请你们保守秘密,图纸遗失的事情不能公之于众。给你们添麻烦了。” 【剩余时间:19:38:42】 能看得出来,他还在竭力保持自己的理智风度。 “如果你能准确告知图纸到底是在什么情况下丢失的,上一次见到图纸的时间,将会更有帮助。”听他的意思并不想让警察牵扯进来,哈利的语气也不由跟着冷淡下来。 “我很肯定,在星期天晚上吃饭时还见过这份图纸。”福特意识到自己话语中的疏忽,赶紧补充,“先生们,我没有针对你们的意思,但实际上这份图纸非常重要,万一泄露……” 他的眼睛突然瞪大,想到哈利等人深夜来访的原因,嘴唇不自觉地颤抖起来,“难道说,密室已经出现问题了?” “福特部长,您在什么时间吃的晚饭?”哈利避过他的问题,转而开启新话题。 “7点半,”没有得到答案,福特心里的惶恐更深,但他现在毫无头绪,只能哑着嗓子配合对方的询问。 也就是说,从星期天晚上7点半,一直到今天,都快5天了他就一次都没打开公文箱?而且哈利记得福特是一打开箱子就发现不对的,他为什么要把密室图纸放在最上面? 哈利不客气地问出自己的困惑,福特还没说话,旁边的奥利维亚倒是有些不满起来,“先生,请您注意自己的态度。” 对了,这位女士也很不对劲。 “没事的奥利维亚,”福特的手安抚地搭在恋人手背上,“我现在有重大嫌疑,他们怎么对待我都是应当的。” 奥利维亚撇了撇嘴,还要说些什么,却被福特止住,“这份公文箱里放得都是要长期保密的内容,如果我翻看次数越多,反而越容易引人注意,所以一般我都是一周检查一次。事实上,因为那份图纸已经保存太长时间,我几乎忘了它的存在,回忆了一小会儿才想起来,为了告诫自己不再出现这种疏漏,我特意把它放在上面加以提醒。” “那平时有谁能进来这间房间,知道你的公文箱放在屋内?” “除了我和奥利维亚之外,管家亚瑟、我的贴身男仆约翰以及奥利维亚曾经的贴身女仆莉莉能来房间,其他人都不可以进,但是他们并不知道公文箱里有什么,而且钥匙只有一把。”福特从衣领里拎出佩戴的钥匙。 “曾经的贴身女仆?”哈利注意到这个表述,看向奥利维亚。 女士的眉头紧锁,但迟疑片刻才开口道:“说实话,莉莉之前干得还不错,但自从她家里有人去世,她回家处理再回来之后,不仅脸色煞白、经常偷懒外,还时不时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我害怕她精神出现问题,想出钱让她看医生,但是她拒绝了,并且在星期一辞职离开。” 星期一辞职,这个时间节点…… “这位女仆走的时候拿了什么东西?还有她去哪里你们大概知道吗?” 奥利维亚苦恼地摇摇头,“我记得她带走了自己的包裹,她来的时候东西就不多。去了哪里我们还真不清楚,因为她是‘圣玛丽职业介绍所’推荐来的,这家介绍所很熟悉我们的喜好,推荐的侍从都不错,所以我们简单询问几个问题就让她开始工作了,我只记得她说自己来自乡村,父母对她不好,只有祖母疼爱她,她之前工作一直很努力,人也聪明所以才成为我的贴身女仆,或许你们能从介绍所那里得到更多信息。” 福特见哈利等人没有更多需要他回答的问题,连忙起身,“事态紧急,我需要立刻向首相汇报,各位请便,亚瑟,”他扬声将管家喊进屋,“招待好客人们。” “不打扰了福特部长。”不等哈利开口,两位警官率先回应,“我们也需要将事情向福尔摩斯先生汇报。” “对对对,还有迈克罗夫特和阿尔伯特。”福特的脸上满是羞愧,“你们放心,我随后就到。” 正当哈利和福尔摩斯顺着往外走时,奥利维亚叫住了他,“先生,我突然想起来莉莉的一些事。” 她朝他招了招手,哈利见福特他们已经率先下楼,亚瑟招待他们往外走,果断拉着福尔摩斯一起回头,他可不能单独跟一位夫人在楼上交谈,影响不好。 奥利维亚没想到还有一位先生,而且这位叫福尔摩斯的先生明显并不好说话,但她还是故作镇定地站在楼梯拐角,半侧身背对煤油灯,让人无法看清她的表情。 “先生,我想请你们开诚布公地跟我说,这份密室究竟是建在哪里的?” 两人对视一眼,几乎同时开口—— “这个不能说。” “您最好不要过多参与。” 她的脚在原地凌乱地跺了几下,拳头攥紧又松开,“你们都不告诉我,但我有权知道这一切,”她有些激动地提高音量,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后迅速压低,“那我换个问题,这件事会对爱德华的政治生涯造成影响吗?” “一定。”福尔摩斯肯定到。 她的身体前倾,几乎从阴影中脱离,越发急切地追问,“那会造成多大影响?” 哈利联想到没能找回的210磅炸-药,无辜枉死的弗雷德里克,紧紧盯着女士,“不可估量的灾难,所以女士,如果您知道些什么,还请不要隐瞒。” “我什么都不知道。”她果断又迅速地结束话题,“打扰了先生们。” 【剩余时间:19:01:23】 看着女士毫不拖泥带水的动作,以及快速流逝的考试时间,哈利知道自己今晚很难睡好,他只能尴尬又不失礼貌地摆脱管家把招待的茶点打包两份,分给夏洛克一包,又一口喝掉已经凉透的茶水,在管家富含深意的目光中迅速出门。 可他没想到的是,走出府邸,一辆马车就恰到好处地来到面前。 哈利本以为是福特吩咐的,但抬头一看,车夫分明是下午福尔摩斯先生旁边的警察之一。 “先生怕有什么麻烦,让我们在福特部长和金局长家门口等一会儿。” 怕有什么麻烦? 哈利很难想象他们会惹出什么样的麻烦,能让迈克罗夫特派人准备马车随时带他们跑。 福尔摩斯倒是没什么表示,他迅速上车,“迈克罗夫特准备东西了吗?” “在车座下面。” 哈利困惑地看到夏洛克从车座底下拎出一个箱子,里面是钻子、短撬棍,他发誓他还看到了万-能-钥-匙。 等等…… “不是这个,”福尔摩斯嘟囔一句,迅速合上箱子又向旁边探,紧接着,是另一个箱子。 内里装着油彩、刷子,毛发,蜡质假鼻子和一些衣物。 哈利的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他的嘴巴越张越大,近乎呆滞地盯着好友熟练地朝脸上涂油彩,调和不知名的胶状物糊到脸上,再粘上毛发。 “哈利,我的老伙计,别愣神了,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做。” 看见一个皮肤暗黄的络腮胡男人发出好友的声音是一种什么体验? 他不方便作答。 哈利皱着鼻子勉强找回理智,“对,我需要查莉莉……” “不,亨利你去‘圣玛利亚职业介绍所’,等它开门就去调查一位名叫莉莉曾经在爱德华府邸工作的女仆,问清对方的相貌特点,去她家里找她,如果没有,就带着她的信息去波普拉区坎宁镇路寻找,那里正在修路,会有红色的泥土被翻出来,她应该就在附近,对了,她家周围还有个鞋匠铺,里面的擦鞋工是个左撇子,工作时间不长,大概就这些信息。” “至于你哈利,我想你该去阿尔伯特·金附近蹲守,说不定会有其他收获。” 其他收获是什么? 他现在觉得奥利维亚女士很可疑,但福特部长、金局长以及那位詹姆斯也各有各的奇怪之处。 为什么福特作为家中男主人地位却并不算高? 他能成为内政部部长说明智商足够,可阿尔伯特能迅速反应过来的问题他为什么会这么迟钝? 金局长手里到底有没有密室图纸? 詹姆斯到底在隐藏什么? 那个女仆是怎么回事? 奥利维亚知道些什么? 还有,夏洛克又是从哪里观察到的那些信息? 哈利带着满心困惑蹲守在阿尔伯特·金府邸附近,终于,在天光乍亮之时,他蹲到一个一瘸一拐、带着宽檐礼帽的男人从里面走出,紧接着他坐上马车迅速离开。 他紧随其后,然而…… 到达目的地看见那个标志性络腮胡黄脸男人时,哈利嘴角抽搐。 还真是,有收获。 【剩余时间:13:17:11】 第40章 第 40 章 那个榨干了别人血肉的家…… 哈利看到那个熟悉的, 黄皮肤络腮胡的好友,惊讶之余连忙四下张望,见周围无人迅速蹿到他身边。 “夏洛克, 你怎么在这儿?”哈利感觉他好像每次见到好友的第一句话都是这个,而且,“你的马车呢?” 他昨天化妆成这样是为了假扮马车夫, 现在车不见了,只剩下他。 “威廉会找人处理。”福尔摩斯说的时候声音压得很低,眼睛还透过围栏上遍布的藤蔓缝隙向内探查。 威廉就是昨天蹲守在阿尔伯特·金府邸门前,等着接他们,不仅没接到, 还被回去的哈利拽住聊了不少天的警官,当然,也在为福尔摩斯先生工作。 哈利的嘴巴张大,原来‘大英政府’就是在哪都能抓到人干活, 并且抓到手的所有人都会驾马车吗? 可夏洛克的表情平静,仿佛是理所应当,哈利只能收回自己的大惊小怪, 跟对方一起向里看。 不过…… “这是哪里啊?” “查尔斯·奥古斯塔斯·米尔沃顿的家。”福尔摩斯表情嫌恶的解释,“我敢说全伦敦没有这样的恶人, 他就像树丛里蜿蜒爬行的毒虫,阴险肮脏的瞳孔里除了金钱和死亡外装不下任何别的东西。” 哈利很难想象世界上竟然有人被夏洛克如此评价,不由更加好奇, “他到底干了什么?” “他的罪行罄竹难书, ”夏洛克列举道,“上个月,他寄给西蒙勋爵一封信, 里面装有他夫人在未婚时给自己的家庭教师写的字条,约定地点出来见面,短短两行字,却导致勋爵和这位夫人的家族蒙羞,半个月前,这位夫人郁郁而终。” 等等。 哈利的脑袋都要不转了,“一张约定见面的字条,为什么会使得两个家族蒙羞?” “因为那位家庭教师是位教夫人马术的男性。” “所以他们是,关系过密?”哈利斟酌着开口。 “实际上并不是,当时在场的还有那位夫人的弟弟和一个女仆,这仅仅只是一次野外马术教习。” “我不明白,这不是很容易就能解释清楚吗?”人证那么多,怎么会造成如此惨烈的结果。 “那位夫人确实是解释了,然而第二天,无数街头小报添油加醋地报道了勋爵夫人与家庭教师有染的事情,细节描述的真假掺杂,就连熟悉这位夫人的人都难免恍惚,也就两天时间,勋爵扛不住压力和别人的目光,与她离婚,并且没有任何补偿,这件事传出去最终成为那位夫人品行不端的铁证,所以……” 福尔摩斯的话没有说完,可哈利已经懂了他的未尽之语。 但是…… “米尔沃顿闹出这么大动静有什么好处?还有那封信是谁泄露出去的?” “他当然是为了钱。”福尔摩斯的声音冷淡,“他威胁勋爵花7000镑买下这条消息,不然会有大家都不愿意见到的事情发生。至于那封信,是他从女仆手里买来的,花了700镑,哈利,在这座城市中,有成百上千人听见他的名字就会吓得睡不着觉,那些蛮横粗暴的犯罪与他相比甚至都变得单纯起来,他能慢条斯理地敲碎猎物的头骨,榨干里面最后一丝血肉,填饱自己本就肿胀的胃袋。” 又是女仆,哈利敏感地捕捉到这个词汇,他试着将线索串联起来,“所以是不是辞职的莉莉偷了文件卖给米尔沃顿,而后他来威胁……” 哈利说着说着自己停住了。 如果是这样,那卖给福特部长岂不是更加便捷稳妥,为什么要牵扯进本不该知情的奥利维亚? 又或者说…… 哈利思考片刻,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女仆卖了一份奥利维亚的‘秘密’,米尔沃顿拿到手之后,让她用密室图纸去交换这个‘秘密’!” 【剩余时间:12:43:47】 他刚才受7000英镑的冲击太大,思维狭隘的认为米尔沃顿只要钱,但他可以通过这些秘密作为桥梁,攫取更大的利益和情报。 这似乎才是最合理的解释。 “你说的这一切跟詹姆斯有什么关系?”福尔摩斯的声音就像初冬的雪,一下将哈利从激动拽回冷静。 对啊,詹姆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 “噔噔噔!”或许是因为是已经到了上班时间,一辆辆马车陆陆续续出现在街头,从周围快速驶过,扬起大片灰尘,马蹄声和车轮声在耳边交错响起,哈利想拉着福尔摩斯避开,寻找更隐蔽的角落观察,然而…… “不好!”福尔摩斯不知道发现了什么,迅速直起身,如猎豹般弹射而出,带起的风刮了哈利一脸,哈利好像才刚听见鞋底与地面摩擦发出“呲呲”的声响,几乎是眨眼间却发现夏洛克已经冲到大门前。 他、他的好友现在已经嚣张到不加遮掩了? 哈利目瞪口呆地看着大门被对方迅速撞开,也不顾的其他,连忙想要跟上,可就在这时,系统的提示突然响起—— 【阶段测试一: (单选题)你认为从刚才的情境中,哪个地方引起了夏洛克·福尔摩斯的警觉? A窗户上迅速闪过的影子 B烟囱中冒出烟雾 C门阶上的泥脚印 D窗帘不自然的晃动 倒计时15s】 见鬼的,怎么会在这种时候出题? 哈利一想到刚才光顾着跟夏洛克交谈,根本没有往里面看,就恨不得时间能倒流,让他确定一下窗户有没有闪过影子,窗帘有没有晃。 他现在唯一能排除的只有泥脚印,那是詹姆斯踩的。 哈利看着烟囱口弥漫的烟雾,一狠心选了B,最起码这是他能看到的事实。 他紧接着冲了进去,但一进门,就发现一个男仆斜倚在门厅的衣帽架上,他的脸色煞白,双眸紧闭,嘴唇微张,双手无力地耷拉在地板,不过万幸的是,人还活着。 男仆的额头有明显淤青,中央还带着明显的椭圆形灰印,鼻梁和鼻尖红肿,鼻尖也沾上白灰,他的后衣领呈现出不太尖锐的三角形,脖子上有明显的红痕,剩下的部分哈利并不方便检查,毕竟人还活着。 毫无疑问,他是被人从身后打晕的,并且有一个力气很大的人又把他扶到、不,是拎到衣帽架旁边靠着,哈利严谨地修改词汇。 他伸手探向男仆的后脑勺,果然有一块肿胀。 难道是詹姆斯干的? 【剩余时间:12:19:51】 不等他细想,屋内传来砰啪叮咣的响声,像是重物坠地,又像是搏斗的声音,哈利顾不得其他,飞速冲了进去。 屋内,福尔摩斯正和詹姆斯扭打在一起,詹姆斯的脸上青筋暴起,凭借自己魁梧的身躯死死压在福尔摩斯身上,膝盖抵着他的腹部,双手像铁钳般卡住他的脖子,他一面压制着福尔摩斯,一面伸长腿,想勾住刚才被打落的枪。 福尔摩斯显然是明白他的意图,虽然脸涨得通红,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滚落在地板上,可他的双脚在地上猛蹬,用力将枪踹到更远的位置,修长的手指死死抓住詹姆斯的手腕,试图挣脱对方的禁锢。 当哈利进屋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前所未有的巨大恐慌瞬间包围了全身,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到地上一把抓住枪,毫不犹豫地朝天花板扣动扳机,“砰”的一声巨响,枪声震得屋内悬挂的煤油灯剧烈摇晃,尖锐到让人耳鼓生疼,詹姆斯被这突如其来的枪响吓了一跳,动作瞬间停滞。 哈利没有给对方任何喘息的机会,迅速冲上去,枪口抵着詹姆斯的太阳穴,手臂卡着对方的脖颈往后扯,“松手。” 詹姆斯感受到太阳穴传来的灼烧感,紧接着脖颈处被大力拉扯,呼吸仿佛随时能阻断,他本能地抽搐了一下,像被马蜂蛰中了神经般痛苦,他本来想继续动作,但触及到哈利眼底蔓延的血丝和真切的杀意时,他还是妥协着松开手。 哈利近乎机械地扯断屋内召唤铃的拉绳,蹲下把詹姆斯手脚牢牢绑在扶手椅上,等他弄完,福尔摩斯已经自己站起来了。 夏洛克弯腰猛烈地咳嗽,觉察到哈利的视线后摸着脖子看向他,微微笑了一下,还没开口,又被喉咙中涌上来的一连串咳嗽‘喊停’。 但哈利知道他安全了。 好像在这一刻,世界才突然染上色彩,天空重新落下阳光,氧气疯狂扑进胸膛,哈利也维持半蹲的姿势,跟着大口喘息。 他为自己刚才的果断感到后怕。除了哈利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他刚才那一刻,是前所未有的笃定,如果对方还要继续动作,他真的会开枪。 哪怕他从未猎杀过活物。 哪怕对方是个和他一样,有血有肉的人。 * “我们简直像野牛入境。”福尔摩斯平复呼吸后几乎一秒切换回查案状态,他从口袋里掏出放大镜,看着地上已经被刚才的滚动撕打‘擦拭’过大半的泥脚印,不满地嘀咕。 哈利知道夏洛克一直对保护现场有天然的执着,但他没想到对方连自己破坏时都会吐槽。 自认至少是‘野牛3号’的哈利摸了摸鼻梁,被好友感染,理智重新回归,但心中的困惑更深—— 夏洛克是怎么跟詹姆斯打起来的? 詹姆斯来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奥利维亚去哪了? 最重要的是米尔沃顿在…… 他的视线一寸寸扫过书房,书房异乎寻常的热,壁炉里的火焰正在熊熊燃烧,附近还散落着几封没烧干净的信件,有张浅紫色的信纸从烧到一半的白色信封中露出来,信封上还能看见最后一点内容,好像是什么“英格”,他看不懂。不过显然,烟囱里冒的浓烟找到了源头。 壁炉对面有一张巨大的书桌,哈利的目光在桌面摊开的‘物体’上停滞。 从他的角度看,有一个插满灰黑色毛发的‘半圆形扁球’立在两本书后面。 等等! 灰黑色毛发、扁球? 哈利一下子反应过来,瞪大眼睛,猛地直起身,角度的改变让视野陡然清晰起来,那是个人! 他三两步冲上去,带着手套的手扶起那个还算柔软的肉_体。 随着他的动作,一丝丝暗红色液体携着少量细碎的血块从数个孔洞中缓缓流出,就像是榨油到最后,油脂与残渣被死命挤出。 他就是米尔沃顿。 那个榨干了别人最后一丝血肉的家伙,最终也被别人放尽骨血。【你现在阅读的是 】 40-50 第41章 第 41 章 凶手不是她? 在哈利发现尸体的同时, 系统也传来叮咚地提示音—— 【附加题即将发放,请考生及时查看。 1奥利维亚清晨悄悄来找米尔沃顿的原因。 2.詹姆斯来找米尔沃顿的理由。 3.死者信息 4.死亡原因。 5.烟囱中冒浓烟的原因。 6.凶手是谁,并简述行凶过程。 第六场考试专用试卷现发放完毕, 本次考试共11题,剩余时间11:43:20,请考生抓紧时间。】 死者的表情扭曲到有些恐怖, 在哈利抬手扶起他时,正好能与他眼眶中几乎要掉出来的灰色浑浊玻璃体对上,他死死盯着前面,那个恰好绑着詹姆斯的地方。他大概有五十岁,中等身材, 棕色卷发,下巴没留半根胡须,像是光滑的鸡蛋,他细长的脖子费力支撑起硕大的脑袋, 好似一个立起来的棒棒糖,能看出来他平时把自己养得很好,脸庞又圆又胖还很细嫩, 只可惜死前的恐惧与狰狞将费力‘抹平’的抬头纹和苍老的痕迹展现得淋漓尽致。 他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边缘已经被压碎,碎屑轻易穿透嫩白的皮肤, 留下数道零星血迹。 他的双手压在胸口上,但身上的数个孔洞让他像块漏风的破布,仅凭双手的一点挣扎没有丝毫用处。 书桌前有朝左前和正前两个方向的喷射状血迹, 大腿、地面也有滴落的点状血痕, 从血液的流动方向看,除了普通的喷射溅落下之外,应该是死者在捂住胸口时, 血液顺着手臂流向手肘,最后滴落下去的。 可为什么会有两个方向,而且喷射痕迹一道长一道短? 哈利的双手紧贴胸口,站在米尔沃顿正后方,试图模仿他当时的行为。 书桌上朝向左前方的血迹应该对应的是…… 门的方向。 他对着门,然后原地转半圈又坐正了? 可这说不通,且不说行动轨迹完全不合理,如果是那样的话,血迹应该呈扇形,像是旋转的喷水壶,而不是只针对两个方向。 他困惑地抬头,本能想求助夏洛克,但好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他周围。正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的‘模拟’。 察觉到哈利的目光,福尔摩斯并没有直接开口为他解惑的意思,反而是提出疑问,“你看出什么问题了,哈利?” 又提问? 哈利觉得他好像点亮了什么‘上课必被点名回答问题’的技能。 果然,‘小金矿’在接触到‘大英政府’后就会变质。 虽然这么想着,他还是老实地回答问题,“凶手对死者有极其强烈的憎恨情绪,米尔沃顿是死于报复性的虐杀,凶手应该是为女性,并且使用了较为轻便的袖珍手枪。” 詹姆斯听到他的话目眦欲裂,在扶手椅上拼命扭动,“放屁,是我杀的,枪还在我手上!” “虽然你确实很可恶,但你不是杀死米尔沃顿的人。”这点哈利非常肯定。 “我刚才仔细数过,死者胸前一共中了5枪,并且弹头藏在身体里没有穿透,”哈利眉头紧锁,回忆自己花‘巨资’在系统里购买的《痕迹检验学》课程,这个伤应该是叫盲管伤①,对就是这个名字。 可詹姆斯带过来的手枪是标准的柯尔特“骑兵”左轮,有效射程至少50米②,哪怕从窗外往里射都能轻松把米尔沃顿穿透,这么想只有那种便于隐藏但射程短的袖珍手枪才符合情况。 “更何况你的手枪里还剩了子弹。” “骑兵”左轮一共6发子弹,如果真是它,那算上他刚才朝天花板鸣枪示意的那一下,手枪里应该没子弹了,可实际上哈利能肯定,里面不仅有,并且不止一发。 “那你是怎么推测出二者之间有强烈的憎恨,并且是虐杀的?”福尔摩斯眉梢轻挑,哈利总是非常擅长从实际的细节出发推演凶手的感情,这点极为有趣。 “因为她在死者死后还继续射击。”哈利抬手指了指米尔沃顿身上的5个孔洞,“她的前两枪就已经打中了死者的胸口,这里有大量血迹喷出,死者紧接着捂住胸口,没有抵抗动作,这说明他当时根本没?*? 有防备,出乎意料地受伤,而且是致命伤,死者很快就失去意识,但她在这段时间还补了一枪,可以看这个位置,”哈利指向死者腹部,“这一枪的出血量较少,说明死者几乎没有挣扎,但还活着,所以还能继续流血,只是流得不多。” “可到了最后两枪,”哈利的手指继续向下移近乎到靠近下-体的位置,“只有明显的孔洞,几乎没有出血,所以是死后才进行射击的。” 解剖课说过很多次,人死后心跳停止跳动,出血也基本停止了。③ “如果在死者已经流失如此大量的血迹后补的两枪是怕对方还有意识会反抗,那最后的两枪我想应该是泄愤无疑,凶手对死者有极端强烈的仇恨,所以才想要报复他。” 哈利直觉凶手应该经历了三层转变,从最开始只是单纯的要杀掉对方,到中间害怕死者反抗,再到最后的报复,将心中的怨恨倾泻而出,她应该是被死者压迫得很痛苦。 但说实话,这对缩小凶手范围没有任何帮助,毕竟死者压迫了很多人。 不过…… 或许也不需要缩小范围了。 哈利现在非常怀疑凶手就是奥利维亚。 而詹姆斯在不明缘由地袒护她。 可是…… “我不明白,血迹为什么会喷向两个方向。”哈利直白地吐露心中的困惑,期待地看向好友,他相信夏洛克一定会给出完美的解答。 “再明显不过了,我的朋友。”福尔摩斯微微弯下腰,手掌向上,对着哈利轻轻勾了勾,“说实话,你真该更仔细地观察观察地板上这些擦痕。” 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瞧,这两条擦痕正对着对面的墙壁,平行地延展,笔直清晰。”说着,他修长的手指顺着擦痕的方向滑过,“很显然,座位上的人当时是猛地站起,椅子被迅速顶到了后面,只有速度足够快,才能留下这两道如此平滑的直线。” 哈利闻言用力点头,确实如此。 “一般而言,随着椅子滑动,擦痕会逐渐变浅,线条越发纤细。”福尔摩斯继续说道,“可眼下,这两道平滑的擦痕却在中间猛地停滞,留下两道细小、偏向门口方向的凹陷,再配合书柜上的这个划痕,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什么呼之欲出? 哈利满心疑惑,刚要开口询问,福尔摩斯却似乎早已料到他的反应,没等他出声,便抬手用力推了一把椅背,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温和地说道:“低头看看,我的朋友。” 哈利依言垂下视线,猛地瞪大眼睛。只见椅子倾斜着向后翻倒,而支撑着的两条后腿恰好稳稳地落在那两处凹陷之上,更为精妙的是,后仰的椅背磕在身后的书柜上,与上面的划痕完美贴合,就像是事先精心设计好的剧本一样。 “所以当时米尔沃顿是因为某些原因在站起身后又跌落回座位。”哈利恍然大悟,眼睛越来越亮,兴奋地接过话茬,“而当时的椅子受到这股冲击向后倒,却被书柜拦下。” 至于究竟是什么原因…… 他的手指握拳砸在手掌上,“他在站起来的那一刻就遭到枪击!” 没错,肯定是这样,所以那道面向门口方向的喷射血迹才会更长。 “可他跌坐下去之后,凶手继续射击依旧还是会在原来的方向啊?” 哈利的灵光只闪现了片刻,便又陷入了困惑。他抿着嘴唇,带着十足求知欲的眼神紧紧锁定在旁边的福尔摩斯身上,满是期待对方给出答案。 福尔摩斯看着他这副模样,不禁好笑又无奈地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别心急我的朋友,答案就在你触手可及的地方。”他的声音依旧沉稳冷静,抬手指向死者的胸口。 “真相从不会隐藏在云雾之后,它就在你触手可及的地方。” 触手可及的地方? 哈利顺着福尔摩斯的手指看向那几个孔洞。 除了凝结的血块大小不同外,他实在是看不出来这几个洞有什么差别,都是同一把枪打出来的,总不可能有别的形状…… 等等! 形状! 哈利迫使自己凑得更近,仔细观察,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与其他四枪相比,第一枪的弹孔更偏向椭圆形,在皮肤上留下的擦带损伤也更大,第二枪看着就比第一枪的擦带损伤要小,到了最后的三枪,弹孔基本成圆形,擦带痕迹也是圆环状。④ 也就是说,凶手只有在第一枪的时候才是从门口进行射击,当米尔沃顿跌坐在凳子,抬手捂住伤口后,那人就迅速进屋,在更近的正面补了一枪,所以才会形成第二道短一些的喷射痕迹。 一切都说通了。 那么现在,只有一个很简单的问题—— “夏洛克,你送奥利维亚女士过来时,她手里带着枪吗?”只要带了,那就说明…… “她确实拿了一把女士手枪,”福尔摩斯沉吟片刻点头,天光乍亮,视野也变得清晰,他还记得那位女士上车时,手指颤抖地拿着一个用白布包裹的东西,从形状大小来看,是柯尔特袖珍左轮无误。 但是…… “凶手应该不是她。”福尔摩斯摇了摇头。 “怎么可能?” “不是她?” 难得的,哈利第一次跟嫌犯异口同声道。 第42章 第 42 章 她并非单身,而是有个孩…… “上帝, 先生你说奥利维亚没有杀人对吗?你是这个意思没错吧。”詹姆斯激动地抻着头看向福尔摩斯,连带着椅子都挪动了一下,哈利怀疑要不是他绑得足够牢固, 那人能直接蹦起来。 但是…… “怎么可能?”他在嘴里重复了一遍对方的话,“看来你很确信是奥利维亚女士杀的人,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哈利紧紧盯着詹姆斯试图找到破绽, 也是在这时,他才有时间将对方打量清楚。 失去宽檐礼帽的遮挡,詹姆斯的面容一览无余。 【剩余时间:10:21:13】 出乎哈利意料的是,他竟然意外的年轻。 他的脸苍白憔悴,像是常年没有见过日光, 额头铺满了银白色织网状的疤痕,在光下甚至会反射出贝母似的光泽,哈利能认出来,这是被火烧过的伤疤, 因为他曾经也有,只是在手上。然而詹姆斯比他当初严重得多,就连侧额靠近太阳穴的地方都带着如放射星芒一样的癜痕, 像是侧卧摔倒,没来得及抬手护着头, 直接扎在什么细碎尖锐的东西上。 注意到哈利的凝视,詹姆斯逃避似的低下头,可又想到什么, 赶紧抬起来。 虽然整个动作的时间非常短暂, 可哈利依旧发现了他后脑勺有块地方是禿的,而且跟其他脱发的人不一样,他裸露出的头皮并不是乳黄色, 而是布满灰黑色的斑点,仿佛撒在奶油意面上的黑胡椒粉。无端让哈利联想到铅笔扎进皮肤后留下的永久黑斑,而这种斑点詹姆斯的后脑勺上有一大片。 注意到他躲闪的动作,哈利想了想,拿起掉落在地上的帽子轻拍两下,浅浅搭在詹姆斯头上,调整好角度,保证在遮住伤疤的同时不妨碍他们的交流。 詹姆斯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赤-裸’地暴露在他人的视线中了,他下意识缩着脖子,怕被人嘲讽。 头上被骤然扣好熟悉帽子,他仰头看向对面,本来还想说些什么,又担心眼前的警官再抓住错漏,只能紧紧抿住嘴唇,可眼睛里是难以遮掩的期盼,像是绝望的旅人看到绿洲般渴望得到肯定的答案。 福尔摩斯颔首,哪怕之前与这个男人的交锋堪称惊心动魄,甚至一度性命垂危,但在这种事情上,他不屑于用言语的暧昧让对方满怀期待又坠入深渊,他只是平静的,用哈利熟悉的冷淡嗓音给出结论,“不是她。” 【剩余时间:10:09:37】 “为什么?”哈利完全摸不着头脑。 奥利维亚是夏洛克亲眼看着进入屋内、她拿着如推测一般无二的袖珍手枪、他们进屋时她不在场,或许就是杀完人后仓皇逃走。 一切都是那么合乎情理。 可为什么夏洛克能如此肯定的说出不是她? 发觉到两人的困惑,福尔摩斯偏头,有些无奈地看向哈利,“如果只局限在眼前这个狭小的区域里,或许你会觉得顺理成章,但当我们联系到昨晚,甚至更早以前,这件事情的破绽还有很多。” “我不明白。”哈利挠挠头,只觉得脑子里像是糊了一层油。 “既然如此,你再仔细看一下地面,微小的痕迹也会表明很多线索。”福尔摩斯的手指指向地面,耐心地引导。 曾经他在面对所有思维迟缓、跟不上他思路的人,只会维持表面的礼貌,内心却不屑一顾,毕竟那些细节与真相就如白昼般清晰。可当他看到哈利眼底的茫然时,却没有那股说不通的厌烦,反倒升腾起毫不谦卑的、作为指导者的快乐,尤其是在揭晓答案时看到那双“噌”一下变亮的眼睛,这是种别样的乐趣。 而且,在解密的道路上,能有好友同行是件幸事。 【阶段测试二 (单选题)你认为地面上有哪个痕迹说明凶手并非奥利维亚? A尸体周围的两枚鞋印 B地板上朝门口堆积的灰尘 C地板上空无一物的保险箱 D地板上波浪形的血痕 倒计时15s】 哈利本以为选择题的出现能给他一些指示,可这些选项,感觉哪个都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深刻含义,15s的时间他只来得及看地上的鞋印。 可就是这份关注,他突然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A就是答案。 “我知道了!”哈利的声音划破寂静,“有两个人!” 夏洛克听见他的声音,在心里默数,等待哈利转头。 3、2、1。 随着最后一个词在心中落定,哈利维持着蹲姿转过头,昂起脑袋,眼睛在煤油灯的映照下亮闪闪的,“对吧。” “先说你的推测。”福尔摩斯没有肯定也没有反驳,他的声音依旧冷淡,可哈利发誓他看到了对方眼底细碎的笑意。 稳了,这题肯定没错。 “鞋印的深浅不同,”哈利抬手指向两枚离尸体很近,但因为远离壁炉反而没被破坏的清晰鞋印,“虽然鞋底都是同样的大小和花色,可第一枚鞋印前脚掌的花纹更深,说明重心靠前,但第二枚鞋印后脚跟的花纹更为明显,她的重心后移,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位奥利维亚女士过来的时候还穿着紧身胸衣。” 这种贵族女性过于苛刻的腰线要求,使得盆骨比普通人前倾,为了保持平衡,颈椎会前伸形成“天鹅”般的优雅姿态,身体的整个重心也会后移。① “确是如此。”福尔摩斯点头,嘴角微微抬起,这就是指导者的乐趣所在,尤其是他的‘学生’足够聪慧。 得到肯定的哈利受到鼓舞,声音轻快了些,“那么根据重心的偏移,虽然现场被破坏了些,但还是可以筛选出少量值得关注的线索。” 听到现场被破坏才导致的难度上升,詹姆斯懊恼地跺了跺捆绑的双脚,却咬着嘴唇不敢说话,就怕自己再有一点打扰。 哈利用手掌进行大概的测量,“重心前移的脚印步长更长大概有24英寸以上,而后移的步长则几乎为16英寸,她们身高应该也有差别。” 他记得有个测算公式来着,但是…… 好吧,他记在系统的备忘录上,没记到脑子里。 【剩余时间:9:42:11】 福尔摩斯等待了片刻,知道哈利没有继续补充的,就接过话茬,“你能注意到脚印这很好,但地面不止有脚印,还有更多细节,就像是灰尘。” 哈利闻言,心里咯噔一下,难道说刚才的题该选B? “地板上灰尘都朝着门口的方向堆积,米尔沃顿书桌的书页翻过,压了二十几页在他手指上方,这足以表明当时有一股正对着门的强风吹过,而你看门的对面,被厚重的双层天鹅绒窗帘遮挡,可见在米尔沃顿死后,窗户是被打开过的,但又有人细致地关好,詹姆斯先生,应该是你没错吧。” 突然被点名的詹姆斯愣住,他没想到能从这么细小的事情上察觉到问题,但是,“为什么会认为是我?” 回忆起自己关上窗户的原因,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开口极其谨慎,怕牵扯到别的事情上。 福尔摩斯并没有在意他的话,而是转身走到窗帘前,将厚重的帘布抬起,“好吧,你不愿意承认也没关系,但线索永远会指引到真相。” 他指着窗台上的脚印,“哈利,你之前不觉得奇怪吗,两位步伐相差如此之大的女士竟然穿了同样码数的鞋,哪怕我们退一万步,她们的脚确实一般大小,但就在今天,两人穿了同一个款式、同样的底纹、甚至连底纹上的磨损都一般无二的鞋,多么‘美妙’的巧合。” 哈利闻言点头,他也觉得不对劲,但又没有别的什么证据。 “不过地上的灰尘指引了新方向,它让我不必狼狈地探查每间屋子寻找女士们离开的方法,而是直接点明这扇窗户。更令人愉悦的是,窗户上的鞋底揭开了一切困惑。”福尔摩斯抬手指向鞋印,鞋跟竟然出现了交叠,“这双鞋并不是合适的尺码,依我看起码比奥利维亚女士平时穿的大了半码。在平地行走时,能凭借一些走路的技巧勉强掩饰,可一旦需要攀爬窗户,问题就暴露无遗了。过大的鞋跟没办法被脚掌完全掌控,前脚掌登上窗户时鞋跟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形成第一层压痕,她脚跟滑动到鞋跟位置时又形成一次滑动拖痕,所以才出现了这般独特的双层压痕。” “你是说她们换了鞋子?”哈利听懂了,但又没完全懂。 她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明明鞋码相差不小。 他困惑地低下头,在瞥到那两枚清晰的血脚印时突然顿住。 或许是因为,其中一双沾了血。 可随之而来的,又出现了新的问题—— 那位神秘的女士是谁? 奥利维亚为什么要袒护她? “难道是因为惺惺相惜?”哈利一下下向上揪着头发,喃喃低语,恨不得把灵感揪出来。 “不止如此哈利。”虽然只有零星的碎片,但福尔摩斯却能迅速理解他的想法,修长的食指左右摆动,随后指向保险箱,“那位女士不单单是个可怜的压迫者,你看那个保险箱,没有丝毫外力就能打开,不是詹姆斯的手笔,更不可能与奥利维亚有联系,很显然她与米尔沃顿肯定还有更深的联系,只是我们还需要更多线索。” 【剩余时间:9:11:56】 考试时间迅速飞过,哈利一听到夏洛克说更多线索,眼睛立刻盯上了那个一直保持沉默的詹姆斯,不管怎么说,起码他要把附加题第二题的分数先拿到手,他的语气带着诱劝和故意的挑衅,“说说吧先生,金局长知道你背叛了他吗?” 这很明显是个詹姆斯无法承受的指控,詹姆斯苍白的脸一下子涨红到发紫,眼睛瞪得滚圆,瞳孔里都填满被误解的焦急与愤怒,“我永远也不可能背叛阿尔伯特先生!” “可你在他不知情的时候来到了这里,查尔斯·奥古斯塔斯·米尔沃顿的家中,你不会不知道他的为人,一个下三滥的情报贩子,而恰巧在这种时候,金局长被质疑密室图纸有问题。你当真一无所知?”哈利的嗓门比他更大,情绪也更加具有压迫性,詹姆斯被迫止住愤怒,可他的表情写满了不服气。 直觉告诉哈利,他不是装的。 “所以为什么要来这里?”福尔摩斯在旁边开口,“当然你可以选择不说,但别想用这种小花招替奥利维亚遮掩,她已经深陷其中,不是你的几句话就能脱身的。” 詹姆斯闻言神情动摇,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先生们,请你们发誓不要泄露出去,这关乎到一位纯洁无辜的女士的清誉。” 即使到这种时候,他都没有说出奥利维亚的名字。 “当然,如果奥利维亚当真无辜,我们会全然保密。”哈利和福尔摩斯立刻点头应下。 “这件事要从一周前说起,”詹姆斯的声音嘶哑,“我像往常一样给阿尔伯特先生分类信件,要知道他并不是一个能耐得住性子的人,一般这种事情都是我在处理,可那天,我看到了一封写给我的信。” “我平时深居简出,没有什么朋友,在受伤后也多亏阿尔伯特先生的照顾,才有地方生活,怎么会有人给我写信?我当时非常好奇,打开信封时,里面写着4年前你救的那位女士想起了你,还给你写了‘令人感动’的信件,如果想知道更多情况,请来这里找我。” “先生们,要知道4年前我只救过1位女士,而正是那场大火让我失去了一切,职业、容貌甚至……” 詹姆斯的语气有些哽咽,他平复了一下才继续说:“可我也知道,那位女士已经有了家庭,而且4年前的事情现在没必要回忆,那封信给我的感觉很不好,所以我冒险找了过来,见到了这个恶心的家伙。” “他当时吝啬地给我看了两行,内容无非就是回忆我是如何从火场中将女士救出来的,然后威胁我,如果想要拿走这封信,就必须用阿尔伯特先生文件箱里的密室图纸作为交换,这违背了我的良知,所以我果断拒绝,可他当时威胁我,如果一周内不考虑好,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那你是如何将她从火场救出来的?”哈利立刻追问道,他不相信救人这种事还会成为威胁的把柄,他怀疑詹姆斯在说谎。 “我是……”男人的脸再次泛红,他磕巴了一下才说出口,“抱出来的。” 而后他连忙补充,“因为当时这位女士昏迷了。” 啊这。 情急之下没什么可指摘的地方。 但在米尔沃顿这种烂人眼里,也确实足够成为花边新闻。 “之后发生了什么,你今天为什么会来这里?” “这才是让人奇怪的地方先生们,之后什么都没发生,一个周风平浪静,就好像曾经的威胁是一个错觉,我也悄悄关注过福特部长家,也没出现问题,不过我只有一个人,可能并不周全,直到昨天你们找上门,说密室图纸有问题,我才意识到不对劲,想着今早趁没人注意的时候悄悄赶过来打探情况,但是……” 詹姆斯沉默了。 “但是什么?”哈利急切地追问,“我们已经确定奥利维亚女士不是杀人凶手了,你还有什么一并都说出来,只有这样,才有可能帮她度过难关。” 詹姆斯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但是我来得时候,一切都已经发生完了,她的枪头还指着米尔沃顿,发现有人来,才匆忙从窗台上离开。” 这让他怎么能不怀疑。 所以他连忙把窗户关上,将保险箱里翻得七零八落的信件材料一并扔进壁炉烧掉。 “也就是说,奥利维亚女士和你都是因为同样的内容被威胁,要的也都是同样的密室图纸。”哈利慢慢梳理着线索,“那这封信是谁给米尔沃顿的?” 他几乎连想都不用想地接了下去,“或许是被辞退的女仆。” 毕竟米尔沃顿的情报基本都是从男仆、女仆那里得来的。 “所以我们现在应该……” 哈利转过头,刚想要开口,一道急促的脚步声迅速靠近,他回身看过去,是大福尔摩斯身边的威廉警官,昨天陪他聊天的人。 说起来,原来他们昨天聊的奥利维亚女士的经历与詹姆斯说得并不完全吻合,这中间好像有一些蹊跷。 可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因为哈利听到威廉语速飞快地汇报:“那个叫莉莉的女仆已经找到了,她当时正在被人捆住要带走,而且……” 威廉顿了一下才继续,“而且她并非单身女仆,她有一个孩子。” 第43章 第 43 章 当然是为了他“伟大”的…… “她有个孩子?” “果然如此。” 哈利和福尔摩斯同时开口, 但两个人说的内容却完全不同。 哈利闻言看向旁边的好友,联想到他昨天给的异常清晰的描述,困惑蔓延到心头。 福尔摩斯递给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才转头询问那个警官,“威廉,莉莉他们现在在哪里?” “已经送回家中, 亨利他们在看着她。”威廉回答道。 “事不宜迟,我们赶紧过去,关于这位女仆,哈利我会在马车上为你解答所有疑惑。” 哈利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反手拉着福尔摩斯向外冲, “那我们还等什么。” 然而两人刚到门口,那位倚在衣帽架的男仆捂脑袋呻-吟着醒来,哈利看到他斯哈的又捏起肩膀像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地方也疼,有点心虚, 毕竟刚才听见声音他想也没想就把对方扔这儿了。 在这个过程中好像,似乎,撞了一下肩膀。 只是没等他开口, 男仆就非常警惕地看向他们,“你们是谁, 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挣扎着想起来,努力了几次都没成功。 “我是苏格兰场的警官哈利·查德威克,现在涉及到一起命案, 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还请你全程配合。”哈利说着拿出证明信。 “命案?”男仆表情一变,无力地呆坐在地上,昂着头不知所措, “死者是……米尔沃顿先生吗?” 他很艰难地说出姓名,在得到哈利的肯定后眼睛里的光都熄灭了。 “我早该想到的,那个人一看就不对劲。”男仆喃喃道。 “那个人?”哈利抓住关键词,半弯着腰凑近,“你之前都遭遇了什么?” “警官你们可能也看出来了,我是被人打晕的。”男仆开口解释道,“今天上午米尔沃顿先生刚起床没多久,就有一位带着面纱的贵族夫人来找他,米尔沃顿先生让我带她进去,可很快门外又来了一位全身黑的‘怪人’,她身穿黑色长裙,带着黑面纱还顶着黑斗篷,把整个人紧紧笼罩住,她的声音压得很低,但我还是勉强能分辨出那是位女士。” 男仆回忆着,面色有些抗拒和惊恐,显然被他口中的女士吓得不轻,“她让我立刻向米尔沃顿先生汇报,她要进去。” “我当时并不情愿,因为米尔沃顿先生只喜欢一对一交谈,并且他的书房用了护壁板,还在木板中间塞了羊毛和稻草隔音,他会定期检查屋子里的声音是否会传出来,墙壁有没有缺损,可以说在这间书房里的人像是失聪一样,只要一关上门,除非再从里面打开,不然我要花费很长时间才能引起米尔沃顿的先生注意。” “可她、她卡着我的脖子威胁我如果现在不去报告,我就永远都不用说话了,先生们你们不知道,她真的很高,手也很冰,力气特别大,我完全动弹不得,只能慌乱的点头答应。” 男仆害怕他们以为他联合那个女人坑害他的主人,连忙举起手,“但我向上帝发誓,我把那位女士的所有情况都告诉了米尔沃顿先生,我还劝他别让对方进来,那人肯定有问题。可米尔沃顿先生并不在意,他大笑着拍打我的肩膀,说自己与人为善,只是贩卖点小东西,不至于引起争端,让我先把贵族夫人引到旁边的房间等待,不会有问题。” “我依言将贵族夫人领走,回到门口引领女士进屋,可就在我转头带路时,只感觉后脑勺传来猛烈的疼痛,之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所以果然与他们推测的一致,凶手是位女士,却不是奥利维亚,并且她的力气足够大,长得也高,才能一下击中男仆的后脑勺,将他砸晕。 可哈利看到人的时候,并不是趴在地上,而是被拎着后衣领扯起来,靠坐在衣帽架上。 哈利不信一个急切想复仇的女士会有这种“关怀”,毕竟她连多等一会儿都办不到。所以只可能是詹姆斯扶起来的。 一想起詹姆斯,他还有一些问题没有得到印证,就比如—— “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带着宽檐礼帽的跛脚男人来找过米尔沃顿?”哈利简单描述了詹姆斯的特点,很显然他令对方记忆深刻。 “当然,那家伙来了两次,”提起他,男仆表情有些不悦,“他特别没礼貌,第一次上来就问米尔沃顿先生在哪屋想硬闯,第二次更是一声招呼都不打就直接往里冲。” 哈利忍不住偏头看向福尔摩斯,这与詹姆斯说法并不一致,他再次确认,“你是说,在今天之前,他来了两次?都是什么时候来的你还有印象吗?” “我记得。”男仆从口袋里掏出个小本子,“第一次是上个星期二,第二次在这周一。” 周一,哈利抿着唇,他要是没记错,福特部长说过周天晚上7点半还见过他那份密室图纸,这两个时间近到分不清到底是哪份出的问题。 而且,先不说阿尔伯特不让他们看图纸,执意只让大福尔摩斯先生检查的事情,哪怕对方手里的图纸是真的,按照他当时对詹姆斯的信任和维护,那位管家未尝不能复刻出密室的构造,毕竟他那么的细致耐心,又有足够时间。 目前来看詹姆斯在他这里不止这一处与他人的说法产生冲突,所以哪怕对方表现得很可怜,但哈利也依旧很难相信他。 “你有看到男人的脸吗?”福尔摩斯追问了一句。 “这倒是没有。”男仆摇摇头,“可是他那副样子的人,我只见过这一个。” 福尔摩斯点点头没有说话,只是嘱咐威廉把詹姆斯也带上,门口除了威廉外还有另一辆马车,詹姆斯被安置在那一辆上,而威廉则是负责他们这辆的行驶。 几乎在威廉刚催促马匹动起来时,哈利就急不可耐地开口,“你为什么会推测出莉莉怀孕的事情,还有她家的地址你也如此清晰,甚至精确到周围有鞋匠铺的程度,夏洛克,你知道我听见的时候有多震惊吗?” 福尔摩斯的手指握拳,轻轻抵在唇边咳嗽一声,眼底的笑意弥漫开,“说实话,就像我们曾经去买过的烤鸡,当你猜到他是用培根包裹鸡腿防止风干,并在家完美重现时,那家店就对我毫无吸引力可言。同样的,要是我毫无保留地一一讲明,或许你会觉得,这真是简单到幼稚的把戏。” “怎么可能?!”哈利紧压着福尔摩斯的尾音反驳,他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这么想自己的才华,比作烤鸡,上帝! 哪怕要烤,那也是金鸡啊。 “我绝对不会,”哈利诚恳地说,“难道你会因为得到我的菜谱就从此不吃我做的饭了吗夏洛克,我想你也不会。饭菜只是外皮,我的厨艺才是血肉。就如同你这次的推理,它是思考、探索后的结果,而支撑这一切的内核,是你的方法、你的思维、你敏锐的头脑和熠熠闪光的灵魂,这才是真正动人的地方,你不必有任何顾虑,我永远钦慕于此。” 哈利刚说完,就注意到夏洛克把脸微微偏了过去,嘴唇抿得很紧,他以为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甚至反射性开始回忆,但下一秒,视线在对方如红宝石的耳垂上凝结。 原来夏洛克他,不好意思了啊。 刚才用力辩驳的大脑控制不住地倒带,哈利也后知后觉地发觉一点不对,他的手不自觉地转动着瓶子,并且越转越快。 钦慕这种词是不是,不太合适。 但是,这确实是他真实的想法。 【剩余时间:8:22:11】 还剩8个多小时了,但是密室图纸到底是谁偷的还不清楚,杀死米尔沃顿的女士也没找到,试卷信息有一大半都没查清,哈利也顾不得心中的别扭,他刚要开口,没想到夏洛克却先一步转过头。 “关于那位女仆,其实非常简单,奥利维亚女士介绍时,说她是亲人去世后身体不适,会出现意味不明的笑,但请医生她并不同意,而且还辞职了,这点引起我的注意,要知道一般亲人去世,这些贵族可不会给太长时间平复,可这位福特夫人却很好心地至少放了一个月的假。”福尔摩斯清了清嗓子,没有对刚才的话有任何表示,而是开始解答疑惑?*? ,显然是想岔开话题。 这与哈利的想法不谋而合,他也觉得刚才的气氛有点奇怪。 不过说起正题,他的表情立刻严肃起来,可他还是不明白,“夏洛克,你怎么知道莉莉休息了至少一个月?” “衣服。”福尔摩斯解释道,“一般贴身女仆是要负责收纳女主人的衣物,要按照季节,甚至颜色都要划分清楚,尤其是现在天气转暖,衣柜至少该放置两件棉麻睡裙,并且冬季的衣服也该放回更衣室,可我却在柜子里看到最冷的季节才会穿到的羊毛外套,颜色也是跳跃的,甚至有一条天鹅绒巴斯尔裙的尾部蕾丝勾线,要知道那种厚重的布料只会在冬天穿到,可到了现在都没人处理,所以我猜测这位女仆至少休整了一个月,甚至更久。” “那又能说明什么呢?” “单一的音符当然毫无意义,我的朋友,可它们串联起来,就能谱写出华美乐章。”福尔摩斯轻声说道。 “休整了至少一个月的女仆、回来时脸色苍白、逃避就医,如果单凭这三点还无法加以联想,那么福特部长在本周内去了趟波普拉区坎宁镇路就显得格外特殊,”毕竟那里离白厅和伊顿广场距离甚远。 “等等,这点你又是从哪里推测出来的?”哈利连忙止住,他就像是跟不上老师思维的学生,低头捡起笔再抬头时,已经讲过20页了。 “因为鞋油。”福尔摩斯好脾气地转过来解惑,让一边赶马车一边竖起耳朵的威廉尤为惊讶,这位小福尔摩斯先生真是有耐心,如果换成他哥哥,估计一个混合着闭嘴和愚蠢的眼神已经丢过来了。 当然,他们只负责依照指令干活,本来也不需要知道太多,容易出事。 “鞋油?”哈利困惑地重复。 “对,他们衣柜里放了一双鞋,那位福特部长自称这双鞋意义非凡,可实际上他前不久还穿着走过泥泞的红土,而且红土上应该混合着不少石子沙粒,以至于划伤了这双‘娇贵’的皮鞋,但幸好如此,让我看到新划痕内部残留的新鲜红土,这点污渍尚未与其他痕迹融为一体,说明他才去过不久。” “更美妙的是,他发现鞋上有污渍后,找了一位足够笨手笨脚的擦鞋工,那家伙一定是个左利手,他在用亚麻布抛光鞋面时竟然选择逆时针操作,使得鞋面光泽与福特部长的其他鞋完全不同,并且他的左手力道属实很大,以至于向下擦拭时鞋油堆积在左侧,在缝隙处形成一条难以干燥的油渍,不过感谢他的粗糙和笨拙,留下缝隙处没有完全清理干净的红土,才让我有迹可循。” “至于为什么是波普拉区坎宁镇路,只能说这位部长并不谨慎,他的散装烟草包装上写了地址。” “我的朋友,烦请结合刚才女仆的信息,用最为贫瘠的想象力去思考一个男人,家里明明有最精湛的擦鞋工匠、最舒适的生活环境、上等水烟以及马车接送服务时,选择独自一人前往普通到甚至有些贫困的街角,走过泥泞小路,忍受粗鲁的擦鞋方式、借助便宜烟草缓解压力,是为了什么?” 不等哈利开口,福尔摩斯讥笑着开口道:“当然是为了他伟大的‘爱情’。” 哈利闻言也忍不住跟着撇下嘴点评,“那可真是‘感天动地’。” “可是先生。”前面一直沉默倾听的威廉忍不住开口,“刚才在争抢过程中,那孩子睁眼了,虽然很快又被女仆喂了些喝的给哄睡了,但我很清楚的看到他的眼睛是绿色的。据我所知,不管是这位女仆,还是那个福特部长,他们的亲属之间都没有绿眸。” 哈利连忙看向福尔摩斯,却捕捉到他眼中的诧异。 很显然,这也出乎了夏洛克的意料。 “难道是……”福尔摩斯的喃喃低语还没说全,哈利立刻倾身抬手打断。 “不可能的,你的推想毫无破绽。”哈利看着福尔摩斯,眼睛里写满信任。 又来了,福尔摩斯抿着嘴,把没说出口的话憋了回去。 不过他也只恍惚了一秒,而后坚定自己的推测没有问题,只能说还有其他线索等待发现。 哈利在果断排除了夏洛克会推理失误这个选项后,饶有兴致地摸着下巴,虽然不知道中间又发生了什么事,但是—— 诶嘿,可怜的福特先生,他的爱情化成蝴蝶飞走了。 第44章 第 44 章 这就是他追求来的爱情。…… 在威廉高超的技术下, 哈利他们竟然提前了几分钟到波普拉区坎宁镇路,女仆家在11A,门前刚好有修路, 她家右侧不到60码的距离,就有一家鞋店,门口提供擦鞋服务, 哈利能清晰看到有个13、4岁的少年在低头为客人擦鞋,他是左撇子。 全中了。 但是因为刚才马车里有些微妙的氛围,哈利强忍着没有夸赞出声,只是眼睛一瞬不瞬地看向对方,夏洛克的才华, 如同太阳般璀璨,而他不过是被光芒普照的枝丫,便已受益无穷。 “看路。”福尔摩斯声音冷淡,修长的手指点了点地面, “要知道,案件绝非跑步比赛,需等待固定的枪响才开始努力, 你必须时刻保持警觉,从散落的证据里找到破局的关键。” 哈利偏头看了一眼好友, 抿着嘴闷闷地嗯了一声。 确实,他要注意到一切细节,就比如对方游移的目光。 夏洛克是不是又害羞了? 可是…… 他明明没有说话啊。 【剩余时间:7:54:31】 * 屋内, 一个纤瘦的女人正抱着孩子焦急地看向门口, 可她却没有等到想等的人。 哈利注意到她黯淡下去的眼神,却也没泛起丝毫怜惜,“女士, 别再挣扎了,刚才经受的抢劫还不足以让你惊醒吗?坦白从宽尚且有一线生机,你亲爱的恋人可是想直接送你们见上帝。” 哈利直接开口诈对方,他并不知道爱德华·福特到底是要把莉莉他们保护起来还是真的要杀人灭口,但莉莉肯定也不知道,不然她会选择配合。能造成威廉说的情况,只能说明这位莉莉女士对福特先生也不是全然信任,不过也理所当然,孩子的绿眼睛就是信任危机之一。 “他不会的,詹姆斯才不是那种心狠的男人。”莉莉拼命摇头,一脸的不敢相信。 等等,詹姆斯? 哈利接下来的话猛地噎住,是他想的那个詹姆斯吗? 那个在马车上绑着没下来,本打算给奥利维亚顶罪的男人? 他的视线垂落在女人的手上,她的手指蜷缩着不停扣拽婴儿的襁褓,被子被她扯开了一些,小孩儿的脚掌都露出了点,在不舒服的哼唧着,她打开水壶喂了点,随手拍打几下,哪怕有婴儿柔软的声音舒缓气氛,她依旧惊慌。 这不对劲。 哈利又抬起头,仔细观察着对方。 她很慌张。 或者说,她在尽量表现得慌张。 哈利的直觉在大脑里拉响警报,迅速传递出这个信息。 紧接着系统传来提示音—— 【阶段测试三 (多选题)你认为刚才的情境中,哪些地方反映出莉莉的不对劲? A莉莉在观察你。 B莉莉在不停眨眼 C莉莉脸上的震惊停留12秒钟 D莉莉的脸颊和手指在抖动 E莉莉在说话后抱住并抠拽婴儿襁褓 倒计时40s】 见鬼的,之前的审讯心理学怎么讲的来着? 直觉已经给出了确切答案,但大脑还得慢半拍地试图连接学过的知识。 A要选上,这说明她在关注他们的反馈,想看看自己的把戏有没有得逞,判断如何继续进行下一步。① B也有道理,撒谎的人虽然会观察他人,但不希望与他人对视,才会经常眨眼。 C更是必选项,他记得很清楚一般超过10秒的长时间表情都是假的,表情不会延续的太久,通常是一阵一阵的短暂表情,更何况在有别的事物打断后,哪怕再紧张的人也会稍微松懈,可她没有。② D和E…… 他总觉得好像要选,又觉得可以不用选。 算了,还是ABC比较妥当。 理论与直觉相联系,再加上系统已经如此明示,哈利带着100%的把握直直地看向莉莉,“你在说谎。” “我说谎?先生,我有什么地方可以说谎的!”莉莉腾一下抱着孩子站了起来,紧接着她的脸上填满愤怒。 “有谁能证明你的爱人是詹姆斯?”哈利并没有在意她的举动,事实上他每次判断出嫌疑人说谎时,他们都会先跟他拉扯一番。 “为什么我要靠别人证明我的爱人?”莉莉控诉道,她的眼睛因为生气亮得惊人,充满攻击性的下巴高高抬起,锋利的下颌骨像一把刀想要直插哈利心脏。 她和哈利对视良久,却发现对方根本没有退缩的意图,他很坚定的认为她说得是假的。 可是没关系。 莉莉掩藏在襁褓下的手指攥紧被子,他们对此早有谋划,“詹姆斯他有点孤僻,邻居们都不太适应他,但是他们能为我证明。” 莉莉的话意思很明显,就是邻居们都知道有这么个人,并且知道这人叫詹姆斯。 这很奇怪。 毕竟这里不是乡村或者小城镇,而且伦敦郊区的一个普通街道,在这种地方生活的一般都是要进城工作却支付不起高额房租的普通工人,在工业化快速发展的伦敦,这样的工人每天来来往往,光是工作就耗尽心力,而且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更容易出现案件,平时大家警惕还来不及,谁有心情去关注旁边住的家伙,只要不添乱就行。 多记住一个人,政府又不会多给发一便士的补贴。 但既然莉莉说了,邻居那里就肯定有线索。 【剩余时间:7:21:18】 哈利和福尔摩斯对视一眼,转身去到隔壁邻居家。 邻居显然是不胜其扰,在听见他们说起莉莉一家人时憋不住澎湃的吐槽欲—— “他们一家真的非常怪异,男人的穿着看着还挺好,实际上特别抠门还喜欢占小便宜,只要一来敲门就是为了借东西,还在我家门口一边哼曲子一边敲敲敲的不知道在催些什么。” “他在敲什么你看到了吗?”福尔摩斯像是抓住了什么,倾身上前询问。 “这才是问题所在,我不知道他到底在敲些什么,而且等我去他们家把东西拿回来时,也能听见有规律的敲击声,咔哒咔哒的有时还发出咯吱一声,听得人不舒服。” “对了对了,”邻居不等他们开口继续补充,“那个女人总是一脸无辜像是被欺负了一样,实际上我只是想过去拿回来我的调料盒,上次我提前去了没敲门,听见他们说这盐口感不好。上帝,都住在这种地方,谁家也不富裕,他们要是有钱就自己买好的啊。” “总之,这家里只有那个孩子还算省心,从没听见他哭闹,偶尔哼哼几声喂点喝的也就好了,真可惜他有这样的父母。”邻居抱怨了一长串后作出总结。 但每一句细想都觉得不对劲。 最简单的就是他们抱怨调料口感不好,莉莉还好说,她曾在奥利维亚女士身边作贴身女仆,他们家就不像缺钱的样子,可金局长家,按照他大大咧咧连文件都要詹姆斯整理好的性格,真的会追求口感买高价盐吗?而且听说金局长可是真的从底层奋斗上来的,和福特部长那种靠着姻亲上位的不一样。 还有那个咔哒咔哒的敲击声…… 不等他想清楚,旁边的夏洛克嗖一下冲出门,哈利怔楞的看着对方远去的背影,只能随便点头道别,也跟着冲了出去。 “又是一群怪胎。”邻居嘟囔着关上门。 飞奔出去之后,哈利左右看看,才发现已经跑出一段距离的夏洛克,他的目标是…… 鞋店? “苏格兰场办案,我需要调查近一个月内有没有人来找你改造长筒牛皮靴子?” 当哈利跟上去时,就听见了这句话。 苏格兰场办案这句话,说的好顺口啊夏洛克,哈利看着前面人的背影,抿了下嘴,却配合地递过去证明信。 本来还有些不耐烦的店主在看到信后立刻收敛表情,连忙翻看最近的记录—— “上个月28号,有个带着宽檐礼帽的男人来我这改过一双长筒牛皮靴,他在其中一只里加了木块垫子增高,我当时还确认过好几次,这么好的材料为什么想不开要改成这样,莫名其妙。” 懂了,一切全都懂了。 为什么邻居会听到咔哒咔哒的撞击声却又找不到源头。 为什么詹姆斯自称来过一次,男仆却记了两次。 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位狡猾的爱德华·福特。 他和女仆莉莉暗中纠缠,在莉莉怀孕后找了地方安置对方,并且借助来看她的机会,在这里改装了鞋子,如果不是这般万分细致的检查,他们不会来到这种地方,而这个改造也就永远淹没在时间中,藏匿在鞋店老板的本子里,只留下一个倒霉的替死鬼詹姆斯,还有一个这辈子都捏住把柄无法翻身的奥利维亚女士。 好狠毒的方案。 但是现在还有很多细小的问题没有得到答案,就比如—— “夏洛克,你是怎么知道爱德华·福特来改造鞋子的?” 福尔摩斯眉梢轻佻,不做回答,只是看着他,“我想从结果反推过程应该不再是难题了哈利,动动你的大脑,它可不想再沉睡下去。” 好吧好吧,哈利揪着头发开始回忆,而后猛地瞪大眼睛,“是重量对吗?” 如果加了木块,那靴子的重量必然发生改变,以夏洛克的敏锐,不可能没有察觉。 “你当时就觉得有问题,但是福特拦住不让检查,后来出现了詹姆斯到访两次,再加上刚才的咔哒咔哒声,所以你才确定福特肯定是做了什么机关对吧。” “没错。”福尔摩斯的眼睛里泛起笑意,伸手拉起哈利,“现在我们该去好好跟这位莉莉女士聊一聊了。” “确实,”哈利闻言点点头,“她怎么拿到奥利维亚的信、为什么要嫁祸给詹姆斯而不是她去送那份密室图纸、他们跟‘伊甸园’有没有什么特殊的联系……” 哈利说着抬手揉着自己的脑袋,明明案件已经在缓缓掀起面纱露出真容,但很多细小的困惑依旧难以拆解。 “对了,”哈利想起什么似的敲了一下脑袋,“还有那个孩子是谁的,那么明显的眼眸特征,福特为什么从来没有觉察到问题?” “这一点或许我能给你解答。”福尔摩斯的声音冷淡中蕴含着愤怒,“因为爱德华·福特根本不可能有机会看见孩子的眼睛。” “你是说……”哈利忽然想起刚才莉莉机械性的喂食与‘哄睡’行为,心中陡然一惊。 虽然现在有一些在他看来匪夷所思、奇葩到令人发指的哄睡药剂,但是莉莉并没有工作,她不需要追求效率,而且作为贵族的贴身女仆,她也该知道哄睡药剂只能应急不能滥用,不然哪怕是成年人都扛不住,她可是孩子的亲生母亲。 但夏洛克的话语打破了哈利仅存的侥幸,“我刚才看到了,棕褐色液体,是鸦-片-酊。” 所以只要莉莉想,这个孩子不可能有在福特面前睁眼的机会。 而那个偶尔光临的男人,只会获得一个乖巧如天使般沉睡的婴儿和温顺柔弱的“爱人”。 这就是他追求来的爱情。 第45章 第 45 章 他会得到足够‘丰盛’的…… 等他们回到屋内时, 莉莉以为一切都过去了,她刚要露出标志性‘柔顺’的浅笑时,就听见—— “我们已经得到鞋店老板的供述和邻居的佐证, 可以证明爱德华·福特先生与你有不正当关系,你的谎言结束了。” 【剩余时间:6:45:12】 莉莉还未来得及绽放的笑容僵在脸上,形成一个似笑非哭的诡异弧度, “你们骗人!” 他们、他们怎么会想到去鞋店的? 莉莉的手指死死攥着襁褓,连带着孩童小腿的一小块肉,当她意识到时连忙松手,但已经晚了。 哪怕有少量鸦片酊镇静,婴儿还有触感, 小腿的肉被这么用力掐过,他终于控制不住哭出声。 在噫噫呜呜如小兽般的哭泣声中,他眨了眨眼睛,缓缓睁开眼眸。 莉莉像是炸毛的野兽, 眼底带着焦躁和疯狂,她腾出右手朝着婴儿的眼睛伸去,像是要恶狠狠地教训对方, 哈利根本来不及思考她是想让孩子闭眼还是做出更危险的举动,在直觉拉响警报的一刹那飞速冲上前, 结实有力的大手像铁钳般控制住莉莉的右手,随后用力地将她的手别在背后。 莉莉吃痛地惊叫出声,嗓音像是指甲划过玻璃般刺耳。她还不肯罢休, 左手也跟着挥舞挣扎, 指甲在空中乱抓,妄图挣脱哈利的控制。就在这时,她手上原本哭得手脚扑腾的婴儿突然一滑, 像个断了线的风筝,直直地朝着地面坠落,小小的身躯在半空中无助地晃荡,却没有找到依靠。 意识到不妙一直保持警惕的福尔摩斯看到这一幕眼睛瞪大,像是猎豹般敏捷地向前扑,双臂竭力抻直向前,黑色的大衣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凌厉的弧线。 “砰”地一声,他整个人砸在地板上,但手臂却尽可能地举高,孩童被温柔的手掌接住托起,像是承托着希望与太阳。 “呼。”在这一刻,福尔摩斯和一直焦急关注的哈利才像是重新找回呼吸,大口喘着粗气。 福尔摩斯侧头,刚要看向哈利,却在前一秒捕捉到莉莉脸上一闪而过的沮丧和慢了半拍的庆幸。 在那一刻,这位女士是真的想借哈利之手摔死这个孩子。 如果她真的成功了会怎么样? 根本不用福尔摩斯仔细分析,敏锐的大脑第一时间传来结果—— 她与福特之间的‘信任危机’自此消失,而经历了‘杀子之仇’的福特一定会动用全部力量疯狂反扑,哪怕他们用钢铁般的证据把福特钉在耻辱柱上,而这位女士可以把偷盗信件甚至偷情等事情都推到福特身上,借助舆论让自己脱罪,届时哪怕是奥利维亚都不会因此对她施加报复,因为舆论会偏向这位‘柔弱悲惨’的女士,毕竟她死了一个孩子。 可哈利呢? 他可怜的哈利努力探索、费尽心力查到的真相,都会因此蒙上阴影,更甚者,苏格兰场的风评出现问题,警察暴力执法摔死无辜幼童,还有比这更‘吸引眼球’的标题吗? 到时候别说是那个警督,就算是迈克罗夫特都护不住他。 他会被推出来,受尽唾弃。 哪怕在场所有人都能看出来,他的好友其实比这位母亲更担心孩子的安危。 她恶毒地用孩子当筹码,还伤害哈利! 她怎么敢?! 从未有过的激烈情绪冲刷着大脑,福尔摩斯深吸一口气,从地上站起,把怀里还在哼唧的婴孩塞到威廉手上,转身看向莉莉,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冷静和嘲讽。 他还没开口,嘴角便已经带上讥讽,“现在想起来遮住孩子的眼睛了,太晚了这位女士,你真的以为福特先生并不知情吗,他不过是哄着你,把愚蠢的你当成他通向成功的阶梯罢了。” 哈利闻言有些惊讶地看向好友,这种锋利到甚至可以说是‘冷酷’的点评,夏洛克未曾用在任何女士身上,毕竟他是个真正恪守礼节的绅士,哪怕他自己对此并不完全认同。 被嘲讽的莉莉脸颊一下子涨得通红,反驳的话语在嘴边翻滚,可她还是强忍着憋了回去,只是奋力地试图向前蹿一下,企图冲上去挠花福尔摩斯的脸。 但哈利怎么会给她这种机会,反而是借此更加用力地遏制住她的手腕,哪怕手底下的皮肤很快就泛起一片红。 可福尔摩斯看到这片红却上前两步,将桌布抽下来,双手一用力撕成长条,让哈利将对方捆结实,而后掏出手帕递给对方,抬起下巴示意哈利把手指擦干净。 他要防止这位女士再借着手腕的伤痕做文章。 “冥顽不灵。”一切行动过后,福尔摩斯顶着对方想要把他撕碎的目光毫无畏惧,嗤笑着步步紧逼,“难道你会觉得福特放着美丽优雅,家室过人的奥利维亚女士不要,来娶你这位一无是处的女人?那些夫人们谈论的珠宝首饰、关心的慈善资助、参与的艺术文化敢问您知道哪样,难不成让你过去给他们科普如何更好地打扫卫生?” “事实证明,但凡一个有脑子的男人都不会做出这种选择,所以哪怕你怀孕生子,都没有撼动奥利维亚女士半分,福特先生也只会撺掇你自己找借口休假,为你准备这么一个阴暗狭小的房屋,别说这个孩子不是他的,就算是他的,我敢打赌,他穷其一生也不过是福特家族的‘污点’,分不到什么钱,也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罢了。” “更何况,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在怀孕的最后一刻,你应该都要拼命掩饰肚子给奥利维亚女士端茶倒水、处理她勾线的蕾丝裙边吧。看,这就是你渴慕的爱情,真是令人感动。” 【剩余时间:6:01:57】 好、好恐怖的言辞,威廉在福尔摩斯身后听着忍不住后退半步。 这位小福尔摩斯先生根本没有留半点情面,像是要把对方的骄傲全部打碎。 但想来也是,都姓福尔摩斯,他怎么会觉得在大福尔摩斯先生严厉尖锐的时候,小福尔摩斯先生会生性宽厚平和呢。 “啊啊啊啊啊!”女人被一次次撕开‘伤疤’,终于忍不住发出凄厉而疯狂的叫喊。她原本白皙的皮肤像是被火烧透般红到发紫,双眸里燃烧着熊熊怒火,牙齿咬得咯吱作响,想要从福尔摩斯身上撕下块肉,“他就是爱我!” “不,他不爱你,他从来没有爱过你。”福尔摩斯甚至嫌她不够崩溃,几乎压着她的尾音抢夺话语权,“你知道他为什么会假扮成带着宽檐礼帽的跛腿男人来见你吗?因为他看到了那封信,他意识到奥利维亚女士已经察觉到不对,所以想先下手为强干掉詹姆斯。” 等等! 哈利的眼睛猛地瞪大,想起昨晚与亨利之间的交谈—— “你们去福特部长那里有发现什么吗?”害怕自己在看守时睡着,亨利随便找话题聊天。 “夏洛克发现了很多秘密,所以我才被安排到这里,至于我的话,其实没发现什么,”因为亨利是大福尔摩斯先生派来的人,哈利也并没有太多顾忌,“只是感觉这个家与普通的贵族家庭不一样。” “哪里不同?”亨利问。 “福特部长虽然是家里的男主人,可我总觉得奥利维亚女士才是支撑着家庭的骨架。”哈利摩挲着下巴回答。 他能感觉到亨利的意外,对方的眼睛一直上下打量着他,“你为什么这么感觉,还是说你听到过什么消息?” 亨利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而是抛出新的问题,哈利也没有多想,毕竟亨利是大福尔摩斯的人,总不可能会害他,便只当是闲聊般将观察结果分享,“我们一进屋里,就看到各式的‘桃花心木’家具,价格不菲。” 哈利依旧能回忆起当时迎面感受到的冲击,那可都是钱。 “但门口却放了一个红木雕花伞架,地面也铺着一块颜色花哨的波斯地毯,我不是说它们便宜,事实上它们的花纹足以称得上精美,只是单从色调搭配来看格格不入,所以这家的男女主人之间审美并不相同,而且有一方几乎不掌握这个家的‘话语权’,不然也不会在全家的装潢中只争取到这么一点位置。” 更何况无论是伞架还是地毯,一个摆在门口角落,一个踩在脚下,本就代表着不被认可和尊重。 “另外,当我们检查衣柜时,福特先生的衣服虽然看着简约,但仔细观察他的配饰,就连手套都绣着金线,那么那块地毯和伞架是谁的审美就显而易见了。” “不仅如此,门厅处摆放的画像不是全家福,而是奥利维亚女士的祖母;在福特先生难过时奥利维亚女士还会让他靠在肩膀上安抚……”哈利接连细数了好几点,最后得出结论,“这个家的核心是奥利维亚女士。” “精彩。”亨利轻轻拍了几下手,紧接着头凑近了些,“兄弟,这件事已经过去很久,随着福特的晋升几乎没人再提起过,你也就随便一听好了。” 哈利屏住呼吸点点头,好像会有什么大秘密。 事实也确是如此。 “奥利维亚女士可能没有跟你们介绍过,她在未嫁人前叫奥利维亚·贝陵格,没错,就是你想象中的贝陵格。” 哈利一把捂住嘴,脸上写满震惊,他的手指指向白厅的方向,得到亨利微微颔首,倒吸一口凉气。 那可是贝陵格勋爵,前任首相! “而这位爱德华·福特曾经只是一个小小的政府官员,但他的运气足够好,6年前白厅附近的‘白金俱乐部’,一个贵族夫人小姐们经常聚会的地方,发生火灾,当时奥利维亚女士就在里面,据救出来的夫人们说,奥利维亚喝了点酒,在休息室休息,但当时他们怎么也敲不开门,而且火苗离休息室很近,所以几乎不会有生还的可能性,而在这时,福特先生在身上淋了些水,抓着湿毛巾就冲了进去,幸好最后皆大欢喜,他灰头土脸地抱着奥利维亚女士出来,两个人都没有受伤,而勋爵也被他的绅士品格打动,在征得奥利维亚女士同意后,为两人举办了婚礼,婚后他们一直住在勋爵的一处房产中,福特先生凭借着自己的勇敢和聪慧得到赏识,两个人感情非常很好,只可惜还没有孩子,这也是勋爵有些遗憾的地方,他还跟福尔摩斯先生聊起过。” 【剩余时间:5:47:18】 哈利一直认为亨利的话肯定没有问题,再加上詹姆斯伤害夏洛克的前科,致使他对詹姆斯心怀偏见,认为那人肯定在说谎,可没想到夏洛克早就将一切都串联起来。 夏洛克真的很厉害,哈利在内心无数次感叹着,可当他看向对方习惯性地想要夸赞时,却突然顿住—— 夏洛克的脸紧绷着,本就凌厉的面部线条现如今更像是被刀刻般冷峻,平时温和的眼眸也浸满冰霜,他的拳头攥得很紧,指关节用力到泛白,手背的青筋都凸显出来,语气冷冽得像十二月的寒风,咄咄逼人,分毫不让。 他好像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很生气,哈利心里闪过这个念头。 可是为什么? “他爱你,所以指使你去送信;他爱你,所以打扮得如同阴沟老鼠般来见你;他爱你,所以你生产时他不在,你的生活环境他不改善,钱也没给多少,调料还要借别人的。他卑劣到连救人的名号都是窃取的,枕边相对6年的恋人都能算计至此,你竟然还相信这种人的爱情,真是可笑至极!” “够了!”大颗大颗的泪水从莉莉脸上滑落,她不是不清楚这些事,但总是在催眠自己,没有问题,福特会想承诺般给她该有的一切,她咬牙坚持了这么久的美梦在今天全然破碎。 她的声音嘶哑,却如同对面人说得那样,她已经不敢将希望寄托在福特身上了。 既然如此…… “你们想知道什么,我说。” 福尔摩斯攥紧的手缓缓松开,掌心的汗水被风吹过,有些凉。 这是一次伟大的冒险。 说实话,他并不能确定福特有没有将自己伪装成詹姆斯的理由全盘告知莉莉,也不能肯定一个连自己孩子都可以下毒手的女人到底有多爱那个男人。 但他赌福特这类道貌岸然的人如果不是逼到绝境不可能展现自己的卑劣,也在赌比起所谓的爱情,莉莉其实更看重未来的荣华富贵。 幸好,他赌赢了。 不过这些无伤大雅,他也不会让哈利知道。 福尔摩斯偏头与哈利对视,在对方紧张和关心的眼眸中勾起唇角,露出柔和的笑容。 哈利只会得到完美的答案,而他…… 会得到足够‘丰盛’的夸赞。 第46章 第 46 章 他就这样掌握了攀向云端…… “你和爱德华·福特是怎么在一起的, 还有你的孩子是谁的?”既然莉莉已经决定说明情况,哈利也没有客气。 “孩子是约瑟夫的,就是爱德华的贴身男仆。”莉莉?*? 没有隐瞒。 他们昨晚没有见到爱德华的男仆, 哈利和福尔摩斯对视一眼,按道理讲这不应该。 “他的贴身男仆负责什么工作,为什么不在他身边?” “说是贴身男仆, 其实会帮他干一些私下里的事情,具体我也不太清楚,但我知道一般爱德华带他出门之后两人就分开了,”莉莉摇摇头也很困惑。 “既然如此,你们是怎么纠缠在一起的?”哈利眉梢轻挑。 “先生, 我不好看吗?”莉莉抬起头,没有了刚才的歇斯底里,疲惫的脸颊苍白虚弱,有种令人怜爱的美。 但现场没有一个男人开口回答她的问题。 她有些挂不住脸的垂下头, 但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我当时是镇子里最美的姑娘,他们都说我这样的美貌肯定能过上富贵的生活, 我当然也是这么认为的,可女仆, 呵,就算是我尽心竭力熬到贴身女仆又如何,还不是只多了几先令的工钱, 你们见过那女人的首饰吧, 就算我为她打理一辈子的衣物,也不可能赚来哪怕一件!” 哈利闻言要翻白眼了,几先令很少吗? 哪怕多增长一便士都值得感激好吗! 几先令可以买多少鸡蛋了, 他们连调料罐都要借邻居的,为什么看不起几先令! 低着头的莉莉没有注意到哈利的表情,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所以我就想,我一定要往上爬。那个女人在家里说一不二,我有好几次都看见爱德华被她训斥的下不来台,那可是她的丈夫!不过没关系,这正好给了我机会,可是还有个难题亟待解决,就是我和爱德华不能经常碰面,在家里,我永远得站在那女人身后,只能远远地看着爱德华,所以我就想着,如果我能知道爱德华的动向,那么借着出去的机会,或者那女人出门不带我的一些时机,是不是就能做些什么,因此,我注意到了约瑟夫。他和我之前遇到的男人没有任何区别,粗鲁、愚蠢,只要勾勾手指,就轻易吐露出一切。” “在确定爱德华的动向后,我尽可能地找机会与他碰面,他真的很绅士,从来没往男女情爱上面想,只会有礼地隔着几米就停下,询问我那女人的事情,我费尽心力都没有得逞,但好在上帝保佑,我抓到了那女人的把柄,她竟然在小书房里写下那般不知羞耻的幻想,还放在桌上没有收起来被我发现了。” 莉莉撇着嘴,充满鄙夷地描述着书信的内容,“虽然表面上是一封写给消防局的表扬信,但里面夹杂着什么6年前是不是有其他消防人员对她提供过帮助,她记得对方粗糙的手掌和有力的臂膀,你们听听先生们,一位贵族夫人也不过如此。” “评价的前提是客观描述,”福尔摩斯的声音冷淡,“以我贫瘠的想象力,实在是无法将表扬与暧昧联系在一起,尤其当时奥利维亚女士还处于昏迷状态,并在此后失去了记忆。” 被质疑的莉莉涨红了脸,她不明白为什么面前这个男人一直在针对她,“信上就是这么说的!”她身体扭动着企图向前。 “至少两页纸的内容被你精简成前言不搭后语的一句话,让人不得不怀疑它的真实性。”福尔摩斯并不在意莉莉的愤怒,他神态自若地往那股‘气焰’上泼了一盆‘汽油’。 这样极具攻击性的夏洛克,哈利还是第一次见到,哪怕他们之前遇到更加让人憎恶的嫌犯,哪怕他本人曾被质疑投毒,夏洛克也一直冷静、克制。 可今天,他在生气。 没有理由,无从分析,但哈利就是知道夏洛克在生气。 【剩余时间:5:19:47】 莉莉咬着嘴唇沉默了一会儿,才不甘不愿地补充,“她说在梦中隐约记起那场大火,火焰从四面八方将她包围,企图吞噬她,她挣扎呼喊但没人回应,在昏迷之时甚至感受灼热已经沿着裙摆蔓延,而在那时,一双有力的大手拍打着裙边,她仅剩的记忆里,对方粗糙的手掌环住她,将她抱起,她不知道对方在火灾中遇到了什么,是否已经葬身火海,如果真的不幸遇难,请给她机会让她进行弥补。” 她抬起头,企图让所有人看到她的真诚,“我发誓就是这样,那女人不是什么好东西,她才是最先越界的那个,她真的很不矜持。” 哈利完全无法理解,更没有办法共情,只能开口询问,“所以你就私自把这封信给福特看了?” “当然。”莉莉毫不遮掩地点头,她认为自己没错,“爱德华看到后心都要碎了,他的眼神是那么绝望,我一直在安慰他,我要告诉他世界上好女人很多,那个女人不珍惜他是一个完全的错误。” 她到现在为止都在美化自己的行为,让哈利听着有些不适,只能打断她往前推进,“所以你们纠缠在一起,他让你先把信放回去,等风声过了再传出去?” “没错,当晚我们在一起后,爱德华其实一直心怀愧疚,可谁能想到,很快我发现自己怀孕了,我其实并不知道孩子是谁的,”莉莉发现在场没有人怜惜她之后反而开始破罐子破摔,她甩了甩头发,露出自觉掌控一切的笑容,“但没关系,这孩子必须是他的。” “他6年都没有孩子,一听到我怀孕欣喜若狂,而我当然要借此为自己挣得酬劳,我跟他说想要那女人的首饰,就那副墙上绘制的耳环,他二话不说给我拿了过来,我们在那女人看不见的角落里拥抱、接吻,你们知道这有多刺激吗?” “坦白来说,如果那女人安分些不要天天指使我,或者我没有怀孕,其实当个名义上的女仆也没什么不好,毕竟府邸是那女人父亲的,真要靠爱德华还不知道得奋斗多少年,我还是有点感谢她的,可她实在是太麻烦了,时不时观察我的脸色,总问我有什么事情,问完了依旧让我干活,假模假样的让人恶心,所以我就想着能不能找个办法捏住她,她还是可以继续当她的夫人,生不出来我也可以勉强让她养着我的孩子,在那时,我又想起了这封信,我跟爱德华商量了很久,他最后介绍了米尔沃顿先生,那先生人还不错,我把装着信的白信封递过去,他连看都不看,就信任地给了我800磅。” “你在当时有检查过信封里的信吗?”福尔摩斯追问了一句。 “信封上写着消防局,我还用检查什么,”莉莉的表情带着不屑一顾,“那种粉红色令人腻味的信件,里面恶心肉麻的词汇我才不要再看一遍。” “所以你失去了所有价值。”福尔摩斯平静地说,像是审判长宣布结果。 “威廉,你可以把孩子交给别人照顾了,现在送我们去福特,不,贝陵格家。”他说完看向哈利,偏头朝门的地方点了一下,快步向外走。 【剩余时间:5:00:09】 这是怎么了? 脑子没跟上,腿已经习惯性追着夏洛克的哈利不解但果断地跟上。 威廉连忙把怀中的婴儿塞给其他警官,只嘱咐对方拉着莉莉和詹姆斯跟在后面,就快步赶上去。 “怎么去一个地方就多一个人啊。”警官不明所以地低下头,颠了颠怀里的婴儿,招呼同伴‘善后’。 “发生什么事了夏洛克?”等两个人安稳地坐上马车,哈利才看向对面的友人,倾身向前凑。 “我原本以为这俩人会更聪明些,”福尔摩斯的手指敲打着膝盖,神色带出些许厌倦,“可实际上他们却如此蠢笨。” 让整个谜题的趣味性大打折扣。 “我还是不明白。”哈利挠了挠头发,“为什么你在听完之后才说莉莉没有价值了?莉莉她早就把信交出去了……” 等等。 “你觉得那封信有问题?”哈利猛地抬头,试探性地询问。 “嗯,”福尔摩斯点点头,“它是我跟詹姆斯一起扭打的源头,当我进去时正好看到詹姆斯捞起这封信想往壁炉里面丢,才冲上去阻拦,现在这封信应该还在壁炉旁边,没有完全烧干净。” 哈利蓦然想起自己在壁炉旁发现的那封烧了一半写着‘英格’的白色信封,原来那个inger的前面是bell,Bellinger,贝陵格。① “那封信里面的信纸是淡紫色的,”哈利向好友确认道,等对方点头后,左手握拳锤了一下右掌,“它被人换过!” “不止如此,”福尔摩斯轻声回答,“哪怕没有信纸,也很容易觉察,詹姆斯说米尔沃顿只给他看了两行内容,这不符合交易的风格,他不敢给全文,就说明那已经是他从整封信中挑出来的最具威胁力的话语了,奥利维亚女士走之前并没有带走信纸,信封上还敢写‘消防局’但署名却不是奥利维亚·福特,而是‘贝陵格’,这种种迹象都表明,信连同信纸都被人替换过。” “我本以为这两个人会更加‘狡诈’想通过米尔沃顿敲诈两遍,所以才提供替换的信件作为诱饵;那个贝陵格的署名则是一种暗中的‘警告’,让奥利维亚女士陷入可能给家族蒙羞的巨大惶恐中,这也是我要过来找莉莉的原因,但实际上,他们只是愚蠢罢了。” 哈利听完,轻轻抬手,搭在福尔摩斯敲击膝盖的右手上,掌心能感受到冰凉与骤然被触摸的僵硬。 哈利的手指轻轻收紧,双手翻转,把对方的手指放到他的上方,随时允许对方抽离。他从掌心开始,感受着夏洛克掌纹的脉络,一点点向下推移,他的指腹触碰到一道道或深或浅的疤痕,糊得大块叠小块的胶布,那是夏洛克做实验以及追查时的‘勋章’,他的友人比他勇敢坚强,再往下,触碰到关节处的薄茧,是长期书写的证明,哈利没有看那只手,只是凭借感觉,就像是触碰到友人的曾经。 渐渐的,僵直的指根与关节变得柔软、温暖,而在这时,他才歪着头与好友对视,轻声说道:“夏洛克,你的才华就像是磅礴炙热的太阳,你的光辉足以穿透人心的晦暗,照亮阴霾。” 福尔摩斯能清晰地看到,哈利的眼睛反射太阳的余晖,变得闪闪发亮,紧接着,他感受到对面的一点拉扯,像是手指被上下晃动,“所以,不要被点点黑暗牵绊住脚步,他们的狭隘也注定无法承载你思想的广袤,无需为他们烦扰,而且我的问题还没有完全解答。” 福尔摩斯抿着嘴唇,轻轻哼了一声。 怎么会有蠢货为他们这种人烦扰。 单纯的哈利·查德威克。 不过…… “愿闻其详。”福尔摩斯抽回手,没有再敲击膝盖,而是双手的指腹相对,抵在下巴上。 “你为什么会认为詹姆斯说得是真话?”哈利也配合地收手,思路重新回到案件中。 明明福特看起来很纯善,而詹姆斯,哈利实在是很难生出什么好印象。 “因为爱德华·福特太干净了。”福尔摩斯开口道,“休息室几乎是火焰的中心地带,白金俱乐部又是小姐夫人们的聚会地,不会让他一个男人随便进入,如此说来,再怎么谨慎的人在没有训练、不有完整地图、没有防备的情况下也不可能在那样的火势下全然而退,但他只是灰头土脸,这并不正常。” “本来我就一直觉得这个说法是有问题的,直到看见詹姆斯,你应该也注意到了,他的额头上布满被火烧过的伤疤,可额前的发丝完好无损,这表示他不是站立着被火从上方烧到,而是平行于额头的火焰。他靠近太阳穴的地方带着星芒状癜痕,说明当时倒在尖锐物体上,并且当时的他应该已经失去了意识,不然肯定会用手护住脑袋。” “哈利,要知道,直立时想找到平行于额头的火焰并不容易,可如果,他就倒在火中呢,尤其是他后脑勺有块秃了的地方,却布满灰黑的疤痕,这是外伤裸露沾染了烟尘后的结果,②那么一切就显而易见了起来,与其用我单薄的想象力幻想爱德华·福特先生要怎么如同上帝降临般带走奥利维亚女士,不如思考他是不是在看见詹姆斯抱着奥利维亚出来时,趁其不备,直接从背后打晕对方,接手了一直处于昏迷的奥利维亚,等出去之后,再‘善良又虚弱’地表示,里面还有个消防员被掉落的房梁或者其他坍塌下来的东西砸晕,可是他实在没有能力救出来,他深感歉意。” “毕竟等到火势被扑灭,发现里面还躺了一个人,而且就在他救援奥利维亚的路上,说是没看见也不合适,他提一句,会不会有人去救援,救援之后能不能活还是另一回事。退一万步,就算对方侥幸活下来,一个贫穷粗鄙只有一把力气的消防员和一位亲和有礼的政府官员中该信谁的;哪怕最后的最后,贝陵格勋爵承认他们两个都救了奥利维亚,那么一个破了相的消防员与英俊潇洒的政府官员中,谁配得上他可爱的女儿,显而易见。” “你看哈利,他就这样掌握了攀向云端的天梯。” 第47章 第 47 章 那个恶心的……不配保护…… 等马车到福特家时, 哈利查看了一眼考试时间。 【剩余时间:4:23:11】 时间出乎意料的充裕,然而他刚要勾起唇角,紧接着却听见…… 【检测到因不可抗力考试即将截止, 当前考试时间归零,请考生尽快交卷。】 【检测到考生未开始答卷,且出现不可抗力, 现为考生提供5分钟作答时间,考场将在“哔——”的一声后正式开始倒计时】 【哔——】 不是吧,又来? 初级考场能犯的问题,怎么中级考场还有啊? 哈利简直要无语了。 而且要是他没记错的话,上次考试是因为吉米已经处理完恶人, 直接把所有事情都摊开说明,打算自尽才导致□□现场公布,考场关闭的,这次的福特可没有那份‘觉悟’, 他这样的人在不看到铁证前是绝不会放弃挣扎的,怎么会随便放弃生命。 事实上,哈利都已经做好要与对方纠缠个一二三的准备了。 还没等他想清楚, 就听见里面一个急切的声音传出来,“小姐, 你冷静一点。” “我不想冷静,我要杀了他。” 哈利闻言立刻冲进去,爱德华·福特双手双脚被牢牢捆在在昨晚坐着的扶手椅上, 他旁边的壁炉明明没有燃烧, 但他脸上却不停冒出豆大的汗珠,他对面,奥利维亚女士正不熟练地摆弄着自己的袖珍手枪, 但枪口却直直对准她昨天还尽心维护着的丈夫,管家想上前阻拦,可看着她颤动地摆弄手枪,又不敢上前,只能在旁边大声劝解。 而沦为羔羊的福特部长在看到哈利和福尔摩斯的那一刻,绝望的眼神中迸发出近乎‘灼热’的光亮,那是对生的渴望,“救我,警官,救救我!” 那一瞬间,哈利明白了为什么考试即将截止,不是‘嫌犯’良心发现决定公布答案,而是,作为考题的‘嫌犯’可能马上就要去见上帝了。 怪不得系统会这么着急。 “奥利维亚女士,你先冷静下来,我们已经掌握了充足的证据,足以将这个恶棍处刑,还请不要搭上你洁白的双手。”哈利虽然嘴上劝解着,但身体没有往前一步。 开玩笑,这位女士明显就不怎么会用枪,她现在可比什么詹姆斯、爱德华这些人加起来都危险,谁知道枪会不会一下走火了。 “没错小姐,这家伙不值得。” 在管家和其他警官辛苦劝慰的功夫,哈利连忙打开考卷,他只有5分钟的时间,一秒都不能多浪费。 第一题阿尔伯特·金手里的图纸是真的,很明显詹姆斯对这位男主人忠心耿耿,即使是为了自己的私情也没有被骗的意思。而且金局长当时的应激更多是因为他们先去找了他而不是福特,这让他觉得自己不被信任。 紧随其后的第二题,哈利咬着嘴唇思考片刻,这位金局长说起福特一口一个小白脸,说明他看不惯对方弱不禁风的样子,可政府官员中柔弱的多了去了,他总不能每个都挑刺吧? 所以只可能是詹姆斯跟他说了什么,或者是表现出什么让他怀疑。詹姆斯是他带出来的‘兵’他肯定会偏向詹姆斯的话,只是当时苦于没有证据,而且就像夏洛克说的那般,詹姆斯注定是被牺牲的一方,这才是金局长真正的愤怒所在吧,他手下优秀的小伙子遭人暗算,他却什么也做不到,还得眼睁睁看着爱德华·福特步步高升,飞黄腾达。 至于3,4题,哈利想都不用多想,查尔斯的图纸,显然就是福特手里的那份,他乔装扮成詹姆斯,在对方已经去过一次米尔沃顿家之后,再去找他,混淆男仆的记忆,伪装成詹姆斯偷盗的结果。 福特和厨师查尔斯以米尔沃顿作为中介,这个米尔沃顿应该也是‘伊甸园’的一份子,利用不光彩的手段威胁贵族,来完成他们见不得人的勾当。 ‘伊甸园’甚至仔细到连阿尔伯特·金的性格都算计在内,那家伙像是个炸药桶,一点就着,而且非常护短,所以哪怕一开始他给他们看了图纸,图纸也没有问题,但是因为他一直力挺詹姆斯,给他们一种詹姆斯也可以查看的感觉,依旧会把注意力吸引到这位金局长看管不严导致文件泄露的事情上,事情不管怎么绕,图纸不管交还是不交,金局长都不能解除嫌疑。 反观爱德华·福特,要不是夏洛克注意到衣柜里隐含的细节,调查到那位随时可以‘消失’的女仆身上,根本就找不到福特的破绽,甚至还得赞美他一句品德高尚,积极配合,二者印证,高下立见。 这就是‘伊甸园’真正的阴狠之处,那伙人把‘猎物们’的性格算计得一清二楚。 前面的基础题轻快答完,后面的附加题随之跟上—— 奥利维亚去找米尔沃顿,只能是密室图纸的缘故。她在被威胁后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没有偷丈夫的图纸上交,可昨天发现图纸消失了,在找不到女仆莉莉的情况下,她只能去米尔沃顿家探查情况。米尔沃顿曾用那封信来威胁她,还“伤害”了她丈夫的心灵和工作,在怒火中她决定今早拿枪干掉对方。 至于詹姆斯为什么来,对方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哈利很自信他能拿满分。 死者米尔沃顿的信息以及死因,夏洛克更是说得明明白白,如果这道题他还会错,那可就没脸再跟夏洛克一起探案了。 烟囱的浓烟是詹姆斯在用壁炉烧毁信件。 哈利感觉自己的脑子前所未有的好使,可到了最后一题,凶手是谁,并简述作案过程那里,他突然卡住了。 行凶过程到还好说,但凶手是谁…… 哈利挠着头发,他只知道那是位女士,比奥利维亚高,或许与米尔沃顿很熟,仅此而已。 但这样也足够了。 他看着自己答得满当当的考卷,感觉肯定不止72分,毫不犹豫地点了上交。 这才是第一次中级测验,在‘小金矿’的帮助下能提前交卷已经很优秀了,做人得知足。 【考生在探案过程中智勇双全,考试得分98,触发考-试-答-案高级版——案件回溯】 【介于不可抗力使交卷提前,发放考试奖励金10先令】 那可是10先令!半镑了! 哈利顿时忘了身体的疲惫与饥饿,忘了之前的焦头烂额,忘了被这次的两个嫌犯恶心到,甚至忘了72分合格意味着多12次电击惩罚,他觉得自己又可以了。 紧接着,他就感受到熟悉的眼前一黑。 中级版的案件回溯与初级差别很大,最大的特点就是,他可以快进和倒退了。 哈利掌心就有像是蓝色光标的东西,眼前的景色就瞬间飞快倒退。 这不仅能节约他的时间,让他完全不需要把已知内容再看一遍,并且他可以去专心探索还未解决的问题—— 那位女士到底是谁? 她跟米尔沃顿有什么关系? 奥利维亚为什么要袒护她? 还有奥利维亚为什么没有偷图纸? 哈利不断向前向后拉进度,终于滑到第一个合适的时间。 那是一个晴天,可奥利维亚却并没有好好享受伦敦难得的明媚,她整张脸涨红着,腾得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无耻!” “别这么说女士,我还是希望可以与你保持更加平和与善意的沟通。”米尔沃顿的金边眼镜反射着太阳的光芒,看着精明锐利,他的声音温和稳重,脸上的笑容却假的像镶上去的一样死板僵硬,“我这人一贯想取得双赢,你守护了自己的小秘密,而我从中赚取些‘保管费’,这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吗。” “我可以给你钱。”奥利维亚试图游说对方,“很多钱,你知道我的身份。” “谈钱就俗气了女士,”米尔沃顿双手摊开,“况且今天我要了钱,明天你就可以要我的命,密室图纸,它就在你丈夫的公文箱里,我只给您一个周考虑时间。” “该死的,至少我要看到我的信!”奥利维亚死死盯着对面人。 “那可不行女士,如果您在暴怒之下撕碎了柔弱的信件,我会很难过……哦!冒失的女士。”米尔沃顿话还没说完,就被奥利维亚一杯水泼在脸上。 她毫不犹豫地走了,并且哈利不管怎么快进,都没看到她再去找米尔沃顿,哪怕她在最后的两天已经如同惊弓之鸟。 但实际上,奥利维亚没去更着急的是爱德华·福特,尤其是作为旁观者,哈利能明显感受到对夫妻的‘同床异梦’。 直到周一,奥利维亚都咬着牙没有再去找米尔沃顿,而呆不住福特乔装成詹姆斯去找了米尔沃顿。 一切如此清晰,哈利印证完他和夏洛克作出的结论后嗖嗖往后拉,现在唯一的难题就围绕在那位女士身上。 那位女士与男仆说得一样,穿得一身黑,但画面总是比口头上的描述中更为直观,哈利透过面纱与女人的眼睛对视,恍惚间,他觉得对方在祭奠着什么人。 紧接着,女士砸晕男仆进门,她像是猎豹般迅捷,可似乎不分方向,在交叉的门廊间转悠了好几次,才发现那个半掩着的书房。 她像是看到猎物般张大嘴巴,哈利甚至能从薄薄的面纱中看到她尖锐的牙齿,好像隐约还带着血丝。 “让我看看是哪位女士光临……上帝!伊丽莎白,怎么是你?!” “很意外吗查尔斯?我说过的,我会在地狱等着你。”她的音调有些古怪,说完抬起手,毫不留情地朝米尔沃顿开了一枪。 男人像是定格动画般,一顿一顿地低下头,惊诧又恐惧地望向自己胸口喷溅的血液,“你怎么能……” 他如同漏风的破布般发出嗬嗤嗬嗤的声音,女人压根不想理会他的问题,只自顾自地向里走几步,又开了一枪,两枪…… 她的眸子是那么亮,就像是反抗胜利的奴仆,准备迎接冉冉升起的太阳。 但或许是米尔沃顿给她带来了太深的恐惧,哪怕人已经彻底没了生息,她依旧上前几步仔细探查,拜托束缚的兴奋让她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脚下沾满血迹。 “啊……唔!”在旁边屋等待的奥利维亚听到些许声响,按捺不住好奇地走到门口,门没有完全闭紧 ,她努力之后还是推了开来,而就是这一推,让她看到屋内的惨状。 奥利维亚从未见过如此惨烈的场景,本能地想尖叫,可在看到那位女士时又死死地捂住嘴巴,生怕成为下一个冤魂。 “放心,子弹已经用完了。”那位名叫伊丽莎白的女士随手把手枪扔到一旁,她用并不娴熟的英语试图搭话,“你也是被那家伙坑害的人?” 在女人丢下枪之后,奥利维亚才好似想起自己也带着枪,她深吸了口气给自己壮胆,“是,是的。” 虽然声音依旧颤抖。 “那个恶鬼把东西都藏在保险柜里,我们来找找看。”伊丽莎白勾了勾手指,示意奥利维亚上前。 “你是他的……”奥利维亚看着伊丽莎白熟练的动作,忍不住好奇问道。 “曾经的妻子,现在的仇人。”伊丽莎白看着尸体,恨不能咬碎剥皮,“他假装温柔地接近我,把我从杜多伊斯潘带走,还把我家矿藏的秘密卖给了一个叫‘伊甸园’的组织,我的兄长,我的父母……” 伊丽莎白哽咽了一下,“都被人用枪活活打死,他还瞒着我,直到我的女仆费尽心力坐船过来,在街边卖艺被我发现,我才知道了一切,他毁了我的家庭,毁了我的人生,我要让他死!” “我的上帝。”奥利维亚也顾不得害怕了,她从未经历这种悲惨的事情,心地善良的她忍不住倾身上前环住对方,“那你以后可怎么办?”她难过的问道,上下搜刮着自己,只可惜出来的太匆忙,什么都没带,除了那把枪。 “我用所有的首饰换来了这把枪和这两张船票。”伊丽莎白的泪水浸湿了身前人的衣衫,但很快她又眨眨眼睛振作起来,“我要回家,去陪伴我的家人。” “但南非现在已经……” “我知道,它的很多地方都成了你们帝国的殖民地,”伊丽莎白没有半点遮掩,“可这一切都没有关系,只要我还活着,总会有出路的。” “那你……” 奥利维亚咬着嘴唇,上下打量对方,在看到她鞋子上的血迹时眼前陡然一变,“快把鞋子换掉。” 她一边说一边在周围打量,可上哪能找到合适的鞋,“你的卧室在哪里,我去拿双鞋,不然顺着血迹他们一定能找到你,而且登船之前也会检查,看到血迹你就走不了了!” “我,我没来过这个房子,这里没有我的鞋。”伊丽莎白被她说得也紧张起来,她的手里攥着船票,奥利维亚能看到,就是今天下午4点的,但码头离这里并不近,她还要跟女仆汇合。 “你穿我的。”奥利维亚当机立断把鞋子脱了下来,“但肯定不合适,等出去之后把这双鞋当掉,买双合适的,快走!” “可是我走了你怎么办?”伊丽莎白虽然生长环境单纯,信奉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但这些事她还是能想到的,如果她走了,面前的女孩会不会就成了替罪羊? “我肯定没事,他们所有人加起来都不敢抓我。”奥利维亚露出今天一来的第一个笑容,“你已经为我处理了所有难题,剩下的就交给我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从伊丽莎白打开的保险柜里掏文件,可视线看到那份信时突然停住。 她有些颤抖地打开信件,里面掉落出一张紫色的信纸。 “你怎么了,不在这儿吗?”伊丽莎白一边换鞋一边焦急地询问道。 “没事,”奥利维亚的声音发颤,“我只是……” “我拥有世界上最好的亲人”她的笑容比哭还难看,“但是我似乎也有一个像恶魔般的丈夫。” 伊丽莎白闻言愣了一下,她穿着不适宜的鞋,一瘸一拐地捡回手枪,塞到奥利维亚手上,“那你要保护好自己,我可以告诉你在哪买子弹。” 奥利维亚深吸一口气,勉强平复心情,“放心我会的。” 她反手从自己口袋里掏出把袖珍手枪塞到伊丽莎白怀里,将人往窗台推,“快走,这个拿好防身,这可是我的国家,我不会放过他。” 伊丽莎白在走之前还担忧地回望了一眼,但很快就坚定地消失在窗口。 奥利维亚强撑着收拾了下现场,颤抖着用空枪对准米尔沃顿比划,她需要练一练自己的勇气。 她明明在脑子里模拟好了一切,可真到行动时,却发现跟想的完全不同。 “砰!”房门被一把推开,奥利维亚吓得揣好手枪,头都不敢回地往外跑。 哈利的视线恢复,耳朵也重新开始接入外界消息,他一切都明白了。 可还没等他开口,就听见那道冷静而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你为什么要把图纸给‘伊甸园’,你知道那个密室在保护谁吗?” “保护?那个?*? 恶心的鸡-奸-者怎么配得上让人保护。”① 第48章 第 48 章 那位女士获得了她梦寐以…… 怎么就出现鸡-奸者了?哈利闻言一愣, 他下意识看向旁边的夏洛克,却捕捉到对方恍然大悟的眼神。 夏洛克好像想明白了什么。 他很好奇,但理智告诉他, 这种事不能问,也不该问。 就如同哈利猜测的那般,福尔摩斯确实联想到很多, 为什么凯瑟琳女士会应激似的再三强调弗雷德里克的清白,为什么她谎称自己忘记地址,甚至…… 迈克罗夫特在昨天像是确认一般的那句:夏洛克,你和查德威克先生是朋友。①很显然,他的哥哥迈克罗夫特也知道这件事, 并且对他的“爱好”提出质疑。 但是…… 爱情。 福尔摩斯反复咀嚼这个单词,内心却生不出半点触动,同龄人嘴里的甜蜜、浪漫、珍贵、动人就好像与他隔离在两个世界。 诚然,与哈利相处的过程轻松愉快, 他会惊诧于对方的巧思和细致,感动于他的体贴和温情,为他无条件的包容和信任暗自窃喜, 但那不是爱情。 起码不是他所看见的爱情。 他亲眼所见的“爱情”,是约翰为了赌博把格蕾丝卖到考文特花园②;是莉莲夫人借着吉米的手除掉她的丈夫③;是斯科特先生做局杀人骗取保险④;是查尔斯谋杀弗雷德里克后说出的卑劣借口⑤;甚至是眼前这对“模范”夫妻撕破脸皮的唾骂, 以及恨不得送对方下地狱的狠厉。 经历了这么多起案件,他好像只见到了一对真正符合“诗歌”般完美的爱情—— 吉米和苏珊。 吉米他好像真正做到了那句:用我一生的呼吸、微笑和泪水来爱你;而且,如果上帝愿意, 我死后只会更爱你。⑥ 但那却是用苏珊破败短暂的人生换来的。 并且在这中间, 吉米也曾有过踟蹰。 福尔摩斯冷静而挑剔的想着。 越是赞美什么就越是缺少什么,无数瑰丽的诗篇只能证明爱情的稀少,所谓的“模范夫妻”最后不过一地鸡毛。 福尔摩斯很难想象他会允许自己陷入到这片泥泞的沼泽中, 更不希望他和哈利之间诚挚的友谊沾染上这些琐碎如食物残渣般的废料,而吸引不怀好意的蚊蝇。 况且,他自认他可以是最诚恳真挚的朋友,却不是什么值得托付爱情的人。 他讨厌有人乱动他的东西;他无聊的时候也不想让对方“好过”;他会挑剔对方的笨拙;他现在的乐趣在恋爱中会被视为危险;更甚者,如果可能的话,他不会度假,不懂浪漫,也不想为了所谓的美丽景色离开这片土地,毕竟只有大雾笼罩的阴湿土壤才能滋生“美妙”的犯罪与诡诈的人心。 这些都是哈利无法窥探到的角落。 福尔摩斯回忆起短暂待过的哈利的家,哪怕在阴湿的帝国,他也尽可能把家里装饰的温暖柔软。他很善于生活,煮得一手好咖啡,喜欢睡懒觉,爱好厨艺,会编织,会雕刻,会把一切零零碎碎的东西变成能赚到钱的小玩意儿。 哈利是一个从骨子里就散发着温暖的人,他们完全不同。所以他们可以当朋友,但福尔摩斯很难想象,如果成为恋人,他们俩要经历多少磨合。 尤其是经过他的观察,那些所谓的爱情中有一则绝不能打破的“铁律”:难得糊涂。 甚至还“发明”出爱情使人盲目的可笑说辞。 上帝,怎么会有人愿意当个睁眼瞎,他不能理解,但他知道,这种黏糊糊的情感会影响他的理智和判断。 可他对哈利的评价无比客观真实。 这足以说明他们之间不是爱情。 福尔摩斯自觉能举出一万种例子把哈利与爱情区分开。 更重要的是,哪怕他真到了思维迟滞或者厌倦案件时,他的首选也是去养蜜蜂,那时的哈利应该已经结婚了吧,甚至有一大群孩子怎么都甩不掉。 啧,平时去孤儿院就能发现,那家伙真的吸引孩童,到时候怎么会有时间分给他这个可怜的老朋友养蜜蜂。 所以说,迈克罗夫特实在是多虑,哈利的存在不会影响他敏锐的判断,更甚者,他会提供更加奇特和有趣的方向。 在福尔摩斯沉思之际,哈利并没有放过爱德华·福特,他皱着眉头,回忆起瘦弱优秀的弗雷德里克,实在是说不出那个词汇,“你都知道些什么?” “哈,你们竟然不知道?”或许是被枪指得有些癫狂,又或者是失去希望的破罐子破摔,福特撕开了他维持已久的伪装,脸上写满了扭曲和厌恶,“一个男人能恶心到这种程度实属罕见,我早就看出来他和在皇家火药厂里保护他的那个军官不清不楚的,果然被人揭发出来了,要我说这种肮脏的家伙就该被监禁起来,采石、伐木,受尽苦刑,要么直接阉了,才能改变自己无耻的念头。” 爱德华·福特说着说着声音尖锐了起来,就像是真的长官在施加号令一般,看得哈利越发厌恶,但他还是强忍下来,继续询问,“你跟他之间有过节?” “警官,这种人就是低人一等,就该得到所有人的唾弃,我……” “你闭嘴。”福特那一串的辱骂还没说出口,哈利就强行打断。 误解、歧视他勉强能明白,毕竟多数人中的少数总会受到冷落,但因为这样而受苦刑、阉割、甚至到了终身监禁的程度那他是真的无法理解也不能尊重,一位伟大的研究员,就因为这种愚蠢的理由被调出保卫严密的皇家火药厂,不得不龟缩在偏僻的火药厂里继续钻研,最后死在一群疯子的手里。 哈利想到这甚至愤怒到牙齿都在微微发颤,“那我很抱歉的通知你,他再怎么样也会被作为楷模表率授予勋章,而你,一个卑劣偷盗他人恩情的贼,才会在监狱里如过街老鼠般人人喊打。” 哈利弯下腰扯出一抹假笑,“期待吗,你如此可爱’的后半生?” “我……” “在我没开口之前,你没有说话的资格。”他起身,眼神冰冷地像尖刀般刮过福特的脸,可能是多次探案真的积攒出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威严,他确实把对方的话吓了回去。 “从现在起,用最简练的语言回答我的问题,不然……”哈利侧了侧身,露出后面一脸愤恨的奥利维亚,“你要相信,今天只要你死不了,这位女士都不会因此坐牢。” 他在对方惊恐的眼神中微笑着补充一句,“这就是你梦寐以求的权势的味道吧,怎么样,用在自己身上,喜欢吗?” 不过奥利维亚的枪已经被夺下来了,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虽然她是拿着空枪回来的,但谁知道在这段时间里,她有没有可能再放进去子弹。 但哈利还是摆出左-轮-手-枪的弹巢,确认里面确实没有装进去子弹,才拿在手里把玩。 他也要试着习惯有枪在手,毕竟他即将配枪了。 平复了一会儿心情,哈利才再次开口,“你与弗雷德里克之间究竟有没有过节?” 福特本能地想说一串儿,但回忆起刚才哈利的话,只能憋屈着咽进去,闷闷地说了句,“有。” “什么过节?” “我问他要一个最简单的火药配方,我就是想背下来到勋爵面前展示一番我有在努力学习火药知识,让他更加看中我,我都跟怀特那家伙说了无数遍,可他非要死脑筋地说那是机密,我一个政府官员能做什么危害国家的事儿?”福特愤愤不平道。 “事实上,你现在投靠的‘伊甸园’就是危害国家的事。”哈利嗤笑着转手枪,但凡他不是警察,早抬脚踹这个狗东西了。 “那不一样!”福特的脸涨红,“那是不一样的。” 他接连说了好几遍,可就是没说出哪里不同。 “你是什么时候接触到‘伊甸园’的?”福尔摩斯追问道。 福特的嘴唇紧抿,一言不发。 倒是旁边的奥利维亚眨了眨眼睛,困惑地开口,“‘伊甸园’是什么?” “一个用奇怪的口号和符号鼓动人心,找莫名其妙的理由掩盖犯罪事实的邪恶组织。”哈利知道他们不能把伊甸园的信息给外界透露太多,所以含糊地说了一句。 “是那个,带着鳞片的红色沙漏吗?”奥利维亚歪头回忆,“那东西我记得从我们结婚就有了。” “够了!”福特大喊了一声,想喝止奥利维亚,可对方只是翻了个白眼,一点都不在意他的行为,“结婚第二天我就有看到过,在楼下的花墙边,可他说是随手乱画的,但我偶尔还是会注意一下它的存在,因为那东西太渗人了。” 总是这样,一直是这样,福特用怨毒的眼神盯着奥利维亚,试图穿透对方,他在这个家里从来没得到过重视。 不过没关系…… “所以我们不得不怀疑一种可能,”福尔摩斯双手的指腹相贴抵在下巴上,“整个火灾,或许都是‘伊甸园’的一个局。” “什么?”现场所有人,包括奥利维亚本人都惊叫出声,只有被捆绑在扶手椅上的福特突然僵住,不敢抬头。 “这并不难推测,”福尔摩斯开口道,“‘伊甸园’一直面对着中下层阶级,它为执拗鲁莽的底层人‘出谋划策’借对方的手搅动整个伦敦的犯罪‘市场’,可这终究只是小道,组织扩大需要资金,需要更顶层的人作为保护伞,但真正掌握权柄的贵族们不会对这种事情感兴趣,而且它也没有能力去搭上贵族,那不如就自己制造一个。在这其中,只有一位独女的时任首相贝陵格必然会是首选,只要能成为贝陵格的女婿,平步青云不再是幻想,而你,作为组织的一员,又是政府官员,就被安排清楚了。”福尔摩斯的眼神冷淡地撇过福特,“所以你所说的,想问火药配方证明自己在努力学习火药知识的借口,漏洞百出,怎么,没有‘伊甸园’的扶持,连话都不会说了吗?” 确实,好像‘伊甸园’会给每个嫌犯一套量身定制的言语,所以他们在作案以及第一轮申辩的时候,往往会展现出超越自身学识和阶层的逻辑性,可也就只能撑得下第一轮,等到再问时就破绽百出了。 而且…… 哈利的心思飞转,察觉到夏洛克的含义,心中陡然一惊,“你是说,这个‘伊甸园’早在多年前就谋划着火药案了?” 福尔摩斯毫不客气地点头,“你想想他们的口号,如果没有拿得出手的武器,这些浅薄的言语就像是虚幻的泡沫,不堪一击。” “破除世俗藩篱,踏碎规则方砖,让灵魂在自由中永生。”⑦ 哈利暗中回忆了遍这句口号,确实,没有武器靠什么破除,靠什么踏碎,总不能靠嘴吧。 “那为什么是弗雷德里克?”哈利不明所以,“而且密室图纸不是早就给他们保管了吗?” 福尔摩斯摇动着指尖,“按照‘伊甸园’的性格,肯定进行过筛选,弗雷德里克有致命的弱点,就是他和爱人离得太近,感情无法隐藏。我想这位自卑又小心眼的福特先生在没得到情报后,应该暗中观察了可怜的弗雷德里克很久,发现不对劲之后悄悄在皇家火药厂煽风点火,这是他这样卑劣政客的拿手好戏了,而皇家火药厂来回监察的官员太多,根本无从找齐。你还记得吗哈利,当时在密室,迈克罗夫特说过密室底下是不敢留门缝的,那位可怜的研究员一定是在做完研究后从门缝里发现了很多难以接受的东西,加上愈演愈烈的传闻,才被迫从皇家火药厂离开。” “至于密室图纸,相信我,以迈克罗夫特的性格,不可能单独挑出一个火药厂建造密室,那无异于是标靶,他只会在各个合适或不合适的地方都建造,他们‘伊甸园’也只能跟着在这些地方努力布控眼线。” 可惜千算万算,竟然是一个厨师祸害了那位伟大的研究员。 弗雷德里克到死都记得把配方吞吃,不给“敌人”留下线索,可谁能想到,杀死他的人,就是他想去保护的万千普通人中的一份子呢。 哈利听完夏洛克的分析,越发替他不值得。 爱情是一种再普通不过的情感,为什么会因为性别差异而出现如此大的分别,最终导致弗雷德里克的死亡。 他无端有些难过。 在押送爱德华·福特出门时,威廉忍不住回头问了一句,“奥利维亚女士,你为什么要用空枪对着福特?” 天知道当他上前只抢下了空枪时心情是多么的困惑。 哈利也跟着回头,看向这位女士,视线刚好落在挂钟上,他愣了一下,眼底带出些许笑意。 “因为啊……”奥利维亚偏过头,似乎是看着身后的管家,又似乎是看向别的什么,声音拖长,“我确实很想打死他,但我有很爱我的家人,他们一定不想我被愤怒淹没,所以我吓唬吓唬他。” 那封信的字迹,她再熟悉不过了,是克拉克管家的字。 虽然不知道管家伯伯什么时候发现的这件事,但他为了她的名誉竭尽全力。 还有…… “就是这样。”奥利维亚笑眯眯的,毫不淑女地耸了耸肩。 或许还有一点,哈利在心底轻轻补充,这位女士在拖延时间。 4点了,估计开往南非的船已经成功出发,那位伊丽莎白女士,获得了她梦寐以求的自由和…… 与家人‘团聚’的可能。 第49章 第 49 章 原来这就是那个实验。…… 等哈利要跟着被捆绑结实的福特一起踏上威廉的马车时, 却被旁边的福尔摩斯抬手拉住。 哈利看着自己手腕上修长的手指,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今天一整天,不, 准确来说是从昨天中午到现在,他接触到的信息太多太杂乱,整个人都空懵懵的, 急需给卡尔警督汇报、整理材料归档,然后回去躺着。 但很明显,夏洛克不是这么想的。 “我的朋友,那些琐碎的细节相信威廉能处理好,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探查。”福尔摩斯的话在哈利耳朵里无异于是—— 嘿, 来加班吗? 不想来。 但…… 他看着依旧不改兴味的福尔摩斯,在去不去中间纠结1秒,肩膀微微塌陷下去,轻叹一声, 好吧,还是有些好奇的。 他不明白还有什么事情需要解惑。 目送着被‘委以重任’的威廉等人离开,好像一瞬间全伦敦的车马又消失了一般, 他们等了会儿才叫到新的马车。 福尔摩斯习惯性扫过车夫,随口问道:“你当过兵。” 虽然他把一个问句问成了陈述句。 “您真是眼力过人。”车夫拉动缰绳点点头。 哈利仔细观察对方, 眼神机警,嘴唇紧抿,双肩宽阔厚实, 身子挺拔, 牛仔外套洗得发白依旧整洁笔挺,还穿着一双惠灵顿靴,虽然如果让他随口就说出这人是士兵有些困难, 但根据夏洛克的结论反证他当兵倒也难度不大。 就当是一个随堂练习,哈利暗自做完分析跟着上了马车,刚坐稳就迫不及待地开口询问,“夏洛克,这个案件还有未解开的谜团吗?” 他刚才冷风中吹了半天,也没发现什么谜团,一切就如同夏洛克说得那般顺理成章,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等待审讯人员能不能从爱德华·福特嘴里再翘出点别的秘密,至于其他,就没什么了吧。 “还有个疑团至今悬而未决,”福尔摩斯的手指在膝盖上敲击,“凯瑟琳一直在替弗雷德里克保密,可她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 虽然密室的地板有耳钉,弗雷德里克来来回回那么久都没有发觉,这似乎说明他有些粗心,但实际并非如此,在喜欢同性这件事上,弗雷德里克吃过亏,所以他掩饰的很好以至于他们检查密室时都没发现他丝毫破绽,那凯瑟琳是怎么知道的? 福尔摩斯相信弗雷德里克绝不会大大咧咧地把一封如此直白的粉色信笺托付凯瑟琳送到家中,可如果不是家,那又是哪里? “对啊!”哈利的眼睛瞪大,左手握拳拍了下右掌,“而且,如果我们沿着线索找到弗雷德里克的爱人,是不是可以为弗雷德里克埋葬的地方献……”哈利忍着肉疼说出口,“献一束花?” 他一直以为大福尔摩斯说得意思是要把研究员送去解剖,可如果他还有爱人,那么冲大福尔摩斯建造多个密室都要护住对方的态度,或许会把尸体交还给那个人,这样他们是不是还可以祭拜一下。 他不知道这位研究员喝不喝酒,但花肯定是不会出错的选项,他本来想说一支的,可这实在是有点说不过去,反正今天已经得到10先令了,掏出一点点来应该也无所谓吧。 不,还是有所谓的。 想想初春时节鲜花的价格,哈利决定等回去问问卡尔报不报销。 马车开到圣乔治火焰火药厂的时候,那里已经回归到平时井然有序的工作生活中,一个人的离去并没有给其他人留下太多痕迹。 “福尔摩斯先生,查德威克警官。”厂长接到守卫的传信连忙过来,“有什么指示?” “谈不上先生,”福尔摩斯摆手示意他别太紧张,“我们想找凯瑟琳小姐问一点事情。” “好的,”因为之前的事情,厂长对这两位先生充满信任,也没问是什么,转身去找到女儿,还贴心地站远了些。 “凯瑟琳小姐,你在送信的时候发生了什么?”福尔摩斯这次换了个问法。 “先生,我说过事情过去太久,我不记得了。”凯瑟琳本来还好奇他们为什么再一次回来这里,可听到问题,她整个人重新戒备起来,非常迅速果断地回应,并且随时想结束话题离开。 “如果您想隐瞒的是一份不受祝福的爱情,那我们已经知道了。”哈利挡在对方行进的路线上,委婉地暗示道。 “你们?”凯瑟琳的眼睛猛地瞪大,随即警惕地看向四周,发现只有远处毫无所觉的父亲时才轻轻松了口气。 “我不想知道这件事和那些政府官员有什么关系,更不想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份爱情导致的灾祸,”凯瑟琳嘴上说着她不想,可眼睛已经透露出悲伤,“既然你们已经有所了解,那就没什么好遮掩的了。” “我确实替沃特先生送过信,并且不止一次,但他防备心很重,所以其实我只是按照他说的那样,去了附近的邮局,把信封交过去。” “第一次流程很顺畅,信件沃特先生已经称重并且把寄信的钱提前支付给我,我购买邮票糊上去,工作人员熟练地分类,事情就这么简单地完成了。只是在第二次,我遇到了一个插曲……” 凯瑟琳吞咽了下口水,回忆当初还是会紧张,“我依旧和上次一样去寄信,可那天的工作人员看到地址时说了一句,‘我记得这块是墓地吧,’先生们你们能想象当初的我有多么惶恐吗?” 哈利听着有些毛骨悚然,他非常感同身受地点头,本以为自己在做好事,结果一下来到‘灵异’剧场,换谁谁都接受不了啊。 “那天人很多,所以工作人员并没有多问什么,还是收了信让我离开,可我的内心却像是有猫在抓挠,”凯瑟琳为自己违反约定的好奇心感到羞愧,可是如果重来一次,她还会这样做,“当时我想着,至少我该知道这封信是不是寄给真实存在的人。” “我本来想着,这件事需要花费大量的气力,我得拼命记住分装信件的袋子,精准辨别这封信被放在哪里,被谁带走,甚至我要不要去那个据说是墓地的地方蹲守……” “可没想到,一切出奇的顺利,因为我躲在后门,透过门缝清楚地看到,这封信被一个邮递员给拆开了。” “是的,一个邮递员。我又猜测或许是怀特先生并不信任我,制造了什么记号要求邮递员得再拆一层才能看到地址,所以为了排除邮递员的影响,我暗中记下墙上他们的排班表,特意选择没有那个邮递员在的一天去寄第三次信,但先生们,你们绝对想不到,他又来了。” “他熟门熟路地拆了信件,甚至揣进怀里,再满脸笑容地去送信。我跟其他人打听过他,他们说他是个怪胎,4年前就来到邮局里工作,除了偶尔请假歇息两天外,全年不休,他们也问过他原因,他却特别有干劲儿地说,想多攒点钱,以后带着爱人在乡下买个小庄园养老。最奇怪的是,他们从未见过他的爱人,他也从不允许别人去他家,哪怕路过讨杯水都得站在门外喝完。” “听到这里,我明白了一切。”凯瑟琳咬着嘴唇,“因为我曾经见过这类人。我小的时候隔壁也住了两个单身汉,他们活得很快乐,还会在父亲忙碌的时候顺手看会儿我,带着我玩,可这样两个善良的人,却被举报犯了鸡-奸-罪抓起来,再也没有音讯,后来我听人说他们已经去世了,可他们明明比我父亲小了好几岁。” “从那时起,我就没了继续探究的念头,我只想尽可能地保守秘密。” 也就是说,弗雷德里克的爱人一直在外面陪着他,每天只能见到火药厂高高竖起的围墙,为了不错过恋人的信件常年无休,在恋人偶尔偷偷跑回来的夜晚像过年般欢愉庆贺,他们就这样,坚持了4年。 这就是爱情吗? 哈利的内心感受到强烈的震动,他没谈过恋爱,可他看过太多次恋爱。 因为距离太远争吵,因为家务中的分工争吵,甚至因为中午吃什么,记不记得对方的喜好,点菜能否精准点到对方心里而争吵。 值得吵闹的事情太多,对自己边界感的过分明晰以及双方付出多少的分外在意,使得爱情总是掺杂着许多市侩的“有利可图”。反而这种近乎无望地等待显得尤为特别和深刻。 哈利本能地看向旁边,福尔摩斯还是那样的理智与沉默,让他忍不住想探寻,对方对爱情的定义是什么。 他发现,他有些好奇。 “既然如此凯瑟琳小姐,你确实不知道那位邮递员的家庭住址或者其他信息是吗?”福尔摩斯察觉到哈利的视线,还以为对方是累了,语速也不自觉地加快了些。 “我只知道他叫阿尔伯特·布莱克,至于他住哪……”凯瑟琳轻声回答,“当我从邮局找到他家时,已经只剩下一座空屋了。” 好敏捷的行动力,哈利和福尔摩斯对视,该说不愧是曾经被选拔出来保护弗雷德里克的军人吗。 只是这样…… 他们终究是没有了祭奠那位研究员的机会。 哈利与福尔摩斯点头谢过凯瑟琳,打算离开,但就在福尔摩斯即将招呼另一辆马车与他分别时,哈利鬼使神差地开口道:“夏洛克,要不要去我家住一晚。” 他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连忙补充,“我有些事情还想问你,而且,今天有时间,可以做些好吃的。” 反正威廉已经去找警督和大福尔摩斯先生了,想来他明早去也耽搁不了什么,难得不到5点下班,还赚了半镑,如果夏洛克答应的话,他也不是不能做点好吃的。 福尔摩斯闻言愣了一下,打量着哈利,从理智上讲,今天绝不是他们一起住的好时机。 本来查的案子就让迈克罗夫特误会,再一起住还不知道对方会想些什么。 更重要的是,如他这般理智至上的人都在这件案子里出现短暂的游移,哈利本就心思细腻,更该自己一个人静下来,分辨出他们与爱情之间的差别。 可是…… 迈克罗夫特怀疑的事情多了,他本就不爱运动,多活动些脑子也无伤大雅。 而且,他自认是哈利的‘指导者’帮助友人解开迷雾也算是他应尽的职责,哈利做饭又合他胃口,没什么值得拒绝的。 福尔摩斯自认分析透彻,欣然答应下来。 果然,他的理智并没有受到丝毫影响,这不是爱情。 车上有车夫这样的外人,显然不是谈论弗雷德里克的好时机,而且夏洛克的眼神空茫,像是“游戏”过后的疲惫,哈利想和上次那样,把手搭在对方眼睛上哄睡,但经历了如此曲折的一天,好像本来正常的动作也带出异样的色彩,他只得搭着夏洛克的手腕,“休息一会儿吧,还有段距离。” 哈利的手指搭上后就命令自己把注意力移开,他本就不该对着好友想些奇怪的东西,而且更重要的是,他夸下海口说晚上要做些美味,总不能敷衍过去。 起码该有只烤鸡。 这个时间去的话,应该会比早上便宜个两、三便士。 说起来,他上一案的“考试费”是多少来着,他现在的钱再买一瓶葡萄酒算不算奢侈? 哈利一边想着,一边偷偷点开考试系统,可显示在最上方,非常醒目耀眼的,却是那个称号奖励。 哈利点开看它的介绍—— 【智慧交流大使:佩戴此称号的考生在内心呼唤智者时,有一定概率得到回应,概率大小将由称号等级、考生与智者间的亲密程度共同决定。】 【此称号不得转让,不得买卖,不得进行考试-答-案-传递等违规行为,否则将剥夺称号。】 【该称号可购买商城智慧水进行升级,升级后沟通概率增强,将有极小概率转化为其他稀有称号。】 【一切解释权归考试系统所有。】 哈利对所有氪金要干的事情都没兴趣,可是…… 如果亲密程度高,夏洛克有可能会听到他心里的呼唤是吗? 哈利的内心知道这其实跟亲密程度关系很小,更多还是要氪金决定,但是说实话,他该死的有些好奇。 “夏洛克?” 哈利佩戴上称号,在心里小声呼唤旁边人,一边叫着,一边努力用眼角余光瞟对方。 他觉得他的眼睛都要盯斜了。 “哈利?” 福尔摩斯的声音冷不丁响起,吓得哈利眼睛差点抽筋儿,放在好友手腕上的手指也不自觉攥紧对方。 “你,你听到我叫你了?”哈利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他有些欣喜,更有无法抹去的恐慌。 那可是亲密程度。 “什么?”夏洛克蹙着眉,目光直直看向哈利,眼神温柔中带着关切,嘴巴却一如既往地冷淡,“哈利,要知道叫的含义是你要开口。” 那就是没有。 哈利闷闷地嗯了一声,心里松了口气,可好像又不是完全的开心,“那你刚才叫我是想做些什么?” 他转移话题问道。 “我想做个实验,需要你配合。”福尔摩斯回答道。 “当然。”哈利往旁边凑了凑,只是他很好奇,马车上能做什么实验,他们也没有试剂。 福尔摩斯没说话,拉起他搭在手腕上的手,搭在自己眼睛上。 手心依旧是熟悉的微痒,渐渐的,旁边人呼吸开始平稳下来。 原来这就是那个实验。 第50章 第 50 章 原来那不是喜欢?…… 虽然“下班”还算早, 但加上精心挑选一只肥美的鸡和一瓶凑合能看的葡萄酒也花费了不少时间。 是的,哈利最后还是决定买瓶酒,毕竟—— 【考生姓名:哈利·查德威克】 【考生等级:2级。】 【经验值:55(距离下一级还差45分)】 【当前资产:14磅3先令】 哈利反复看着当前资产, 再看看辛苦增长起来的经验值,嘴角的弧度无法掩饰地扩大。 话剧案和密室谋杀成功让他晋级到2级还余5经验值,可他没想到第六场考试能直接贡献50经验值。 一定是第六场考试太难, 系统那不明显的良心终于动了一下。 哈利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把烤鸡端出来。 “夏洛克,吃饭了。”他扬声招呼着好友,对方正仰坐在扶手椅上,手指还把玩着汤姆做得小木头人。 那孩子挺有天分的,也有耐心琢磨雕刻, 所以他打算多教些木工活儿。 “今天的鸡腿有些咸。”福尔摩斯吃了几口,冷不丁冒出一句话。 哈利有些不明所以地伸手,贴着夏洛克下刀的地方再切一块,插起来放在嘴里咀嚼, 好像还是之前的味道没错。 连包裹鸡腿的培根都是夏洛克最喜欢的那家。 可他的好友似乎并不满意。 福尔摩斯没等到哈利的回答,?*? 沉默了会儿又开口道:“我依旧坚持汤姆他们应该先学会更重要的知识,比如文字、算数或者侦查。” 侦查可以帮助他们迅速分辨善恶, 掌握更多讯息,对这些没有家长庇护的孤儿来说尤为重要, 而识字和算数更是基础中的基础,福尔摩斯能够接受他们不懂天文学或者哲学知识,事实上他学过也都忘了精光, 那些在日常根本不会用到的东西可以日后再说, 可这三门已经是精简到不能再精简的产物,可他们却更愿意把有限的注意力放在木工活上。 “我认同你的所有观点。”哈利放下刀叉,食物凉了可以再加热, 可夏洛克的情绪是当下就该平复的问题。 “但他们显然受你的指引更多些。”福尔摩斯抬手点着他刚才顺手带到桌上的木头人,修长的手指将木头人戳得踉跄着要仰倒在桌上,他眼疾手快地捞回来,然后再戳远些。 “你不必反驳,从它整体轮廓看,线条极不流畅,到处都是犹豫和停顿的痕迹,好似蹒跚学步的孩童留下的歪扭脚印,再瞧它的面部,本该是眼睛的位置,被挖出两个大小不一、形状怪异的凹槽,边缘粗糙得如同被野兽胡乱啃咬过,这说明在操作刻刀时,完全无法精准控制力度和角度。然而它身上的线条又极其顺畅自然,多是一次成型,反映出执刀人雕刻时极其清晰的思路和规划,你在偷偷教他雕刻哈利,在我们早已商量好他们的课程安排时。”福尔摩斯说完就抿住嘴唇,深蓝色的眼睛灰暗下来,像是蒙了层厚布,与迈克罗夫特先生出奇的相似,他一眨不眨地看着哈利,想得到一个解释。 哈利总会惊叹于夏洛克的细致,仅凭一个木头人,对方就能推测到这么多,可是,在准备庆祝的烤鸡和葡萄酒面前,谈论起汤姆他们的“功课”,不得不说,有点奇怪。 而且…… “我发誓不是我开的头。”哈利双手举高,直觉告诉他这件事必须第一时间解释清楚,“上周轮到我带孩子们上课,我突发奇想带着他们去了趟市场,在闹市中分析店主们的言行,可其中有一个小商贩在卖木雕,汤姆发现木雕小人能卖到1~2先令甚至更多时表现出很强的兴趣,所以我就答应他,在上课之前如果还有时间,我可以指导他一些木工活儿。” 他们知道自己所学的知识很重要,但他们更想得到金钱。同是孤儿院出身,哈利能理解他们的想法,所以在不影响课程的情况下会加一些别的赚钱方法。 福尔摩斯显然能听懂哈利的未尽之语,他在探案时也遇到过很多真正贫苦的人,就像是那些人也知道,多攒些钱为以后做保障,可实际上还是会忍不住买很多即时的快乐,比如便宜的散装烟草,再比如廉价到可能会中毒的酒。贫穷有时候会遮蔽他们的视线,让他们只有能力看到眼前的糖果,并靠着这点甜支撑自己再走一段路。 “而且,”哈利歪着头看向对面,“夏洛克,汤姆他最开始想雕刻的是院长爷爷,吉米苏珊,还有……” 他停顿了一下开口道:“我们。” “他想以这种方式记住大家,也想让他爱着的人能永远在一起,说实话,当他说出这个理由时,我只能举双手答应教他。” 坦率而真挚的情感,值得珍惜。 好吧,好吧。 福尔摩斯垂下眼睫,又抬起手指从后面戳着小木人的背,把它重新戳回原位。 在不影响课程的情况下,他可以接受。 到时候他还能先掏钱买两套。 其中一套高价“卖”给迈克罗夫特。 “你今天说有事找我,是为了什么?”福尔摩斯轻咳一声转移话题,哈利注意到好友的动作,却并没有拆穿,事实上他也没精力管这些,因为他想问夏洛克的问题是…… “在你眼里,爱情意味着什么?” 哈利问完屏住呼吸,手臂耷拉到桌面下,手指不由地蜷缩起来,他知道自己的问题或许有些冒犯,但是,他真的充满困惑,而这个困惑,他认为只有同样经历了那个案件,并且聪明过人的小金矿可以解答。 他判断的没有错,果然是爱情。 不过意味着什么…… 他本以为哈利会问他们之间的感情界限,不过想来也是,哈利又不是迈克罗夫特。 爱情该是亲密无间,所以他们这不是爱情。 可这个理论福尔摩斯却从自己的“理由库”中删除,因为福特也没做到,但他依旧骗来了“爱情”。 “如果你是在问一个普通人爱情的含义,那我想他或许会回答是相互理解,互相包容的情意,比如手拉手看夕阳的默契,比如清晨放在手边的咖啡,或者在饭桌前分享一天的喜怒哀乐。”福尔摩斯垂眸切下一块烤鸡,“但如果你在问我,那我只会不解风情地告诉你,爱情于我像是精密仪器进了沙子①、高倍放大镜出现裂痕,不,应该会产生更大的干扰。” 在听到前半部分的时候,哈利的嘴唇不由拉紧,夏洛克举得三个例子,他们都做过,虽然不是看夕阳,但也是拉着手在余晖的照耀下往外跑,试图寻找新线索。 可听到后半句,他的嘴唇又松弛下来,所以他们不是爱情。 哈利不放心地再次询问道:“那我们之间是不是……” 喜欢? 在参与了刚才的案件后,他连爱情这个词都无法顺利地向夏洛克说出口,生怕带来灾祸。 “当然不是。”福尔摩斯清了清嗓子,感觉终于回到了他需要解答的地方,思路清晰地详细说明,一条条理由自认完美无瑕。 可是,哈利张了张嘴唇,没有说话。 未见面时的挂念不算喜欢;投递信件后暗生的期待不算喜欢;见面时的欢愉不算喜欢;准备大餐时的愉悦不算喜欢…… 听夏洛克的逻辑,哈利明明直觉觉得他说得有问题,却像是鸵鸟一样把头埋进沙地,在直觉和夏洛克出现分歧时,第一次完全抛弃自己的直觉,彻底相信夏洛克的判断。原来那不算喜欢,原来那不是爱情,那就…… 太好了。 哈利忽略掉心里说不清的心绪,有点松了口气,毕竟这年代的同性恋是要坐牢的,他想象不出夏洛克在牢中蓬头垢面的样子。 夏洛克的才华该用在为更多无辜者洗刷冤屈的地方,他应该精力充沛地探查案件,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他应该维持绅士风度却又有点嘲讽地扫视那些被表象迷惑的人,无声诉说“如此显而易见的事实,为何你们却视而不见?”;他应该慵懒地靠在扶手椅上,修长的手指交错,轻抵下巴,烟雾从他嘴边的烟斗袅袅升起,温柔了界限;他应该出现在任何他想出现的地方,而不是被囚禁在狭小的空间里搬抬那些见鬼的矿石。 当然他也想不出自己坐牢的模样。 他向来遵规守纪,人生中唯一一次过火的想法还是在院长爷爷被杀时,他是真心想找到凶手,弄死对方。 不过警察快他一步抓到真凶绳之以法,这也是他如此信任并想要做个合格警察的原因之一。 * 那天之后,很奇妙地,他和夏洛克再也没有了重合的案件,准确来说,是夏洛克接到很多案件各处探查,而苏格兰场经历了久违的宁静。 哈利逐渐习惯他给福尔摩斯寄的信要多等一段时间才能得到回复,也习惯了每月固定的10镑10先令收入,他甚至有些担心,如果一直没有案件,系统会不会觉得太亏而选择脱离。 带着“老师”随时会跑路的担心,他在上系统课程的时候也更加努力起来。 升级到中级之后,老师们在授课时就会调动出他以往的案件来进行分析,就比如—— “上次的阶段测试三,莉莉身上还有什么其他异常表现?”系统老师表情非常严厉,让哈利有种上数学课,数学老师改条件现场做题的感觉。 对方一边说着,一边重新放了遍莉莉的表现。 哈利只能再次聚精会神地思考,毕竟他当时根本就没来得及看完题。 但是作为全场唯一的学生,他又不可能不回答问题,哈利吭哧吭哧地卡了半天,勉强从选项中找到点线索—— D说莉莉的脸和手在颤抖,可是她好像只有脸和手颤抖,身体则是僵直的,而且她虽然颤抖但这并不妨碍她扒拉孩子的小被子,打开水壶喂东西,她的小动作出乎意料的多。 可其他的,他真的看不出来。 哈利如实回答,紧接着老师把莉莉的表情放大,而后慢动作重放,“注意看。” 莉莉的动作慢得像被分解成无数碎片,但出乎意料的是,老师并没有放测试题前面的片段,而是放出后面莉莉被他质疑时的部分。 “我……说……慌?”在慢动作的播放中,就连莉莉的话语和…… 等等。 哈利腾地抬起头看向老师,“我知道了,她的愤怒是出现在动作之后。” 通常,人在表现出愤怒时,是先有表情,而后才会展现出动作,或者是表情与动作同时发生,但如果是装的,脸部表情没办法与身体动作相配合,就会显得假。 可这一切几乎是发生在一瞬间,而哈利的判断大多是靠直觉。 “真实的案件是完整的过程,中间不可能出现什么练习题划分阶段,你需要严格注意嫌犯每时每刻的表情变化,分析她,试探她,最后解决她。” 哈利上完课,只觉得表情放大和慢放真是好东西,哪怕事后回顾反思也可以看出更多破绽,但很可惜,他们需要到高级考场才会开放,又或者是,花钱从商场买。 其实他也没有特别需要对吧。哈利在心里安慰自己,他可以靠小金矿,虽然好像现在也不能只靠小金矿了。 也许是上帝见不得他白领工资太长时间,在哈利又一次悠哉地喝着水打算进入系统听课时,一名信差从外面飞快跑进来,连气都喘不匀,就喊着,“加急电报,我要找卡尔警督。” 不要有案子,不要有案子,哈利都要双手合十祷告了,然而…… 卡尔快步上前接过,大概也就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他声音冷淡,“哈利,雷斯垂德跟我去趟西苏塞克斯郡,他们向苏格兰场申请救援,当地河流里飘着一具无名女尸。” 哈利叹着气,像生锈多年的机械一样卡顿地站起身,挪到卡尔旁边。 完了啊。【你现在阅读的是 】 50-60 第51章 第 51 章 沃特森警督,你看我们是…… 等他们坐火车再转马车抵达西苏塞克斯郡时, 那具女尸已经被打捞上来,就摆在河边。 河水湍急,虽然只有一条主干却也很难分清到底是从个位置掉到河里的。 当哈利看向尸体的刹那, 考试系统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第七场考试——水中女尸】 【本次考试时间:6小时(含作答时间)】 哈利看到这里眼睛瞪大,才6个小时,他们可是要沿途寻找确认案发现场的。 是的, 案发现场。 虽然哈利没有仔细看到女尸,但考试系统的存在本身就已经基本排除了自杀的可能。 其他信息跟上次区别不大,及格72分有6先令,超过72分每提前20分钟交卷会得到1先令奖励,哈利也不管系统设置的闭卷按钮有多醒目耀眼, 执意按下开卷。 哪怕附加题一时半会儿看不到也无所谓,有题目在总是更安心些。 【考试系统第七场考试专用试卷,共×题,满分 120分, 请考生根据收集到的线索进行推理,得出答 案,于考试结束前上交试卷。】 一、基础题 1.死者信息。 2.落水地点。 3.死亡原因。 4.凶器。 5.死者飘在河中的原因。 6.凶手是谁, 并简述行凶过程。 二、附加题 当前不能查看。 哈利本以为漂在水面上的尸体,肯定是已经像系统解剖课中学得那样, 尸体颜面肿大成球形,嘴唇外翻,眼球凸出, 皮肤呈现灰绿色, 并且带着浓烈鱼腥、尸臭等腐败气味①,他甚至都做好尸体的头发也掉得七零八落被拖她上岸的警察们踩在地上、藏在鞋底,与泥土和脚印交错开的准备, 然而,尸体竟然比想象中要“正常”太多,就显得格外不正常。 女士黑色的长裙紧紧贴着小腿,衣摆下方的白色蕾丝花边记录下半枚灰黄色的鞋印,她的手指合拢到极致,只能从指缝处发现几片黄绿色的水草,手背到手腕有条长长的划伤,细小的沙砾嵌在里面,好似蚂蚁在白布上列队行军。她领口的蝴蝶结被冲散,两条黑色绸带像锁链般绕在她脖子上。她的脸苍白肿胀,额头处有一个半拳大的圆坑,皮肉反卷,骨头隐约可见,脸上有密密麻麻数不清的划痕,划痕并不深,也没有渗血,却足够将表皮撕扯开,最深的算是耳侧那道,呈现撕裂状,以一个大概30°的倾斜角擦过耳侧,靠近后背的一端尖锐,正面那段则稍微钝了些,耳边细碎的皮肉都已消失,边缘细碎不齐,有数条撕裂状伤痕向耳道蔓延。她的鼻头、脸侧、眼皮像是吃了一半的发霉果丹皮,呈现出卷曲外翻的模样,露出里面灰白与暗红交织的诡异色泽。 她的眼球凸起,眼皮竭尽全力试图包裹,却还是从半耷拉的缝隙处看到半块浑浊的蓝色玻璃珠,鼻腔周围还有淡红色泡沫。 验尸官在扒拉尸体,哈利试图扒拉雷斯垂德站他前面,可雷斯垂德一句,“旁边还有位置,不用往后让,”就把他强行又拖了回来。 那家伙一定是故意的。 因为他的枪更好看。 哈利攥紧手掌往前看,验尸官已经把手探到女士嘴巴里,白色手套从青紫的嘴唇里出来时,能看见混黄的泥沙和几片水草,随着验尸官的动作,哈利还能看到牙齿的轻微松动,随后他又向上推了两下裙摆,露出小腿部位,已经泛起大片青紫色痕迹,靠近脚踝的位置有交错叠加的划伤,甚至有一道笔直斜向上的伤口因为太深,呈现出带着凝血的紫红色。 这位女士是溺亡,毫无疑问。 并且她有着极强的求生意志。 哈利微微闭上眼睛,在脑海中整合信息—— 因为某些原因,这位女士掉到河里,她疯狂挣扎,双手胡乱挥舞,却只能抓到一把把冰冷的河水,以及河水里少得可怜的水草,只要一张嘴呼救,汹涌的河水就会裹挟泥沙和水草朝她扑来,一股脑的往她嘴里灌,就连鼻腔也得不到幸免,她拼命想坚持下去,可哪怕牙齿咬得松动也没有得到救助,一次次挣扎让她耗尽气力,渐渐地,她的呼吸被彻底阻断,身体不受控制地下沉,最终水面重新回归安宁。 等等。 哈利猛地睁眼,可这不对劲。 还是那个问题,如果她吸入大量的水进入肺中,就会使肺里的空气被挤出来,肺失去了作为“气囊”帮人漂浮的功效,使她沉入水里,可在这种雪水融化的丰水期,她在河里被冲来冲去,那可不该只有蝴蝶结被冲开,起码袜子也该随之消失,但现在,虽然鞋子不知道飘到哪里,可衣服和袜子还在,至少保住了女士最后的体面。② 但如果不是浮上来的,那额头的撞击伤、脸上的擦痕这些“死后损伤”又是怎么来的? 而且这伤疤还有不少生前就留下来的,比如小腿、比如耳侧。 只不过流的血大多被河水冲洗干净,仅剩下一丝丝嵌在皮肤里罢了,但疼痛做不了假,哈利很难想象那个几乎带走了五分之一耳朵的创口会有多疼。 【剩余时间:5:33:17】 只是系统的提示音很快把哈利拉回现实,他也没时间“共情”这位女士,他唯一能够做到的,就是尽量找到真凶,给女士一个交代。 但是…… “沃特森警督,”西苏赛克斯郡的警官微微弓着腰,脸上挂着谄媚的笑容,双手合拢上下来回摩挲着,“您看,既然验尸官已经证明是清醒时落水溺亡,那我们是不是就可以结案了?” 在哈利垂眸沉思时,验尸官也给出结论,结合死者嘴里的泥沙、抓握的水草,在场所有人都很容易知道这位女士在落水时还有意识。 “结案?” 哈利不敢相信地抠抠耳朵,眼睛倏地瞪圆,“这位女士是谁,她为什么会受伤落水,吸入大量水后为什么没有沉底,她耳朵和小腿的伤疤是怎么回事,这些我们都不清楚,你说要结案?” 他真想看看这位警官的脑袋里装了些什么。 “哎这位小警察,话不能这么说,她有意识的落水那就是自杀或者意外身亡,这还有什么好查的?”中年警官被问的有些下不来台,撇着嘴看向哈利,果然是个年轻的小伙子,不懂规矩。 “关于尸体没有沉底,或许我能解释,”验尸官抬起手朝哈利看过来,“之前也碰到过这种情况,如果一个人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骤然坠入河中,吸入融雪的冰冷河水,很容易呼吸变得混乱,紧接着迅速失去意识,在这种情况下,她的尸体是不会沉底的,而是一直漂在河面上。”③ “你看看,这位小警官,”中年警察像是受到鼓舞般摆了摆手,“不要着急,事情总会得到答案,你的困惑与死者是自然死亡之间并不冲突,这样吧,结案之后你想怎么研究就怎么研究。” 哈利的脸一下子涨红,他从未见过这样不负责任的警察,或许就是这种人太多,他们的公信力才一直受到质疑,只是没等他开口,雷斯垂德率先听不下去了,“先生,请注意你的言辞,或许帝国给我们发工资不是为了多浪费几张纸写些花团锦簇的报告的。” 说完就连雷斯垂德自己也愣了一下,这种话按道理讲不会从他嘴里说出来,而是那个经常神出鬼没的家伙,只是最近没看到他,还有点不适应。 “哎,你怎么……” 不等中年警官扯嗓子辩解,卡尔就抬手止住,灰蓝的眼睛像阴霾的天空,带着压迫感,他依旧和往常一样,站在哈利与雷斯垂德斜前方,一个遇到危险能随时护住两人的位置,“我不认为这两位警官的话有什么问题,事实上既然西苏塞克斯郡已经委托苏格兰场介入调查,就请按照我们的流程办事,不要干扰办案流程,布朗警官。” 中年警官撇了撇嘴,自认不动声色地瞪了验尸官一眼,才往后退了两步没再说话。 所以就连申请介入也不是这位布朗警官做的,他只会糊弄。 哈利意识到这件事,眉头皱得更紧了。 但卡尔并不在意这种插曲,实际上他经历得太多了,直接开口扭回话题,“你们现在有什么方向吗?” “鞋印!”雷斯垂德这时就没有刚才护着哈利的姿态了,他直接抢答,这可是他发现的最大问题,不能被哈利说了。 “我在想,死者应该是路过一片低至小腿附近的植物,像是黑刺李或者冬青灌木,它的刺很尖锐,能轻松划伤她细嫩的皮肤,”哈利指向女士小腿位置交错的伤疤,“并且,她应该是在逃跑,这个过程充满危机,她被像刀片一样的锋利物品割伤,并且耳朵还被什么东西击穿。” “是箭伤。”验尸官又一次轻声补充道。 对啊,哈利的眼睛骤然一亮,撕裂的效果说明有东西高速擦过,而且一端尖锐,一端钝挫也符合箭矢得特点,他一开始想的是枪击,,可那会在周围产生灼伤和火药残留的痕迹,但是箭伤就没有问题了。 “对,所以我们可以沿着河道排查灌木丛,说不定能找落水地点,”哈利发现验尸官没什么想说的,就继续开口,“还能跟附近的车夫聊聊,获取更多线索。” 这是他跟夏洛克学到的,毕竟1英镑的线索实在让人记忆深刻。 “好,那现在我们分成三路,哈利你沿着河道向上走,雷斯垂德你跟哈利一起,但重点是走访附近农户查找鞋印的线索,我去找车夫,记住,不要单独行动,至少带着一个人。” 哈利察觉到卡尔的视线,连忙努力点头,可下一秒,他看到卡尔的目光一凝。 怎么,他出什么问题了? 紧接着,他的耳朵动了动,好像…… 没等他行动,身前的卡尔就像离弦之箭一样嗖地冲了出去,在所有人毫无反应之时,从旁边的树林里拖出一个男人。 “你在干什么?”卡尔的声音冷硬。 哈利上下扫视一圈,视线在地上凝滞,他用手肘捅了捅雷斯垂德,心里是前所未有的艳羡—— 什么好运男人,还没走出去半步,线索自己张腿跑来了,而且还是卡尔警督抓到的,连动手的劲儿都省了。 雷斯垂德不明所以地低下头,又不敢相信般看向蕾丝上的半枚鞋印,紧接着,嘴角无法抑制地上扬。 嘿嘿。 “警官,轻点警官,”看穿着,男人就是普通的村民,穿着打补丁的粗棉布衬衫,粗呢外套大敞,衣服已经洗得发毛,踉跄地被拽出来,双手举高,“我真不是坏人。” “我才是第一个发现她的人,她当时已经被冲到上面的河岸了,但是天太黑,我被吓了一跳,又害怕警察找上门说不清楚,就一脚把她踹到河里了。” 男人满脸愧疚,“可我真不认识她。” 看表情,直觉告诉哈利,他应该没撒谎,但他还是确认道:“你当时见到对方时,她长得和现在一样吗?” 要是他说一样,那就…… “不知道啊警官。”男人远远地看一眼,又赶紧别过头,“她当时是趴着的。” 直觉没错,这男人没有说谎。 第52章 第 52 章 多熟悉的脸庞,多熟悉的…… 就像夏洛克会经常说得那样, 这其实是个很简单的推理,尸体脸上的伤一看就是死后才会有的伤痕,因为泡在水里太久, 皮肤变得脆弱失去弹性,划伤的部分并不会像活着那般如绷紧白布被刀划开,形成边界清晰的伤痕, 而是展现出锯齿状,带着皮肤残片一起剥落的痕迹。 可在河水里显然没有这么浅的地方能让她划伤脸部,不然她应该会在那里停靠,而不是飘到这边,所以显然, 她是先被河水冲到一处浅滩,紧接着又被人一脚踹了回来。 至于为什么是俯卧,那就更没什么好说的,人体的重心从侧面看更靠近腹部而不是背部, 浮在水面人体朝下才是正常,仰躺着死去反而不对劲。在上系统解剖课时,老师甚至用教鞭给他从正面、侧面戳了戳大概的位置, 那老师看他的眼神,特别想下手解剖, 让他的记忆格外深刻。 哈利把自己的分析轻声告诉雷斯垂德和卡尔警督,两人都同意他的观点,但还是要将人带走进行常规问话。 “警察先生,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那男人不知道自己已经洗脱了嫌疑, 被控制着带走,还一直扭头回来,试着辩解。 “你昨晚踹她的地方在哪?”趁男人没走远, 哈利赶紧问了一句,谁知道要沿着河岸找多久,能排出一点是一点。 “就在上面大概两英里的地方,那里有一大片黑刺李。”男人赶紧回答道。 一大片黑刺李? 哈利转头和雷斯垂德对视,好像跟他分析的有相似之处,但很快,布朗警官就兜头泼了盆冷水,“我知道那个地方,黑刺李很多,少说也能蔓延个5-6英里,我们要全部排查吗?” 5、5-6英里? 哈利赶紧看了眼考试时间。 【剩余时间:5:02:11】 满打满算还有5小时,排查8000到10000米的黑刺李,这只是长度,还没算宽度,哈利的肩膀不可抑制地佝偻下去,这是根本就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他干脆现在就被电死算了。 他有些摆烂地想到。 可是…… 哈利的心里又带着些许不甘。 他看了一眼尸体,那位女士,像是猎物般仓皇地在黑刺李中间逃亡,小腿都要被划烂了也不敢停,她的身后,一直有双眼睛在盯着她、戏弄她,在高处俯瞰她,并且擦着她的身体射出箭矢。 哈利不忍心地别过头,如果连他们都不能为此做出点什么的话,那还能有谁去约束那个人。 如果当年院长爷爷死亡时警察也抱有这种想法,那他会有多绝望。 而且…… 如果是夏洛克的话,肯定会很努力地勘破真相吧。 他这么努力地学习知识,总该能展现些用处。 哈利没有理会布朗警官泼冷水式的劝退,而是蹲下身,更加仔细地看着尸体。 “我很抱歉。”哈利轻声说着,拿起验尸官带来的白布遮掩在尸体胸口,微微扯开女尸的领口露出肩膀,尸体是俯卧,尸斑都呈现在前面,可右肩膀头的部分却有一大块挫伤混合着青灰色,没有血液溢出,这是死后遭到撞击的伤痕,哈利想知道撞伤到底有多大块,他微微抬起尸体,却意外地在尸体后背靠近肩膀的地方,看见一块樱桃大小的淤青。 虽然边界已经模糊了很多,但是没错,是淤青,不是积蓄在正面的尸斑。 在苍白的背部显得格外明显。 “这块淤青是怎么形成的?”哈利转过身看向验尸官,却得到在场所有男士的挑眉,包括卡尔警督。 他们的表情出乎意料地相似。 他这是问了什么不该问的问题吗,还是默认有什么‘本土人’从小到大都知道的小秘密他这个外来人不懂? “小哈利,”雷斯垂德不想让验尸官感觉他们苏格兰场的人都这般……单纯,叹息着接过话头,“我一直以为你虽然洁身自好,但起码是懂一些理论知识的。” 洁身自好是没错,但理论知识在于? 哈利隐约觉得不对劲,脑袋飞速旋转,将这句话绕了几遍,紧接着脸腾一下涨红,他知道了。 是吻痕。 见鬼的,案发现场谁能往那个地方想啊! 而且一般不都说是红痕吗! 不过这至少能为之后辨认尸体做出一点点贡献,哈利在心中安慰着自己。 还是有些尴尬。 他偏头轻咳一声,紧接着正经起来,迅速转移话题,“布朗警官,黑刺李在河岸这一侧,还是在另外一侧?” 布朗警官本来还在偷笑,但听到问题也跟着重新回归原样,维持着他正经中带着不耐烦的表情回答道:“在这一侧。” 那也就是说在河岸左侧。 哈利点点头,走到河岸边,弯下腰在脑海中模拟女士当时的情况。 不到半分钟后,他猛地直起身,眼睛里闪着光,“在那5-6英里的黑刺李河岸,靠这边的位置有没有两块凸出来的礁石,一块更偏向上游,比较小,藏在水下几乎看不到凸起,另一块很大,在更往下游的地方。” 布朗警官的眼眸瞪大,还真有! “你怎么知道的?在黑刺李丛中间偏上游的位置,确实有这么两块礁石,别看那块小的在水面上不怎么起眼,甚至丰水期能直接淹过去,但它下面可不一般,经常有外地来这里划船的人被这两块石头弄得狼狈不堪,甚至还时不时有人翻船。” “那这两块石头上游,还有多少黑刺李丛?”哈利迫不及待地问道。 “大概1英里吧。”布朗警官歪头想了想回答。 太棒了!哈利攥紧拳头,胳膊向下一压,这样看来还有能答完的可能。 “我们重点调查那一段就足够了。”哈利看向卡尔,“警督,能不能多分些人手给我?” “你确定好了?”卡尔灰蓝色的眼眸回望他,像是确认。 “确定无疑。” “那好,雷斯垂德,你和布朗警官还有他们一起。”卡尔大手一挥划了4位警官过来,“尽快找到线索,剩下的人跟我去附近的马车行。” 【剩余时间:4:39:28】 他们将西苏塞克斯郡的警官分为两批,毕竟这些当地警官才是最熟悉线路的人,有什么问题还要靠他们两边传信。 “兄弟,我还是不明白。”刚坐上马车,雷斯垂德的胳膊就杵了杵哈利的肩膀,“你是怎么朝河岸鞠个躬就能判断出有两块礁石,并且还在左侧方向的?” 旁边的布朗警官虽然没吭声,?*? 但耳朵也跟着竖了起来。 什么叫朝河岸鞠个躬! 哈利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观察,雷斯垂德,当然是要依靠观察和大胆推测。” 雷斯垂德闻言五官皱起,他总觉得哈利跟福尔摩斯走得太近不是什么好事,就比如现在这个腔调,和那家伙一模一样,还有他本人之前说话的语气也是。 福尔摩斯,真是太会影响人了。 哈利说完并不指望雷斯垂德能回忆起什么,他直接开口揭开谜底,“这位女士在生前左耳就被箭矢给穿烂,在这么剧烈的疼痛下,哪怕失足落水,身体也会本能地朝另一侧倒去,所以她一开始是垂直于河岸侧着倒下,哪怕在河水中挣扎剧烈,也不可能短时间就完全变成完全平行于河岸的角度,更何况这条河虽然河道笔直,但受多方影响,流速注定不同,她的上半身靠近河中央,流得更快,所以她应该是保持着一个倾斜角度顺流而下,并且头会率先接触到礁石。” “然而你还记得刚才女士头骨的伤疤吗?在额头处有半圆形的深坑,不是在头顶,这很奇妙,也就意味着礁石没有裸露在表面,不然一定会撞烂头顶,它的存在也印证了尸体不是平行前进的事实,否则它不止会撞烂额头,还会划烂那件裙子,给尸体造成更多伤害。而且它不够大,只能造成额头一个伤疤,没有形成其他痕迹,这可不像它下游那块巨大又蛮横。但至少它有一个功能,它改变了尸体的方位,起码阻拦了一会儿深受摧残的额头,它勾着额头的皮肉,连骨头都被翻出一块,让身体由头朝下游变为头朝上游。” “可不幸的是,刚转变角度的尸体很快碰到了第二块礁石,它足够大,直接给接触它的小腿制造出不可磨灭的伤痕,紧接着又给右肩膀头造出创伤,才勉强算是收足了过路费。” 哈利的手伸出马车,在河岸旁边来回比划,为雷斯垂德解释。 这就是他依据尸体的撞伤,尽可能模拟出的全部细节。 才不是什么鞠躬。 雷斯垂德的嘴巴不可抑制地张大,“你简直是个魔鬼!” 同一批入职,他知道哈利的直觉很强,但是现在这种有条理的直觉更是恐怖。 说实话,在某一瞬间,他甚至觉得旁边的同事被福尔摩斯那家伙‘操控’了。 原来,现在的苏格兰场警官已经变成这样了吗?布朗的眼神复杂,他突然觉得,自己一直参与选拔但从来没有成功进入苏格兰场,也不一定是那些考官没眼光。 或许,他真的该反思一下自己这些年的工作态度问题了。 有么?哈利咧开嘴笑了起来,他权当雷斯垂德在夸奖他了。 【剩余时间:4:27:11】 “前面就是那两块礁石,”还没沉默多久,布朗就突然开口,紧接着,他的视线锁定哈利,“查德威克警官,一会儿我们需要着重搜索哪些内容,还请告知。” 布朗变了,对方在以一个平等、甚至略带仰视的视角与他对话,哈利不知道原因,但他很高兴能得到当地警官的配合。 “不必如此客气布朗警官,要论对这片的熟悉程度,我们还需要多请教你,”哈利连忙谦让回去,“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我需要先确认一件事。” “请说。”布朗身体前倾。 “咱们郡有没有比较出名的长弓手?”哈利问道。 “我很确定没有。”布朗迅速摇头,“这也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能瞄准到耳朵这么细微的程度,他的能力一定不差,这样的人在平时组织打猎活动时根本不可能隐藏得住。” 这就麻烦了,哈利在心中迅速将理论数值重新修改,他本以为会有曾经射中他那样的传奇弓箭手,但想来也是,如果真的有,布朗不会冷静地决定终止调查,正因为没有头绪,才会选择放弃。 他踮起脚看向黑刺李的方向,试图判断大概有多宽。 布朗大概猜到了他的想法,坦率说明,“如果您想知道黑刺李的范围,有12码。” 不是大概,而是很确定的数字,哈利和雷斯垂德有些怔愣地偏头看过去。 “这里太偏僻,很多警察来了就走,只剩下我们几个年年过来巡查、防火之类的,久而久之也就测量出来了。”他其实也想谋筹更好的出路,但苏格兰场总也不要他,最后也就破罐子破摔了。 “所以你想找什么尽管开口,方圆这几英里我们都很熟悉。”布朗一改之前的颓唐,他本以为那些苏格兰场的人都是关系户或者幸运儿,考官根本看不到他们这样朴实的乡村警官,可当他发现这些人都有真本事的时候,除了赞叹外,也不由生出一股子干劲儿,没道理他们可以这么优秀,他却做不到。 “那这片黑刺李附近,有多少树能达到7码以上,并且紧贴黑刺李边缘?”哈利在心里迅速计算,紧接着抬手比划到。 如果真像他之前设想的那般,嫌犯在‘逗弄’这位女士,那他必然不会进入黑刺李丛,只会在外面射箭,再加上布朗说周围没有射箭高手,那肯定是要贴紧黑刺李边缘,而尸体耳朵上的伤痕有一个明显的、接近30°的倾斜角度,按照勾股定理设x,则高度至少有7码,这样这样箭矢的射程大概14码,哪怕女士左右摇摆,也有机会射中。 “这周围很多都是,”布朗闻言挠挠头,“黑刺李外围就是马斯格雷夫庄园,男主人特别喜欢英国橡木,在庄园周围种了一圈,连园内都有不少。” 哈利闻言开始无语起来,他永远都不懂这些有钱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不过这也没办法,他只能继续安排,“那就麻烦你安排一部分人去检查这些橡木周围有没有脚印,另一部分人搜索地面有没有斜向上摆放的、类似刀片般锋利的东西或者……” 哈利回忆起尸体脚腕斜向上的伤疤,眉头紧锁,要怎么才能在草丛里摆个悬空的刀片,还能精准被这位女士踩到? 他沉吟片刻,突然灵光乍现,不对,思路错了。 是陷阱! 那个猎人为“猎物”做了完美的陷阱。 他扯着头发,高声改口,“是鱼线!或者什么更加结实的线都可以。” 绑在低矮灌木丛中的线细不可查,却是玩弄这位可怜女士的最佳方案。 “好的好的,我马上布置。”布朗连忙点头,所有人听到号令动了起来,在黑刺李丛中展开地毯式搜索。 想在密密麻麻的灌木丛中找到近乎透明的丝线简直就是大海捞针。 哈利只能眼睁睁看着时间飞速消逝,直到只剩下一个半小时还不到的时候,雷斯垂德才终于发现了痕迹,“哈利!” 哈利迅速打起精神,也不管自己的裤腿被划得磨毛,立刻冲了过去。 果然,在泥土表面发现一根结实的鱼线。 【剩余时间:1:13:57】 这个发现让所有感觉做无用功的人都振奋起来,虽然还没有找到橡木附近的脚印,但顺着鱼线总会发现线索。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朝雷斯垂德聚集,大家一起牵着鱼线向前走,一直走到庄园的围墙下,鱼线就断在这里。 断裂的鱼线旁边,还有一个精致的模型,哈利拿起模型摆在手上,它的底座近乎是三角形,上面固定着一个小木板,正随着他的动作上下摇摆,就像是跷跷板。 而木板的一侧粘着刀片。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 哈利嘴唇紧抿,视线迅速在地面巡视,很快找到了一个精致的小方块。 果然,是杠杆结构。 哈利顺着围墙向上看,在鱼线断裂的正上方大概5英尺的地方,有一个方形的孔洞,看样子,应该是刚凿出来没多久,而孔洞底端没有夯实的泥土上,清晰地留下一道深深的划痕。 就像鱼线被紧紧拉扯过的痕迹。 他轻轻将模型放在孔洞上,用鱼线在模型的支点缠绕几圈,调节木块的位置保持两端平衡。 他的手伸进方洞中,拉着鱼线的一端,“雷斯垂德,现在,用力拉过去。” 一直沉默着的雷斯垂德也看明白了这个思路,他迅速扯过鱼线,在拉力作用下,平衡瞬间打破,刀片的一端重重落下—— 鱼线断了。 谜团解开了。 哈利抬头,看着高大的围墙,舔了舔嘴角。 他似乎,发现猎人藏匿的地方了。 马斯格雷夫庄园。 * 一行人迅速坐马车绕到庄园门口,哈利实在是难以想象,从后门到正门坐马车都需要十几分钟。 当到达门口时,哈利看了眼倒计时—— 【剩余时间:00:48:59】 救命。 可没想到,还没等他们站稳,卡尔警督等人的马车也来了。 “怎么样,有什么线索?”卡尔抬眼看向哈利。 哈利迅速地解释一遍,而后肯定道,“那人一定就在庄园里。” “也不一定。”卡尔揉着眉心,“我们刚才走访了4家马车行,问了大概30位车夫,只有一位给出了些线索,但不是女仆,而是他听说,马斯格雷夫庄园的管家消失了。” “男的?”哈利的五官都要皱到一起了,在心里拼命祈求,千万别是个男的。 “男的。”卡尔肯定地点头。 完了。 虽然之前的案件让他意识到同性相爱的问题,但这次情况他还是会偏向男性,尤其是跟女仆有暧昧关系的男性。 哈利无法忘记那枚吻痕。 庄园的门卫看到这么多警官紧张不已,立刻跑去找男主人,不得不说,少了管家这一步,就连男主人都来得快了些。 “先生们中午好,我是这个庄园的主人雷金纳德·马斯格雷夫,这是我的好友……”一位清瘦高挑的青年急匆匆赶来,有些不知所措地介绍自己,并抬手示意旁边人。 但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哈利的嗓音直接‘不绅士’地盖过了他。 多么熟悉的面庞,多么熟悉的场景。 哈利简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和好友的再次相逢,根本没有想象中的略显尴尬或者局促,千言万语只能化作一句,“夏洛克,你怎么在这?” 【剩余时间:00:36:11】 不对,没时间想这些了。 简单介绍了调查情况,雷金纳德被这奇怪且惊悚的展开吓得瞪大眼睛,他有些结巴地开口,“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是我们确实也少了一位叫蕾切尔·豪厄尔斯的女仆,她是跟管家布伦顿一起失踪的,并且他们是未婚夫妻的关系。” “布伦顿是什么情况?”哈利连忙追问道。 “那家伙。”雷金纳德眉头紧锁,“虽然背后说人绝非绅士行为,但事已至此我不该替他隐瞒。” “这一切都源自于我们家族一份秘密文件,它就放在我书房抽屉的最下面,说是秘密,其实也没什么要紧的,里面只有一些简单的问答词,我们将它称为‘马斯格雷夫仪式’,这是我家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家族每个人的成年礼时都会经历这场仪式,在仪式中回答这些问题,纯属家族私事,或许对考古有些帮助,谁知道呢,所以我们没人在意他。” “但先生们,这并不是其他人能翻越这份文件的理由,而布伦顿那家伙,趁我晚上睡觉之后悄悄看这份文件,我不知道他看过多久,但我不能允许有人这样冒犯,因此在5天前勒令他收拾东西,3天内离开,他当时表现得非常绝望和懊丧,但就在3天前的夜里,他消失了,和他一起消失的还有蕾切尔,然而他们的衣服都没有收拾,这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哈利刚囫囵地听完这个故事,还没等下一步动作,系统竟然在这时冒出声音—— 【附加题即将发放,请考生及时查看。】 第53章 第 53 章 要……怎么选择呢?…… 1.管家布伦顿与女仆蕾切尔一同消失的原因。 2.管家布伦顿的去向。 3.文件中问答题的含义。 4.‘马斯格雷夫仪式’隐藏的秘密。 【第七场考试专用试卷现发放完毕, 本次考试共10题,剩余时间:00:19:21,请考生抓紧时间。】 这是他抓紧就能解决的问题吗? 哈利简直头大, 一小时前认为已经破解迷雾的自信感荡然无存,但现在依旧不能放松,起码机关他已经破解了大半, 万一就过72分了呢。 但事已至此,也顾不得之前纠结的那些问题了,毕竟能继续思考那些事的前提是,他得先活着。 被电72次之后,估计会凉的很彻底吧。 思及次, 哈利习惯性地想去抓夏洛克的手向后门冲,然而下意识地,他的手在空中停顿,手臂不自觉向上抬高了些, 打算把目标定在对方的手肘,紧接着大脑才给出答案,这样拉着跑肯定不顺利, 但至少比手要…… 思维迅速闪过,可下一秒, 他的眼睛不由地瞪大了一瞬,因为夏洛克回握住他停滞在半空的手指,不带一点思考, 就像是之前的无数次一样。 哈利的手腕习惯性地转了半圈, 手掌放在下方,为夏洛克保留随时抽离的权利。 他微微动了动拇指,感受到对方手背长期贴着的胶布, 看来这段时间夏洛克依旧沉迷实验,也依旧不那么在意自己的身体,胶布粗糙的颗粒感带着微微凸起,与皮肤的触感完全不同,却因为沾染了夏洛克的体温而变得柔和下来。 他的其余四指自然地合拢,轻易就能触碰到对方的手心,小指恰巧搭在旁边人的食指关节,能清晰勾勒出对方微微隆起的骨骼线条,指腹与关节之间的皮肤褶皱摩擦,会随着呼吸和手指的弯曲而起伏。 哈利从不知道原来他可以透过如此细小的接触面察觉到这么多细节。 但这或许没什么,毕竟他学了那么多新知识,已经能从尸体的创伤分析出一二三种情况,所以现在也不过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学有所成’吧。 他忍不住偏头看向福尔摩斯,没有得到回应,连目光都没对上。 果然是他想得太多,过度避讳才是破坏了这份情意。 哈利一秒钟就改变之前的犹豫,不假思索地握紧,迅速带着人朝后门跑。 对他来说,在这件事上,不,在很多事情上,说服自己非常简单,毕竟夏洛克的态度没有改变就说明没有问题,夏洛克总是对的。 然而还没跑两步,身后猛地传来一声高呼,“哈利,来坐马车啊。” 是雷斯垂德的声音。 直到一行人都坐上马车向后门行进时,雷斯垂德还在试图调侃对面的两人,“你们真是探案探糊涂了,这么长的距离,也不想想要跑多久。” 哈利的唇角礼节性上扬,露出假笑,心里有些懊恼,确实,明明没剩下多少时间,他的举动特别幼稚不合理。 但是,如果时间充裕,让他在留下听雷斯垂德的烂笑话和跑步之间抉择,他选择跑步。 而且…… 哪怕在刚才,哪怕时间紧张到这种程度,如果夏洛克真的说想跑步,他或许,也会答应的吧。 哈利有些不确定地想着。 虽然夏洛克应该不会提出这种莫名其妙的理由,肯定是被他的习惯动作给带偏了。 * 当一行人到达后门时,考试时间已经所剩无几。 【剩余时间:00:08:57】 但好在,他们找到了那棵橡树,树的枝叶被薅下来不少,周围脚印遍布,雷金纳德很确定那就是布伦顿的鞋。 “他的脚比平常人都宽扁,为了方便走路,我特意找鞋匠为他定制了一批鞋。” 这个庄园主人真好,要不是涉及命案,他都没四下传播管家做得丑事,还会给管家订鞋,哈利想着,就是不知道薪水如何。 虽然脑袋反射性留出1%的空闲猜测庄园薪资待遇,但绝大部分精力哈利还是留给现场,他和夏洛克不约而同地在橡树下面杂乱的枝叶下摩挲,很快,找到了一张长弓,弓弦处还做了捆绑鱼线的小装置。 凶手是谁,作案手法显而易见。 “走吧哈利,案件已经水落石出,我们应该把更重要的精力放在这份文件上。”福尔摩斯看了几眼装置,又顺着走到方洞旁,随手摆弄了一下哈利刚才放上去的模型,瞬间失了兴致。 在没有彻底破开迷雾前,他没什么替人解惑的性质,而这群人面对如此现而易见的事实,也该动动脑子了。 他偏头朝雷金纳德问了一句,“刚才的空房间还方便进去吗?” “当然。”雷金纳德虽然被困惑包围,却依旧赶紧点头,见福尔摩斯立刻准备离开,他连忙询问,“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什么都不需要,请给我们30分钟,不,一小时的安静时间。”福尔摩斯竖起食指,“不要有任何人打扰,就算是帮了大忙了。” 他说完,抓着哈利的手腕朝屋内走去。 “既然如此,要喝杯茶吗?”雷金纳德被噎了一下,但大学时光里,他对福尔摩斯的‘名声’早有耳闻,况且还是他邀请对方来破解难题的,为此适应良好,只是,没想到福尔摩斯会把一个警官也拉走。 没有管家,他也只能努力招待。 雷斯垂德和卡尔也已经被‘丢下’不止一次两次了,况且目前的女仆凶杀案基本没有困扰可言,凶手就是那个失踪的布伦顿管家,而布伦顿的消失又跟这个‘马斯格雷夫仪式’有关,虽然文件现在在福尔摩斯和哈利那边,但只要男主人还在这里,就没什么是问不出来的。 “打扰了。”卡尔微微颔首,几个人跟着雷金纳德一起进屋。 只有布朗和西苏塞克斯郡的其他警官为这种发展情况困惑不已,原来苏格兰场的人可以随便就跟其他人一起探案,把自己的同事晾在一边? 不过既然苏格兰场自己人都没什么要说的,那就算了吧。 * 在大脑还没传递信号前,哈利已经跟着福尔摩斯跑到屋里。 屋里也不是完全空荡的,至少还有一个桌子和两张并排的椅子,桌子上铺着一张哈利没见过的图纸,显然夏洛克已经进行过一些研究。 他的大脑重新开始运转,看向对面人,对方也没有闲聊,直接将文件摊在桌子上,修长的手指在半空画了个大圈,将文件和图纸框在里面,“来吧开工我的老伙计,只有一小时,我们的任务很艰巨。” 他说完就迫不及待地坐下,还顺手拉开旁边的凳子,上半身前倾,全部的注意力都留给那份文件。 这就是‘马斯格雷夫仪式’的文件,哈利也迅速坐下查看。 很快他就发现,说是文件,其实是一些问答题,而且问得很含糊,什么太阳在哪,阴影在哪之类的。 可到下一秒,他的视线凝滞—— “怎么测步数?” “向北十加十,向东五加五,向南二加二,向西一加一,然后再往下。”① 这个材料,怎么如此熟悉。 哈利还来不及细想,考试系统叮的一下发出提醒。 【距离考试结束还剩2分钟。】 哈利闻言猛地瞪大眼睛,他知道那股熟悉感是什么了! 他在脑海中迅速将题目转化,已知在某地有颗树A,在太阳与地面成x度时,它的阴影会落在树B上,AB之间的距离为m,那么当B的高度为f时,求问B树影的长度。 只是这道题在阴影之后又多加了几步,什么向北向南向东向西走,但这些都掩盖不了本质,它就是一道纯粹的数学题! 跟一个水缸里这边放水那边漏水问什么时候能装满一样,是小时候最爱考的那类题。 不过已经没时间给哈利解什么数学题了,他趁夏洛克没有察觉,悄悄点开答题键。 第一题,死者信息,这很简单,死者是马斯格雷夫庄园的女仆,名叫蕾切尔,与庄园被辞退的管家布伦顿是未婚夫妻关系,两人或许是有什么谋划,没收拾东西就离开了。 第二题的落水地点也同样不难,哈利看过刚才的鱼线位置,距离河岸并不远,想来这位女士应该是在被射伤之后疼痛难忍,从庄园附近的黑刺李丛边上直接踏空滑入河中,那河即使最浅的地方也有至少八英尺,河岸边湿滑,不然之前的男人也不会抬脚一踹就把尸体重新踹回河中,女士就这样被河水吞噬。 第三题的死因是溺亡,这是最讽刺的,布伦顿现在根本构不成谋杀,刑期在3年到终身监禁之间②,如果这位布伦顿足够能言善辩,他根本就关不了几年。而那位女士的生命却淹没在滚滚河水中。 第四题的凶器,哈利只能将河水与箭矢同时写上,虽然河水才是答案,但他心里,箭矢才是灾祸的源头。 第五题验尸官给出了解释,而第六题,哈利坚定地写上了布伦顿管家,但是新的疑惑又随之而起。 哈利本以为布伦顿像是黑暗中的猎手,蹲在树上玩弄他挑好的猎物,可现在,树上只有机关,这跟他的思路并不相符。 既然布伦顿是和蕾切尔同时逃跑的,他为什么要费力布置机关?他明明可以选择任何一种方式直接杀死对方。 而且顺着鱼线,他们只能从黑刺李丛中找到蕾切尔杂乱的脚步,那布伦顿去哪了? 布伦顿为什么如此坚信蕾切尔一定会选择这个位置? 他布置这个机关是因为他心机深沉打算射伤对方,还是他决定射死对方但蕾切尔逃过一劫? 擦过耳朵的箭矢是偶然吗? 哈利没想明白,可时间也不允许他思考,还剩下最后几秒,他顽强地点开附加题,只来得及在第三题上胡乱写一句,问答题实际是藏宝图。 是的,直觉告诉哈利这就是答案,毕竟又是数学题,又是向南向北走一圈总不能单纯的溜达吧,而且这么气派的庄园,先祖总会想着为他的后代留些什么。 他的字都要写飞起来了,才将将赶上交卷,但是…… 【考试结束。】 【考试成绩:70分。】 【考生可选择:A脱一件衣服。B接受电击处罚一次。】 【倒计时:10、9……】 啊这…… 哈利的视线迅速瞄过两人紧靠的手肘,如果选择电击肯定会被夏洛克察觉。 但是…… 视线又移向专心解题的好友,哈利忍不住犹豫起来。 要、脱衣服吗? 第54章 第 54 章 光明从未隐匿,正义不会…… 10秒钟的时间, 也由不得哈利多想,反正都会被夏洛克意识到异常,那还不如脱衣服, 起码他今天穿了制服外套,算上马甲和衬衫,标准的三件套, 脱两件也没问题。 而且,这里只有他和夏洛克两个人。 赶在时间清零的那一刻,哈利果断选择脱衣服。 他刚站起身,夏洛克的视线立刻像是捕捉到物体运动般移了过来,紧接着眼睛不可抑制地瞪大。 “我亲爱的朋友, 你这是?” “想问题想热了。”哈利几乎面不改色地回答,一边说着,一边解开制服上的纽扣,双手敞开, 表情坦荡,外套就这么从身上滑了下来,露出里面的马甲。 为了警察的形象, 苏格兰场没有在制服上偷工减料,每一件衣服都是裁缝上门测量数据, 就连这件马甲也不例外。 因此,黑色的马甲清晰地勾勒出腰部线条,形成极具冲击力的倒三角身形。最上方的纽扣被胸膛撑得紧绷, 在中间形成细小的放射状褶皱, 正是因为整洁笔挺的衣服上恰到好处的‘凌乱’吸引了福尔摩斯的一点关注,随后他看见那小块褶皱正随着呼吸而起伏。 可哈利的动作并没有结束。 就像是知道他有些在意那几条褶皱一般,对方修长的手指灵活翻转, 马甲上的几枚纽扣也重新获得自由,紧接着,马甲也轻巧地落到扶手椅背上。 福尔摩斯突然有种秩序失控的紧张,手心莫名泛起一层湿润,他不知道对方下一刻会做什么。 但他知道,哈利现在上半身只剩下一件白衬衫。 而这件衬衫,福尔摩斯觉得它并不合格。 它甚至没有起到一件衣服最基本的作用—— 遮蔽性。 宽厚饱满的肌肉线条将这件衬衫撑得如山川起伏,他能轻易从中观察到每一寸的走势,明显得就像是艺术学院门口摆放的古希腊人物雕塑,唯一的区别就是,雕塑不会动,而他现在可以顺着胸口衬衣的律动‘看见’哈利的呼吸。 衬衫被仔细地塞进笔挺的长裤,形成带着褶皱的‘完美’梯形,它并非完全贴合腰身,虽然也能大概勾勒出紧实的腰部线条,但说实话,与之前马甲的效果相去甚远。 然而下一秒,福尔摩斯决定收回刚才的评价。 因为哈利弯下腰,他应该是想重新坐下,福尔摩斯判断到。 可这个动作却遮挡了一下旁边的煤油灯。 之所以察觉到这点,并非是想要责怪对方扰乱视野,而是…… 煤油灯的光线强势地穿过衬衫缝隙,温柔又坦率地勾勒出若有似无的腰部线条,那线条就在光影与昏暗交织的地方。 这不符合绅士礼节,福尔摩斯有些僵硬地低下头,不知道是评价哈利脱衣服的动作,还是评价自己仔细观察的行为。 他看见过很多裸露的尸体,在医学院亦或是案发现场。 他也见过哈利赤裸的样子,虽然只有一眼。 但是…… 这次不一样。 这次的哈利没有半点遮掩,在他面前坦率地敞开他的身躯。 只剩下一件衬衫作为阻隔。 原来他们的关系已经可以做到如此亲密。 哈利其实并没有福尔摩斯想象中那般坦荡,他的脚蜷缩着,用力扒着地面,要知道在现在这个年代,脱外套都算是衣冠不整,而他可好,直接在夏洛克面前脱得只剩下衬衫。 夏洛克会怎么看他,会不会觉得他很失礼? 哈利不自觉地偷瞄对方,却没能对上视线,而是一个逐渐泛红的耳垂。 不知道怎么的,哈利也觉得空气灼热起来。 或许,真的是天气变热了吧。 而且,哈利在听到考试系统再次提示时想着,下次查案他要多穿两件。 【考生完成惩罚,考试时间延长1小时30分钟,二次考试提前交卷无现金奖励,但提交失败则惩罚翻倍,请考生抓紧时间。】 多了一个半小时但惩罚翻倍? 哈利的脑袋里完全没有刚才思考的那些东西,全然被案件塞满。 笑话,再脱就是4件,扒光了都不够。 只是还没等他琢磨,福尔摩斯先一步开口,“哈利,你当时是怎么判断出女仆在这附近的?” 他嘴上问着,视线却少见地搁置在文件上,没有看向哈利。 那位警督介绍的很粗糙,没有半点侦查推理的美感,像是枯燥乏味且空洞的材料汇报,适合迈克罗夫特听的那种。 哈利闷着头将自己的推测阐述清楚,也没有抬头看向对方。 他一并问出自己的问题,哪怕夏洛克没到现场,现在得到的所有消息都是靠他们转述,但哈利依旧相信‘小金矿’的实力,“你说布伦顿设置那种机关,怎么就能确认蕾切尔往那边跑呢?” “他无需确认。”福尔摩斯的声音冷淡,却直指答案,“他只需要引导蕾切尔跑到那边就足够了。” 引导? 哈利听见这个词后背的汗毛都竖起了,“可是,”他舔了舔嘴唇,“他们不是未婚夫妻吗,而且还携手寻找这份宝藏。” 为什么这个男人就能如此冷漠地,在完成任务前布下‘陷阱’? “也许你并不清楚马斯格雷夫庄园的历史,”福尔摩斯轻声回答,“雷金纳德的祖先拉尔夫·马斯格雷夫爵士是有名的保皇派,也是查理二世流亡期间的得力干将。” 等等! 哈利的眼睛都要瞪出来了,“查理二世?” 相传查理一世被处死之后,保皇派还在大英帝国活动了一段时间,后来他们选择将珍宝掩埋,流亡海外,等时机合适再重拾往日荣光。 如果这份传言是真的,那岂不是…… 他怔?*? 愣着看向福尔摩斯,也顾不得刚才微妙的情绪。 福尔摩斯的头适时抬起,视线与他相交,微微颔首,“没错,结合着第一段文字,答案显而易见。” 哈利看向那句他刚才没看懂而跳过的话语—— “以前的是谁?” “离开的那位。”① “将来是谁的?” “新来这位的。”① 在哈利的直觉下,这段话他解读了两次。 一个是指国家:以前帝国的王是查理一世,将来该由二世接手。 而另一层意思,就让他的心脏都跟着砰砰狂跳了起来—— 这份宝藏是之前查理一世的,应该归还给查理二世。 这个庄园里,藏着国王的珍宝。 上帝! 他的喉结滚动,吞咽着不存在的口水,像饿狼扑食般扑在文件上。 虽然珍宝肯定不属于他,但是,他至少摸一摸,沾沾财气呢。 那可是国王的财富! 【补考剩余时间:01:17:43】 “哈利,你还要继续听吗?”福尔摩斯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像是晚秋的风清冷地拂过哈利沸腾的大脑。 他刚才问什么来着? 对了,为什么要杀自己的爱人。 他心中已经有了个模糊的猜想,因为钱。 可共同犯罪带来的纽带,往日的情意,就这么不堪一击吗? 而且他还没拿到钱就已经布置了机关,他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他又去了哪里? “我洗耳恭听。”哈利坐直身躯,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好友。 福尔摩斯此时倒是垂落了眼睑,“我敢说这位布伦顿先生可比雷金纳德上数十代人都要聪慧,也更加冷血无情。” “他曾经有一任妻子,却没有好好珍惜,后来凭借自己的才华被雷金纳德的父亲雇佣,在庄园站稳脚跟,一步步爬上管家的位置,并且很快与这个庄园最好看的女士蕾切尔走到一起,他们甚至还订了婚约。然而就在前段时间,他却甩了蕾切尔,虽然说是性格不合,但庄园里所有仆人都在猜测,肯定是布伦顿受够了蕾切尔的脾气。” “没过多久,布伦顿勾搭上猎场看守的女儿珍妮特,但蕾切尔并不死心,她是个典型的威尔士人,冲动易怒,但心地善良,在她的百般纠缠下,布伦顿松口与她重新在一起,据雷金纳德说,两人这段时间还算稳定,但恕我直言,这句话我一个词都不信。” “毕竟我们怎么能奢望开过荤的鬣狗转头吃草呢,它只会用锋利的牙齿划开那位善良女士的皮肤,撕咬她的血肉,榨干她的骨髓,连骨头缝都不放过。” “所以结合着你讲述的蕾切尔的死因时,我有了新的推测,我想当时他一定是带着蕾切尔女士目的,就是去帮忙搬抬宝物,他知道这个捏在手心的猎物肯定对他言听计从。而当确定宝物已经为自己所有之后,他制造出雷金纳德即将追上他们的紧张与压迫氛围,再用甜言蜜语加以哄骗,带着这位女士进行轰轰烈烈地逃亡,一步步将她引入机关之中,毕竟……” 福尔摩斯的嘴唇上扬,带着讥讽,“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哈利的嘴巴张大,为夏洛克凭借只言片语就能做出如此精细的推理,更为他话语中表达的内容。 这几次案件在一步步刷新着他的思想,他突然对卡尔警督曾经说过的,他们是凝视深渊的守门人这句话有了更清晰的认知。② 人原来可以丑陋到这种地步。 可还没等他的思维陷入对人性的怀疑与厌恶,下一秒,他的手腕就被举高。 福尔摩斯已经站了起来,正拽着他的手腕,“不管怎么样,迷雾已经散尽,让我们去会会这个恶魔。” 他干劲十足,像是冉冉升起的太阳。 哈利忍不住扬起嘴角,顺着他的动作起身往外跑。 虽然人性黑暗至此,但人间至真至善也在他身旁。 夏洛克·福尔摩斯。 只要他还在,哈利就觉得,光明从未隐匿,正义不会缺席。 第55章 第 55 章 他到死都没有松手。…… 等哈利顺着福尔摩斯的动作跑出门时, 外面的人还聚在一起听雷金纳德讲述这几天奇怪的经历,以及布伦顿和蕾切尔之间跌宕起伏的纠葛。 当听到门打开的声音时,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到他们身上。 紧接着, 大家诧异的目光配合着适时到来的微风,让哈利猛地发觉不对劲。 他几乎是下意识又拽着福尔摩斯三两步退回门内,‘砰’地关上门。 紧接着, 哈利松开拉着福尔摩斯的手,整个人蹲在地上,就像是上次被夏洛克看到一样,完全不想起身。 哪怕系统提示音在耳边吱哇乱叫。 【补考剩余时间:01:02:57】 爱剩多少剩多少吧,反正没被电死也已经社会死亡了。 他就这样穿着衬衫冲出去了, 还跟夏洛克一起! “好了,先穿上外套。”福尔摩斯的声音染上些许笑意,变得温柔起来,一边说着, 一边将扶手椅上的两件衣服搭在哈利身上。 为了他们能继续查案,他认为还是需要给哈利一个台阶下的。 “不过是思考到身体发热,这很正常哈利。”福尔摩斯想了想, 也跟着矮下腰,安慰要处在同一高度才会更加有效, 这是他从同学那里观察来的,可他本身并没什么机会用到。 实际上,哈利也就短暂的自闭了一会儿, 毕竟虽然嘴上摆烂, 但实际上多拖延一分钟,雷金纳德先生家的财富就有消失的风险,还有那个布伦顿, 也该绳之以法。 时间紧任务重,不由得他任性。 当然,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已经加大分贝报告的考试系统实在是吵闹,连许久不出来的221小助手都拍了拍他的脑袋。 不过就是少穿两件衣服,顶多算是衣冠不整,又没光着出去,倒也不至于这样。 门外,其他人不明所以地面面相觑,在彼此对视间轻咳一声,决定就当做什么也没看见。 只是大家的胸腔莫名其妙出现些震颤,肩膀也不明所以地微微耸动起来。 只有卡尔的目光一直锁定那扇紧闭的房门。 他的‘徒弟’进去也就半小时,出来穿成这么狼狈的样子? 回忆起之前秘密汇报,连厅长都绕过去的研究员案,眼睛微微眯起。 迈克罗夫特知道吗? * 待一切都收拾妥当,哈利和福尔摩斯拿着图纸带领其他人去到标注橡树的位置。 这棵树应该是自雷金纳德的祖先拉尔夫·马斯格雷夫爵士在时就存在了,保守估计得有个800来年的历史,足有二十三英尺粗,被很精细地修剪过。 这是第一个地标。 而那棵榆树虽然前几年被雷劈倒,却还留下一个明显的痕迹,雷金纳德几乎毫不费劲就找到位置, 他甚至能清晰地记住榆树的高度,“六十四英尺。” 在众人的惊诧下,他的双手摊开,“这算是我们家族所有成员从小必算的一道题。” 家族每一个成员都要掌握的题目,每人成年礼时都会背诵的“仪式文件”,可他们偏偏一点困惑和好奇都没有。 哈利看着一直到现在都没反应过来的庄园主,只能在心里感叹一句单纯的人果然会有些好运。就像眼前这位,有机会得到国王的财富。 不过哪怕没有这笔钱雷金纳德也很富裕,哈利不禁有些羡慕。 数据都掌握清楚,那么事情也变得简单了起来,虽然没有榆树,但按比例放大就行了。 哈利配合福尔摩斯找了根笔直的树枝,插在印记的位置。当太阳晒到橡树顶时,他们量好树枝阴影的长度按照树枝长度/树影长度=榆树高度/榆树影长度,进行换算,很快就确定了榆树尖顶本该呆的地方。 而在那里,福尔摩斯发现了一个细小的凹痕,像是用铲子凿出来的。 果然,布伦顿破解了马斯格雷夫仪式’,并且先他们一步通向寻宝之路。 哈利有些紧张,那些宝藏,那个男人,如今会到哪里去,一切都变得未知起来。 【补考剩余时间:00:43:17。】 系统的提示音让哈利迅速清空思维,不论如何,但焦灼的心情也不能拖慢脚步。 他们在指南针的指引下,按照那份文件向北向南规规矩矩地走完,然而终点却是一片年代久远的灰石板路,周围也没留下丁点儿布伦顿的痕迹。 到了这个时候,雷金纳德的记忆力似乎终于接通,他指着踩磨到发亮的灰石板,“在这下面有一个地窖。” 不过那是一个只存在于他小时候的地窖,已经废弃不知道多少年。关于这里唯一且深刻的回忆,就是在4、5岁玩捉迷藏不小心跑到那里,一直到晚上都没被找到,差点把他父母和所有仆人吓得魂飞魄散。 自此之后,地窖被彻底封锁,就连这条路也只让家里负责采买的仆人通车经过,几乎没人再走到这里。 哈利并没有注意到雷金纳德的怀念,他整个心神都被宝藏和布伦顿牵绊住,甚至因为有枪作“护身符”他都敢…… 他抻头瞥了一眼,地窖的入口像是野兽的洞穴,黑沉沉的极具压迫感,似乎能将所有光线全部吞噬。 哈利迅速改变刚才的想法,毫不客气地站到雷斯垂德后面,还在他的侧后方给夏洛克占了个位置,致力于站稳中间的安全地带。让视线骤然开阔,莫名其妙变为第一位的雷斯垂德忍不住朝天翻了个白眼。但他还是努力扛起“哈利的期待”带领大家往里走。 借着拼命发散光亮,却没什么用途等煤油灯,哈利等人踉跄着向前。或许是视觉受到限制,哈利的嗅觉变得更加敏锐起来,起初,他还能问到泥土散发出来的腐坏混合着长久不见阳光而腐烂的青苔味,好似把一把湿漉漉、霉烂的枯草塞进鼻子。 再走近几步,废弃地窖独有的陈腐气息愈发浓烈,那是木头朽烂、砖石被岁月侵蚀后混合的味道,没什么特别…… 等等! 哈利努力吸了一大口,手腕呗夏洛克猛地抓紧,他知道,自己的感觉没有错。 那是一种甜腻与腐臭交织的气息,像坏掉的肉在高温下发酵,令人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可在这种废弃多年的小地窖,怎么会有肉食呢? 即便有,也只能是…… 尸臭! 可要求他绕过雷斯垂德往前冲并不现实,且不说这条小路只能允许一个人通过,更重要的是,哈利不想第一个看到尸体。 万一太恐怖,他再做出什么丢脸行为怎么办。 夏洛克他们都看着呢。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雷斯垂德当仁不让! 乱七八糟的想法在脑袋里迅速转了一圈,哈利的动作却没有任何暂停,几乎是推着雷斯垂德向前冲。 跑到小路尽头,大家终于窥见地窖的“真容”。 那是一个四四方方装着木料的地窖,或许因为年代太过久远,上面的木材已经发霉虫蛀,不再有往昔色泽。哈利发誓他看到了上好的桃花心木,他的心忍不住开始抽抽。 那可都是钱啊! 但没空想这些东西,雷金纳德已经将角落木桶上的大提灯点燃,提灯很新,显然拿来他的另有其人。 在明亮的灯光下,所有人都注意到了最中央的石板,看灰尘分布,之前这块石板上应该还掩饰性地遮盖过一层木料。只是显然,这层伪装被精明的布伦顿撕得干干净净。 除了整齐码在墙上的木料外,还有几块长长短短的木条散落在石板周围。 石板的正中央有一枚已经生锈了的大铁环,铁环上还绑着条黑白的格子围巾,雷金纳德一眼就认出来这条围巾的归属者。 “是布伦顿的!”他大声说道,“还是蕾切尔亲手织好,在订婚日时送他的,我记得很清楚,蕾切尔为了这条围巾,征求了几乎庄园所有人的意见,可说实在的,她的手并不巧,最后还是选择了最简单的花纹、最基础的款式。” 只是…… “那混蛋来这里干什么?” 是的,直到现在为止,这位年轻的庄园主依旧不明白他有着多大的宝藏。 “来一步登天。”哈利忍不住接话。 石板周围有几圈混乱交叠的脚印,可靠近石板开口的地方,却有枚被左右擦过的痕迹。 为什么要擦这个地方? 哈利的眉头皱紧,周围的男女鞋印到处都有,在布满灰尘的地面清晰可见,完全不是擦掉一枚就可以解决的问题。 那为什么要擦,并且还擦的是女士这枚。 在哈利观察着脚印时,福尔摩斯将目光锁定在零散的木条上,这其中,有一块木条被压出深深的印记。 他拾起另几块木条,对着灯光观察。它们的纹路具有相似性,靠近中间的纹理复杂颜色也深一些,两端则是会浅点。 哈利怎么也想不明白那枚鞋印,看着夏洛克在观察木头,他也随手抓了根地上的木棍。 木棍很粗,可形态并不完全笔直,倒像块煎缩了的鱼皮,微微弯曲。 这可不简单。 哈利仔细辨认着手里的木料,这是“铁桦木”顾名思义,硬度极强,密度也大,很难想象有什么能把它给压弯。 不过也有一种可能性,或许当初收集时这块木料就是这样的。 哈利的大脑刚反应出这个结论,就在下一秒被自己狠狠否决。 马斯格雷夫庄园那是普通的贵族庄园吗? 他们祖先可是跟着查理一世,查理二世干活的,铁桦木虽然难得,但到了他们这种位置,也不至于搜集这么一块弯曲的铁桦木吧。 而且…… 哈利看向地上的脚印,嘴唇紧抿。 “嘿兄弟,你俩愣着干什么呢?快来帮忙抬石板啊,不是要找布伦顿消失的线索吗?”雷斯垂德的声音几乎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哈利回头时,能看到他用力到泛白的手指,涨红的脸庞和脖子上暴起的青筋。 雷斯垂德是真的很努力想把石板抬起来。 “不用找了。” “答案很明显。” 哈利和福尔摩斯几乎同时开口。 两人偏过头,不约而同地勾起唇角,为时不时出现的默契以及…… 殊途同归的结果。 “毫无疑问,”福尔摩斯开口,但说了一半,眉梢却朝哈利轻轻抬了一下。 完全不用想就知道好友的意思,哈利接过话头,“布伦顿就在下面。” 伴随着话音落地,石板呗彻底拉开,尸体的腐臭味瞬间弥漫到整个地窖。 只需向下探一眼,就能与两颗浑浊的灰棕色玻璃珠对上,那双眼睛几乎要挣脱眼眶的束缚,整张脸扭曲又狰狞,带着宛如恶鬼般的怨毒和不甘。 是布伦顿。 他的左手抱着一个黄铜箱子,到死都没有松开。 第56章 第 56 章 她决定亲手将爱人“埋葬…… 眼前的场景让未曾经历过这种状况的雷金纳德倒抽一口冷气, 哪怕在提灯的映衬下都没给他的脸色增添半分‘人气’,哈利甚至觉得对方随时都能晕过去,就像是他曾经一样。 不过这具尸体可比他当初要友好得多, 起码没被切开。 当发现尸体的样子比自己想象中要容易接受时,哈利终于下定决心凑近一些,主要是考试时间也不允许他离得太远。 【补考剩余时间:00:31:56】 他从口袋里拿出常备的手套, 在其他人将尸体抬出地窖之后抓紧探查。 伦敦的早春并不温暖,加上又身处地底的废旧地窖,尸僵还没有缓解。哪怕被抬到外面,四肢也依旧维持着不自然地蜷缩状态。右侧的肩膀头凹陷了一块下去,哈利的手指略微抻了些失去纽扣的领口, 能看到大片淤青。颈部也带着抓挠过的痕迹,从密集程度以及手指的间隔大小来看,应该是本人挠的。 他的两只手指甲全部断裂,指尖也是血痂叠着血痂, 露出红白相间的软肉,灰黑色的泥土与灰尘像是黑色的寄生虫一般深深扎根于血肉中。 他的面部肿胀青紫,眼球极尽突出, 此时的哈利已经能做到,虽然上半身还是隔了很远, 但食指和拇指灵活地扒开眼睑,果然,结膜有大量出血点, 甚至形成一片, 但嘴唇意外地没有出现青紫,哈利用手套轻轻摸了点边缘,是晕开的玫红色, 他不可能涂口红,那只能说,在死前他还在和人接吻。 哪怕已经从地窖出来,布伦顿的头颅依旧高高昂起,方向对准门板,永远定格成生前恐惧又惊慌的模样,他应该没想到石板会落下。 在哈利检查尸体的时候,福尔摩斯已经灵活地跳入地窖,面不改色地掠过里面墙壁上、石板上的道道血痕,捡起刚才搬动尸体时掉落下来的古老黄铜钥匙。 无论是材质还是花纹,钥匙与箱子配套无疑。 福尔摩斯拿起钥匙,走到哈利身侧,打开了他至死都未曾松开的箱子。 哈利也忍不住探头过去,虽然他为自己模拟出的布伦顿死亡全过程而叹息低落,但这并不妨碍他想要看一眼‘查理二世’的珍宝并沾沾喜气。 箱子里有一大把硬币,一个已经生锈的、被布伦顿扭掰过看不出原样的旧金属,以及几块水晶。 哈利不懂硬币的值钱程度,看不明白那块双环形旧金属是什么,但是这几块水晶他还是可以摸几下的。 当白手套触碰到水晶的时刻,指腹的位置立刻染上大块的灰尘,而水晶却变得闪闪发光了起来。 是哈利从未见过的漂亮水晶。 所以那块金属也肯定有更独特的价值,毕竟它值得和如此耀眼的水晶放置在一起。 “上帝。”福尔摩斯拿着金属,起先也在细细研究,可当他看见哈利擦干净一小块的水晶时,不禁瞪大了眼睛。 “我的哈利。”福尔摩斯一直记得哈利对财富的渴求,也曾经在书信中听到对方‘奇妙’的说法:沾一沾宝物,自己的财运也会变好。 他这么想着,将手里的金属郑重放在哈利手心,“不管你祈求财富亦或是权柄,哈利,这绝对是一辈子都难得的机遇。” 所以,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虽然不明白夏洛克为什么如此严肃谨慎,但哈利还是将它从上到下、从左到右地摸索了一遍,直到把白手套彻底摸成黑手套。 这手套肯定是洗不干净得丢了。 希望苏格兰场关于手套的补助再高一点。 摩挲完,哈利一边将金属递给庄园本来的主人,一边开口询问道:“夏洛克,这到底是什么宝物?” “是查理二世的王冠。”除了刚才震惊的一下外,福尔摩斯的声音又重新归于冷淡。 可不冷静的变成了哈利。 “什么?”他几乎喊出声来,甚至有点想缩回手,但理智和教养告诉他不行。 就连接过金属,不,王冠的雷金纳德也差点失手将东西扔到地上,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家里竟然会藏着如此秘密。 福尔摩斯有些好笑地看向哈利,他能看出来,对方在纠结这双手套要不要丢,“你可以再拿双新手套重新摸一遍,我想雷金纳德不会介意。” 雷金纳德当然不介意,他只是全然好奇,“福尔摩斯,为什么你能确定这是‘查理二世’的王冠?” “这个答案简单到近乎幼稚,那就是我看到了哈利手中的‘沐光蔷薇’,它太有特色,玫瑰粉色的水晶内部藏着若隐若现的浅金色纹路,就像是清晨阳光撒在蔷薇花瓣上,没有任何一个宝石能冒充它,而它只会存在于一个地方——查理二世的王冠最中央。”① “现在,‘蔷薇’有了,王冠还会远吗?” 哈利猛地低头看向自己手里还没送出去的水晶。 感觉它越发好看了。 不过…… “你快收好。”哈利赶紧将水晶踹到雷金纳德怀里,这要是万一丢了,他长一百张嘴都不够解释的。 而如果亿万分之一的概率在他手上碎了,他得从侏罗纪一直打工到二十一世纪。 哈利朴素的金钱观从未受到如此大的冲击,这让他突然意识到,他似乎可以有些钱,但不能有太多钱,不然晚上睡觉都睡不好,只要想到那个水晶在家里的某处,换做是他一天能巡逻一百八十遍。 也就雷金纳德先生能如此淡定吧。 【补考剩余时间:00:16:01】 不对,现在想的不该是什么蔷薇、王冠,他最该解决的是不能再脱衣服了。 在哈利为题目抓耳挠腮时,雷金纳德有些哭笑不得地收好东西,可他还有很多问题,这些宝藏只是很小的一部分。 “我不明白先生们,布伦顿是怎么死的,他不是跟蕾切尔一起来的吗,为什么蕾切尔会丧命与河流,而布伦顿却埋葬在这里?” “如果你要问他的死亡方式,那很简单,是窒息而亡。”福尔摩斯闻言偏头,眼神空濛地搭在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的哈利,他似乎也没在看对方,只是像鸟儿停歇脚步一样,随便将视线停留。 谜底已经揭晓,剩下的解释部分向来不在他的兴趣范围内,也就冷淡地说明,“虽然我们像蛮横的野牛般肆意破坏小路的痕迹,但幸好蕾切尔女士的鞋码与我们相差甚远,从地面灰尘凝聚成的痕迹不难发现,来的时候布伦顿和蕾切尔一起,可走的时候只有蕾切尔女士自己,并且如果你仔细看这个位置。” 福尔摩斯修长的手指伸向哈利之前纠结过的地方,那抹被擦拭的痕迹。 “是蕾切尔女士的鞋底与地面摩擦形成的纹路,如果再加上它旁边那个地面交叠数层的纹路,不难得出结论。” “是什么?”雷金纳德好奇地追问道。 “是女士在跺脚。”哈利的视线不经意间与福尔摩斯对视,以为对方是跟往常一样在考验他,接过话头,“你也说过她是个善良的好姑娘,这样一位女士因为‘爱情’被拉过来做这种勾当,她的心里怎么可能平静如湖泊,必定是波涛汹涌,可心爱的人又在里面,她不能离开,所以焦灼迟疑让她原地不停地踏步,当然还有其他原因也使她焦灼。” 哈利说着,看向铁环上的围巾。 再次检查时,他在拉环缠着的黑白围巾上看到一抹大红色,晕开的方向竖着向下。 哈利在脑海中模拟红色的位置,大概在围巾正中央,按照他们平时出门普遍在脖子上绕两圈的系法,那抹颜色正好该在下巴的位置,他推测大概是这位布伦顿先生‘偷吃’了哪位女士的口红,急切地将嘴巴埋进围巾时粘上的。 而那位女士定然不是蕾切尔。 口红的颜色就不一样,而且如果是这位女士,他作为对方的未婚夫,大可以坦率地表露出来。 说来也巧,要算作平时,这抹红色不会被发现,因为面积并不大,而且是贴近脖子的地方,露不出来。 可当蕾切尔一个人在上面,除了等待什么也做不了时,她或许会找点什么东西分散注意力。 还有什么东西比爱人贴身佩戴,她亲手织下的围巾更方便的吗,尤其是其他人都知道她手艺一般,她会不会为了爱人想再精进一下? 可满腔的情意,在看到那抹红色,在想起爱人之前的背叛时,还会存在吗? 当她突然意识到,原本高大英俊的男人,在那个狭小的空间里也如此卑微匍匐,当她发现自己在那一刻可以轻易决定男人的生死时,她会怎么做? 尤其是之前雷金纳德先生就介绍过,蕾切尔有着威尔士人的性格,容易激动。 当然,这一切都只是哈利的推测,他也无从考证真实性,但事实就是…… 哈利看向那块微微弯折的铁桦木条,从长度来看,估计这就是当时支撑着石板没有落下的‘英雄’。 而它在奋力支撑时,旁边的女士似乎看不过眼它的境遇,伸出鞋子从地面斜踢一脚,本就勉强的支撑瞬间消弭无踪,伴随着‘砰’地闷声,木条的使命结束了,只剩下地上的划痕似乎能见证当时一切。 石板落下之后,她拼命地往外跑,留下一串凌乱的脚印,身后响起闷闷的、不甚清晰的咒骂、祈求、哀嚎,还有肩膀用力撞击石板的声音,可她都强迫自己当做没看见,带着亲手将爱人‘埋葬’的恐惧,逃出这个可怕的‘地狱’。 可是…… 哈利还有问题没想明白。 为什么蕾切尔要选择从那里逃离? 为什么蕾切尔能切实地踩中陷阱? 第57章 第 57 章 如果爱情是…… 但这都是可以押后再提的问题, 因为哈利听到了考试系统的提醒音。 【距离补考结束还剩最后5分钟。】 他立刻眼疾手快地按下交卷。 事实上,前面的基础题直接按照之前的思路答也没问题,至于后面的附加题, 哈利更是自认已经梳理了个七七八八。 第一题,布伦顿与蕾切尔共同消失,是因为布伦顿要去挖宝藏, 但是他又觉得自己一个人可能力量不足,于是拉着蕾切尔一起。然而讽刺的是,他选择蕾切尔就是看中了对方的‘单纯’容易相信他,以及绝对不会背叛他,可正是这个‘深思熟虑’的合作对象最后杀死了他。 第二题, 布伦顿的去向当然是地窖,他去往地窖也埋葬在地窖。 第三题和第四题哈利都迅速回答完,文件的问题隐含着曾经查理二世的秘宝,只可惜不知道是中间哪一环传递失误, 又或者是这位马斯格雷夫爵士在流亡海外时客死他乡,使得珍宝直至今日才重见光明。 上下随意扫视两眼,走个检查试卷的流程, 哈利果断地点了提交,紧接着, 美妙的声音响起—— 【考生在探案过程中智勇双全,考试得分107,触发考-试-答-案高级版——案件回溯】 差一分就能再获得一个称号了。 哈利有点可惜, 但只是一点点。 毕竟上一个称号除了想骗他花钱外, 其他作用暂时没发现。 他明明和夏洛克足够亲密,但却触发不了称号的功能,这让哈利不禁怀疑是不是称号本身就不太靠谱。 只能说系统的便宜真的很不好占。 随着他纷飞的思绪, 哈利又感受到了熟悉的‘眼前一黑’。 哈利熟练地按下快进按钮,声音叽叽咕咕地在耳边勉强分辨,这个爱情故事的男女主人公都已经直接或间接地死在对方手里,所以他并不想过多参与这两人的爱恨情仇,那只会让他心情低落。 他更好奇的是,蕾切尔为什么会往那边跑。 直到—— “你说,你会带我去到哪里?”蕾切尔的声音沙哑含糊,还带着一股水汽。 哈利看着画面赶紧低下头,虽然只是亲吻,但如此近距离观看,还是觉得有点尴尬。 “宝贝,只要有了钱,我们可以去任何地方,今晚过后,一切都会尘埃落定,我已经在我们订婚的地方提前停了艘小船,到时候我们带着宝物彻底远走高飞,从此过上像雷金纳德一样的富贵生活,你说呢。” 男人环抱着女人,嘴唇四下游走,最后一枚吻痕,落在哈利曾经检查过的,尸体后背的淤青上。 紧接着画面迅速划过那个刺激又恐怖的夜晚。 蕾切尔与布伦顿都不是雷斯垂德他们这样经过训练的人,他们的力气只能勉强将石板撬开一点,布伦顿聪明的脑袋在这时派上用场,他一边拼命向上抬,一边指挥着蕾切尔在空隙处塞木料向上顶,就这样一点点把石板撑起来。哈利能清晰地看到最上面的木条被石板压出无比清晰的凹痕,而垫在下面的几块纹路似乎都被压平压实了些,足以想见石板的重量①。 最后为了进出方便,布伦顿精心挑选了最坚硬的铁桦木,斜着撑起石板,撤掉其他的木料,独自钻了下去,他一定要当那个最先接触宝藏的人。 “宝贝,千万帮我看好这块木条,万一发现它被压弯可一定要更换旁边那块儿,我的性命、我们的未来就交托在你手上了,你知道的,我永远相信你,就像信任我自己一般。” 蕾切尔似乎被他的信任所感动,拼命点头,发誓绝不会让爱人受到一点伤害。 但外面的环境实在污浊,背叛马斯格雷夫家族的恐惧让蕾切尔焦躁不安,她又害怕自己走来走去会分散注意,一旦没及时拉住弯折的木条就全完了。所以只能咬着牙,一边不停地抠手上的倒刺,一边在原地动来动去,地上的灰尘很快就被她鞋底的纹路铺面,形成一幅杂乱的简笔画。 她实在是受不了这种“无期限”的等待,嘴巴也像是止不住的破旧水龙头,时不时漏出点话。 “你说,我们?*? 未来去哪里生活?” “当然是听你的宝贝,不过我事先声明,我真是受够了大英帝国的阴雨绵绵,所以亲爱的我希望你能找个阳光明媚的地方。” “哦,让我想想。” 也就不到2,3分钟,她又开始“漏下新的水珠”。 “那你说我们未来生几个孩子比较好?” “这还是得由你决定啊宝贝,生育的是你不是我,如果实在太疼咱就不生了,两个人过日子也挺好不是吗?” “好像也是。” “你什么时候才能上来?” “还得几分钟宝贝,到时候我给你看全世界最美的珠宝,你一定喜欢。它就像你的脸颊一般柔软迷人。” “你总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话哄我开心。” “向上帝发誓,我说得一切都是真的。” 这样的对话反反复复,蕾切尔几乎没什么逻辑可言,语气也带着稚嫩的笨拙感,可布伦顿总能给出令人愉悦的回应。 哈利甚至开始感慨这男人的花言巧语确实有些虚伪的“贴心”,似乎蕾切尔和珍妮特喜欢他也不是毫无道理。 但不知道是谈话谈得太多,还是布伦顿掰王冠上的水晶掰得太专注,他们之间的对话终于出现了裂痕。 “希望我们今年圣诞可以住上暖烘烘的大房子。” “这当然没有问题,不过对我来说今年的圣诞已经足够温暖,因为你给我送了最美好的礼物,你知道的,我母亲走后我就再也没接过这么贴心的礼物宝贝,我永远爱你。” “哦,当然,我也是。” 蕾切尔的脸涨红,不管听了多少遍,她总是会在一声声爱语中手足无措。 但哈利猛地意识到,灾难要来了。 爱情是叹息吹起的一阵烟; 恋人的眼中有它净化了的火星。可当人发觉它的虚假时,点点火星将成为滔天怒焰,往日的眼泪会尽数化为毒液,誓要与对方不死不休。② 果然,当围巾中间隐藏着的口红印记被察觉时,蕾切尔眼中的柔软灰飞烟灭,她的表情变了数变,最后垫着脚尖从翘高的石板后面抻头,眼睑微微垂落,面无表情地看向地窖。 这个角度,是哈利在案件回溯中第一次看到。 没有之前仰视时的崇拜和爱慕,反而带着“上位者”的冷淡与高傲,就像路人在看一只忙碌的蚂蚁。 不,路人不会注意到蚂蚁,那表情更像是一些儿童在水淹蚂蚁洞之前的模样。 是对“异类”的不在意以及…… 手握对方生死的傲慢。 她的脸上突然扬起幼童般纯稚的笑容,像是恶作剧一般,轻轻喊了一声,“布伦顿,看你身后。” 她吸引了布伦顿的注意,当对方转头的一刹那,用尽全身力气踹飞了木条,将对方的惊恐和绝望通通关在地窖中。 伴随着她的飞奔,哈利也同步听到身后闷闷的撞击声与哀嚎声,他甚至还隐约听见“刺啦刺啦”指甲摩擦石板的声音,地窖中的布伦顿真的是想尽办法逃离,只可惜,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不会有半点希望。 可逃离之后,蕾切尔却在门口顿住了,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马斯格雷夫庄园吗? 当然不行,现在庄园里的人肯定都发现了他们的消失,她再回去必然会被追问。 但不回去又能往哪走呢? 地下似乎还能听到若有似无的哭嚎,像是恶鬼要把她拖拽下去,蕾切尔只能踉跄着凭借直觉往前跑。 不知道是为了最后看一眼他们订婚的地方,还是想起来了布伦顿的安排,总之,她最后的方向是那片黑刺李丛。 可她不知道,那里早就布下杀机,她刚跑到他们订婚不远的位置,就被什么东西绊到,踉跄着向前冲了几步,而她身后,一道破风声骤然撕裂寂静,一支利箭裹挟着森冷杀意袭来。 她就像一只误入猎场的野兔,连一丝挣扎的力气都挤不出来。利箭裹挟着劲风,擦过她的耳畔,滚烫的鲜血几乎下一刻就流到脖颈。她不受控制地发出一声惨叫,身体本能地朝旁侧倒去,踉跄着跌出黑刺李丛,脚下一滑,整个人顺着湿滑泥泞的河岸栽了下去。 泥土混合着腐叶的气息扑面而来,她胡乱地挥舞着手,想要抓住什么稳住身形,可指尖只触碰到冰冷却柔软的水草。 她的视线慌乱的环顾,直到最后一刻,也没找到那艘木船。渐渐的,挣扎的动作消失,她的脸庞永远保留着那股恐惧和绝望。 晨光一丝一缕地穿透阴云,撒在尸体上。 天亮了。 案件回溯的画面贴心地定格在温暖的阳光上,可哈利却长久无法回神。 为他看过的这对未婚夫妻。 他们在无限的亲昵中踏上犯罪道路,她在富贵唾手可得时埋葬恋人,而他更是将两人的订婚地点定为恋人的坟墓。 如果爱情是…… “哈利?”眼前有黑影飞速扫过,哈利的视线几乎本能地追逐过去,看见了他的好友,夏洛克·福尔摩斯。 他的身影在煤油灯前面,被暖黄的灯光描了个金边,就连冷淡的声音也似乎柔软起来。 “我的老伙计,走啊,还愣着干什么,布朗警官他们在黑刺李丛上游发现了木船。”对方一边说着,一边习惯性朝他伸出手。 一股暖意从交握的地方传到四肢,轻易驱散刚才挥之不去的阴冷。 管它什么爱情恋情,哈利想着。 反正他和夏洛克之间的情意没问题就好。 第58章 第 58 章 这就是他们对那人的称呼…… 他们几乎在黑刺李丛的尽头找到了停靠着的木船, 那个位置与布伦顿跟蕾切尔约定好的地方还有近乎1英里,这个距离,任凭蕾切尔把头抻到掉下来也不可能找到。 布伦顿自始至终就没打算带上这个“累赘”, 哈利想着。 很显然,福尔摩斯跟他有同样的想法。 谜题已经尽数解开,查理二世的王冠也算是为这场悲剧的爱情故事染上些奇妙的色彩, 哈利郑重地重新带手套摸索了一遍,才小心翼翼地还给雷金纳德。 他们本来是要回苏格兰场整理材料的。 但布朗警官出乎意料地扛起责任来,一力担下包括案件汇总以及向上级部门,对,还是他们的陈述说明, 反而就让哈利等人有了些清闲。 当然,在哈利和福尔摩斯上马车之前,卡尔警督一如既往地把他叫到旁边,用冷淡的灰蓝色眼眸扫视他, 给予充分的压力,“哈利·查德威克警官,我不希望哪天在街头小报上看到苏格兰场警官豪放脱衣, 现场众人尖叫阵阵之类的报道,我想你该懂我的意思。” “我懂, 对不起警督。”哈利摸索着鼻梁,为自己的衣冠不整低下头。 “另外,站在上司的立场, ”卡尔的嗓音低沉严肃, “如果你想在苏格兰场有更大作为,那么就要意识到,规矩, 是束缚自由的框架,但也是向上攀爬的阶梯。” 无论是思路上头就脱衣服,亦或者是…… 卡尔想到什么,眸色暗了些,像阴沉的天空。 他不希望哈利因为一时的越轨失去更光明的前途。 但是…… “站在个人的立场上,”卡尔迈开脚步,在与哈利擦肩而过时,声音清浅到让哈利甚至有种对方很温柔的幻觉,“人人生而自由。” 哈利不太懂卡尔的话,但潜意识有些慰藉,可他却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忧愁才需要这般宽慰。 不过…… 没关系,哈利扬起笑脸,冲朝他走来的好友招手,“夏洛克,走,我们去跟房东聊聊。” 过了半年时间,那个房东似乎已经忘了跟他的“友好相处”,又开始提出一些无理非分的要求。 “没关系。”福尔摩斯摆摆手,在这方面表现得出奇平淡,“我最近在寻找新屋。” “在哪?”哈利有些好奇地问道。 要知道,蒙塔格街可是他好友精挑细选的位置,就为了便于隐匿在博物馆的阅览室中,无人打扰地尽情汲取知识。 不过想来也是,夏洛克前段时间已经比他们苏格兰场都要忙了,估计不怎么需要隐蔽的蒙塔格街小屋了吧。 哈利自己将自己说服,心里却带着点惋惜,虽然他并没去过对方家里几次,但一起租房子的经历,也算是值得珍惜的回忆。 “现在还没确定好,”福尔摩斯并没有说清位置,转而谈及另一件事,“而且要想租那个地方,我可能需要找人平摊费用。” 合租? 哈利的眉头一拧,他的好友光是资料盒就能装满大半个书柜,再加上零零散散的材料文件、书籍报刊……这些东西对方向来是不喜欢任何人碰的,可如果合租,就必须要经历空间被挤占的‘憋屈’,从此温馨的家有一半空间都是公共空间,而且…… 他并不想在好友家碰到别的什么人。 哈利在心里给出合理的解释,毕竟他们谈论的都是比较机密的问题,如果在家里也得躲藏着说的话,这很奇怪。 “究竟是什么豪华的地方,还得需要平摊房租。”哈利忍不住小声嘟囔道。 “确实。”福尔摩斯跟着重复一遍,意思却并不相同,“豪华的地方值得高昂的房租。” 这句话让哈利嘴唇紧抿,他刚才其实想问一句,既然都要搬家了,要不要尝试着租他的房子,反正他家楼上楼下都还有好几间空房,甚至他隔壁的卧室就连通书房,从起床到思考可以很顺滑的连接起来,而且他也不是多爱看书的人,书房里有大片空间留给夏洛克,他这个房东对租户小金矿并没有要求,只要对方能给他提供些帮助。 他们可以一起薅系统的羊毛当房租,没有任何问题。 但话到嘴边时,大脑却尖叫着让他吞回去。 夏洛克对‘新房’的期待更是让他知道,不邀请这件事是对的。 距离才能产生美,多少朋友在一起住了之后都会有误解…… 哈利在心中拼命找着借口,可还是改变不了憋闷的事实。 这种憋闷,一直持续到跟着对方上马车。 两个人重新聊到案件,他们已经习惯了在破解谜题后进行些简短的探讨,而这次和上次一样,还是爱情。 “只能说,今天这桩案件,无疑是我先前论断的有力证明。”福尔摩斯的眼神锐利,语气笃定,“爱情与智慧,二者不可兼得。①这件早就被人们熟知的事情,却总有人想试探。事实上,不管是谁,一旦被爱情这张网给捕捉,判断力就会如流沙般溃散。” “我不这么认为,夏洛克。”也不知道是不是受到刚才憋闷的影响,哈利头一次没有完全顺从好友的发言,而是拼命转动脑袋,试图反驳,“这个案件更多在反应忠诚的可贵,事实上,如果布伦顿忠诚于他的雇主,他不会做出这种事情,当他忠诚于伴侣时,蕾切尔也不可能选择杀了他,他的一切灾祸源于贪婪和背叛,而非爱情。” 福尔摩斯有些惊讶地抬头,他本以为哈利会跟他有近乎相同的看法,毕竟他们上一次的讨论是那样的顺利。 可是,对方这次的想法似乎过于理想化了。 “我们暂且放下这次的案件不谈,对于布伦顿我与你观点相同,确实,他的不忠使得大难临头。” 福尔摩斯斟酌着语气,“但哈利,仔细想想,关于忠诚,你要如何做出界定?诚然,都说爱情的火焰需要不断添加忠诚的干柴②,可什么是忠诚,坦白多少算是忠诚,真的有人能毫无遮蔽的坦诚相待吗?我认为很难,况且哈利,人性的卑劣就在于,永不满足,一次无遮蔽的坦率可能会导致对方无休止的窥探,今天我可能会满足于你告诉我你去了苏格兰场,明天我就想知道你在苏格兰场都做了什么,午饭吃的什么,无穷无尽。” “所以这团火焰时常燃尽理智,人就如同失去枷锁的野兽,在冲动与歇斯底里中横冲直撞,酿造一幕又一幕悲剧。” “妄图凌驾于爱情之上的人,往往会被‘反抗’的力量无情碾碎,而匍匐于爱情脚下的人,也难免在爱欲的泥沼中患得患失,无法自拔。‘爱情’扫过的地方,没有赢家。” 福尔摩斯最后总结道。 “在你眼中,爱情好像吸血的水蛭,”哈利有些震惊,他以为好友只是嫌这份情感多余,不想却有更深层的定义。 而这份定义,哈利很难认可,“爱情更多时候却表示着家与关怀,诚然你说的事情会存在其中,但恋人之间的相处不该叫做窥探,我更愿意称为试探,试探着彼此的包容和底线,在一份份试探与磨合中抓紧彼此的手指,从曾经不经意间的指尖轻触到后来自然而然的十指相扣。起初,双方都需要细细询问、耐心琢磨,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发展为信任、依赖和爱护,哪怕对方为了添加‘生活意趣’或者其他原因,进行无伤大雅的隐瞒,却依旧掩盖不住那人是你的盔甲,是你的堡垒,是你在惊涛骇浪里漂泊时的港湾,是你疲惫灵魂得以栖息的暖巢,况且……” 哈利的肚子里没有那么多墨水支撑着他进行诗意繁复的描述,他只能从很现实的层面阐述,“如果有人,能与你同频共振,与你携手并进,能想你所想,忧你所忧,而且做饭也不错,会帮你记住文件在哪的话,也不错吧。” 哈利也不知道福尔摩斯被他的哪句话说服,总之,他看着对方很迟疑也很缓慢的,点了点头,“或许,确实如此。” 原来他也可以说服好友! 一种莫名其妙的成就感瞬间冲刷掉之前的点点憋闷。 福尔摩斯似乎从点头之后就一直在思考些什么,哈利没有打扰,选择在晃晃悠悠的马车上查看自己的信息。 【考生姓名:哈利·查德威克】 【考生等级:3级。】 【经验值:1(距离下一级还差95)】 【当前资产:26镑1先令】 3级了,果然中级考试一次经验值能涨很多,虽然没有上次高,但他这次补考了,按照系统的性格,克扣点很正常。哈利一直记得3级就能开放系统商店,他刚想趁夏洛克不注意偷偷瞄一眼,却在抬头观察对方时与那双深蓝的眼眸对上。 在昏暗的煤油灯下,夏洛克眼眸的颜色也泛起浅浅的灰,让哈利想起一个人—— 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 一想到他,那种油然而生的压迫感又从心头涌上来,可紧接着,还有一丝丝好奇。 关于爱德华·福特。 他不知道能不能问,更不清楚夏洛克知道多少。 但因为是夏洛克,所以开口询问也没关系。 “你哥哥有没有谈起过那个人?”在马车上,哈利非常谨慎地凑得很近,声音压到最低,甚至到最后名字都没说出来,而是抓过好友的手,写在他手心。 异样的触感让夏洛克忍不住手指微动,可他很快就看清内容,也几乎贴在旁边人耳畔回答,“确实有些事。” 哈利的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他也顾不得耳垂传来的灼热感,不停地眨着眼睛,拼命传达他也想知道的信号。 福尔摩斯本来严肃的脸庞也撑不下去了,他唇角勾起,抓住对方的手如法炮制。 只有在这时,哈利才知道,原来在掌心写字这么痒,而且,特别难辨认,就像在进行一场默契检验。 很明显,这关到他了。 “p·r·o·……fessor?”哈利用力辨认出每个字母,再在心里重组。 教授。 “这就是他们对那人的称呼。” 第59章 第 59 章 夏洛克信任他,可………… “只有这个, 连他叫什么名字都没能问出来吗?”哈利又侧着身贴在福尔摩斯耳边,生怕别人听见他们的交谈。 他对大福尔摩斯的印象太深刻,以至于觉得对方能将爱德华·福特的上数三代查得明明白白。 不过也有可能、不, 肯定是福特的原因。 一定是他知道的太少了。 直觉和经历都告诉哈利,大福尔摩斯的能力不容置疑。 恰在此时,马车猛地一颠, 大概是碾过了一颗凸起的石子,整个车厢剧烈摇晃起来。哈利一个不稳,身体来不及转动,就维持着原姿势向旁边倾斜,而他的嘴唇, 就这样毫无预兆地轻轻贴上了福尔摩斯的耳侧。 那一瞬间,对于马车上的两个人来说,时间仿若凝固。 福尔摩斯能通过耳朵回忆起哈利这一天都没怎么喝水,因为对方干涩的嘴唇带着微微起皮的粗糙, 挂蹭到耳廓时会产生一种近乎刚才手心写字般的酥痒,紧接着,温热且潮湿的气息轻轻喷洒在耳旁, 像是羽毛轻轻扫过,耳侧的酥转化为被热气蒸腾过的麻。 他控制着自己不要抬手去摸, 可呼吸却无法抑制地紊乱起来,在这一瞬间,他甚至有些共情曾经那些在他面前撒谎的人, 原来人在惊慌时真的不能全然兼顾到所有细节。 他也不行。 哪怕思维像电波般发散飘渺, 福尔摩斯此时却一动都没动。 始作俑者的哈利其实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惊住了。 他的眼睛猛地瞪圆,脸上迅速泛起一抹红晕,滚烫的温度从脸颊一直蔓延到耳根。他想要立刻抽离, 甚至羞愧到试图躲到天边去,却又怕动作太大显得自己太过惊慌失措,像是嫌恶对方,而且夏洛克也没有动作,所以他只能先僵硬地从对方耳畔上离开,维持着尴尬的距离。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如同坐火箭般窜上天,但更多的是恐慌,如果夏洛克因此讨厌他…… 但不管怎么说,他得先道歉才行。 努力平复了好一会儿,哈利才结结巴巴地开口:“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窘迫与慌乱。 见福尔摩斯动作,他也迅速退让开,恨不能把马车所有的空间都让给对方,力气大到失去平衡,后背‘砰’地一声砸在马车靠板上。 福尔摩斯被这一声巨响惊到,也顾不得刚才的情况,借此转移话题,“你还好吗?” “没事没事。”哈利同手同脚地坐好。 “这件事,我们回去再说吧,马车终究不方便。”福尔摩斯又补充了一句。 “好的好的。”哈利连忙答应,努力做个带有复读功能的木头人。 车厢内再度陷入沉默,只有马车车轮碾压地面发出的“咕噜咕噜”声。两个人或看向窗外,或研究马车墙板,视线未曾有片刻对上。 * 他们没有去夏洛克的家,毕竟当打算搬家之后,福尔摩斯已经开始着手进行一些整理,远没有哈利的房屋那么整洁又条理。 哈利迈进屋子,脚步匆匆,几乎没有在门厅做过多停留,径直走向厨房,紧接着,厨房里便传出一阵乒乒乓乓的声响。 他自己也不太清楚究竟在忙碌些什么,只是愣愣地在那堆花纹近乎一模一样的茶具前,像是在完成一项极其重要的使命,耗费了三分钟甚至更久的时间,终于挑出一个自认为契合“夏洛克气质”的杯子。 其实他也讲不明白,这所谓的夏洛克气质到底种什么气质,但这丝毫没有阻碍他用杯子泡上一杯红茶。在厨房里磨磨蹭蹭了好一会儿,才端着茶走出去,说道:“喝水喝水。” 福尔摩斯没什么事情可以做,就像之前来的每一次那样,占据了窗边的扶手椅,只是目光时不时地往屋内探去。 他没想到在多次到访哈利家之后,竟又享受到了初次登门时那般的待遇,他轻声说道:“不用这么麻烦。”声音里带着几分许久未用,面对“陌生人”时才有的客套。 可当他的目光触及那个茶杯时,突然觉得这种客套显得格外滑稽。 现在坐着的扶手椅,还是曾经的那把,而这茶杯,也和第一次来时用的一模一样。 他们之间的关系,却因为刚才的接触变得奇妙,既有着陌生的距离感,又存在着熟悉的默契。 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接茶杯,而哈利似乎打算将杯子放在桌上,两人的动作没能协调一致,下一秒,他的指腹便轻轻擦过哈利的指节。 他不禁缓缓抬起眼睑,目光自然而然地向上游移,就这样,与哈利垂下来的视线直直撞在了一起。这是他们自刚才那件事之后,第一次眼神交汇。 哈利似乎没想到会对上视线,有些直愣愣地放下杯子,站在他旁边没有动作。 福尔摩斯的眼睑重新垂落下去,食指在杯沿反复摩挲了一下,“坐吧。” 就仿佛他才是屋里真正的主人。 “哦哦。”哈利闷闷地应了下来,明明在对方扶手椅后面就有沙发,可他偏偏像是没看见,直接将安置在壁炉一侧的实木扶手椅扛了过来,就摆在福尔摩斯旁边。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思绪在彼此气息的碰撞中安稳下来,没有马车上的惊慌,也不像一进门时的躲藏,哈利的思路重新回归正轨。 “你刚才说,有些事儿。”哈利重新复述了一遍,“除了那个‘教授’之外,福特还说了什么?” 福尔摩斯从不怀疑哈利的直觉与敏感,但他没有说话,只是看向对方,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夏洛克的眼神不再是一种飘忽的状态,这冷冷淡淡的目光生不出半点旖旎的情绪,哈利知道对方现在很认真。 可他什么都不说,这是什么意思? 哈利不仅怀疑自己的问题,思维也跟着发散起来。 地点肯定不是问题的根源,刚才那个‘教授’的代号,哪怕在马车上,对方都能直接坦荡地回答,现在却避之不谈,只是看着他。 时间也必然不会影响,他们的探讨从不会被时间左右。 那么,就是人有问题。 要么是夏洛克答应过谁,不能说,要么就是这件事不能说给他。 直觉告诉哈利,或许二者皆有。 可是为什么不能说给他? 哈利在脑子里一步步推演,大福尔摩斯先生明明知道他们是一起探案的,为什么却不让告诉他。 他的身上有什么问题? 不、不对,如果他真的有问题,那等待他的不该是夏洛克半遮半掩的态度,而是一间暗室、一张桌子、一夜逼问。 所以说,夏洛克怀疑的不是他,而是他身后的谁。 哈利联想到爱德华·福特的身份,汗毛陡然立起,他是‘伊甸园’安插在政府部门的间谍,他所能供出来的消息还能是什么? 他们警察队伍里,也有间谍。 他的嘴巴狼狈地张张合合,眼睛带着哀求,他希望夏洛克会满不在乎地告诉他,是他想多了,然而对方没有,不仅如此,还冲他微微颔首。 “就这两件事。”福尔摩斯轻声结束话题。 “你不该告诉我,夏洛克。”哈利的手指用力插在头发里,使劲拉扯,“我不该知道这些。” “我什么都没说。”福尔摩斯抿着茶水,视线在友人身上停留。 “不,你告诉了我一切,夏洛克。”哈利猛烈地摇头,情绪激动,“只要你想,你可以是全世界最好的‘演员’,不可能被我抓到疏漏。”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记忆深处翻出那份仿佛已经遗忘到天际的纸条。 夏洛克信任他,可他却不知道能不能扛起这份信任。 他不敢看那份带着冷淡之下潜藏柔软的眼神,他的秘密似乎不像是之前说得那样无伤大雅。 他甚至害怕会从那双眼睛中映出这具身体未知的曾经。 “放轻松些,哈利。”福尔摩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都带出安抚,“我们之前已经剖析过‘伊甸园’所培养出来之人的特性,他们的思维僵化愚钝,只能按部就班地躲过一轮谈话,缺乏长久隐匿的能力。况且你们每位能入选的成员,都经历了厅长以及各个高级警督的层层考核,即便对方真的能混进来,我敢打赌,至多一两个罢了,而且绝无可能是高级警督,你想想沃特森他们,都是经过战场、军队的洗礼,身经百战,阅历丰富。倘若‘伊甸园’有如此庞大的势力,怎么能将福特那样的人推到高位?现如今,我们前进的每一步都意味着离真相更近一分,这无疑是个好兆头。” 哈利的脑袋低垂,上下点了点,在头发的遮掩下,近乎无声地回应了一句,“好兆头?或许吧。” 他们没再这件事情上做太多深入的交流,就像福尔摩斯经常说得那样,在没有得到实施之前妄下猜测是很可怕的错误,容易将事实扭曲去套用自己的猜测。① 夏洛克短时间似乎没有离开的打算,哈利也并不想催对方离开,事实上,虽然他现在惴惴不安,很想破解那个纸条,但夏洛克带来的安慰感也同样重要。 他只能在屋里巡视,想找点事情分散自己的注意。 可似乎托平时勤劳的‘福’,周围一尘不染,他根本找不到什么活计可干,思考了片刻,见日头落下,哈利才倏地找到个‘完美’的行动,“要不我们去买菜吧。” 买菜、做饭、收拾餐桌、送夏洛克离开,未来的2、3个小时内,他都会忙碌起来。 哈利跟旁边人介绍了一个已经脱离西区范围的市场,“这个时间段刚刚好。”就是有点远,得坐马车。 福尔摩斯对买菜做饭这类琐事向来没什么兴趣,不过出于习惯,他会时不时观察当下的果蔬价格,毕竟在进行伪装时,这些生活细节才是重中之重,稍有差池就会露出马脚。像一枚鸡蛋价格的细微涨幅,本是件枯燥乏味的事情,可当哈利兴致盎然地比划时,竟也能多些趣味。 福尔摩斯的嘴角微微上扬,他自然不会反驳哈利的‘安排’。 然而…… 两个人刚下马车,不远处就传来“轰”地一声,瞬间打破热闹温馨的气氛,紧接着,压缩膨胀的气浪瞬间席卷一切。 哈利的直觉第一时间告诉他要躲开,可他近乎本能地伸出手,一把拽着夏洛克向前扑倒,他的身体像是护盾一样,紧紧遮住福尔摩斯的后背,紧绷的肌肉妄图阻隔随时可能再次爆发的气浪以及飞溅的碎片。 他甚至连害怕的情绪都没升腾起来,就先这么做了。 直到烟尘渐渐飞舞飘散,灼热的气浪也消弭无踪,哈利才敢直起身,抬手拉起旁边的夏洛克。 两人的头发凌乱不堪,衣服上满是灰尘,一切的一切都昭示着刚才不是错觉。哈利不住地喘着粗气,过了好一会儿,混乱的大脑才重新开始运转,向他传递信号—— 就在刚刚,他们经历了一场爆炸。 第60章 第 60 章 我叫约翰·H·华生…… 虽然心里一万次预警, 或许这场爆炸还有后续,但作为警察,他责无旁贷。 哈利不停地给自己暗示, 一咬牙也往前跑了过去。 至于为什么是也,因为夏洛克已经冲了上去,而他现在主要是得把夏洛克往后拉远一点, 保护好周围群众,当下的场面根本就没办法介入。 爆炸的地点是一辆马车,最前面拉车的两匹夏尔马惊恐地来回撩蹄子,在哈利眼中甚至觉得比爆炸还要恐怖,那辆马车已经变为巨大的火球, 随着马匹的动作进行无差别攻击。 不过好在,连着的缰绳不知道是被火烧断了还是其他原因,与马匹迅速脱节,那两匹马飞快逃窜消失, 只留下越烧越旺的马车。 车夫坐在外面,手指紧紧攥着车把手,哪怕手背上插满车厢爆炸的碎片, 被扎的血肉模糊也没松开,可身体已经被气浪顶到最前面的护栏上, 哈利能明显看到对方手臂中间的脱节,像是骤然被拉长胳膊,只能靠肉勉强维系地浪荡着。后背也流着血, 脑袋斜斜地耷拉在一侧, 脸上布满黑灰,根本看不清样貌,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可是只要有希望, 他们就得把他从火焰中捞下来。 哈利强忍着对烈火的恐惧,跟福尔摩斯一起,抬腿抬胳膊地把人担下来,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动作会不会给那人造成二次伤害,但现在顾不了太多,他甚至能感受到火舌裹挟着热浪几乎擦过他的外套。 只是令他没想到的是,人群中竟然还冲出来一个人,那人穿着笔挺的黑大衣,梳洗整齐,皮鞋也比周围人更亮些。虽然他的腿并不灵敏,走路也有些一瘸一拐①,但也很努力地跟着他们一起搬抬,随着他的动作,一股混合着柑橘的木质香气飘散出来。在对方的带动下,还瑟缩着后退看热闹的其他人也纷纷跑到周围店铺,七手八脚地用各种工具打水灭火?*? 。 “他还有呼吸!”等把车夫搬到安全点的地方,那个帮忙的年轻人像是习惯动作般跪在旁边进行粗糙地检查,他甚至还朝周围呼喊,“有没有干净的布?” 那位青年很熟练地开始包扎伤口,但这远远不够,他抬起头,看向穿警服的哈利,“警官,这个马夫需要立刻送去治疗,”他环顾一圈,火焰并没有完全扑灭,两个已经扭曲的尸体甩在车外,他甚至贴心地补充了一句,“我叫约翰·H·华生,如果你们没有时间,并且能够信任我的话,那我将陪同一起去就近的圣马克医院。” 他说着要找出点什么证明自己的信物,证实自己的真诚可信,为了这位急需救援的病人。 “那您可真是帮了大忙,”福尔摩斯与哈利对视一眼,在对方有些拿不定主意时迅速上前握手,“一位刚从阿富汗战场退役的军医自然是值得我们信任的。” 哈利发现夏洛克的真诚,那说明这位出现得恰到好处的医生确实是位善良好心的绅士,并不是他假想中‘伊甸园’派来的,要趁机将马夫干掉的杀手。 他为自己的多想感到抱歉,连忙补充,“那真是麻烦你了。我会马上发电报到苏格兰场,等你们安顿好之后会有警察来接应,还请将垫付的金额跟他们说明,到时候会有人进行补偿,如果你的腿不舒服的话先回去也没关系,我们之后会去河岸街的圣乔治私人旅馆拜访。” “你们怎么会知道?”华生的嘴巴张大到能塞下鸡蛋,上帝,现在的警察已经厉害到这种程度了? 他这么想着,可心里最挂念的还是那位病人,“两位聪敏的警察先生,若还有些空闲,烦请一定与我联系。能有幸听闻二位的推断,那真是再好不过了,我将不胜感激。” 福尔摩斯闻言忍不住偏头看向旁边的哈利,他们两个人,虽然在长相上没有任何相似之处,但在说话方面,倒是可以一较高下,他有些促狭地想到。 哈利没明白好友的眼神,只是点点头,没再跟华生客气,毕竟他们还有更多事情要忙。 而且…… 【第八场考试——炸弹惊魂】 【考试时间:24小时。】 时间倒是比上次充裕很多,可哈利没有半点掉以轻心,上次的尴尬场面他还历历在目,他可不能再脱衣服了。 虽然开卷附加题可能会坑他,但闭卷只会连基础题都坑他,再加上还有阶段性测验,哈利依旧没有迟疑地选择开卷。 【考试系统第八场考试专用试卷,共×题,满分 120分,请考生根据收集到的线索进行推理,得出答 案,于考试结束前上交试卷。】 一、基础题 1.死者信息。 2.爆炸原因。 3.爆-炸-物。 4.凶手杀机。 5.凶手是谁,并简述行凶过程。 二、附加题 当前不能查看。 车厢内的火已经被扑灭,状况惨不忍睹。原本规整的木质结构被炸得七零八落,右侧车门被炸飞,木板碎片四散飞溅,嵌入周围的墙壁和地面。车窗玻璃完全破碎,化作无数细小的颗粒,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还有些扎在尸体和车夫身上,车厢顶部被气浪掀起,扭曲变形,就连车轴等部件也在经历了爆炸以及火灾后变形断裂,像是被巨人随意扭曲过的橡皮泥模型。 可这些只不过是身外之物。 哈利和福尔摩斯蹲下,鼻子虽然已经有些习惯了这刺鼻的硝烟味和血腥味,但哈利还是忍不住对着面前的两个人紧皱眉头。他们就是这场灾难的罹难者。 虽然尸体已经不成样子,但还是能分清性别,是一男一女。 左边的男士尤其可怖,他的衣物被热浪和冲击力撕成破布,歪歪斜斜挂在身上,布条上还有灼烧后的焦黑,或许炸药点燃的火焰在尸体飞出时的热浪击碎,才形成这种半焦不焦的模样,可这并没有让尸体看着好些。他的左侧尤为可怖,大量玻璃、木板碎片像巫蛊娃娃身上细密的针,将他扎得千疮百孔。他的皮肤被划出道道血口,皮肉翻卷,肌肉组织暴露在外,鲜血汩汩涌出,在身下汇聚成暗红色血泊。 他的左臂以诡异角度弯折,上臂高高鼓起,骨折的骨头顶破肌肉,像是要挣破皮肤钻出来。左大腿一道深长伤口,如煎透爆开的脆皮肠,里面黏连着的筋膜和暗红的肉丝清晰可见,随着微风微微颤动。 当哈利再向上看时,饶是经受过不少案件,也依旧不由地向后仰。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想要马上逃离现场的感觉了。 男士左侧脸颊被严重灼伤,形成一半焦黑如厉鬼,另一半惨白如幽灵的模样。左侧皮肤已经完全碳化五官扭曲,左眼肿成血红色肉球,眼皮无力耷拉,眼球几乎看不见;左半边鼻子塌陷,像是被炸毁的悬崖,但无数木屑和玻璃碎渣像是找到了栖息地,密密麻麻地填补上去;左边嘴角撕裂,牙齿裸露,还沾着血丝,地上也散落着几颗带血牙齿。 靠右的女士也没好到哪去。虽然受冲击相对小些,但状况同样惨烈。衣物被热浪烧得残缺不全,腰侧到胸前的位置尤其严重,皮肤一道道撕裂伤口纵横交错,木板碎片扎进肉里,有的甚至穿透身体从胸前刺出,鲜血顺着碎片不断滴落,在地面留下蜿蜒血痕。双腿扭曲交缠,小腿处骨头断裂,白色骨茬刺破皮肉和裤子,殷红的血顺着裤腿流淌。 她的头被强行扭到右侧,左耳撕裂一半,垂在脸颊旁,脸上血污和灰尘混合,只剩下微微张开的嘴巴,仿佛还在发出无声的惨叫。 【剩余时间:23:27:11】 爆-炸-物在男士的左侧,这毫无疑问。 而且无论是刚才形成的黑棕色烟雾,还是地上这些灰黑色颗粒,近乎不加遮掩地告知他们,这是黑-火-药。 哈利甚至能反射性想起中学老师教的方程配比,是一硫二硝三木炭制作出来的东西。 虽然只是理论配比。 当哈利还在思考着火药到底从何而来,为什么会发生爆炸时,福尔摩斯已经开始向周围探索。 他似乎是发现了些什么,开始在地上四处捡拾、比对、再捡拾,他甚至还掏出了放大镜。 没等哈利上前,考试系统就开始提出问题—— 【阶段测试一: (单选题)你认为从福尔摩斯的动作中,地上哪个物体具有研究价值? A四散的木块 B灰黑色粉末 C车轮右侧沾血的破布 D地上烧焦的报纸 倒计时15s】 这么快就来了? 哈利连忙上下扫过选项。 C肯定不对,那块布是华生给车夫擦伤口留下的。 D更离谱,烧焦的报纸是旁边杂货店卖的,只是因为摆在外面,被爆炸飞溅的火星点燃出现焦黑。 B的话,灰黑色粉末就是黑-火-药留下的痕迹吧? 哈利略微迟疑,最后还是选择了A。 可四散的木块又能说明什么,证明车架子不结实? 等等! 哈利看着好友举起的木块,眼睛突然瞪大,这是胡桃木! 要知道普通马车的车架用到橡木已经算是良心,用胡桃木纯属是老板疯了。 那这块胡桃木的残片是什么? 哈利三步做两步走上前,他看到夏洛克周围已经摆出一小摊胡桃木的残片了,他正用放大镜仔细地观察着手里那片,右上角沾了些黑色颗粒。 “是发现什么了吗?”哈利在四周又捡了一圈,把所有的残片放在一起,才凑过去询问安静的好友。 这些碎片大小不一,形状各异。大的碎片约巴掌大小,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野兽锋利的爪子狠狠撕扯过,表面满是焦灼的痕迹,甚至还有些呈现出碳化后的深黑色,能看到木材原本的纹理被高温扭曲变形,一道道裂缝纵横交错,有的上面有弧形的焦痕,有的没有。而那些小碎片则如指甲盖般大小,有些甚至更小,像粉末般散落在周围,这些细小碎片大多已经完全碳化,轻轻一碰就可能化为灰烬。 哈利从3个勉强能看出的扭曲l型拐角上,大致判断出这是个木盒。 并且是装着爆-炸-物的木盒。 是的,哈利能判断出这点。 它比马车木架什么的粉碎得更厉害,说明离爆-炸-物极近,而且…… 哈利看向手上刚刚找到的东西,是一团难以辨认的黑色焦糊物,从完全碳化的布料碎渣和已经扭曲的变形的铁质骨架上,大概猜测出这是个娃娃之类的东西。 它当时应该就装在木盒里。 只是,这个娃娃,或者说这个骨架给他一种很强烈的不适感,因为…… 哈利看着歪歪斜斜扭曲着,勉强能看出之前是垂直相交的两个两根铁棍,抿住嘴唇。 这是个倒十字架。 他还没来得及细想,旁边的夏洛克突然开口,“我知道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60-70 第61章 第 61 章 谦逊的受死? “什么?”哈利凑近了些, 借着福尔摩斯的手指和倾斜角度去观察木块上面的痕迹,但恕他直言除了右上角不均匀的黑色颗粒,他看不到别的东西, 可是那些颗粒不就是黑-火-药炸裂的痕迹吗? 他这么想着,也这么问了出来。 “当然不是,我的朋友。”福尔摩斯修长的手指伸向木板, “虽然大体看来有些许相似,但当你仔细观察这木板表面的状况,其实非常有趣。” 他的指肚清浅地划过木材表面,“你看这上面密密麻麻的裂纹,再对比背面被熏黑的痕迹, 足以说明它曾经是木盒的外侧,并且被细致地涂了层光滑明亮的清漆,只可惜现在大部分清漆在爆炸的冲击下已然剥落,露出下面粗糙的木质纹理, 仅剩的‘顽抗’部分也被炸得呈现裂痕。” 哈利顺着他的动作看过去,确实,那里就像是冬日里结满冰碴的湖面。 “我还是不明白。”哈利抿着嘴唇, “就算它是外侧,那又能证明什么?” “那可太多了, 我的好先生。”福尔摩斯的唇角上扬,“如果这是内侧,那上面沾染多少黑灰都理所应当, 毕竟它直接面对黑-火-药的冲击, 但它现在在外侧。” “而且你看,”福尔摩斯微微蹲下,手指在地面上随意地划过, 捡起一根炸裂的木条。他没有立刻起身,胳膊带着慵懒随意的姿态斜向上一撩,将木条递给哈利 ,脑袋微微歪向一侧,仰起头来,那双深蓝的眼睛被落日的余晖刺得微微眯起,嘴角还挂着一抹尚未散尽的笑容,让哈利有了一瞬间的恍惚。那一刻,他们仿佛不再置身于这个充斥着危险与谜团的案发现场,而是回到了他家的客厅,两人并肩坐在扶手椅上,一同悠闲地喝茶晒太阳。 “能发现什么?”福尔摩斯带着凉气的嗓音声音轻轻传来,如同在静谧湖面投下的一颗石子,瞬间将哈利缥缈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什么晒太阳,现如今他只在意这棘手的探案,没错,他必须集中精力。 哈利迅速收敛心神,视线重新聚焦在手中那根木条上,很快,就察觉到异样。 “这不对劲,”他猛地转过头,看向身旁的好友,“哪怕这里是爆炸源头,木板上也绝不可能只有右下角有灰。正常情况下,爆炸产生的黑灰若是聚集在右下角,也理应是以放射状向四周均匀散开。更何况,你之前说过,这是木盒的外侧。在爆炸的瞬间,它必然会被强大的冲击力甩出去,那就应该和其他木条一样,表面布满星星点点的爆-炸-物残留才对。可这根木条,只有这么一块区域覆盖着极深的黑灰,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太不正常了。” “哈利,我的好友,不得不说你的观察能力已经得到显著提升,但在一些零碎却关键的知识上……”福尔摩斯双手搭在膝盖上,想要站起身来,就在这时,一只骨节分明、线条清晰有力的右手出现在他眼前。 福尔摩斯抬眼望去,对上哈利那诚挚的目光,眼睛里不自觉地染上了笑意,还要继续说的话也吞咽了回去。他的心里微微叹息着,轻轻握住哈利的手,借着对方传递过来的力量站起身。这时,他注意到哈利的左手上还捏着一只多余的手套。很显然,哈利在拉他起身时特意将手套脱了下来,不想让他的手接触到那些灰尘。虽然他本人并不在意这些细微之处,甚至此刻他已经不小心把哈利的手也弄脏了。 好吧,他在心里妥协了一步。 比起那些零碎的知识,这种藏在骨子里的温柔,才是这个人独有的、最能熨帖人心的地方。知识可以通过学习不断积累,但这般始终如一的体贴,却是难得。 而且,他是哈利的“指导者”,不是吗。 “哈利,虽然我知道你对烟草和酒精毫无兴趣,但从侦查的角度,我建议你能掌握一些烟草、烟灰的特点特性,就比如当下这块你一直觉得是黑-火-药残留物的黑色颗粒,实际上它是烟灰。” 福尔摩斯掏出放大镜递给哈利,“如果你仔细观察可以发现,这些黑色颗粒跟旁边木条上的灰黑色粉末并不相符,他们的边缘呈羽毛状向外延展,我最近在研究各种烟灰之间的差异,它与我记录中的一种完全重合。” 哈利屏住呼吸,等待着好友的答案。 福尔摩斯也没卖关子,很快就给出了答案,“印度特里其城出产的烟草。” “点燃后,它的味道猛烈又富有层次,先是一丝淡淡的甜味,随后是极其呛人的烟熏味。这烟草特别提神醒脑,当烟雾被吸入肺腑,瞬间能感受到一股活力在体内涌动,驱散疲倦,让思维愈发敏锐。它的后劲儿尤为强烈,在军队里,特别是去过印度的军官,对这一口都念念不忘。”① 好吧,夏洛克应该是抽过,还挺喜欢。 哈利甚至能从他介绍的偏向程度判断出他肯定是为了活跃精神抽的。 这实在不是个值得提倡的习惯。哈利心里清楚,通常用来提神醒脑的烟草,在短暂的兴奋期过后,必然会使人迅速陷入萎靡,靠外力强行支撑起来的“精力充沛”不过是昙花一现,难以持久。更糟糕的是,一旦身体适应并依赖上这种人为制造的兴奋感,等到连这种烟草都无法再刺激神经时,难道还要去寻求劲头更强的烟草来满足? 那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哈利有些担心,他很想劝劝夏洛克,可此刻明显不是合适的时机。他觉察到夏洛克投过来的目光,暂且收敛升腾起来的担忧,语气中满是真诚与钦佩,他想,不管见过多少次,他都会毫无保留地赞美对方,“夏洛克,上帝,每一次,当我自认为已经足够勤奋,在你神奇的‘演绎法’上稍有心得的时候,你总能轻而易举地让我明白,我要学的还有太多太多。你的才华,宛如夜空中最璀璨的星辰,在无尽的黑暗里熠熠生辉,指引着我们这些在混沌中摸索的人。我敢说侦查领域不能没有你,就像帝国不能没有太阳。” “这没什么。”福尔摩斯似乎早就在等待这段夸奖一般,听到哈利的话之后,迅速给予回应,他表现出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却实在控制不住自己泛红的耳垂。 “更重要的是,”福尔摩斯指向那些木块碎片中弧形焦痕,“看这微妙的形状,还有刚才的烟灰,哈利,不得不说,爆炸的原因已经找到,是烟斗掉落在木盒上,高温的烟灰顺着盒子缝隙飘进木盒,引爆了里面的黑-火-药。” 这听着,好像,充满巧合。 哈利的眉梢忍不住翘起,他见过太多人在马车上迷糊着睡着,嘴巴不自觉松弛甚至张开,烟斗直接掉下去,烫得人龇牙咧嘴,尤其是气温逐渐回升的春天,一切困意都来得毫无征兆。 可是…… 他看向木盒残片,以及那个倒掉着的十字架。 退一万步讲,哪怕烟斗的掉落是种巧合,木盒里装着的黑-火-药,还有这个意味深长的逆十字架,也必然是精心设计的结果。 在基-督-教的传统中,颠倒的十字架也被称为“圣彼得十字”据说,是圣彼得在罗马殉道时,认为自己不配像耶稣一样正挂受死,因此要求被倒挂在十字架上,所以代表着“谦逊与牺牲”。② 但是…… 哈利看向尸体,抿着嘴唇。 谦逊总得是自己谦逊吧,哪有凶手炸死别人,还说人家谦逊的? 总不能是谦逊的受死吧。 有没有可能,是一种嘲讽? 况且在前段时间,苏格兰场还有警察受理过一位基-督-教-徒的投诉,说他发现有神秘主义团体对他们的教义进行质疑,公开在报纸上宣扬“逆十字架”不只是谦逊和牺牲,也可以被认为是对上帝的挑衅,摒弃上帝转投撒旦怀抱,是背叛的象征。 这件事几乎吵了一个周,最后只有那份小报的发行人成为最大赢家,哈利虽然不能肯定凶手知道这件事,直觉告诉他,能作出这种“侮辱”尸体的行为,凶手对这两个人不可能有一丁点善意。 不过眼下这些都是猜测,他们还需要拿到更多证据。 【剩余时间:22:48:13。】 【阶段测试二: (多选题)下列哪些线索你认为是正确的,并且对寻找被害人身份有帮助? A被害人是一对夫妻。 B被害人曾补过牙 C右手边杂货店老板从地上捡起被害人的耳钉准备昧下。 D被害人有一顶未完全烧毁的帽子 倒计时1min。】 哈利看着眼前的信息,不禁抓耳挠腮,现在的题出得越发困难了,不但要判断线索的正确性,还得分析它对寻找被害人身份是否有帮助。 首先A选项是对的,这点确定无疑。 这辆马车,可不是哈利平日里为了省钱搭乘的那种拥挤逼仄的公共马车,内部空间还算得上宽敞。按道理不熟的异性可以坐在车厢对角,这样男士甚至连女士的大裙摆都不会蹭到一点。可车厢之中,一男一女并肩而坐,且坐在同一方向,两人肩膀紧紧挨着,这般亲昵的姿态,说明关系非同寻常。 再者说,虽然爆炸的威力惊人,死者面容已然难以辨认。不过,从那破损不堪的衣物和凌乱的头发,仍能瞧出他们应是处于同一阶层。男士身着的那件外套,还能依稀能辨出其剪裁的精致,女士衣物上残留的蕾丝花边,质地也颇为上乘,再加上胡桃木盒子,他们无疑是中产阶级。 女士的尸体也同样可疑,她原本离爆炸中心更远一些,常理来讲,应该和男士一样左侧受伤更为严重才对。可实际情况却并非如此,她的胸前密密麻麻地插着大量木条碎片,脑袋也被爆炸产生的强大气浪硬生生扭向右侧。不难想象,事发之时,她正侧着身子,看向男人的侧脸,或许在聊天也说不定。没想到,灾难毫无征兆地降临,她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便被那股强大的力量无情地掰折了脖颈,生命戛然而止。 至于B选项,哈利都不用掰开死者的嘴,毕竟那两具尸体的嘴巴都是张开的,虽然一位定格在哀嚎,而另一位连哀嚎都没来得及发出,直接被火-药撕开嘴角,牙齿清晰可见。 哈利上前两步看向男人的嘴巴,确实有补牙材料,看着十分精良。 而他旁边恰好有颗掉落的牙齿,哈利仔细擦干净,发现哪怕排除火-药的干扰,那牙齿也比男人嘴里剩下的更加均匀,透亮,颜色也更白。而且还自带类似渔网的纹理感。 当然价格估计也很“美丽”,他心里想着。 而看到C选项,哈利的目光陡然一凝,顺着系统指引盯着杂货店老板。那老板刚看到地上有个灰扑扑的小东西想仔细瞅瞅,发现警官的注视,立刻动作灵敏地交了上来。 迅速到让哈利都拿不住他会不会昧下。 只是他还没碰到哈利,就被旁边的福尔摩斯轻描淡写地接过。 哈利也并不在意这些,事实上他也没时间在意。甚至D选项都没看清,一分钟就只剩下最后的5s,他只能先把AB选上再说。 线索千头万绪,他还在考虑该顺着哪个选项继续查的时候,福尔摩斯的声音从旁边传来,“走吧哈利,我们去肯辛顿高街。” 对方一边说着,一边很习惯地拉起他没带手套的右手,招呼了一辆马车。 把现场留给刚接到通知赶过来的其他警官。 苏格兰场的警官们出行一般两两一组,他们虽然习惯哈利会和福尔摩斯一起,但被骤然丢下,只能单独再坐一辆马车的雷斯垂德磨了磨牙,感觉自己听到爆炸有些担心,特意申请跟过来的行为,用那个福尔摩斯的话来形容就是,万分愚蠢。 哈利并不知道来的人里面有雷斯垂德,毕竟对方站在最后面,他也没有担心跟着夏洛克会找不到那对夫妻的线索,事实上,他们在刚下马车,询问到第一家的时候,就轻松得知了对方的信息—— “你们说得是住在35号的格雷夫妇吧。”老妇人听见他们的描述之后,非常肯定地回答道。 “他们的儿子在皇家火药厂工作,非常有出息,听说还是个小领导,他们经常吹嘘这件事,好像还跟一个贵族小姐结了婚,有了孩子,把他们高兴疯了。时不时就会买点小玩意儿去看那个孩子,我记得今天出门的时候,就跟我举着木盒炫耀,说是抢到了非常难买的布娃娃。” “要我说,他们也是够不容易的,这邮差刚送到家,他们就紧赶着送去给那孩子。对了警官先生,你们问格雷夫妇做什么?” 第62章 第 62 章 他们像鬣狗般撕扯着青年…… 皇家火药厂? 哈利和福尔摩斯对视一眼, 这个地方他们可不是第一次听说。 再加上那个‘逆十字架’,总觉得有很多特殊含义。 如果真是他推测那个背叛的意思…… 哈利揉着额头,本来在看到黑-火-药时, 他在努力‘宽慰’自己,问题不大,没出现硝-化-甘-油、雷-汞之类的, 说明与之前的那件案子关联不大。 结果现在,仅存的一点幻想真是岌岌可危。 可如果真的涉及到那个概念,至少要满足一个条件。 哈利想到此立刻询问,“这位女士,在这条街上, 除了格雷夫妇到儿子在皇家火药厂工作外,还有没有谁也在那里上班?” “这……”老妇人明显迟疑下来,“以前确实还有两个人,可自从传来些不好的传闻之后, 他们就从这里搬走了,这事都过去很多年了,我也不方便多说。” “什么不好的传闻?”哈利连忙追问, “这位夫人,我们只是进行常规调查, 还请你不要有太多顾虑,只说自己知道的就好。” 妇人依旧沉默,哈利刚想要看一眼好友时, 却发现对方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不见了。 下一秒, 他的直觉就告诉他,或许一会儿他能在35号与好友‘惊喜相逢’。 哈利忍不住露出有些无奈的笑容。 “算了先生,哪怕我不说, 等你问到其他人,或者问格雷夫妇他们本人,都会得到更加‘偏颇’的观点,但我还是要说明,我说的话仅代表我的看法,还望您仔细查证,不要因为一些传言误解两位好青年。” 妇人明显是想歪了,还以为哈利在调查其他什么人,但哈利也没有过多解释,只是点点头。 “就在格雷夫妇隔壁,曾经租住了两位年轻人,您知道的,这边的房租并不便宜,合租是很正常的事情,尤其是像我们肯辛顿高街的房子,几乎都是三层,我敢说每家每户至少有两间卧室,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有人在私底下说这两位青年行事很不庄重,他们可能是肮脏的鸡-奸-犯。说实话,我已经活了这么久,哪怕警察先生您要为此把我抓进去也无所谓,但我得给这两个青年说句公道话,他们真的很诚恳,也很优秀,我曾经在市场买菜差点拎不回来,还是阿尔伯特给我送回来的①,他们一个是军官,一个是研究员,多么光明的职业,怎么可能知法犯法。” 阿尔伯特。 哈利的悬着的心终于‘死’了,他确认似的问了一句,语气里充满肯定,“那两个男人,是不是一个叫阿尔伯特·布莱克,另一个叫弗雷德里克·怀特?” “是的警官。”老妇人点了点头,像是很习惯一般转进屋内,拿出一根羽毛笔,“需要我在哪里签字吗?” 看样子,她曾经被问过不止一次。 哈利的心越发沉重了,他曾经还好奇过,为什么爱德华·福特能轻而易举地煽动成功,哪怕他是政府官员,可弗雷德里克才是跟其他人朝夕相处,他们不可能因为对方随便的几句话就攻击这位可怜的研究员,中间一定有其他环节。 就比如,更多的‘知情人士’,以及他们签过字的口供。 哈利终于解开了当时的困惑,但他却不会因此感到‘愉悦’。 很明显,这是一场复仇。 那位军官,试图用他恋人最熟悉的火药,为对方‘讨回公道’。 【剩余时间:20:56:11。】 哈利让老妇人签过字,就立刻奔向35号,他并不担心夏洛克会翻进去,因为对方曾经答应过他,可他没想到,在那里依旧看到了另一位中年绅士,从穿着来看,似乎是本地的治安官。 “史密斯先生,敢问你还记得36号曾经住进来的两位年轻人是什么时候搬走的吗?”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还有为什么鬼鬼祟祟地蹲在这里?” 哈利听见对话忍不住开始揉太阳穴,很明显,他的好友虽然没有进去,但还是引起治安官先生的注意,结果他并没有解释什么,甚至还反问起治安官问题了。 该说什么呢,不愧是夏洛克。 “苏格兰场前来调查,还望配合工作。”哈利捋清情况,连忙三步作两步地上前,拿出自己的证明信递过去,治安官的脸色这才有了好转,可还是眉头轻拧,“客观来说,那两位青年都是好人,但他们怎么也不该做出这种肮脏事。” 治安官点评了一句才继续道:“他们是4年多前搬走的吧,那段时间大家对他们的态度充满敌意,其实也不能怪其他人,毕竟这是一种犯罪,谁会对罪犯有好脸色呢,先生们你们说是吧。而且那时候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连小偷都频繁光顾肯辛顿高街,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将怨气冲向这两位青年,就……” 治安官良心有些不安,说话也吞吞吐吐起来,“就联名上书,到我这里大闹,要将这两位青年赶走,他们的房东一开始还为他们抵抗辩驳了一阵子,可最后也实在是没有办法,这两位青年就在一个夜晚静悄悄地离开了。” 等等! 哈利眉头紧锁,如果真的是抓住阿尔伯特和弗雷德里克的证据,以当时的情况,哪还用什么签字、大闹,直接告到警局去,就能把他们抓起来,所以说…… “你们根本就没有证据。”福尔摩斯的声音像寒冰一样冷冽,激得哈利汗毛竖起,不是为了两人思路上的同频,而是为了当时人们的盲目,甚至可以说一句,愚昧。 “是的。”治安官抹了一把脸,“我也知道没有证据,我劝过他们很多次,但没有用先生们,传言愈演愈烈,警察都来回问话好多次,一开始还坚信他们是好人的邻居们越来越少,到了最后,大家都用质疑甚至抵触的目光看向那两位年轻人,说实在的,我们一开始真的很喜欢他们,他们的职业光鲜,一个是火药厂的研究员,一个是军官,都是保家卫国的好工作,而且人也很和善,拜托他们帮忙时,只要他们能做到,就一定会尽力,怎么最后就……” 福尔摩斯冷淡而坚定地打断了治安官的感慨,“传言是从谁开始的?” 治安官被他的态度噎了一下,却也好脾?*? 气地没有说些什么,只是用力思考,“应该是摩尔太太,她住在12号,热衷于传播邻里之间的八卦,并且当时她也是反对最激烈的人。” 哈利当即就想去找摩尔太太问清情况,可在转头时,他听见福尔摩斯又问了最后一个问题,“这条街负责的邮差是谁?” “最近这段时间应该都是劳伦斯·艾伦。”治安官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问这个,但还是配合地回答了。 这个治安官是哈利从来到这里以来,见过的脾气最好的治安官,可脾气好对于管理治安方面,真的是件好事吗? 就像是对方连小偷增加的事情都扣在两位青年身上,让哈利不知道该如何评价。 反正他以后肯定不会选择买这一片的房子,相信夏洛克也一定这么想。 当然,他也买不起就是了。 【剩余时间:20:27:32。】 哈利本以为去到摩尔太太家的沟通也会很顺利,可没想到,提起那两位青年,摩尔太太的脸都有些发青,“真是恶心。” 她像是应激一般给出评价,“枉费我还想介绍侄女给那个布莱克认识,我就说我侄女这么优秀的女孩子,怎么会有绅士拒绝,因为那家伙就根本不是个绅士。” 她突突突说了一连串,哈利假笑着打断对方的抱怨,“摩尔夫人,你就是因为这件事才传播阿尔伯特他们是鸡-奸-犯吗?” “什么叫我传播?”摩尔像是被拎着翅膀的鸡一样叫了起来,“动动脑子小警察,没有证据的事情谁会乱传?” “那你的证据是什么?”哈利充斥着假笑的脸上忍不住带出点讥讽,“是布莱克先生拒绝了你侄女?” 她的脸倏地涨红了起来,喘着粗气,“收起你无礼的态度先生,当然是格雷夫人说的,她可就住在那俩人隔壁,他们干出些什么肮脏事情都逃不过她的眼睛,而且她因为孩子的工作和怀特一样,平时跟他们关系很好,做了吃的也会捎带着给他们,如果不是他们真的做出什么出格的行为,她怎么会这么为难地说出口?” 哈利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在当下这个对同性恋如此苛刻的时代里,只要脑子正常,他们两人绝不会在户外做些什么出格的事情,而在室内的话…… 那位格雷夫人要想知道的一清二楚,她不该住在隔壁,她得住在两人床底。 而且他总觉得摩尔夫人的话里还有什么关键信息,一个能直指‘背叛’的信息。 可还没等哈利想清楚,福尔摩斯就率先开口了。 福尔摩斯没有苏格兰场的条条框框限制,在加上天生的性格,表情就更加明显,他嗤笑着重复道:“这么为难的说出口?摩尔夫人,您刚才也说过,她孩子的工作跟怀特先生一样,也是研究员,那么容我冒昧问一句,她孩子是因为什么高升,又是因为什么资本娶到了贵族小姐的呢?” “你、你什么意思?”摩尔夫人似是想到些什么,脸色瞬间一变。 “回答我的问题。”福尔摩斯的声音沉了下去,表情严肃阴沉,吓了摩尔夫人一跳。 她的嘴唇颤抖着,像是深秋最后一片坚守在树杈上的叶子,声音里全然没有之前的趾高气昂,“是、是四年前。” 她记得尤为清晰,布莱克他们被赶走一个多月后,整条街重新回到往日的安宁,就连‘幸运女神’也再度降临,比如猖獗的小偷消弭无踪,再比如,格雷夫人邀请他们一众邻居,大张旗鼓地庆祝孩子的升迁,热闹非凡。 “先生们,”她的手指死死攥着衣服上系着的白围裙,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嗓音虚弱又惊慌,在这个时候,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我们,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哈利和福尔摩斯彼此对视,沉默不语。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压抑。 该说什么呢,他们没有做错任何事。 这群人只是在有心人的煽动下,像一群鬣狗般撕扯着那两位青年的心脏,用从青年身上飘洒出的滚烫血液与苦涩泪滴,涂抹着自己所谓“品德高尚”的虚假画像,他们对着画像一遍遍自我欣赏,却忘了那副画的‘原料’是和他们一样,有血有肉的人。 哪怕如此,看样子那位军官也并没有对他们心怀怨恨。 他的眼里,只有那位‘和善温婉’,时时处处想着他们的格雷夫人,不,是踩着怀特的肩膀扬名立万的格雷一家人。 逆十字架的含义在此刻分外清晰。 是背叛。 第63章 第 63 章 秘密送往监狱的爱德华·…… 搞清了‘逆十字架’的原因, 可这只能说是朝着真相迈出一小步,他们真正的难点,在于找到那位前军官, 现邮递员。 虽然治安官指出负责他们这条街的邮递员叫劳伦斯·艾伦,听起来跟阿尔伯特·布莱克之间没有丝毫关系,可哈利和福尔摩斯并没有放弃这个线索。 事实上, 虽然没有任何缘由,直觉告诉哈利今天的快递是布莱克自己去送的。 如果硬要说点原因,那就是哈利对布莱克人品的信任。 这句话任谁听着都会觉得奇怪,一个警察在心里相信一个罪犯的人品,但实际上, 哈利却觉得布莱克非常有原则,他没有因此迁怒其他人,所以也不会让劳伦斯去送这个他已经做过手脚的危险物品。如果硬要说被波及到的,那就只有那位可怜的马车夫了。 当时场面太混乱, 他和福尔摩斯都没仔细看看马车夫的情况,希望老天保佑他一切都好。 邮局就在肯辛顿高街的尽头,倒也好找, 可当哈利和福尔摩斯进去问起劳伦斯的时候,大家的脸色却不约而同地变了一下。 “警察先生, 他出去送邮件了。”看打扮应该是个领导的中年男人笑着跟他们说道。 撒谎。 哈利的直觉几乎立刻拉响警报,而后大脑才慢吞吞地对比他的表情。 这位中年人眼睛周围的肌肉几乎没有动作,眼睛下面的皮肤也没有形成袋状松松垂下, 没有鱼尾纹, 眉毛也还是普通高度,甚至眉头不由自主地向上拉。① 只要经过系统学习和训练,就能轻松判断出来, 这是一个很明显的假笑。 当然,没经过训练时哈利也可以靠直觉。 他在焦虑。 可为什么提到劳伦斯时会焦虑,劳伦斯到底去哪了? 【剩余时间:19:46:21。】 虽然考试系统的时间不断缩减,可哈利却直接拉着夏洛克坐在大厅,“既然如此,那我们就等着好了。” 对方越是想粉饰太平,就越有问题,他倒要看看这个劳伦斯是什么情况。 中年男人的额头沁出汗水,“这、警官,这不合适吧。” “哪里不合适?”哈利眉梢轻挑,“苏格兰场办案,你们找借口搪塞的事情我还没有追究,为了警民团结,我只是好脾气地等待,怎么,这也冒犯到您了?” 哈利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阴阳怪气,他知道自己因为那两位青年的事情在迁怒整条街,可是在得知当年的真相后,他真的很难做到心平气和。 “算了先生,事已至此你们应该也是听到了些风声,那我就跟你说吧。”虽然中年男人不知道这件事为什么会这么快就招来警察,可他还是硬着头皮说明情况。 “今天中午劳伦斯并没有来,是阿尔伯特过来说劳伦斯身体不舒服,在拉肚子,他先来代替一会儿,按照规定,不同管辖范围的邮递员是不该相互替换的,可今天这里邮件很多,而且我们虽然跟阿尔伯特这个怪人不常打交道,但他还算是个友善的人,所以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在他送完一批邮件离开后给他那边的邮局发电报,告诉他们今天上午请给阿尔伯特算上工资,具体支出我可以打给他,但是就在刚才,我收回电报,先生您看。” 中年男人转头,从书桌上拿起电报递给哈利,上面清晰地写着一句话—— 阿尔伯特·布莱克已于上周从本邮局离职。 “先生们,你们知道在看见这句话时我们所有人有多么惊慌吗?这就意味着,我们将重要的秘密亲手递交给‘外人’,他可以凭借这个身份轻松敲开这条街任何一扇门,或者悄无声息地替换掉任何一份邮件,这件事如果传出去,我们邮局就完了。”中年男人的表情带着绝望,“所以我们决定将它隐瞒下来。” “但现在,既然你们已经来了,那请说吧,今天中午的邮件出现什么问题了?”男人虽然也非常惊慌,可他还是毅然决然地挡在所有员工前面。 哈利还能说什么呢,这个时代根本没有什么联网功能,一个邮递员的离职对于本片区可能有所听闻,可一旦跨片区之后根本就不会有人在意。 只是哈利非常好奇,“劳伦斯现在在哪,还有,你们邮局是近几年才建立的吧,他们都不是周围居民吗?” 一个年轻人摸着鼻梁,默默从中年男人身后走出来,他很瘦小,眼睛里写满惊慌,哈利的这些问题也是他回答的,“我们邮局确实才建立2年,因为这边陆陆续续人口增加,所以新增了这个地方,但您看周围也能看个七七八八,都是有钱人家,怎么可能来做个小邮递员,所以我们都是从其他地方调配过来的,为此还增加了5便士的薪水。” 年轻人最后比出一个五,仿佛这样就很知足了,他虽然紧张,可还是强打起精神来给同事辩解,“阿尔伯特先生是非常好的人,我之前经常迷路,曾经就在这条街怎么也转不出去,正好碰见先生过来,他虽然总是把自己包裹得很严实,像个怪人,可他却停下来带我出去,还给我简单画了张线路图。” 男人从怀里掏出一张有些发黄起毛的纸片,小心翼翼地递过去,“他是因为我今天拉肚子才好心替我来的,他不会有问题的警察先生。” 哈利和福尔摩斯看了几眼纸条,没有什么线索便交还回去,福尔摩斯的语气清浅,就像是日常聊天,“你平时肠胃也不好吗?” “那倒不会先生,就是今天阿尔伯特先生中午有事过来,碰见我,把他没吃完的包子分了我几个。”青年说到这,特别害怕他们多想,“包子也没问题的,我跟阿尔伯特先生都吃了。” 确实,乍一听好像没问题,但布莱克显然不可能跟眼前的劳伦斯同吃一个包子,只要稍作引导,让眼前这个单纯的年轻人吃到个‘加料’的包子绝非难事。 哈利与福尔摩斯对视一眼,没有多说什么,邮局的事情可以交给邮局内部处理,他们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找到阿尔伯特·布莱克。 “那你知不知道阿尔伯特经常会去哪里?” “中午聊天时,他说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劳伦斯挠挠头,“还说要看看故交。” 很远的地方,故交? 直觉告诉哈利,这个很远的地方或许不是指海外还是其他什么,而是…… 天堂。 他想完成任务,而后跟所有人道别。 劳伦斯是他任务的一环,可能也是他道别的一部分,毕竟这位青年人单纯善良,与他那样千疮百孔的人生形成截然相反的图画,他应该是羡慕又带着希冀地看向对方。 就像是迟暮的老者看向冉冉升起的太阳。 前途光明,无遮无拦,是他和弗雷德里克原本也可以成为的样子。 【剩余时间:19:08:57。】 考试系统的倒计时提醒着哈利,现在不是该感慨的时候,那个故交才是阿尔伯特真正的目的,还没等哈利思考,系统突然又出现声音—— 【阶段测试三: (单选题)下列哪个选项是阿尔伯特口中说的‘故交’? A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 B圣乔治火焰火药厂厂长 C曾经的伙伴 D爱德华·福特 倒计时(15s)】 哈利的目光习惯性地挨个扫下去,可到了D选项时,他的心中陡然一惊。 爱德华·福特。 案件的源头,他要是阿尔伯特·布莱克可能都想扒了对方的皮,但是…… 那家伙在大福尔摩斯手里,怎么想也不可能被他找到吧。 而A、B选项都有点离谱,他现在去大福尔摩斯那里可不该叫见故交,叫自投罗网,而他跟厂长见面图什么? 时间短暂,哈利的脑袋飞速旋转几圈,最后也只能不甘不愿地选择C。 但凡爱德华·福特不在大福尔摩斯手里,哪怕是在苏格兰场手里,他都敢顺着直觉选D,可现在,逻辑上真讲不通。 他和福尔摩斯沉思着缓缓走出门,还没来得及叫马车,迎面就有辆马车飞速驶来,吓得哈利抓着福尔摩斯的手就往后闪。 马车在车夫的精准控制下迅速停在两人面前,紧接着,车门‘砰’一声打开,雷斯垂德探出上半身,大力挥动右手招呼他们上来。 “你这家伙,怎么这么慢,我们已经把这片地区所有信息都收集完了,现在车夫怎么样,要不先去医院看……” 福尔摩斯先上了车,哈利一边嘀咕着之后的安排,一边也跟着坐了上去,他的话还没说完,准确的说,屁股都没坐稳,雷斯垂德就迅速打断了他。 “刚刚苏格兰场接到通知,昨晚被秘密送进克莱肯威尔监狱的爱德华·福特,今早确认死亡。” 哈利的眼睛瞬间猛地瞪大,眼球像是要夺眶而出 ,要不是马车空间太过逼仄狭小,他甚至都想直接蹦起来。“怎、怎么会?”他的声音异常干涩,一时间语言系统仿佛遭遇了毁灭性的崩塌,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每个字都艰难地挤出来。 “死因是什么?”福尔摩斯闻言,身体瞬间前倾,脊背绷得笔直,像是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锐利的视线仿若实质,牢牢锁定住雷斯垂德。 “爆炸。”雷斯垂德沉声道,“炸药装在木盒里,据说从送进去到监狱长出来,一共不到1分钟的时间,里面就发生了爆炸,电报没有详细说明,但我猜测应该是刚打开盒子就爆了。” 福尔摩斯没有继续说话,他的嘴唇紧抿,下意识地用食指轻轻敲击着座椅边缘。 哈利不知道好友在思考什么,他只知道自己的脑袋像是打结了一般。 木盒、爆炸。 看来那个所谓的‘故交’确实就像他直觉想得那样,是爱德华·福特。 可是,阿尔伯特是怎么做到的? 他为什么会知道福特被关在克莱肯威尔监狱? 他又是如何能让装着炸药的木盒未经检查就进入监狱的? “盒子里装了什么现场能知道吗?” “这个电报里确实说了,从爆-炸-物残留来看,应该是个铁丝扭曲成的那种圆锥帽子,我想应该是这样的,”雷斯垂德比划了一下。 哈利对这个帽子很熟悉,他时不时会在街角看到小孩子闷闷不乐地站或者坐在凳子上,头上就带着那种帽子。 它本可以是顶普通的帽子,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被赋予了纪律的象征,不听话的孩子会带着这种帽子被罚在一边,而帽子上还会写着一个单词……② 哈利和夏洛克对视一眼,几乎同时开口—— “愚蠢。” 第64章 第 64 章 天要亮了,他会去追逐自…… 雷斯垂德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想到这些, 坦白来说他有很多困惑,就比如…… “你们是怎么想到要来肯辛顿高街的?” 哈利微微偏头,目光落在福尔摩斯身上, 只见好友眉头紧锁,显然还沉浸在深深的思考之中,对他们此刻的讨论毫无兴趣。 无奈之下, 哈利只好主动接过话头,说起自己的想法,“可以从当时装有□□的胡桃木盒子、还有死者没烧干净的衣服这些线索来分析。胡桃木虽不是廉价材料,但也绝非顶级,衣服的材质和款式同样是中等偏上, 说明他们有些钱,但又不是那么有钱。要是真的出身贵族,或者像西区那些有钱人人似的,光是乘坐的马车, 大小至少还会宽上一人有余,而装着娃娃的盒子,八成会选用桃花心木, 这才是时下最流行,当然也是最贵的款式。” 哈利想到自己每次都要徒步走一段距离才能坐上便宜马车, 不由对西区那令人咋舌的物价摇摇头。 “你说的这些我能理解,可排除西区外还有很大一部分地方。”雷斯垂德跟得上哈利的思路,但新的问题随之产生。 “别急老伙计, ”哈利的双手交叉, 承托着下巴,“除了衣服外,格雷先生的牙齿也同样值得关注, 或许你也注意到,他的几颗牙齿都掉在地上,这就是问题的关键。” “关键?”雷斯垂德不明所以地重复了一句,“它们不是被炸-药崩下来的吗?” “确实如此,可我在检查其他牙齿时,发现那些只是松动,而只有这几颗被崩了下来,更有趣的是,把它们捡起来往回安时,可以明显发现那些牙齿的颜色与嘴里的并不相同,哪怕排除炸药和灰尘的干扰,掉落的几颗也更白一些,再加上从格雷先生嘴里,我还发现了没完全炸干净的填充物,一切都明朗了起来。” 哈利回忆着自己在系统提示下发现的细节。 洁白、透亮,带着独特的纹理感。① 那根本就不是什么简单的补牙材料能模拟出来的产物,更不是时下医院里会选择的‘人牙’。 他眯着眼睛,轻轻开口道:“格雷先生用得是象牙。” “然而象牙造价昂贵,单一两颗还好说,格雷先生一次用了4、5颗,这跟他中产阶级的特点并不吻合,不过我随后想到了一件事,就是最近好几家小报都在拼命打广告,圣约翰牙科医院盛大开业,算上优惠活动,前一个月补牙,象牙材料几乎只比人牙高了1.5倍,已经是非常合适的价格,我想这位格雷先生或许就是顾客之一。” 哈利有些感谢自己的节俭,这让他对苏格兰场派发的报纸上,所有关于优惠减价的消息都了如指掌,也就因此联想到这些。 “圣詹姆斯医院靠近伦敦西区,周围的斯朗街、布朗普顿路、肯辛顿高街都是他们的客户群体。”哈利挨个细数到。 毕竟补牙不是一次就能完成的事情,再加上格雷先生一连补了好几颗,如果离得太远,哪怕价格相对合适,也不一定会驱车前往,车费又是一笔支出。 “那为什么是肯辛顿高街?”雷斯垂德继续追问道。 “因为女人的耳饰,上面打着店名简称和匠人缩写,恰好之前也接到过肯辛顿高街附近的委托,我对这家店有些印象。”福尔摩斯像是回过神一般接下话头。 他们这都是什么习惯? 看报纸的打折信息、在接受委托时分心注意街角情况,雷斯垂德每次都想着要好好参考哈利和福尔摩斯的思路,可每次都会觉得,这真的不是随便能学会的东西。 至于哈利…… 雷斯垂德嘴角微微抽搐,这家伙刚才说得根本不能算是思路,分明就是纯抠门,每天都对着报纸上各种优惠信息眼睛放光,他甚至怀疑对方脑子里会单独有一片区域空出来就为了算计怎么省钱。 案件扑朔迷离,布莱克人在哪还是个迷,在没进入案发现场之前,大家都没什么兴致继续说话,狭小的马车里一时间气氛沉闷压抑,只有车轮滚动在石板路上发出的“咕噜咕噜”声。 【剩余时间:17:43:21。】 随着马车一路飞驰,终于抵达了克莱肯威尔监狱。 哪怕车夫已经使出毕生所学,奈何距离太远,时间又匆匆流逝了1个来小时。 当他们从马车上下来,眼前的景象让众人都为之一怔。这座监狱坐落于极其偏僻的地方,四周环绕着荒芜的山峦。通往监狱的道路崎岖不平,布满了大小不一的石块和深浅不一的车辙印,马车经过时,车轮常常陷入其中,每前行一步都显得异常艰难。路边是密密麻麻的杂草,足有半人多高,枯黄的草叶相互交织在一起,偶尔有几只乌鸦停歇在草丛中的枯树枝上,叫声凄厉,为这荒凉的氛围更添了几分阴森。 即便是在苏格兰场工作,哈利都没注意也没来过这么偏僻的监狱,他心里愈发困惑,阿尔伯特·布莱克到底是通过什么途径打探到这里的? 他们乘坐的马车缓缓停下,哈利和雷斯垂德刚一落脚,便习惯性地想要朝着监狱里面走去。然而,福尔摩斯在踏出马车的下一秒,目光在周围巡视片刻,就直接单膝蹲在了地面上,视线紧紧锁住那一道道车辙的痕迹。 他身姿前倾,沿着车辙的方向,小心翼翼地向前挪动,不多时,他从怀中掏出了那柄随身携带的放大镜,阳光透过镜片,在地面上形成一个明亮的光斑。 哈利本满心好奇,他是知道这把放大镜的厉害的,夏洛克一定是发现了些什么。 他这么想着,迫不及待地要凑上去一探究竟,可他刚猫下腰,头探过去一点,只来得及从放大镜的边缘瞥见一点黑色,还没瞧清楚究竟,就感觉后衣领一紧。 是雷斯垂德。 他一把揪住哈利的后衣领,一边用力拖着对方,一边急切地说道:“我接到电报去找你的时候,卡尔警督说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先生也要过去。看这时间,他们应该能先到,咱们赶紧进去看看情况再说。” 哈利在毫无防备的时刻被拽得一个踉跄,论力量,雷斯垂德不会给他造成压迫感,他随时都可以挣脱,但听见对方的话后,哈利伸手摸了摸鼻尖,瞬间领会到雷斯垂德话里的意思。 总不能让上司等着。 哈利立刻夺回衣领的控制权,三两步走到最前面,半点没敢拖延。说来也很奇妙,明明夏洛克也叫福尔摩斯,可雷斯垂德却从未展现出半点敬畏或者警惕感,甚至偶尔还会开对方一点玩笑,当然,他也没好到哪去。只能说大福尔摩斯的威慑力实在是太强了。 两人急匆匆地来到门口,哈利刚站稳脚跟,就听见里面传来大福尔摩斯低沉的嗓音:“你和布莱克是什么时候联系上的?” 这句话包含的信息瞬间让哈利心里一凛,他抬起手,在门上轻敲两下示意。还没等里面那句“请进”说完,就迫不及待地伸手迅速推开了门,同时,他顺势一把将雷斯垂德也薅了进去。 “取得联系?福尔摩斯先生,这点你就问错了,事实上,我们从未断过联系。”哈利顺着声音看向对面,那是一个有着小麦肤色的中年男人,在灯光下能看到他深棕的瞳色,他的眼睛狭长,鼻梁高挺,嘴唇比一般人要丰厚不少,脸部轮廓线条硬朗清晰。 不难看出,这是一位混血军官。 “今天他来找你干什么?”大福尔摩斯并不在意对方的语气,依旧按照自己的节奏询问。 “聊了几句天,还让我把这个木盒子交给里面关押的爱德华·福特。” “你知道那东西会有危险吗,为什么不开箱检查?” 男人并没有为自己的失职感到羞愧,哈利甚至发现,他在质问声中笑了起来,是真实的愉悦,“大概能猜到,福尔摩斯先生,你懂的,阿尔伯特不会忍心我们受伤,他那么善良,他跟我说过,不要打开箱子,交给那畜生就行。” 旁边的警官眉头紧锁,不等迈克罗夫特开口,就发出质疑,“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把东西递给爱德华·福特,你知不知道这里面装着代拿买特,你有没有意识到这算是一种失职?” 直觉告诉哈利,这个说话的男人不是迈克罗夫特先生的部下,迈克罗夫特先生的人不会做出这种‘逾矩’的行为。 哈利推测,在今天这件事情上,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先生或许也为此遭受到质疑,所以才招致第三方过来协助调查。 而且,代拿买特? 他不由想起曾经消失的210磅硝-化-甘油②,那个制造代拿买特的原材料。 难不成布莱克跟‘伊甸园’…… 这么想着,哈利的脸色更加凝重起来。 “失职?”混血监狱长阴沉的目光直直地看向说话的男人,脸上浮现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讽,“在弗雷德里克·怀特被人杀害时,怎么没见你们说看守的人失职;在弗雷德里克和阿尔伯特被人冤枉时,更没听你们说调查的人失职;现在想起说失职了?晚了,先生。”他的声音因为愤怒变得高亢尖锐,在沉默的房间内回荡,一字字砸在众人心上。 “你!”男人被噎得面色通红,脖颈处的青筋都爆了出来,可这位监狱长并没有因此放过他。 “我就问你们在座的所有人,摸着良心说一句,平心而论,爱德华·福特不该死吗?他凭什么活着,啊?凭他那副厚颜无耻的嘴脸吗?”监狱长越说越激动,他甚至向前跨了一步,双手在空中挥舞着。 “坦白说,今天哪怕是上帝来了,我都要告诉他,我,阿尔琼·辛格,绝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自从他告发了那个塞巴斯蒂安·莫兰的恶行之后,他就是印度人民的英雄,只要他一句话,今天别说是送进去一个木盒,就算是让我直接拿着炸药跟那畜生同归于尽我都不会眨一下眼睛,可他没有。” 男人说着说着,眼眶湿润了起来,哈利能看见晶莹的水珠在对方眼眶中打转,那人原本洪亮的声音在此刻也带出丝丝颤抖,“他把这个给了我,他曾经那么在意……” 男人把手伸进口袋,动作轻柔,仿佛在触碰一件无比珍贵的宝藏,当他再次伸出手时,掌心里躺着一枚胸针。在场所有人见到它的那一刻都屏住了呼吸,因为,那上面刻着四格盾牌、狮子、独角兽,任何一个人都不会认错,那是象征着无上荣光的帝国皇家徽章。 “他那么珍惜地从女王手里接过,每天都会来回擦拭多次,可在今天早上,他给了我。他告诉我还剩一个,天要亮了,他会去追逐自己的太阳。先生们,我真的,我真的……”阿尔琼·辛格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双手捂住脸,嚎啕大哭起来。 哈利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内心是难以形容的震撼。很难想象,一位多出色的军官,才能破格从女王那里得到嘉许,他们明明可以有那么光辉的未来。 【剩余时间:17:04:52。】 “听到这些,我很抱歉。”刚才那位咄咄逼人的警官听完,脸上的傲慢与强硬消弭无踪,他神色庄重,缓缓脱下帽子,朝着面前悲痛欲绝的男人深深鞠了一躬,又朝着窗外的方向,再次郑重地鞠了一躬。 所有人都知道这个鞠躬是给谁的,但这份对英雄的致敬,对往昔的怀念与难过,他们也只能留在这间屋子,踏出房门时,警官依旧代表着第三方的注视,混血监狱长依旧逃离不了失职的责问,迈克罗夫特也依旧会面临质疑。 可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哈利闭了闭眼睛,强制自己压下涌上眼眶的酸涩,大脑飞速旋转,解析着刚捕捉到的关键信息—— 还剩一个。 他还有一枚炸弹。 如果对方真的跟‘伊甸园’有牵扯,那这枚炸弹的落点和威力,都不敢想象。 不过…… 他好像知道对方是谁了。 还没等他开口,门‘砰’地一下被推开,福尔摩斯和一位听差几乎同时闯了进来—— “迈克罗夫特,立刻派人去圣马克医院保护那个车夫!” “沃特森警督,圣马克医院发来电报,说车夫性命垂危,正在抢救。” 第65章 第 65 章 雷斯垂德:管管哈利吧,…… 猛地听见这两件事, 哈利心中骤然一紧,可就在这时,就连考试系统也要跟着掺和一脚—— 【附加题即将发放, 请考生及时查看。 1.阿尔伯特如何得知爱德华·福特的监狱位置。 2.装满炸药的木盒如何进入监狱内部。 3.木盒爆炸的原因。 4.阿尔伯特告发塞巴斯蒂安·莫兰上校的原因。 5.肯辛顿高街4年多前频繁被小偷‘光顾’的原因。 6.还剩一个指的什么,如果是炸药,它的位置在哪里?如果不是炸药, 请简述它的含义。 第八场考试专用试卷现发放完毕,本次考试共11题,剩余时间16:53:57,请考生抓紧时间。】 然而还不等哈利看完题,系统又冒出一条信息。 【阶段测试四: (判断题)阿尔伯特·布莱克与伊甸园互为合作关系() 倒计时15s】 按照道理, 代拿买特在外面几乎不可能买到,而且阿尔伯特也已经不是曾经的军官,能拿到的可能几乎为零。如果说在监狱这边他还有像阿尔琼·辛格这样忠诚的朋友,可火药厂…… 但凡当初有?*? 这种忠诚无二, 并且能说得上话的朋友,他们也不会毫无防备地遭受攻讦。 而且阿尔伯特掌握了□□技术,没必要冒这个风险去拿代拿买特。 那这东西是谁给的? 哈利的脑袋飞速转动, 无数合理的解释最后都归于阿尔伯特·布莱克与伊甸园达成合作,但直觉以及他的情感却偏偏给出相反的答案。 夏洛克说人不能服从于情感, 理智才是推理判断的朋友。 道理哈利都懂,可还是在倒计时的最后一秒重重画了个叉。 弗雷德里克的死‘伊甸园’有很大责任,阿尔伯特不可能跟杀害自己爱人的组织合作。 在考试结束前, 哈利都不会知道这道题是对是错, 但他希望自己是对的,也愿意为自己的情绪买单。 只不过,眼下他们没时间去仔细查看爱德华·福特被炸死的那间屋子, 很显然,马夫,不,阿尔伯特·布莱克的生命更加重要。 是的,哈利已经确定,那位车夫就是布莱克军官本人。 可现在,对方生命垂危。 哈利想到这,完全站不住了,他立刻向旁边的卡尔警督报备一声,就打算拉着夏洛克往外跑。 可他没想到得是,所有人都决定出动。 不,应该说除了监狱长和‘第三方’中间留了个看守之外,其他人都决定前去医院。 “警官。”在双手即将被限制时,阿尔琼·辛格偏头看向哈利和雷斯垂德,他挣扎着将手里的东西向前递,直到攥着胸针的手指抵达哈利的手掌时才缓缓松开,他是那样珍惜这个胸针,这种珍视让哈利觉得手心里的东西仿佛像火焰般灼热,烫得他想再递回去。就连当初那颗‘沐光蔷薇’①都没带给他这么强烈的感受。 这是阿尔伯特·布莱克经历多少血雨才换来的荣誉,见证着他的荣光和绝望,它代表的含义太多,沉得哈利难以承受。 “警官,”阿尔琼放好后又叫了一声,“我不知道阿尔伯特在哪,但看你们的反应应该是猜到了对吧,我想麻烦你们,将这枚胸针交还给他吧,那家伙被人背叛过,狼狈地学会了所谓的‘等价交换’,认为所有感情都抵不过金钱和名利的诱惑,所以为了今天这件事,把自己最珍视的宝贝作为筹码,我当时如果不收下,这件事他肯定不会交给我做的,可他现如今又能相信谁呢,所以我就把它留下了,不过事情已经结束,请帮我交还给他,告诉他,麻烦你们告诉他……” 阿尔琼说着说着,声音又忍不住哽咽了起来,但他还是坚持讲完,毕竟这可能是最后能跟阿尔伯特对话的机会了。 “阿尔琼没有辜负他的期望,他永远是我们的英雄,哪怕,哪怕他即将离开我们,去追逐自己的太阳。” 虽然车费苏格兰场会报销,但正因如此更不能浪费一点,马车上挤齐了4个人才算结束,除了哈利和福尔摩斯外,还加上了雷斯垂德和卡尔。 雷斯垂德似乎特别喜欢在马车上提问题,这次也没放过—— “你们为什么那么关注车夫?”他挠着头问道,对面的两个人在听到车夫性命垂危的时候,脸色都变得很难看,他实在是没想明白,难不成…… 他苦中作乐地想了个冷笑话,难不成车夫就是凶手,制造的那场爆炸是想炸死自己吧。 这太离谱了。 “因为车夫就是阿尔伯特·布莱克。” 哈利的声音很轻,看着手里的胸针,他甚至都不敢装进口袋里,生怕一晃神它就不见了。 “怎么可能?!”雷斯垂德的双眼猛地瞪大,连音量都难以控制。 可下一秒,他放弃质疑,毕竟如果对面两人只有一个是这么想的,他还可以怀疑几分,但两人明显得出了同样的结论,当然,他们总能得出一样的结论。 “你们是怎么发现的,哈利,我想先听听你的见解。” “我建议你直接听夏洛克的推理。”哈利说着,双手缓缓摊开,脸上带着几分无奈。他心里清楚,自己手中并没有掌握多少确凿的实质性证据。更多是依靠着直觉或者说对阿尔伯特这个人的刻画。“不过,从其他人对阿尔伯特的种种描述,再结合他到目前为止所做出的一系列行动来看,那位先生应当是个相当讲理且有仇必报的人。他不愿也不会无端牵扯旁人。” 雷斯垂德微微皱眉,他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示意哈利继续说下去。 “就拿第一起爆炸案来说吧。”哈利的眼神变得有些空茫,仿佛在脑海中重现当时的场景,“那逆十字架代表着背叛,他的复仇目标是格雷夫妇,所以藏着炸弹的木盒在他们身上爆开,这一切都合乎情理。但实际上我们去调查得知,当时整条街都在疯传他和弗雷德里克的谣言,说实话,造成今天的事情,他们无辜吗?当然不,但他们有罪吗?好像也不。” “就算我们这样的旁观者都会对那群人心生厌恶,可阿尔伯特却很冷静地知道魁祸首究竟是谁,所以仅仅报复了格雷夫妇。而且,他特意选择了离市场有段距离的空地,并且还是一个与肯辛顿高街毫无关联的地方。他把局面控制得相当好,除了格雷夫妇和车夫,也就是他自己之外,现场没有任何一个无关人员受到伤亡。” “再说到爱德华·福特案。”哈利接着说道,“虽然他把阿尔琼·辛格牵扯了进来,可他已经支付了相应的代价,就是这枚胸针。或许就像阿尔琼说的那样,他已然学会了等价交换。所以说,如果车夫仅仅只是个无关人员,对方绝不可能平白无故让他遭受一起足以致命的爆炸,这完全不符合他一贯的行为逻辑。” 而一个天天晃悠在大街小巷的马车夫能背叛些什么?哈利左思右想也想不清楚,就像夏洛克说得那样,排除所有可能性,最后剩下来的,就算再不可思议,也是唯一的真相。① 所以马车夫就是他本人。 可阿尔伯特·布莱特到底背叛了什么,或者说到底发现了什么,才让他觉得自己也该成为被惩戒的一员? 哈利习惯性地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旁边人,恰好与夏洛克的视线相触。 哪怕只有一点眼神的交汇,也让哈利有种‘听见’午夜12点钟声响起的错觉。 只不过区别在于,灰姑娘听到钟声代表着美梦破灭,而他‘触碰’到这份温凉中带着柔软的眼神,却有种别样的温暖与踏实,让他一瞬间从苦涩又充满血泪的案件中迁移开,感受到独属于人世间的芬芳。 这世界确实很烂,但是…… 哈利轻声对自己说,也没有那么烂,对吧。 这是每当他看到夏洛克的时候,都会有的感受。 雷斯垂德听完哈利的话,之前张大的嘴巴依旧没有合拢。他在心里反复琢磨,哈利的这番想法听起来确实有些道理,可总是让人感觉不太符合传统的探案认知。就好比上次判断凶手是个厨师一样,这家伙没有凭借诸如脚印、血迹之类清晰可见的证据来断案,反而总是从犯人的内心想法、自己的直觉出发,再结合案发现场的情况进行大胆推测。雷斯垂德自认为每次都能理解哈利的推理逻辑,但若要让他自己依照这种方式来分析案件,却实在是难如登天。 这或许真的需要那么一点灵光乍现的天赋? 这么想着,雷斯垂德顺着哈利偏转的脑袋,将目光缓缓转移到福尔摩斯身上。 福尔摩斯对细节的观察以及像穿针引线般将这些细节串联起来进行联想推理的能力,虽说也高深莫测,但比起哈利那天马行空的推理方式,反倒显得更成体系一些,也让人感觉更有可能学习借鉴。 可对面的两个人到底在干什么? 干得漂亮哈利,是福尔摩斯先转开视线的,他们苏格兰场赢了。 雷斯垂德不知道自己到底攀比些什么,但是能找机会压过福尔摩斯一头总是好的。 起先,福尔摩斯只是在听哈利说话时习惯性将目光搭在对方身上,他也知道哈利的偏头代表想把话语权让给他,可他不知道,为什么对方的视线,就长久地停驻于此? 他明明没开始说话。 而且,如果视线有温度的话,他可以负责任的说,这温度上升得比烧水还要快,但他现在不需要‘洗脸’。 福尔摩斯自认冷淡地垂下眼眸,睫毛随着动作微微颤动,像是蝴蝶震动的翅膀。 哈利眨了眨眼睛,不知道是不是马车昏暗的灯光造成的错觉,夏洛克的耳垂好像又变颜色了? 是不是冷到了? 反正肯定不是他的缘故,向上帝发誓,他这次是真的一句话都没夸对方。 这么想着,哈利将自己脖颈上的围巾摘下来,反手在旁边人脖子上绕了两圈,变了色的耳垂也被包裹其中。 可能是哈利的动作太快,也可能是午夜的风确实寒凉,福尔摩斯没有花费精力分析自己到底为什么不阻拦哈利的行为,可他却下意识地挑起话题,将雷斯垂德过于旺盛的注意力转移开。 “车夫就是阿尔伯特·布莱克,这显而易见。”不只是耳垂,福尔摩斯的嘴唇也被埋在堆叠的围巾上,高于体温的暖意让他声音都有些含糊,“之前在现场,木盒表面带着弧形焦痕,还有产自印度特里其城的烟草②,让我们把思路引向格雷先生的烟斗不慎掉落引发火灾,可实际上,这里面有非常多疏漏。” “就比如,我一直没想明白,为什么烟斗会掉落的如此‘恰好’,正好将爆炸控制在一片空地,不会造成其他人员伤亡?” “还有,从女士受伤的角度来看,他们当时还在交谈中,在意识清晰的情况下,烟斗不慎掉落的可能性降低很多。最重要的是,在你还没来35号之前,治安官说起过,格雷夫妇都不抽烟,如此看来,车夫作案的可能性大幅度提升,当然,我们也不能仅凭这些就得出确切结论,不过幸好,爱德华·福特案给出了更多线索。” “就像是阿尔琼说的那样,早上阿尔伯特确实来找过他。” “等等,”雷斯垂德抬手打断了一下,“这是怎么判断的?” “雷斯垂德,如果你的眼睛像嘴巴这样如此勤劳的工作,我想你会发现更多。”福尔摩斯的语气恢复到往昔的尖锐,让有段时间没‘回顾’的雷斯垂德憋闷地闭上嘴。 “车辙。”福尔摩斯也不卖关子,轻巧地揭开谜底,“你真应该多留意几分车辙印,它会带来许多线索,就像是今天这般,在那些车辙中间,有两道掀开的泥土已经干裂,裂痕清晰并且不规则,而其他的车辙印裂纹更细小、黏腻,说明那两道来得时间很早,污泥被掀开后经历了充足的时间让水分蒸发干净。另外它的深浅也与其他不同,相较于正常承载多人的车辆,那两道车辙印要浅很多,这表示上面只有一个人。与此同时,车辙的痕迹走向同样说明问题,转弯处流畅自然,完全没有与石头磕绊过后留下的杂乱痕迹,说明他有足够敏锐的观察以及掌控马匹的能力,最后,哈利你还记得我说得烟灰特点吗?” 福尔摩斯偏头看向哈利,得到对方肯定的点头之后才满意地继续开口道:“我在监狱门口发现了一模一样的烟灰。” “所以试想,一个能避开别人耳目,不引人怀疑独自前往监狱,具有敏锐的洞察力和操控能力,还喜欢抽印度产的烟草的马夫,还能是谁呢,那必然是阿尔琼口中的英雄,阿尔伯特·布莱克。” “精彩。”哈利噼里啪啦地鼓掌,“夏洛克,你的才华简直就是划破夜幕的烟火,总能在晦暗的谜团中炸响,迸发出令人恍然大悟的绚烂光芒。” 雷斯垂德刚捋顺的思路在叽叽呱呱的话语和掌声中支离破碎,他忍不住看向旁边的警督,试图用眼神发出信号,管管吧先生。 “咳。”卡尔轻咳了一声,言语中直指重点,“但你们还是没有说清,他明明有很多能选择的词汇,哪怕没有雷-汞,他也能找到材料做出□□自尽,可他为什么要让自己跟格雷夫妇一起丧生在那起爆炸中?” 哈利沉默了一会儿,他不想说出那个猜测,可直觉告诉他这是唯一的解释,“这或许跟阿尔琼口中的塞巴斯蒂安·莫兰有关。” 这句话几乎是从哈利嗓子眼里挤出来的。 阿尔伯特·布莱克唯一可能被界定成‘背叛’的,就是告发了那个莫兰上校。 但揭穿一个坏人的把戏,怎么能叫背叛呢? 是的,哈利的私心一直偏袒着阿尔伯特,哪怕他没见过对方,哪怕对方刚刚制造了几场骇人的爆炸,可哈利能从中窥探到阿尔伯特“绅士”的灵魂,这样一个人不可能没凭没据地诬陷告发一位上校,更何况他被阿尔琼称为印度人民的英雄,那必然是做出了很伟大的事情。如果就连这样的壮举最终都被他自己定义为背叛的话…… 那只能说明着中间发生了什么,让阿尔伯特一直坚守的正义,一直坚持的信仰崩塌了。 听见他说的话,车内仿佛被无形的手蓦然按下静音键,沉默如同铅块般坠在每个人心里。哈利虽然没说完,可隐藏在语言下的含义更令人揪心。 但很快,窒息的空气重新‘活’了起来,因为…… “到了先生们。” 【剩余时间:15:59:11。】 第66章 第 66 章 黑夜无论怎么悠长,白昼…… 马车停在门口时, 迈克罗夫特等人也刚刚下车,几人汇合后向电报说得位置前进,而在手术室门口, 哈利再次看到了那个热心肠的军医,“华生医生!” 哈利连忙向前快走几步,他没想到这位负责的先生一直等到现在都没离开。 华生冲着所有人点点头, 脸上的表情十分严肃,“医生刚才出来过一次,病人的心跳出现异常,我们必须得随时做好准备,有联系到他家里人吗?” 医院仿佛是这位医生的主场, 哪怕他不在这个医院工作,但气场却掩盖了他身高的不足。 “他已经,”哈利攥紧手心的胸针,嗓子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 干涩、沙哑地勉强吐出完整的句子,“没有家人了。” “我很抱歉。”华生听见后表情微微怔愣,垂头表示歉意, 但他很快就重新平复下来,毕竟他是军医, 已经在战场上见惯了生死。 华生很明显还想说些什么,可他看着面前这么多警官,意识到里面的车夫似乎有其他身份, 体贴地走到另一边, 随时准备和医生对接,并且确保自己听不见他们任何人的谈话。 “真是位体贴且品德高尚的先生。”雷斯垂德看着对方的背影不由感叹道,但他也只是夸奖了一句, 很快就用手肘捅着哈利,下巴不着痕迹地向斜对面抻了抻,示意对方跟迈克罗夫特先生交谈。 毕竟他总不能戳警督,至于另一个福尔摩斯…… 他不想再听一遍什么眼睛不如嘴巴的言论了。 可他着实又很好奇阿尔伯特跟那个莫兰上校的纠葛,时灵时不灵的直觉告诉他,这对破获下一枚炸-药的位置有非常重要的作用。 哈利也很好奇,而且这还是附加题中的一道,于是悄悄抬起手,食指轻轻弯曲,动作轻缓地前移,一点点勾上了夏洛克的衬衫袖口,他的指尖有些逾矩地触碰到对方手腕上的皮肤,低于体温的凉意顺着微小的接触面积传导开来,他似乎还感受到了夏洛克跳动的脉搏,一下下地跳动着,带出远不如本人冷淡沉稳的活力。 哈利小心地勾着袖口确保不会松开,但也不会缠紧,而后微不可查地朝自己的方向拽了拽,还要分出些注意观察迈克罗夫特的视线有没有飘过来。 不知道为什么,在大福尔摩斯面前,直觉告诉他不能跟夏洛克产生过多接触,但不被看到应该就无关紧要。 福尔摩斯在下一瞬间就察觉到手腕上细碎的动作,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的‘手笔’,他的脸下意识向下缩了缩,当脸颊触碰到围巾时,一股混合着烟火味的香甜迅速涌入鼻腔。冬天的哈利似乎经常在壁炉前烤点吃的当下午茶,而这个味道说明,最近一段时间应该都是烤栗子。燃烧的木头配合一点点栗子的香甜,这种带着热气与黏糊的甜蜜在乍暖还寒的初春配合得刚刚好,也足够抵挡医院中时不时传来的血腥味。 福尔摩斯习惯性分析了一遍自己接触的围巾,很快思路又重新回到正轨,“迈克罗夫特,为了之后的调查,或许你需要再详细介绍些阿尔伯特与那个莫兰上校的过往。” 迈克罗夫特的注意本来还在那扇紧闭的大门前,在听到弟弟的声音后分了一部分过来,而这一分,他的眼睛微微眯起,米白色的围巾? 要知道夏洛克可不喜欢这种浅淡的配色,用他的话来说,穿这种颜色,就等同于把自己三天内的行踪写在布告板上昭告天下,从车站的煤屑到街边飞扬的尘土,全在上面留下再清晰不过的线索,只要扫上一眼就能让人发现他刚才是在东区的陋巷穿梭,还是在西区的贵族府邸斡旋。 可现在,他弟弟的脖子上围着的,就是一条布满街头巷尾痕迹的米白色围巾。 不过这些想法只是一闪而过,迈克罗夫特接过话头,顺滑得就像他的思路从未偏离,“塞巴斯蒂安·莫兰十年前惊才绝艳的高级军官,曾在女王陛下的印度陆军效力,屡获战功,得到无数表彰、鲜花和掌声。” 啊? 哈利等人听得愣住了。 这听起来,是一位非常优秀的军官履历,那怎么会…… “但这一切,在十年前的今天戛然而止。” 迈克罗夫特永远不会忘记,当时的他只刚刚展露些许才华,被财政部部长带在身边培养,那天,他们跟着首相等人一起去女王陛下面前汇报工作,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面见女王陛下,记忆尤其深刻。 在去往温莎城堡的路上,几个人被5个甚至快看不出人形的印度百姓拦下脚步—— 先生们,我们要实名情愿严查驻奥里萨邦陆军上校塞巴斯蒂安·莫兰,他与□□勾结,欺压百姓,收买当地政府官员,残忍地屠杀了我们整个村庄。 “这就是他们的原话,我记得清清楚楚,那些人一个个瘦得皮包骨,身上新伤叠着旧伤,还有汩汩鲜血从本就枯瘦的四肢涌出,场面难以用语言形容,我当时想问他们为什么要远渡重洋来到这里,毕竟找到印度政府高层申冤似乎更快捷有效,但我的上司扯住了我,没让我说一句话,现在想想,当时也确实稚嫩,毕竟是英属印度,那位印度总督也是从英国派去的,与其让他们相信一个跟莫兰几乎同时调任过去,可能打过交道的总督,倒不如相信远在海外的我们。” 可这跟阿尔伯特·布莱克有什么关系?哈利听到这里有些迷茫。 “可虽然他们表现得很惨烈,说实在的,那可是塞巴斯蒂安·莫兰,是全帝国最优秀的射手,他的射虎记录至今为止都没人打破过①。他在数场战役屡建功勋,他的父亲甚至是当时的驻波斯公使,曾荣获巴斯三等勋章,所有报纸媒体都将他称为‘帝国之星’,认为他能照亮无尽夜色,这样的人,我们怎么去怀疑?” “更何况这些人出现的也很奇怪,他们一群外国人如何得知我们会在这段时间找女王陛下汇报工作,他们老的老、小的小,又是怎么逃过屠杀以及莫兰的耳目,来到英国?” “但很快,他们给出了合理的答案,那就是有一个直愣愣的军官,冒死带着他们突出重围。那家伙光是枪伤就有3处,当我们见到他时,他在那个床板都发霉的小屋内发烧到差点失去意识,或许你们猜到了,他就是阿尔伯特·布莱克。” “阿尔伯特虽然只是平民出身,可他在军队中表现良好,忠诚可靠,曾被选拔作为宫廷侍卫,所以才能知道女王陛下接见首相的时间,而他在调动到印度驻守时,恰好是莫兰的副官。他掌握了莫兰诸多不可告人的秘密,说出来令人毛骨悚然,只能说那家伙的恶行罄竹难书。他残忍的屠杀过不止一个村庄,更甚者虐待尸体、剥皮挂树,杀良冒功……” 迈克罗夫特每多说一句话,哈利的身体就凉一分,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他本就情感丰沛,胆子也不大,可这时,却说不上来到底是恐惧多些还是愤怒更甚,到最后,他像是个刚出生的婴儿,就好像听不懂别人说的话,只能看到迈克罗夫特上下开合的嘴唇,整个空间在他眼前都扭曲了起来,周围的白墙似乎都染上血色,一个个平凡普通的灵魂在‘恶鬼’手中哭嚎挣扎,文明的灯塔就此熄灭。 这是地狱吗? 不,这是人间。 哈利的嘴巴一张一合,可喉咙却像是被胶布死死糊住,发不出半个音节,他用力捋着嗓子,可手背却被轻轻地贴上,温凉的触感一点点蔓延开来,紧结着,耳边响起一道声音,“后来呢?” 夏洛克的嗓音本该是冷淡平和的,可现在也变得干涩沙哑起来。 “如果这是童话故事,我当然可以说,后来阿尔伯特功成名就,过上幸福的生活。”迈克罗夫特脸上的表情复杂难明,混合着愤怒、叹息和更多哈利看不透的东西。 “但事实是,阿尔伯特确实扳倒了莫兰,可对方的父亲倾尽全力也要保住这个儿子,当一个有着实权的贵族铁了心豁出命也要做点什么的时候,他的能量是恐怖的,明明前一天,所有人都表决同意对塞巴斯蒂安·莫兰执行枪决,让阿尔伯特·布莱克取代他的位置,可第二天,变成了五五开,第三天,更是可笑的成了3:7,是的,莫兰不仅活了下来,他的丑行也没有公开,只是淡化了这个人的存在,他本人不知去向,当然作为交换,他父亲的勋爵称号以及一切身份都随之消散,也跟着消失在伦敦某个角落,阿尔伯特得到了女王的胸针,除此之外,别无所获,后来好像调任去了哪里,这我就不清楚了,等我再见到他时,就是皇家火药厂的风波,当时为了保护弗雷德里克和他,我跟金局长还有前首相贝陵格勋爵一起布置的机关。” “等等,贝陵格勋爵,不是爱德华·福特?”雷斯垂德有些惊讶道。 “他一直将贝陵格勋爵的话奉为圭臬,数年如一日地本分听话,谁知道会出现这种事。”迈克罗夫特还没有开口,作为第三方的警官就撇着嘴说出答案,很显然,虽然立场不同,但他的内心却有自己的偏向。 “那火药厂又是怎么回事?”雷斯垂德的脑袋都要转烂了,“他们到底有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嗯,这两个人超出一般感情?” 雷斯垂德并不想用那个词汇,他觉得对这俩人来说是一种侮辱。 “那场风波发生得极其蹊跷,犹如一颗未装引线的火药,刹那间在皇家火药厂轰然炸开。一日之内,阿尔伯特与弗雷德里克涉嫌□□的流言,便像瘟疫般在厂内各个角落疯狂蔓延。原本厂方计划次日上午开会澄清此事。然而,就在第二天黎明,格雷夫妇便气势汹汹地出现在火药厂门口,他们挥舞着信件,实名举报阿尔伯特与弗雷德里克犯下这令人不齿的罪行。据他们所言,作为邻居,他们对二人的“丑行”了如指掌。” “但可笑的是,那段时间,阿尔伯特和弗雷德里克整日忙于火药厂的事务,几乎整整一个月都未曾归家,一直吃住在厂内。因此,厂长当即看穿了格雷夫妇的居心,并未理会他们的无理取闹。可格雷夫妇并不罢休,竟迅速报了警。当地的警员们不厌其烦地在街头巷尾展开调查,反复进行询问排查,做了无数份笔录。随着调查的推进,这毫无根据的流言不仅没有平息,反而愈演愈烈。尽管至今没有找到任何确凿的证据,可在众人的指指点点下,阿尔伯特和弗雷德里克在皇家火药厂已然无法立足。” 哈利刚要再说点什么,余光却瞟见站在远处的华生正匆匆走来,“情况非常不好,”他的话比人更先一步抵达,“病人几乎没有求生意志,医生通知我们,随时做好准备。” 哈利下意识看向考试时间。 【剩余时间:15:13:29。】 虽然时间还有一些,但哈利的直觉非常不好,如果阿尔伯特真的没有抢救过来,时间会迅速清零,这甚至不是最恐怖的,他更害怕如果对方还有点机会和意识说出些什么,可他像之前似的,被系统突如其来的考试给耽搁下来,或许都赶不上对这位英雄最后的道别。 可是这些题…… 哈利重新回顾了一遍试卷,最终还是决定顺着自己的直觉,他一咬牙,第一次这么早就点了答题键。 基础题相对还是简单的,第一题死者是格雷夫妇,哈利面带厌恶地填上他们的信息。 第二题爆炸原因,夏洛克分析得一清二楚,这道题肯定能满分,第三题是黑-火-药,毫无疑问。 第四题以及第五题可以合并作答,凶手阿尔伯特·布莱克,为了给他爱人复仇,选择杀死曾经背叛他们,还去了火药厂作伪证的格雷夫妇。他在包子里放了药给劳伦斯吃掉,紧接着趁劳伦斯肚子疼替他送快递的时机,将格雷夫妇原本的包裹调换成黑-火-药填充的逆十字架玩偶,紧接着又伪装成马夫在周围晃悠,等两人召唤他的马车后,驾驶到空地,把填满高温烟灰的烟斗向后投掷到木盒上,烟灰迅速顺着缝隙点燃黑-火-药,一场‘完美’的爆炸就此诞生。 可到了附加题,光是第一题就让哈利抓耳挠腮。 阿尔伯特如何知道爱德华·福特的位置? 哈利首先排除了阿尔琼,因为从对方的表述来看,阿尔伯特显然是知道福特的位置,才会选择在今早直接送来木盒,那说明他肯定不是从阿尔琼这里获得的信息。 难道是‘伊甸园’? 哈利下意识想到这个组织,但是如果伊甸园还有间谍潜藏在政府机关,福特能一无所知吗? 又或者,是哪个警察间谍? 一时间哈利的脑袋都要转冒烟了,分析来分析去,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地写上‘伊甸园’,虽然直觉尖叫着说这肯定是错的。 可直觉又不告诉他什么是对的,那有什么用! 第二题还剩好些,木盒是阿尔琼送进去的。 可第三题又离谱了起来,哈利他们连爱德华·福特被炸成什么样都没来得及看见,更遑论木盒了。 哈利只能怏怏地转向下一题,第四题刚才大福尔摩斯说过,他迅速填写上去。 第五题肯辛顿高街为什么被小偷经常光顾他依旧不会,难不成这边的小偷还有道德鄙视链,觉得弗雷德里克他们的行为比偷盗严重? 那也太离谱了。 第六题,哈利更是只知道最后一个肯定指炸弹,至于在哪,他真的…… “砰!” 就在他交卷的一刹那,不知道哪里发出一声巨响,连医院附近的地板都开始摇晃,哈利的身体迅速做出反应,近乎本能地一把拉住夏洛克的胳膊拽到身后,力度大到指节都泛白。 摇晃持续了数秒,待一切平稳,在雷斯垂德略带诧异的目光下,哈利这才如梦初醒,意识到自己在做些什么,连忙放开手,可站位依旧没有改变。 不管是昨天的爆-炸还是刚才的震动,他好像,都在试图保护夏洛克。 是他的胆子变大了吗? 似乎也不是,他在看到爆炸的尸体时依旧会害怕,对死亡的恐惧从未削弱。 还不等哈利分析出其中的逻辑,一位医生快步从屋内冲出来,“各位抓紧时间再跟阿尔伯特·布莱克先生见一面吧,刚才的声音莫名让他恢复了意识,但这已经是死亡前的振作了。” 回光返照? 哈利等人心里猛地一惊,一个个像猎豹般扑了进去。 男人的脸被稍微清理过,起码能够看清五官,哈利看着他总觉得有些面熟。 “我们见过?”他立刻询问道。 “在爱德华·福特家门口。”男人的声音轻的像漂浮的云。 对了,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经过提醒,哈利的记忆突然回笼,当时夏洛克还问过对方,是不是当过兵。② 他从未放弃过追踪那些杀死他恋人的凶手?*? 。 他像一个幽灵一样,一直看着他们。 “好久不见,先生们。”男人回答完哈利的问题后,礼貌地问了声好,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而后说道,“劳驾各位一会儿替我去《塔桥记事报》拼一拼尸块,看看能不能拼出莫兰的形状。” “《塔桥记事报》?”雷斯垂德惊呼一声,引得周围人看向他。 “昨天我们刚排查到这家报社,似乎跟之前发布伊甸园的消息有关。” 男人听见后轻轻笑了起来,而后扯到伤口不停地咳嗽,他那么狼狈,那么虚弱,可他的眼睛,却在灯光下闪闪发亮,“确实有关,所以才要炸了啊。” 听到这句话,哈利怔愣在原地,心里压抑了一天的酸涩越发翻滚上涌。 看,他想得没有错,阿尔伯特·布莱克怎么可能跟伊甸园勾连呢。 哪怕孤身一人,哪怕饱受冤屈,他都凭借着自己非凡的勇气和智慧,与黑暗和残暴顽强抗争,莫兰那样的人怎么可能配得上叫‘帝国之星’呢,真正散发着璀璨光芒,如星辰照亮夜空的,明明另有其人啊。 黑夜无论怎么悠长,白昼总会到来③,这颗在冤屈中等待拂晓的星星,也将要去追赶自己的太阳了。 第67章 第 67 章 原来,是爱情。 “先生们, 我的时间不多了,有什么问题还请赶紧问吧。”阿尔伯特见大家沉默地注视着他,眼神带着柔软和悲痛, 有些不适应。 事实上,他认为自己过得还算幸福,这世间有多少人从未体验过真挚的爱情, 又有多少人在别人的目光中退却,可他却是幸运的那个,弗雷德里克虽然忙碌,还有些迟钝,却把所有的爱都倾注给他, 自此,在他的心灵深处,有了一个小小的,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 唯一遗憾的, 就是这段幸福太过短暂。 不过没关系,他很快又会与弗雷德里克重逢了,也不知道那家伙有没有好好吃饭, 当初要是吃胖一点,是不是就不会被人挑开门闩了? 只是…… 他们会重逢吗? 他入伍十余年, 手上沾满鲜血,也就跟着弗雷德里克的那段时间里,才勉强学会些克制和温柔, 试着敬畏生命, 装这几年险些把自己都骗过去了,事实上恶魔接触天使也不会成为天使,没有弗雷德里克的约束, 他只会把那些人全部打包送去地狱。 而弗雷德里克是真正的天使,就连路边的野猫都会喂两口吃的,他肯定会上天堂,被一群光着屁-股长小翅膀的孩子包围。 不过他也勉勉强强还不错?起码在阿尔琼他们眼里也算是个英雄,应该有点希望。 或许是死亡逼近,阿尔伯特的思维越发飘忽,可这边有些事情没处理完,暂时不能去找弗雷德里克,就比如…… “先生,您是怎么发现这个报社的?”雷斯垂德率先开口询问。 “不是我发现,是他们在多家报纸刊登了寻找字迹的主人,对方落下重要书籍,并且附上了一张字条。”阿尔伯特艰难地说着话,“我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模仿到弗雷德里克的笔记,但4年前那件事之后,我们一直藏在暗处,甚至不用真面目示人,而且弗雷德里克已经走了,他们这么做的目的只会是吊我上钩。” “我很清楚这是个诱饵,不过我也从不是什么贪生怕死之人,为了探听更多消息,我假扮掏粪工、邮递员、送奶工、烟囱清洁工多次进入那家报社,说实在的,他们装得很正规,只有一点疏漏的地方,就是我在清理烟囱时,听见楼上的谈话声,先生们,我的耳朵非常敏锐,这也是我能从无数次战争和暗杀中存活的根源,在那种情况下,或许你们只能听见有人交谈,但我可以贴着管壁听见他们的内容,而这个内容……” 阿尔伯特说着嘴巴努力长到最大,像是用尽全力吸进一口气,来维持生命,又像是被巨大的悲伤压垮后无声的哀嚎。 “说话的人就是莫兰,从4年多之前,爱德华·福特向伊甸园抱怨弗雷德里克不给他配方时,莫兰就注意到了我爱人,紧接着,他发现了我。” “是我的存在,才让弗雷德里克最终含冤受死,要不是我,先生们,要不是我,他现在一定还好好活在这世界的某个角落,无忧无虑地做着研究,诉说他想保家卫国的理想。可笑我一直以为是格雷利欲熏心,是爱德华·福特自卑扭曲,而直到那天我才明白,曾经的流言、指控、甚至小偷频出,都是因为我。” “因为你?”哈利的表情写满震惊,踉跄地后退半步,却很快就恍然大悟,“所以莫兰是‘伊甸园’的人,当他知道当年那个告发了他的人安然无恙时,便如同蛰伏在黑暗中的毒蛇,精心策划了这个阴狠的圈套。” 哈利闭上眼睛,太阳穴突突直跳,试图梳理清楚莫兰的阴毒心思—— 对方先是指使福特,借助巡查火药厂的机会,带着升职加薪改变阶层的诱人诺言,找到了格雷先生,得到消息后的格雷夫妇为了儿子的前途,为了唾手可得的权势和利益做下伪证。再通过格雷夫妇多年在肯辛顿高街经营下来的名声背书,撺掇整条街的其他人开始怀疑,谣言如同被点燃的火-药,迅速在整条街蔓延开来。紧接着,莫兰派出‘伊甸园’里那些下三滥的小偷混混,在街区制造各种麻烦,让居民们本就积攒的火气彻底燃烧,重压之下,他们将所有的愤怒和压力都发泄在阿尔伯特两人身上。 当混乱结束后,倘若阿尔伯特和弗雷德里克因为流言蜚语分道扬镳,莫兰便能轻松将他们逐个击破,但如果两个人一直坚守感情不离不弃,反而做实了“鸡-奸-犯”的罪名。 前后左右的路全部堵死,这才是那位曾经的‘帝国之星’塞巴斯蒂安·莫兰的完整计划。 哈利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已经剩不下什么力气的阿尔伯特微微颔首。 “可那个莫兰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你?”雷斯垂德震惊于莫兰的狠毒,但新的问题随之产生,既然如此憎恨,为什么还要让阿尔伯特活着? “莫兰不可能让阿尔伯特死,雷斯垂德,他比任何人都希望阿尔伯特活着,”哈利虽然没有见过莫兰,却已经能在脑海中勾勒出一张邪恶如撒旦般的脸,他就像吐着信子的毒蛇,一点点蚕食掉阿尔伯特的灵魂。“只有这样,他才能让阿尔伯特的希望一点点崩塌、幸福一丝丝抽离,就像是曾经失去一切的他自己,他要让阿尔伯特活着,感受到无尽的痛苦。” 就像是曾经一无所有的自己。 窗外,伦敦的夜晚如同浓稠的墨汁,吞噬掉整座城市,阿尔伯特在听完他的话之后也没有半点表示,他甚至没有看他们,而是静静地凝望着窗外,要不是胸膛还有微弱的起伏,哈利甚至觉得面前躺着的是一尊残破的雕塑。 “你们说,天什么时候会亮?”他的声音轻的像烟雾,随手就能打散。 阿尔伯特不等任何人开口,又转头看向他们,“还有问题吗?” 他的眼睛依旧明亮,但直觉告诉哈利,他随时做好准备,拥抱死亡。 在与那双眸子对视的一瞬间,哈利突然想通了阿尔伯特为什么会选择在“背叛”的爆炸中算上自己。多年前,因为他曾经的“背叛与告密”导致了恋人后来的悲惨结局,原来真正杀死恋人的‘凶手’,竟然是他自己! 哈利的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扼住,任何宽慰的话都憋在腹腔无法倾吐,他甚至难以想象,在得知真相的那一刻,阿尔伯特该有有多绝望。 所以在他心里,死亡才是最好的归宿。 是他奔向恋人的‘天梯’。 “伊甸园已经破解代拿买特的配方了吗,你是怎么把第三次炸药送到报社里去的?”福尔摩斯直接问出来。 哈利的视线习惯性投到身边人,余光察觉到对方掌心处四个深深的半圆形印记,是拳头攥紧的痕迹。 夏洛克也在愤怒,也同样难过。 “他们那样的蠢货当然不可能知道弗雷德里克精妙的研究。”哪怕已经性命垂危阿尔伯特依旧‘捍卫’着爱人的优秀,“但弗雷德里克有张拓印的纸在他们手里,他们都不知道他的习惯,我却一清二楚,再加上弗雷德里克总担心我这种没什么文化的人以后退伍无法立足,就经常教我些东西,虽然我总是假装学不会,哄着他翻来覆去地教,可实际上,很多东西都印刻在我脑海中,猜了几次也就能配出个一二分样子。” “在修烟囱的时候听到了秘密,为了之后还能找借口过去,我做了些手脚,让烟囱就好了几天又坏了,果然他们昨天又联系到了我,我带着粗糙的代拿买特放到烟囱里,只是没想到他们今天才点燃壁炉,不然昨天我还能去辨认些尸块。” 哈利清晰地感受到阿尔伯特的一点遗憾。 “你怎么知道爱德华·福特被关在哪里?”卡尔也提出了自己的困惑。 “秘密关押点一共就那几个,而一般福尔摩斯他们审讯的时间不会超过3天就能得出结论。”这些都是曾经他总结出来的‘常识’。 卡尔闻言偏头看了眼迈克罗夫特,发现对方正在揉着太阳穴,看起来似乎非常苦恼。 真的是这样吗? “那爱德华·福特的木盒是怎么炸的?”哈利被卡尔的问题勾出刚才试卷中的疑问,连忙跟上。 不过也是在这时,他突然发现,系统竟然没有让他脱衣服! 他这是…… 及格了诶! “你有见过弗雷德里克实验室的摩擦摆吗?”阿尔伯特眼神里带着怀念。 哈利连忙回过神,点点头。 “那就不难联想了,我在盒子的底下装了雷-汞作为引-爆-药,盒子里放了杠杆装置,一端固定弹簧,连接的盒子,当盖子是关闭时,里面的金属杆被翘起,可打开盒子的瞬间,金属杆失衡,会迅速摇摆摩擦雷-汞并引-爆,而爆炸的雷-汞又可以点燃代拿买特,估计能把福特那东西的头炸飞,多划算的设计。” 一开始,他还是那个凭借自己的胆识带人来伦敦申冤的普通军官,可与弗雷德里克相爱的这些年,他学会了足够多的知识,足以让他进行精密的复仇计划。 如果不是那些阴沟里的臭虫,这两位才华横溢的绅士明明可以拥有璀璨的人生。 可现在,一个已经离开,而另一个…… 哈利看着对方逐渐微弱的呼吸,难过到喘不上气来。 “好了先生们,如果你们都问完了的话,可以让我和这个小警察单独说几句吗?”阿尔伯特等了片刻,发现没人再提出新的问题,与哈利视线接触,努力露出一丝笑容。 我吗? 哈利有些诧异地伸出食指,转向自己,紧接着,他得到阿尔伯特一个肯定的眨眼。 在这种时候,阿尔伯特说什么都会被包容,所有人闻言静静地退了出去,只留下哈利一人。 “能不能……过来些?”阿尔伯特的嗓音像深秋飘落的最后一片枯叶,虚弱而无力。 哈利连忙快步走到他身侧,蹲着凑到他耳边,尽可能想听清他说的每一句话。 应该是想要交代些后事吧,就像当初的吉米那样,他暗自揣测着 可没想到,对方只一句话,瞬间让他如遭雷击,差点一头栽倒擦得锃光瓦亮的地板上,他怔愣着,那句比烟雾还要缥缈的话在他耳朵里却像系统的警报声似的震耳欲聋—— “你喜欢那位小福尔摩斯先生吧?” “谁、谁会不喜欢夏洛克呢。”震惊之下,哈利的脑子都在打结,但他不确定对方到底什么意思,只能磕磕绊绊又有些心虚地回答。 不过他说得也确实是心里最真实的答案。 在这慌乱阴霾的时代里,夏洛克的存在就像是一束穿透晦暗的光。 除了罪犯,怎么会有人不喜欢他。 他那么好。 “我是说,恋人的喜欢。”阿尔伯特没给哈利半点敷衍的机会,当生命即将走到尽头时,他没力气听哈利的搪塞,直接挑明真相,“你看他的眼神,跟当年的我们一模一样。” “我……”哈利的嘴巴张了又合,喉咙却像是贴了块胶布,紧紧封锁一切可以发声的渠道,他可以在任何一个人面前解释、否认、转移话题,可眼下,面对这位即将离去的绅士,他却一句反驳也说不出口。 只是心里,有一个想法突然从角落里蹦出来,带着些许喜悦、羞赧以及对未来的无限惶恐,就像完全经不起风霜雪雨的小幼苗,狼狈地被人从土里拽出一截,说要晒晒太阳。 夏洛克,你说错了。 原来未曾见面的挂念,投递信件的期待,一起狂奔于大街小巷寻找真相的刺激,想把他护在身后的勇敢,原来这一切的一切,是喜欢,是…… 爱情。 第68章 第 68 章 你找到合租人了啊。…… “我不知道你会不会想和他在一起, ”阿尔伯特虽然看着哈利,但他的目光并没有聚焦,像是透过他回忆过往, “事实上,不管你有挣扎、逃避或者其他一切情绪,我都能理解也都会支持。” “这条路不好走, ”阿尔伯特的声音变得很慢,“从一开始我就知道,可我没想到,它会这么难走。” “它的难度不在于柴米油盐,虽然那些或许能消磨些激情, 但爱意是更为恒久,更为深刻的感情,你会为他多吃两口肉而开心;会在身上随时装上他爱吃的零食;会关注从未关注过得天气信息;会记得你们穿梭过的每一条街道,以及街道上发生的每一件小事;或许有的时候可能计较你陪他更多, 而他没时间陪你,但那些别扭会在他看着你轻笑时烟消云散……这一切的一切,构成了爱情, 你会越来越深刻的意识到,原来你那么爱他。” 哈利听见他说了很多个你会…… 但他知道, 对方说得分明是我会。 他在说他们的故事,而这些经历对他有着近乎相同的价值,因为他发现, 随着对方的描述, 他也会慢慢在脑海中浮现他和夏洛克的模样。 “可这条路所带来的苦难,远比想象中更为刺骨,令人饱受煎熬。”阿尔伯特的语调陡然一转, 适才话语里的缥缈与浪漫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残酷,仿佛带着鲜血的腥味 。 “它比我经历过的严刑拷打更加残忍,它就像一把锈迹斑斑的钝刀,一点点地磨去你身上的每一寸皮肤。更为可怖的是,它并非仅仅折磨你的肉-体,如果真是那样,倒还能勉强忍受。但它会在你面前,让你清晰的看到你的恋人,那个你放在心尖上,生怕受到一丝伤害的人,与你一同承受着同样的痛苦。你们的哀嚎得不到救助,甚至会招致更多鬣狗贪婪可怕的目光,渐渐地,你学会了不再向任何人求助,学会了对周围的一切心存戒备。你会猛然意识到,地狱并非只存在于死后的世界,也并非艺术家笔下那刀山火海、烈焰熊熊的场景。” 阿尔伯特的声音清浅,但听得哈利骨头缝都泛起凉意—— “你会意识到,地狱就是他人。” “他人厌恶的目光,冰冷的话语,甚至攻击性的动作……只要你们还选择在这伦敦的人群中生活,这些便是你们必须时刻防备的。”阿尔伯特回忆着当初,他花了多长时间才让爱人不在噩梦中惊醒,又耗费多少心血,才让对方重新露出灿烂的笑容,哪怕是这样,弗雷德里克的性格也跟之前完全不同,更加沉默,更加内敛。 “所以,我跟你讲这些,并非想听你的反驳,也无意陪你探讨内心的挣扎。当然若是放在五六年前,或许我还有那份闲情。但现在,我既没有时间,也没有心力,小警察。”阿尔伯特的眼睛缓缓闭上,“我只是想告诉你,如果你没有做好准备踏入这深渊,就控制好自己的眼睛、行为。实在不行,像我现在这样,好好闭紧。” 哈利的嘴巴张开又合拢,反反复复,他有数次想开口,然而说话内容基本都被对方猜个七七八八,最后只能低下头,学着对方那样闭上眼睛,声音干涩沙哑,“我知道了。” “对了小警察。”阿尔伯特似是想到什么,双眼依旧紧闭,惨白的嘴唇微微一动,话语就轻飘飘地掉了出来,“看在我快死的份上,问你个不吉利的问题还请别介意,我很好奇,如果你是我,遇见这件事情会怎么处理?” 他根本不可能让夏洛克受伤甚至…… 哈利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个,紧接着,他脸色“唰”地阴沉下来,想瞪对面人一眼,可当目光触及对方毫无血色,仿若白纸一般的面容时,心中升腾的火焰被一盆冷水兜头浇下。这个比较可真是,太不吉利了。 但理智终究还是占了上风,哈利拧着眉左思右想,却根本无法找到破解局面的支点,不过…… 他身体前倾,几乎凑到阿尔伯特耳边说了一句话。 紧接着,他看到对方的嘴角在上扬,也不知道是笑些什么。 阿尔伯特当然是在笑福尔摩斯先生,这位青年看着没什么脾气,可那句话说得,分明比他还要固执,该说什么呢,他会在那边为福尔摩斯先生的头发和体重祈祷的。 “等我死后,请将我的尸体与弗雷德里克埋在一起吧。” 哈利听到这话,猛地站起身,意识到这可能是阿尔伯特最后的意识,他的动作太过急促,手臂擦过口袋时,被一个硬物狠狠硌了一下,对了,这是他刚才看医院人来人往怕丢才装起来的东西。 哈利手忙脚乱地掏出那枚胸针,声音因为焦急变得有些沙哑,“先生,看一眼您的胸针,阿尔琼说务必交还给您。” 紧接着,哈利发现随着他的声音,阿尔伯特的眼皮微微抬起,露出半只已经黯淡下去的眼睛。他瞅准时机,迅速将胸针递到对方眼前,当看到对面人脸上浮现出一丝无奈的神情时,哈利意识到自己完成了约定,便毫不犹豫地将胸针塞在阿尔伯特手心。 这枚胸针承载着阿尔伯特的荣耀,即便生命走向尽头,也理应与他相伴‘前行’。 阿尔伯特感受到手心传来的温热触感在随着他的体温慢慢变凉,但他已经没有力气推拒了。渐渐地,那份触感变得越来越模糊,眼前的世界也愈发荒芜,恍惚间,一道熟悉的身影从黑暗中走出,带着光亮,是弗雷德里克。就仿佛一切回到四年多前,他的笑容如同八月的阳光般热烈灿烂。 他的太阳来接他了。 他们会去一个崭新的地方,享用无尽的黄昏和绵绵不绝的钟声。① 一滴眼泪顺着阿尔伯特的眼角流下,渐渐地,停止了呼吸。 房间里,哈利颤抖着伸出手,缓缓合上阿尔伯特半睁的眼眸。 真正的‘帝国之星’,陨落了。 * 在哈利跟阿尔伯特对话时,门外的福尔摩斯也没有“享受”安宁。煤油灯在墙壁上投下晃动的影子 ,气氛在死亡与血腥味的双重遮蔽下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福尔摩斯的脸半埋在围巾里,上面的气味已经几乎消散,可温暖的触感却一直存续。 但似乎不是所有人都能被温暖抚慰,起码迈克罗夫特不能。 “夏洛克,你找到了新房子。”迈克罗夫特双手交叠在手杖上,眼睛微眯,正用一种估量的眼光看着他。 “嗯,有更换住处的打算。”福尔摩斯的视线偏移,看向禁闭的房门,言语间透着少有的含糊,也没有对迈克罗夫特的打量提出异议。 可就是这份难得的“顺从”,让迈克罗夫特心中的警觉更甚,他特轻抬眉毛,目光如炬,声音中带出些许尖锐,不给弟弟任何搪塞的机会,“我竟然不知道我亲爱的弟弟短时间内积累了如此财富,得以在伦敦西区的贝克街寻觅新屋。” “就如你不知道我曾帮221B的哈德森太太解决了棘手难题,才换来优惠的租金一样,迈克罗夫特。说实在的,你的情报系统怕是该好好更新一番了。”福尔摩斯偏过头,犀利的目光如剑,直射向兄长,再没有刚才的闪避。对他而言,偶尔偏离话题已是极限,要是对方步步紧逼,即便亲人也别想得到他更多“温柔”的回应。 他没做错任何事,也不再是个孩子。 “仅仅是哈德森夫人,没有别的目的,更没有其他人牵涉其中?”迈克罗夫特的声音陡然低沉,当他得知夏洛克在伦敦西区,尤其是贝克街附近四处打听房产时,心中的警报瞬间拉响。更离谱的是,弟弟不知走了什么魔鬼的运气,竟真找到了曾帮助过的哈德森夫人,而这位夫人恰好正在出租房屋。那座位于贝克街221B的房子,正对着哈利·查德威克警官的卡姆登私邸。 见鬼的。 迈克罗夫特双手抱臂看向对面人,夏洛克却像是知道该怎么挑动他的火气,言语间带着避重就轻的嘲笑,“目的?和你处理那些堆积如山的文件一样,我不过是在为自己寻找一处舒适的安身之所罢了。怎么,在你眼里,连这点小事都暗藏玄机?” 迈克罗夫特的脸色愈发阴沉,“夏洛克,你知道我的意思,贝克街不是你一个人该待的地方。”他把“一个人”这几个词咬得很重,夏洛克该明白他的意思。 可夏洛克只是静静地站着,一言不发,两个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碰撞许久,夏洛克才弯下眼睛,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轻松,语气里也是少有的散漫,“亲爱的迈克,你的疑心病越来越重了。或许你该把精力多放在你那些政府机密上,而不是对我的生活刨根问底,我当然会选择合租。” 这种罕见的表现,久违的亲昵称呼,却让迈克罗夫特的心越发沉重。 或许是自上次交谈开始,不,也可能在更早的时候,夏洛克和那个查德威克,就产生了模糊边界的情感。 可这份感情要经历多少磨难,夏洛克根本不知道。 就一个简单的尸体处理,如果是合法伴侣,这本是再平常不过的流程,但在这对恋人间却完全不同。 天知道他们当初要把弗雷德里克的尸体送还给没有亲缘关系的阿尔伯特废了多少麻烦,走了多少手续,才能擦着法律边缘避开纠纷。 不止如此,毫无保障的感情,他人的嫌恶,摆在明面的排挤,无法晋升的压迫,这一切,构成了阿尔伯特的爱情。 正是因为迈克罗夫特暗地里接手弗雷德里克4年,也旁观了4年,才更无法接受夏洛克踏进这片泥沼。 更何况比起孤身一人的阿尔伯特,他弟弟会面临着更多,就比如他的政敌也会把目光投向夏洛克,他现在确实风光无限,能被戏称一句“大英政府” 但政坛风云变幻,十年、二十年后又会是怎样一番景象,就连他自己也没有全然把握能分辨清楚。一旦自己稍有差池,现在那些“柔顺”的猫咪会立刻变为豺狼虎豹,而夏洛克就会成为“最佳标靶”。现成的理由摆在那里,他们可以轻松将夏洛克扔进暗无天日的采石场,或是驱赶到荒郊野岭去修铁路。更甚者……迈克罗夫特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试图以此阻止自己继续想象那些可怕的场景。 总之,这不能,也不该是他弟弟要过的生活。 诚然,他认同爱情只是爱情,并无贵贱之分,不过是万千情感中的一种。但身处这个充斥着歧视与压迫的时代,同性之间的感情,无疑是一场与整个社会规则的对抗。 他绝不会允许,也不可能认同。 一时间,两个人都垂下眼眸,气氛突然变得很安静。 但很快,有一道清润的声音划破这份静谧,“那个,打扰一下,请问你是在找合租室友吗先生?” 华生其实并没有听见多少,毕竟探听别人的谈话是件非常不绅士的举动。只不过或许是最后一句的嗓音更清亮些,又或许是屋内也陷入了寂静,让他凑巧地听见最后一句,这位小福尔摩斯先生也想找人合租。 这是一件多么凑巧的事情! 华生搓着自己的手掌,经过这大半天,虽然他没太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能看出来这位小福尔摩斯先生,不,是这些先生们,都是极具正义感的可靠绅士,再加上他身上的钱也所剩无几,倒不如…… “是的,他是。”都不等夏洛克回答,迈克罗夫特先一步替他作出决定。 其实,虽然吃力,但房子他也不是租不起;其实,他选这个位置…… 福尔摩斯一条手臂弯曲,修长的手指敲打着更一条胳膊,迈克罗夫特能明显发觉对方的敲击不是任何一首他熟悉的乐曲。 夏洛克失去了节奏。 他在抗拒,在焦虑。 然后…… 迈克罗夫特扬起标准的笑容,伸手上前与华生握了握。 既然如此,夏洛克就更应该,不,必须找人合租。 “你好,是约翰·H·华生医生对吧,鄙人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这是我弟弟,夏洛克·福尔摩斯,他在贝克街221B找到一个公寓,适合两人居住,或者你对其他地方有更多了解,也请尽管提出来。” 他介绍过自己吗?华生被这份热情惊了一下,连忙用力回握过去,刚才的疑问瞬间消弭,可能是福尔摩斯介绍过他吧。 夏洛克看着对方,嘴巴紧紧抿住,心里却已经给面前的医生贴了好几个标签。 老好人,被别人的热情轻松感染,并且急切地给予回馈;防备性弱,连迈克罗夫特如何知道他的名字都不追究;直觉也不敏锐,哈利如果看到他哥哥的笑容能向后躲1英里,这位医生竟然还往前冲…… “贝克街,那可是个好地方,如果租金合适我没有别的更多要求。” 福尔摩斯的思路被华生的声音短暂打断了一下,紧接着注意到迈克罗夫特暗自憋闷的表情,嘴角弧度微微上扬,品味倒还不错。 “我会抽烟,您介意烟草味吗?”福尔摩斯知道自己不可能躲过去,索性把一切摊开来聊。 “当然不,事实上我自己也会抽船牌香烟。” “我还会摆弄化学试验品,是否有打扰?” “只要在不损坏家具的情况下,一点也不。” “我偶尔脾气不好,会一连几天不说话,”迈克罗夫特听见弟弟介绍自己就没一句好话,忍不住轻咳了一声。 “当然,过段时间就会重新精力充沛起来。”福尔摩斯吐了口气补充道。 “那再好不过了,”华生能隐约觉察到这兄弟二人的气氛不对,连忙笑着回应,甚至也选择了同样的“贬低式”介绍法,“我神经衰弱,听不得太多噪音,人比较懒,起床不准时,曾经精力非常旺盛,但现在……”他苦笑着看向自己的腿,无奈地摊开手。 “那你会介意每周日下午固定有一群孩子来学习吗?”福尔摩斯连忙询问,“那些孩子很乖,不会制造多少噪音。” “我当然不介意。”华生有些讶异,却还是迅速回答,只是他没想过看着冷淡的福尔摩斯竟然还有耐心教导小孩子们。 “你的小提琴呢夏洛克?”迈克罗夫特提醒一句,他弟弟的小提琴可是个“不定时炸-弹”,心情好的时候如仙乐般迷人,可心情不好…… 迈克罗夫特只能说,他宁愿去听伐木工人砍树的声音。 他又不一定会在221B拉小提琴,福尔摩斯想着,淡淡地回了迈克罗夫特一句,“不劳费心。” 迈克罗夫特还想在说些什么,但门倏地一下打开了,听见声音,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递到门口,却只能遗憾地看到眼眶泛红,神情萎靡的哈利。 “来送送他吧。”哈利的声音就像初冬濛濛细雨,滴在皮肤上也没什么存在感,但黏腻濡湿的气息却能长久地附着在衣服上,甚至穿透衣服,将刺骨的寒意传入四肢百骸。 只是在众人进屋,华生还在门口踟蹰时,迈克罗夫特清淡地点了一句,“华生医生,您也一起来吧,毕竟以后跟夏洛克合租,难免会接触些与众不同的事情。” 哈利闻言猛地偏了下头,但意识到?*? 之后又缓缓移了回来,他闭了闭眼睛,手指将胸前的瓶子转了又转,声音才恢复到比往日稍显喑哑的程度。 “夏洛克,你找到合租人了啊。” 那真是太好了。 对吧? 第69章 第 69 章 就像钥匙和锁,本就无比…… 所有人都一一‘拜别’遗体, 但这并不意味着哈利可以直接完成阿尔伯特的遗愿,将他与爱人合葬。 事实上,因为阿尔伯特还是三起爆炸案的‘真凶’, 他们后续要走很多手续,并且这里涉及到女王陛下颁发奖章的优秀军官作案,要考量的内容就更多。 不过这些都不是哈利能插手的事情, 他顶多就是在最后一步,埋葬那里出些力气。 在午夜这种时间段里,想找辆合适的马车并不容易,‘大英政府’对马车行的‘掌控’似乎也随着夜幕降临而有所降低,以至于他们一行人都在冷风中站着。 依照曾经, 哈利会坦率直白地邀请夏洛克来家里‘对付’一晚,再趁着今夜加班,明天上午能晚去一会儿的机会,和夏洛克一起收拾他出租屋那些‘七零八落’的材料, 打包朝新家运送。 是的,如果时间倒退2小时,哈利是如此打算的。 可现在…… 哈利不可抑制地看了会儿夏洛克, 又在察觉到对方即将转头时连忙转头,他要注意与夏洛克的距离。 “哈利。”围巾裹住的夏洛克, 似乎被暖意融化,冷淡的声音也缓和下来,比夜风温柔许多, “明天, 你会得到一个惊喜。” 他像是预告般说着。 可哈利不确定夏洛克与他对惊喜的定义是否一致。 或许对于夏洛克而言,未来在对方家里看到别人的杯子算是惊喜? 哈利难以控制地低落下去,嘴上假装期待般微微扬声, “那可太棒了。” 马车只上去了他们三个人,哈利却觉得比之前跟卡尔警督与雷斯垂德四个人都要拥挤,之前,哪怕车里没人说话,他也会享受着与夏洛克在一起的静谧,感受‘小金矿’散发出来的可靠安全感,可现在,他却只觉得坐立难安,就像是突兀地闯入别人的领地,并且还没得到同意。 眼前这位华生医生才是跟夏洛克一起的人。 他们会建立起更深厚的情谊,毕竟没有人会不喜欢夏洛克。 这是件好事,他和夏洛克慢慢疏远,他也会将感情好好地埋藏在心底,时间能冲淡一切,这是哈利一直坚信的观点。 他这么想着,心里却没有半点安慰,反而更加焦灼起来,只能随手点开考试系统,看看自己的信息。 【考试成绩:73分,恭喜考生通过考试。】 【考生选择提前交卷,发放考试奖励金1镑1先令。】 1镑? 哈利使劲儿眨了眨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看错,这可能是他今晚唯一收获到的好消息吧。 他用力扯起嘴角,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 夏洛克是如同太阳般耀眼的人,而他不过是对方生命中的一个稍微眼熟些的过客,死缠着没走的相交线,企图截取一段日光照亮自己晦暗人生的卑劣小偷,他不会也不可能将对方带入感情的沼泽,他怎么舍得。 虽然道理哈利都明白,可事实上,他依旧辗转反侧到天明,脑子里好像想了很多,关于他们的过往,但似乎又什么也没有想,因为相交线已经擦肩而过,奔赴完全不同的未来。 几乎一夜没睡,以至于他根本没力气做什么吃食,随便抓了块冰凉冷硬的面包打算勉强自己的胃。可当他拉开二楼的窗帘,习惯性向下望时,却差点被那口面包噎死。 等等! 哈利一边狼狈地捶着自己的胸口,一边抻着脑袋向前看,他确定自己没有做梦,但他也确信自己看见了夏洛克,正搬着箱子往他对面的屋子里走。 可对面,不是哈德森太太吗? 哈利对着镜子抓了抓头发,假装不在意地拉开房门,走向一旁指挥着的老妇人,“哈德森太太,您这是将房屋租出去了?” “当然,怎么,福尔摩斯先生没跟你说?”哈德森反而有些惊诧地问道。 “惊喜!”夏洛克的走路向来没有声响,他就这样无声无息地从哈利身后探出头,深蓝色的眼睛反射着太阳的光辉,就像波光粼粼的海面般澄澈到甚至显得单纯,从这个角度来看,与大福尔摩斯没有半点相像。 哈利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答的这句话,他的脑子已经成了一团浆糊,他似乎机械性地进到221B,帮夏洛克规整好他的资料,给哈德森太太打下手擦拭会客厅,跟着他们一起吃了新家的第一顿饭,而后去上班。 他有的时候都会佩服自己,在这种时刻还能想起来不上班会扣工资。 虽然哈利自己也说不清这种时刻到底是指什么时刻。 已经搬入公寓的华生正借着看书的幌子悄悄打量对面的福尔摩斯,看他将扶手椅拉过来放过去,反复调整,时不时坐下,从窗户看向对面,又下去一趟,站在卡姆登私邸门口向上看,要不是他们没有梯子,华生甚至怀疑对方会搬着梯子观察。 福尔摩斯可真是个奇怪的人,华生想到。 诚然,他承认对方是位富有正义感的绅士,并且聪慧异常,可有的时候说出来的话让人费解。 就如同昨夜。 当时昏暗的煤油灯在车里晃来摇去,而那位查德威克警官的脸色在灯光的映衬下越发苍白,几乎是一言不发地离开,华生本就在这种气氛下有些憋闷,发现福尔摩斯的视线一直凝视着车外人的背影,便试探着打破沉默,“我想查德威克先生可能有些疲惫了,看他的脸色不太好,也没说什么话。” 福尔摩斯缓缓收回目光,可视线还是有一搭没一搭地飘向窗外,声音冷淡,“不,他只是发现了一些真相。” “真相,和这起棘手的案件有关?”华生对这个案子了解不多,所以饶有兴致地发问。 “有些关联,事实上,我也只提前知道了半天。”福尔摩斯沉吟片刻才开口道。 “那你为什么不提前告诉他?”华生有些不解地问道,语气里也带出些关心,“这样,或许他的心情还能好转得更快些。” 他并不迟钝,虽然不知道原因,但他能感受到那位警官的憋闷。 “华生医生,能看出来你接受过良好的教育,那么在做实验的时候,你的导师会手把手教导吗?”福尔摩斯修长的手指敲打着膝盖,一下一下,很有节奏感。 “当然不会。”华生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话题会跳转到这里,却还是诚实地摇头,“最多会提供个方向,让我们大胆尝试。” “这就对了,”福尔摩斯的嘴角微微上扬,“要让学生意识到想达成怎样的结果,在这个过程中,允许他心存怀疑,理解他的举棋不定,包容他的焦虑不安,给他偏离航向的机会和可能,但是,当他尝试推测无数种可能就会发现……” “什么?”华生有些听不清,不自觉地向前凑了凑。 “真正的答案只有唯一一种,就像钥匙和锁,本就无比契合。” 华生回忆完,看到福尔摩斯已经安顿好位置,全身都蜷缩在那把扶手椅上,双手指腹相贴抵在下巴边缘,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等待些什么。 所以福尔摩斯到底是答题的学生,还是等待答案的导师呢?华生忍不住在本子上记录了一句—— 思维模式难以捉摸。 他想,在未来他应该会观察到更多信息,或许能推翻今天这个结论。 就在华生持续完善‘舍友观察日记’时,真正的哈利·学生·答题选手·查德威克正在跟雷斯垂德密谋一件大事。 起因是雷斯垂德撰写案件记录时的愤愤不平。 他带着记录本推开哈利办公室的门,拽着椅子坐在对方旁边,用羽毛笔狠狠戳记录本,“我承认阿尔伯特他们之间的感情我确实不懂,而且说一句惊世骇俗也不过分,他们……” 雷斯垂德没有注意到哈利越发苍白的脸色。 “但是,”他话音一转,“这些又不会影响其他人的正常生活,看不惯就不看,在背后说两句得了,他们到底怎么想的,才会联名上书把人家赶走,多大的仇怨?” 雷斯垂德越说越生气,“我一开始还想着回来找找法条,看看有没有制裁他们的方法,结果什么都没有,真是可笑,没有证据就能随便让警察出动调查,利用舆论就能排除异己,那未来他们会不会做出更多愚蠢的举动?” “所以呢?”哈利揉着太阳穴,他的脑子被雷斯垂德弄得嗡嗡作响,而且不管是出于私心,亦或是公众的角度,他其实也想做点什么。 雷斯垂德见哈利这边有点意动,连忙跟对方商量,而后…… 当卡尔回来,看到两个‘苏格兰场新星’直挺挺站在他面前,说出来的话却让他忍不住掏耳朵。 “你们再说一遍,想干什么?” “想闹,不,想装鬼,警督。”哈利差点把真实想法说出来,但实际也没差多少,毕竟警督的脸色已经比他一个月没清理的壁炉还黑了。 卡尔完全不明白现在这些孩子都在想些什么,不,实际上,他发现他不明白周围所有人在想些什么了。 就拿今天上午来说,他去找迈克罗夫特的时候,正巧碰到对方叮嘱下属克莱肯威尔监狱正式废弃。 他突然想起一件事,一般这样的秘密监狱规模很小,只能关一两个人,但配备警卫异常齐全,就是为了能随时废弃,随时启用新的。 并且知道这些监狱的警官基本只会在固定岗位内部轮转升迁调动,一旦像阿尔伯特这样调离出去,他所知道的几个监狱会迅速更换地点,防止与外界连通,避免任何越狱的情况发生,可这一次,阿尔伯特都离开多久了,为什么克莱肯威尔监狱还在使用,而且正好关押的就是爱德华·福特? 卡尔这么想着,等所有人都退到门外之后,也这么问了出来。 可他得到的,只有迈克罗夫特标准的笑容,以及一句,“监狱总是要固定轮转的,这是合规行为,只能说爱德华·福特太不凑巧。” “最好是像你说得那样。”他没好气地看了迈克罗夫特一眼,对方的笑容依旧浮在表面,这让他知道这人这么说肯定没有问题,就简单汇报阿尔伯特遗体目前的流程进度,打算起身离开。 当他转头时,身后却响起低沉却清晰的一句,“卡尔,恶人就该有恶报不是吗?” 卡尔闭了闭眼睛,没有回头。 他本以为一个迈克罗夫特已经足够让人头大,结果刚回到办公室,水都没喝上一口,他的两个徒弟就进屋,给了他一个“惊喜”。 装鬼? 真是可笑,卡尔微笑着按压指关节。 或许,他可以把他们打成鬼,也算是为苏格兰场开辟一份新业务。 第70章 第 70 章 上帝,还好你是个警察。…… 哈利的直觉告诉他, 如果他不好好说明情况,那等待着他和雷斯垂德的或许将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在这种预感的驱使下,他几乎2倍速说出了自己与雷斯垂德‘装鬼’的理由, 以及他们的一些设想。 卡尔感觉自己八成是疯了,才会真的听完这些离谱的‘筹划’,甚至还开始思考起可行性来。 “马车你们要用什么样的?” “废弃的就行, 这样燃烧时更加真实,不行的话我们可以用木头简单拼接一个,覆盖上漂浮的白布,在黑暗中足够恐怖。”哈利与雷斯垂德本以为得到卡尔的默认就已经足够令人宽慰,没想到看警督的意思, 他真的会答应陪他们胡闹。 “那鬼火呢?”卡尔点点头,继续下一个问题。 “白磷。”哈利几乎想也不想地回答道,这可能是他路过墓地唯一不怕的东西,毕竟曾经上课学得很透彻, 一旦墓地出现蓝绿色‘鬼火’,就是白磷在燃烧。 “无头马可以用木头,但马蹄声要怎么伪装?” “椰子壳。”哈利扯出从同事桌上薅来的椰子壳, 互相碰撞发出哒哒的声响,跟马蹄踏在石板路上的声音有七八成相似, 他甚至能补充一句,“还好肯辛顿高街铺的是石板路,不然还要费心挑选合适的鹅卵石跟布料, 才能模拟出马蹄划擦草坪的声音。”① 卡尔费力地扯起嘴角, 不愿进行任何点评,更不愿知道哈利到底是怎么掌握这些‘歪门邪道’知识的,他转移到下一个问题, “漂浮着的马车你们又打算怎么安排?” “镜面反射。”哈利早有准备一般,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半透明玻璃,示意雷斯垂德将窗帘拉上,他小心翼翼地捏着玻璃边缘倾斜拿起,一边用煤油灯照在手指上,强烈的灯光透过玻璃反射到卡尔面前,卡尔用力眨了眨眼睛,看向面前漂浮着的一根透明手指,那根手指甚至灵活地还朝他勾了勾。 哈利一直在注意着卡尔的表情,当直觉从对方脸上读出惊诧时,甚至还有些骄傲,‘佩珀尔原理’在这种情况再好用不过了。②可很快,对方的嘴角抿紧,甚至有些下垂,哈利连忙轻咳两声,示意雷斯垂德赶紧拉开窗帘。 卡尔在嘴唇的惊讶之后迅速转为头疼,他揉捏着太阳穴,一次又一次,好像他的每一个疑惑都能被哈利找到方法,而雷斯垂德这个小蠢蛋却仿佛只带着一腔怒火和一身勇气来这里。 他都没办法评价这两个人的‘灵光乍现’里雷斯垂德到底占了多大比重,也不理解哈利为什么会在这种‘装神弄鬼’方面有如此天赋,更困惑于他明明按照曾经训练士兵一样训练着这两个‘徒弟’,可他们怎么就能如此轻易地一次次放弃康庄大道,朝着羊肠小路冲刺。 最重要的是…… “哈利·查德威克,把陈列柜的玻璃给我安回去。” 刚要将玻璃揣进口袋的手缓缓拿出,哈利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当然,警督。” “我今天去找迈克罗夫特,听见小格雷先生已经被抓了起来,格雷夫妇的尸体目前保存在警局,你们可以使用,但不能惊动别人,既然已经决定要当鬼,就不要让‘人’参与进来,能听懂吗?” 哈利跟雷斯垂德自然明白卡尔的意思,就是不要让其他人参与进来。 可这里有个小小的问题,那就是…… “卡尔,”雷斯垂德大着胆子开口,“我们需要找到真人去扮演格雷夫妇还有阿尔伯特跟弗雷德里克。” 虽然点燃马车以及其他都可以用假人,但是中间会有车帘掀起的时间,那俩人起码要有真实的动作,如果直挺挺放两个假人太容易识破了。 “你有什么打算?”卡尔眉头紧锁,“我们中间没有一位女性知道事情的全貌。” 不管是奥利维亚、凯瑟琳都只知道一小部分,更何况半夜让一位女士出门,还跟着一群男士,哪怕他们是警察,也并不好听。 雷斯垂德跟哈利其实没有商量出结果,他们本来是想着提出来拜托警督想办法的,可现在…… 雷斯垂德被点着回答问题,也没办法跟哈利对眼神打暗号,只能凭借自己的思考给出答案,“从身高来看,我可以伪装格雷先生,但格雷夫人需要比我矮一点,也更瘦,就像今天的华生医生那么高,弗雷德里克我穿个更高的鞋子也勉勉强强,阿尔伯特的话,哈利倒是可以。” 雷斯垂德其实悄悄想说,卡尔警督也行,但再给他一个胆子他也不敢说出口。 听见华生这个词,哈利本能地皱起眉头,“我们不该仗着医生好脾气就这样描述他。” 没有一位男士会愿意被人在背后说成可以伪装成女士,更何况,“这件事并不光彩,我们更不该把普通民众牵扯进来。” “我很抱歉。”雷斯垂德抿着嘴唇,他也知道如此,但这般身高体重合适,又大概了解事件全貌的人,除了那位医生,实在是找不出别人,当时在场的其他人都是警察,身材基本都奔着魁梧壮实的路线发展,唯二可以说得上清瘦干练,又富有力量感,可以在闹鬼阶段随机应变,安全撤出的,就只有军旅出身的华生医生,以及那个不好惹的夏洛克·福尔摩斯。 说起来…… “福尔摩斯的身形看着倒是跟弗雷德里克相差不大。”思路蔓延,雷斯垂德控制不住地吐出一句。 哈利张开嘴,眼神不可控制地带出些锋芒,近乎本能地反驳,“夏洛克跟弗雷德里克完全不同。” 夏洛克虽然高挑清瘦,但在平时胳膊手臂的触碰中能明显感受到他的力量,他在米尔沃顿府邸跟那位消防员出身的管家都能打得有来有回③,如果是夏洛克,肯定不会被厨师破门而入,哪怕有千万分之一的概率那厨师真走了狗屎运闯进去,夏洛克也一定会毫发无伤。 或许是阿尔伯特生前的那几句话让哈利有些应激,他实在是不能将对方与夏洛克相勾连,弗雷德里克的死亡饱受冤屈,可夏洛克一定会好好活着,他喜欢的人,一定会有无比灿烂的未来,哈利坚信着。 “我当然知道不一样。”雷斯垂德被哈利的眼神惊了一下,小声辩解,他不过是想着,如果这两个人都同意‘参演’,他们还在一间公寓,能控制信息传播范围最小吗。 雷斯垂德越想越觉得自己有道理,忍不住对哈利挤眉弄眼。 “你们再好好思考周全,废弃马车、假人以及烟雾弹我这边都能准备好,但是谁来化妆,能伪装到几分相像,找谁扮演,这些都要做好准备。”卡尔没理会两人的‘眼神厮杀’,揉捏着鼻梁将他们全部赶了出去,而他自己也收拾收拾准备再去找一趟迈克罗夫特。 不是信奉恶人有恶报吗,现在‘报应’来了,让他准备一下不过分吧。 爆炸的事情在媒体那里掩盖不了多久,再加上哪怕现在温度还算低,可尸体的腐烂也需要纳入考量范围,最迟明天晚上,‘表演’就得开始。 “你如果实在说不出口,我去说。”雷斯垂德跟哈利几乎讨论了整个下午,直到昏暗的灯光重新亮起,他们都没有找到其他更合适的人选。 雷斯垂德不明白哈利到底在犹豫些什么,直接开口。 “你怎么能开口让医生穿裙子?”哈利当然不是为了这件事纠结,但这并不妨碍他拿这件事来当挡箭牌。 “就为了这件事?医生本就不需要穿裙子,那样多不方便跳马车,”雷斯垂德一拍胸脯,“他只需要把上身用束带勒紧,看起来足够细瘦,我们准备带泡泡袖的衣服让他罩在上面就行。” 他们是打算在‘风’拂过帘子时,让人隐约看到格雷夫妇在交谈,紧接着就趁视线盲区跳马车,不然等之后车烧起来就麻烦了。 “可是……” 哈利用力转动脑筋,想再找个借口。 他知道雷斯垂德的方案是当下的‘最优解’,可他实在不想去见夏洛克,他只是个普通人,没有那么顽强的意志,如果现在就见到夏洛克,他怕自己本就简陋残破的防护线会瞬间崩塌,他的眼睛会不知羞耻地‘触碰’对方的面容,他的手指会无法抑制地抓住对方的手腕,他甚至害怕自己会在一声声温和浅淡的‘哈利’中露出难以挽回的丑态。 “别可是了,你不去那我去。” “行,你自己去吧。”哈利踩着雷斯垂德的尾音回答道,让雷斯垂德完全摸不着头脑,这俩人是怎么了,不是说已经住对门了吗? 哈利一开始是想跟雷斯垂德分两辆马车的,为此,他甚至还用警察局各个角落搜刮的粗糙颜料简单给自己涂涂抹抹,对着镜子找他与阿尔伯特的相似角度,就为了拖延时间。 “上帝,还好你是个警察。”雷斯垂德看着哈利拿起工具对自己的脸‘修改’一圈,在某些地方几乎跟阿尔伯特一模一样,眼神都有些呆滞。 雷斯垂德很难想象,像哈利这般会装鬼、会伪装、会推测他人想法,会各种乱七八糟手艺的人是个坏人,他们苏格兰场会经历怎样的磨难。 对了,他甚至直觉还准,天知道会不会在抓捕之前感觉不对直接跑路。 雷斯垂德简直不敢继续往下想,“幸亏你是个好人。” 哈利点痣的笔停顿了一下,一颗芝麻一下变成豆子,这其实是夏洛克教的,虽然他学得并不算好。夏洛克才是真正的“伪装”高手。他垂下眼眸想起自己曾经在书信里赞美过夏洛克的化妆技巧,那人就能从宝贵的时间中抽出一大块儿来,在蒙塔格街的小公寓里教他手法,哪怕对方知道,他用到的概率微乎其微,可指导起来依旧十足用心,眼神如此专注,夏洛克就是这么真挚的人啊。 但现在的一切都已经成了过往,更甚者…… 哈利回忆着依旧没有思路的那张纸条,声音轻淡地敷衍道:“对啊,你就庆幸吧。” 连好坏都无法区分,这样的他,更不该出现在夏洛克面前了。 “你怎么还不走,再磨蹭一会儿夏洛克他们要休息了。”哈利发现雷斯垂德改变了个姿势观察他,根本没有要动身的意思,忍不住开口。 “等你啊老伙计,都在一个地方总不能分两辆马车吧,你不是最会省钱的吗?”雷斯垂德也不理解地反问,事实上,他今晚一直都不知道哈利在想什么,总觉得对方的举动和思想都乱七八糟的,不符合常理。 发现自己怎么也说不通的哈利只能匆忙卸掉脸上的妆,不情不愿地跟雷斯垂德一起离开。 马车驶入贝克街,停在家门前,哈利刚下车打算掏出钥匙‘逃’会家,把自己狠狠锁在家里,可脑袋就像脱离控制般转过头,二楼的会客厅拉上了窗帘,但屋内灯火明亮,以至于他能清楚地看到窗帘上映照的剪影,如此熟悉。 原来这就是夏洛克住在对面的体验吗? 他们的距离如此近,以至于如果灯光不灭,夏洛克也没有回屋,他甚至可以不点烛火躲在二楼的卧室里,一直‘窥探’对方。 就在哈利愣神之际,雷斯垂德已经叩响对面的房门,哈德森太太更是腿脚便利地走出来,声音在静谧的街道中无比清澈透亮,“晚上好两位警官,快进来坐。” 不知道是听到哈德森太太的声音,还是坐累了起来活动活动,总之夏洛克站起身,就站在窗边,明明对方没拉开窗帘,明明现在的窗户如此模糊,哪怕拉开估计也看不到他什么表情。 可或许暗恋的人就是这么自卑又自负,他开始幻想着夏洛克是不是在屋内等他。 构筑一天的理智瞬间抛弃身体,哈利听见自己的回答如此清晰,“那就打扰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70-80 第71章 第 71 章 晚安,夏洛克 哪怕哈利为夏洛克多了个合租人而感到难受, 却也不得不承认,华生医生是个善良的好人。 作为一位绅士,在听到雷斯垂德这般非分的要求时, 并没有生气,而是耐心地与雷斯垂德沟通,询问肯辛顿高街的人到底做了什么令人厌恶的丑事, 才会让他们愤怒至此,对方温和的话语让哈利甚至觉得他不该是位军医,而应该去做儿童医生。 嗯,极其适合雷斯垂德这种看不懂别人眼色,读不懂空气的‘大龄儿童’。 这是哈利第三次捧起杯子抿着茶水。 明明会客厅温馨雅致, 明明扶手椅上放着适合倚靠的软垫,明明每一处都透露着哈德森太太、亦或者是华生医生的巧思,可哈利却坐立难安。 他的视线落在书柜上,里面多了几本大部头的医学专业书籍, 背脊干净,一看就不是夏洛克的东西,虽然夏洛克也有些医学书籍, 但那些书总会或多或少沾点试剂染料,再不然就是被多次大力翻阅后的起毛开线, 甚至掉下几页再被插回去都是常有的事,总之,夏洛克常看的书籍和材料算不上整齐利落。 所以眼下那书柜里‘格格不入’的几本书是谁的, 显而易见。 哈利移开视线又落到茶桌, 上面安稳地摆着4只形状大小完全一致的钟型茶杯,旁边还有个配套的瓷盘里面放着几块样式精巧的饼干作为茶点,不再是之前去蒙塔格街, 得自备点心,甚至会带着烤好的司康、三明治去拯救或许已经一天没吃东西,喝两口冷茶就像是充好电一样准备冲出门的夏洛克。 没有他也会有更多人将夏洛克照顾得很好,甚至照顾得更好,毕竟他只能做到偶尔过去做顿饭,可哈德森太太能随时准备一桌佳肴。 他跟夏洛克的工作时间不完全重合,大部分沟通依靠书信,但华生医生却可以时时刻刻与夏洛克谈天,这位医生有耐心说话还好听,一定能跟夏洛克配合默契,渐渐地,对方会发现夏洛克金子般的品格,不自觉地吸引靠近。 哈利垂眸,第四次抿了口茶水。 “哈利,你已经决定扮演阿尔伯特。”福尔摩斯没有坐回窗边的扶手椅,而是在他旁边,一个更接近壁炉的位置,他们的距离只有一条手臂,他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敲打着扶手,是哈利探出胳膊就能触碰的位置。 “啊,对。”哈利回过神,闷闷地点头。 “上帝,福尔摩斯你怎么知道?”雷斯垂德的话几乎跟福尔摩斯一同说出口,让华生惊诧地转头。 “因为他手上有油彩。” “因为我手上的棕色油彩。” 哈利跟福尔摩斯几乎同时回答。 “老天!你们总是配合如此默契吗?”华生好奇地凑上前,从哈利的指纹中看到些许棕色,说实话这点痕迹在暖黄的灯光下并不明显,于是感叹着,“而且观察细致。” 眼前的这两人观察力可以说是他从未见过的敏锐,这让华生不禁回忆起他傍晚时分问过福尔摩斯,是怎么知道他是阿富汗退伍的军医,查德威克警官又如何判断出他住在河岸街圣乔治私人旅馆①。 福尔摩斯似乎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说的,他甚至更愿意坐在窗边看着窗外。 就像华生不明白在伦敦的浓雾中,窗外有什么值得看的一样。 不过在他的请求下,对方还是耐心地解答出来。 “你熟练掌握急救方式,手段清晰利落没有丝毫多余动作,说明你是一位经验极其丰富的医师,但哪怕是医生在爆炸面前都不免踌躇恍惚,可你却十分果决地第一时间冲上来,没有半点迟疑慌乱,这表示你经历过甚至习惯了爆炸声,并且你虽然脸部、手掌晒得发黑,手腕这些衣服遮盖过的地方却相当白净,可见那些发黑的部分是日晒造成的,你刚从阳光充足到过分的地方回来。那么试想,一位面容憔悴,左腿受过伤,长期接受阳光暴晒,对爆炸炮火习以为常的医生,还能从哪里来,显而易见,阿富汗。只不过是整个思考过程转瞬即逝,才会让你感到惊讶吧。”② “不不不,这简直是天才般的推测。”华生忍不住鼓掌,“那你知道那位查德威克警官又是怎么判断的吗?” 福尔摩斯上下打量着华生,不知道为什么,嘴角带出浅淡的笑意,“他的关注重点与推理思路与我并不全然相同,不过我倒是可以大胆揣测几分,或许是你当时的气味、身上的衣服价格,当然也有可能是鞋油。” “等等!”华生张大嘴巴做出一个暂停的手势,他再次确认到,“你觉得查德威克先生能凭借我的味道和擦过的鞋油判断我住在哪里?” 他不敢相信地摇头,“这绝不可能,还有衣服价格,”华生以为福尔摩斯在开玩笑,“根本不切实际,我那件黑色大衣是最常见的样式,在整个伦敦能找到无数家款式相同价格不一的选择,说真的福尔摩斯,我愿下1金币的赌注,赌你必输。” “我当然可以应了你的‘挑战’华生,不过坦白来讲,你的钱注定有去无回。”福尔摩斯轻笑着开口,“哈利会向你证明一切。” 思及此,华生不由地倾身偏向哈利,“警官,我冒昧岔开话题,敢问你当时是怎么知道我住在河岸街圣乔治私人?*? 旅馆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暗自朝福尔摩斯挑眉,手指不经意间在桌面画了个1。 提醒他们曾经有过赌约。 福尔摩斯微微颔首,可转瞬视线就重新停驻在哈利身上。 哈利注意到了两人的小动作,眼神也黯淡下去,看,就半天的时间,他们已经形成不必言说的秘密。 不过等夏洛克将目光转回他身上,哈利还是打起精神来回想当时的推断思路,如果连这样简单的事情都不能表现好的话,夏洛克会很失望吧。 “这是件再直白不过的事情,”哈利抬手指向楼下,“如果你方便告知我你的皮鞋与外套在哪,我想带着实物介绍会更加具有说服力。” 在哈利下去拿东西时,华生无法相信般转头看了眼福尔摩斯,对方没有猜错,真的是鞋和外套。 但下一刻,他却发现福尔摩斯表情淡然,像是一切都在掌控中,只不过修长的指尖轻叩茶桌,似乎比傍晚时分敲打的节奏要更轻快些,当然也可能是他的错觉,华生对自己的乐感有些无力。 哈利拿着东西上楼,解说就变得清晰明了起来。 “你的皮鞋是传统的牛津鞋材质,并且搭配了牛皮鞋带,它比一般的羊皮、猪皮甚至棉质鞋带都要更昂贵,当然也更为光滑,更加精致。这说明你的资金相对宽裕,然而想将这样双鞋擦得闪闪发亮,尤其是连鞋带都处理得干净利落,显然需要一些‘外力’,比如一个优秀的擦鞋匠,我们可以看到他擦拭的力道恰到好处,不管是皮革缝隙亦或是鞋帮、鞋跟这种容易磨损的地方,都照顾得精细到位,没有浪费一点鞋油,也没有减少用量,让鞋面看着颜色不均。再说到鞋油,因为有了它,整双鞋展现出柔和自然的光泽,而且……” 哈利注意着浮在表层的灰尘,随便一擦就能顺利抹去,跟那些使得鞋面斑驳,甚至加快皮革干裂的便宜鞋油截然不同,“一罐鞋油单独购买得7、8先令,擦一次鞋10便士左右,不得不说华生医生,你还是比较舍得花钱的,估计擦鞋匠有告诉过你,这里面掺了牛蹄油吧。” 华生哑然,只能怔愣地点头,确实如此,但是…… “其实花了1先令。”他小声嘀咕着。 “上帝,”哈利捂着脑袋呻-吟一声,“老约翰还真是敢要价。” “所以你仅凭借鞋油就能知道我住在河岸街?”华生的眼睛瞪大,对方甚至还知道给他擦鞋的人是谁。 “那倒不会,我又不是什么能占卜的吉普赛人,不过像这样的贵价鞋油一般供应有限,在我浅薄的认知中两三条街上能有一家店就算得上多了,能让我注意到你住在河岸街,还得靠你的外套和当时的气味。” “你的外套是时下较为普通的款式,可剪裁极其得体,用料也并不寻常,它的羊毛已经塞到我几乎看不见编织痕迹了,”哈利抬手拎起来,感慨着衣服的重量,又将它重新放在凳子上,这件衣服甚至不用东西支撑都能半立起来,③“说实话,像这种除非倾盆大雨,不然根本无法浇湿的厚度,我怀疑它足够传给子孙后代。” “优秀的剪裁却搭配着普通的样式,用料考究却不在乎时下穿搭与舒适,这种矛盾的风格说明店铺的老板是个非常老派的人物,已经跟不上时代步伐,却有合理渠道找到上成材料,这在整个伦敦并不常见,并且这样的店铺更需要靠老顾客的口碑,所以他们会将店铺标志缝在衣服内侧,恰巧你过来搬抬时我看见了,那家店就在河岸街。” 他去过很多次,不过不是买衣服,而是把自己钩织的小东西卖给老亨利做一些亮眼穿搭,借此增加些收入,当然,这种事就没必要跟医生说了。 “至于为什么在圣乔治私人旅馆。”哈利双手摊开,“整条河岸街一共3家旅店,看你的大衣以及鞋油,想也知道另外两家不会被挑中。反而是门面高档,旅店中带着香气的圣乔治会是你心动的选项,事实上你身上也确实沾满了那里的味道,哪怕当时火药弥漫,都还能闻到些许。说起来,圣乔治旅馆的老板威廉热衷调香,只有他们旅馆会将平凡普通的佛手柑油搭配薰衣草与广藿香连接,制造出富有层次的温暖香气,他还在报纸上做过活动,但凡入住旅店,一瓶同款香水花15先令能买到。” 为此哈利还特意去店门口凑热闹,什么味道打了折还值得他一周不吃不喝才能买到,尤其是以佛手柑油为基底,要知道一大罐佛手柑油才3先令。 “多亏你选择了整条街最好的‘服务’,才让我有机会观察到这些。”哈利最后总结了一句。 说真的,如果华生医生与外面的行人一般平淡,他根本没有机会探知这些信息,毕竟在观察力上,他差夏洛克很多,可在金钱方面,他自认还是有些敏锐的。 “哈利,你每天到底都在报纸上看些什么东西?”雷斯垂德揉着脑袋,他永远也不能理解这位同事的信息收集渠道,明明报纸上有那么多值得关注的大事,比如一些案件,比如某地发生战乱,可哈利似乎永远只在意打折、降价、优惠活动。 “我的老天。”华生禁不住闻了闻自己身上,当然那股味道早就消弭无踪,但是…… “我感觉在你们面前,我毫无秘密可言。”他去的每个地方,干的每一件事,似乎都能被推测的一清二楚,包括他自己也明白,曾经确实花钱大手大脚,可不知道为什么,到了对方的嘴里,这种认知变得更加清晰明了,就连他以为的内敛,也成为一种高调,甚至堪称奢侈。 虽然话是这么嘟囔着,可并不妨碍华生迅速掏出一枚金币递到福尔摩斯面前,愿赌服输,还有…… “你对查德威克警官真可谓了解至深。”华生感慨道。 鞋油、气味还是衣服的价格,如果福尔摩斯只提及其中之一,华生还能安慰自己这是种巧合,但三条全中,不得不说他们确实思维契合。 福尔摩斯垂眸,睫毛投出一小片阴影,遮掩着眼底的柔软的笑意。无数封沟通往来的信件、数不清谜题探讨的夜晚,他们一步步将自己与对方刻画清楚,所以哪怕人与人的思路天然存在差异,他们的关注重点也并不相同,但哈利的想法,他自信能猜中十之七八。 毕竟,这是他亲手教出来的‘学生’。 福尔摩斯的指腹夹着金币,手掌翻转,迷人的金属光泽在几根手指间灵活翻转一圈,宛如把玩着一件独一无二的战利品。随后,他自然而然地拉过哈利放在茶桌上的手,将金币搁置在对方掌心,指尖传来不同于体温的暖意,又很快消失。他随即放下手,重新看向对面的华生和雷斯垂德,“弗雷德里克找好人选了吗?” 哈利没有听见夏洛克的问题,他的全部心神都放在这枚金币上。 它或许就是刚才华生医生跟夏洛克打的那个哑谜。 可为什么夏洛克会把它交给自己? 包括上辈子在内,从哈利有记忆以来,没人会无缘无故给他钱,他获得的一切都遵循着等价交换,直到今天,他在莫名其妙的时机里,收获了一枚来自心爱之人的金币。 对方还什么都不说。 “其实我们打算……”雷斯垂德在对方深蓝眼眸的注视下,不自觉吞了口口水,原本自认天衣无缝的计划,瞬间卡在喉咙里,他突然意识到,这可比劝华生医生穿泡泡袖要棘手的多,毕竟弗雷德里克喜欢同性,化妆之后还要跟‘阿尔伯特’接触,这实在有些令人为难。 “哈利?”雷斯垂德忍不住偏过头寻求帮助。 被猛地叫到的哈利骤然回神,他合上手心攥住那枚金币,指甲几乎陷入掌心。无论这枚金币是因为赌注,还是出于其他原因,他都将其视为命运的暗示。 “夏洛克,你可以假扮‘弗雷德里克’吗?”哈利的手指越攥越紧,指尖用力到发白,他没有堆砌诸如你们身高相仿之类粗劣借口,而是直截了当地提出这份无礼的请求。 “好啊。”他听见夏洛克轻巧地回答,深蓝的眼眸没有半分阴霾,如同清澈的海面,倒映出他内心的‘肮脏’。 灰姑娘的美梦会在午夜终止,而他这份无望的情感,也该在明晚午夜,如同这枚圆润的金币般画上‘句号’了。 这是最后一次,他仗着好友的身份怀揣卑劣的情感,去接近他的光。 有了福尔摩斯和华生的加入,整个计划变得更加完善起来,华生甚至还拖着伤腿去到曾经的医学院拜托曾经的同学制备出更多奇妙的产物,而‘它们’的功效只能说所有人都意识到,一定不要惹急了这位温柔的医生。 当晚,卡尔以整理过往材料为由,安排哈利和雷斯垂德替换其他人值班,紧接着,他们仔细记下格雷夫妇尸体摆放的角度,确保能完美复原,这才小心装袋运走。 午夜时分,迈克罗夫特已经带着器材在肯辛顿高街前等待。 在等候过程中,迈克罗夫特无数次后悔,为什么要在卡尔转头时多说那一句话,以至于自己有了个甩不掉的把柄;为什么在卡尔说那些乱七八糟的计划时碍于情面没有打断对方,甚至觉得有些合理。同时他无比费解,为什么夏洛克大晚上不睡觉,还能兴致盎然地‘添油加醋’,他不怕给合租舍友带来困扰吗? 可紧接着,他的视线中出现了另一个有些熟悉,身穿泡泡袖衣服纸,脑袋上还带着插满奇怪装饰的阔边帽的人,迈克罗夫特磨着后槽牙,糟心的闭上眼睛。 见鬼的。 他们趁着上半夜挨家挨户的门把手甚至门边都涂了来自华生提供的药粉—— “荨麻和苘麻茎叶跟玫瑰果研磨的粉,少量触碰就可以引起瘙痒。④” 通俗来说,是限定版痒痒粉。 他们必须上半夜就完成这件事,毕竟下半夜还不知道这些居民能不能再睡着。 * 今夜的摩尔夫人睡得并不安稳,事实上,她才刚刚睡着,就被嗒嗒地马蹄声惊醒。 她静静地躺在床上,皱着眉头闭上眼睛,打算等马车走完继续睡,可声音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嘀嗒咣当混合着车轱辘的声音,在静谧的街道格外嘈杂。 “大半夜的,到底来多少辆车。”她不知道等了多久,也没见消停,带着一股无法安睡的愤怒拉开窗帘一角,可就这么一看,她的眼睛无法控制地扩大。 在原本漆黑的街道上,出现一团昏黄泛白的浓雾,是的,不是平时的红雾,它渐渐地靠近,随后蔓延到她家门前。 摩尔夫人不自觉拉开窗户,阴冷潮湿的空气兜头扑来,还带着腐烂发霉的味道,以及一些腥臭,让她无端想起小时候见过的,沾着黄土的裹尸布。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般联想,但好奇心促使着她探出头去,之后的场面让她像卡住喉咙的鸡一样,叫都叫不出来。 在那团诡异的雾气上,漂浮着两个人。 他们身穿黑色大衣,衬得脸色青白如纸。他们的眼眶深深地凹陷下去,眼珠子也变得格外突兀,像是死透了几天的尸体。可尸体不会走路,而他们却像是被操控的木偶一般,脖子歪斜,手臂耷拉着,偶尔操纵者犯懒,让他们的手背触碰,但很快又分开,场景极其阴冷恐怖。 然而这一切都不是最让摩尔夫人恐惧的,真正惊悚的是他们那两张脸,分明是弗雷德里克跟阿尔伯特。 难道、难道他们已经…… 摩尔夫人用力抓着窗框,不敢往下想。 那两人虽然漂浮在半空,面容诡异,可好歹行为与往日无差,然而很快,雾气里又出现了一辆马车,车身腐朽斑驳,车轱辘向雾气中渗着暗红色的黏液,嘀嗒、嘀嗒,仿佛血液滴落的声音。 明明只有一辆马车,但诡异的车响与链条拉动的吱呀声却像无数阴魂在耳边哀嚎,萦绕不散,让人头皮发麻。 “这、这是鬼吗?”摩尔先生的声音像是刚从冰窖里捞上来,带着寒凉与恐慌,吓得摩尔太太浑身颤抖,差点跌坐在地上,但他们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紧紧依偎在阴暗的角落里,眼睛死死盯着窗外。 初春的风还很急,马车的车帘很快就被掀了起来,露出里面两张死白铁青的脸,摩尔夫妇立刻抓住彼此的手掌,不停地颤抖着,那、那是格雷夫妇。 格雷夫妇的鬼魂比弗雷德里克他们更加可怖,毕竟弗雷德里克已经离开了4年多,但格雷夫妇他们前天还见过。 尤其是他们的马车周围还萦绕着幽幽绿光,像有生命般不停闪烁跃动。他们的双眼凸出,仿佛随时都能掉落出来,嘴角咧到耳根,脸上挂着麻木僵硬的笑容,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恐怖一般,隔着马车,朝弗雷德里克两人指指点点,他们甚至还拿出菜叶子丢了过去,而下一秒,菜叶子穿透了弗雷德里克的身躯,让两人的身影更加虚弱缥缈。 “真、真的是鬼!”摩尔夫妇紧紧抓住彼此的手,指甲几乎要嵌入对方的皮肉中,身体剧烈颤抖,好似狂风中的落叶。 他们像是置身于一场无声的噩梦中,看弗雷德里克两人被嘲笑,被敌视,看他们如同受惊的小动物般蜷缩在一起,可怜无助。 “鸡-奸-者会被惩罚,是吗?”摩尔夫人的声音颤抖,像是在说服自己一般,小声嘟囔着。 但事情并不像她想的那样,瑟缩的两个幽灵没有付出额外的代价,恰恰相反,施暴的格雷夫妇疯狂抓挠着自己,他们的指甲犹如锋利的匕首,将身上的衣服被撕成布条,很快,他们的皮肤、脸颊出现道道血痕,可他们就像是不知疼痛一般,更加用力的抓挠,眼睛里也流出鲜红的血泪。 “这是怎么了?”摩尔夫人恐惧地拉扯着丈夫的手臂,声音尖锐刺耳,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做错事的,明明是弗雷德里克他们不是吗,在恐惧的刺激下,她突然回忆起之前两位警官说的话,难道、难道说…… 她的脸色骤然变得惨白。 “地狱第八层,‘伪造者之囊’。”摩尔先生显然是看出来了不对劲的地方,他的脸色比外面的幽灵还要苍白,“身体腐烂生疮,奇痒无比,不停用指甲扣挠,留下结痂,再将结痂骚落,如此反复。”⑤ 他的声音幽冷,像是来自地狱,“鸡-奸-者会遭受惩罚,但我们什么时候确定他们犯鸡-奸-罪了?” “我……”摩尔夫人的喉咙像是糊上一层胶布,拼尽全力也只能发出点支离破碎的杂音。 惩罚并未结束,在马车中互相抓挠的两个人看不见,但摩尔夫妇能清楚看到,本来死寂天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块巨大的石头,像是被恶魔操纵般直直地砸向马车。 “不!” 摩尔夫人惨叫一声,她眼睁睁看着马车的影子在雾气中飘忽一瞬,消失无踪,像是发不出去的电报,突兀地中断,但很快,画面又重新浮现,车顶没有半点损伤,可车里的两个人却被巨石死死压在下面,透过车帘,他们的眼睛像是有意识般直勾勾地望过来,带着怨毒与不甘。随后,眼珠像是破旧的玻璃珠一般啪地掉落出去,在雾气中滚动几周,依旧不死心地转过来。 他们脸上的笑容扭曲到极致,森白的牙齿染着丝丝血迹,发出无声的狞笑,仿佛在无声地诉说—— “下一个,就到你了。” “这是什么东西?啊,这是什么?”摩尔夫人已然崩溃了,她尖利的声音充斥着房间。 “我不知道,”摩尔先生不断地摇头,他死命抓挠着头发,“没有记录,没有任何人说过,什么缘由才会在地狱惩罚被巨石压死。” “可是,那是地狱,没人知道不是正常的吗?” “那我们呢,我们怎么办?”摩尔夫人已经有些癫狂,“我们也会死吗?” “砰!” 不等她继续说话,周围传来巨响,那声音沉闷诡异,像是从马车传来,又像是从他们家楼下,摩尔夫人看着马车周围的幽绿火焰越来越旺,如同狰狞的恶魔,张牙舞爪地吞噬掉整辆马车,那两张令人恐惧的脸也慢慢被焦黑覆盖,消失在熊熊烈焰之中。 最后,一切场景都消失了,街边就像什么都没发生,只有浓稠的雾气缓缓流动。 两个人抱着彼此,颤抖了很久才渐渐平复下来。 “要、要不要出去看看?”摩尔夫人声音微弱,几乎鼓起毕生勇气,“如果外面什么都没有,那就当我们今天做了一场噩梦。” 但她不敢说,甚至不敢想后半句,如果是真的,他们会发生什么。 “我、我去吧。”摩尔先生双腿发软,可还是坚持着从地上爬起来,“你就在这里看着我,如果我有什么……” “你不会,亲爱的。”摩尔夫人的眼泪都要流下来了,明明是她喜欢乱说,可最后却是她的爱人站了出去直面未知的恐惧。 在摩尔夫人的坚持下,他们相互扶持着下楼,却惊诧地发现,门口竟然不止摩尔先生一个人准备出去。 几位男士做着伴向雾气中走去,他们一步步靠近幽灵出没的地方,而后…… 跌倒在雾气中。 是的,摩尔夫人没有看到任何人影攻击,可她的丈夫以及周围邻居,就这样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她甚至不知道对方是否还活着。 幽幽的白雾如潮水般朝她袭来,她想转头向后跑,却发现会客厅中,摆在书柜最上方的大瓶子不知何时摔落到地板上,碎片覆盖大半个会客厅。 如果当时它下面有人…… 摩尔夫人的瞳孔急剧放大,看着眼前的一切,衰弱的神经终于彻底崩断,她发出凄厉的尖叫,也跟着晕厥过去,倒在冰冷的地板上。 * ‘戏剧’落幕,哈利等人伪装成恶魔把尸体重新装好,确定即便还有清醒的人也找不到半分破绽,才驱车往苏格兰场赶去。 福尔摩斯与华生在半路下车,回到贝克街。 “晚安,夏洛克。”在对方下车前,哈利微微弯下眉眼,轻轻叫了一声。 “你也一样,晚安,哈利。”福尔摩斯抬手朝他挥了挥。 四轮马车重新出发,碾过石板路,发出沉闷的响声,哈利透过车帘看着夏洛克修长的背影,直到那人彻底从视线中消失也没有移开视线。 与肯辛顿高街这群人的狼狈和恐慌不同,今晚对于他来说,是一次隐秘而珍贵的‘奖励’。他可以借着表演的拙劣谎言捂住夏洛克的耳朵;他可以明目张胆地将对方圈在怀里,凑在一起半蹲着假装瑟瑟发抖;他可以闻到夏洛克身上残留着木头燃烧的烟熏与焦香;他可以与夏洛克彼此凝视,看着对方深邃的眼眸中,看到那个渺小却充满眷恋的自己,他可以假装自己被对方装进眼眸,刻在心底。 只是,‘十二点’的钟声已然敲响,灰姑娘再怎么怀念也永远不会变成公主,就像他更不会成为夏洛克的心上人。 哈利垂下眼眸,手掌贴在胸前的口袋,那里装着一枚还温热的金币,这或许是今晚,或者今后唯一的留念。 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几乎落下泪来,他看着车外街景像走马灯般倒转,贝克街早已消失在伦敦特有的迷雾中,就像是他跟夏洛克之间的距离,总会渐行渐远,最终遥不可及。 他的嘴唇颤抖着,几次试图开口,却还是被喉咙里的酸涩压回去,只能在心里默默念了一句,再见了,我的爱人。 他会目送夏洛克去往更加光辉灿烂的未来。 只可惜,那个地方没有他。 第72章 第 72 章 明明他们如此亲密。 不得不说, 华生医生提供的药粉效果惊人,等哈利跟雷斯垂德悄悄去看时,有无数个浑身瘙痒扭动的居民, 他们脸颊、脖子这些裸露在外的皮肤被挠出道道血痕,尤其是像摩尔夫人这样留着长指甲的,对自己就更“狠”了一些。 这条街的居民不约而同地选择遮掩掉“都市闹鬼传说”, 可他们身上的伤痕难以遮掩,再加上总有人透露些蛛丝马迹,就比如藏不住话的摩尔夫人。 今天是星期日,哈利坐着马车与其他人集合,一起送别弗雷德里克和阿尔伯特, 休息日的车费警局当然不会报销,所以哈利选择了最为经济实惠的公共马车,恰巧这辆马车路过肯辛顿高街。 马车的空间有限,哪怕压低了声音, 哈利也能听个七七八八,他越听越感慨流言的威力,只能说, 大家的好奇与八卦能力在街区居民半遮半掩之下,变得越发强大, 传闻也更加离奇—— “我听说格雷夫妇是被从天而降巨石活活砸死,他们眼珠子都掉下来了!” 并没有那么吓人,哈利在心里补充, 只掉了一个, 主要是买来的人偶,眼珠实在不太结实,再加上他们之前还特意对眼珠进行了“二次加工”, 确保它看着更加逼真,被折腾的劣质眼珠最后轻轻一碰就掉了。 而且那个巨石,其实是纸做的,哪有什么所谓的从天而降,还不是他们举起来扔过去的,只不过是借着倾斜玻璃照不到的角度丢进去,更甚者,他们丢的时候还得考虑“纸石头”砸不垮马车顶,不得不将玻璃放下一瞬,把“石头”抓紧塞进马车,这才使得画面有瞬间中断。 “我可听说还不止是这样,据说当时那些鬼用指甲不停地抓挠他们的身体,扣烂了都还在挠,你说多凑巧,他们街这些人现在也开始挠自己。” “还有还有,石头砸进马车时似乎车顶都没破,他们这群人好多家里高处的瓶子书本也凭空掉下去了。” 瓶子书本是他们暗中制造的响声,那些玩具车拉动的锁链声、椰子壳敲击的马蹄声、音叉的震动声等等,通过共鸣箱传递出去,恰好与其中靠得比较近几家的书柜发生震动,才导致震下去的。①脸上的血痕更是因为一开始把颜料抹在车座上,在华生医生跟雷斯垂德做完指指点点的动作后迅速抹了一把在手心,然后随着动作糊到全身上下。纸做的外套一扯就破,身上提前画好伤疤,没什么扣烂一说。 “我还听说他们本来想出去看的,结果鼓起勇气出门,一个接一个地晕在街边,醒来全部都没什么力气,可去医院又检查不出来,就像是擅闯恶魔领域被警告了一般。” 这多亏了医生拿来的乙-醚以及他们风向合适,混在最后一个烟雾弹里丢出去,那些人吸入之后才能晕厥,而且医生的计量控制得恰到好处,医院条件有限也很难检查出来,这才让他们钻了个空子。 但凡当晚风向反过来,这画面哈利都不敢想。 “要我说,这肯定是上帝降下的惩罚。” “可他们为什么会被惩戒啊?” “我听说,”谈话的声音压得更低,“其实他们曾经联手造谣两位绅士是鸡-奸-者,最后逼死了他们。” “天呐!”问问题的女士满脸惊愕地捂住嘴巴,“他们怎么能这样!” “所以上帝才看不下去啊,还有他们街的名声啊……”女士露出嫌恶的表情,“周边的几条街都以他们为耻呢。” 原来,事情已经发展到这种程度了啊。 哈利垂下眼眸,嘴角微微上扬,制造舆论的人被舆论反噬,孤立他人的人也被他人抵制。 肯辛顿高街的大家,不知道他们开心吗? 但在今天这个时间听见,哈利想着,或许弗雷德里克和阿尔伯特会开心。 * 马车行驶到荒僻的郊区,是哈利从未来过的地方,卡尔他们已经在那里等了一会儿,他连忙跑上前,看见了3天没见的夏洛克。 准确的来说,是3天没见到正脸。 因为他每天下班时,都能看到对方的剪影,就在2楼会客室。 他无比感谢哈德森太太没有省钱,将会客室的灯光布置得明亮耀眼,这样他得以偷偷的描摹夏洛克的动作、身姿,暗自猜测对方在做些什么。 他们在同一片天空下,或许曾呼吸过同一口空气。 他是如此卑劣的幻想着。 可实际中,他只是沉默地朝夏洛克点了点头。 福尔摩斯怔了一下,他想说些什么,却被迈克罗夫特的动作给打断,可他在脑海中不停地回想、模拟,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问题,哈利为什么开始远离他了? 明明那天晚上,他们如此亲密。 是的,福尔摩斯已经察觉到自己异样的感情,他不敢确定那是不是爱情,但他非常肯定,他是喜欢哈利·查德威克的。 并且,是不同于朋友间的喜欢。 起初,他试图用过往积累的经验和逻辑,来定义他与哈利之间的关系。他列举诸多例证,甚至教导哈利如何分辨他们的友情与爱情。 可实际上,他们就是越过了那条边界。 而这件事,是福尔摩斯在不断深入调查阿尔伯特爆炸案才逐渐明晰起来的。 曾经,他之所以确信他和哈利之间不是爱情,那是因为他们不符合任何一个他所见过的“爱情模板”,无论是为爱复仇的吉米,还是其他支离破碎的怨偶,福尔摩斯都带着疏离。 他们的“故事”就像摊在他面前的书卷,他能理解并梳理清楚事件发展脉络,可在情感上,却始终难以产生共鸣。毕竟,情感的偏向犹如伦敦的浓雾,会遮蔽理智的头脑,误导思维的方向。他允许自己对他人的遭遇心生怜悯,却绝不允许在探寻真相的过程中,因私情而偏袒任何一方,尤其是那些看似弱小的一方。 事实上,他的逻辑在往昔的案件中“无往不胜”,就比如吉米案的莉莲夫人,当被感情蒙蔽眼眸时,所有人都会觉得这是位死了丈夫和孩子的可怜人,谁会想到她确是背后的推手;再比如福特案的女仆,为了不被察觉出-轨,能给亲生孩子喂下鸦_片溶液。 在之前的案件中唯一能让他动容的,是吉米的死亡。他毫不犹豫地奔向烈火,期待着熊熊燃烧的火焰能洗涤他的灵魂,让他有机会再见到自己的好姑娘。 可福尔摩斯清晰的认识到,这份情感跟他和哈利之间的感情有本质的区别,最起码他不会凭借别人的一句话肯定爱人的死亡。若是哈利遭遇不测,哪怕是病入膏肓,只要他还有一丝力气,就一定会亲自去调查,在哈利的安危面前,他只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己的能力和判断。 可在阿尔伯特案中,他却能感觉到理智的河堤下,情绪如潮水般翻滚上涌,因为他能从他们中,看到他和哈利的影子。 弗雷德里克清瘦不在乎饮食,阿尔伯特会安排好一切。就像哈利总会三五不时地拎着食物上门,散发着麦香的饼干,点缀着水果的司康,还有夹着火腿的三明治,确保他急匆匆出门时,不至于饿着肚子。哈利甚至还记得他喜欢哪家的火腿,哪怕他只说过一次。 弗雷德里克为了实验可以长期待在火药厂,阿尔伯特却没什么脾气地等着他回家。而他在被案件缠绕时,经常沉浸在自己的思维中,听不见敲门声,有好几次都是把哈利晾在门外半天,直到他们彼此交换家门的钥匙,情况才有所好转。可哈利一点抱怨也没有,依旧会在进屋的第一时间露出笑脸,问他一句,“饿了吗?” 弗雷德里克在潜移默化中教导了阿尔伯特很多知识。这恰好也是他们一直在做的事,哈利是他最优秀的“学生”。哈利总是用那双明亮的眼睛,带着崇敬专注,以及数不清的赞美,倾听他对案件的分析,学习观察、推理的技巧。在无数个静谧的夜晚,他们一同坐在壁炉前,哈利会就某个案件细节和他讨论,随着他的话语沉思,苦恼,迷茫,恍然大悟,他总会恍惚觉得,他能掌控并享有哈利的一切情绪。 他们是如此相像。 最为重要的是,阿尔伯特从未后悔过他的复仇。同样的,当他遭遇不测时,哈利会做不亚于阿尔伯特的疯狂举动。哈利虽然看起来有些胆小,可福尔摩斯能感受到他内心深处的力量,就像曾经冲动地喝“毒酒”证明他的清白;徒手接火焰守?*? 护雷斯垂德的安危。 像哈利和阿尔伯特这样的人,似乎有海洋般宽广的包容力,但真正被点燃时,也会掀起吞食天地的巨浪,福尔摩斯自认不是个自恋的人,可他相信自己就是牵绊哈利的绳索。因为哈利看他的眼神,与阿尔伯特回忆弗雷德里克的眼神近乎相同。阿尔伯特把弗雷德里克视为他的太阳,而他…… 福尔摩斯的耳朵不可抑制地染上红晕,哈利不止一次说过,他是星辰,是瑰宝,是月光。 可这还不够。 福尔摩斯抿着嘴唇,这远远不够。 就像之前他与哈利讨论过那样,他对爱情缺乏信任,过往的经历让他深知情感会模糊理智的视线。直至遇到哈利,因为信任哈利·查德威克这个人,他才任由这份感情如藤蔓般蔓延生长。但他们的感情有太多阻碍,来自世俗的,来自亲人的,甚至…… 来自彼此的。 哈利在踟蹰,福尔摩斯能感觉到,并且他万分理解,毕竟前进一步就代表着一种罪责,而哈利是个优秀的警官。 所以,他愿意给对方时间,供他思量,翻转,犹豫,徘徊,就像他之前对医生说得那样,让他选择,许他偏离。可是,正确的答案只有唯一,他相信以哈利的聪慧,不会选择其他选项。 他有耐心,去等待一朵花开,等待破茧成蝶。 当然,这个过程中他也不会什么都不做,“松土,施肥,适当的点拨”,这都是必要的环节。 只是他不明白,他在大英博物馆的阅览室花费大量时间,从众多无病呻吟、空洞缥缈,几乎没有价值的“艺术加工”文字中总结出的零星材料,为什么会让哈利停滞不前。 那天晚上,他们明明离得那么近。 近到有种触摸幸福的幻觉。 * “就在这里。”迈克罗夫特沉稳的声音传入耳畔,惊醒了一直在沉思的哈利和福尔摩斯。 众人按照阿尔伯特的遗愿,将两人安置在一起,哈利在挖土的时候不经意间抬头看了一眼,在这座荒凉的山上,从这个角度能隐约看到伦敦城。 所以,弗雷德里克他们哪怕是死了,都还想守护着那些公民是吗? 哪怕他们并不领情。 不等哈利的负面情绪升腾起来,迈克罗夫特在弗雷德里克的尸体上方,在众人的惊诧中,轻轻放下一枚“维多利亚十字勋章”。 女王知道了? “我和贝陵格勋爵以及火药厂的厂长一起去找过女王陛下,”迈克罗夫特轻声为大家解释,“不管怎么说,怀特先生值得这份荣誉。” 十字勋章与胸针并排安放在两具尸体的胸口,虽然迟到很多,但至少他们还是得到了应得的赞赏。 哈利摸摸第从怀里掏出两枚草编戒指,也一同埋在棺椁中。他注意过,或许是为了隐瞒,这两个人没有戴过对戒,但今后没什么可以隐瞒的必要了。 这一次他没有将钱作为第一考虑要素,只是单纯觉得金属制品难以腐蚀,哈利还是希望这两枚戒指能传递过去,供阿尔伯特在那边先“凑合”一下,他相信对方很快就能给弗雷德里克买下豪华戒指。 夏洛克又一次拿出了小提琴,哈利总觉得小提琴代表着夏洛克的一部分灵魂,是更加感性,自由洒脱的灵魂。 就比如现实的夏洛克会扬起笑脸,跟他说他可以先忙别的,一会儿再准备晚餐。而下一秒就拎起小提琴拉起《威尼斯狂欢节》,急促的旋律如欢快的溪流,奔腾不息,哈利总觉得那是在催促他快做饭。 而今天,虽然环境千差万别,可那部分灵魂又重新浮现,夏洛克站在坟前,身姿挺拔,微微垂下眼眸,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上投下一片阴影。琴弓在琴弦上缓缓滑动,《安魂曲》的旋律如潺潺溪流般流淌而出,相较以往,这一次的曲调更加轻柔舒缓,像一双温暖的手,抚慰两个受创的灵魂。 晨光在夏洛克身上跳跃闪烁,他永远那么耀眼迷人。 夏洛克睁开眼睛,在阳光下,深蓝的眼眸似澄澈的海面,哈利只看了一眼,就迅速转开视线,他告诉自己:这么美好的人,理应奔赴更好的地方。 又是这样。 本就被琴曲勾起情绪的福尔摩斯本能地抬脚想朝哈利走过去,他不知道自己要说些什么,但他认为自己该站过去。 可迈克罗夫特又拖起恼人的悠长语调,领导似的安排他们所有人,“是时候该回去了。” 紧接着,那位警督也过来插话,让哈利跟着回去梳理材料,好像又有什么新的案件,好像是丢东西? 这都能被叫做案件,苏格兰场真是没人了。 福尔摩斯双手抱臂走在最后面,等他们走到马车时,一个听差已经急得在原地转了不知道多少圈,福尔摩斯能清楚地看到周围的草都被踩秃了一块儿。 “格雷格森先生发来求助电报,劳里斯顿花园街3号出现命案。” 第73章 第 73 章 这奇妙却天赐的缘分,这…… 命案? 听差将信件递给卡尔警督, 警督蹙着眉看完,把信件又递到雷斯垂德与哈利面前,“事到如今你们两个需要分开处理了, 哈利、雷斯垂德,你们有什么想法?” 格雷格森是另一位老警督带的学生,对方年纪大、精力有限, 就带了格雷格森一个人,把自己全部的本事都传授出去,再加上格雷格森本就有些傲气,基本不跟他们一起行动,哈利知道一旦对方发出求救, 那案件必然非常棘手。 恰巧,棘手的案件是夏洛克最爱的选项。 可他不该再给自己制造更多幻想了,他怕控制不住自己。 福尔摩斯的耳朵微微动了动,他将视线固定在哈利身上, 哈利或许会…… “警督,我先回去看一下霍尔德先生的报案吧,您不是说那个案件也同样重要吗?”哈利深吸一口气, 没有抬头,他安慰着自己, 挺好的,一个找东西的案子能困难到哪去呢,他也算是有足够的理由可以不用去看尸体, 而夏洛克发现他是这么一个没有责任心又胆小怕事的人, 估计也会对他很失望,这样他们就顺理成章地渐行渐远了。 挺好的,对吧。 福尔摩斯的眼睛睁大了一瞬, 他确实没想到哈利会在命案与找东西之间,选择找东西,就像是他没想到哈利那晚之后会躲开他一样,不过没关系。 他深吸一口气,暗暗地磨着牙齿,他总会查明真相,他不缺这点耐心。 “那我们先走了。”福尔摩斯嘴角敷衍地一扯,冲迈克罗夫特他们打了个招呼,跟华生一起离开,他的动作迅速,翻滚的大衣衣摆擦过哈利的膝盖,让他有点痒。 哈利不自觉地抬起头,恰好看见福尔摩斯背对着他登上马车,手掌还左右摇摆着,没放下。 他傻乎乎地抬起手,就像之前无数次那样回应着对方,晃了几下才意识到夏洛克是背对着他,他们跟之前已经完全不一样,而这种不一样是他自找的。 他又一次低下头。 可对着马车玻璃反射,看到全部过程的福尔摩斯却一改刚才的急躁,不紧不慢地抻了抻衣摆,确定大衣不会压出褶皱,才嘱咐车夫行进,嘴角的微笑在此刻也变得真实起来。 参与反应的‘试剂’没有改变,只是过程中出现了一点的实验误差,但没关系,他会处理好的。 他有的是时间。 “苏格兰场的警官们可真是忙碌。”华生在马车上感叹着,“只出来一会儿也不得清闲,希望他们一切顺利。” “我倒是并不觉得,”福尔摩斯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轻敲窗框,“你瞧现在的浓雾,简直就是天然的庇护所,骗子和扒手可以像幽灵般随意游走,只要别像个蹒跚学步的幼童,总能有所作为。”他的声音里带着些…… 期待? 华生闻言,疑惑地抬起头,望向身旁的福尔摩斯。一瞬间,他竟觉得这位合租人似乎并不希望苏格兰场的警察们迅速破案。这个念头刚一浮现,华生便哑然失笑,暗自斥责自己的荒谬。福尔摩斯虽然行事作风独特,言语常常让人摸不着头脑,但毫无疑问,他是一位合格且正义的绅士。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盼着警方在打击犯罪的行动中遭遇挫折呢?想到这儿,华生调整了一下坐姿,试图将这荒诞的想法从脑海中驱赶出去 。 哈利并不知道夏洛克的想法,他与同伴们第一时间接待了前来报案的亚历山大·霍尔德先生,男人五十几岁,身穿剪裁得体,款式新颖的黑色礼服,带着亮到有些反光的礼帽,脚上的棕色高筒靴擦得闪闪发亮,就连胡须都被被修剪成最完美的弧度,很显然,这是位有钱人。 他一开口,更是让哈利见识到了金钱的“光辉”。 “你好警官,我想你们应该知道我,我是亚历山大·霍尔德,针线街霍尔德-史蒂文森银行的合伙人。”①男人的神色萎靡,可肩膀依旧挺直,在说到自己的身份时下巴微抬,他很满意自己的‘地位’与名声。 事实上,他也确实该自豪,那可是整个伦敦数一数二的霍尔德-史蒂文森私人银行! 哈利倒吸一口凉气,他都不够人家银行的最低存款标准。 能让这位合伙人急到报案,他们丢的东西应该非常棘手,这么想着,他的身体也坐得更直了些。 看来找东西并不是什么好活儿。 “你丢失了什么东西?” “先生,具体人名我不能说出口,但我可以用性命担保,他全世界最值得敬仰和尊重的人,他的王冠如今被偷了。” 王冠? 蘸满墨水的羽毛笔重重地戳在羊皮纸上,瞬间洇出一大团墨渍。哈利望着眼前晕开的墨迹,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会被雷斯垂德“打死”的“坏念头”——要是能和对方调换一下手头的案件就好了。 这次追查的物件不仅踪迹难觅,还价值连城,一旦将上面的宝石拆解分开售卖,获利更是难以估量。这不就和当年马斯格雷夫庄园管家的盘算如出一辙吗? “那顶王冠究竟长什么模样,重量多少,价值几何,又是什么时候发现丢失的,为什么会存放在你们银行?”哈利连珠炮似的抛出一连串问题。这般细致入微的询问,竟让亚历山大原本死白如纸的脸色稍稍缓和了几分。 “是这样的,先生们,那顶王冠此刻就在我的包里。”亚历山大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展开怀中裹得严严实实的鹿皮包裹。刹那间,一顶璀璨夺目的绿玉王冠映入众人眼帘。王冠主体由纯金打造,精美的雕花繁复华丽,每一处线条都彰显着工匠的精湛技艺。更为耀眼的是,上面镶嵌着36颗硕大的绿宝石,在昏暗的灯光下散发着璀璨又明媚的光芒。然而,令人惋惜的是,王冠边缘处赫然出现了三个窟窿,显然,丢失的3块宝石正是他们此番要找寻的目标。 【第九场考试——消失的宝石】 【考试时间:7小时。】 虽然哈利眼疾手快选择了开卷,可他现在并没有时间打开试题,他要先听亚历山大先生讲完。 “那位身份尊贵的先生是亲自来到我办公室的。”亚历山大回忆道,脸上仍残留着一丝激动的红晕,“当时,我内心的敬仰与激动简直难以抑制。但先生们,想必你们清楚,银行经营靠的是资金的流通与投资,即便面对如此尊贵的客户,我们也必须按规矩办事。所以,我不得不询问他能提供何种物品进行抵押。那位先生毫不犹豫地拿出了这顶王冠。” “‘我需要五万英镑应急,抵押一周。等资金凑齐,我便前来赎回。’他当时就是这么说的。” “在仔细查验王冠确认无误后,我迅速为他办理了抵押手续。可从那天起,这顶王冠就像是一道高悬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让我整日提心吊胆、寝食难安。” “要知道,先生们,那些古董字画或许价值更高,但在我眼里,它们怎么能和这顶王冠相提并论,它注定会随着那位先生流传千古,它的美貌会让世界看到,而它现在就在我手里。” 亚历山大先生现在显然压力确实很大,在金钱刺激之下,哈利的脑子像是搭错线一样蹦出一个冷笑话,他连忙收回思绪,也迅速抬手打断面前这位中年男人对那人的赞美与夸奖。 “时间紧迫,言归正传先生,你都进行了哪些保护,它究竟是什么时间丢失的,另外我听说你报案时还提供了一个嫌疑人过来送审关押,”哈利身体前倾,带出些许压迫感,正是因为王冠珍贵,所以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多,“那位嫌疑人是什么情况?” “他……”亚历山大·霍尔德的喉咙里像是吞下一口隔夜的冷法棍,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似乎极力压制自己激动的情绪,吞吞吐吐好半晌才垂头丧气地开口,“他是我儿子。” “儿子?”哈利跟旁边的同伴互相对视,都能察觉到对方无法遮掩的惊愕,他们实在是很难想象这个事件的发展历程。 “你是说,你报警抓了你儿子,亲生的?”旁听的威廉眉头都快拧成麻花了,他一脸纠结地确认到,他一直在苏格兰场,比哈利知道得更多些。 “是的。”亚历山大抹了一把脸,羞愧与懊丧几乎将他吞噬,他进门时的骄傲已然不复存在,仿佛感觉这辈子的颜面都丢尽了。 “自从这顶王冠到了我手里,我就像爱护眼睛一样保护它,将它放在离我最近的地方,我出门时会带着,等回家之后,也会放在卧室内的保险箱中。” “我有个不成器的儿子,叫阿瑟。他正事不做天天出去找乐子,要不就喝得醉醺醺的回家,就在上周,我跟他大吵了一架,威胁他再不收敛一点就滚出去自生自灭,说实在的,我妻子走得早,我就他一个孩子,那些都是气话,事实上之前我们也吵过,我停过他一次生活费,也就1周时间,这次同样如此,我以为他会像往常一样跟我嬉皮笑脸,凑着近乎要钱,可就在昨天晚上,我被一阵声响惊动,当我起身时,发现他拿着这顶王冠,上面的3颗宝石已经消失不见。” “他是那样的惊慌,似乎没想到我能起来,他拼命将王冠向后藏,可又能藏到哪去呢,这三个窟窿简直比太阳还要明显。我能怎么办,先生们,我又能怎么办?” 亚历山大说着说着声音哽咽了起来,他曾经一直认为,他的孩子虽然性格不着调,可还是个好孩子,但在昨天,这一切幻想都被打破了。 “所以,你儿子承认他偷了王冠,只是没说剩余的宝石在哪?”威廉听闻后猜测道。 “事实上,他一直不承认王冠是他偷的,他说我这个偏心眼的家伙,总会将他想到最坏的地方,可是先生们,”亚历山大将脸埋在手心里,“那是我唯一的儿子,我怎么会偏心别人呢?” “你们家还有跟他年龄相仿的其他人?”哈利微微蹙眉,“不是只有一个儿子吗?” “有一个和他一般大的女孩,我的小侄女玛丽,她是个特别善良温柔的孩子,而且聪明懂事,是我的得力助手,另外,还有一个比他大一点的男士,叫乔治,是我合伙人的孩子,时常来家里做客,秉性同样不错,我指望着他们把我儿子带回正道,可实际上……” 男人的话说到一半就停住了,可哈利他们都明白他的意思,发现亚历山大没什么能补充的,哈利跟威廉起身,打算去会会这位在父亲嘴里没一句好话的儿子。 走在路上,哈利急切地点开试卷—— 【考试系统第九场考试专用试卷,共x题,满分120分,请考生根据收集到的线索进行推理,得出答案,于考试结束后上交试卷。】 一、基础题 1.宝石丢失的原因。 2.宝石丢失的地点。 3.嫌疑人阿瑟·霍尔德是否为偷走宝石的人,如果是,请简述偷盗过程,如果不是,请说明理由。 4.宝石现在的去向。 二、附加题 当前不能查看。 【剩余时间:6:21:17。】 也不知道是不是系统良心发现,这次的基础题竟然才4道。 不过没有一件容易解答的问题。 尤其是最后一道,3颗宝石,如果是同时卖还稍微好点,如果再拆开卖了,隔了一夜,谁知道会去到哪些地方,哈利有些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 就在他闷头往前走的时候,“砰!” 他和同样垂着头的雷斯垂德迎面撞了一下。 “老兄。”哈利呻-吟着捂住肩膀,抱怨声没开口,注意到对方凝重的视线,立刻转移话题,“你那边还顺利吗?” “谈不上顺利与否,我确实比他们多找到一条线索,凶手在墙上用血写下一个名字,瑞秋,我在找这位女士。” “瑞秋?”哈利困惑地重复,“凶手是为女性?” “不,事实上福尔摩斯推测那是为男士,”他看见哈利听到那个名字的怔愣,就好心地补充了一句,“案件确实复杂,我跟格雷格森商量后,决定向福尔摩斯寻求帮助,说真的哈利,如果你在场我们说不定就不用借助他的力量了。” 什么案发现场像水牛入境、什么有他们这样的高人在场其他人肯定一无所获…… 雷斯垂德回想起福尔摩斯对他们的评价,再次牙酸了起来。 也就亏得格雷格森对福尔摩斯那家伙还不算熟,几乎没打过什么交道,才会觉得‘高人’是在夸他。 这么一想,他还是比格雷格森要聪慧一些的。 “事实上,即便我在场,我们也只会多一个仰赖夏洛克教导的人罢了。”哈利习惯性反驳对方,他听不得别人说夏洛克半点问题,哪怕是善意的吐槽。 “好吧好吧。”雷斯垂德抬手做了个停止的举动,他就不该在哈利面前说福尔摩斯,这么想着,他连忙转移话题,“你为什么会觉得凶手是女性?” “按照一般逻辑,凶手在案发现场留下名字基本就几种可能性,第一,出于极度自负,认为自己的犯罪手法极其高明,哪怕留下名字也不会被抓住,这类人的名字通常比较大众,即使留下线索也不具备很强的指向性。”哈利抬起食指总结道。 “第二,凶手希望借此宣泄内心强烈的情感,比如仇恨,他希望被害人知道是谁在复仇,所以我才想,凶手会不会是女性。”哈利伸出第二根手指。 “可是,凶手有没有可能是为了心爱的人,比如死者伤害了他的恋人,他复仇之后将爱人的名字刻在上面?”雷斯垂德试图反驳。 “大概率不会。”哈利摇摇头,“如果是为了自己的恋人而复仇,那就说明恋人的地位在他心里至高无上,他几乎不会将‘圣洁’的名字跟‘肮脏’的死者联系在一起,而且如果写上了,难免会有人怀疑是他爱人杀的人,那意味着他在亲手玷污自己爱人的清白,这并不符合逻辑。” “就没有别的可能了吗?”雷斯垂德不死心地问道。 “当然有,就比如凶手想误导警方的调查方向,故意留下个错误名字,吸引警察注意,也就是嫁祸。可夏洛克既然说了凶手是名男士,他嫁祸给一位女士就太过荒谬了,所以雷斯垂德,我建议你重新考虑一下这个单词的含义,对了,它是怎么拼的?” “RACHE。”雷斯垂德本还有些振奋的身形顿时萎靡不少,他的声音也跟着蔫了下去。 “比起什么瑞秋,我更倾向于是复仇,雷斯垂德,我建议你去调查死者周围的人际关系,尤其是他曾经惹过什么仇家。”哈利拍了拍雷斯垂德的肩膀,好意地给了个方向。 【剩余时间:6:01:03。】 “上帝,哈利说实话,你是不是能隔空听到福尔摩斯的声音?”雷斯垂德用力揪着自己的头发,“又是复仇,你们两个得出来的结论简直一模一样。” 哈利闻言才想喊一句上帝,明明夏洛克都给线索了,他这位老哥们还惦记着瑞秋,怎么不算是一种执着呢。 “行了,那你看着办吧,”夏洛克都没拉住的兄弟,哈利也决定放飞他,“我这边还有丢失的绿宝石要找呢。” “你说什么?”在哈利即将离开时,雷斯垂德瞪大眼睛,一把拉住他的胳膊,“消失的什么?” “绿宝石,兄弟,就是王冠上经常镶嵌的那种,很大一块的绿宝石,我真的很着急。”哈利不明白这有什么好惊讶的。 “我好像,见过。”雷斯垂德看着哈利,表情还有些怔愣,这恰好是他要找的第二条线索。 “在哪?”这次换哈利死死拽着雷斯垂德不放了。 “在福尔摩斯的手里。”雷斯垂德捂着喃喃道。 这奇妙又天赐的缘分,这令人熟悉的开场…… 哈利忍不住张大嘴巴。 哈? 第74章 第 74 章 替我向教授问好。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 似乎不想见夏洛克也变成一件难事。 但哈利还是先去找到阿瑟·霍尔德了解情况。 那位青年似乎从未想过会被父亲亲手送进监狱,虽然已经过去了小半天,神情依旧恍惚又颓靡。 “昨天晚上你在你父亲的屋子里做什么?”哈利跟威廉坐下之后也没有迂回, 他仔细观察着青年的表情,试图找到些线索。 “我真没有偷宝石!”阿瑟的情绪一下子被点燃,可他的反驳却显得苍白无力, “我就是,我就是想给它放回去。” “那你为什么要拿?”威廉显然并不相信他的话,迅速提出质疑。 “因为……”阿瑟的嘴巴动了动,眼睛迅速移向别处。 “阿瑟·霍尔德,现在情况对你非常不利, 我们希望你能尽快说清情况,不要做无谓的抵抗。”威廉见状立刻再施加一层压力,快得哈利来不及阻止。 这句话并没有带来好的效果,事实上, 阿瑟脸上的愤怒更甚,视线直直射向他们,双手抱臂环在胸前, “既然你们都不愿意相信我,好啊, 那你们找,随便找去吧。” 偷宝石的人不是他。 这是直觉传给哈利的一手信息,紧接着, 他的大脑才开始与理论进行迟钝地勾连—— 他在情绪激动的时候, 脸上肌肉出现不自觉颤动,而这时他的自主意识还没有起作用,所以裸-露出的情绪是坦诚的, 而且他的声音很大,试图盖过威廉,甚至有些颤抖,并不存在语速减慢、停顿增多或者音调突然变化这些情况,他在说随便找的时候,眼神极其坚定,紧紧盯着他们,没有闪烁迟疑,纯粹的表现自己的不满。① 但他同样可疑,因为他还是有所隐瞒,就比如在拿王冠的原因上面,他在替谁遮掩? 哈利有些困惑,可他知道已经不能从这位阿瑟先生身上得到更多答案,于是决定整理思路,去到下一个地方。 他在门口踟蹰许久,在去亚历山大·霍尔顿家与贝克街221B之间犹豫,最后还是遵循内心的答案,抬手招来马车—— “我去贝克街221B。” 他确实应该先去确认夏洛克手里的宝石是不是他想要的那个,这点更为重要,哈利在内心劝导着自己。 马车到达的时候,考试时间已经迅速过去一截。 【剩余时间:5:27:11。】 而当马车来到门口时,哈利恰巧遇见了一位老奶奶也正颤颤巍巍地往里走,手上还拿着一份报纸。 可是…… 这个老奶奶不对劲。 哈利眯着眼睛,大脑都没办法分辨出到底怎么得出的答案,但直觉已经先一步给出结论。 还有她为什么要拿着报纸进去? 哈利忍痛多付了1便士,指挥车夫牵着马车在旁边等待,而他自己则是转身拦了个卖报小童,“一份每日新闻。” 夏洛克虽然凭借着一个个案件,已然在侦探界崭露头角,然而哈利知道,他对自我‘推销’没有半点兴趣,更不是那些为了名利,能频繁出入社交场所,在记者面前夸耀自己的人,所以当有人拿着报纸来找他的时候,哈利的第一反应就是惊讶。 紧接着,他意识到这或许与今天的案件有关。 可新的问题随之产生,他与雷斯垂德几乎是同时接到案件,虽然郊区离苏格兰场实在是有些距离,再加上匆匆吃了点午饭的功夫,从他接手案件到现在也不过就是下午4点多,这么倒推,夏洛克回到贝克街,再接到求助去现场估计也要中午了,而能够在中午提供线索,下午就刊登的报纸,没几家,最具影响力的就是每日新闻。 这就是哈利决定再花上一便士的原因。 从紧密到有些窒息的排版中,哈利找到了寻物启事一栏—— 今晨,于布里克斯顿路(白鹿酒馆至荷兰园区路段),拾得纯金婚戒一枚,失主请于今晚八点至九点前往贝克街221B华生医生处认领。 哈利翻遍整份报刊,只有这一处与贝克街相符的信息,而上面写的是8~9点,可这位老奶奶4点多就来了。 对方很紧张这枚戒指,以至于根本等不了太久。 并且这个布里克斯顿路跟劳里斯顿花园街紧挨着,拐个岔口就到了,对方那么巧合,就把这枚婚戒落在附近? 哈利眯着眼睛,叠好报纸,还没等他联想到更多细节,那位老奶奶又颤颤巍巍地走出来,她在下楼梯的时候还用拐杖先探一探路,眼睛半眯着,似乎不太好的样子。 她的每个举动都毫无问题,这是来自大脑的分析结论。 可她就是很不对劲,这是直觉传递的信号。 要知道,在直觉没有与夏洛克出现正面对撞的时候,哈利向来信任他的直觉,这次也不例外。 所以,当这位老人家在门口大声告诉马夫去邓肯街13号时,哈利也迅速冲到自己来时的马车上,“盯紧前面的马车,必要时候跟他并行,我愿意多付1……1先令。” 哈利说得时候心都在滴血。 这笔钱必须要让雷斯垂德出,还要算上报纸以及车夫等待的1便士,他在心里暗自发誓。 可他下一秒,眼睛瞪大,惊愕地发现夏洛克竟然以一种几乎未曾出现,平时也难以理解的迅捷迅速攀上车厢背后的边沿,只能说这辆马车着实稳固,肉眼竟然看不出什么晃动,也不知道里面的老太太有没有感知。 但在之后的5分钟内,老太太用实际行动告诉哈利,她感知到了。 那位看似年迈的老者,狡黠地选择车厢背后的视野盲区,不动声色地拉开另一边车门,利落地纵身一跃,落地的瞬间,直接就地一滚,紧接着靠腰腹的力量,以一个老太太完全不可能做到的姿态像弹簧一般‘弹’了起来。 紧接着,她一把扯下花白的假发,再用力一拽裙摆,几乎眨眼间,就从之前一步三颤的老太太转变成身形矫健的小青年。 而这一切,哈利全部看在眼里。 眼看着对方就要钻到这错综复杂的街巷中,消失无踪,他立刻拽下身上的衣服外套扔给马夫,“带着衣服去苏格兰场找雷斯垂德警官,他看见了就会付你车费,对了,千万别被一个中年瘦高的警督给发现。” 卡尔警督万一知道他把外套当名片一样甩出去,肯定会“打死”他。 但情况紧急,由不得他多想。 自小的孤儿经历,他对这些阴暗潮湿、宛如迷宫的小巷再了解不过,这里面都潜藏着多少不能说的秘密,根本无从探究,像这样不知道构筑了多久的微妙平衡,他一旦身穿制服进去才是找事儿。 于是哈利毫不犹豫地复刻了青年跳车的动作,一个灵活的飞跃稳稳落地,屈膝缓冲卸掉些力道,紧接着迅速朝巷子里冲。 只不过他的身形摆在那,哪怕尽力灵活,还是不可避免地引起了夏洛克的注意,在奔跑前,哈利眼睛的余光瞥见夏洛克转头看向自己。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抓牢,这个动作可太危险了。哈利的脑海里近乎本能地闪过一丝担忧,可之后他就管不?*? 了那么许多了。 这条巷子与伦敦许多小巷没有任何差别,都宛如错综复杂的蛛网,几乎仅能容纳两个人并肩而行,随便再加个人都得侧着身,两侧是高耸的房屋,光线昏暗。周围弥漫着呛人的煤烟味、报童以及杂货店老板的吆喝声,甚至还有街头卖艺的声音,让人仿佛踏入七彩万花筒,找不到头也搭不上尾。 但这显然只是哈利自己的感受,那个青年可没这种忧虑。他就像一只狡猾的狐狸,在狭窄的街道七拐八拐,灵活巧妙地穿梭于杂物和行人之间,哈利能做到的就是咬紧牙关,尽力追赶,额头的汗水随着动作洒在半空,他根本来不及擦,竭尽全力缩短与青年的距离。 青年显然是发现了他的追踪,速度越发敏捷,一个闪神,哈利被前面一圈卖艺的人群阻隔,青年消失不见。 但哈利还是不想放弃,他迅速扒开人群,用最快的速度冲进转角,视线在两条岔路口之间左右摇摆,试图寻找到概率更高的那条。 “我就知道是你。”一道清亮的嗓音突兀地从头顶传来。 哈利猛地抬头,青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单膝跪在斑驳的墙头上,他是真的很轻盈,就算这样大的动作,上面的墙皮也没掉下来一点,青年右手像花托一样托着腮,带着一丝趣味,“能这么快发现我不对劲的,全伦敦城里还是只有你。” 其实也没有发现,就是一种奇异的直觉。 哈利嘴唇紧抿,没有说话,视线快速在周围搜寻,试图找到合适的攀爬角度,供他上去将青年抓住。 “别白费力气了,论眼力我不如你,可逃跑方面,你差我太多。”青年摇动着食指,随手将戒指扔了下去,“不过是个冒牌货,让我白费力气。” 哈利条件反射地接住戒指,还没来得及看一眼,就听见上面人说,“莫里亚蒂教授让我带句话,‘狗’当多了,别忘了怎么当人。” 从声线来讲,青年的声音还算柔和,可这句话却像是积年不化的寒冰,刹那间将哈利冻在原地。 “哈利,你跟我不一样,我虽然朝不保夕,可起码有自由,你呢,这份工作能维持多久?”青年像是很熟悉他,歪着头的时候,带出一点切实的忧虑。 可他的关切并没有得到哈利的反馈,事实上,哈利的大脑几乎屏蔽了外界声音,还在试图消化这巨大的信息量。 “算了,不想跟你这种死脑筋的人说话,替我向教授问好。”青年毫无绅士形象地耸了耸肩,哪怕在墙边也依旧不改灵活,眨眼间,就从哈利的视野中消失不见。 哈利不知道自己该作何表情,他怔愣着往回走也不知道是不是回去的方向。 傍晚的雾气又升腾起来,整座城市重新变得模糊,就仿佛他迷茫又困顿的人生。 他脚步迟缓地向前挪动,脑海中不断重复青年说得那几句话,明明用词极其简单直接,却像是无法推拒的铅块,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尽管思绪繁杂,可双腿还是机械性地向前迈着,哈利也不知道自己想去哪,要去哪,直到视线定格在街头那个修长挺拔的身影上。 很显然,对方也在等着他,见到他的第一刻,就毫不犹豫地大步上前拉住他,一股熟悉的温凉触感从手臂上蔓延,紧接着,是夏洛克低沉温和的声线,“走吧,先回家吃饭。” 只这一句简单的话语,却像是在阴雨中前行许久的人照到了第一缕阳光,有着别样的温暖和眷恋,让哈利完全无法抵抗。 心里只有一句话反复回荡,他想当个好人,他想跟着夏洛克回家。 第75章 第 75 章 只有一个哈利·查德威克…… 看完弗雷德里克和阿尔伯特, 福尔摩斯在马车路过电报局的时候随手发了份电报出去,大概只花了5分钟,紧接着和华生一起回到贝克街221B。 除了在马车刚行驶时说了几句话之外, 整个过程他都一言不发,回去之后也没有将小提琴放回墙角,而是重新拿了出来。 华生有些放松地躺在沙发上, 虽然在之前他没有在屋内听福尔摩斯拉小提琴,但是今天早上的一次《安魂曲》让他这个不怎么懂乐理的人也能品鉴出对方琴技高超。 而他很幸运,能在这阴沉沉的天气里,享受一次音乐的洗…… “吱呀、嘎、吱呀!” 一阵比锯木头都刺耳难听的噪音袭击他的耳膜,华生差点从沙发上蹦起来。 怎么, 福尔摩斯的琴技这么不稳定的吗? “吱吱、嘎吱……” 华生第一次知道,原来小提琴还能发出这么让人牙酸的音调,就像牙医没有加麻药,用挖匙肆意钻磨着龋洞, 又像是修长的指甲在抓挠着光滑的玻璃,让华生身上的汗毛都忍不住竖起来。 绅士的风度让他认了大概一分钟,他发誓这是他人生中最煎熬的一分钟, 而后实在受不了地开口道:“福尔摩斯,上帝, 你难道没有别的事情要做吗?” 他该庆幸福尔摩斯是个极其敏锐的人,在注意到他的脸色后用小提琴滑擦出一串悦耳的音符,却只吝啬地奏响一小段, 就像是表达歉意, 紧接着,他将小提琴随手搁在茶桌上,抿着嘴唇走向靠窗的扶手椅。 华生永远不能理解福尔摩斯这个行为, 在他看来,阴郁的天气并不值得长时间注视,可偏偏那里却是福尔摩斯最喜欢的地方。 不过他不能理解的事情可多了去了,就比如他回来时买到的杂志—— “《各种烟灰之鉴别》?” 他疑惑地复述着标题,打算翻看几眼,毕竟他自己也抽着船牌香烟,可不知道是福尔摩斯刚才的小提琴实在太扰乱思维,还是他的眼神真的不太锐利,哪怕对着配图都没分辨出那些香烟、烟丝甚至雪茄的烟灰到底有什么差别。 华生用力往后翻阅数页,简直翻不到尽头,他最后甚至连翻都懒得翻,直接倒回目录,发现这篇文章算上配图几乎占了杂志的4分之1还要更多,却一点意义都没有。 “简直就是无稽之谈。”华生嘟囔着,无趣地将杂志放在一旁。 这时的福尔摩斯勉强收回望向窗外的视线,递回来一个眼神,“你是说刚才那篇关于烟灰的文章?” 他的语调有些许上扬,像是好奇,当然也可能是困惑怎么会有这种无聊的文章,华生按照自己的思维理解到。 “没错。”他翻开书页,指着大标题,“不知道是哪个没事儿干的家伙想赚笔稿费,可这根本就不切实际,142种烟灰,老天,他以为他的眼神是显微镜吗?更何况恕我直言,这些插图基本一模一样,我愿意赌1镑金币,就算他本人在场也绝不可能分辨出来。” 华生曲着手指敲了敲上面的配图,无聊地撇了撇嘴。 “华生医生,虽然我知道自己不该干涉他人的爱好,但有时还是不得不多一句嘴,为了之后还有人跟我平摊租金,你该思考戒掉自己随处打赌的习惯。”福尔摩斯双手指腹相贴,抵在下巴上,不紧不慢地点评道。 华生隐约有种不详的预感,这种场景似曾相识。 “这篇文章是……”他怀揣着希望开口试探。 “我写的。”福尔摩斯的语调极其平静,瞬间粉碎掉华生所有期待,“不过审稿人确实不够严谨,第37幅与128幅颠倒了,或许在他们眼里乌普曼与帕特加斯的烟灰都是灰白色?我已经写信件提醒了,希望他们可以及时改正吧。” 华生的嘴巴不可遏制的增大,他不明白到底什么样的职业需要掌握这种信息,而究竟多敏锐的人才能分辨出这些烟灰的细微差别,不过他意识到,这是一个询问福尔摩斯职业的绝佳机会,他已经观察了那么多天,甚至还有一次奇妙的扮鬼缘分,但对方究竟是做什么的,他确实一无所知。 “不必如此惊讶,这就是我赖以谋生的手段,如果你好奇的话我可以简单说明情况,我是一位侦探顾问,在伦敦城有许多官方警探或私人侦探,当他们遇到困难时就会带着证据来找我,而我根据已有线索以及对历年案件的梳理,帮助他们理清头绪,要我说,只要能熟练掌握一千桩案件的来龙去脉,第一千零一起案件当然也不在话下①,但可惜的是,人类能从历史中汲取到的唯一教训就是,没有从历史中汲取任何教训。②哪怕我将这类话像泰晤士河畔教堂那扰人的钟声一样,从清晨唠叨至黄昏,他们也依旧我行我素。所以我只能从中创造一份职业,听他们讲述事情经过,代替他们的脑袋给出建议,并从中收取咨询费。” “等等,所以你的意思是,包括苏格兰场在内的所有警探也是你的客户?那位观察力跟你极其相像的查德威克警官也不例外?”华生能够觉察到福尔摩斯对他们的无奈情绪,可这让他格外讶异,毕竟那位查德威克警官在他眼里也同样出色。 “哦,那倒不是,请原谅我的口误。”福尔摩斯抵在下巴的手指松开,轻笑着摆了摆,华生隐约察觉到对方的情绪变化,似乎,更加柔和? “但华生医生,你不得不承认,整个伦敦,不,整个英国都只有一个哈利·查德威克。” 见鬼的,一定是他刚才出现幻觉了,华生为自己刚才的想法默默致歉,福尔摩斯明明还是那个锐利的福尔摩斯,只一句话就能拖全英国所有警察下水。 就在他还想继续替雷斯垂德警官辩解一下时,门铃突兀地响起,紧接着,在哈德森太太的指引下,有人咚咚咚地快步走上二楼,打破他们的‘闲适’。 来人是为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他声音有些粗犷,“福尔摩斯先生,这里有你的信和电报。” 华生发现福尔摩斯像捕捉到羚羊踪迹的猎豹一样,几乎瞬间弹射而起,他只觉得眼前一花,男人手里的电报就被抽走,只剩下一封信尴尬地停在对方手心。 华生跟男人对视了两眼,无奈地替福尔摩斯接过信件,礼貌地送对方离开,紧接着,他的视线瞥到寄信人,几乎也跟着跳起来,“听我说福尔摩斯,你一定要看看这封信,它或许很重要。” 那是雷斯垂德发来的信件,而他们都知道,雷斯垂德今早接手了一起命案。 “嗯?”福尔摩斯敷衍地给了个鼻音,视线依旧停留在电报上。 早上从山上离开后,他就拍了封电报给苏格兰场附近卖报的汤姆等人,是的,对于在孤儿院居住还要接受公立教育以及他们补课的汤姆来说,卖报是福尔摩斯能做出的最大让步,更甚者,他还通过迈克罗夫特安排那几个孩子轮流去苏格兰场附近的街区卖报,要知道那片区域治安极佳,人口素质较高,不管是从安全方面还是卖报收入方面都是报童们的必争之地,所以他不得不动用些技巧,当然,他也难以忘记迈克罗夫特知道他要借助对方的能力干这种事情的眼神,嗯,不过那又有什么所谓呢。 哈利对他做的这件事当然是举双手双脚同意,毕竟能时不时看着这几个小家伙,但福尔摩斯总觉得哈利过于看低这些小家伙的才华了,接受过训练的他们明明可以发挥更大作用。 当然,哈利也不必全然知晓。 就比如…… “夏洛克叔叔,按照您说的,我们去苏格兰场门口,确实发现了一辆马车,那个车夫说要等亚历山大·霍尔德先生,对方今早气急败坏地报警抓了他儿子,还说他儿子偷了一件宝物上的三颗绿宝石,他们到现在都没出来,如果再有其他信息我会继续汇报。” 原来今天可怜的哈利在替霍尔德-史蒂文森银行‘打工’。 能让霍尔德报警的宝石,估计不是一般大小的绿宝石,还得能镶嵌在一件宝物上…… 福尔摩斯眉头微微蹙着,在脑子里盘算要如何不动声色地去霍尔德家里看上一看。 可偏偏旁边的华生医生不懂得沉默这一美好品德。 “福尔摩斯,是雷斯垂德警官发来的信件,你忘了他今早接手什么案件了吗?得抓紧时间,一刻都不能耽误!”对方的话语急切地喷涌而出,福尔摩斯甚至觉得他旁边坐着一个沸腾的烧水壶。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老兄,偶尔对不成器的苏格兰场多点期待也不错,况且哪怕我去了,功劳也还是他们的。”福尔摩斯忘不掉自己第一次协助破案时,只有哈利大大咧咧地在报纸上夸赞他,没有管什么苏格兰场的名声、自身的利益,而是真切地觉得他的才华和敏锐,值得赞扬。 所以说,哈利·查德威克是独一无二的。 可一旁的医生着实有些执着,福尔摩斯只能敷衍地拜托他念出信件—— 亲爱的福尔摩斯先生: 昨夜,劳里斯顿花园街3号(近布里克斯顿路)发生命案,但案发地点是座空屋,死者衣着整齐,未糟抢劫,口袋名片写着“美国,俄亥俄州,克利夫兰市,伊诺克·J·德雷伯,死者手中握着一块闪耀的绿宝石,尸体无任何伤痕,烦请务必12点前来一趟,现场会为您保持原状,如蒙赐教,感激不尽。① 雷斯垂德。 “这可真是骇人听闻福尔摩斯,为了公众的利益,不如……”华生念完信件更加忧虑,他知道同租人的能力,不由再次劝说,可没想到,话还没说完,对方已经腾地起身,利索地穿上大衣,“你说得对医生,为了绿宝石,还愣着干什么,戴上帽子我们出发。” 等等,为了什么? 华生没来得及思考,就被福尔摩斯下一句话安排明白,在‘探险’的兴奋下,让他迅速忘却刚才福尔摩斯的话。 不过说实在的,跟着福尔摩斯过去一趟能见识到太多,华生看着对方四下探寻之后得出一长串结论,甚至还推测出这是一位来自男士的复仇,他实在是有些迷惑跟赞叹,不过那位雷斯垂德警官好像还是奔着“瑞秋”去了,虽然他也不知道RACHE到底代表瑞秋还是复仇,但福尔摩斯总是更可靠些。 只不过华生有些怀念查德威克警官在时候的氛围了,至少福尔摩斯说的话会更多,也不像现在这样突突突地蹦答案,弄得他们所有人都一头雾水。 华生自认是清醒着过去的,却只能晕晕乎乎带着无数困惑地回来,他看向福尔摩斯把玩绿宝石的手指,回忆着对方说的话—— “这枚宝石绝对是全场最重要的线索,为了不搞砸这一切,我先暂且保管这枚宝石,万一计划泡汤,我将承担所有罪责,绝不拖累二位,当然,事情结束后,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华生还能回忆起那两位警官,尤其是格雷格森警官即将爆炸的脸色。 可他实在是不知道,这枚宝石有什么用,总不能从宝石上探知什么气味或者标签了吧。 而且在之后,他们也仅仅是将戒指刊登到失物招领版面,要不是福尔摩斯一直在测量、观察手里的绿宝石,就像看着什么礼物一般,华生真以为对方只是编造一个借口想把它拿来玩玩。 “你这枚戒指真的有人会要吗?”名字骤然登报的华生有些坐立难安地询问道。 “自然,珍惜它的人总会想方设法得到它,这就给了我们可乘之机。”福尔摩斯坐在窗边,对着光线观察手里的宝石,眼睛反射着宝石的光辉,亮得惊人,“我们可以借此跟他谈条件,试探他的底线,使他做出更多让步,他会同意的,对吧,毕竟我们看起来如此无害。” 无害吗? 华生低头,瞅一眼自己手里的左轮手枪,这还是福尔摩斯让他拿出来的。 对方到底是怎么说出他们无害这句话的? “你到底要看它多久?”华生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他承认这枚宝石精美华丽,定然非常珍贵,但真的值得对方反复打量如此之久吗? “这可不止是一枚绿宝石。”福尔摩斯用手帕仔细地包好,“它还是……” 他的视线垂落,声音猛地顿住,“来了。” 福尔摩斯眯着眼睛,紧接着迅速背过身面朝门口,华生立刻被带着紧张起来,但很快,他接待了一位…… 老奶奶? 这值得福尔摩斯严肃成这样? 华生并不理解,可他还是按照福尔摩斯的要求,询问为什么一位老妇人要来拿戒指。 “它是我女儿的,我女儿跟着一位海员结婚,对方如果回来没见到这枚戒指一定会暴跳如雷!”老太太的语气里都带出紧张。 可华生听着有几分尴尬,戒指只会在丈夫回来时佩戴,这意味着什么几乎不用多言。 他正想把戒指还给妇人,不曾想福尔摩斯还问了对方以及她女儿的住址,虽然有些冒犯,但华生不由松了口气,这样的话如果有什么问题他们还可以继续追查下去。 不过很快,华生意识到自己这口气松得太早了,因为随着老太太的离去,他的同租人也飞快追了上去,在临行前还扔给他一个手帕,就是包裹着绿宝石的手帕,“为了我们的案件,请务必寸步不离地守着它。” 他说完就迅速跑走了,华生只能透过窗户看到福尔摩斯小心翼翼的追踪,以及…… 他的眸子瞪大,等等,查德威克警官怎么也在追? 第76章 第 76 章 哈利:我真没给自己下毒…… “只拿回了这个。”哈利把拳头举到夏洛克身前, 示意对方张开手,他好方便东西落下,这是他能想到唯一一种不需要皮肤相贴的方式。 其实递送的动作本不会这么麻烦, 按照往常,他肯定是会将戒指塞到对方手心的,但是现在, 他作为一个身份不明的‘坏人’似乎不该如此逾矩。 但夏洛克明显不是这样想的,明明张开手就能接到的东西,却像是不知麻烦似的,凑的很近,手指张开隐约想要包住他的拳头, 就像是怕东西掉落。 对方温凉的指腹和他的拳头维持着半碰不碰的距离,随着呼吸的起伏偶尔贴上又很快分离。 哈利有些紧张地想张开手,松动的拳头中,戒指落在对方掌心。 夏洛克的动作很快地松开手, 刚才的一切触碰就像清风吹拂,了无痕迹。 “走吧,先回家吃饭。”福尔摩斯一边说着, 一边示意哈利上马车。 【剩余时间:5:00:03】 “这起案件有两件物品着实不像死者该有的东西,一件就是这枚戒指, 它是枚女戒,而死者显然不是什么重情之人,另一件, 就是他手上的绿宝石, 它太过贵重耀眼,还带着贵族特有的古典与华美,更不像是一个来自美国毫无根基的普通人能弄到手的, ”福尔摩斯发现哈利有些出神地盯着窗外,虽然不知道对方到底经历了什么,还是先一步开口,并且以一个合理的方式将绿宝石引了出来。 毕竟他不该知道哈利在找绿宝石。 “那枚绿宝石或许是我在找的东西夏洛克,”哈利闻言回过神,视线转回到福尔摩斯脸上,收敛起全部飞扬的思绪,他现在该好好破案,这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 “亚历山大·霍尔德今天来苏格兰场报案,说他看守的王冠上有三枚宝石不见,并且他目前怀疑自己的儿子是偷宝石的人,可我认为不是他。” 哈利三言两语将自己这边的情况讲清,他没有给出阿瑟清白的确切证据,毕竟他还没去霍尔德家探查过,可在面对夏洛克时,他就是敢将这些毫无证据的话也一同倒出。 “我向来相信你的判断哈利。”果然,夏洛克一开口,就给予了他足够的力量,“只可惜我追车匆忙,生怕将绿宝石遗落,就放在家里,你先跟我回去检查看看,说不定这两起案件同出一源。你一共需要找几颗宝石?” “3颗。”哈利知道,这意味着夏洛克要着手介入案件了,但是他说不出半点拒绝的话,坦白讲,经历了刚才的那些事情后,他就像只鸵鸟般,身体还在逞强着要迎接暴风雨,可头脑已经高呼想找块‘沙地’容纳自己的不知所措。 夏洛克就是这样完美的地方,会好脾气地接手这样一个烂摊子,而且并不作过多询问,只会在他困惑的时候给予指引,就像是午夜的月光,既能指明方向,又能包容一切。 他多么幸运,能喜欢上这位如此优秀出色的绅士,而夏洛克也足够不幸,被他这个卑劣到甚至不知好坏的人喜欢。 “既然如此,我们更要加快脚步,霍尔德家需要拜访,那间空屋也要再次探查,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必须尽快将宝石都找回来。” 幸而华生医生足够可靠,不仅待在家中全身心地看管着宝石,还拜托哈德森太太提前些做饭,使得哈利他们进屋时晚饭也刚刚做好。 这是难得在考试间隙能吃上饭的日子,哈利心怀感激却还是三两口就把东西胡乱地塞进胃里。因为他看到了那枚宝石,向上帝发誓,他可以肯定这就是王冠上缺失的东西。 已经解决了三分之一的哈利更加急切地想继续前进,他没有那个‘收纳’时间让这些‘物体’按照俄罗斯方块满分的形式填满整个胃,只能祈求他的胃足够包容,根据食物灵活调整自己。 “华生医生,要加入我们的晚间散步吗?”福尔摩斯同样优雅而迅速地解决掉自己的餐食,在拿起手杖前,他特意转头问了一句,不过对方应该不会答应,毕竟连一半都没吃…… “好啊。”华生叼着三明治开始穿外套,自从跟着这两个人一起,他有种重新回到战场的兴奋,但美中不足的是,他希望吃饭时间不要像战场那般紧促。 行军的几年,他总是不能完全吃饱。 哈德森太太正抱着长柄咖啡壶急匆匆地追出来,“好先生们,不差这几分钟时间,我的咖啡很快就煮好了,都喝点提提神。” 可哈利能看到,咖啡粉其实刚刚被研磨好,距离完成煮咖啡的整个流程还有些时候。 【剩余时间:4:38:22。】 哈利看了眼考试时间,却有一瞬间的犹豫,毕竟他确实需要提神,4个半小时之后交卷,正好是他最困顿的时段。 “谢谢了太太。”哈利从倾身拿起桌上的干净餐勺,舀了满满一大勺咖啡粉塞进嘴里,又拎起桌上的水杯,灌了半杯水,以一个漱口的方式,试图在嘴里将这些半成品加工成完整的咖啡液,继续为难他的胃,“味道不错,别看了医生,我真没给自己下毒。” “嘶……”看到整个过程的华生跟哈德森太太不约而同地露出牙疼的表情,活像是看着有人把泰晤士河的污水灌进胃里,单身汉当然可以粗糙,但是从未想过这位警官能粗糙到如此地步。 尤其是…… 华生忍不住回过头,望向已经穿好鞋的福尔摩斯,他依稀记得这位同租人还提及过,查德威克警官煮的一手好咖啡。 这句话的可信程度瞬间能打对折。 他们坐车到这位大银行家的费尔班克别墅时,看见了霍尔德先生,他在报案之后先一步回到家中等待消息,继续思考该如何安抚那位身份尊贵之人,听到他们进来时像是抓住什么救命稻草,急切地迎上来。 别墅符合有钱人的一贯逻辑,足够大,足够豪华,也有足够多的佣人。 光是这座主屋就有三个普通女仆莉莉、玛莎、安妮,一个贴身女仆露西,侄女玛丽,儿子阿瑟,以及合伙人的孩子乔治。 亚历山大一边将迎面碰到的人一一介绍清楚,一边将他们引到自己屋内,他们跟这些人短暂地打了个招呼,就匆匆进屋。 “另外几栋房屋的佣人晚上是不能来主屋的,他们没有嫌疑,而且我的三位女仆已经跟随了我很多年,她们的人品值得充分信任,露西虽然才来到这里几个月,可她能力和样貌都非常出众,只是有个小问题,她总会吸引许多爱慕者在周围转悠,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至于玛丽跟乔治我之前都介绍过,先生,说实在的,我真不知道能有谁会去偷这顶王冠。” 这句话听起来有几分道理,可哈利总觉得不太对劲,不只是亚历山大对他儿子的贬低,还有什么呢? 正在四处探查的福尔摩斯嗤笑一声,“先生,您的意思就是说,他们所有人都知道王冠在你屋内是吗?” 哈利闻言瞬间顿住,对啊,他排除所有人,反过来也就证明了那些人都知道王冠的位置。 他的视线立刻锁定对方,银行家闻言垂下头,哼哧了一会儿才说,“莉莉他们应该不太清楚,但露西、玛丽、乔治跟阿瑟都知道这件事,我有叮嘱过他们最近别来我的房间。” 叮嘱他们不要过来? 什么叫现实版的此地无银三百两,哈利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虽然他的财产还远不到能存进霍尔德-史蒂文森银行的程度,但哈利已经提前决定,绝不会存到那里。 太离谱了。 “那保险箱的密码都有谁知道?”福尔摩斯拉开衣柜,仔细检查着保险箱,哈利则是看向房间的其他地方,试图找到更多线索。 “露西、玛丽、我的儿子都知道。”亚历山大思考了片刻,转而否认道,“其实如果有心,应该会有更多人知道这件事,毕竟这个保险箱在昨天之前没有放过什么真正机密的东西,平时的文件拿进拿出,他们或许也能看见。 更离谱了。 哈利站在窗边,都想转头问问这个男人,到底有什么勇气觉得这样一个地方会比银行本身监管更为森严。 然而就在下一刻,他的视线落到窗台,上面有三枚小小的圆弧形印记,圆弧形印记中间还拖出三道极细微的划痕,哈利看向自己搭在窗户上的手,倏地愣住,如果正对着窗户,他的几根手指也正好是同样的方向搭在窗边。 所以说,是有什么人在窗边往下看? 他凭借直觉目光向楼下探查,昨夜下过雨,至今还带着微微的潮湿,他从窗台上这个位置能清晰地看到泥地里有一双鞋印,不,不止一双,更准确地来说,是3只鞋印。 等等,3只? 哈利揉了揉眼睛,转身开门往下跑,正巧撞上了坐在会客室六神无主的玛丽,这位女士穿着浅黄色的裙装,在袖口和裙摆处还有可爱的毛绒封边。 “先生,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玛丽看着哈利急匆匆下楼,连忙抬头询问道。 “不必,我自己来。”哈利拉开门走出去,找到二楼对应着的窗户位置,蹲下来观察那三只脚印。 鞋头略尖,鞋身狭窄,两侧没有余外的圆弧压痕,前掌像是一些短线,看后跟哈利才意识到这双鞋的鞋底印花是波浪,从鞋印大小来看,是为男士的可能性更大。3枚鞋印中的两枚平行且挨得很近,深度也大致相同,而另外一枚,鞋跟的轮廓更为清晰,压痕也更深,前脚掌的印记非常模糊,鞋尖部分几乎难以辨认,不过能断定是同一个人的鞋。 对方当时面对着窗户,后退了半步。 是什么能让他后退? 哈利几乎想都不想地直接蹦出答案,他要接楼上那人丢下来的东西,但是对方扔偏了。 至于丢下来什么,显而易见—— 王冠。 【剩余时间:3:50:08。】 哈利当时还很好奇,这顶王冠再不结实,掰宝石的声音也总会被听见,可为什么亚历山大只听到一声巨响? 但现在,一切都有了答案,王冠曾经出过屋子。 那么现在新的问题来了—— 王冠是怎么转了一圈回到阿瑟那边? 上面的宝石又为什么会到空屋的死者手里? 阿瑟昨晚到底经历了什么,他又在隐瞒些什么? 幸而草地足够大,除了这块有些禿的位置脚印异常显眼之外,其他地方也零散地有些隐蔽的印记,能看出来这个平时喜欢拖着腿走路的‘绅士’有些惊慌,脚印不仅凌乱,跨度也越来越大,就像是有人在追赶他。 是阿瑟吗? “先生,您在看什么呢?”正当哈利专心思考时,旁边突然传来一阵女声,吓得他一个激灵。 他连忙回头,是玛丽小姐。 哈利垂眸,注意到女士的手指不自觉地揉搓着裙侧,原本平整的布料已经堆积出一道道杂乱的褶皱,就连?*? 上面精致的蕾丝花边都扯得变了形。 很明显,她在紧张。 而且看裙侧上抻不开的褶皱与沟壑,对方应该关注他不止一时半刻了。 “玛丽小姐,方便告诉我昨天是谁最后一个关窗户的吗?” “是、是我。”玛丽的声音很轻,眼睛不停地来回游移。 “那在昨晚关窗前,你有没有发现些什么踪迹?”哈利的声音轻柔舒缓,带出些许安抚意味。 “我有看见露西出门,在睡前还问过‘爸爸’,有没有让露西出门,毕竟她大晚上的从侧门出去很不安全。” “爸爸?” “虽然亚历山大叔叔是我父亲的弟弟,但是自从父亲走后,他将我接过来,就一直让我喊他‘爸爸’,他很爱我。”玛丽似乎已经解释过这种问题很多遍,一听见哈利说出这个词就迅速解答。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联合外人去坑害他?”楼上,福尔摩斯正倚在楼梯口,修长的手指轻轻点着扶手,冷淡的声音里带出些漫不经心。 随着他的话语,他旁边的亚历山大和华生都惊得几乎要跳起来,“这怎么可能!” 与他们同时开口的,还有福尔摩斯更加平静的一句,“哈利抓住她。” 哈利几乎本能地咵一下将玛丽的手铐住,没带半点迟疑。 但还没等他们继续说话,大门被腾一下撞开,紧接着,雷斯垂德和格雷格森前后脚闯进来—— “我在夏庞蒂埃寄宿公寓的艾莉斯手里发现一枚绿宝石哈利。” “今晚6点,哈里戴私人旅馆,斯坦格森先生被人杀害,手上同样握着一枚绿宝石,并且,就在他隔壁房间,一位名叫乔治·史蒂文森的男士被人泼了硫酸,面部毁容正在抢救。” 至此,三枚宝石尽数找齐。 然而…… “不!”本就被手铐压迫得几乎崩溃的玛丽在听到消息后惨叫一声,晕倒在地毯上。 第77章 第 77 章 你就是他笔记本里羔羊?…… 剩下的两枚宝石也找到了? 哈利从未经历过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一时间甚至有些恍惚,然而下一刻,就被手铐套着的玛丽猛地拽了一下, 这份惊喜才有了实感。 不过很快,无数讨论声像海浪一样朝他扑过来,系统提示也极度合群地响起, 毫不留情地将他的‘快乐’碾碎在空气中。 【附加题即将发放,请考生及时查看。 1.绿宝石出现在艾莉斯以及斯坦格森手中的原因。 2.斯坦格森的死亡原因。 3.空屋死者信息。 4.空屋死者死亡原因。 5.两起案件的凶手是否为同一个人,如果是,请说明凶手是谁,并简述行凶过程, 如果不是,请说明理由,并找出两起案件凶手及行凶过程。 6.玛丽·霍尔德昏迷的原因。 7.乔治·史蒂文森被泼硫酸与凶杀案是否有关,如果是, 请简述二者之间的关联,如果不是,请说明原因。 第九场考试专用试卷现发放完毕, 本次考试共11题,剩余时间3:36:11, 请考生抓紧时间。】 还剩三个半小时,又给7道题,不愧是你, 系统。 哈利严重怀疑系统真的很想电死他, 再把夏洛克换成宿主,毕竟从夏洛克接手这个案件,到指认玛丽·霍尔德是凶手, 一共也就花了不到一个半小时,这其中还包含了他们吃饭以及在马车上赶路的时间。 如此可靠、沉稳、才华横溢。 所以,喜欢夏洛克真的是一件极为稀松平常的事情。 “等等,先生们,我的小玛丽怎么可能是凶手?”银行家三步做两步从楼梯上冲下来,与女仆一起将侄女扶起来,半靠在楼梯扶手上。 在嗅盐的帮助下,这位女士恢复了些神智,可神情更加萎靡颓唐,扎牢的头发松散不少,有几缕糊在侧脸甚至嘴角。 “先别管你的小玛丽了,我们带回警局审问之后自然会给你答案,当务之急是新的死者。”格雷格森也不甘示弱地大声说道。 “可那几枚宝石为什么会在死者手中也同样是件麻烦事,格雷格森,这件事还得从源头找起。”雷斯垂德却给出不同答案,他一边说着,一边看向哈利,“我的老兄,快把你们的线索也分享出来吧,我真要被这起案件绕晕了。” “既然如此,让我们先从最关键的部分说起。”福尔摩斯抬手做了个暂停的手势,视线落在哈利身上,“哈利,把你的思路说一下。” 他就知道会这样,雷斯垂德看了看天花板,又看向‘关键’的哈利,还好他明智地站在对方这边,不然又被福尔摩斯这家伙说成不重要的事情反驳,不知道该有多糟心。 哦,格雷格森的脸涨红了,他可真容易生气。 又来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夏洛克就非常喜欢‘点’他回答问题,已经有些习惯了的哈利捋清自己的思路开始说明。 “二楼木窗的窗框上有三枚圆弧形印记,我当时正巧把着窗户向外看,无论是手指方向还是角度都与印记相对应,因此能判断出,当时有人跟我一样动作,并且那人只用了左手扶窗,指甲比较尖锐,还有些紧张。” “紧张?”华生露出困惑的神情,他能理解从指甲的方向判断有人在窗边,但情绪这种东西也是能凭空‘看’出来的吗? “是的,紧张,哪怕是松木的窗户,想随便留下印记也不是件容易事,尤其是从指甲印的大小来看,十有八九是位女性或者孩童,所以要么对方本身力气比较大,要么就是当时极度用力,精神紧绷,但配合着外面的三枚脚印,以及圆弧形印记跟着的三道拖线,我才做出了大胆的推测,玛丽小姐,当时或许是这样的。” “你悄悄将王冠从保险箱中拿出来,走到窗台边,将王冠扔给下面接应的那个人,这件事本就让你惶恐,所以一时失手,扔到了更远的地方,天太黑,你怕他没接到,就更加紧张地握住窗台,探出身体想仔细查看,可就在这时,你发现了楼上的阿瑟,是因为影子?或者其他什么,总之你发现了他,而他同样也发现了你,你在慌乱之下手指还没松开,身体就反射性向后撤,这才使得窗框上的三枚月牙痕迹中间出现了三道拖痕。” 随着哈利的表述,华生的嘴巴都跟着张大了,明明就几枚不显眼的印记,竟然连对方的情绪也一并看透,而且听他说完,华生还觉得特别有道理。 “阿瑟并没有管你,因为他知道什么更为重要,他迅速冲下楼去追击跟你配合的那个人,而这位阿瑟先生平时估计没少运动,哪怕从三楼往下追也让你那位不太运动的同伙狼狈不堪,所以,他抢回了王冠,不过很不凑巧,那时你的同伙已经掰下3枚宝石了。” “所以,”银行家显然也被哈利的描述触动,他后退两步,离开自己‘亲爱的小玛丽’,不敢相信般回头看向哈利和福尔摩斯,“你们的意思是,我看到阿瑟时,他正在还王冠?” 却被愚蠢的他认为是偷盗未遂。 “显而易见。”福尔摩斯不明白这有什么可追问的,“不然那位先生要在你屋子里撬宝石?哪怕这顶王冠再脆弱,撬宝石的声音也足以将你吵醒3遍,可实际上你说过自己只听到了一声巨响,霍尔德先生,我倒是十分好奇,你认为这声巨响源自何处?” 从一开始,在屋内倾听霍尔德陈述案件经过时,福尔摩斯便已经排除他儿子作案的可能。但对方却始终固执己见,所以直到现在,他才将自己的困惑问出来,他很想知道,这位先生是怎么在漏洞百出的‘儿子是窃贼’故事中自圆其说的。 “关、关门的声音?”霍尔德虽然不知道原因,但在福尔摩斯锐利的眼神中下意识有些心虚。 “窃贼偷盗前一定要大声关门告诉他来了,这简直像伦敦的天空永远晴朗无云一样合理。” “咳。”哈利的拳头迅速抵着嘴唇,垂眸轻咳一声,试图掩饰扬起的嘴角,夏洛克总会想出很多辛辣又可爱的比喻。 但事实上,‘水牛1号和2号’、‘苏格兰场的高手’、‘叙述抓不住关键’的雷斯垂德跟格雷格森并不觉得好笑,他们默默的,向那位大银行家投出一缕同情的目光。 “为什么非得是我?”积蓄了些许力气的玛丽抬起头,她的面色依旧苍白,却已经有余力替自己辩驳,“知道‘爸爸’保险箱密码,也知道王冠在哪的人不止我一个,我也跟‘爸爸’提及,昨晚有人悄悄出门,或许就是为了跟其他人联络呢?” 她没有说完,可视线却久久地停滞在露西身上。 露西在触碰到对方冰冷又怨毒的视线后,也跟着面容发白,“我、我不是,我真的……” 她嘴唇不断张合,手指将身前的围裙拧成麻花,却还是没想好要不要说出来。 “光凭露西小姐昨夜出门这点还不够女士,你还要证明她得有一件与你身上一样的带绒毛的浅黄色裙装,方便她将这黄色绒毛落在保险箱缝隙。” “这或许是她从我屋子里捡出来,当晚放到‘爸爸’那里嫁祸给我。”玛丽反射性看向手腕的绒毛,很快又找到新的借口。 “嫁祸?”福尔摩斯重复了一遍,夸奖道,“真是一个不错的词汇,那么,你要如何解释,霍尔德先生屋里,过道周围有两条类似轨道般平行,却又带着波浪的灰尘痕迹?” “那是什么东西?”雷斯垂德没听明白,靠近哈利用手肘捅了一下对方。 起初,哈利同样一头雾水。但当他的视线不经意落在玛丽的裙摆上时,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瞬间明白了其中的蹊跷。“是裙摆的拖痕。霍尔德先生这两天明确不让外人进屋,房间无人打扫。而他又格外钟情于开窗通风,灰尘自然难免积聚。玛丽小姐所穿的毛绒裙边极易吸附灰尘,当晚,她小心翼翼地在房间里挪动脚步,裙摆随之轻轻摇摆,留下波浪状的灰尘痕迹,也就不足为奇了。” 夏洛克总能敏锐地捕捉到一些看似微不足道,却对破解案件起着关键作用的细节。 “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哈利发现雷斯垂德鼻子和眼睛挤在一起,有种你怎么又听懂了的感觉,随口安抚了一句。 他可是跟夏洛克学过很久,无论是书信还是夜聊,他自信这就是答案,不过,如果能让雷斯垂德好受点,说是猜的也无妨。 玛丽也听到了哈利的话,可她仍旧咬着牙试图辩解,“只要是裙子,都能有这种效果吧。” “但只有你不穿鞋的时候裙子会落地。”站在台阶上的福尔摩斯注意到哈利跟雷斯垂德的动作,离得比较远,他并不能像玛丽似的听清他们的对话,只觉得雷斯垂德又在向哈利求助。这让他本就不多的耐心更加所剩无几,雷斯垂德那家伙,调查案件时固执又保守,一张嘴倒是能说会道,不会是想让哈利跟他一起查什么见鬼的‘瑞秋’吧。 思及次,他的话语像开了倍速,“你的鞋子在木地板上有声音,所以当晚为了不引起霍尔德先生的注意,便脱下鞋子,可你没有注意到,在场所有女士里,只有你一个人脱鞋之后裙子会落地,想制造出你这种效果,她们至少要将现在的裙长增加4英寸,难不成你想说在场这些女士为了偷王冠,要屈膝行走,借此表达对王冠的‘敬仰之情’?” “另外,如果你仍执意要攀扯露西小姐,那我也不得不提供些其他证明。”福尔摩斯的目光投向露西,对方穿着深灰色的棉布长裙,腰间还系着一条点缀荷叶边的白围裙,头上乖巧地戴着一顶白色软帽,只不过可能是昨夜一夜的折腾,她的衣服没来得及熨烫整齐,哈利能注意到对方的右肩有一道放射性褶皱,左臂也有倾斜的纹路,虽然女士尽可能展平,却还是留有痕迹。 露西在听见福尔摩斯的话时有些怯懦地抬起眼皮,像是积蓄很多努力,停顿好一会儿才缓缓点了点头。 “昨晚与你约定的那位,你们的关系很亲密,他比你矮了不少,而且身体有残缺,右腿是瘸的,对吗女士?”露西如同小鹿般的黑眼睛似乎闪过一丝恐惧,“上帝!” 她捂着胸口,“你是怎么知道的?” “刚才打招呼时,我就注意到了你身上的褶皱,他的身高不及你,所以在拥抱攀附时,会拉下你的肩膀,如此便形成竖向的褶皱,但在你肩膀,不止有竖向的部分,还有放射性褶皱,这表示他还攥住了你的衣服,我想无论是亲吻亦或拥抱,都不必进行如此举动,因此,他这么做应该是为了借力来保持平衡,尤其是配合着你左臂倾斜的纹路,比右肩更为流畅清晰,自然表明他的重心在左侧,所以可以顺着你的动作不必花费太大气力,而右侧会因为你的行动摇摆,需要抓牢才能稳住身体。” 露西随着他的话语不断抻着自己的衣服,脸上带着惶恐和羞赧,“是的先生,我们确实……”她咬住嘴唇,“但是我家里并不认同,弗朗西斯的右脚被炮火炸没了,虽然安了木头,可还是无法受力,再加上他现在只是个菜贩子。” “我们昨晚就在侧门的小路上见面,那边应该还有脚印可以证明我们的清白。” 【剩余时间:2:57:42。】 随着露西的声音,玛丽瘫倒在楼梯台阶,再无半点争辩的可能。 “你怎么能这么做,玛丽?”霍尔德先生的心都要碎了,他宁肯相信自己不成器的儿子,也从未将怀疑的目光转向这位可爱认真的侄女,可谁知到最后,竟然是这番结局,“你那可恶的同伙到底是谁?” 他恶狠狠地问到,大有想将对方打死的冲动。 哈利有时候都佩服这位银行家的迟钝,“这位女士是在听见什么才晕倒的,还不明白吗先生?” 听到什么? 霍尔德在脑子里努力回忆了一圈,眼睛突然瞪大,乔治明明跟阿瑟关系普通,为什么时常来他家住宿;他想撮合阿瑟与玛丽,为什么总也不成功;还有老史蒂文森看着他意味深长的眼神…… 这一切的不理解现如今都有了答案,“你跟乔治·史蒂文森,你们俩?” 不等玛丽点头,一旁沉默的格雷格森发出更惊讶的声音,“啊?你就是他笔记本里羔羊?” “什么笔记?”所有人的目光锁定出声的格雷格森,让对方有点紧张,不过好在,他拿了那本笔记,上面一共写了7、8页,每一页都用红色标注了‘完成’的字样,只有最后这一页,只写了fin,他好像还没来得及写全,就遭受硫酸袭击。 而那一页写着—— 世人逐利,似飞蛾逐光。 长裙摇摆,如迷途羔羊。 皇冠遗珠,换得金银藏。 奔赴远方,浮华入梦乡。① 第78章 第 78 章 夏洛克简直像是个奇迹!…… 字写得不错, 而这几句不像诗也不成文的话,表达的意思也相当直白,他利用‘羔羊’玛丽, 偷来皇冠上的宝石,换取钱财之后想远走他乡躲一阵。 可是原因呢? 乔治·史蒂文森作为两个合伙人之一的孩子,虽然不至于挥金如土, 但跟阿瑟似的天天招猫逗狗还是一点问题也没有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就为了钱? 哈利忍不住翻看前面的几页,无一例外,受害人全是女性。 事实上, 也不用翻到几页之前,光是上一页,哈利就闭了闭眼睛。 杀人。 不仅利用女性达成他肮脏的目的,并且他杀了一位还未成年的女士。 就在酒馆里, 跟人一起喝多玩嗨了,他哄了个外面卖酒水的小姑娘进房间,然后他们三个人, 再也没让小姑娘出来。 “伊诺克、约瑟夫,他们是不是那两个死者的名字?”哈利的手指划过笔记本, 抬头看向雷斯垂德。 听见询问的雷斯垂德吃了一惊,立刻凑上前,“没错, 上帝, 难道那个泼硫酸的女士就是本案的凶手,她叫什么名字?” “伊丽莎白·布莱克。”格雷格森回答的异常迅速,因为他在第一时间也想过, 那是不是‘瑞秋’作案。 “虽然我还没看过案发现场,但是这根本不可能是同一个人作案雷斯垂德。”哈利说着,将手上的笔记本递给玛丽,让她看看自己不惜放弃家人来保护的青年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一个花天酒地的浪荡子都是褒奖,那就是个冷血无情的杀人犯。 他甚至没有为女士的死亡表露一点难过,而是在笔记里回味对方的稚嫩。 这令哈利无比恶心。 很显然,这份笔记彻底击垮了玛丽的防线,对方怔愣着翻完,久久没有言语。 哈利指挥随行地警官将玛丽带走,剩下的事情可以交给苏格兰场其他人员进行审问,而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两个现场等着查看。 【剩余时间:2:34:11。】 “为什么?”格雷格森虽然已经将伊丽莎白送去苏格兰场,但他没有参与审问,而是被当时在苏格兰场的雷斯垂德拽着一起来找福尔摩斯,不过这一切事情查德威克都没接手过,就凭几句只言片语,能推测案件? 哪怕哈利·查德威克被传成苏格兰场的‘新星’,有极强的天赋和能力,但格雷格森依旧对此表示怀疑,毕竟还有人说雷斯垂德跟对方是双子星呢,也不过如此。 “夏洛克之前已经给出结论,杀害伊诺克·J·德雷伯的是位男性,而泼硫酸的是位女性,从性别上讲就不合适。”哈利近乎本能地拽出夏洛克的结论,比起他的判断方法,还是夏洛克更权威更有逻辑些。 但很明显,格雷格森似乎不是这么想的。他的同事们总在一些莫名其妙的地方带着强烈的求胜心,却不带观察能力。 “如果你要说夏洛克的推断有问题的话,那就没什么可讲的了。”哈利抬手做出一个打断的动作。 福尔摩斯看着憋屈的格雷格森,只觉得有些好笑,他跟这位警官并不熟悉,今天才第一次碰面,对方着实有点像孔雀,时不时地想证明自己也很优秀,说实话,他一开始认为对方简直无聊透顶,可现在,他决定收回这个评价,只不过,这不是哈利躲懒的借口,他更希望听到对方的思维,来丰富思路,并且调整自己以后的‘教学方式’。 “但你不是基于我的推测给出答案哈利。”福尔摩斯开口道,手指还轻快地在扶手上敲起肖邦的《小狗圆舞曲》,不知怎么的,在他心里,这个曲子跟现在的场景极其搭配。 又来,怎么也逃不掉答题。 哈利的肩膀有一瞬间想耷拉下来,可他忍住了,“因为情绪,我是基于乔治以及凶手的情绪进行的推测。乔治这家伙能做了7、8起案件却成功逍遥法外,说明他平时非常善于伪装,并且一次次逃脱让他对自己非常自信,甚至有些狂妄,可这些都不是他判断的重点,重点是他笔记本拽那几句既无韵律也缺乏美感的句子。” “他像是将这些案件视为一种艺术表达,而这种人往往会存在几种行为,有的是做加法,比如在‘艺术品’上留下血字、烟头或者其他东西作为自己的印记;将‘艺术展厅’布置得独一无二;也有的,是做减法,比如拿走‘艺术品’上的某样东西,作为自己的战利品。①在这一点上,乔治跟留下血字的凶手有异曲同工之妙。” “只可惜,那位凶手能肆无忌惮地做加法,可乔治作为大银行家的儿子,他的受教育程度天然约束着他,给他发热的头脑给予警告,所以他无法留下真实的印记,因此,那些女人就是他的标记,可这远远不够,艺术要流芳百世,所以他选择了记录,在这份记录里,他是真诚甚至虔诚的。既然他说在哄骗一位女士,那就是哄骗。” “这也就意味着,他是靠那张脸吸引的小姑娘,所以伊丽莎白的目的也非常明确,毁掉那张脸。可另外两起案件的凶手就截然不同了,像我刚才说得那样,他在进行着充满艺术的复仇,之前夏洛克也提起过,空屋的案件死因是中毒,凶手可以居高临下地看着死者扭曲、哀嚎、翻滚,感受猎物的求饶与痛苦,在空无人烟的环境里,静静地欣赏艺术完成。毁掉脸?那太低级也太粗暴了。”哈利垂着眸子,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自己的脸颊。 咕嘟。格雷格森咽了口口水。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连点逻辑都没有,全凭推测,可就是让他听着感觉异常合理,并且…… 毛骨悚然。 怎么会有人能做到,凭借那几篇似是而非的日记去揣测一个人的心理。 果然,哈利总是能找到一些奇妙的角度,无数次,他的推测就像能走进犯人的心底。 福尔摩斯敲击的动作停滞,只不过,虽然他认同解谜是一门艺术,也赞成一件艺术品既然由自由大胆的精神创造出来,自然也该用自由大胆的精神去观察和欣赏。② 但是,哈利太过纯粹,他的热忱与聪慧,恰似一把双刃剑,在划破真相的同时,也可能割伤自己。福尔摩斯有些头疼地思考之后的‘教学计划’:当一个学生蠢笨时,只需要进行合理劝说,让他改变航向即可,但当学生太过聪慧,那令人烦扰的东西就多了。 坦白来说,如果只是导师与学生,亦或者好友之间,福尔摩斯定然会为哈利这番话鼓掌,但当前所未有的情感如暴风般冲向头脑,饶是理智如他也不得不承认,爱情确实与友情截然不同,更似疾风骤雨,将原本条理分明的思绪搅得一团乱麻,会为莫须有的危险而焦灼。 但比起格雷格森和福尔摩斯,雷斯垂德显然已经适应的足够好,思考的内容也更加简单直白。 “既然如此,我们先去看看案发现场,如果这两件案子真的是同一个人干的,我还得将威廉·夏庞蒂埃③放出去。” 他们一边说着一边去坐马车,格雷格森倒是万分困惑,“那个夏庞蒂埃家是哪里,你怎么会去那个地方?” 说到这里,雷斯垂德就不由直起腰板,“那位德雷伯先生的礼帽上有字,这你都没发现?” “你快说吧。”格雷格森有些无奈对方的动作,明明他们俩水平相当,雷斯垂德总想表现出一副比他厉害些的样子,也不知道是哪来的自信。 “那顶帽子里写着昂德伍德父子帽店,我顺着查过去,翻看了对方的收货单,当时购货人写着德雷伯,收货地址就在夏庞蒂埃寄宿公寓,显而易见,德雷伯生前住址就在那里。” “于是我顺着过去,得知这位德雷伯先生是个不折不扣的恶棍,案发当晚,他喝得烂醉,借着酒劲儿冲进夏庞蒂埃夫人女儿的房间,把一块绿宝石硬塞给艾莉斯·夏庞蒂埃小姐,并且强硬地说这就是定情信物,让对方跟他私奔,要不是当时艾莉斯小姐的哥哥,也就是威廉·夏庞蒂埃出现,他差点就成功了。” “但这位威廉先生情绪非常激动,他扬言说要弄死德雷伯,并且追着对方跑出家门,一直到夏庞蒂埃夫人睡觉前都没有回来,我这么算计着,大约得有至少4小时,你说如果不是追上了并且实施犯罪,他那4个来小时都干什么去了?” 雷斯垂德双手摊开,“并且在抓捕过程中,他一直表现得很抗拒,拼死挣扎,逼得几个警官一同扣着他才行,可是问他那4个小时去了哪里,他只说在追德雷伯,却追丢了,所以一直在周围寻找,说实在的,我并不相信他的话。” “你说的威廉就是我们在门口看见的那个?”格雷格森明显还有点印象,并且持不同意见,“他看样子挺配合的,不像是你说得那么疯狂。” “说起来也有点邪门,就在咱俩打招呼的时候,他才安分下来,我现在回想着,说不定是因为你一见面就说又死了个人,他自觉摆脱嫌疑,才松了口气配合调查。” 格雷格森听到这句话感觉雷斯垂德像是在甩锅,他冷笑着开口,“我是说死了个人,没说又死一个,我们苏格兰场每天处理的案件比天上的星星也不遑多让,他怎么能断定咱俩侦办的是一个案子?” 雷斯垂德虽然感觉格雷格森说得有几分道理,可回忆了半天,再找不到更多线索,“我们一共就讲了两句话,你说发生新案件,我说我也有线索,我们一起去找哈利跟福尔摩斯。这两句话里你觉得哪个是平复威廉的开关?难不成你要说福尔摩斯跟哈利的名头已经大到全伦敦都认识,并且能替他申冤了?” 哈利听着这两个人的阴阳怪气,甚至有些好笑,他们明明拆开来看都还挺和善友好,但放在一起就格外不消停。 【剩余时间:1:49:38。】 马车先到了劳里斯顿花园街,也就是第一个案发现场,哈利下车时没有着急进屋,而是先在周围转悠了一圈。 “你们白天来的时候坐马车了吗?”哈利开口询问道,却不想惹来3双惊诧的目光,“怎么了?” “不,没什么。”雷斯垂德、格雷格森跟华生纷纷别过头,格雷格森还暗自屏息,等待那句或许会出现的,“这现场简直像水牛入境。” 一旁的福尔摩斯有些好笑,他们的关注焦点理应一致。 哈利不明所以地低下头,借助煤油灯的光亮在各个角落探查,而后才进入屋内,尸体已经被送回苏格兰场,要不是地上的脚印以及零星血迹,还有墙上的血字,这就是一间平凡无奇的空屋。 只可惜多了那几样之后,问题就变得棘手起来。 地上的零星血渍总体呈圆形,周围散射开细小的血珠,就像是烟花炸开。 “尸体没有受伤对吧。”哈利蹲下来注意地上的脚印,没有划擦的印记,只是普通的走动,他的问话变得肯定起来。 “没有。”雷斯垂德摇摇头。 “查德威克警官,你看出什么了?”华生有些好奇地问道,毕竟他跟福尔摩斯的动作如此相似,就像是完美的复制粘贴,华生有些好奇地猜测,他们会不会也得出同样结论。 “凶手身高六尺有余,非常魁梧,但是身有疾病,那位德雷伯先生胆小懦弱,只会欺负可怜的女孩子。”哈利抬起头,“当晚有4个人来过现场,凶手、被害人、旁观者,发现人。那位旁观者是跟着他们一起来的,他起先非常恐惧,可事后不知道出于自愿还是胁迫,与凶手走得很近,扰乱了发现人的思维,至于血字,我还是坚持夏洛克的观点,是复仇,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 在主要的思路方面,简直分毫不差。 华生等人目瞪口呆地看向对面的警官,再转头看向福尔摩斯,“上帝,你们是不是公用了一个脑子?” 不然怎么会如此相似? “我不明白,说真的,你们是怎么发现这些线索的?”格雷格森揪着头发,假设福尔摩斯一个人是这么说的,他还会有所迟疑,现在两个人的说法几乎一致,他是真的想不通了,“还有福尔摩斯先生,你当时说得马车,凶手的指甲,这都是从何而来?” “它们再简单不过了。”福尔摩斯注意到哈利的惊讶,抬手指向门口,不再卖关子,“探案要讲求逻辑顺序,而哈利完美地做到了这一点,比起水牛过境的花园小路,门口的车辙印才是更为关键的信息。” “当我们得知没有人驾驶马车过来时,这份印记显然只会是凶手的,而从马蹄来看,拉车的只有一匹马,并且右前蹄印记格外清晰,说明它新换了那只蹄铁,而马车附近的脚印也变得格外有价值,那些才是凶手与死者留下的痕迹。” “紧接着我们可以看到四个轮子的定位,它们代表着车厢的位置,而这三双脚印分别是从不同地方下来的,一个是从后方跳下来的,印记最深最沉,他或许是一直趴在车厢后面。”福尔摩斯说到这儿,注?*? 意到哈利眼睛里闪烁的笑意,没好气地别过头。 不就是之前说要去买菜的时候,他自称身体不适在家躲闲,之后又被抓到爬上后车厢吗,哈利到底要记多久。 “另外两双分别是从侧面以及前面下来的是死者,而前面的那人穿着方头靴,与死者挨得很近,结合雷斯垂德说的经历,估计当时死者已经喝到走不稳路了,不过这件事很快在屋内有所转机,从屋内的脚步痕迹来看,方头靴由一开始的镇定到后来步伐凌乱急切,他的情绪非常激动,在这些凌乱的步伐中间,出现滴落的血迹,但此时漆皮鞋并没有在他周围,而是离他有至少5英尺的距离,甚至还在向后退,这也就意味着方头靴的血是自己留下来的,结合血迹的形态,我估计多半是鼻血。” 哈利也点点头,就是因为这样,他才猜测对方身体有问题,不然怎么会情绪激动就流鼻血,而且这血还不容易止住。 “至于那位旁观者,他从一开始就没走小路,而是沿着小路旁边的草丛走到窗边,”福尔摩斯抬手圈住窗台的位置,“他看到了一切,并且在后退时踩断了身后的树枝,这就是哈利你推测他恐惧的原因对吧。” 哈利闻言摸着脑袋点点头,果然,他这点小技巧夏洛克一眼就能看穿。 雷斯垂德等人立刻走到窗边,点着煤油灯向下探,果然看到了一个人踩来踩去的凌乱脚印以及折断的、中间凹陷的树枝。 “估计这声响引起了凶手的注意,因此他从窗台揪住对方的衣领,别这么看着我,因为下面的脚印里有明显脚前掌着地的痕迹,却不够深,说明这位旁观者是真切地被拎了起来。”福尔摩斯在华生等人看‘巫师’的眼神中揭秘。 “他还没来得及动作,空屋内竟然有灯这件事引起了最后一位发现人的注意,因此他匆匆前来查看。” “这位发现人,就是我们上午去拜访过的巡警兰斯?”华生一下子串联起来,恍然大悟,“所以你才问他昨晚看到了什么,而他跟我们说,看到两个醉醺醺的酒鬼在花园门口剪刀石头布,还说什么‘我要找到世界上最大的宝石’。” 等等! 宝石? 哈利的眼睛猛地瞪大,“那个旁观者我知道是谁了!” “阿瑟·霍尔德。”福尔摩斯的声音冷淡平和,“他知道一切,可他没说,上午我还在思考,哪怕被胁迫,看到巡警他也可以求助,但他没有,他是主动帮忙的,还在苏格兰场替凶手遮掩了一切。” 是的没错,哈利用力点头,他也意识到当时阿瑟隐瞒的举动是为了什么,他起码知道一颗宝石的下落,只是当晚太匆忙,没来得及拿回来,至于他隐瞒的原因…… 也许跟曾经的奥利维亚女士一样。④ 因为一个令人悲伤的故事。 凶手不一定凶残,而死者也不一定无辜,看来这个案件也是如此。 “以上,就是昨晚发生的整个过程。”福尔摩斯微微欠身,像演出谢幕一般,说完他还朝哈利偏头问了一句,“还有什么疑问吗?” 【剩余时间:00:48:11。】 哈利连忙摇头,“你知道的夏洛克,全世界没有比你更加优秀讲述者和引导者,你对线索的梳理,细节的观察,就像是夜空中闪烁的星辰,无比璀璨耀眼,迷雾基本散尽,现在就差最后一块拼图,相信在去过哈里戴私人旅馆之后也能得到彻底的解答。” 福尔摩斯的笑容更加明显了些,恍惚间,哈利甚至看到了些许狡黠,“已经不必了。” 福尔摩斯的声音非常轻,轻到哈利完全没有听见,就已经飘散在风中。 “你说什么?”哈利有些困惑地问道。 “我说,这里天黑不方便招呼马车,我们要走去隔壁的布里克斯顿路。”福尔摩斯开口回应道。 哈利挠了挠头,夏洛克刚才说了这么多字的吗? 光是走路就用了近10分钟,到了布里克斯顿路时,哈利只期盼着之后的马车夫能可靠些,最好10分钟就赶到哈里戴旅馆。 然而…… “扣住他!”福尔摩斯只一句话,就让哈利条件反射般冲了出去。靴跟重重磕在石板路上,发出清脆声响,根本来不及思考为什么要扣住对方。 马车夫原本百无聊赖地靠在车旁,手指随意地敲击着车厢,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察觉到哈利的动作,他反射性想跑,却被哈利猛地按住。狠狠按压在斑驳的车厢侧面,粗糙的木刺瞬间扎到脸上。 哈利刚要扭头询问,刹那间,一股超乎寻常的力量从手下传来,试图将他掀翻。他急忙调整姿势,双脚死死蹬住地面,试图加大摩擦,除了卡尔,他从未遇到过如此强烈的力量感。 他需要借助些外力,哈利想着,但下一秒忍不住磨了磨牙。 该死的,他的手铐已经‘赠送’给玛丽小姐了。 万幸的是,雷斯垂德和格雷格森还算靠谱,虽然与哈利一样困惑,却动作迅猛地冲上前,试图遏制住对方,车夫极其凶残,甚至带着他们一起往车厢上撞,就像是疯了一样,把车窗玻璃都撞了下来,噼里啪啦地碎了一地,哈利躲闪得还算快,几乎在玻璃掉落的瞬间就垂下脑袋,力求不被划到脸,但手背这些在外的位置还是被划破了几处伤口,哪怕场面如此混乱,但没一个人松手,而那位车夫也意识到,他不可能一个人斗过一群人,便也在剧烈反抗之后重新拾起理智,顺从地被铐上。 “由我来介绍一下,”福尔摩斯本来还有些喜悦的笑容在面对哈利的伤口时消弭无踪,哪怕知道哈利这些伤不严重,哪怕自己曾经还受过更重的伤,却已然笑不出来,“这就是两起案件的凶手,杰弗森·霍普先生。” 夏洛克简直像是个奇迹! 在对方明显歉意的眼神中,哈利连忙摇头,脑袋上的碎玻璃又扎又痒,可他还是微微冲夏洛克眨眨眼睛,悄悄竖起大拇指,“真棒!” 他还想说更多,可还没来得及张口,就听见系统的提示音—— 【检测到因不可抗力考场即将当场公布答案,当前考试时间归零,请考生尽快交卷。】 【检测到考生未开始答卷,且出现不可抗力,现为考生提供5分钟作答时间,考场将在“哔——”的一声后正式开始倒计时。】 【哔——】 第79章 第 79 章 你的每个举动,都是破绽…… 虽然万般无奈, 但哈利还是硬着头皮开始答题。 基础题应该问题不大吧,像是第一题,宝石丢失是因为乔治·史蒂文森想偷了卖钱, 去别的地方潇洒一番,顺便躲开自己杀人的罪责。 可到了第二题,哈利就觉得自己刚才想得可太简单了。 他只知道宝石是在外面丢的, 并且通过乔治的手卖给了德雷伯,至于是在哪卖的,在哪丢的,他还没问出来,哈利只能硬着头皮将自己的猜想全写上, 以求能得点分。 阿瑟·霍尔德不是偷宝石的人,并且整个案件已经全部清晰明了,第三题哈利回答得毫无难度,而宝石的去向对于他来说纯属送分题, 它们分散在德雷伯、艾莉斯以及斯坦格森手中。 到了附加题的部分,哈利的表情开始严肃起来,毕竟他有个现场压根就没去看过。 就像第一道题, 哈利已经开始磕绊起来,艾莉斯手里的宝石显而易见是德雷伯强塞的‘定情信物’, 只不过也算他倒霉,被威廉打出门时忘记将宝石拿走,至于斯坦格森的宝石, 哈利决定当他跟德雷伯一样是从乔治手里买来的。毕竟德雷伯这个标准的异性恋也不至于有钱到买块宝石送同性吧。 第二题, 斯坦格森的死因,哈利回忆了半天,也只能想到格雷格森当时说了一句, 斯坦格森被人杀害,手法什么的都是未知,难道也是下毒? 不,不应该。 虽然没见过斯坦格森,但是对方显然比德雷伯要谨慎得多,他比德雷伯死得晚,地点在哈里戴宾馆,而这个地方哈利恰好知道,离码头很近,再加上乔治·史蒂文森也在那里,对方还在笔记里写了远走他乡的话,让哈利更加确定他们就是想跑。 一个求生欲如此强烈,对危险相当敏锐,并且没有喝多的狡诈男人,在面对凶手时会束手就擒的吃下毒药? 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可要是一对一较量,很少有人能打得过这位杰弗森·霍普先生,哈利掂量着自己都有些悬,也许武力值相差不算大,平时打一架估计是五五开的胜算,但对方有种豁出命的狠厉,就比如刚才撞碎的玻璃,在这点上,他完全做不到。 所以在察觉到危险降临时,死者不可能赤手空拳地应对,他旁边注定会有武器。 是枪吗? 不可能,如果是枪,哪怕霍普先生再强悍也一定会受伤。 得是个容易隐藏跟携带的冷兵器,就比如…… 刀。 哈利凭借着直觉填写信息。 第三题,空屋死者信息,哈利简直想扼腕叹息,他还真就没问空屋这位死者到底是干什么的,只知道死者名叫伊诺克·J·德雷伯,是个有钱人,胆小好色,仅此而已。第四题的死亡原因倒是简单,死于中毒。 关于第五题,凶手是同一个,在劳里斯顿花园街3号这里的行凶过程夏洛克已经点明了,凶手作为马夫,假意搀扶着死者进入空屋,等死者稍微醒酒后,将死者的罪行一一讲述,并且越讲越愤怒,最后用毒药杀死对方,对于斯坦伯格…… 哈利苦笑着又将刚才的猜测写了一遍。 第六题倒也简单,昏迷是因为听见恋人被泼硫酸,加上自己被抓,双重刺激之下晕倒。 第七题乔治被泼硫酸跟凶杀案毫无关系,哈利写清自己的思路之后鼓起勇气点了提交,主要是不点也编不下去了。 【考试成绩:72分,恭喜考生通过考试。】 【考生选择提前交卷,现发放考试奖励金6先令。】 是的,只有6先令,因为他提前交卷时间不足1小时,所以没有额外奖励。 系统在这方面总是算得格外清楚。 但还好,不用脱衣服,毕竟这次可还在户外,周围人又那么多,他还是要脸面的。 “先生们,有什么想问的趁现在直接开口吧,我也不确定自己还有多久可活的,或许是明天,也或许是几分钟之后,谁知道呢。”被大力捆绑过的马夫脾气出奇的好,要不是哈利后脖颈和头顶还残存着扎人的碎玻璃,他差点被这家伙纯良的模样给误导。 而且…… 哈利看着自己涨红的手心,划破的手背,怎么也想象不出这位马夫能死在几分钟之后。 华生闻言倒是非常紧张地凑上前,霍普配合地靠近,“您是位医生吧,可以用手按一下这里。”他费力地抬起自己被拷牢的双手,指向自己的胸口。 华生迅速而谨慎地按压,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引得哈利等人屏住呼吸,等待答案。 “与正常心率截然不同,加上之前的症状,应该是主动脉瘤。”华生摇了摇头,声音低沉,能看出来,虽然对方是杀人犯,但他还是保持着医生对生命的尊重与惋惜。 “您真是为杰出的医生,与我之前花钱找的那些人说的一样,他们说我没剩几天了,但我现在真是比过去的那些年都要开心,哪怕在此刻下地狱我也不会难过,就是有点可惜,我本打算着,今晚送完你们之后,去打两枚戒指的。”他咧着嘴,笑容甚至有些憨厚,只是眼眶红了。 “我把露西的戒指丢了,虽然那东西是德雷伯送给她的,但她悄悄地在内侧刻了我的名字,明明,明明我们很快就能见面了。在她死之前,我甚至连枚像样的戒指都没给过她,还把她最后的遗物丢了,她是个那么爱美的姑娘。”男人的声音带着哽咽,让哈利知道,他曾经想得没错,这又是一场令人遗憾的悲剧。 这个故事男人讲得断断续续,时不时会因为心口疼痛而暂停,时间跨度更是超过20年。 “20多年前,因为你们可能有所耳闻的‘西进运动’①,我岳父带着他们部落里的20余人向西部迁移,在整个过程中,他们碰到了很多人,也死了更多人,最后,只剩下他和一个小女孩还活着,他们相依为命,我岳父也认下那个女孩作自己的亲生女儿,随他的姓氏,叫露西·费里尔。他们的出现引起当地人民的注意,在发现我岳父品行优良后,接纳了他们作为交换,我岳父和露西必须信奉他们的宗教,而那些人自称是天使的选民,是上帝的子女,这让我岳父心生好感,并且饥寒交迫之下,没有别的选择,他很快就答应了下来,可他没想到,这是噩梦的开端。” “什么天使选民,”霍普嗤笑着,“恶魔都不稀罕选择他们,他们才是真正被神明抛弃的恶棍。当露西长大,越来越漂亮之后,那些个长老竟然恬不知耻地给她一个周的时间,让她从两个家族中选择一个嫁过去,作对方第不知道多少任妻子,是的,他们每个人的妻子都几乎活不过一年。” “在那个时候,露西已经与我相爱,可他们说什么,圣约教规让女子必须嫁给上帝选民,外嫁异教徒是弥天大罪,露西要么选择‘弃暗投明’要么就带着罪孽被处死,可笑的是,当时的我正好为了我们的婚礼去远方打工作筹钱,所以没有在家,等我接到消息回去时,我的岳父已经被他们残忍的杀害,而露西,我可爱的露西更是被德雷伯那个恶棍掠夺回家,在斯坦伯格的扇风点火之下,德雷伯那头蠢猪不仅没有珍惜露西,甚至质疑她的纯洁性,没几天就将她折磨致死。” “我恰好在她下葬的当天回到家。”霍普的声音压抑嘶哑。 哈利听得攥紧胸前的玻璃瓶,这种感觉,他能明白。 孤儿院的资金总是紧缺的,他们偶尔也会打打零工,那天院长得到了企业资助的一万块钱,他还在饭桌上跟他们筹划,要提出来给他们加餐、买几件新衣服留着过年穿,他们当时听得非常兴奋,还想着跟爷爷一起,帮忙拎东西,但孤儿院里小的小、老的老,他们几个还算大一些的,也要去打零工补贴生活,所以没有跟爷爷一起去。 他是在替老板送货时路过的小巷,当时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地朝里面看了一眼,而那一眼,是一辈子的梦魇。 院长爷爷那么爱干净的人,就这样倒在冰冷又肮脏的街头,当他冲过去的时候,已经太晚了,大片的血色,还在喷涌的鲜血止都止不住,爷爷温热的手指一点点变凉,在看到他的时候只来得及交代两句话—— “对不起,没办法给你们准备新衣服了。” “要带着弟弟妹妹们好好活下去啊。” 爷爷的死亡原因很简单,就是那可笑的一万块钱,劫犯想抢,但爷爷拼劲全力抱在怀里不肯给。 从那天起,再也不会有人做一锅食物吃了上顿吃下顿,还说自己胃肠不好这样才方便吸收;再也不会有一件偏大好几码,能穿很多年的新衣服;再也不会有人絮絮叨叨地说鸡蛋涨价、小葱贵了两毛八。 也是从那天起,他没有了家。 所以他对霍普先生说得话格外感同身受。 当拿着钱推开房门,迎接的只有一片死寂,壁炉已经冷透,熟悉的身影消失不见,到处都是对方的痕迹,却再也找不到那个人。 家没了,而制造一切的凶手还能享受美食佳肴,迎接欢声笑语,这不公平。 虽然哈利的思绪漂浮,但霍普的讲述并未因此停止。 “多可笑啊先生们,距离我们商讨怎么布置新家才过去不到一个月,我的岳父,我的爱人都死了,只剩下我一个人和手里肮脏的金币,但凡我当时没有出门,哪怕我不想着多赚一笔提前些回来,他们也不至于死去。”霍普双手捂着脸,泪水从指缝中流淌下来,砸在布满灰尘的地板,形成一颗颗灰褐色的印记,就像他千疮百孔的心。 “我自认罪孽深重,但是,在我下地狱之前,我必须将那两个恶棍一起带走,在露西下葬的那天,我闯进现场,像往常一样亲吻她的右手,那时,我发现了这枚戒指,这是德雷伯给的,我替她恶心,可当我摘下来时,却看见了里面的印记,她将我的名字雕刻在内壁,就像我一次次亲吻她的手指。我的好女孩儿,她那么期盼我回来,可我、可我……” 霍普哑的近乎失声,只凭借气声在用力阐述,他想把德雷伯跟斯坦伯格的罪孽揭露出来,他们的恶行不该随着他的死亡而消失,他们应当被钉在耻辱柱上,让历史铭记,让所有人唾弃。 “不知道是不是上帝垂察,他们的家族后来败落了,可德雷伯依旧拥有庞大的财富,并且雇佣了斯坦伯格作为秘书,说实在的,德雷伯那个蠢货不足为惧,但斯坦伯格异常狡诈,我追随他们跨越数个国家,很多次都在快要得手时被对方察觉,甚至还被陷害入狱,可就在前几天,他们来到伦敦,去了夏庞蒂埃寄宿公寓,德雷伯那家伙又死性不改地看上了一位小姐,并且还从一个跟他们在酒馆鬼混的家伙手里买了几颗宝石,拿着宝石追求那位小姐,我当时就坐在他们隔壁,点了最便宜的酒,听斯坦伯格劝说,但那个脑袋空空的蠢货丝毫不听,他们只能约定在哈里戴私人旅馆汇合,一起坐船去法国,我当时就在想,机会来了。” “当晚,我就驾着马车一路跟随德雷伯的踪迹,我看到他被夏庞蒂埃公寓的一个男人打出来,他非常惊恐地蹿进我的马车,就像一只愚蠢的兔子跑进狼窝,他喝了很多酒,大着舌头告诉我去哈里戴旅馆,我当然没有应和,这片区域我观察了很久,荒僻隐秘,警察很少过来检查,因此我将他带到这里,温柔地把他搀扶进去,他一开始还抱怨旅馆简陋,没有烛火,可当我点亮蜡烛时你们猜怎么着?” “他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他是那样的恐慌,掏出钱包跟宝石,说自己有的是钱,让我放过他,但钱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我只想要他的命。我跟他说,既然他们是什么天使选民,那就祷告几次,然后选择一枚药丸吃掉,万一上帝垂怜,我就放他一条生路,他竟然信了,哦这个蠢货。不过还好,吃下毒药的他可比平时的模样可爱多了,扭曲、哀嚎、发出人不人鬼不鬼的惨叫、他甚至试图掐死自己,这可真是太有趣了。我就这样静静观赏了5、6分钟,直到他没有声息。” “只是这件事被另一个倒霉蛋发现了,我跟他聊天时才知道,原来宝石是他家的,不过那家伙想来是觉得我更惨一些,配合我演了一出好戏,只可惜在演戏的过程中我俩太过投入,踉跄地走出去时,口袋里的戒指不慎掉落,后来我的一位朋友自告奋勇帮我寻找,似乎也出现了些麻烦,不得不说,警察先生们,你们是我见过的最聪慧的一批警察,只可惜没有在美国遇见你们。” “至于那位斯坦伯格就比较无趣了,他不想忏悔也不信任他的天使,他试图杀死我,但说实话,他那样的废物真的不值一提,我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他的刀夺了下来,并且反过来捅死他。”霍普耸了耸肩,“我倒是有些遗憾,要不是因为疏忽留下戒指,或许今晚我的计划就完成了。” 就仿佛上帝也不想他跟露西结婚,最后的最后,他还是没有为露西制作独属于对方的戒指。 “不得不说,戒指是关键因素,它透露了你的姓名,但事实上,没有戒指也不过就费事些罢了。”福尔摩斯的语气平淡,摘下脖子上的黑色围巾示意哈利低头,轻柔地扫着上面的碎渣。 虽然福尔摩斯自己从不承认,但他的行为举止一直是绅士的典范,就比如在对方说话时保持安静和专注以示尊重,为此强忍下来不去着手清理哈利身上的玻璃碴,但在他自己说话时,就没了这份顾及。 哈利本想转动大脑吸取知识的,可在福尔摩斯微微带着烟草和炭火的味道包围下,他的思绪一时间都停滞了,过了会儿才手忙脚乱地接过围巾,示意夏洛克专心讲述,自己有一搭没一搭地清理。 “从花园里你的步伐可以推测出你的身高,当然这有一定误差,但好在你还在墙上留下字迹,按照绝大多数人的习惯来看,字迹的高度一般等同于眼睛的高度,两相印证下,我推测你的身高在6英尺左右。” “再看马车,轮距比私人马车要窄一截,是标准的出租马车,毕竟为了增加拉人次数,降低成本,这些马车行真是想尽办法。而且你是从马车前端下来进行搀扶的,这么看来你的职业显而易见,一个出租马车行的马夫。” “德雷伯并不瘦弱,你在搀扶时脚步丝毫不乱,说明你身材魁梧有力,掉落的女士戒指,证明你是为了一位女士而复仇,已经上升到生死的程度,那么这位女士大概率已经故去,德雷伯他们是美国人,船票显示来伦敦才2周左右,所以你也不会过来太久。伦敦的出租马车行一共就那几家,哪怕没有姓名,寻找一位身高六英尺上下,妻子已故,身体强壮,入职近两周的壮年也绝非难事。” 福尔摩斯不喜欢对方的猜测,有种他是因为对方大意疏忽,找到戒指才破解迷题的感觉,更何况哈利还因为他而受伤。 福尔摩斯能体谅这位霍普先生的痛苦,可这并不意味着他要接受对方‘另类’的嚣张,事实上,哪怕没有戒指,“你的存在,你的每个举动,都是破绽。” 霍普听完表情怔愣,一直到被押送进马车时也没再言语。 * 这次的案件虽然所有人都做出努力,可最后的收尾当然要交给接手它的雷斯垂德和格雷格森,也正因如此,哈利得以提早回家,不至于像他们两位似的,带着一脑袋玻璃碴回苏格兰场加班。 出于心里莫名的情绪,哈利没有跟夏洛克客气着说什么围巾洗好送回,而是默默地揣回家。 与喜欢的人住对面的好处就在于,当他房间亮灯时,对面的屋子也同样亮起灯光,他可以假装自己和夏洛克同处一室,只不过屋子比较大,看不见对方的脸。 哈利的思绪胡乱飞舞着,将围巾上的玻璃碴抖干净,他不想洗,如果洗过了,那份独属于夏洛克的气息也会消散在风中。 虽然哪怕不清洗,这份气息也停留不了多久,可他就像一个卑劣的小偷,总想从对方身上汲取温暖,假装那是被回应的爱情。 他将围巾放进衣柜,却猛然发现,架子上好像少了一条围巾,是他来到这里之后买了材料亲手织的第一条围巾,米白色的不太耐脏。 好像…… 在夏洛克那里。 不过跟他不同,夏洛克应该是真的忘记还了。 哈利一边想着,一边将围巾塞进衣柜。 彻底的清洁之后,他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可能是因为晚餐的那口咖啡粉过于提神,他脑子里不停回放着那句—— 向莫里亚蒂教授问好。 被子里的手指蜷缩起来,最终紧紧攥起。 他需要查阅关于‘自己’的更多信息。 而恰好,他的工作在苏格兰场,在警局。 第80章 第 80 章 他会是个怎样的人呢?…… 哈利这么想着, 脑子里的思路越发清晰,他忍不住爬起床,点燃蜡烛, 从柜子里拿出羽毛笔和纸,蘸着墨水将思路写下—— 首先,最近有新警员入职, 再加上一批老警员们退休,管理档案的老约翰几次提及力不从心,希望让他们这些小年轻去帮忙,但大家都知道老约翰只是嫌档案室冷清没人聊天,并且他还想将自己本就不多的活计分派给别人, 尝尝当个小领导的滋味,所以从未有人应和过。 不过这几天不止涉及档案调动,甚至还有各部门内部考核材料归档,工作量确实激增, 在这种情况下,他申请帮忙不会有任何人提出疑问。 不,不能是他申请帮忙。 哈利将‘他申请’这几个词用羽毛笔划掉。 他不能做这个出头鸟, 万一之后真的查出什么问题,追溯起来很容易追查到他看过档案的事情。 尤其是那个不知道是谁的间谍一旦暴露, 对档案的重新调查必定是最先启动的一环,在这种情况下查出来他翻阅过档案,那就太扎眼了。 哈利根本不敢思考自己是间谍的可能性, 虽然心中不详的预感越发浓烈, 但只要还有一丝希望,他就不愿承认。 镇定点哈利,他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着, 想想老约翰有什么特征,能够在查档案时利用上。 老约翰喜欢跟别人说话,记忆力不算好,热心肠,做事拖拉,马虎,档案登记做得不算详细,喜欢喝茶,更喜欢跟人炫耀他的高级茶叶,花钱大手大脚,前段时间仗着资历在档案室申请了一个挂钟。 他垂下眼眸,将自己对老约翰的所有印象通通写在纸上,像垒积木一般,试图把这些‘木块’垒起来,作为他查阅档案的‘天梯’。 大脑思考到有些发热,他将大概构建出来的轮廓塞到书桌抽屉的最底层,立刻熄灭蜡烛,重新上床。 被柔软的被子包围着,哈利却辗转不能入眠,他没想过自己的生活日渐好转,却突然又另起波澜,也不知道系统给的这个身份…… 等等! 他腾地坐起来,对了,一直在考试都给他考糊涂了,其实考试系统还配备的221智能助手,说不定可以解答他的疑惑。 哈利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平复自己过于鼓噪的心跳,手指有些颤抖地戳着光屏,将221戳了出来。 “221,你知道这具身体之前的信息吗?”他嘴巴张了几次,还是问出口,话音都没落下,拳头却已经攥紧了。 他会是个怎样的人呢? “宿主,我们系统只负责进行跨时空间的灵魂与□□匹配,不负责追溯该□□曾经的过往,所以我也不清楚。” 221的答复让哈利非常失落,但隐约间又带出些庆幸。 只要没有查明情况,他就有很大可能是个好人。 “不过……”221再次开口,将哈利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宿主可以看商店里有没有相关商品售卖,我们的商店什么都卖的。”221有些像摆摊的小贩,这都是哈利‘玩’剩下的引导词,他不知道用相关‘话术’卖过多少东西。 虽然理智告诉哈利,这么说肯定没什么值得看的,但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哈利还是点开了自己发誓不会进入的商店。 商店的物品摆放相当智能,估计是根据宿主的切实需要,按照金额从大到小进行罗列,至于哈利为什么能知道这件事,当然是因为…… 他看向拍在第一位,闪着金光,写明‘原哈利记忆碎片’的物品,默默捏紧拳头。 这一次可不是什么紧张。 道理他都懂,为什么记忆碎片敢卖10000镑,还只是碎片而已,都不确定有没有用! 当他是什么金矿矿主吗? 这算不算是一种诱导消费,诈骗行为? 察觉到哈利的愤怒,221赶紧出声试图平复他的火气,“是这样的宿主,因为要拦截灵魂逸散时的记忆,需要花费比较多能量值,所以……” 221的声音越说越小,它也觉得10000镑确实很多,尤其是跟着宿主学习省钱法之后,就觉得更多了,但是它没办法改变系统商城的定价,只能拼命向下滑页面,“你看宿主,有一些还是能买得起的,就比如这个‘记忆加倍’,购买后可提升任意5分钟内的记忆水平,在那5分钟里几乎达到过目不忘的效果,只要1镑。?*? ” 它说着说着有些心虚,才5分钟,好像对宿主也没什么用,赶紧点开另一条,“这个呢,情景模拟,宿主可以指定任意‘嫌疑人’提交系统,通过系统对嫌疑人外貌、气质、身份、状态等等进行全面扫描,结合大数据分析,模拟生成嫌疑人,宿主可以设定情景与模拟嫌疑人进行沟通碰撞,分析对方心理情感,更好地完成案件梳理,情景只能构建1次,但沟通次数无上限,需要2镑。” 221不断扒拉出新的东西,什么15镑的身体恢复药剂,能将身体受到的濒死伤害减轻到重病的程度,当然没有断肢再生功能,但好歹能治愈;还有20镑的身体防护罩,在极端灾害中支撑30秒死不了…… 哈利听着221介绍完,突然觉得自己的钱赚的可太少了,除了最便宜的1镑和2镑之后,剩下就没有低于两位数的,而那俩还是系统特价才会出现的折扣商品。 那可是英镑,不是先令! 只能说系统的物价令人绝望。 在几经思考之下,哈利还是决定先把最便宜的两个买了,不然等涨价了他的心会滴血。 而且他还发现了一个规律,就是当结算‘记忆加倍’时商城会有提醒—— 【该商品是否用在宿主本人身上()】 真是符合考试系统的一贯风格,连结算时都要‘做题’。 哈利却突然升起一个念头,“如果我画叉会怎么样?”他询问221。 “冷静点宿主,”221连忙叫停,“价格会在变回原价的基础上翻倍!” “翻倍?!”哈利被系统坐地起价的风格惊了一下,“为什么?” “首先,系统商城严格打击倒买倒卖行为,坚决维护系统利益,另外如果是用在宿主本人身上,购买商品后只需内心呼唤221就可以进行使用,但带出给他人,需要结合位面特点进行合理化包装,针对应用者调整剂量,这些都需要系统花费能量测算,肯定是要加钱的。” 真的是非常会盘算了,哈利这才明白,为什么系统会承诺给他每天发工资,考试合格还会发奖励金,原来在3级之后都能赚回去。 虽然是这么想的,但哈利还是先花出去宝贵的3英镑,这对他之后的计划极其重要。 * 第二天上班时,老约翰依旧喝着茶,在大厅跟他们抱怨档案的文件太多,需要人手帮忙。按照往常,哈利会随便应和老约翰两句,在充分表达自己的同情后,委婉说明他还有很多案件报告要汇总,借此离开。 老约翰虽然喜欢偷懒,但从未遗忘过警察的本职工作,所以‘刻苦向上’的哈利总能在他这边得到体谅和赞赏,只要一听见案件报告,他会迅速让路。 不过今天,哈利并没有急着进办公室,他先是在外面将右脚鞋带系得松了些,尾端也拉长出来,紧接着在大厅跟老约翰打了声招呼,“早啊约翰警官,睡得怎么样?” “还不错,你呢?” “我也挺好,昨晚可算是将霍尔德先生的宝石都找齐了,否则真不好交差。”哈利笑着回答,他多留了个话头,以便于约翰继续往下聊。 老约翰最喜欢跟人搭话聊天,闻言也抿了口茶水,“确实如此,这种珍贵又精致的小东西最难找了,还好你跟雷斯垂德配合默契,上次我还听他们说,现在的苏格兰场有你们在真是让人放心。” 他们? 哈利有些好笑,他的同事们大多一根筋,就像之前他被厅长和警督们联合批评时,他们会给他起外号,虽然动作是维护的,也会在夜巡时帮忙,但言语上总会带出轻慢,而现在,随着他破获的案件增多,也同样是这群人给他跟雷斯垂德起了个‘苏格兰场双子星’的昵称。 他们的喜恶太过分明,以至于哈利总会忍不住多想,如果他哪天灵光不再,拖了苏格兰场后腿时,他们的态度是不是会再度反转,这也是他一上班就进办公室,不多参与聊天的原因,或许是随着在系统里的学习增多,尤其是关于犯罪心理部分的深入研究,他总会想得更多些,而想的越多,就越会察觉破绽,越会苛求别人。 但人无完人,论迹不论心,他这样的苛求其实是有些钻牛角尖的行为,道理哈利都懂,可他还是会控制不住。 他曾经是个朋友挺多的人,凭借直觉筛选完之后,剩下的都是兄弟,只是现在,哪怕直觉告诉他大家都很善良可靠,但他真正信任,能托付后背的,数来数去也还是夏洛克,卡尔警督跟雷斯垂德。 “是不是太累了,”约翰没听见哈利谦逊地辩驳,有些不习惯地抬头,看向对方,“最近大家都很辛苦,这不那些警督的考察才结束,汇报材料收纳整理还是个麻烦事。” 老约翰说着说着又扯回到自己的工作上来。 “所以是所有的警督都参与考察跟选拔了是吗?”哈利回过神,连忙将自己的思路重新拽回来,他的余光向外探去,发现了一辆马车缓缓停在门口,这个时间点会来的,应该是…… “你们在说什么?”雷斯垂德难得看见哈利在大厅转悠,挑着眉大踏步走过来。 “当然,我知道你的意思哈利,卡尔已经成功了。”老约翰朝哈利隐晦地挤挤眼睛,“虽然没有下发通知,但是材料既然要归档,估计也就是今天的事情了,上帝,我真的要忙坏了,哦雷斯垂德,你来得正好,上午有时间吗?” 雷斯垂德虽然只听了一半,但很敏锐地反应出对方的潜在含义,立刻捂住嘴,控制自己不要表现得太骄傲。 在所有警督里,卡尔是最年轻的一个,但现在很明显,他打败了其他所有人,升职为警司,他们的老师如此优秀,怎么能让人不得意。 但听到下一句,雷斯垂德的肩膀瞬间垮了,“我也不清闲啊老约翰,而且我的老师咳咳,我得避嫌吧,怎么能让我去塞档案。” 他刚要说升职,哈利就在旁边眼疾手快地怼了他一下,立刻将那个词汇噎了回去。 “什么避嫌,一天天的像个老古板,卡尔已经板上钉钉了懂吗,找他谈过话了,所有材料都有,就差找齐装进档案里,怎么,你还能把卡尔的名字涂了换成别人?”老约翰斜着眼看雷斯垂德,“老约翰我眼睛不瞎,哈利这孩子才是真的忙,每天一上班就往办公室冲,连口水都不怎么喝,不是去找卡尔汇报就是去案发现场,你呢,一天到晚就知道跟我们聊天。” 雷斯垂德听着真的是有些绝望,他哪里一天到晚闲聊了,他只不过偶尔凑个热闹,哈利经手的案子他不敢说100%参与,但也去了80%吧,那家伙分明又闷又无趣还抠门,拿报纸对着打折区算半天,还落得个勤劳的标签,老约翰这眼睛是真的不好使啊。 这么想着,雷斯垂德不由地将求助的眼神投向哈利。 而老约翰的视线也顺着一起看了过来。 哈利背在身后的一只手捏紧,脸上却露出有些无奈的表情,叹了口气,“我跟着一起吧,但先说好我一会儿还有珠宝丢失案的细节要跟卡尔汇报,待不了多长时间。” “真是帮大忙了。”老约翰脸上的笑容扩大,拉着两人就向档案室走。 在靠近档案室的时候,哈利的左脚向里一踩,将右脚的鞋带踩开,他顺势蹲下来系鞋带,而老约翰就习惯性地将档案登记册递给雷斯垂德,“反正你俩一起,签你的名字就行。” 哈利的嘴角微微上扬,起身顺手捧起一大摞资料向里走,正当雷斯垂德也要跟着进去的时候,他突然转头,“兄弟,方便给我泡杯茶吗?” 他晃了晃手里举满的材料,眼睛俏皮地朝老约翰眨了一下,“毕竟我们今天帮忙,跟约翰警官讨点茶水不过分吧。” “当然当然,”老约翰很高兴有人能欣赏他的茶叶,也不管雷斯垂德的反应,拽着他去拿茶来冲泡,嘴里还开始念叨他收藏的那些茶叶的历史来源。 哈利将资料放进档案室的小桌上,把门紧紧关闭,身体紧张地趴在门上,直到他们完全离开才放松了些。 “呼。”他重重地喘了口气,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虽然不确定自己到底是什么身份,但他确实利用着对同事们的理解和大家对他的信任,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不过已经走到这,就不差最后一步了。 他踩在桌边的凳子上,够下来墙上的挂钟,虽然构造有些差别,但他知道该如何调节快慢。 老约翰唠叨的那一套至少要说上20分钟,所以他大概向前调10分钟就差不多了,不然雷斯垂德很容易发现问题。 哈利把指针向前拨了10分钟,在跳会地面时仔细地用手帕擦干净凳子上的痕迹,紧接着按照指示朝里走,从一众新警员的档案中找到了自己的—— 【姓名:哈利·查德威克 性别:男 出生日期:1853.5.30 出生地:英国伦敦坎伯韦尔区。 家庭住址:坎伯韦尔区托基街15号。 现住址:玛丽勒本区贝克街222号卡姆登私邸(遗产继承) 父母信息 父亲:托马斯·查德威克 木匠(因病去世) 母亲:玛丽·查德威克 家庭主妇(因病去世) 哈利的手指在父母姓名那里摩挲过去,这还是他第一次知道这两个名字,有父母的感觉是什么样的?他不知道。 但现在也没有时间留给他感慨,哈利直接召唤221用上记忆加倍,视线在众多信息中飞速划过。 那些什么入职日期、警衔、工作表现之类的都不重要,他只在乎自己的过往经历,就比如…… 收养情况:11岁父母去世后,被远房叔叔收养,叔叔因病在美国长期治疗,委托伦敦代理人(查尔斯·威灵顿,伦敦银行经理)进行监管,处理一应事务。 求学经历: 1864-1869:圣詹姆斯教会学校 评价:表现出色,勤奋好学,善于观察和分析问题,勇敢识破坏人伎俩帮助同学。 1869-1873:伦敦文法学校 评价:有较强的逻辑思维能力和观察力,善于团队合作,体育成绩优秀。 证书:优秀毕业生证书 1873-1874:玛丽勒本区治安办公室实习生、伦敦玛丽勒本学院旁听生。 职责:文书处理,协助巡逻警员,积极进取,在玛丽勒本学院深造旁听,利用数学与逻辑学方面优势,协助治安办公室分析梳理案件。 评价:表现出色,具备极强的团队协作能力,对警察工作有浓厚兴趣和热情,推荐参加苏格兰场警察考试。 推荐人:约翰·布朗(治安办公室负责人) “等有时间我再跟你说……”是老约翰的声音。 哈利靠着系统加持生生记住这些信息,迅速将自己的档案重新塞了回去,把门打开,拎起几份资料做出找寻的动作,他默数三下,随着声音的靠近回头,看到雷斯垂德被唠叨到面无表情的脸。 真是辛苦他了。 哈利带着歉意将雷斯垂德拽进屋,耳边是对方不停地抱怨—— “我敢说我把这辈子的赞美之词都送给那几盒茶叶了,见鬼的,我根本分不出来它们的区别是什么。” “老约翰到底念叨了多久,你是不是已经快整理完了,真是要命。” 哈利见缝插针地将‘正确’信息输送过去,“别那么夸张兄弟,实际上才过去10分钟而已。” “十分钟?”雷斯垂德叫了一声,回过头看向挂钟,果真如此。 “打起精神快点整理,一会儿我们不是还要向卡尔汇报工作吗?”哈利将桌子上的一叠信息表塞到雷斯垂德怀里,在对方的哀叹中勾起唇角,垂眸掩盖住自己眼底的情绪,沉默地整理材料。 说是能早点跑,但是雷斯垂德只要拿到一项工作,就会专心致志地将它干完,所以他们足足整理了小半天,才将所有内容都梳理整齐,放入档案中。 “走吧。”雷斯垂德抻了个懒腰,转身朝哈利看去。 “我马上来,”哈利应和着,从衣架上拿起大衣,帅气地在空中划了个半圆就要穿上。 雷斯垂德出门的一刹那,余光发现大衣的衣摆将书桌上的文件噼里啪啦带下来,他忍不住嘶了一声,赶紧别开眼。 真正有用的材料他们已经尽数归档,书桌上没什么要紧文件,哈利只要捡起来就行,他就不过去添乱了,主要是雷斯垂德忙活到现在,看着文件都头疼。 哈利将滑到门缝底下的文件抽出来,顺手把门关上,重复了一遍拨动挂钟的步骤,重新擦拭踩过的凳子,才安静地走出门。 老约翰跟雷斯垂德又聊了几句,哈利趁着他们说话的功夫轻轻离开,回到办公室。 他沉默地坐在自己办公的位置,双手搭在大腿上,绷紧的弦明明该松开些了,可是他的手指却不自觉地攥紧裤子上的布料,越攥越紧,就像是在无声地宣泄着情绪。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卧底。 但他活得真像个卧底。 虚伪得令人恶心。【你现在阅读的是 】 80-90 第81章 第 81 章 詹姆斯·莫里亚蒂 哈利从不知道自己能伪装得这么好。 他的内心为自己利用同事们的情意而自责难受, 也为自己未曾梳理的凌乱线索而焦虑不堪,但表面上,他依旧是那个已经成长起来的, 变得沉稳可靠的哈利·查德威克警官。 他跟雷斯垂德一起向卡尔汇报情况,这两个案件看似独立却又紧密相连,所以他们得一起分析整理, 才能彻底还原全貌。 “雷斯垂德,你这次又冒进地抓了一个普通人,你是真不怕人家投诉你,或者利用舆论进行攻击啊。”卡尔听完整个案件,凌厉的眼神瞬间射向雷斯垂德。 雷斯垂德闻言挠了挠头发, 赶紧低头认错,不过经卡尔提醒,他倒是想起个趣事,“威廉·夏庞蒂埃才不会投诉呢, 据说他走之前还怪舍不得的,往回看了好几眼。” 哈利闻言心下一紧,系统的加持让他对档案的记忆极其深刻, 他小的时候住在坎伯韦尔区托基街15号,而夏庞蒂埃寄宿公寓好巧不巧也在那条街, 再加上昨天雷斯垂德与格雷格森昨天说的那句话—— “难不成你要说福尔摩斯跟哈利的名头已经大到全伦敦都认识,并且能替他伸冤了?”① 当时哈利听着还觉得好笑,想着格雷格森跟雷斯垂德又呛起来了, 但现在回忆之后, 他突然觉得这一切似乎可以有另外的解释。 就比如,他跟威廉·夏庞蒂埃真的认识,所以对方在听见雷斯垂德说起他和夏洛克的时候才会安静下来。 就像是有了底气, 知道有人会证明他的清白。 不过这只是他的猜测,他现在还什么都确定不了。 “你确定他是回头看,而不是朝我们翻白眼?”哈利调侃了一句,“好在我们已经抓住嫌犯,总不至于闹出什么舆情。” “我都没来得及说你,伟大的哈利·查德威克先生,怎么,凶杀案查多了脑子都不转了吗?”哈利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卡尔的眼刀立刻飞了过来。 “像个无头苍蝇似的,一点办案的逻辑顺序都不讲,你负责的是追回丢失的宝石,不先到霍尔德家了解情况,去福尔摩斯那边干什么?”卡尔习惯性敲打着两个徒弟,哪怕他们已经可以独立侦办案件,但是这次的经历依旧不能让他满意。 这个句式,让哈利恍惚间回到求学时期,老师最喜欢的一句话之一就是:你不看黑板,看我干什么,我脸上有字? 不过区别在于,生气的老师脸上肯定没字,而夏洛克身上是真有宝石啊。 虽然是这么想的,哈利当然不能反驳半句,跟着雷斯垂德一起,乖乖低头听训,重新复盘案件细节,而后回到办公室整理材料。 重回办公室的哈利垂着脑袋,一遍遍回忆自己刚才记住的信息,他甚至谨慎到不敢在纸上留下痕迹。 之前爆炸案中,凶手就用铅笔拓印过最后一页,而夏洛克是凭借着没擦净的铅笔痕迹做出进一步推测,所以一切能留痕的东西都需要注意。 哈利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需要逆推自己的警察经历,这种感觉,就像是一个建筑工人,还没来得及为自己搭建的大厦骄傲,就得狼狈地拆除。 不只是心疼自己心血,更有种对职业的背叛。 明明不承认自己是间谍,可他现在做的每一步,比间谍也差不了多少。 哈利用力揉了揉脸,放弃自己毫无用处的情绪,假装旁观者一般思考这份档案—— 11岁前,他都住在托基街15号,不过坎伯韦尔区有不少工厂和作坊,工人数量众多,人口流动也大,别说他们搬离那里已经超过10年了,哪怕只过去一两年,之前住户的信息也会被全然覆盖,所以他只需要去探查原哈利跟威廉·夏庞蒂埃有没有关系即可。 另外在美国的叔叔虽然去世,将西区的房产留给他,但是对方在伦敦的代理人查尔斯·威灵顿同样值得询问,还有他在圣詹姆斯教会学校到底识破了什么阴谋,美国的叔叔是怎么精准找到他的,他又是如何进入玛丽勒本区治安办公室实习,又是怎样取得进入玛丽勒本学院深造旁听的资格,这一切都值得探究。 哈利深吸一口气,决定按照时间顺序,重新走一遍‘自己’的成长路。 当天下午下班后,他就拎着附近买的水果派,打算拜访夏庞蒂埃家,哈利在脑子里分析了一遍这家人的性格,女儿跟夫人胆小怕事,哪怕受到德雷伯的冒犯也没想过报警,儿子威廉却很暴躁,估计是从小就树立了要为家人撑起一片天的信念,为人热心仗义,但头脑并不发达。所以只要哈利给出一个差不多的理由,很容易就能敷衍过去,他们更不会去深究,这点判断力哈利还是有的。 “我是苏格兰场的哈利·查德威克。”哈利本来已经打好腹稿,就说为苏格兰场抓错人感到抱歉,但他刚报姓名,不,应该是他刚一露头,对面的女士就露出一脸惊喜的表情。 “天呐,是哈利!”夏庞蒂埃夫人用手捂着嘴唇,脸上难掩惊讶,“我还以为威廉在说笑呢,真的是你,快进来孩子,怎么还拿东西过来了。” 妇人的手掌温暖中带着粗糙,她应该是很辛苦地抚养着两个孩子,但生活的苦难没有打磨掉她的柔软,起码哈利能够感觉到对方的真诚和阳光般的善意。 所以他们真的认识。 他们会聊什么,童年趣事,或者一些彼此才知道的小秘密?这么想着,哈利的身体不自觉紧绷,但立刻强迫自己放松下来,不管怎么样,他都能找到借口敷衍过去,就像之前分析的那样,这家人已经是他面对的最简单关卡了,不能慌哈利,他默默对自己说着。 “昨天我再处理另一件案子,晚上的时候才听说威廉被我同事莫名抓走,所以今天有空赶紧过来看看。”哈利将之前做好的底稿通通忘记,脸上带出跟邻居打招呼的熟稔。 “昨天真是让你受委屈了,上午开会的时候雷斯垂德还说要给你道歉来着。”哈利拍了拍威廉的肩膀,这是一个亲昵又不出错的方式。 “他们一个说哈利,一个叫查德威克警官,我一拼就知道是你,有你在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再说了,当初咱俩都见过犯人在面前被嘣一脸血,你也告诉我以后要考警察,我疯了才会杀人,难不成让我兄弟以后专门抓我?”威廉直接伸手揽着哈利的肩膀,脸上的笑容明媚张扬,一看就是跟原哈利关系特别好。 “你不提我都忘了那事儿了,”哈利顺着他的动作,“不过说起来也好笑,虽然记忆忘了,身体还有印象,我接手的第一个案子,看见凶手朝我过来差点趴下。” “啧,你小子又开始装谦逊!”威廉刚要继续说话,从楼上匆匆走下来的艾莉斯就笑着打断,“什么叫装谦逊,哈利哥哥明明是最绅士的。” 面前的女孩眼睛亮晶晶的,还带着少女的娇憨,就跟孤儿院里那些妹妹一样可爱,哈利本能地摸摸口袋,想找点什么小东西给对方,就像每次回孤儿院都会带点糖,结果别说糖,他除了象征性买了个水果派之外什么也没拿,水果派已经随着晚饭一起上桌,他们也被招呼着吃饭。 情急之下,哈利厚着脸皮就地取材,将桌上的手帕简单折了朵铃兰花递了过去,“我们艾莉斯说的对,别怕,哥哥们回来了。” 铃兰的花语是幸福归来,这是哈利在卖花的时候强记下来的,不过现在,他衷心希望眼前这个小女孩能够忘记德雷伯带来的伤害,跟家人好好生活。 “上帝,你快闭上这张嘴吧,整条街就没有你哄不来的女孩,”威廉一见自己妹妹笑容灿烂地接过铃兰花,无奈地吐槽,“一分钱没花过,就让她们围着你团团转,我真是担心,你未来的妻子会不会经常掉眼泪啊。” “开玩笑,”哈利拍拍自己的胸脯,“我这么洁身自好的人,怎么舍得让爱人哭泣,那个人只会得到最好的一切。” 是的,他的一切,包括他的钱。 哈利抿着嘴,如果是夏洛克的话,他愿意把攒下来的钱给对方。 原来他这么喜欢夏洛克了。 哈利垂下眼眸。 艾莉斯生来敏感,虽然不知道哈利哥哥到底怎么回事,但是隐约察觉到一丝忧愁,连忙岔开话题,“哥哥你还没说完呢,当初的哈利哥哥是怎么与坏人斗争的?” 威廉啧了一声,一边吃着饭,一边重新介绍。 简单来说,就是他们班里有个很‘坏’的女孩,“骂人,打架,甚至还动过刀……”威廉掰着手指细数,而在有一天,那个女孩指控他们学校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师对她、对很多女孩做出不好的举动。 “当时没有人相信她,怎么可能呢,那位老师平时认真负责,对所有人都温和有礼,而这个女孩,说实话,除了长相之外,没有可取之处。但哈利是所有人中,唯一一个认真听她讲完话的人,并且当时女孩被劝导回家一段时间,而哈利却暗中开始调查,他说的话我现在还记得。” “威廉,我觉得那个老师不对劲。而且莉莉安是有很过分的举动,可她没说过谎,她的妈妈在‘考文特花园’病死的样子那么惨,生父也不知是谁,她比任何人都了解出卖□□的痛苦,况且你看她平时穿得衣服很多很笨重,说明她在有意识地保护自己,这样的女孩用自己苦心捍卫的清白去举报,不管怎么样我认为我们该调查清楚。” “我被他的话打动了,所以暗中跟着一起调查,这家伙嘴特别甜,说起瞎话就像不要钱,一度跟那个老师走得很近,我都以为他放弃调查了,结果在一天下午,趁对方上课的时候,他拉着我翻窗进去,说什么对方从来没打开过这个柜子,可视线总会在这个柜子前转悠,每次有人进来他都会第一时间先看一眼才放心,所以那里面肯定有秘密,不仅如此,你们敢相信吗,这家伙甚至把钥匙都悄无声息地搞到手了,而我们掌握了那个老东西的全部罪证,只不过在我们要走的时候老东西回来了,他一把抓住我,还用刀比着,逼迫哈利交出材料,你们别看他现在这么沉稳,我清楚的记得他当时都要哭了,就在要交出去的时候,警察过来了,还好当时圣詹姆斯教会学校离警局特别近,警察在劝说无果之后开枪击倒对方,把我们两个救了出去,而哈利也因此得到赞扬,还在报纸上被报道了一次。” 威廉眯着眼睛回忆,“对了,就是那次你叔叔才通过委托人找到了你吧,之后日子就好过了很多,只可惜咱俩没能去一所学校,书信联系也慢慢变少了,不过我还是一直记得你,我的朋友。你这样的才华就应该当警察,你选择了一条非常正确的道路,我永远为有你这样的伙伴而骄傲。” 哈利怔愣着,直到回家时,心里还不停回放着威廉的话,原来有人这么期待他成为警察,并为他而骄傲。 可他真的值得吗? 哈利抿着嘴唇,重新梳理脑海中的线索—— ‘他’是一个嘴巴很甜,说话好听,尤其会哄女孩开心的人,观察力敏锐,直觉和共情能力也很强,能把那个嫌犯的钥匙搞到手,‘他’的心理素质很好,行动也必定非常灵活。 而且‘他’是在传出名声之后才被亲人发现,而那到底是不是他的亲人,哈利认为自己还应该继续探索。 他将视线投向窗外的迷雾中,在迷雾的尽头,是伦敦银行。 不过…… 他该什么时候去呢? 哈利挠着头发,银行上班他也要上班,他休假银行也休息,为了不引人注意,他还不能请假。 只是到了第二天,他刚进苏格兰场的大门,就被卡尔警督叫了过去。 “您、您说什么?”哈利的声音无比干涩。 他好像幻听了,因为他听见卡尔说—— “我很抱歉哈利,你曾经的监管代理人,查尔斯·威灵顿先生病入膏肓,今早发来电报,你还没过来,所以交给了我,回去看看吧哈利。” 哈利只觉得自己的脑子一片空白,他以为还有不少时间可以来调查,他甚至还在想要怎么找一个完美的借口,但很显然,查尔斯等不了那么久了。 电报非常简单—— 哈利·查德威克先生: 我已病入膏肓,生命垂危,感念昔日托管财产的情分,虽与你交往不多,但也有所挂怀,如您愿意,可来我住处一见,若无瑕,也无关紧要。 查尔斯·威灵顿 地址就在下面,离苏格兰场并不算远,哈利连忙叫了辆马车冲出去。 查尔斯的家是一个普通的两层小楼,窗帘紧闭着,只有微弱的光线能从里面挣脱出来,空气里弥漫着挥之不去的药味,像是已经被浸透到墙缝中,从进门开始,哈利只看到了一个眉头拧紧的医生和一位默不作声的律师,除此之外没有他人,就连房屋的摆件都是单人的。 这位查尔斯先生显然没有家庭。 借着床头烛台昏黄的光晕,哈利看清了对面人的模样,那是一个极其瘦弱的可怜男人。 他的面容惨白,颧骨突兀地撑起皮肤,没有脂肪填充,被撑开的皮在光下有些透明,青紫色的血管清晰可见,他的眼睛已经开始浑浊,不断涌出的分泌物在眼眶周围层层堆积,脸颊消瘦到哈利几乎能看清头骨的模样。 肩膀往下盖着极其厚重的被子,瘦弱的身躯根本支撑不起来,而是被完全吞噬其中,哈利甚至有种错觉,只要被子上多一根羽毛,他就会被压死。他用力喘息着,像一个破烂的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潮湿却吐不尽的痰音,听得哈利都跟着沉重低落起来。 “你,来了。”查尔斯费力地打了个招呼,“坐吧。” 哈利依言坐在他身侧,手指轻轻搭在对方手上,他不知道为什么作为监护人和被监护人,他们的关系生疏至此,但在最后的时刻,他希望能给这位中年男人带去哪怕一丁点温暖。 “我为这些年对你的忽视感到抱歉孩子。”查尔斯只剩下断断续续的气声,这么短的一句话,他停了3次才说完。 “您已经很好了。”哈利拉着他的手安抚对方,他是真心这么想的。 他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紧靠契约,他并不能任性地要求对方与他建立感情链接。更何况作为一个孤儿,曾经的经历告诉哈利,能接受完整的教育就应该知足,而且从档案来看,他的求学生活相当丰富,伦敦文法学校的学费和其他一应费用并不便宜,起码比曾经的圣詹姆斯教会学校要高昂的多,他能在那里接收良好教育,并且以此为跳板进入玛丽勒本区治安办公室工作,甚至有钱去伦敦玛丽勒本学院深造,都离不开对方的支持,委托也是一个依靠良心的活计,这位查尔斯先生已经足够优秀。 他和原身都不该奢求更多。 “不是的。”查尔斯稍微晃了下脑袋,像是摇头,“你听我说完。” 哈利于是不再插话,听对方缓慢又努力地解释。 “这份委托?*? 是突然找上我的,我为了巨额报酬心动接下,可我不知道是谁在打款,曾经试着找过,却发现身份跟信息匹配不上,你那位美国的叔叔我更是从未见过,说实话,人都有感情,我跟你相处了两个周左右,是真的很喜欢你,想替你做些什么,可当我再仔细查的时候,却受到了警告,有人把我堵在巷子里,让我不要插手多余的事情,我当时吓破了胆,就安排你去寄宿,后来你好像也不想和我接触了,当你成年就迅速解除关系。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是哈利,我还能清晰地回忆起当时接你回家的模样,你的眼睛又圆又亮,明明,明明我们可以成为家人。” 查尔斯的眼角留下一颗浑浊的水珠,“好孩子,虽然我们没有变成家人的缘分,但是我还剩下一些琐碎的物品,希望你不嫌弃。” 律师像是就在等这句话一样,拉着医生上前,共同作为见证人,哈利就这样糊里糊涂地拥有了一份财富以及…… 一个无法成为家人的家人。 从埋葬尸体到继承财产,一系列手续让他上上下下跑了近一周。 他不知道该找什么理由请的假,也以这样一种’特殊‘的方式获得。 只不过,哈利在整理查尔斯遗物的时候,发现了一沓资料。 是‘哈利’的成绩单和评价表。 查尔斯把自己说得太过冷漠,事实上,虽然他为了保全自己,特意与哈利拉开距离,可他却从未停止对对方的关注。 哈利看着其中优异的数学成绩,似乎所有数学老师都偏爱他,给予无数称赞,这样的经历一直持续到他进入伦敦玛丽勒本学校,而在最后一位老师的评价上,哈利的表情凝滞。 虽然只教授概率论一门课程,但哈利·查德威克的聪敏让人记忆深刻,角度新颖,逻辑严谨,为古老的算式增添崭新的活力。然而,数学的星河浩瀚无垠,即便如拉普拉斯般的巨匠②,也不过是在银河边缘眺望。愿他的思维如永不黯淡的炽阳,拥有不断前行的磅礴力量,在未来的数学征途上,继续闪耀令人惊叹的光芒。——詹姆斯·莫里亚蒂。 第82章 第 82 章 他是如此爱他 原来他是莫里亚蒂的学生。 而且…… 哈利回忆着查尔斯生前的话, 作为代理人,他也不清楚委托人到底长什么样子,甚至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在美国生活, 只知道账户定期从美国打钱。 还有查尔斯被人威胁、原哈利跟他渐行渐远,更甚者,哈利重新捋了一次‘自己’的收养步骤。 根据威廉的表述, ‘他’是先在探案方面崭露头角,事迹登报之后,才被‘叔叔’的代理人发现的,可事实是,查尔斯是被这位‘叔叔’找上门的。 一个远在美国的叔叔, 会关注英国伦敦的新闻吗? 哪怕关注,对方又如何精准地从角落里扒拉出他这个不起眼的‘表彰’? 哈利的嘴唇咬出一股血腥味,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他的直觉滑向一个非常不好的地方。 那万一, 这个人就在英国,在伦敦。 或者说,万一, 这个人就是詹姆斯·莫里亚蒂呢。 可莫里亚蒂作为一名教授,也不该闲到抽空注意报纸角落的信息吧。 烦乱的思绪让哈利忍不住闭上眼睛。 他现在想去找夏洛克, 非常想。 想像之前遇到的每一个棘手案件那般,问问对方他该怎么办。 可实际上,他不能。 到目前为止, 只有一件事稍微值得庆幸, 那就是他还没发现任何‘自己’犯过罪的蛛丝马迹,倒是知道‘自己’曾经做过很勇敢的事情。 也许是藏得太深没有被挖掘,又或者是作为‘间谍’培养的他在干‘大事’前不能有任何污点,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本性善良最后也没被污染,哈利当然希望是最后一种。 不过想这些没有意义,他还需要按照原计划一一探查,下一个地方就该是…… 哈利睁开眼睛,圣詹姆斯教会学校,这是‘他’数学能力被发现的起点,同样也是被收养的时间。 不过他的时间不多了,苏格兰场给了一周的时间,现在已经过去了5天半。 哈利带着自己做的饼干,招呼马车往学校赶去。 借口几乎张嘴就来,前段时间与威廉碰面,聊起小时候的经历,再加上查尔斯去世,感念人生无常,想回来看看老师们,即使到了审讯抗辩的时候,这种九分真一分假的话也最难被戳穿。 哈利深深地吐出一口气,为自己越发充足的准备感到悲哀,他现在竟然已经下意识想如何申辩与开脱了。 圣詹姆斯教会学校管理非常严格,但如果能有人领路就完全不必留下证明,哈利特意背下之前以为数学老师的名字,对方对他的评价最长,并且还有涂改的痕迹,分析得很全面,他猜应该是个新老师。 毕竟在大多数时候,新教师总是最有激情的,尤其是面对喜欢的学生,恨不能将毕生道路都给对方指明,生怕孩子多走一步弯路。 “我想找约瑟夫·格雷先生,他是我的数学老师。”哈利的笑容有些腼腆,“我回来看望他。” 圣詹姆斯教会学校是一个非常普通甚至可以说是破旧的学校,周围的学生大部分都是工人子女,他们11岁之后还能在这里接受教育,已经是家长们开明的象征,想要有什么其他待遇那无疑是天方夜谭,所以学校只会重视教育的实用性,将文法、算术为孩子们‘加固’无数遍,力求他们不要在社会被人蒙蔽。 不过这样的孩子们在学校勉强待到14、5岁就进入社会打拼,很少能有人会来看望老师,尤其像哈利这种看着就温良的学生。 安保人员显然对哈利的行为举止非常满意,“约瑟夫对吧,我马上去找他。” 很快,一位精瘦的中年男人跟着门卫一起回来,他锐利的眼神扫向哈利,带着独属于老师的压迫感,但也就过了几十秒的样子,男人从自己的脑海中找回记忆,目光迅速温柔下来,声音也带着慈爱,“好久不见小哈利,你已经长这么大了。” 那份慈爱哈利在无数老师身上感受过,曾经的他就是靠着这样一份份善意长大成人,而现在,时空转换,他又仿佛重新回到求学时代,这让他编出来的瞎话一度难以吐出。 “对啊约瑟夫老师。”哈利垂下头假装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稍微平复才开口,“想回来看看您。” 约瑟夫对他的到来兴致极高,他们在办公室谈论完他毕业的情况后,还带着他重新逛了一遍校园,参观了学校的荣誉墙。 哈利被报道的文章也贴在墙上最角落,上面的油墨已经模糊不清,根本看不出来是在报道谁,但老师依旧高兴地从他的视角讲述哈利当时的勇敢,并且牵扯到一桩旧事。 “那段时间其实快赶上学校的50周年庆了,校长还特意邀请一些杰出校友回来做汇报,也算是为孩子们指明方向,告诉他们哪怕在普通学校,也不要只把目光聚焦在毕业进工厂这个层面,他们的未来可以无限精彩,不过碰上那件事,有好几个校友当场离开,好像只剩下一位坚持为大家做了一次汇报。” “是哪一位啊?”哈利有些好奇地问道,一边问一边看着墙上的其他信息,直到视线在一个人名上定格,他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 詹姆斯·莫里亚蒂。 “是詹姆斯·莫里亚蒂教授。”约瑟夫轻快地回答,“他是圣詹姆斯教会学校建校以来数学成就最高的学生,而你当时也是学校里最有数学天赋的孩子,校长曾经还想介绍你们见面,出了那件事之后,他其实打消了这个念头。” “不过说来也巧,在莫里亚蒂教授即将离开学校的时候,你正好跟威廉打闹着撞上来,而且还跟对方搭上话。” “我都没有印象了老师,”哈利的声音有些干涩,他清了清嗓子,“我们当时聊什么了?” “你小时候比现在可爱多了,”约瑟夫声音浸满笑意,“你当时直接起来说叔叔对不起,但事实上莫里亚蒂也才刚满30岁,不过是为了在学校树立威信才留起大胡子,听见你说叔叔的时候,校长脸都绿了。” “莫里亚蒂教授很好脾气地回应你没关系,紧接着你又问了一句,叔叔,你是不是不开心。”约瑟夫带着怀念,“你一直很善于感知别人的情绪,嘴也特别甜,但我们都没想到你能从口袋里掏出之前警察送给你的糖,放到莫里亚蒂手里,跟他说高兴一点,生活总是会变好的。” 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浅褐色的糖果,看包装是吉百利的,“就是这种糖。” “然后呢?”哈利仔细记下,紧接着追问道。 “没什么然后,你说完就去找威廉玩了,我记得莫里亚蒂教授还说,你要是能保持这样的性格,配上发达的前额,以后肯定会很优秀,现在看样子他说得没错。”约瑟夫看向哈利,“能凭借自己的努力当上警察,我为你骄傲孩子。” 凭借自己的努力? 或许吧。 哈利极力保持笑容,朝老师点头,他们又一起在校园里吃了晚饭才分别。 重新坐到马车上,哈利看着外面迅速倒退的街景,垂下眼眸。 似乎无需多查,最坏的猜想已然应验。 他竟然跟莫里亚蒂上过同一所学校,并且对方还恰好在那段时间来过学校,对他的所作所为掌握得一清二楚。 在对方眼里,他是一个无父无母、行动敏捷、思维活跃的孩子,可这一切,在那句‘叔叔’和你是不是不开心之下,出现了新的转机。 一个聪明的孩子,跟一个不仅聪明还能看透他人伪装的孩子是截然不同的概念。 于是,没过多久,‘他’真的‘拥有’了一位来自美国的‘叔叔’。 培养还是控制,哈利还没有结论,但总归,他跟莫里亚蒂有着不浅的纠葛。 马车在到达目的地附近缓缓停止,哈利恍惚间走错方向,从右侧下车,迎面就是221B。 像是上帝的指引。 只可惜上帝也有疏忽,忘记夏洛克带着华生出去探案还没回来。 哈利已经有一个周没见过对方了,连剪影都消失无踪。 前几天因为忙着处理查尔斯的身后事,他将回家时看不到那抹身影的遗憾压到心底,可今天,这份思念和委屈却像火山喷发般蔓延到四肢百骸,他完全不受控制地走到那扇窗户正下方,一楼的玻璃窗角落,仰头看着黑漆漆的楼上很久,直到脚底发麻,脖子酸得几乎掰不回来,才默默垂下脑袋。 “夏洛克,你说我该怎么办?” 哈利呢喃着,他想给夏洛克写信,可他必须控制住自己。 因为他也是男性,而且还不是什么好人。 但他真的很想跟夏洛克对话,这种泛滥成灾的想念几乎冲破心底画好的牢笼,是的,几乎。 为数不多的理智还是将哈利拽了回来,至少让他选择了窗户最不显眼的地方,那里覆着一层灰,说明没有人注意过。 这样既满足了他的‘妄想’,又不至于让夏洛克发现。 但是,当手指要接触玻璃时,哈利突然发现,他不知道该写些什么。 无论是他的爱情还是他的身份,都见不得光,哪怕知道这里不会被发现,哈利依旧不敢言明。 最后的最后,他只能留了一句night。 无论如何,希望你长夜无梦,一夜好眠,晚安夏洛克。 第二天,也是最后一天‘休假’,哈利没有选择整顿思绪,而是精心做好伪装,决定去一趟伦敦玛丽勒本学院,悄悄观察那位教授。 在他人的嘴巴里听多了,他想自己判断这位伊甸园的教授,是怎样的存在。 学院并没有完全开放,虽然允许外人进入,但要说明正当理由。 不过在大学附近,最不缺的就是热情友好的大学生,哈利几乎没有费力就在几位‘兄弟’的遮掩下进入校园,并且还附赠了多条消息。 “你也是仰慕莫里亚蒂教授的人?那你可真是来对了,他今天在礼堂有一节通识课。” “不过这个时间去,你基本只能坐最后一排。” “莫里亚蒂教授真是太厉害了,前段时间出版的《小行星动力学》引得无数赞誉,但我一个字都没看懂。” 哈利有些紧张,他曾经的数学也不算差,但这都过去多少年了,他基本忘了个七七八八。 看来这节通识课来得对,他必须掂量一下自己的水平,以免之后真的跟对方见面,一道题直接拆穿。 礼堂果然像刚才的同学们说得那样火爆,随着9点的钟声敲响,莫里亚蒂站到台上。 他很瘦,个子却不矮,目测6英尺有余,头发有些稀疏,眼窝凹陷,洁白的脸颊干干净净,没有一点胡须,他的脖子前倾,背也有些驼,一看就是常年伏案做研究。 他符合哈利对科研学者的一切想象,以至于哈利一度难以相信台上的人是引发多起案件的幕后黑手。 不过他还是将价值2英镑的情景模拟用上,把莫里亚蒂作为嫌疑人提交。 系统开始在光屏上打着圈地分析,而哈利也专心地投入到莫里亚蒂的内容中。 这位教授的课程非常风趣幽默,哪怕哈利已经撂下数学许久,也能跟着他的思路向前走,在场的学生们更是配合默契,气氛热烈到让人难以想象这是门数学课。 一大节课的时间飞速流逝,剩下最后十分钟,哈利注意到莫里亚蒂掏出怀表,紧接着对学生们说可以自由提问,随着他的声音落下,屋内齐刷刷举了一排手, “你们今天有些过于热情了,好的说吧詹姆斯,我的同名朋友,不过事先说明,在某些时刻,我跟费马有同样的爱好,所以你们的提问务必手下留情。”① 屋内顿时笑声一片,下面还有学生拆台—— “教授你天天用费马说事。” “怎么不假设是拉普拉斯啊?” 莫里亚蒂也不介意,他故作严肃地板起脸,清了清嗓子,声音低沉,“因为我不需要那个假设。”② 大家的笑声更激烈了。 哈利是知道这两个故事的,所以也跟着在台下轻笑,不得不说,这位莫里亚蒂教授的才华与他的风趣成正比。 但当他将视线落回光屏时,轻松的笑意消弭无踪。 【经检测,此嫌疑人非常复杂,情景模拟通关难度极大,建议考生谨慎对待。】 【注:系统只能整合数据,无法分析人心,模拟情景仅供参考,请考生知悉。】 一个什么样的人,才能让系统都紧张到如此程度,连发两条提示试图撇清风险。 他没有选择直接点开,而是关闭光屏,默默从礼堂出来。 一扇门像是隔开两个世界,门内的喧嚣与门外毫无关联,那些学生永远都不会知道他们喜爱的教授是怎样的人。 说实话,近一周,至少到目前为止,哈利没有接到任何一个好消息,反而是坏消息如海浪般翻涌上前,一浪比一浪高。 查尔斯的死亡、他和莫里亚蒂的关系,以及莫里亚蒂是个比预想中还可怕的敌人。 哈利甚至有些泄气和迷茫,他能为苏格兰场做什么,他要怎么做才能摆脱莫里亚蒂的桎梏,这一切都是未知。 出了学院门,他没有像早晨那般坐上马车,而是漫无目的地向前走,走了多久他自己都不知道,只知道日光从头顶滑落肩膀,他饥肠辘辘腿也开始麻木才停下。 恍惚间发现,这里离贝克街已经很近了,近到一个转弯就能看见家。 他慢吞吞地朝家走去,虽然知道对面大概率没有人,而且天还没黑,即使夏洛克回来了他也看不到那个熟悉的影子,但哈利还是转过头,目光迟缓地笼罩整个221B,紧接着,他察觉到不对劲。 就在昨天,他写字的地方,多了个什么东西。 哈利忍不住凑近了观察,然后发现…… 那扇窗户的内侧,有人用胶布在上面贴了张纸条,纸条上字迹的位置与他写得字完全重合,隔着一层玻璃,严谨中带着锋芒的笔迹明明藏在他圆润的笔触下面,却又顺着光影透了出来,就像是肌肤与血脉。 是夏洛克写的,哈利不用一秒钟就判断出来。 而上面写的是—— morning。 就像在回应他,早安哈利,祝你拥有美好的一天。 想到这,哈利感觉眼眶都有些酸,明明身份不是他能够选择的,明明他心里清楚,能有条命在理应心怀感激。 可他确实心有不甘。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二楼的窗缓慢打开,木质窗框发出轻微的吱呀声。紧接着,一缕轻柔的小提琴曲如潺潺溪水般从窗户中流淌出来,在潮湿的空气中打着旋儿。每个音符都带着恰到好处的安抚与柔软,像是夏洛克在用自己贴着胶布的手,小心翼翼地捧起他心底的酸涩。 他想…… 哈利心中名为理智那根弦彻底崩断,他的手脱离控制地敲响了221B的大门,在哈德森太太混合着惊讶与开心的目光中微微颔首,大步走到二楼,熟悉的身影背对着他放下小提琴,在傍晚的霞光中转过身,深蓝色的眼眸反射着太阳的余光,像波光粼粼的大海,仿佛能包容一切。 “我可以,抱抱你吗?”光影就像带着魔力,引导着哈利说出最真实的秘密。 福尔摩斯没有说话,但是他连琴弓都没放下,就张开了双臂。 哈利的动作非常轻柔,就像用一双不干净的手碰住一团洁白的雪花。 他是如此卑劣。 但他又是如此爱他。 第83章 第 83 章 他像想家一样想着他。…… 福尔摩斯确实带着华生出门了近一周, 不过不像是哈利想的那样是一个案子贯穿始终,准确来说,他们中间回来过一趟, 然而只在屋里呆了大半天,连晚上都还没到,就又被委托人叫走。 在前面的2天多里, 他将一位可怜的女士从暴虐的继父手中解救出来,对方竟然训练蛇钻通风口,沿着铃声爬到女儿床上将其杀害,不得不说这种方式让福尔摩斯大开眼界。 当他回家想跟哈利分享这次案件时,却发现对面人最近出乎意料地忙碌。 哈利是个非常有生活情趣的人, 这点福尔摩斯从不质疑,作为一个单身汉,他能在院墙种植花草这已经足够细致,甚至养得还不是刺槐、火棘这样耐旱耐贫瘠的植物, 而是喜湿润却怕积水的娇嫩蔷薇,这就意味着要经常浇水修剪,定期施肥。 虽然‘成果’美丽, 但是花费精力维持这种长期机械性劳动,在福尔摩斯眼中着实有些不可思议。 不过前天, 伦敦暴雨,蔷薇花苞和枝叶都被打掉了不少,按照哈利的习惯, 最晚第二天早晨也该打扫干净, 可直到他们回家,地上依旧散落枯枝败叶,花朵也有不少提前闭合甚至凋谢, 很显然对面的哈利不知道在做些什么,甚至比他还要忙碌。 福尔摩斯的眼睛眯着,抻了个懒腰,默不作声地溜达到电报局,随手一封电报发出,再回到221B,膝盖蜷缩,指腹相贴抵在下巴,重新窝进二楼窗边的扶手椅,在华生难以理解的目光中看向窗外。 他以为自己未来一段时间只要等到这份电报,进行下一步安排即可,不曾想电报没发来,却来了新的委托人,并且那个人一来就晕了过去,刚被华生救醒就想拉着他们跟他出门。 “我的合租人华生医生可以证明,我手上正在处理弗勒斯文件案,”福尔摩斯从身后书架上抽出一本册子,表情严肃地翻阅着。① “对了,阿伯加文尼谋杀案也即将开庭。”他一边说着,一边对自己下个周才要处理的案件点了点头。① 骤然被点到名字的华生困惑抬头,想起刚才福尔摩斯在窗前看了大半天‘不存在’的风景,嘴巴张了张,但为了维持公寓和平,违心又无奈地点了点头。 虽然他不知道福尔摩斯为什么想要推拒这桩案子,事实证明,福尔摩斯总是对的。 夏洛克·永远都对·福尔摩斯很满意华生医生的配合,扬起标准到可以当模版的微笑,对委托人建议,“你可以去找苏格兰场。” “苏格兰场?不,绝对不行,这件事一定不能惊动警察!”委托人的态度异常坚定,“福尔摩斯先生,现在没有比他更重要的案件,霍尔德尼斯公爵的独子被绑架了!” 福尔摩斯闻言笑容淡去,眉头不自觉蹙起,“霍尔德尼斯公爵,前任内阁大臣?” 那这件事就不得不出门探查了。 于是,他只能放弃自己的电报,带着好奇心溢出的华生医生奔赴新的现场。 算上来回车程,又是4天时间,以至于当福尔摩斯回来时,距离上次在窗前见到哈利已经过去了一个周。 他的指关节在马车上急促地敲击,车刚停稳就长腿一撩匆匆下来,让华生还以为又有了什么新的疑难问题。 没想到,福尔摩斯只是为了寻找哈德森太太确认一件再小不过的事—— “最近有人给我写过信吗?” 哈德森太太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指,从门口的小箱子里掏出一张纸,“信件没有,但有封电报。” 华生能看见,福尔摩斯的眉头紧锁,他迅速展开纸张,眼睛有一瞬间瞪大,而后垂了下去。 “除此之外真的什么都没有?”华生听见福尔摩斯又向哈德森太太确认了一遍,这很不寻常。 “没有。”哈德森太太极其肯定。 福尔摩斯似乎有些烦躁,华生想到,可他并不知道缘由。 但就跟平时一样,这种情绪只在对方身上停留不到一分钟,他又恢复成冷静理智的模样。 “一定有什么遗漏的地方。”华生听见了这句话,可紧接着,他就被福尔摩斯‘请’上楼,“好医生,你可以回去休息了。” 华生不知道福尔摩斯想干什么,却依言上楼,但是好奇心还是驱使着他,从楼梯口探出脑袋,他发现福尔摩斯并没有在屋里久待,而是走出大门,于是悄悄地将二楼窗户打开,试图分析对方要坐马车去哪里。 出乎他意料的是,福尔摩斯哪里都没去,就在门口,准确来说,是在哈利家到221B两边来回观察,甚至还掏出了放大镜。 福尔摩斯在接到小约翰的电报时,确实有些心烦意乱,他没想到自己出去这几天里,哈利竟然经历了抚养人离世的痛苦。 不仅如此,小约翰还特意描述,对面杂货店的老板跟苏格兰场的门卫都表示,哈利当时神情极为低落,近乎急切地坐上马车飞驰,苏格兰场也给哈利放了一周的假,自此对方再也没回去过。 哈利比他情绪要丰沛得多,并且对方在多数情况下,面对痛苦的方式都是倾诉和分析,而过往的无数次里,他都是那个合格的倾听者,没道理因为感情变质,他就失去了这份资格。 并且哈利跟他一样朋友寥寥,又没回苏格兰场,也不会有人能取代他的这份资格,这点福尔摩斯极为肯定。 可惜事实却是,他没有收到任何信件,这超出了逻辑能解释的范畴。 不,也不一定。 福尔摩斯试图模拟出哈利的思路—— 他不在家,哈德森太太只是邻居,不能完全信任,在哈利情绪糟糕时或许会在信件里写一些出格的言论,而之前的阿尔伯特案中,街坊邻居才是最需要提防的对象,哈利经历过那件事,所以决不可能随手将‘证据’递出去。 因此,哪怕是写了些什么,要么就是在极为不起眼的地方,要么就是隐晦到被发现也无妨,福尔摩斯甚至怀疑是二者皆有。 这么想着,他走到哈利的家门口,拿出放大镜,俯下身蹲着一寸寸检查。 那位抚养人跟之前他们埋葬的凶手不同,如果对埋葬地没有明确要求,那大概率是被葬入公墓,当然,如果有别的要求,福尔摩斯也祈祷对方能去个特点鲜明的地方,并且哈利给他留信息的时间不要太靠前,这样地上或许还能留下些痕迹。 从某种程度来讲,他确实受到了上帝的眷顾。 借助放大镜,福尔摩斯从石板缝隙看到了与众不同的白色沙砾,那些沙子在伦敦鲜有的阳光照射下,还会带着闪烁的晶亮。 福尔摩斯能认出来是肯萨尔绿野公墓的沙土,那里东南部的沙丘上遍布这样的沙砾,因此公墓就地取材,也用了一样的材料。 所以说,他们公寓门前…… 福尔摩斯顺着白沙的痕迹小心追寻,但出乎意料的是,白沙没有出现在门口,而是转向了旁边的窗户,并且在窗户附近留下细细密密的一小片,显然,是哈利来回踱步的结果。 这扇窗户有什么? 福尔摩斯不禁抬头仰望,恰好与推窗观察的华生视线相触。 华生尴尬地缩回头,却没看见福尔摩斯眼中缓缓蔓延的笑意。 这扇窗户或许没有特殊的含义,但窗户的上方,是起居室,而他的扶手椅就摆在窗前。 哈利是在想他。 福尔摩斯无比确信。 “呼。”他长舒了一口气,之前微微提起的心彻底放下,虽然他自认全伦敦没有人会比他更了解哈利,但人心总是变幻莫测,福尔摩斯不得不承认,在确定的背后,也有一块儿秘密角落发出担忧的信号,如果哈利真的彻底斩断了对他的感情,如果哈利真的不再愿意对他倾诉,又该怎么办。 爱情。 它与智慧不相关,与地位无牵连,只要陷入这个词汇的漩涡,就会让人饱受折磨。 但也让人心甘情愿。 他这么想着,目光在一楼的窗户上寻觅,如果只是思念他看向二楼,哈利不至于在此处踱步,能让他纠结至此的,估计就是那份‘信息’,到底在哪里? 当视线覆盖到最边缘,他的行动停滞了。 圆润整齐,不带棱角,是哈利笔迹的典型特征,对方只写了一个单词—— night。 晚安。 就像每次给他带早餐都会带温斯利代风味火腿蛋一样,哈利也一直记得他无法安眠,所以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哈利·查德威克。 他的温柔与爱意浸透在生活的每一个细节。 思及次,福尔摩斯腾腾腾三两下上楼,在抽屉里噼里啪啦地翻找出胶布,随后将所有翻腾出来的东西抛之脑后,在华生越发费解的目光中,按照刚才预估的尺寸裁出一块同样大小的纸张,在上面写了个morning。 他相信哈利会明白他的意思。 “福尔摩斯,你到底在干什么?”华生拿不准剩下的东西要不要给对方收起来,更不明白对方从刚才到现在到底在做些什么,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 “向伦敦人民说早安。”福尔摩斯敷衍了华生一句,就匆匆下楼继续自己的‘工作’,华生不需要明白他的意思,随他怎么想好了。 福尔摩斯布置好一切,重新回到二楼,带着没来由的紧张和羞赧,搓了搓手,直到手心发热,才拿出小提琴放在手边,而后,他又一次窝进扶手椅。 “你准备拉小提琴?”华生本来已经打算回屋,他看出来福尔摩斯似乎没有解答他疑惑的兴趣,不过这无关紧要,每个人都有秘密。可当他看到福尔摩斯拿出小提琴时,含义截然不同,他还记得上次那长达一分钟的锯木头声,虽然最后附送了十几秒的乐曲,但并不足以遮掩之前造成的‘创伤’。 “我的听众还没来。”福尔摩斯没有回头,华生发誓他不会再说一句话,他坐在这里,半个多小时,甚至还不能算得上一位听众。 这么想着,他决定不再多待,回到房间戴上自己柔软的睡帽,打算重新睡个午觉。 华生是被一阵温柔的乐曲唤醒的,他坐在床上恍惚了一阵,才想起来,应该是福尔摩斯的‘听众’到了。 他踟蹰片刻,不知道自己突然出去是否合适,因此一直等到乐曲终结,又大约过了5分钟时间,才缓步走出房间。 两个熟悉的身影?*? 背对着他站在壁炉前,他们离得很近,其中之一当然是他的同租人,而另一位则是…… “查德威克警官?”华生仅辨认数秒就确定下来。 随着他的声音,对方转过头,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对面人的眼眶似乎有些泛红。 华生眨了眨眼睛,耳畔传来查德威克警官温和的提醒,“华生医生,你的睡帽没摘。” 华生的脸陡然一红,迅速摘掉帽子,开门扔在床上,果然,肯定是他猜错了,那位警官明明如此平静。 * 事实上,哈利哪里平静,夏洛克精瘦却充满力量的身躯被他紧紧包裹,在触碰的一瞬间,他用尽全身力气才遏制住自己,不能发出满足的叹息。就像是流浪荒漠的旅人找到绿洲;漂泊深海的航船望见灯塔;踽踽独行的亚当寻回肋骨,夏洛克可以代表万事万物,对于他而言,是归宿,他像想家一样想着他。② 他们是听见华生开门的动静时才迅速分开的,却还是无法控制身体的吸引,彼此凑得很近,夏洛克总是那样善解人意,甚至没有问这个莫名其妙拥抱的原因。 只是,在这次拥抱之后,哈利就像重新蓄满了电,不管怎样,他总不能逃避,哪怕以朋友的名义永远占据夏洛克心脏一角也足够慰藉,至少,他要站在阳光下,站在夏洛克旁边。 他留在221B吃了晚饭,因为下午聊天时不免谈及到过去的一周,哈利当然不能将自己的探查说出来,只能用查尔斯当盾牌。在听见他的监护人去世的消息后,哈德森太太说什么也不让他自己回家做饭,就像是想为他创造家的温暖一般,哈利吃了一周内唯一一顿带着欢笑、用心准备的晚餐。 吃过饭,重新回到自己家里,哈利点开光屏。 他的窗帘露出一条缝隙,正好能看到夏洛克在起居室的剪影,这是他动力的源泉。 深吸一口气,他的手指点击“情景模拟”,选择模拟地点为办公室,紧接着,是熟悉的眼前一黑—— 他就站在办公室门口,并且里面的人也扬声让他进去,很显然,‘他’已经敲过门。 哈利硬着头皮走进去,房间极为考究,深褐色的橡木地板上铺着纹理细腻的波斯地毯,与曾经的爱德华·福特不同,莫里亚蒂教授的审美显然更为古典雅致,屋子的中央摆放着一张桃花心木的书桌,书桌边缘还装饰了黄铜包角,桌面上,鹅毛笔、墨水瓶、笔记本一一摆好。 莫里亚蒂就坐在书桌后面,他的座位上方挂着一副油画,一个面容可爱的少女,斜向上看着远方,哈利知道这幅画,在美术课本里学过,是让·巴蒂斯特·格勒兹的作品。 周围放置了不止一处光源,让房间看起来极为明亮。 这就是哈利观察到的全部,他刚要开口,没想到莫里亚蒂却先他一步,温雅的笑容带着无奈,“抱歉孩子,突然想起来,我有事要忙。” 他说着伸出手,哈利没有半点反抗的机会,就被一股不存在的力道掀了出去,他的眼前重新恢复光明,对面依旧是夏洛克的剪影。 模拟就这样结束了。 可是…… 为什么? 哈利不明白。 第84章 第 84 章 晚安,哈利。 被推出来的那一刻, 哈利还以为是系统出现什么bug,他几乎想都没想地戳开光幕,找到221。 “情景模拟这么不稳定吗, 刚才直接把我给弹出来了。”哈利眉头紧锁,如果是这样,他要怎么锻炼自己接近莫里亚蒂的能力。 “我立刻排查。”221被吓了一跳, 紧接着光屏忽闪了差不多1分钟,他才又钻了出来,“情景模拟没有故障,是考生被判定失败后自动弹出的。” “失败?我什么都没说怎么会失败?”哈利更不敢相信了。 “这是真的,根据系统分析, 模拟嫌疑人将尽量贴近原版嫌疑人,考生的动作、神态、语言一系列情况,只要模拟嫌疑人意识到不对劲,就会迅速终止情景, 后台已经反馈模拟失败的信息了,模拟情节可以导出,不然你找其他老师分析一下?”221尝试着提议, 小包子脸出乎意料地严肃。 “一般的嫌疑人很少会在这么短时间就迅速终止情景,因为终止场景对应与现实而言, 就是死亡。也就意味着,你刚才的动作放在真实场景中,会引起嫌疑人的杀意, 所以考生一定要提高警惕。” 会引起杀意? 也就是说, 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刚才什么都没做的他,如果真的拜访莫里亚蒂, 就会引起对方的杀意? 这也太敏锐、太恐怖了吧。 不过哈利突然想到一件事,“那情景模拟的那间办公室到底是不是莫里亚蒂的房间?” “是。”221点了点头,“系统会根据嫌疑人的活动范围扫描1英里内嫌疑人常去的3个地方,考生你选择的恰好是真实场景一比一复现,如果框定卧室或者其他地方,那系统就要自行分析重构了。” 还好,所以他也不是什么都没观察到。 哈利闻言松了口气,不过在听到小团子用卧室举例的时候忍不住嘴角抽动,怎么会有人在卧室会面啊,那家伙又不是夏洛克,更何况他连夏洛克的卧室都没去过。 他都在想些什么?! 哈利的双手忍不住拍了拍脸,都怪今天的拥抱给了他太多错觉,但紧接着,视线余光注意到对面的剪影已然起身,他不知道在干什么,站在窗台呆了一会儿,紧接着走动起来,就好像…… 收拾东西准备回房间休息。 夜色沉沉,哈利的卧室浸染在黑暗中,仅靠窗外朦胧的月光与对面的灯火,勉强勾勒出房间的轮廓。但如今,随着夏洛克的起身,仿佛在提醒着他,这点温暖即将消散,“偷”来的光亮,终究是要归还的。 哈利垂眸轻轻叹了口气,他真的很羡慕那个毫无所觉的医生。 他伸手取过床头的火柴,“嚓”的一声,点亮了桌上的蜡烛,想目送夏洛克离开。 然而,下一秒,他怔愣着原地—— 对面房间里,夏洛克竟然又重新坐回到窗前,仿佛刚才起身踱步的举动,不过是一时兴起的随意活动。 或许是夏洛克又遇到了什么有趣的案件,但这种熬夜,对身体而言绝非好事。 哈利脑子里念叨着,然而嘴巴却背叛理智地翘了起来。 明明隔着一条街道,明明身处不同的房间,可此刻,仅仅是这样遥遥相望,即便他清楚这只是自己的错觉,心底依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浪漫。 就仿佛两个孤独的灵魂在此刻互相陪伴,紧紧相依,让他甚至有一种,家里有人在等他的幻想。 哈利深吸一口气,把自己不合时宜的情绪打包小心收藏,留着睡前重新回味,趁着清醒,他该做更多,就比如…… 找犯罪心理学老师临时加节课。 他拜托221将自己的情景模拟结果发送给老师,紧接着点击上课,老师像是看什么“高燃cut”一样饶有兴致地反复看了三遍,哈利也只能陪着在屏幕上观看自己的大脸。 当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他也能意识到,太多破绽了。 “你比僵尸还生硬。”老师慢速播放他走路的动作,手指点着屏幕,‘那人’虽然已经露出微笑的表情,但在慢速之下能明显看出,他的后背绷直,就像拉满的弓。“背部僵硬,这会导致你肩膀不自觉地耸起进行代偿,斜方肌鼓出硬块,在很多时候,这是一种防御姿势。” 老师绷直后背进行模拟,“就像是乌龟遇到危险会缩进壳里,这种姿势不仅保护了颈动脉等致命位置,还能让身体紧凑便于反击。①” 随着他的讲解,视频还在继续播放,但很快,他用力按下暂停,“这里!你的双手已经弯曲到半握拳的状态了,攻击倾向,上帝,你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呐喊着,你对他心生警惕。” “我……”他确实是紧张,哈利摸着鼻梁,他刚进入模拟就被喊着进门,如果他是只动物,估计毛都炸开了。 老师没给他开口的机会,继续向前播放。 画面给到了莫里亚蒂,而后被按下暂停,那张瘦削又和善的脸就这样毫无遮拦地怼在哈利面前,明明是一个和蔼可亲的形象,在哈利眼中却截然不同。 灰蓝色的眼眸就像是结了冰的湖面,笑起来时眼角柔顺的纹路仿佛毒蛇吐出的信子,消瘦苍白的皮肤下,青紫的血管如同蛛网般蔓延,似乎随时能将猎物紧紧封锁,而他的微笑,像极了鳄鱼浮出水面时袒露的獠牙,让他有种想后退的冲动。 这张面皮下隐藏着无数阴暗与肮脏。 但显然,这只是哈利的想法,老师有着截然不同的观点。 “他跟你很熟,并且很欣赏你。”老师说着,开始在面部表情上勾画,“复习一下,我们之前讲过,如果一个人的笑容是真实的,那么他的眼部肌肉会跟着活跃起来,眼睛下面的皮肤呈袋状垂下,眼角形成鱼尾纹,前额肌肉松弛,这些‘可靠肌肉’发出的信号可比简单的翘起嘴角要值得信任。”② “与此同时,他的眼神是温和没有攻击性的,身体不自觉朝门口倾斜,我们都知道你就站在那里。手臂也是自然地搭在扶手上,没有十指交叉或者抱在胸前。还有你注意他坐着的位置,他是背对窗户的,也就意味着,如果他桌前的灯光不点亮,在窗外日光的照射下,你很难依靠周围光源看清他的脸,这个人虽然很危险,可他愿意将真实情绪表露在你面前,所以哈利,他发出的信号很明显,他期待你的到来,并且他与你关系很好。” 随着老师冷淡的嗓音传入耳朵,哈利被那张脸盯着的紧张情绪才慢慢松弛下来,老师说得没错,从表情、动作甚至周围环境布置上看,确实如此。 分析之后,视频继续播放,似乎只是十几秒钟,他就被温和地“请”了出去。 哈利依旧不明所以,诚然,前面他确实暴露了很多,但是如果仅仅是因为前面,他应该在第一时间就被请出去,多的那十几秒又算什么? 总不至于是那位教授反应迟缓吧,这太离谱了。 而且多出的这段时间里,更让哈利觉得恐怖。 诚然,老师的分析没错,莫里亚蒂很喜欢‘他’,但是这并不妨碍在发现‘他’有丁点怪异就迅速将他推出去。 哈利还记得系统一开始的提醒,被模拟嫌疑人推出去就相当于在真实场景下,对方对他产生了杀意,所以,模拟中的教授可以温柔地将他拒之门外,而现实中的教授更可以轻松把他推进深渊,他相信那份温雅的笑容也绝不会因此沾染半分血腥。 这份喜欢就像是对待路边的野花,虽然承认它的美好,却可以随时掐下来把玩。 莫里亚蒂并不在意‘他’的命。 “你在干什么?”老师一句话,将正在试图拆解对方情绪的哈利唤醒,他的思维强行被拖拽回来。 “我在观察那间屋子。”哈利说完猛地睁大眼睛。 等等! 他知道他错在哪里了。 ‘他’是这个学校的旁听学生,‘他’跟莫里亚蒂关系很好,这也就意味着‘他’必然不止一次进入过对方办公室,可他在干什么? 观察? 对于‘他’来说,有什么比一年多没见的叔叔更值得关注的。 哈利一巴掌拍上自己的脑门,他简直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笨蛋! “看来你自己也想清楚了,那你还有其他什么问题吗?”老师有些哭笑不得地问,他实在是没想到自己的学生会在这么简单的地方栽跟头。 “老师,我想知道你是如何判断这个人很危险的?”哈利还记得刚才老师给出的解释,包括系统之前的分析,如果说系统还可以借助其他高科技手段进行信息采集,但是他的每个老师都只是老师,他们教授他的内容从未带出任何‘超能力’,并且老师连他跟莫里亚蒂的关系都不清楚,还是凭借视频看出来一些端倪,那这段视频到底哪里暴露了对方的危险性? “太多了。”老师又将视频重新倒放回去,“你在观察他的房间,我也可以观察,首先看这个书柜。上面的书籍全部按照尺寸和类别进行摆放,间距合宜并且全部都是书脊朝外,说明他有强迫行为,这侧面反映出他对事物有控制欲。当然,如果单从这一点看很不公平,所以我们需要找到更多佐证。” “就比如我刚才说的,光源分布。这间屋子并不狭小,并且只有他一个人办公,但他选择了最里面的位置,他身后就是一堵墙,可以将后背紧紧保护住,而他的左右两侧都是窗户,只要他想,依靠背对的窗户完全可以隐蔽他的表情,确保自己在阴影中。他的正对面就是房门,是唯一的出入口,也就意味着所有进出的人都在他的监视之下,这是典型的掌控欲。” “还有他对面只摆了一把简单的直背椅,没有扶手,所以所有来访者都只能拘谨地将手臂放在大腿,表示顺从,并且椅子比他坐得那把要矮4英寸左右,加上他的身高本来就不矮,几乎可以与每位访客都能形成俯视与仰视的关系,在心里上削弱对方的反抗意识。” “另外我还漏了一点,他书柜上陈列着不少荣誉奖状,还有一本书摆放在单独的搁架里,我看看这是什么,”老师按下暂停,将画面放大,“《小行星动力学》?哦,作者也是他,那就没问题了。这是对他能力的自信和骄傲,以及自身权威的强化。” 哈利长着嘴巴,看老师随便就分析了一串,而他当时在观察什么来着,地毯不便宜,那副画好像也挺贵。 “至于这幅画,我只是个犯罪心理学教师,你最好还是问一问你的艺术史老师,对了,你选艺术史这门课了吗?” 艺术史…… 曾经还吐槽过没用的课程,突然间就展现出独特的作用,哈利决定今天就选上! 告别老师,哈利努力吐出一口气,笔记记了一沓,好在对莫里亚蒂这个人的了解也更多了些,他还有时间,他还可以进行更多模拟,搜集更多线索,而现在最重要的是…… 他看向对面,夏洛克不知道为什么还在那里,虽然他知道,夏洛克肯定是因为有事在身才熬夜,也必然不会关注他这边,但是哈利慎之又慎地还是弯下腰,不想留下任何破绽。 他借着墙体的掩护摸到床边,从床垫下面拽出曾经那张看不懂的画条。③ 当然,他现在还是看不懂。 但是哈利在心里将它牢牢记住,这就是他未来一段时间除了情景模拟外最重要的事情,破解这个谜语,只是这件事必须靠他自己完成,不能寻求夏洛克的帮助了。 哈利叹了口气,目光眷恋而温柔地望向对面,嘴巴张了张,无声地说了句:“晚安,夏洛克。” 而后熄灭蜡烛。 * 福尔摩斯注意到对面的灯熄灭了,才再次站起身,抻了个懒腰,眼睛里却带着沉思。 哈利不对劲。 上午他忙着观察哈利的动向,没来得及进一步思考,但是从那个拥抱之后,在饭桌上以及今晚哈利的表现,都让他敏锐地察觉到问题。 哈利是个非常重感情的人,就连认识不久的吉米、阿尔伯特,他都会难过地为对方收敛尸体,只见过几面的孤儿也会当成自己的责任,每周固定教学,风雨无阻,可这样一个人,却从未提及过他曾经的监护者,这并不寻常。 除此以外,哈利特别惜命,就害怕自己在现场因为困倦一个恍惚造成灾祸,所以平日里非加班绝不熬夜,尤其是明天就要回苏格兰场上班,他为什么会坚持到这么晚才睡? 福尔摩斯一开始还以为哈利是噩梦惊醒,但从对面人的动向来看,他分明就是坐在窗前发呆,或者是…… 看他? 如果他是诸如霍尔德那样的女士④,或许还会情绪发作认为对方是被他的魅力迷惑,看了他一晚上,但福尔摩斯的理智告诉他,这绝无可能,他相信哈利会为他晃神,却不信对方能闲到看他一晚上,甚至还为此熬夜。 所以说,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在困扰着哈利。 但是这件事哈利并不想让他知道。 思及此,福尔摩斯的眼睛微微眯起。 如果只是朋友,他并不在意对方拥有些秘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这很正常。 但哈利不是朋友。 哈利是他喜欢的人。 他曾经对哈利说过,一次无遮拦的坦率可能会导致对方无休止的窥探,而在他这里,不是可能,是一定。⑤ 哪怕他是全伦敦最了解哈利的人,但他依旧无法控制自己想了解对方更多。 因此哪怕约翰、汤姆他们是作为报童被送到苏格兰场门口,但实际上,他们就是他的眼睛,他无时无刻不想注视着对方。 而之前,哈利天真的认为这不叫窥探,这叫试探,并且能从中发展出信任和爱护,他尊重对方的想法,但他做不到。 什么无伤大雅的隐瞒,在他眼里都不该存在,自从他爱上哈利的那一刻,曾经或许存在,又或许不存在的绅士风度以及骑士精神都跟着支离破碎。 警惕与戒备是对‘孪生子’,就像敏锐与敏感总是形影相随。 故而他的戒备与敏锐,在这份情感上展现得淋漓尽致,他戒备着哈利周围出现的每一个‘朋友’,敏锐地分析对方的动向和信息。 他想‘看见’哈利的每一寸,从肌肤到骨骼。 这才是他的性格。 哈利或许会像曾经说得那样,在试探之后包容他,成为他的盔甲和港湾,但是…… 福尔摩斯微微扬起唇角。 他不会让哈利知道这件事,就像汤姆和约翰他们永远是对方眼中需要保护的小报童。 “晚安,哈利。” * 第二天清晨来到苏格兰场,在接受众人的宽慰之后,哈利本以为可以在办公室里安生一天,可没想到,一个报案人打破了这份‘幻想’并且…… “你说什么?你家门口有什么?”哈利不敢相信地提高音量。 报案人困惑又着急地重复,“我说,我家门口被人画了好多个跳舞的小人,我还以为是小孩子们的恶作剧,但是我妻子看到后精神崩溃地晕倒了,她在昏迷前一定要我报案,要找最厉害的警官。” 哈利回忆着自己昨天的想法—— 他不能借助夏洛克的力量了。 他迅速将这个想法揉成团扔进垃圾桶。 什么不能,他觉得自己特别能。 “这样,你跟我来,我们找一位极其厉害的天才破解这个谜题。” 而他就在旁边,‘顺便’学习如何破解这个时代的密码。 第85章 第 85 章 你又拯救了我一次,早安…… 哈利说这句话的时候, 其他人还有些不满,明明是苏格兰场的案件,为什么要泄露给外人, 但卡尔、格雷格森跟雷斯垂德迅速反应过来。 “你要去找福尔摩斯?” “去吧。” 卡尔和雷斯垂德几乎同时开口。 福尔摩斯这个词一出,刚才的不满也瞬间消弭无踪,虽然其他人没有跟福尔摩斯有太多牵扯, 但这个名字,如雷贯耳。 哈利知道,他其实该了解事情完整情况,然后自己进行努力,实在不行再找夏洛克寻求帮助, 但是首先,对于密码方面他就是不擅长,报案人提供的小人图像他甚至觉得画得还挺童真,谁能想到会引得一位女士的惊恐与昏厥, 就像他之前自己收到的‘树杈子图’,如果没有伴随着一只夺命利箭,他也并不会认为怎样。或许只有真正掌握密码的人才知道其中蕴含的恐怖吧。 最重要的是, 他现在很赶时间,都是‘画图’类密语, 或许能从跳舞小人中寻找到破解的思路,所以他无比需要夏洛克。 值得庆幸的是,虽然夏洛克经常找不到人, 但哈利却总能在需要的时刻第一时间得到对方的慰藉, 就比如昨天的小提琴曲和那个拥抱。 夏洛克的光亮从不会灼热到刺目,更不会让他有飞蛾扑火的痛苦,而是安静又美好的, 有种能揽入怀中的错觉。 像一束月光。 报案人希尔顿·库比特听见他们连外援都要找来了,甚至有些惊讶,说实在的要不是他的爱人如此惊恐,他不会坐最早这班火车来到伦敦,但是就他本人而言,并不认为这是件值得如此对待的案件,果然苏格兰场的警察最为可靠。 当夏洛克严肃地接过字条,垂眸打量时,哈利才松了口气,终于有时间观察面前这位根本没注意的报案人。 希尔顿·库比特是为高大健壮的青年,眼睛像天空般澄澈碧蓝,小麦肤色、面颊红润,穿着笔挺的黑大衣,和一双牛津鞋,一进屋,他就谦和有礼地将帽子摘下,那顶丝绸高礼帽被他随手放在茶桌。 他的家境不差,至少也是乡绅,并且生活在风景更好的地方,反正不是伦敦,他的眼里没有被伦敦的浓雾染賍,更缺乏快节奏蹂躏过的疲惫感,真令人羡慕。 “有趣的小人,库比特先生,还请你详细讲述一番事情的缘由,便于后期进行调查。”福尔摩斯修长的手指划过这些小人,笑容里带出兴味。 “我……”库比特的嘴张了好几次,也没找到合适的突破口,最后挠挠头发,“如果各位有时间倾听,我从头开始说吧。” 福尔摩斯绅士地递了个请的动作,还贴心地拜托哈德森太太准备一壶热茶。 男人的表情相当复杂,羞赧、困惑、紧张在他脸上轮番出现,还没等哈利仔细分析个一二,对方开口了,“我住在赖丁·索普庄园,算是诺福克郡中相当有名望的家族,而我是唯一的继承人,去年,我来到伦敦参加巴黎世博会英国馆的相关活动,在那里,我认识了一位漂亮的美国女士,叫埃尔西·帕特里克,我们的公寓离得很近,很快就成了朋友,也就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我深深地为她着迷,说实在的,我从未想过自己会头脑发热到这种地步,但事实上,我们结婚了,是的,在不清楚对方身世背景,不了解对方亲朋好友的情况下结婚了,就在伦敦。” “在冒出结婚这个念头的时候,我自己也非常惊讶,我旁敲侧击地试图探到埃尔西的想法,但我的妻子非常坦率,她说她也同样爱慕我,但是希望我不要问她的过往,那是一段无比惨痛的经历,她想要遗忘,如果我接受不了,那么放弃她也没关系,她会带着对我的爱重新回到孤单的生活中,并且她向我发誓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我的事情,我相信她不会说谎,因为她的眼睛就像花瓣上的露珠般澄澈纯粹,她的声音比深秋湖面的薄冰更加易碎,于是我向她发誓,绝不会询问,我爱她,因为她是她。” 哈利听着有些难以评价,一般不让问过的事情都像是接上引线的‘炸弹’,只要点火就能迅速爆炸。 而事实也如哈利所想一般发展。 “我们的生活过得很甜蜜,但是大概在一个月前,她接到了一封美国的信,我声明先生们,我没有去看里面的内容,只是发现了上面的美国邮票,她顿时脸色惨白,用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敏捷速度扫过里面的内容,而后丢进壁炉里烧掉,她是那样的惊慌失措,就像是在等待什么厄运降临,而她什么也不说,出于当时的承诺,我只能在一旁着急,却不敢开口询问。” “而昨天晚上,就是一切蹊跷的源泉,我的妻子以及侍女跟往常一样,拿煤油灯在家里转一圈,检查门窗是否关好,但不到10分钟,我听到埃尔西的惨叫,紧接着是侍女的惊呼声,我连忙冲上去查看,埃尔西半躺在侍女怀中,已经陷入昏厥。我靠着嗅盐和白兰地勉强唤醒她的一点意识,她跟我说,噩梦已经到来,要我一定去找到最厉害的警探保护大家,紧接着又陷入昏迷之中。” “我连忙去找医生,在安顿好埃尔西之后询问侍女,她说我的妻子是看见门缝里塞进来的纸条才如此惊恐,她将纸条递给我,就是这些小人,”库比特抬手指向福尔摩斯手上的纸,“我不明白这是什么,但是为了埃尔西,还请先生们帮帮我,为此倾家荡产我也绝无二话。” 能用倾家荡产来发誓,从哈利的角度而言,库比特确实很爱他的妻子。 不过他也就只能看到这么多,哈利将期待的目光投向夏洛克,但很明显,这件事的阻力有很多。 “我能理解您的心情,”福尔摩斯的声音里安抚,“你与妻子沟通过这件事吗?” “我试着引导她开口,我跟她说过,什么都没关系,她的一切我都可以全盘接受,但或许是我的嘴太笨了,她什么也不肯说。” “那你们家附近有外乡人吗?尤其是美国人。” “这个我很难说清先生。” 福尔摩斯挑起眉,“很难说清?一般村庄里出现生面孔,大家都会很在意吧。” “事实上,因为附近有几处小温泉被亨利围住作为旅店,所以时不时会有陌生人过来享受一番。”库比特摇头苦笑道。 “但是只有一张纸条,很多事情都难以判断,我建议您尽快回去照顾您的妻子,不管怎么说,她需要您的陪伴和保护,另外警惕起来,把枪带在身上,一旦有其他纸条马上发给我。” 库比特显然很听从建议,迅速起身跟他们道别离去。 哈利没曾想这件事就这样被喊停,有种气象台连发三天台风预警,他们把窗户加固,提前请假在家,备足了粮食跟水,结果台风根本没有登陆,轻描淡写地离开,只留下淅淅沥沥的雨水和潮湿黏腻的空气,让人寄挂又烦闷。 而且,系统还没有发布考试任务。 随着报案人的离开,这个案件没头没尾地消失在风中。 * 哈利一直在密切关注着事情发展,按道理说,这位报案人在有新进展之后肯定会先来苏格兰场,哦,也不一定,也可能会先找夏洛克,不过夏洛克总会通知他的。 道理哈利都明白,却始终寄挂着,眼睛也有了光明正大看向对面的理由。 不过他首先等来的,却不是什么好消息。 清早,心里装着事,哈利早早就起床,时间充足,他也不打算为难自己的胃,索性去后厨做三明治顺带煮个咖啡。 但就在他切火腿的时间,隐约听见外面发出咚的一声,像有什么东西砸下来,他顾不得擦拭手指的肉汁,循着声冲向门廊。 门口的石板处有几块碎瓷片,似乎就是声响的来源,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家一楼的窗户旁竟然站着个人。 男人身材瘦弱,脸被宽大的帽檐遮住上半,又被刻意立起的夹克领子掩住下半,哈利只能看到对方穿着棕色的短夹克和黑裤子,夹克边缘随风摇摆,不是什么厚实的面料。 那人听见声音,立刻将要塞进窗户的纸条丢在地上,哈利瞥见纸条上熟悉的树杈子,心头猛地一紧,还未做出来得及反应,对方已然轻松跃起,利落地扒住墙头打算翻墙离开,他的身手相当灵活,也就比哈利曾经追赶的小偷慢了几分。直觉告诉哈利,肯定追不上。 不过哈利并没有放弃,他立即捡起地上半块棱角尖锐的碎瓷片,朝对方扔了过去,并且脚步迅速地冲出院门。 哈利能看见瓷片精准地插在男人右肩,血液很快就浸透了右肩的衣衫,但对方丝毫没有放慢,飞快逃窜离去。 然而,哪怕哈利的反应已经很快,可出门之后却连个人影都看不见,零散滴落的血痕也在距离十几米的地方消失。 那家伙早有准备,甚至有马车接应,哈利不由地攥紧拳头,想到院子里的纸条,也不敢在外面耽搁。 正当他要回屋之际,几个孩童怯怯地走到他面前。 “哈利叔叔,对不起,我们是想帮忙把乌鸦赶走才……”一个男孩小声开口。 原来这就是他院子里碎瓷片的源头,不过这似乎给了哈利一个更好的借口。 纸条明显与伊甸园相关?*? ,严格来说这算是传递消息,刚才动静这么大,周围邻居都能看见,可哈利必须将自己与伊甸园切割,那么纸条需要掩饰过去。 可没有纸条,男人在清晨过来,没进屋子,也没有携带武器,他为什么会过激到朝对方肩膀来一下,这解释不通。 所以,如果他说是这些孩子们伤到的话…… 哈利强忍着心里的震颤和对自己的厌恶,将小男孩抱起来,手掌在对方后背轻轻拍抚,他刚想要说话,对面二楼的窗户突然打开,紧接着,他听见一道极为耳熟,甚至可以说是印刻在心底的声音传来。 是夏洛克。 对方的声音带着些许焦急,“出什么事了哈利?” 这道声音,一下子将他刚才所有的准备和借口全部打散。 哈利猛地回过神,双手不由自主地紧紧攥住男孩,仿佛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 他刚才想要做什么? 他卑劣的想把伤人的事情赖在孩子们身上,利用他们对他的真诚和爱,他刚才是疯了吗? 哈利·查德威克,你怎么敢?! 哈利深吸一口气,声音愈发温柔,“小拉里,我的宝贝,你们的心意我非常感动,碎瓷片也没砸伤我家什么,甚至还帮我觉察到一个小偷,不过以后可不能这样了,万一伤到人呢对不对。” 他说完,仰头朝夏洛克看过去,像是看一道光。 “没事夏洛克,孩子们不小心而已,还帮我发现了个贼。” 他一定要把对方界定为小偷,而那张纸条也绝不能暴露。 男孩仰着头,他被抱得很紧,紧到甚至有些疼,他担心他们其实犯了更大的过错。“哈利叔叔,没关系,你告诉我们,是砸到人了吗?” 一旁的女孩指着地面惊叫一声,“有血!我们是不是……” 其他孩子们听着也越发不安,手足无措地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当然没有孩子,”哈利看向其他小孩子,安抚地半跪下来,“是我用你们扔过来的废瓷片砸得他,你们一个个瘦瘦小小的,怎么能有力气砸伤他那个大块头呢。但是确实要注意,万一瓷片太尖锐,以后真的伤到人就不好了,对不对?” 他们相信了他的话,毕竟哈利叔叔不会骗他们。 “放心,还有我在呢。”哈利紧紧抱了抱小男孩,才重新把他放开,挨个摸摸其他孩子们的脑袋,“没关系的,别害怕。” 对啊,他可是他们的哈利叔叔,是这条街孩子们崇拜的对象。他拼了命的想要将自己与伊甸园切割开的目的是什么,是因为他想当个好人,所以他不可以越雷池一步,哪怕有天大的借口。 见大家一个个都放松下来,哈利维持着半跪着的姿势,给刚刚说话的小女孩重新梳好辫子,才站起来,“好了宝贝们,快去玩吧,记得注意安全。” 他目送着大家嘻嘻哈哈地跑远,转头,关上院门,借着墙体的遮掩捡起纸条,直至同样塞进床垫下面才安心。 知道他没事的夏洛克已然关上窗户,街道上又恢复到往日的安宁。 没有人知道,他曾经差点践踏了底线。哈利回过神,手指在掌心留下深刻的印记。 闹了这么半天,离上班已经没剩多长时间了,哈利匆匆拎起半成品的三明治,顺便将刚磨好的咖啡粉倒进嘴里,再次用温水‘漱了个口’,在坐上马车的前一刻,转头看向对面的221B。 早安,夏洛克。 虽然你不知道,但是,你又拯救了我一次。 不过事情在中午时发生急转—— “查德威克警官!”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苏格兰场门口传来,哈利吓得手一抖,羽毛笔在空白的纸上戳了一个黑点,他猛地抬起头,一把推开半掩的房门,他听出了说话人,是华生医生。 然而刚出门,他就被面前这个组合给惊到—— 华生医生的左右手牵着两个小孩,女孩的棉裙沾满了泥点,早晨梳好的麻花辫松散地垂在肩上,男孩也没好到哪去,裤腿上全是泥。那俩孩子的眼睛红肿,脸颊上还带着没有擦拭干净的泪痕。 “怎么了医生?”哈利的尾音都没落下,那两个孩子就像找到鸡妈妈的孩子,挣脱华生的手,扑进他怀里,温热的泪珠迅速蔓延开,压抑的啜泣也变为哭喊。 “哈利叔叔,那个人,他,杀了人。”拉里哽咽着,抽搭的声音里带着儿童特有的尖锐,听得哈利汗毛竖起。 他的手掌立刻僵在了半空,“什么那个人,是早晨的人吗?” 男孩抽搭着点头,眼泪鼻涕糊作一团,“他、他肩膀上,还有血,我们都看到了,他在马车里杀了人,我们想追他,但是追不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哈利和闻声赶来的警官们都将视线转向唯一的大人—— 实际上,哪怕他们没有转头,华生也已经安耐不住地上前半步,“库比特先生中午匆匆送来几张新字条,他在我们的劝导下决定先回去等待,或者把妻子接过来,但是据说在他上车后马车刚行进,他被车上埋伏的人当场杀害。这几个孩子当时正在路边玩耍,他们亲眼目睹了这场惨剧,他们甚至勇敢地追了上去,往里面扔石头,砸穿了车玻璃,福尔摩斯听到后已经追过去了,我更是片刻不敢耽搁,赶紧带着他们过来报案。” 第86章 第 86 章 他总会冒出些可爱的小脾…… “当街杀人, 具体在哪个位置,马车是什么样式的,有看清对方的脸吗?”几乎所有苏格兰场的警官都站了起来, 青天白日在马车里行凶,这起案件实在是过于恶劣,如果不尽快侦破, 很容易给民众造成恐慌,毕竟马车不是什么稀罕物,这种工具几乎每个人、每天都会接触。 华生当时在二楼的会客室,福尔摩斯听见不对先一步冲了下去,他透过窗户看到马车开走, “是一辆出租马车,但是比普通的要宽一些,孩子们尖叫的时候我连忙上前张望,大约就在贝克街221B往前6、70码左右的位置, 人脸看不到。” “我们也看不到脸。”拉里在哈利的怀中得到慰藉,情绪逐渐平复下来,他抬起头, 试图寻求哈利的肯定,“对吧叔叔, 早上也没有脸。” 哈利回想起对方遮得严实的模样点点头,“那勇敢的小拉里能不能告诉我,那个人动手的过程是怎样的, 用了左手还是右手, 你是因为什么原因注意到这辆马车的?” 他的声音尽可能平和,问题也控制着不要带出偏向性,孩子们的记忆很容易受到误导, 他需要从中剥离出真相。 “是右手。”拉里转头看向女孩,“对吧安娜,他就这样,”男孩抬起右手,半弯曲着,像是攥住什么东西,用力往下捅,“那个人拿着刀子,紧接着刀子变成血红色,滴滴答答地向下落。” 拉里说到最后,声音颤抖。 “对,就是右手。”沉默的安娜也跟着点头,“他的声音非常恐怖,就像是一个怪物,在捅下去之前喊了一句,终于找到你了。我们听见这句话抬头,紧接着就看到那人的刀狠狠扎了下去。” “右手啊。”哈利眉头紧缩,声音却没带出半分质疑,“所以你们是听见声音才抬头的对吗?” 安娜和拉里都用力点点头。 “那现在有没有聪明的宝贝告诉我,”哈利摸了摸两个乖顺的小脑袋,“你们不是在那个'怪物’喊话的时候才抬头的吗,怎么确定是库比特先生,你们认识他?” “因为他的头发是金黄色的,像我们玩的玻璃珠。”安娜的手举高,哈利不得不向后仰,避开即将戳到他下巴的手指。 “而且他的马车蹭到了我们画的房子,他还帮我们补好了。”拉里耶跟着补充道,“是个很好很好的叔叔。” 说到这儿,拉里的眼眶又泛起红晕。 哈利叹息着抚摸两个孩子,但心里的困惑却更深了。 那个“小偷”的右手可是他弄伤的,用自己受伤的手臂去杀死一位高大健康的男士? 还有杀人之前大喊了一声,仿佛怕别人发现不了似的,如果这个人真的这么嚣张,早上也不至于跟炸了毛的猫一样飞速逃窜。 哈利始终无法模拟刻画这个凶手的思路,所以对方下一步会做什么,都是未知。 但是系统并不管哈利的想法,它已经出好卷子了。 【第十场考试——马车杀人】 【考试时间:24小时。】 【考试系统第十场考试专用试卷,共x题,满分120分,请考生根据收集到的线索进行推理,得出答案,于考试结束后上交试卷。】 一、基础题 1.死者是否为希尔顿·库比特,如果是,请简述死者信息,如果不是请说明理由。 2.死亡原因。 3.凶手行凶时喊叫的原因。 4.死亡时间。 5.凶手是谁,并简述行凶过程。 二、附加题 当前不能查看。 直觉告诉哈利,这次的题目给的含糊且意味深长,但是现在没有更多时间等他分析题目了,很显然卡尔警司也是这么想的。 “雷斯垂德,你跟格雷格森去查伦敦目前所有登记的马车行,筛选出车厢比寻常出租马车宽的那些告诉我。” “亨利,带人与伦敦郡议会协商,排查贝克街周围包括波特曼广场、马里波恩路、尤斯顿路及周边居民,调查马车行进方向,沿途设置路障,必要时进行封锁。” “威廉,联系伦敦医院随时待命,我们不能排除希尔顿·库比特先生还存活的可能性。” “哈利,”卡尔最终看向面前的青年,“你去案发现场,查找到任何线索第一时间向我汇报,所有人动起来。” “是!”随着卡尔的安排,大家纷纷紧绷起来,带着各自熟悉的人手迅速有序地离开。 可是在刚出门的那一刻,哈利跟迈着小腿跑得飞快的小汤姆撞了个满怀,小汤姆手里的报纸都没来得及放下,电报连同报纸一起,恨不能怼在哈利脸上,“哥哥,夏洛克哥哥说有情况。” 什么? 所有人脚步一顿,哈利转手就将电报递给卡尔,等待新的部署。 果然,卡尔几眼扫完电报,安排迅速变换,“亨利,你立刻与伦敦群议会联系,加派人手,在利物浦火车站周边、尤斯顿广场、金融城周边沿街、附近车站空地广场设卡,排查所有后车玻璃损坏的车辆,注意车厢内的血迹,快去。” 怎么回事,哈利闻言眉头紧锁,夏洛克跟丢了? 马车从贝克街出去为什么要往利物浦火车站方向跑,凶手要坐火车? 带着一身血坐火车这是正常人能想到的逃跑方式吗? 哈利真是越发看不懂那个凶手了。 【剩余时间:23:47:11。】 哈利带着一脑袋困惑想去案发现场探查,结果刚迈开脚就被卡尔叫住,“哈利,你先在这里等等,福尔摩斯马上就带着人过来,你到时候跟对方配合行动。” “带着人回来?”哈利控制不住地提高音量,“凶手抓到了?” “一会儿审问的时候注意措辞,不能说凶手,我们只能叫他嫌疑人,”卡尔将手里的电报递给哈利,“具体情况你看看吧。” 【电文紧急!马车追踪之事陷入迷局,车夫堪称狡诈,在混乱拥挤中穿行,一错眼便不见踪迹,等再次追寻到时,马车已经更换,目标人物仍在车中,似乎故意等我到来。 此人见到我之后并未抵抗,现一同赶回苏格兰场,不管哈利方不方便,请他在原地等我。——S.H.】 哈利本来严肃的面容在看到最后一句时松动下来,今天的话说得还算简单有力,事实上,夏洛克总会时不时冒出些可爱的小脾气,就比如—— 听闻今日你会带面包上门,方便的话多煮一些咖啡,不方便也想喝。 再比如—— 圣詹姆斯公园大雨倾盆,或许苏格兰场也同样如此,若你带伞,请来解救我,若你没有,我也希望见到你。 这才是他会接到的电报内容,夏洛克的发送频率有时甚至给哈利一种发电报不花钱的错觉。 还能怎么办呢,他只能笑着摇头照做。 毕竟他无法拒绝对方,应该说,没人能拒绝夏洛克。 他从自己的办公室抽屉里拿出些饼干递给三个小朋友和华生,估计中午这件事让华生也来不及吃午饭。 跟乖乖在椅子上晃腿的拉里和安娜不同,汤姆自觉已经是个大孩子了,并且还肩负着送报的重任,于是将饼干揣进口袋,一溜烟跑走了。 哈利看着汤姆的行动,微微眯着眼睛,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对方这一系列动作如此流畅,难道卖报纸还兼职听差的活计吗? 可不等他细想,衣袖就被一只小手拽住,“哈利叔叔,坏人抓到了吗?” “这个要等他过来我们才能判断,一切交给我们这些大人吧,”哈利摸着男孩的小脑袋,“你们的家长一会儿估计也要来了,快回家好好休息,弹珠都捡回来了吗?” 哈利语气轻松地转移话题,他不希望这件事给孩子们造成阴影,虽然他们估计会做几天噩梦,但是时间能治愈一切,只要不再刻意提及,慢慢就会淡忘掉。 提起有戏,两个孩子明显精神了些,但愉快的场面并没维持太久,因为—— “原来是你们两个小垃圾污蔑我啊。”男人的声音嘶哑粗粝,就像是生锈的水阀被强行扭开,每个音节都带着刺耳的摩擦声,尤其是话里的内容,听得哈利眉头紧锁,他赶紧看向两个孩子,他们像是感觉到危险的小兽,脸色霎时间变得苍白,身体也瑟缩着后退,刚才舒缓的言语顷刻间化作泡影。 哈利看向对方,那个人身上带着酒气,很明显从清晨‘别过’之后找地方潇洒了一番,他的帽子被掀开,露出一张苍老的脸,肤色像是暴晒后返白未白,带着粗糙的蜡黄,眼角和额头的皱纹很深,脖颈处皮肤尤为松弛,出现明显的褶皱,脖颈和手腕呈现不均匀的色差,手掌布满纵横交错的老茧,他的步伐带着奇怪的节奏,每一步看着飘忽,实际却很沉稳,这点之前翻墙的时候哈利就能察觉一二。只是在近距离观察之后哈利才发现,夹克边缘的摇摆不只是因为布料简陋,更因为他的瘦弱,他似乎是偷穿了别人的衣服,裤子的腰带扎到最尽头都有些松垮,夹克更是如此,好像用包子皮裹了一小团饺子馅。 但他并不不会让人心生怜悯,事实上,他的眼窝凹陷,眼球布满红血丝,眼白居多,看人的时候就如同什么鬼怪附身,他就这样恶狠狠地看着那两个孩子,让哈利无法忍受。 哈利知道那是伊甸园的人,从理智上讲他不该跟对方硬碰硬,在苏格兰场也没人能对孩子们怎么样,但是被威胁、被恐吓的心理阴影是一辈子的事,他不想让这份可怕的记忆跟随他们一生。 他几乎是硬撑着站在拉里跟安娜前面,眼神里带着强逼出来的锋芒,“你还是先管好自己吧先生。” “哟,苏格兰场的狗。”男人似笑非笑地与他对视,还无所畏惧地吹了个口哨,“摇尾乞怜还真有一套。” 这句话让哈利一瞬间想起了之前那句—— “狗”当多了,别忘了怎么当人。① 他果然是莫里亚蒂的人,而且他们一直在注意着他。 现在或许,就是一种不满的信号,至于后果怎样,哈利还无从估量。 “老实点。”押送他的警官像是也被挑衅到了,手上的力道增大,男人迅速嘶了一声,嗤笑着垂下头,没再说话。 “哈利叔叔,就是他。”拉里的声音带着恐惧,他和安娜一同攥紧了哈利的衣袖,“他会不会也杀了我们?” “没事的孩子,放心,没事的。”哈利反手握住孩子们的手,过了好一会儿才把他们交托给可靠的医生,自己跟着进屋审问。 “姓名。” “艾克萨·格林。”男人似乎嗓子有痰,吭了几声才回答。 “年龄。” “42岁。” “职业。” “随便干点什么啦,能吃得起饭就行,我说警察,你们有证据说我杀人吗,就凭那俩小崽子的话?”才3个问题,格林已经开始烦躁起来,他坐在对面的位置,不满地拍打桌子。 “今天中午11点20分在干什么?”哈利并没有顺着他的思路走,还是按照流程进行提问。 “我没有表,我哪知道11点20是什么时间,如果你要问中午的话,偷东西呗,那个男人一看就很有钱。” “那你偷到了?” “没有,他那么壮,还那么警惕,我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他下马车。” “他在哪下的车?” “这我哪记得,一个什么街吧,随便他啊。” “那你为什么会先在马车上,你在等他,埋伏他?” “警察先生,你还真是会联想,公共马车有什么可埋伏的,我先上车找个目标伺机动手,没成功也不算犯罪吧。” “那不是公共马车,是出租马车。”哈利的声音冷淡,“你就是偷偷上去的。” 公共马车的尺寸比出租马车大得多,虽然出租马车行个别有良心的马车会加宽一点,但也远远比不上公共马车,“别说你没看出来,所有公共马车上都有运营线路和标识,你不瞎,另外你说自己坐得是公共马车,你有车票吗?” 格林被哈利的话噎住,但很快眼睛一转,“是,我承认我就是偷爬上去的,那又怎样,我没偷到东西,我什么事情都没有。” “老实点,你被指控杀了人!”跟着审讯的约瑟夫面容严肃。但他的话没有半点威慑性,反而让格林笑了起来。 “被指控?那俩小崽子的胡话也能算指控,我看你们是疯了,我跟那个男人连冲突都没有,他那么壮实,我脑子坏了才会偷他的东西。” “那你肩膀的伤是怎么回事?”约瑟夫立刻跟进,他以为自己会让格林哑口无言,然而对方只是一挑眉,抠抠鼻子朝他旁边人一弹,“问那条狗啊。” 约瑟夫听着涨红了脸,这家伙,没给苏格兰场半点尊重。 可他的理智没有完全消散,听对方的意思,他跟哈利警官有联系。 “今早他闯进我家院子,想从窗户进去偷东西,被我发现,他想逃跑,我就朝他扔了个废瓷片试图拦下他,结果捅伤他的肩膀。”哈利三言两语将话说完,面不改色地听男人发出奇怪的音调。 他知道对方在嘲讽他,那又怎么样。 格林当然不能把哈利怎么样,但是反过来,哈利也不能将他如何,所以,他双手摊开,身体朝后面一靠,像是把审讯室当做自己家一般闲散,“还是那句话,觉得我杀人就找证据,别拿个小混球的话当真理,不然显得你们一个个都很废物。” 什么也问不出来,哈利他们沉着脸,走到门外吹吹风,舒缓心情。 门口停着一辆马车,就是格林替换的那辆,福尔摩斯还在上面试图寻找些线索。 这时,之前带人去封锁场地的亨利此时也急匆匆赶回来,带着一肚子气。 “我们被这俩孩子耍了!”他还没进屋,就大声叫嚷着,双手在半空愤怒地挥舞,想起自己刚才在伦敦郡议会那帮人面前陪笑哈腰的模样就无比愤怒。 “根本没有什么尸体,不过是个带着金发的假人玩具。”他指着身后牵回来的马车宣布道。 “什么?”在场所有人都被这个结论惊住。 “那希尔顿·库比特先生呢?”哈利连忙追问。 “鬼知道他在哪,反正不在马车里,这里只有一把染了鸡血的匕首,一包刺破的鸡血,和愚蠢的假人!” 第87章 第 87 章 虽然夏洛克不感兴趣,但…… 全场一时间静默下来, 就连空气都变得黏着,所有人都没想过是这么个结果,假人、鸡血, 哈利曾经感觉说不通的地方,随着这两个词也有了全新的解释—— 为什么高大的库比特先生能被格林轻易‘杀害’。 为什么在行凶前特意喊了一声引起注意。 那家伙利用孩子们容易受到暗示的特点,将‘杀人记忆’无声无息地植入到他们脑海中, 并且想抹黑孩子们的正直和善良,给他们扣上一个爱撒谎的黑锅,何其残忍。 “亨利,注意你的言辞。”哈利站在两个惊慌到静止的小孩面前,试图为孩子们说几句话, “在行驶的马车上,没人会想到格林捅的是假人,孩子们也是好意,他们信任苏格兰场才会选择报案的。” “是, 好人你来做,好话你来说,哈利·查德威克, 你就在这儿一站,嘴巴可以随便说, 那我们苏格兰场的名誉呢,因为这两个小屁孩的话,我们这一中午惊动了多少个部门, 最后抓回来个假人, 脸都丢尽了,你这种经常给苏格兰场丢人的当然不觉得有什么,但我要脸。”亨利的手大力戳着自己的脸, 戳出一块红痕。 “他们两片嘴上下一吧嗒说完了,什么责任都不用负,我们呢,点头哈腰好话说尽,苏格兰场经手的全是大案、要案,随便一只猫狗丢了,一个娃娃被捅一刀我们都要管,所有人不用活了。” “亨利·哈里斯!”卡尔的声音有些冷冽,“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发现亨利的脖子梗着一脸不服气,本来想事后再谈论的卡尔也不再顾忌许多,“我们是苏格兰场,确实有幸受人民信赖接手了更多重要的案件,但谁告诉你能高人一等的?在场哪位警官没在其他部门忙碌时兼任过税收员、邮递员、消防员甚至入学监督员之类的职责?有问题找其他部门协调是应当应分的行为,他们也有义务配合。我们从成立至今,除了侦查犯罪之外,社会管理、维持秩序这一切都未曾放开,新入职就参加夜巡是为了什么,你不会不清楚吧,你也是因为在斯特普尼分局表现良好才选拔过来的,曾经走过的路都不记得了吗?” 他没顾亨利的脸色,直接抬手指向盥洗室,“去洗把脸再回来。” 把亨利支开并不意味着卡尔认同哈利的话,事实上报假警也是件很严肃的事,尤其是今天,浪费的警力和资源相当庞大,从贝克街到利物浦火车站,惊动威斯敏斯特区跟哈克尼区,书面报告不知道要写多少才能把影响降到最低,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两个小孩子的报案。 可如果重来一次,他会迟疑地放任这起事件吗? 卡尔暗自摇头,他当然不会,毕竟事关民众生命,容不得半点侥幸,所以他只能要求哈利对两个孩子进行教育,尤其是告知报假警的危害以及如何分辨真实的案件,为了避免这种事情再次发生,之后他们或许还可以联系当地警局,去各个教区学校进行教育。 当了警司后的第一个案件就是道歉,饶是卡尔也忍不住露出苦笑。 但这个时候一道熟悉的声音划破沉寂—— “不,这中间有人血。” 哈利循声看过去,夏洛克几乎趴在马车的后座位置,拿着放大镜极其仔细地观察,“哈利!”他像是发现什么信号一般大喊出声。 哈利连忙凑上前,只见夏洛克用小刀小心翼翼地紧贴后座的位置,从后座与地面相接的边缘撬起一块已经凝固的暗褐色固体,包好给他,“开一份证明,让华生带去最近的医学院,在显微镜下观察,我敢打赌,这是人血而不是鸡血。” 华生不明白,明明要把东西给他,却中间转了一手,或许是为了让查德威克警官多一份见证?但他还是迅速点头,在接到样本的第一时刻也凭借自身经验,“我觉得你是对的,福尔摩斯。” “别说,华生。”福尔摩斯似乎是发现了什么,甚至还开了个玩笑,“以你的赌运,我反而开始担心自己的判断了。” 哈利看着夏洛克和华生之间越发默契还是会有些酸涩,但是华生医生是个很好的人,性格包容还一直关心他们,可或许爱情就是不讲道理,哪怕理智告诉他华生很好,嫉妒却还是像摇晃过的可乐瓶,不停冒着扰人的泡泡。 不过他没那么多时间纠结,系统早已按捺不住—— 【阶段测试一: (判断题)福尔摩斯递过来的血液样本是人血。 注:请谨慎作答,本题答案将影响后面一题的内容。 倒计时10s】 不是,十秒钟的时间还让他谨慎作答,而且那可是夏洛克,是哈利唯一可以不用理智也放弃直觉,都会坚定相信的对象。 哈利几乎一秒就画了勾。 紧接着,下一道题出现了。 【阶段测试二: (单选题)福尔摩斯凭借下列哪种方式判断是人血? A鸡血与人血味道不同。 B鸡血与人血颜色不同。 C鸡血与人血干涸状态不同。 D用愈创木脂检测发现不同。 倒计时15s】 哈利看着前三个选项都是鸡血与……果断先将D排除,从小到大的做题经验告诉他,一旦出现了某选项与其他三个选项差别特别大,不是送分题,就是干扰项。 但系统不可能那么好心眼,更何况愈创木脂还得配合过氧化氢溶液,虽然夏洛克平时查案带的东西挺多,但也不至于把化学试剂都搬过来,最重要的是,愈创木脂能检测出血液,分不出是鸡血还是人血。 但是前三个选项就开始难以辨认起来,鸡血和人血味道确实不同,但是很难分辨,同理,人血颜色深,鸡血颜色浅,不过差别也不是很大,尤其在血液干涸之后,这种偏差就更微弱了,至于干涸状态…… 哈利也不清楚它俩干涸有多大差别,万一没差别呢,他决定在AB两个保守选项中抉择。 虽然他不知道夏洛克鼻子有多好使,但是夏洛克的眼神却是万中无一,连140种烟灰都能分辨清楚,同样的灰白色也能说出不同烟灰种类,想来区区颜色差别在他眼里不是问题吧。 赶在倒计时归零前,哈利确定了B选项。 【剩余时间:22:11:17。】 时间迅速流逝,雷斯垂德等人也相继回来,他们并不知道刚才发生的事情,一个个迅速走到卡尔面前汇报工作。 “所有马车行中,只有丹尼尔观光出租马车行在着手增加宽敞的出租马车数量,我跟格雷格森去问过老板,这个点子还是一个杜普利西蒂·史密斯的车夫提出来的,说是可以将出租观光与拉货合二为一,既满足了出租马车的便捷,还能解决一些民众搬家、运输的难题,价格也只比普通出租马车稍贵一点,自从推出之后就深受欢迎,他们目前想把所有的马车都换掉,结果碰上今天的事情。”雷斯垂德率先开口道。 格雷格森被抢了先机,也不甘示弱,“而且从调查我们得知,那位史密斯正好今天出车,一直没回去,到我们走前,还有2辆马车极其马夫都没回来,其中一个就是他,我想这两个家伙有重大嫌疑。” “你查不出来那位史密斯的。”不等卡尔开口,福尔摩斯倒是先泼了盆冷水,他的表情极为平淡,垂眸擦拭着放大镜,镜片反射的光斑在眼底明明灭灭,“至于另一位车夫,跟着我一起回来的,在审讯室里呢,不过是个爱占小便宜的家伙,被嫌犯一袋水烟就收买了,落得现在这个样子。” “你怎么知道……”格雷格森的脸色有些发红,喉结上下滚动着想要反驳,可回忆起福尔摩斯的‘光辉履历’,便也将质疑吞回去一半,但游?*? 移的目光里满是倔强的质疑。 福尔摩斯根本就懒得辩解,修长的手指抬起刚想碰触哈利肩头,忽然瞥见手套边缘还沾着马车里的灰尘和未完全干掉的血渍。他顿了顿,原本要轻拍对方的动作陡然一转,小臂内侧轻轻揽住哈利结实绷紧的肩膀,像是拂过天鹅绒的绸缎。他的动作极轻,轻到像一阵风拂过哈利的衣衫,没有半点存在感,却像是石子落入哈利的心湖,泛起淡淡涟漪。 如果夏洛克是用胳膊肘推他,哈利发誓自己不会多想半分,可这种带着某种近乎克制的温柔,仿佛等同于拥抱的举动,甚至越发靠近的距离…… 哈利的喉结上下滚动,全靠系统在脑子里的吱哇乱叫来维持基本理智。 “跟上次一模一样的问题。”哈利弯起手指抵在唇边轻咳一声,像是要压下心头的雀跃。他下意识收紧腹部的肌肉,后腰挺直如绷紧的弓弦,整个肩膀舒展打开,将警服外套撑出漂亮的弧度。 虽然他知道夏洛克正在探查,也知道夏洛克不感兴趣,但是,万一呢。 “杜普利西蒂,duplicity,你们如果写下来就能很轻松地发现,欺骗、表里不一,那位车夫已经在名字里告知了答案,况且……” “况且今天更换马车、劫持库比特先生的行动极其缜密合理,能做出这种行为的人,除非突然被泰晤士河的水毒晕了脑子,否则不会在留下这么多线索和破绽的情况下,告诉你们真名。”福尔摩斯可没有哈利那种温和的好脾气,他有了更大的发现,已经不想让哈利跟那帮人在外面啰嗦了,索性从马车里探出个脑袋,按照自己的风格补充后半句,“哈利,你快上来。” 雷斯垂德的眼睛横瞟了‘对手’一眼,在心里轻哼,又开始质疑福尔摩斯了,这头‘水牛’真是不长记性①,说不定被泰晤士河的水毒晕了脑子。 在得到下一步线索前,他还是不凑这个热闹,去看小孩子们也挺好,毕竟亨利那家伙看向他们的目光着实算不上友好。 这是一辆相对宽敞的出租马车,不过设计得有些奇怪,座位比其他出租马车要高上不少,按照雷斯垂德的说法,是用来放行李或者货物,可它底部被封上了,因此哪怕马车加宽了些,也改变不了这里面的闭塞,并且混合着人血和鸡血的黑褐色让人眼晕,虽然血渍不算多,已经足够糟糕,而夏洛克就在这里反复寻找线索。 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福尔摩斯在哈利惊诧的目光中,将座椅整个掀开。 “这是个箱子?” 收纳凳这个足以列入21世纪出租屋收纳神器榜单前500名的东西,竟然在19世纪就被阴差阳错地设计出来了,而且伴随座椅打开,还有股带着刺激性的诡异甜味充斥鼻腔。 “咳咳咳。”哈利忍不住抬手用力挥了挥。 “是乙-醚?!” 收纳箱并非完全空置,在箱子的中间位置有一段深金黄色的绳子,从材质来看是马尼拉麻制成的,绳子很粗,做工相当精良,甚至还涂了蜡。除此之外,哈利借着夏洛克的手指,看到了几颗盐粒。 ‘收纳箱’的边缘带着血,底部靠近右车窗的位置积了一小滩黑褐色痕迹,配合着夏洛克刚才挂下来的血迹地点,哈利闭着眼睛思索。 那个位置只可能是头或者脚,被格林用刀切开了。 但是格林为什么要切? 为了收藏。 跟之前的乔治一样,格林今天来也有充足的自信和骄傲,就像是完成了一件艺术品,他知道他们没有线索,时间一到必须放人,他为自己的行为而骄傲。 但是他要怎么展现自己膨胀的‘表达欲’呢,除了走到警察面前欣赏他们的‘丑态’之外,他还要对自己的艺术品做些什么,证明他曾来过。 所以他将库比特先生身体的某个地方切了下来。 但是新的问题随之产生,库比特是晕了,不是死了,哪怕有□□,一旦切割位置不合适,强烈的疼痛感也会让他清醒,不排除喊叫出声或者大力挣脱束缚的可能。而且那个马夫跟格林不同,对方非常谨慎,不露真名,甚至没留下特殊的痕迹,这样的人是不允许格林出现漏洞的,所以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格林必须退让,那么有什么地方,可以不用非常疼、血流量不多、还能切下来‘收藏’呢? “是耳垂。”他猛地睁开眼,结合血迹产生的位置,他非常肯定,“那家伙用□□弄晕了库比特先生之后,捆住对方的手,只留着脑袋在外面,他把耳垂割下来,血顺着后座边缘流到外面,紧接着迅速塞回箱子。” “没错。”福尔摩斯点点头,沿着绳子的弯曲痕迹重新缠绕,熟练地仿佛打过千万次,哈利只能看着对方修长的手指来回穿梭,一个近乎完美的平结就完成了。 “他杀过人哈利。我会向所有人证明,你和那些孩子都没出错。”福尔摩斯将平结轻巧地放在哈利手心,“而且格雷格森估计要开心得蹦起来,他上次没抓到的凶手,这次自己跑到眼皮底下来了。” “什么?”哈利到现在脑子里都还是一团乱麻,“你说他杀了人,他杀了谁?” “一个月前,有人向苏格兰场报案,说接到了一个邮包,里面装着两只耳朵,你这起案件是格雷格森那边接手的,估计你和雷斯垂德都没有听闻,”福尔摩斯体贴地将哈利的伤心事含糊过去,“当时格雷格森和报案人一同找到了我,我中间抽空看过那两只耳朵,是被盐粒包裹着送给一位女士的,我在简单梳理之后,将自己的结论告诉给了格雷格森,但是等他去抓捕的时候,那家伙已经消失不见了。” “没想到,今天我们竟然在苏格兰场相逢,”福尔摩斯显然兴奋起来,“去见见这位艾克萨·格林,又或者,我们应该叫他吉姆·布朗纳先生。” 第88章 第 88 章 请安稳得下地狱。 审讯室内的格林, 又或者说是布朗纳先生表现得及其轻松,他认定警察不会找到任何破绽,毕竟教授的计划完美无缺。 苏格兰场也不过如此, 布朗纳的视线在周围打转,墙上的边角跟普通房屋没区别,甚至带出点霉烂味, 但很快,他耳朵微动,听见厚重的地板传来吱呀的摩擦音,紧接着是鞋跟叩击木板的脆响,有人来了。 不过来几个都是废物, 他收拾好表情,视线聚焦到门口。 来得是两个人,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 “下午好, 吉姆·布朗纳。”他听见那人说。 哈利能注意到,布朗纳的表情瞬间僵住,他的眼神条件反射般闪避开, 投到地面,但紧接着, 他又直直地看向他们。 “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些什么。”他双手抱臂,哪怕是坐着的姿态,下巴依旧高傲地抬起, 嘴边还挂着轻蔑的笑容。 他在说谎。 哈利的直觉飞速做下判断, 经过多次训练,大脑寻找证据的过程倒也快了不少。 布朗纳的瞳孔有瞬间的扩大,哈利特意仔细盯着对方发现的, 这是很难改变的生理反应,并且他的左右脸表情不对称,笑容僵硬,嘴角的肌肉过于紧绷,符合说谎的特征,音调升高,说明他情绪并不稳定,双臂交叉抱于胸前,试图形成一道新的“防线”,想跟他们拉开距离。 哈利偏头看向旁边人,所以夏洛克果然不会出错,这个人就是吉姆·布朗纳。 福尔摩斯刚摘下手套,从雷斯垂德那里借来几张纸,像是正经的警官那般拉开椅子坐下,羽毛笔蘸了蘸墨水,“姓名,吉姆·布朗纳。” “够了,我再说最后一遍,我不是吉姆·布朗纳,我叫艾克萨·格林。”男人大声反驳道,他甚至想要站起来冲过去,可是一动作,就被旁边的警察给按住肩膀,强压了下来,“该死的,你这个蠢货在编什么狗屁东西!” 福尔摩斯没有理会他的咆哮,眼眸低垂连视线都不肯分对方半点,羽毛笔尖落在纸上发出簌簌的声响,“职业,你上个月还在‘五月天号’甲板上,至于现在……” 他眼皮抬起来,上下打量着对方,“据说干起了小偷的营生?你的玛丽离开你果然是再正确不过的选择。” “你说什么?!”布朗纳面目狰狞地向前倾,差点顶开两个警察的桎梏,看守的警察见机不对,直接将他的手别在身后,拷到椅背上,可依旧阻止不了他的嘶吼,“玛丽那是被骗的!你这个愚蠢的警察懂个屁!” “好了哈利,方便的话还可以叫亨利进屋参观,或许眼前这个人不是杀害库比特先生的凶手,但也扎扎实实地背负了两条人命。”福尔摩斯撂下笔,偏头看向哈利,言语中带出些计较来。 哈利有些好笑又有些温暖,他知道夏洛克在替他生气,不过这…… 等等,那张纸上写得是什么? 福尔摩斯觉察到他的视线不对,立刻不动声色地抬起手,将写字的部分撕下来,折好放进衣服口袋,他的行动是那样有条不紊,没有半点慌乱,哈利甚至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应该是看错了,夏洛克明明在审犯人,怎么可能在纸条上写他的名字,还写了三遍。 是看错了……吧。 【剩余时间:20:01:18。】 “你是怎么发现这件事的?”哈利被系统声惊扰,迅速转移话题。 “他身上有很多破绽,”福尔摩斯的声音冷淡,“他的手掌布满纵横交错的伤痕,指关节粗大并且已经有些变形,虎口的茧尤为厚实,这是常年紧握绳索留下的痕迹;他的后脖颈以及手腕交界处,皮肤出现不均匀的色差、干燥开裂,说明他的工作经常在外面暴晒;他的脚步与普通人不太一样,看似轻飘飘地甚至有些摇摆,但实际上行动沉稳迅速,加上今早踩在你家院墙上行走时出奇顺畅,这代表他平衡能力很好;那辆马车看着宽敞,实际内部空间有限,车厢里能承载他、库比特先生以及那个假人就算是极限,所以库比特先生身上捆绑的绳结是他打的,一个水手最常打的平结;哦对了,马尼拉麻的绳子也是一大特色,它强度高、柔韧性好、耐磨耐腐蚀,是大型船舶标配的绳索之一,如果只有一两条,我们还可以勉强说是巧合,这么多线索叠加在一起,他必然是海员无误。” “上帝,我的夏洛克,我永远为你的才华和敏锐而倾倒。”哈利的嘴巴张得很大,每当他以为自己的观察已经足够详细,夏洛克总会给出更细致精准的阐述,并且逻辑之严密,叙述之流畅,就像夏天喝了一瓶冰可乐般畅快。 福尔摩斯的嘴角忍不住勾起,“不过是雕虫小技,”虽然话是这么说,但微微震颤的睫毛诉说着他无声的欢喜,他果然还是更喜欢跟哈利一起探查。 “可你为什么会知道是我寄出的两个耳朵,又认定我就是吉姆·布朗纳?”被狠狠捆在椅子上的吉姆丧失了之前的骄傲,声音嘶哑地问出来。 发现犯人没有之前那份嚣张模样,再加上旁边的哈利也同样困惑,福尔摩斯不介意给出些解释,“在判断出你是海员之后,一切事情都好办了许多,我曾经做过研究,一般来说,每个人的耳朵形态大小都有所差别,对于更为科学详实的阐述,我已经发表在《人类学杂志》,正因如此,我能觉察到你寄过来的耳朵与收信人库欣小姐的耳朵极为相似,不管是耳垂上的宽阔弧度,还是内侧软骨的窝旋结构①,几乎说得上一模一样,而这意味着受害人显然有很大概率是库欣小姐的血亲,很快,她就给我提供了足够多的信息,其中就包括你,她最小妹妹的妹妹玛丽嫁给了一位海员,并且这个人时常犯酒瘾,冲动易怒。” “但是她自称跟你,甚至跟这个小妹妹都没什么联系,与你们关系密切的是她的二妹妹,恰巧也叫萨拉·库欣,这不得不让我想到一个惊人且离奇的巧合,或许你是想寄给另一位女士,但是那位女士已经搬走,所以邮差才阴差阳错地送给了住在同一区域的报案人小姐。为此,我还特意让格雷格森追查另一位库欣小姐的情况,而那位小姐很显然藏着秘密,在两只耳朵传开之后,她就整天浑浑噩噩,据说有些疯癫,所以我的猜想成立。” “然而令人遗憾的是,当格雷格森找到你所在的‘五月天号’时,你已经辞职不知去向,谁能想到,峰回路转,你竟然自己出现在苏格兰场,格雷格森这家伙虽然不够灵活,还真是有些运气在身上。” 不够灵活的格雷格森依照福尔摩斯进门前的要求,将之前邮寄过来装着耳朵的盒子拿进屋,迎面就听见这个评价,忍不住露出有些牙疼的表情,为了案件需要,他还是把盒子递给福尔摩斯。 “至于判断你就是吉姆·布朗纳的线索,就在这里。”福尔摩斯接过盒子,转手推到哈利面前,“我想敏锐的哈利先生应该不至于坐享其成。” 果然又要做题,哈利心里叹息着拽过盒子,紧随而来的还有系统的提示音—— 【阶段测试三: (多选题)下列哪些线索你认为是正确的,并且对推测布朗纳的身份有帮助? A盒子里大颗盐粒 B布朗纳是左撇子 C盒子上的平结 D箱子里的绳索是马尼拉麻绳 倒计时1min。】 哈利看着眼前的信息,有种算了毁灭吧的感觉,盐粒有什么好分析的,还有马尼拉麻绳,虽然他研究不多,但夏洛克也说了,这是大型船舶的标配绳索之一。 而多选题,那排除两个只能选BC啊,但是直觉又告诉他,没这么简单。 但是盐粒能有什么区别呢,哈利掀开盒子,里面装着大小相似的黄褐色盐粒,还夹杂着不少浅红色,不过盐在提取过程有杂质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又能说明什么? 保险起见,哈利还是决定只选BC。 “布朗纳的左手茧子更厚,并且在早上翻墙的时候也是左手使力,所以说明他是个左撇子,”哈利斟酌着开口,仔细打量两个相似的绳结,突然灵光一闪,“这两段绳索的割断处也是从左向□□斜,并且切口的起始端在左侧,右侧更加毛躁,因此割断绳索的人也是左撇子。” “另外,从绳结来看,绳头偏向左侧,逆时针缠绕,绳结左侧磨损更加明显,也符合左撇子的习惯。每个虽然都是平结,但每个水手有自己的缠绕风格,而两次平结留下的绳头长度基本相同,缠绕圈数和角度也近乎一样,说明是同一个人的行为。” 哈利观察到最后把自己给讲服了,或许真就是这样呢,思及次,他抬起头,盯着夏洛克想寻求赞同。 似乎在他面前,夏洛克总是以鼓励为主,这次也不例外,“你能观察到这两点相当不错哈利,但是还有些细节同样值得注意,就比如面前的盐粒,或许长期在近海区生活,让你对盐粒的认知狭隘了许多布朗纳先生,从你在盒子里用的盐粒,就已经能暴露足够信息。” “如果你长期服务的船舶往返于不同海域,或者前往深海区,那么盐粒的形状会更加尖锐,颜色也更白些,只有一直在近海打转,水流平稳,盐结晶在形成过程中受力相对均匀,才会出现这种相对规则的形状,并且4月份帝国周围生长大量硅藻和甲藻,它们的颜色附着在盐粒表面,使得白净的盐粒变为黄褐色、浅红色、甚至棕色的晶体。” “如果你所在的船只在近海远海交替行进,那你对盐粒的了解不会单一到如此程度,所以只可能是一直在近海打转,让就地取材的你忽视掉许多细节。而长期停滞近海的船只中,’五月天号‘算是相对较大的一艘了。”② “还有麻绳的使用,格雷格森调查中说过,你是一个身材魁梧的壮汉,虽然短短一个月瘦到这种程度,但之前的习惯很难改变,一般如果是你这种身材的船员,是不会从事拉船帆之类的工作,即使给修帆工打下手,也往往会给你们剑麻绳这种更轻省、强度不高的绳索,而你既然选择了马尼拉麻绳,估计还是曾经的习惯使然。再加上哈利曾经说过的艺术表达,我想你这样简单、狂妄,只想着这次没杀人,忘记自己以前经历的家伙,哪怕要在‘艺术品’上做减法,也还是会盯着耳朵的部位吧。③” 布朗纳默不作声地听完全部,虽然有一部分什么艺术表达,什么绳结偏向他没听懂,但大概意思是明白的,所以这些警察并不像他们想的那样,都是蠢货和废物,而他,也即将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但他并不后悔。 “随便吧。”布朗纳挪了挪身体,让自己在狭小的椅子上仰躺得更舒服些,“虽然你们觉得我是凶手,但从头到尾,我认为自己做得都是善事。” “我确实杀了我的妻子玛丽,另一只耳朵是她的情人,那个恶心的小白脸亚历克·费尔贝恩的,我的玛丽是个天使,但很不幸,她有一个恶魔般的二姐,她二姐也叫萨拉·库欣,看上我的身体,试图勾引我上床,但我身心都只爱着玛丽一人,因此严厉拒绝了她,为了不伤害玛丽,我没有告诉她,想忍一忍就过去,但那家伙报复心极强,在我出海之后,搬过去跟玛丽一起住,我当然不情愿,可玛丽总是那么善良,说她可怜的二姐孤身一人令她心疼。上帝,如果我当时更坚定些就好了,事实上,库欣那个女人只是为了挑拨我和玛丽的关系,我承认我酗酒成性,可在与玛丽结婚之后已经尽力控制自己,我想攒些钱给玛丽更好的日子,为此拼命工作,而在这段时间,库欣介绍了费尔贝恩给玛丽认识,说是自己的朋友,让玛丽一起聊天解闷,那家伙一直在勾引玛丽,最后玛丽心动了,更可悲的是,当我一棍子打在那家伙身上时,玛丽没有看我,她没看我一眼。” 男人的眼睛里有水光一闪而过,很快他的神情又变得冷硬下来,“他们该死,我告诉自己,所以我杀了他们,把他们的耳朵寄给了库欣,但我没想到的是,库欣竟然跑了,我找不到她的踪影。我极度苦闷之际,一个船上的朋友将我介绍给教授,他像是全能的神,不,他就是全能的,他那么慈悲,发誓替我找到库欣,但是我们都是穷苦人民,跟你们这些贵族老爷可不一样,所以我们接到一份委托,这就是今天这件事的全部。” 哈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莫里亚蒂,穷苦人民,他跟对面那个男人肯定有一个是蠢货,并且他坚信不是他自己。 光是办公室的一幅画就不知道多少钱,卖了它能帮200个布朗纳找到库欣。 况且那个库欣也并不难找,连格雷格森都能发现对方。 想吐槽的内容太多,致使哈利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哪条好。 只是…… 【剩余时间:18:55:47。】 算了,不想跟对方多掰扯这种没意义的事情,哈利身体前倾,视线紧紧锁定对方,“库比特先生被你们弄哪里去了?” “我并不知情。”布朗纳一脸无所谓的样子,直觉告诉哈利,他说得是真的,正当他还要继续开口时,布朗纳的目光不遮不避地迎了上来,“我倒是好奇,警官,叛徒是不是该下地狱?” “我并不赞同你的观点,”福尔摩斯将羽毛笔放好,修长的手指在桌面轻轻敲击,“毕竟对你这样的恶人来说,背叛你们意味着弃暗投明,我想上帝都会为此鼓舞欢欣。” “至于你,请安稳的下地狱,天使从不垂青于你,之前不会,之后也不会。” 福尔摩斯拉起哈利转身向外走,厚重的房门遮挡住里面愤怒的咆哮。 他们都没有回头。 第89章 第 89 章 他们的影子纠缠着,像……… 哈利走在福尔摩斯背后, 他的视线一直紧紧锁定前面人的后背,大脑飞速旋转。 刚才夏洛克说得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知道了? 他没知道? 哈利突然明白了电视剧里为什么会有主人公喜欢揪花瓣,他现在也想揪着问问老天, 夏洛克到底知不知道这件事。 直觉很不乐观,可他的思维却有自己的想法,极度不愿意朝直觉妥协。 他那么想在夏洛克心中留下正直善良的印象, 哪怕没有成为伴侣的可能,至少作为朋友,他是个好人。 “哈利,你在想什么?”福尔摩斯走到马车前,转头看向哈利的时候, 注意到对方的恍惚,他的心有些沉闷,却还是刻意放缓语调,轻声提醒对方。 说实话, 福尔摩斯现在没有掌握到什么切实的证据,一切出发点都是基于哈利本身行为的不合理,在查明真相前, 他不会预判预设任何可能,虽然探案的经历告诉他非常不妙, 但哈利往日的模样像话剧一样在脑海中回放:哈利会为了证明他的清白喝下“毒酒”;会额外花费时间照顾孤儿院的小朋友;会在他一封封可有可无的电报中冒着风霜雨雪匆匆赶来;会带着好吃的司康和三明治给他煮咖啡;会记住香包的有效性,制作新的定期更换;会将一个个案件归纳梳理与他探讨至深夜…… 如果说这样的人都是恶人,那福尔摩斯真的很难控制自己不对伦敦这片土壤失望。 “没什么, ”哈利连忙回神, 视线不自觉移开,落在马车未关紧的车门前,开口转移话题, “我只是在思考,为什么拉里和安娜会看到布朗纳右手持刀,明明他右手被我伤过,并且他还是个左撇子。” “因为这个。”福尔摩斯贴心地配合他的谈话,抬手将车门推得更开,大步跨上去,拾起碎玻璃中的一片不起眼的银灰色。 哈利跟着凑上前,两个人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中间隔着一张彼此心知肚明的窗户纸。 碎片很小,却能执着地映出两个模糊晃动的人影,他们的边缘甚至融在一起,像水彩颜料,在半个巴掌的“天地”里,制造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幻影。 可哈利没有时间想那些,他猛地抬起头,“是镜子?!” 所以拉里他们看到的是镜像,而他们当时只知道他砸伤了对方,却不清楚他伤了对方的左肩还是右肩,更不懂什么叫镜面反射,眼睛看到什么就说出什么,反而成为了“最好的证人”。 哈利难以想象,如果不是夏洛克,这些孩子会遭受怎样的攻讦,而他这个伤害了凶手的肩膀,间接替凶手作证的家伙,在小孩子们的证词之下,会不会加速布朗纳的“释放”? 直觉告诉他,这起阴谋大概率是冲着他来的。 塞一张纸条能用多长时间,甚至说,只要扔在院子里,以伦敦西区人民的边界感来说,不会有外人刻意探查,布朗纳进入他家甚至塞进窗户的举动非常多余,仿佛就是想让他发现自己。 如果他的思想没有“偏航”,接到纸条或许还会跟对方聊上两句,哪怕假装不接触,至少不会伤人,而他当时太紧张也太冲动,前一天晚上对莫里亚蒂的分析让他如同惊弓之鸟,几乎想也没想地刺伤对方。 紧接着,一次“警告”诞生了。 利用镜像的方式,借助他的一次意外攻击化被动为主动,这种“高阶玩法”明显不是布朗纳那个冲动、容易被骗的大脑能想出来的,所以只可能是教授。 莫里亚蒂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他,他们能将他托举进苏格兰场,就能将他毁掉。 他们甚至都不需要直接揭穿他卧底的身份,就像亨利·哈里斯说的那样,苏格兰场的名声也很重要,他这样三番五次下来,别说什么“双子星”的别名,就连能不能立足都成了未知。 【剩余时间:18:07:52。】 被考试系统的声音扯回思路,哈利无声地叹了口气,感觉四面楚歌说得八成就是他现在的样子,但还是要硬着头皮往前走。 库比特先生目前在哪,还活着吗? 那几张画小人的纸条代表什么意思? 他将目光投在旁边的夏洛克…… 嗯? 夏洛克呢? 他的视线迅速扫过全场,发现对方已经占据了雷斯垂德的桌椅,而华生跟雷斯垂德就在他旁边围观。 “拉里跟安娜被领回家了吗?”哈利也赶紧凑了过去。 “当然,在你们进审讯室没多久,他们家里就派人来接了。”雷斯垂德没给哈利半个眼神,视线紧紧黏着福尔摩斯的推演,虽然没看明白,但好学的心并不会因此打折。 福尔摩斯的手指停顿了片刻,紧接着又在小人下面写字母。 哈利注意到他用笔圈出来相同的小人,并且在旁边标注了数字,这让他一下子瞪大眼睛,有了大胆的构想—— 如果小人代表字母,数字代表出现的次数,那么完全可以按照字母在单词中出现频率的高低来推测,范围至少缩小了一半有余。 “双手张开的是e?”雷斯垂德跟华生显然还在困顿当中,他们怎么也无法联想双手高举为什么表示e,如此来说,y还更形象些。 “能看懂吗哈利?”雷斯垂德用手肘怼了下旁边人,华生也偷偷递过来目光,他承认福尔摩斯每一次都像是神迹一样轻松破获谜题,但没有哈利在的时候,对方的解释总是更加简短有力。 华生从不质疑这位合租人的能力,甚至叹服地开始整理他跟过的案例,但当他把笔记交给福尔摩斯时,对方却点评这像个睡前读物,加了太多幻想甚至爱情的元素,像在欧几里得的第五公理中加入私奔情节般不合时宜①,侦探学应该是一门精确的科学。 但恕他直言,他已经尽可能详实地记录每一个字了,奈何福尔摩斯这人确实就是轻巧且高效地搜寻之后就得出答案,一问到细节,对方就说基于观察。 观察这个词深深地印在华生脑子里,说实话,这个词就像是熟能生巧一样让人绝望,他观察了,但他没发现,似乎也没什么用处。倒是哈利在场时,他会将观察这个词无限拉长到桌布大小,甚至一步一步缓慢折叠,生怕对方少看一眼。 当然,华生安慰自己,也有可能是哈利跟福尔摩斯更加同频,解释的时候彼此会碰撞出更精彩的火花,就比如依照笔记本的几句词,能分析出什么艺术表达,这件事华生到现在还对着自己的笔记琢磨,他甚至不想把对哈利的描述给福尔摩斯看,不然肯定连睡前读物都算不上,那家伙估计会称之为女巫读心术的诞生,哦不,男巫。 “我只是有个大概思路,你们姑且一听,”哈利发现福尔摩斯并没有回头解释的意思,就知道这又是自己的“考题”,“夏洛克在小人的下面或者圈,或者点,或者画波浪线,是在区分他们的个数,并且他还在小人上方写了数字做好统计,那么按照英文单词出现字母的频率来看,e是出现最高的,所以双手举高的小人代表e,有单词就得有间隔,所以除了e之外,每隔几个小人就会出现的拿旗小人或许是间隔,那个e代表的小人不能表示间隔,因为它出现次数太多,这种间隔法根本造不出句子。至于其他,像是t、a、o、i也很常见,我也不确定夏洛克判断的逻辑了。” 按照他的思路,得用穷举法,夏洛克显然不是这样。 “规律,哈利,找规律。”福尔摩斯没有回头,“放弃你现在脑袋里的想法,明明有一张字条给出了最清晰的答案。” 他用羽毛笔尖点着只有五个小人的纸条,“这是库比特太太的回复,没有拿旗的小人,所以是一个单词,-e-e-,她能回复什么呢,lever杠杆?fever较少?不,当然不是,我更偏向于never,绝不,这才符合库比特太太跟过去切割的态度。” “我懂了,”哈利看着夏洛克将纸条按照时间顺序一一摆出,结合刚才对方的思路,指着其中一个单词,“这是库比特太太?*? 的名字,埃尔西。” 刚才盯着福尔摩斯的华生跟雷斯垂德面面相觑,同时又把视线转回哈利,“老兄,老实说,你跟福尔摩斯真的没用一个脑子吗?” 刚才那段话里到底能隐藏什么线索,才会让哈利蹦出这么个答案? “如果我真能跟夏洛克共脑,那苏格兰场可走大运了。”哈利回忆着自己3的智商,小金矿9的智商,虽然系统总说,如果学的知识多了,智商也会跟着慢慢增加,但再增加,说他跟夏洛克共脑也算是集是造谣、碰瓷、虚假宣传于一体了。 而且说起共脑,之前那个“智慧交流大使”的称号真的很废物,佩戴那么久了,一点用都没有。 但出乎意料的是,夏洛克听完好像有点……开心? 哈利眨眨眼,并没有分析出夏洛克的任何表情,索性归结为自己看错,把思路拉回正轨,“这张纸条是第一次写的,我们设想,一个人,当然,肯定不是仇人,不远万里从美国赶来英国,还想方设法找到库比特太太,说明那人很在意这位女士,那么第一次的沟通必然不可能非常强硬,否则激怒了女士,再悄悄跑到更远的地方也不是没有可能,况且,虽然库比特太太情绪崩溃,但从她之后还能回复,并且立场如此坚定的情况来看,对方应该还在说软话,是一个请求,既然是请求,那么得加名字表示亲昵吧,所以我想,两个e中间夹着三个字母,应该就是Elsie,埃尔西。” 哈利跟福尔摩斯两个你一眼我一语地互相印证,最后将纸条上所有的信息填明,当最后一张纸条填写完毕的一瞬间,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纸条上写的是—— 下地狱吧,埃尔西。 雷斯垂德几乎是飞出去查找通往北沃尔舍姆的火车时刻表,但很不幸,最后一辆已经在刚才开走,而距离明天最早一班发车还有8小时。 他们过去之后主要是跟当地警方相配合,卡尔指定了哈利跟雷斯垂德跟进案件,自己则是着手布朗纳的后续工作以及秘密开展关于“伊甸园”的调查,其他人在忙完扫尾工作之后纷纷离开,苏格兰场再一次恢复安宁。 福尔摩斯和华生都没有离开,他们当然不会离开,而这8小时注定难熬,因此,福尔摩斯被哈利邀请着去了他办公室,而华生也跟着雷斯垂德一起。 只要是警局,就有值夜班的要求,哪怕是苏格兰场也不例外,哈利当然也准备了洗漱用品,甚至还有简单的被褥,他从外面拖进来几张椅子勉强拼成适合的模样,椅背上的花纹已经被磨损得七七八八,稍微晃动还会发出吱呀的响声,说实话,他知道夏洛克在破案时对居住环境完全没有要求,哪怕是草垛估计都能凑合,但这么简陋着实也让他有些愧疚,不过这已经是能拿得出手的全部了,他自己则是坐在椅子上打算对付一晚。 福尔摩斯本来是推拒的,可架不住哈利非常坚决,甚至直接将他按在座椅上,“别动。”夜已经深了,哪怕办公室的隔音效果不错,哈利依旧习惯性地压低音量,“你最近是不是又没睡好?” 福尔摩斯怀疑,如果他再不躺下,如果面前不是座椅而是床,哈利能直接将他推倒到上面。这几把不稳定的椅子限制了对方的发挥,而他同时也再次确认了他们之间力量属实有差值。 带着无奈的浅笑,福尔摩斯只能顺从地躺下,哈利似乎怕他睡不着,还把凳子拖到他旁边,抬手盖住他的眼睛。 虽然之前做过几次同样的动作,但在确认心意之后,这还是第一次。当夏洛克的睫毛微微拂过他的手心时,砰砰的心跳仿佛将胸前的纽扣都带着震颤起来,哈利甚至要弓起后背尽力离夏洛克远一些,他怕自己的心跳声被发现。 “哈利,你说这次‘教授’的目的是什么?”福尔摩斯的右臂弯曲着搭在头顶,声音沾染些许困意,平心而论,粗麻布的被褥并不舒适,可如果上面增添了哈利身上相似的皂角与薰衣草味,就变得与众不同起来,“没有行凶,只是将库比特先生转移,就浪费了一个人,这不符合他的逻辑。” “或许就像布朗纳说的那样,接了其他人的任务,指定库比特得活着?”哈利垂在扶手上的另一只手不自觉地攥紧,扶手上的雕花纹路刺痛掌心,现在每个人跟他提及教授,他都会紧张。 “如果是这样,那只能说明他的力量就像是伦敦的底下河道,谁也不知道平整干净的石板下,有多少罪恶的污水在翻涌咆哮,不只是杀人、还有运输、交易……”福尔摩斯的声音很轻,轻到随便一吹就能飘散在风中,哈利屏住呼吸,感受着掌心的震颤缓缓褪去,当他以为夏洛克已经睡着,想收回一直悬在半空,有些发麻的手臂时,耳边传来若有似无的呢喃,“一个犯罪界的拿破仑式人物,我很期待和他的见面。” 哈利感觉心口像是压着块巨大的石头,呼吸都变得沉重了许多,他僵直了片刻,才缓过来,他的胳膊缓缓抬起,却发现一根手指从头手腕的衬衫扣子缝隙滑下,应该夏洛克的指尖不小心勾错了地方,他没有多想,更不敢多想,将被子给夏洛克拉好,俯身在对方旁边,用气声说:“睡吧,明天还有更多要忙的。” 月光透过窗户落下模糊的光晕,将两个人的身体包裹在一起,他们的影子无形间纠缠着,像解不开的谜。 第90章 第 90 章 我一直注视着你。 夏洛克很期待和教授见面, 但哈利本人并不期待,不过这也不妨碍他想要抓紧时间揭开谜题。 无法在纸上留下痕迹,他只能坐在凳子上, 一边用眼睛反复描摹夏洛克的脸庞,一边在脑子里琢磨两张纸条的含义。 第一张纸条有三棵树,如果每棵树代表着一个字母, 三个字母的单词,传递的信息量太少,并且当时的利箭直直地射向他,说明是带着警告意味的,又不想让他真实的死去, 或许是‘他’突然的姿势偏移,又或许是射箭之人心存恶意,才会导致‘他’死亡的结果,那么一个带着警告意味的句子或许更加合适, 所以不是字母,而是三个单词。 那就相当于,每棵树都是一个词汇, 而每个树杈才是一个字母。 跟“跳舞小人”变化多样的姿势不同,树杈上只有三种形态:圆片状的树叶、圆片带着叶脉的树叶、小枝丫。唯一的区别就是第一棵树的第二个树枝非常弯, 像是被风刮过一般,除此之外,就是普通的儿童简笔画。 不过想想也是, 小人可以千姿百态, 但树上如果长出26种不同的叶子…… 那这棵树还怪艺术的。 可如果不是字母的话,它们会表征些什么呢? 那根特意弯曲的枝条又是什么意思? 【剩余时间:16:23:51。】 哈利眉头紧锁,脑袋里回忆着纸条的信息。 在第一张字条里, 有两个树杈出现了相同的枝条,上面都是一个圆片配合四个枝丫。 他反射性地学着夏洛克,先将e带入进去,可是e开头的两字母单词着实非常小众,除非是缩写,不然他很难想到什么合理的解释。 这条路又走断了,哈利挠了挠头发,他本来想叹气的,可目光垂落在夏洛克脸上时,又赶紧咽了回去,夏洛克的睡眠并不算好,哪怕在梦中依旧眉头紧锁。他忍不住将手指轻轻贴在对方脸颊,柔软中带着温暖。 睡着的夏洛克完全没有清醒时的锋芒,虽然这么说有些俗气,但在哈利眼里,月光下的夏洛克乖得像个天使,嗯,还是睡出红印的天使。 “天使”可能是被哈利打扰了,忍不住侧过身,随着他的动作,一枚硬币从口袋里滑出来,落到扶手缝隙,发出叮的声响。 这点就很不天使了,哈利叹息着将硬币勾出来,是1先令,真是不小心,这值至少十个鸡蛋。 等等! 哈利的眼睛猛地瞪大,换算,他明白了,是换算。 不管是圆片还是带着经络的圆片,不是什么树叶,是换算单位。 按照笔画的复杂程度往上罗列,假设枝丫代表1,那么—— 圆片=x个枝丫。 带叶脉的圆片=x个圆片。 这才符合树的生长逻辑,层层递进,仿佛金字塔。 哈利的大脑迅速飞转,他能想到的最简单的计量法,就是1、5、10,这三个数的累加能表达出一切整数,甚至用1和5就足够,那个10或许只是节约笔画,减少暴露的可能。 要是按照这个思路的话,哈利迅速在脑子里重新排布,如果有根笔有张纸,这非常容易做到,但仅凭脑子,他还要不断重复26个字母里哪个字母对应哪个数值,反而慢了很多。 但是破解的第一棵树就给了他信心—— 是im。 哈利登时明白了树杈弯曲的原因,这是个撇。 应该是I’m。 他的思路没错。 鼻尖冒出细密的汗珠,随着时间流逝,月光越发黯淡,但哈利的眼睛却亮得吓人,他终于接触到了更深一层的秘密。 第二棵树枝蔓复杂,但哈利还是破解开来。 S-H-A-D-O-W-I-N-G。 随后是第三棵。 随着第一张字条揭晓答案,一股裹挟着潮湿雾气的凉风从门缝中钻进来,让哈利打了个哆嗦。风只是客观下的阴凉,而字条中的话语却让他汗毛直立—— I’m shadowing you. 我一直注视着你。 就仿佛有一双眼睛,在背后盯着他,他的所有秘密都无所遁形,而这句话出现在他入职前一天。 哈利回忆着老师说过的话,莫里亚蒂跟他的关系很好。 或许吧。 他的拳头死死攥着,掌心留下深深的印记,毕竟哪怕是变态,偶尔也会对自己的娃娃好些,是的,哈利越发确定他在莫里亚蒂心中的地位,不是什么叔叔和孩子,而是傀儡师和他的人偶;艺术家和他打磨的作品;孩子和他心爱的娃娃。 在对方眼里,他从来就不是平等的、具有独立意义的人。 虽然心里越发沉重,但第一张纸条的展开,就意味着第二张也不再是难度—— I loathe the long wait for lost soul to return. 我厌恶花费漫长的时间去等待迷惘者回归。 lost soul,他已经被定义为失落的灵魂。 哈利用力吸了一口气,慢慢地吐出来,试图缓和自己已经崩到极致的神经。从给他纸条那刻起,教授的耐心估计已经耗尽,他需要尽快跟教授见面,然而实际上,他连模拟教授那关都还没过。 他现在的状态完全不适合再进一次情景模拟,哈利发现自己攥着胸前瓶子的手都在不自觉地颤抖。 他狼狈地闭上眼睛,也不知道是清醒还是沉睡,就这样混乱地度过一夜。 然而事实上,第二天这种混乱也并没有好转,当他们匆忙地乘坐第一班火车去到北沃尔舍姆,刚要招呼马车去赖丁·索普庄园,就把一旁的站长拦住。 “先生们,如果我没听错,你们是要去赖丁·索普庄园?” 他们一行人早晨连饭都不顾上吃,争分夺秒地往这边赶,没想到却在即将到达目的地时被拦下,哈利有些憋气,但还是尽可能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是的,我们赶时间。” “我想你们一定是警探,刚才诺里奇的马丁警探刚过去,说好像是一位女士杀了她的丈夫,然后试图自杀,他们可是诺福克郡最有名望的家族了,谁能想到呢。”① “如果没有其他事情,我们之后再聊。”哈利听到这个噩耗感觉脑袋嗡的一声,他们还是没赶上,他没压住心里的情绪,直白地打断对方,在站长有些尴尬的僵直下深吸一口气,“我很抱歉,但确实时间紧迫。” “哦哦哦,好的,那我给各位叫车。”站长倒也没多想,任谁听见这样艰难的凶杀案也会心情烦躁。 马车上,四个人都没有说话,气氛压抑到凝滞的程度,无数问题在哈利脑海中旋转—— 库比特先生到底是怎么回来的? 他回来之后经历了什么才被杀害? 库比特太太又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那个画小人的家伙目前在哪,跟库比特太太存在什么纠葛? 这一切都要等进入现场才能知晓答案。 【剩余时间:10:17:41。】 如果不是昨晚的字条,如果不是这令人遗憾的一死一伤,哈利很愿意重温诺福克海岸的迷人风景,在这里,他与夏洛克相逢,他狼狈地躲在夏洛克身后,也基于此,他们有了更加深远的连接,所以这个地方对哈利而言,带着故地重游的怀念和星星点点的浪漫情愫,当然,这一切都在案件面前化为虚无。 也是依托哈利曾经手的第一起案件,他、夏洛克、雷斯垂德在当地警局还稍微有点名声,而且好巧不巧,诺福克郡负责这起案件的又是马丁警探。② 他看到他们出现时,先是露出喜悦的神情,很快又被困惑遮掩下去,“上帝,你们怎么知道这里有案件,这明明是凌晨4点多的事情,可你们竟然跟我差不多时间赶到。” “事实上,我们本来是想阻止这场灾难的。”福尔摩斯的声音有些低落,在他心里,这是应该做到却没做到的事情,这是两条鲜活的人命。 “老天,那你们知道为什么会造成现在的情况吗?明明他们是那么恩爱的夫妻。”马丁着实摸不着头脑。 “具体让我们先看一下现场再说吧。”雷斯垂德跟哈利上前一步,“我们可以介入吗?” “当然当然。”马丁迅速上前,态度真诚地引路,恨不能他们现在就冲到现场。 库比特太太被抬进楼上,据说医生在里面急救,一楼的窗台边只有一具男尸,是库比特先生。 库比特先生是俯卧的姿势,一颗子弹从后背穿过,大片血迹将白色的睡袍浸透,他的左手还指着窗边的方向,右手半握拳,并在身侧,哈利跟福尔摩斯合力将他翻过来,男人的双眼瞪大,浑浊的玻璃珠几乎要掉出来眼眶的程度,右耳的耳垂已然消失,子弹直穿心脏。 “库比特太太当时倒在哪?”哈利看向马丁警探。 对方立刻上前,指着库比特先生的侧后方8-9英尺的位置,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就在他们瘫倒的位置之间,有一把左轮手枪,并且两个弹巢是空着的。 “库比特太太倒下的姿势是怎样的,伤口在哪里?”福尔摩斯也跟着追问到。 “她的双腿蜷缩着,侧躺着地,额头有子弹擦过,带下一大片血肉,很难说能不能救活。”马丁叹息着摇头。 在他的调查中,事实应该就是夫妻争吵、对峙,要么是妻子持枪击杀了丈夫,而后准备自杀却下不去手,颤抖着打偏,要么反过来,总之不能有第三种可能,马丁将自己的推测说明,他话音刚落,系统的提示音响起。 【阶段测试四: (判断题)这是一场夫妻试图互相杀害对方的悲剧,马丁的推测是正确的。() 注:本题将影响后续附加题发放情况,请考生认真对待。 倒计时5s】 5s的认真,比儿戏还夸张,不过这道题当然是…… 与直觉几乎同步反应,哈利果断地画叉。 【附加题即将发放,请考生及时查看。 1.死者信息。 2.库比特太太伤口产生的原因。 3.库比特太太惧怕跳舞小人的原因。 4.威胁库比特太太的人是否为凶手,如果是,简述凶手的杀人动机,如果不是请说明理由。 5.凶手是谁,简述作案过程。 第十场考试专用试卷现发放完毕,本次考试共10题,剩余时间9:19:34,请考生抓紧时间。】【你现在阅读的是 】 90-100 第91章 第 91 章 他的光有时过于耀眼了些…… “库比特太太目前伤势如何, 身上有擦伤吗?比如手腕、手肘之类的地方。”哈利注意到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带着听诊器走下来,应该是参与抢救的医生,连忙上前两步攀谈。 “女士现在已经差不多稳定下来了, 之前女仆给她换过衣服,说是左侧肩膀有磕碰的淤青,没有其他擦伤, 不过这个已经算是小伤,我们暂且没顾得上处理。”医生愣了一下,意识到他们是警察,才配合地回答道。 “您是什么时间过来的?”福尔摩斯本来还蹲在地上,用放大镜寻找线索, 可闻言也站起身,找医生交谈。 “大概凌晨4点多,在听到这个不幸的消息时我就迅速赶来了。” “那是谁通知的您?” “是这里的女佣桑德斯。” “冒昧问一句,您的家就住在周围吗?” “是的, 在旁边的埃尔里格农场。” “埃尔里格农场?”福尔摩斯重复了一遍,昨天小人纸条里,就出现了这个信息, 那个画小人的人说自己住在埃尔里格,他本以为是公寓之类的, 没想到竟然是农场,那范围可就…… “对,我们家世代都在那里。” “那可真不错, 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农场生活, 想必那里一定吸引了不少外地人吧。” “这倒没有先生,埃尔里格因为地方比较偏僻,几乎没有几个生面孔。”医生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他不明白一个警探在案件扑朔迷离时为什么有空感叹农场的问题,只能隐晦地表达自己的不满,“您还有其他想知道的吗?” “哦,看我这记性,府上一共有几个仆人您知道吗?”福尔摩斯一拍脑门,状似不好意思地更换话题。 “目前有两个,据说前两天库比特先生想再找几个青壮年,但被库比特太太拦住了。” “那两位现在就在附近吗?” “当然,”医生扬声呼唤了两个名字,紧随而来的是两位女士,桑德斯以及女厨金太太。 两位女士依旧神情惊慌,脸色煞白,福尔摩斯放缓了声音,带着些安抚,“不用紧张两位女士,我只想简单了解些问题,请问谁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 “我们俩一起发现的。”金太太年长些,她握着桑德斯的手回答道,“我们的卧室就在不远处,听见两声巨响之后,我敲了桑德斯的门,一起来的会客厅。” “你还记得当时的情况吗?比如味道、或者气温之类的?” “走廊附近弥漫着火药味,而且非常冷,会客厅的门半开着,男主人就像现在这样,已经死了,但是我俩壮胆上去摸了女主人,还有气,桑德斯会骑马,她踉踉跄跄地去喊医生,我就立刻报了警。” 哈利能感觉夏洛克的问题很有指向性,就像是知道了些什么,但他这边也有烦扰,只能一边分出只耳朵听夏洛克的谈话,一边在脑子里模拟女士倒地的姿态,库比特太太是侧躺在地的,双腿蜷缩,哈利看向马丁说的位置,眉头紧锁。 “既然如此,那等这位女士清醒过来,我们就得询问她为什么要杀害自己的丈夫了。”哈利旁边的一个警官跟同伴说着。 “不,这位女士不是凶手。” “库比特太太没有杀人。” 盘问的福尔摩斯和沉思的哈利捕捉到声音之后偏过头,几乎同时开口,他们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却意外地都没有挪开,仿佛偶然缠到一起的丝线,莫名其妙地打了个结。 华生跟雷斯垂德早已习惯了这俩人奇怪又深刻的默契,华生甚至还掏出本子如实地记录了几笔,这次有哈利在现场,他的“故事”应该能更接近福尔摩斯“要求”的那样,深刻精细吧。毕竟福尔摩斯在哈利在的时刻总会说得详细又认真。 虽然福尔摩斯总是“嘲笑”他的案件记录像,喜欢带出些或家长里短、或缠绵悱恻的琐碎情节,可不得不说,如果失礼地假定哈利是为女士,华生觉得自己才叫真实地写爱情小说。毕竟,怎么会有人连案件说明的详细程度都会视听众决定啊。 但是,华生又很难想象自己的合租人会有爱情这根弦。 【剩余时间:8:23:36。】 华生的思绪纷飞,其他人没有,他们的目光偏转过来,就像聚光灯似的将两人的位置点亮。 “子弹是擦过女士额头的,说明当时从侧面攻击,所以并没有来得及防备,不然起码她该抬手挡着脸,这是本能。”哈利偏头看向马丁和其他同事,“因此那位女士不该是凶手。” 诺福克郡的警察们面面相觑,他们没想过还能从这种角度进行解释,但这听起来很有道理,“既然如此,就是库比特先生做的,这位夫人信任她的丈夫,没料到库比特先生在她侧身的时候朝她开了一枪。” 一个警探思索了片刻,左手握拳敲击右掌,一脸恍然大悟。 “那为什么会双腿蜷缩?”哈利反问道,“女士站着挨了一枪,顺着子弹的冲击力向侧面倒去,如果她还有意识,起码该用手肘或者手掌支撑地面,但是刚才医生说没有发现擦伤,我想她的肩膀是直愣愣地撞在地上,才会产生淤青,一个没有意识的人,怎么会蜷缩双腿?” “这不是,那也不是。”警探听得有些挠头,“先生,您要不直接说出答案好了。” “我只是基于位置之间的猜测,具体我们还要找证据,”哈利顿了顿,他不知道该不该说出自己的想法,毕竟他好像还没有仔细勘察过现场,弹痕检测、是否有多余子弹、脚印、他“臆想”出来的第三人的痕迹…… 这些他通通都没有。 “说就行了哈利。”福尔摩斯已经跟金太太聊完,他刚才从外面召来了个小听差,随手写了张字条,凑在对方耳边叮嘱几句,而后放松地斜靠在扶手椅旁边,黑色的大衣被晨光镀上一层浅浅的金边,双手抱臂,修长的手指轻点着手臂,低沉冷淡的声音像是沾染了晨雾般显得湿润了些,但表情还是一贯的从容不迫。 哈利闻言转头看他,眼睛似乎透露着可爱的狡黠,夏洛克正朝他隐秘地眨了下眼睛,就像暴风骤雨的夜晚,灯塔为迷路的帆船发射归家的信号,明明深蓝色代表着阴郁和冰冷,可夏洛克的目光却比冬日的壁炉还要温暖几分,似乎在说,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会给你提供线索。 在恍惚间,哈利仿佛又回到了他们在蒙塔格街的夜晚,夏洛克会拿出曾经报纸上的案件来举例,也总会鼓励他畅所欲言,甚至兴致高昂时现场做实验探究,他们的手指偶尔会印在玻璃器皿的两侧,有种紧紧相贴的错觉。此刻这份安心与柔软再次从心脏扩散到四肢百骸,或许只要这道颀长的身影在旁边,所有谜团都会像被日光驱散的晨雾,他也永远有所依靠。 “我是依据两个人所在的位置进行推测的,”哈利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地开口,“先看库比特先生,伤口在胸前的位置创口很小,形状也比较规整,而在背后出现撕裂状,带着血肉,所以说是从正面击中心脏后身亡,并且倒地的方向是俯卧,头顶朝着窗户,手指也指向窗户,所以我猜测是窗外的人进行攻击。” “而库比特太太的伤势更为奇特,就像刚才讨论的那样,侧着被子弹击中额头,倒下双腿蜷曲。我模拟了很多次,如果是站着那绝不可能做到,所以虽然非常不可思议,但就像夏洛克说过的那样,当你排除一切不可能的情况,剩下的不管多难以置信,那都是真相。①所以事实就是,这位女士当时是跪在地上,穿透了她爱人的子弹同时也擦过了她的前额。更甚者,因为之前的线索,我猜或许当晚是她先发现的凶手,惊恐之余跪倒在地,她的丈夫拿着枪挡在她面前,而这份爱意也阻隔了女士的视野,最终造成了不可逆转的悲剧。” “哇哦,”马丁惊叹了一声,却没说自己相信与否,只是转换话题,“所以您认为枪是库比特先生为了防卫才拎出来的?” “没错,在心脏射穿的时候,库比特先生的一只手捂住胸口,枪也随之掉落在地,恰巧掉在他和库比特夫人之间,他的另一只手指向窗外,就是想要提示其他人,凶手在外面。”哈利叹了口气,这才是真正的死亡信息,哪怕耳垂被割下,哪怕经历了非人的折磨,哪怕在死亡到来的那一刻,这位绅士也没有怪罪自己的爱人,反而是挡在最前面,并且试图给警察提供线索。 【剩余时间:7:49:11。】 马丁抿住嘴,他没有哈利那般敏感细腻的心思,也没有那么强的共情能力,他虽然承认查德威克警官说得有道理,但对方没有线索,并且这把左轮手枪共4发子弹,打了两枪,有两个伤口,这也是如山的铁证,因此,他将目光重新投向福尔摩斯。 “我同意哈利说的每个字。”福尔摩斯半抱着的双臂垂落,斜靠着扶手椅的身体站直,眼睛里闪出些许笑意,虽然他知道哈利爱他,也在努力的学习他的思维,但不得不说,对方能记住他说过得每个字,甚至还加以引用这件事,让他懊丧难受的心情舒缓了很多,哈利总是能在无声无息间治愈他。 他抬起手,示意哈利跟华生等人向前。 华生总觉得福尔摩斯的情绪高昂了些,难道是因为破解了谜题?他不知道,只能在本子上写下,“福尔摩斯心情好转,说道……” “我知道你的疑惑,马丁警官,你在想明明手枪射出了2发子弹,而且伤口也对得上,所以你认为是他们互相攻击的结果。但是警官,有一点我很好奇,如果照你们的逻辑,发射的两枚子弹都该在屋里,实际上,你们找到了吗?” 马丁愣了一下,“我们找到了一枚。” “你说的是墙边的这枚对吧。”福尔摩斯的手指指向女士身后的墙边,有一道横擦过墙皮的火药痕迹。 “不过你们似乎忘记检查窗边了,”福尔摩斯抬手指向窗框下面,距离底框大约一英寸的位置有一枚射穿的小孔。 “上帝!”马丁惊呼了一声,“真的有人在外面,他们在隔窗攻击。” “不是他们,是他。”福尔摩斯摇动手指,“这里的痕迹是个近乎圆形的凹陷,并且周围有细小的裂痕,而窗外那一侧孔洞更大,还掉下不少木屑,说明是库比特先生从屋内进行射击的。只能说库比特先生因为受伤的缘故,枪法实在堪忧,有一枪竟然打在窗框上,想来另一枪估计也没给凶手造成什么像样的威胁,让凶手一击得逞。” “等等先生,”马丁抬手打断,“如果您说这是凶手从外射向里面,我可以理解,可是您说是库比特先生朝外攻击,那么在关闭的窗户上,总该有第二枚弹痕吧。” “如果我说窗户是在凶手射击之后才关上的呢?”福尔摩斯眉梢轻挑,反问道。 “这不可能。”马丁立刻摇头,“窗户是从门内侧反锁上的。” “没什么不可能先生。”福尔摩斯的视线转向刚才聊过天的金太太,“现在已经是5月份,夜晚天气再凉,关紧门窗之后也不会有太过寒冷的感觉,并且您还说过,在走廊都能闻到火药味,都说明当时窗户与会客厅的大门形成穿堂风,才会使得气味迅速蔓延,不过那时风向转变,把窗户死死刮上,你们看到窗户没锁,才顺手锁紧了对吧。” “没、没错先生,我不是故意的。”金太太不知道自己随手的举动竟然会被观察得一清二楚,也没想到自己无意的动作会让侦破案件出现困扰。 “只能说太过凑巧,风没刮多久,蜡烛都还没流油,你们就给关上了。”福尔摩斯有些无奈地摇头。“而且警官,还有最后一个铁证,您可以去看一眼窗外,有不属于库比特先生的脚印。” 而马丁的嘴巴张大,他没想到连蜡烛流没流油都会在观察范围内,不过他抻着头看向外面,果然在草丛中发现了一连串脚印,事实已定,证据确凿。 “太精彩了福尔摩斯先生,”马丁上前握着对方的手用力摇晃,恨不能跟对方换个脑子,“但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您是否知道凶手到?*? 底是谁?” 福尔摩斯耳朵动了动,隐约听见马蹄伴随着车轱辘滚动的声响,唇角微扬,“别急,他马上就来。” 哈利一直注视着夏洛克,从始至终未转开视线,夏洛克是他的光,他从不怀疑。 但是…… 【检测到因不可抗力考场即将当场公布答案,当前考试时间归零,请考生尽快交卷。】 【检测到考生未开始答卷,且出现不可抗力,现为考生提供5分钟作答时间,考场将在“哔——”的一声后正式开始倒计时。】 【哔——】 哈利狼狈地翻腾试卷。 不得不说,他的光有时过于耀眼了些。 第92章 第 92 章 夏洛克·福尔摩斯的爱情…… 哈利没想到这种事情还能再次发生, 夏洛克甚至还朝他微微挑了下眉,不得不说,有些帅气, 但他当下实在是,笑不出来,只能眨了眨眼睛回应, 默默地站在一旁,借助雷斯垂德的阻挡回答试卷。 当然,这里还有医生的妙用,医生为了自己的“小说”事业拼尽全力,在问夏洛克细节问题, 好歹是将人缠住了。 基础题第一题是最简单的,死者当然不是希尔顿·库比特,是一个假人玩偶,吉姆·布朗纳用它来吸引孩子们的目光, 制造出来的假现场罢了。 第二题死者信息,是说库比特先生吗?哈利将信将疑地把库比特先生的信息填上,不过说不定是问娃娃的信息, 但是鬼知道娃娃到底有什么信息,他甚至连娃娃在哪买的都不清楚。 不对, 等等,如果把布朗纳当成杀人凶手的话,他杀过的人是玛丽·库欣和她的情夫亚历克·费尔贝恩, 哈利赶紧又将他们的信息也填上。 总之在考试期间他只信奉一个原则, 考卷必须填满,至于得分点在哪,就得考官自己努力了。 第三题凶手行凶时喊叫的原因, 就是为了吸引拉里他们的注意,让拉里为他当人证罢了。 第四题娃娃的“死亡时间”在中午,玛丽跟她情夫的死亡时间他不清楚。 第五题凶手是谁……上帝,夏洛克只说了凶手要来,没说凶手是谁啊,要不先填个布朗纳占占位置? 哈利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不要崩塌,紧接着展开附加题。 附加题竟然比基础题要好懂的多,主要是这次的案件嵌套太多信息,哈利到现在都不能完全明晰。 不过第一题肯定指的是库比特先生,一个绅士且温和的男人,直到最后都恪守礼节没有询问妻子的秘密,也拼尽全力保护着自己的爱人,哪怕生命终结,哈利将信息填好看向第二题。 第二题同样不是问题,库比特太太额头的伤口他们已经谈论清晰,就连夏洛克都说认同他的每一个字①,所以想必系统也不会给出异议。 但是到了第三题,哈利不由地卡住了,库比特太太为什么惧怕跳舞的小人,这个秘密就像是尘封已久的保险箱,钥匙和密码只掌握在凶手和她中,其他人无法窥探其中的真相。 哈利只能凭借库比特先生的说法大胆推测,这位温和有礼的英国绅士为了妻子,坐最早一班火车来苏格兰场报案,他很爱对方,在谈及恋人时眼里都会泛着柔光,他曾郑重声明埃尔西从未做过任何愧对她的事情,假设他对爱人的描述大致合理,没有被爱情这层滤镜过度美化,那么库比特太太的恐惧显然与情感纠葛无关——至少她没有付出情感。至于那个写纸条的家伙…… 不远万里从美国赶过来,叫她埃尔西,恳求她最后威胁她,真的对她没有特殊情意吗? 可他只有一个人,在库比特先生的地盘上,他们明明更占优势不是吗,这位夫人为什么如此慌乱? 哈利垂眸沉思,突然,灵感如同电流般划过脑海,如果这个凶手只是排头兵,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 或许这从来就不是某个人的单枪匹马,而是某个庞大组织的交流密码,就像伊甸园。当一条鬣狗出现,就意味着她很快会被一群鬣狗包围,这才是引起那位太太真正紧张的原因。 时间有限,哈利只能将自己的推测一股脑全写上,紧接着看向第四题,威胁库比特太太的应该就是凶手无误,至于动机…… 哈利强忍着不要叹气,他是真的一点都不了解。 第五题作案过程倒也好写,至于凶手是谁,这又要空着。 整张卷子被他答得七零八落,哈利咬着牙硬是交了上去,没办法,时间也到了。 只不过…… 【考试结束。】 【考试成绩:69分。】 【考生可选择:A脱三件衣服。B接受电击处罚三次。】 【检测考生当前只穿三件上衣,建议考生谨慎选择。】 【检测考生第一次低于不及格3分及以上,特延迟考虑时间为1分钟。】 【倒计时:59、58……】 不是,就穿三件衣服这件事不需要检测吧。 哈利简直要被系统给气笑了,这家伙分明就是引诱他进行电击处罚! 可他从小到大连触电的经历都没有,当然冬天干燥起皮那种静电肯定是有的,但是什么湿手不能碰插座之类的安全教育院长爷爷和学校教了无数多遍,他可是牢记在心,电跟火一样,都是需要小心使用的东西。 就因为没有经历过,所以哈利格外打怵电击惩罚,这也没标出来疼痛量级,他的脸不由地挤在一起。 不过这里空屋子多,他可以找个房间…… 这么想着,哈利几乎是迅速冲旁边的雷斯垂德说了一句,“我有点呼吸不畅,去找个空屋子冷静一下。” 在纠结电击的时刻,哈利没注意自己身侧换了个人,连头都没抬,就向左侧拐角的空房间走过去,之所以选那间,是看中了那里的窗帘还没来得及拉开,屋内有些昏暗。 福尔摩斯在解答完华生细小琐碎的困惑之后,抬头看向哈利,对方眉头紧锁,像是在思考什么难题。 明明哈利以前遇到困难时,会第一个想到他,会走到他旁边寻求帮助,可现在,他们像是隔了一层无形的屏障,这份越界的感情竟然连他指导者的身份都在剥离吗? 福尔摩斯发觉自己喉咙有些发紧,或许是因为刚才回答了华生太多问题。他不愿开口,却目标明确地走到哈利旁边,只是刚站定没几秒,就听见哈利的声音,内容让他不由地担心起来。 呼吸不畅? 会客厅不算小,哪怕窗户关着但门还敞开,空气流通稳定,虽然血腥味浓郁可哈利应该早已适应这种环境,怎么就到了呼吸不畅的程度? 理智告诉福尔摩斯,这不是什么大问题,甚至如果发生在他自己身上,他连说都可能不会说一句,找块空地深呼吸几次权当尊重身体,可当说话的人是哈利,他不自觉地开始思考,呼吸不畅是由于什么引起的,肺、心脏、神经? 一般什么疾病会导致呼吸不畅,胸膜炎,还是心肌梗塞? 这些病症像带刺的荆棘一样包围着他的理智,见鬼的。 福尔摩斯知道哈利能照顾好自己,也明白没必要贸然惊动医生们,然而还是忍不住跟在哈利身后,但对方选择的位置让他困惑地扬起眉梢。 选择一间处于拐角,通风不良,窗户紧闭的房间,治疗呼吸不畅? 哈利选的屋子门锁坏了,可他自己并不知情,也来不及检查,毕竟等他走到房间的最角落时,已经倒数最后三个数了。 赶在系统喊到1的时候,他脱下了自己的外套。 自己一个人在屋子里,没什么心理负担,哈利就当换衣服了,他甚至想更快些,毕竟凶手随时都有可能过来,这么想着,哈利将深蓝色的警服外套搭在一旁的扶手上,又迅速解开马甲中间的两粒纽扣,双手一抻,马甲也滑到手肘,紧接着被他剥落到扶手椅上,压在外套上面。 他的手指已经挑开了衬衫胸前的扣子,而在这时,他能明显察觉到地上的光亮明显了些,一道剪影出现在他的影子后面,是哈利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他僵硬地转过身,果然,门开了,夏洛克就在门口。 上帝! 哈利的内心呻-吟着,他恨不能时间倒转,或者一棒子打晕自己,可事实上,他现在无比清醒,甚至能观察得到夏洛克的反应。 这是夏洛克眼睛瞪得最大的一次,深蓝色的眼眸没有曾经的雾气和幽深,反而写满了透彻明亮的不知所措,尤其是触碰到他袒露的皮肤,对方的瞳孔都在收缩。 “哈利……” 天,就连叫他的名字都带出了些破碎的尾音。 不管是声音亦或眼神,哈利能清晰地感受到夏洛克的紧张,就像是一台精密仪器突然被石子卡住,惊慌失措又小心翼翼地试探。 坦白说,夏洛克这种脱离既定轨道的失控反应竟然比他的暴露更加令人心跳过速,仿佛是一张白纸,正在等待染料的侵袭,这种反应让哈利突然有种身份轮转的掌控感,带着微妙到难以言喻的几分从容,他的舌尖轻轻舔舐着沟槽牙,沙哑的嗓音里隐藏着自己都惊讶的蛊惑和邀请,“夏洛克,要不你先关上门?” 夏洛克的耳尖红了,比之前任何一刻都要红,好似下一秒就能滴下血来,他机械性地抬手按住门边,想把面前的门彻底合拢,可在门板即将闭合的瞬间,哈利修长而又骨节分明地手指抵住即将闭合的房门,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地搭在福尔摩斯的手背上,凉与热的交汇让两个人都不由地颤了颤。 哈利一个用力将门又推开大半个胳膊的距离,他的手指扣着夏洛克紧贴着门边的手掌缝隙,轻轻滑落摩挲,像是把信封上贴错的邮票揭下来那般仔细轻柔。 等夏洛克蜷缩着手指往回抻,他突然一个用力,将对方以一种无法拒绝的力道拽进屋内。 夏洛克踉跄了几下,脸几乎扑进裸露的脖颈,湿热的气息带着整个屋子的空气都要沸腾。 哈利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或许是压抑的太久,直接变态?反正他这个时候几乎放弃什么理性思考,也不知道出了这间屋子会有怎样的结果,他就想像恶龙用尾巴环绕公主,水鬼用怨念痴缠路人般紧紧缠绕着夏洛克,这一次,他吸取教训,将门用心掩好。 可偏偏系统没有感情地不停催促—— 【检测到考生未完成惩罚,请考生抓紧时间。】 【倒计时59、58……】 夏洛克也在这时重新站稳身体,哈利只能一只手拽着对方的手腕,另一只手灵活地挑开更多纽扣。 “夏洛克这么好奇我在干什么的话,”哈利的眼睛微微弯起,眼神在长久不褪色的耳垂周围徘徊,故意拖长尾音,凑得更近了些,拇指拉扯的手腕能感受到突突的跳动,是夏洛克的脉搏,“那就别走了。” 他的手掌覆在夏洛克肩膀上,用力将对方按在扶手椅里,皮革与身体的挤压声伴随着夏洛克紊乱的呼吸声,显得如此撩人,哈利没有完全退开,而是用小腿顶在对方微微分开的膝盖间,是一个随便晃动都能引起触碰的距离。 最后一颗纽扣也“感激涕零”地被解开,哈利是手指勾着衣领,将衬衫从肩头褪下,肩胛骨牵连肌肉,随着动作上下起伏,依靠窗帘过滤出来的余光,小麦色的胸膛泛着细腻的光泽。 这是福尔摩斯允许自己看到的最大程度。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声音哑到听不出半点往日的冷淡,“穿好,哈利,我是说,全部穿好。” 惩罚结束。 哈利迅速将衣服重新穿上,拉开窗帘。 阳光一瞬间倾泻而下,刚才的旖旎气氛瞬间消失无踪,就像灰姑娘12点的钟声响起,他们的感情也是见不得光的。 更甚者,哈利之所以忙忙碌碌还把窗帘拉开,是因为他不敢回头。 阳光不仅驱散了如梦的“幻境”,更将理智重新召回,这次,他跟夏洛克估计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哈利。”身后的人开口,声音还是有些沙哑,但是熟悉的冷淡又回来了,“我们都知道刚才意味着什么,我想现如今我有资格等一个解释,或者答案。” “当然。”哈利攥着窗帘的边缘,哪怕他是同性恋,只要不是伊甸园的人,他现在都敢转身跟夏洛克说一句我爱你,可他没有这份资格。 耐心地等了1分钟,对方没有回头,更没有多余的回答,之前的一切仿佛是他的幻觉,福尔摩斯反而低笑出声,“既然如此,我会自己找的哈利·查德威克警官。” 从某种意义上说,哈利不回答也是一件好事,哪怕对方回应了,他骨子里的警惕心还是会一遍遍质疑着答案的真实性。 但是,从这一刻起,哈利对于他而言再无边界和隐私可言,他将不再小心翼翼,不再担心自己过分的窥探与控制欲,他会从各个方面进行调查,因为他已经告知了对方。 这才是他夏洛克·福尔摩斯的爱情。 哈利没有回答,福尔摩斯只当他默认下来,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听见—— “哈利!福尔摩斯!上帝,你看我们抓到了谁?” 雷斯垂德这家伙,似乎只有嘴是最好用的。 第93章 第 93 章 他们的命运,自相遇那时…… 哈利跟福尔摩斯顺着声音出门, 一个身材高大,面容黝黑的大胡子男人被雷斯垂德和马丁等人死死按住,他挣扎着抬起头, 遍布血丝的眼球几乎要瞪得掉了出来,眼睛里带着怒火,“埃尔西呢, 我的埃尔西去哪了?” 他的、埃尔西? 难道那位女士还真牵扯了一桩爱情故事?哈利的脚步微顿,想起自己之前答题时的信誓旦旦,觉得埃尔西肯定是害怕那个“团伙”的其他人,现在突然不确定了起来。 不过无所谓了,反正他和夏洛克…… 哈利无声叹了口气, 视线脱离思维掌控地偏到夏洛克身上,对方似乎没有被之前的事情影响,反而有些兴奋地大步上前,说话的速度快得没有间隔, 标点全靠其他人的大脑自动添加,“让我来看看这位凶手,你果然还不知道库比特太太被你打伤的事实。” “打伤、我?”男人痛苦又困惑地嘶吼出声, “该死的,你们可以说我打死了那个笨手笨脚的大高个, 但是污蔑我伤害了可爱的埃尔西那就大错特错了。” “先生,事实上在场所有人都没那个空闲去污蔑你,如果你还有困惑, 我们不妨回忆一番, 当时的库比特太太被你吓到跪在地上,她勇敢的丈夫上前挡住她,而后你开枪击中他的心脏仓皇逃走, 或许是因为视角原因,也或许是因为有人听见动静靠近,总之你逃跑的时候并没有注意什么可爱的埃尔西,她同样被那枚子弹击中额头,目前生命垂危。” 福尔摩斯几乎是压着对方尾音在说话,并且在此过程中充分动用面部肌肉,表现得嘲讽且带有攻击性,听得华生跟雷斯垂德面面相觑,他们不明白,刚才还心平气和的一个人,怎么能变得这么快,要是没记错的话,福尔摩斯跟哈利只是进屋商讨问题,不是进火药厂沾了一身炸药出门的吧。 “不,不是这样的,”男人悲痛欲绝,脑袋狠狠磕着地板,让雷斯垂德无奈之下只能过去抬手挡着,“那信是怎么来的,埃尔西肯定没事。” 在埃尔西将他出卖和埃尔西生命垂危之间,他宁愿承受前者的痛苦。 “如果你指的是那几个幼稚小人的话,我只能说它太好破解和伪造,事实上在我曾经研究的160种密码中,它连前十都算不上,”福尔摩斯依旧冷漠而锐利,但是听这话的男人却突然抬头,“你是,夏洛克·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微微颔首,倒是哈利突如其来地有些紧张,“你怎么知道的?” “之前伊甸园那帮人传口信说,夏洛克·福尔摩斯盯上了这个案子,让我小心。我想他能翻出什么花样来,就算是警察还不都是些蠢货,嘶!” 蠢货·雷斯垂德挡着地面的手一个反转,压在男人后脑勺,赠送对方一次亲吻地板的机会。 但那人并不在意这些,“整个苏格兰场一年能破获多少案件?不过是鸡零狗碎的东西,我也就没去在意,谁能想到,真的有人能破解这个纸条。” “之前是什么时候,你远在美国为什么会跟伊甸园扯上联系,你要求他们做了什么,谁给你递的口信?”哈利并不在意什么蠢货还是鸡零狗碎,他只在乎夏洛克被伊甸园盯上的事情,跟曾经“粗陋”的栽赃不同,这次他们明显是谨慎地考量了夏洛克这个变量,甚至把夏洛克危险这几个词汇传播出去,就像是…… 在犯罪界竖起一个标靶。 哈利这么想着,只觉得周身汗毛直立。 男人知道心爱的人已经性命垂危,加上自己杀人被抓,展现出一种心灰意冷的配合,“就是昨晚,算了我从头开始说,我叫艾贝·斯莱尼,跟埃尔西从小一起长大,世界上没有谁会比我更爱她,我们很多年前就在她父亲的见证下订婚,她是我的,那个英国佬就这么把她抢走,我当然要抢回来。” “但她很不喜欢我们做事的风格,她父亲创建的芝加哥共联帮她也不想接手,只能让我代为管理,她平时不跟我们一起工作,有自己的合法收入,也是依靠着那些钱来到了英国,但是英国对我们来说太过遥远,就像大海捞针一般无从寻觅,这时她父亲老约翰想起曾经遇到的一位绅士,那位先生好像是来做什么报告的,在我们地盘被抢了钱包,找到我们头上,我们就帮了一把,他说他自己在一个叫伊甸园的帮派里工作,如果需要,我们以后来英国也会尽力招待。” “那人叫什么名字?”哈利上前几步,鼻尖都跟着冒汗,明明他不该问的,但是那关系着夏洛克的安危,哪怕不能通过他的嘴巴,借其他人的嘴让夏洛克有所警觉,那他现在的冒险就也算值得。 “教授,这是我们的称呼。”男人回答,“他只跟老约翰多聊了几句,我来之前,老约翰给了我一个地址,让我过去找他,说他会帮忙。” “我循着地址过去,那地方很空荡,就一张桌子,而且接待我的还不是教授,是另一个魁梧的大高个,他听见我的诉求之后问我,是只要埃尔西的地址和经历,还是要惩戒那个男人,需不需要他们动手,我当然不需要他们,但是我想让那个男人亲耳听见我和埃尔西的甜蜜过往,他不能大喊大叫地干扰我的兴致,更不能带着埃尔西离开,我将自己的想法表达清楚,那家伙就点头收下订金。” “他们非常有信誉,很快就将埃尔西的住址告诉我,我找了过去,本来打算跟她道歉恳求她同我回家,可她怎么也不同意,还说就当不认识,我在愤怒之下写出了一些丧失理智的话,那都不是我的本意,我本来打算着过两天再跟埃尔西道歉,继续恳请,可库比特太烦了,他一遍遍寻求帮助,甚至还想找几个青壮年看家,于是,在昨天上午他又一次出门时,我要求伊甸园动手。” “就在昨晚,那些人从火车上运送了个贴着家具字样的大箱子到庄园,我看得清清楚楚,埃尔西打开箱子,里面就是库比特,埃尔西当时要吓晕过去了,这是个绝妙的时机,我可以去安慰她,就像小时候一样,她会跟我走的,因此,我选择在凌晨去找她,趁着夜色直接把她带走。谁曾想库比特还挺能折腾,依旧死皮赖脸地冲到我面前,我发誓,从始至终我都没想要杀他,毕竟他也给埃尔西创造了些快乐,只不过那家伙想弄死我啊先生们,他先动得手,就算他枪法比小贩称里的砝码还没准头,我也算是防卫吧。” 哈利勉强从对方啰里巴嗦的废话中提取出有用信息,从埃尔西的境遇中升腾起一股相似的悲哀,他们都是想要挣脱泥沼的人,但是泥沼却死死缠绕着他们,想吞噬他们,尤其是眼前这个,至今未觉得自己有任何问题的蠢货! “你将埃尔西女士当做什么,一件可以占有的物品,还是一个毫无灵魂可言的人偶?她厌恶你们只会靠左轮手枪说话的野蛮勾当,想要堂堂正正活在阳光下有错吗?她不是小酒馆里认人标价的酒瓶,她拥有独立的人格,她的思想如同水晶宫的穹顶般透彻明亮,她有权享用赖丁·索普庄园的晨雾;享用无尽的黄昏;享用绵绵不绝的钟声①,哪怕失去库比特先生的怀抱和永恒的支持,你这个沾满血污的暴徒也绝不可能将她困在屋檐下,即使你手中的枪火再炽热,也点燃不了她心里的曙光,思想的共鸣你永远都不会明白,就像蛆虫永远不可能拥有太阳。” 哈利说到最后声音都有些颤抖,福尔摩斯从身侧能明显看到他蜷缩攥紧的拳头,说是在训斥面前的凶手,但福尔摩斯总觉得哈利在剖白他自己。 福尔摩斯不禁在内心将对方话中的主语替换,他想要活在阳光下,脱离掌控,想哼着小调在宁静的黄昏中烘烤饼干,伴随着钟声打理花墙,他不会被困住,他在挣扎,他要追逐太阳。 这么想着,福尔摩斯的嘴唇越发抿紧,之前他一直控制着自己,不要过度深究哈利的曾经,等待哈利回应,所以他只是隐约探到一些边界,就比如哈利不是那么纯白无瑕,他与雷斯垂德他们不同,他的简历进入政府都绰绰有余,一个胆小的人来到苏格兰场的目的、他的计划、他那么重情为什么在委托人生前不多去看看对方、以及…… 他跟一个人是不是走得有些亲密。 詹姆斯·莫里亚蒂。 迈克罗夫特跟他一起圈定的伊甸园幕后掌控者,偏偏与哈利有着若有似无的关联。 福尔摩斯缓缓吐出一口气,但这些都是哈利的曾经,是的,曾经。 福尔摩斯在心里做下定论,哈利的表现从始至终都没有问题,哪怕胆小恐慌,也在不断追求进步,他为那些无辜的受害者痛苦失落;他在坟前给亡灵送去祝福;他一次次护住那些懵懂的孩童;他危机时刻挺身而出;他…… 如果这些都能装出来,那么这世界上没有比哈利·查德威克更精湛的演员。 因此—— 哈利在进入苏格兰场前后为什么会发生转变? 为什么第一次见面就对他如此信任推崇? 为什么时不时脱衣服? 明明自己的推断也没有问题,为什么总是执着于他的推理细节? 他还有很多需要探索的地方,福尔摩斯抬头看向哈利,目光无比炙热,不过没关系,他总会弄清楚的,哈利也终将明白,就像夜幕注定会拥抱晨光,他们的命运,自相遇那时起,便镌刻着永恒,直至撰写到生命的终章。 第94章 第 94 章 我的小哈利。 当把艾贝·斯莱尼押送回苏格兰场之后, 他们的工作也完成大半,剩下的就是常规整理材料,汇报结论, 形成总结报告归档。 而这一点,雷斯垂德尤其擅长。 哈利在雷斯垂德的骂骂咧咧声中走出大门,坐上马车后, 轻松的笑意荡然无存,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情景模拟。 他不能靠着一次还不到一分钟的经历去面对真实的莫里亚蒂,事实上,仅从目前的间接接触,他就已经能感受到对方的可怖, 但他不能后退,他想做个好人,他想站在阳光下,他想…… 和夏洛克在一起。 夏洛克是喜欢他的, 哈利终于迟钝地确认了这个事实。 原来曾经的无数次深夜灯光、抚慰心灵的小提琴声、柔软珍贵的紧紧相拥、玻璃窗上的早安晚安……都是喜欢的证明。 他们今天那么亲密无间,潮湿又灼热的呼吸仿佛还停留在脸颊,无措与温柔覆盖了夏洛克平时的冷淡, 他在夏洛克眼里看到了那个小小的,被眼球牢牢守护着的自己。 虽然今年才过去三分之一, 但哈利已然确定,这是他年度最珍贵的收获,也是他得以进行情景模拟的动力来源, 他放在心上的人, 也喜欢他,所以他要为了对方拼尽全力。 哈利决定等尘埃落定,等他能将自己彻底与那个见鬼的伊甸园撇清关系, 就跟夏洛克告白。 是的,告白。 既然夏洛克表现出来爱意,就说明曾经他纠结的问题在对方那里并不是困扰,哪怕是刀山火海,是冷眼嗤笑,是地狱煎熬,只要夏洛克做好准备,那他也必将义无反顾。 哈利甚至被喜悦的泡泡冲击到头脑发昏,开始思考告白场景。 在这方面,他有自己的执着—— 至少要有一束玫瑰花,种在院墙的蔷薇不行,但是蔷薇以后可以每天选出最漂亮的一支,装点夏洛克的小茶桌。 他会穿上笔挺的燕尾服,衣领得浆洗三遍。 他要给夏洛克买一块新的怀表,在表链隐晦的地方刻下他们名字的缩写。 他将用最厚实的羊皮纸写下情书,火漆印也要选择夏洛克喜欢的孔雀蓝。 哈利甚至盘算好,他们一定得去特别好的餐厅,在小提琴音的环绕下,在热闹却又不引人注目的环境中,播撒盛大但无声的爱意。 在这个时代,他们的感情无法沐浴阳光,因此他会倾尽自己全部,包括支票本,夏洛克值得最好的一切。 只不过…… 夏洛克赚得要比他多太多了,虽然对方没说,他也不会去打探,但是只去帮公爵找儿子一案①,夏洛克的所有实验器材就换了个遍,连他们的茶杯都“学会”镶金边了! 哈利鼓着脸,用力吐出一口气,点开考试系统,他现在的资产总共才只有可怜的43英镑1先令,当然,没有算上继承的遗产,他还要赚更多钱。 只是,该死的,他的直觉告诉他,这辈子都赚不到夏洛克的零头。 * 回到家中,哈利灌了一大杯凉水,把自己浪漫柔软的情绪通通压下去,没过莫里亚蒂那关,一切憧憬都白费力气,想要跟夏洛克在一起,他起码得保证自己有未来可言。 哈利知道情景模拟很难,但…… 前脚刚进门,嘴巴的弧度才上扬,“詹姆斯”这个词将将落地,就听见一句,“对不起孩子,我有个会要开,你稍等一下。” 紧接着被推了出去。 再联想到系统曾经告知的,推拒意味着杀意,哈利甚至苦中作乐地想着,他估计是史上第一个因为左脚进门而被“暗杀”的人了吧。 时间紧张,他连懊恼的情绪都不敢肆意蔓延,马不停蹄地找老师分析—— “笑容要对称才不会显得假,还有什么詹姆斯,他是你叔叔。” “我可以叫詹姆斯叔叔啊。”哈利小声反驳道,事实上他也确实这么打算的,只是后半句还没来得及说,就被打断了。 “能直呼姓名本身就意味着平等,当猎物开始僭越规则,猎手该怎么做?” 只是因为一句詹姆斯?哈利感觉身体里的血液都在变凉,莫里亚蒂到底对其他人是怎样的态度,猎物、仆从还是……蝼蚁? 得到答案后哈利继续返回去模拟,这次倒是撑过了珍贵的3分钟,而后,他听见对面人叹了口气,杯沿的金边倒映出对方的眼睛,狭小的空间让双眸的轮廓变得扭曲如怪物,“哈利,生硬的亲昵留给垃圾堆更为合适,你说呢。” “呆滞、刻板、尖锐,你恨不得一分钟100个小动作,喝水、喝水、还是喝水,至于这么渴吗?”老师的点评锋利无比。 不要有小动作,?*? 要表现得圆润温和,要亲昵但不谄媚,要顺从却不卑微,要…… 哈利深呼吸,一遍遍调整自己的状态,不断冲进情景模拟,从艳阳高照到繁星闪烁,他甚至连口饭都没吃,模拟到最后,他感觉自己的情绪都在剥离,就好像躯体在下面表演,灵魂却浮在半空冷眼旁观,他以为这是最好的状态,可在第不知道多少次时,还是崩溃了—— “我的小哈利,”男人的指尖拂过哈利的脖颈,冰凉的触感以及粉笔侵蚀的粗糙像一条毒蛇在颈间缠绕,带来无端的压迫与窒息,“瞳孔要缩回去才更可爱些,跟着我的节奏,放缓呼吸。” 哈利被手指扼住的时候一瞬间,竟然连挣扎都失去了,紧绷的情绪一下子崩盘,只能任由眼前越发扭曲的身影变成怪物,偏偏还露出冰冷且温柔的笑意,对他进行点评,“怎么连心跳都加快了?真是不乖。” 情景模拟不会对哈利的□□产生伤害,哪怕窒息也不过是短暂的2-3秒钟,甚至或许只是莫里亚蒂取乐的一种手段? 哈利错乱的大脑丧失分析能力,颤抖的手指几次才抓稳茶杯,牙齿与杯口发出咔咔的碰撞声,冷冰冰的茶水像石头一样,将胃坠得生疼,不甚规律的作息加上焦灼的情绪,让胃也发起脾气,哈利只觉得一阵难以忍受的剧烈疼痛,他还想用半凉不热的手心安抚两下,紧接着胃里翻江倒海,胆汁混合着胃酸冲上喉间,不受控制地吐了出来。 他这一整天就早上吃了两口,现在也早已消化干净,只能吐出些酸苦的液体,他垂着脑袋,手指像是寻求依靠般死死抓着茶桌,指尖用力到泛白,生理性泪水将视线全部淹没,半挂在睫毛的水珠承受不住高强度晃动落在呕吐物上,直到液体都剩不下,哈利才干呕了几下,瘫软地倒回扶手椅。 就十分钟,哈利抬起手臂搭在眼睛上,给自己计算时间,他只允许自己狼狈十分钟。 莫里亚蒂的第二张纸条不会给他太多时间,事实上明天,最晚后天他就要去拜访这位教授,而他现在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 十分钟很快就消失了,他强撑着去洗了把脸,冰冷的水带着强烈刺激,硬是将哈利混沌的思维唤醒。 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原身要放一枚镜子,微笑、动作、眼神甚至呼吸,要论如何通过它们造假,他现在能给出一摞思路,可真到自己伪装时,却如此生硬干涩,他像是报了某种扭曲的“演技速成班”,亦或者说是脱敏治疗,好处也很明显,如果换做几天前,他肯定会难过为什么自己要承受这些,但现在,他甚至能规划着再来一轮。 没有精力感伤,因为他要面对的是詹姆斯·莫里亚蒂。 * 哈利是选择了一个靠近傍晚吃饭的时间,靠着来往的学生掩护再次进入玛丽勒本学院,上次来的时候,他跟其他学生要到了莫里亚蒂的课表,对方今天的课分布在下午和晚上,所以肯定还在办公室。 数学系在比较靠近内侧的区域,从情景模拟来看,莫里亚蒂有自己单独的办公室。 哈利找到门上的标识,深吸一口气,食指关节抵在门板—— 扣扣扣。 他节奏均匀地敲了三下,不能太急也不能太缓。 “请进。”里面传来男人温和有礼的声音,让哈利的神经本能地紧绷起来,但很快,他又松弛下去,这不是一次模拟,这是真实的接触。 推开门的那刻,腼腆又满含歉意的笑容焊在哈利脸上,“叔叔,好久不见。” “我的老天,是小哈利。”瘦高的中年男人甚至站起身,从书桌后走出来,惊喜地双手张开。 来了,这是他模拟的其中一环,要注意呼吸放缓、身体不能绷直、要带着依恋贴紧对方,脑子里的思路极为清晰,哈利笑盈盈地小跑上前,“怎么能麻烦叔叔起来接我,我真的好想您啊。” 脸颊记得要蹭一蹭对方的肩膀,猎人都喜欢猎物的臣服。 哈利将脸埋在对方肩膀,呼吸着莫里亚蒂身上干燥到有些呛人的粉笔灰,混合着书籍与油墨的气息,每一处都显示着他是一位合格的学者。 “想我也不多来看看我。”莫里亚蒂的尾音有着微微的上扬,像是困惑又或者是抱怨,仿佛真的是一位孤单的老人埋怨着小辈的离去。 “我实在是太忙了,昨天一天没吃饭,直接饿吐了。”哈利从莫里亚蒂怀里直起身,控诉地皱着眉头,紧接着又靠了回去,“也不知道那些蠢货警察怎么会有这么多琐碎的事情要干,依我说……” “别胡闹。”莫里亚蒂的手指敲了一下他的后脑勺,而后摩挲几次才松开他,但紧接着,就快步走回书柜,抬手从上面拿出一个铁盒,“先吃点糖,一会儿带你吃饭。” “我也带了。”哈利一脸惊喜地从身后拿出一个几乎相同,只是颜色更为鲜艳的铁盒子,包装完整没有拆动的痕迹,他买的是吉百利的糖果,最简单的浅褐色包装纸,“叔叔我再放你这一罐,这样以后还能来吃。”② “真像个小孩子,永远喜欢吃糖。”莫里亚蒂无奈又好笑地抚摸他的头顶,却没有制止哈利,任由他找个合适的位置摆放糖果。 所以说书柜里没有重要东西,或者是可以让他看见? 哈利的脑子里飞速闪过这个念头,转身又恢复到刚才的模样,拿起一块莫里亚蒂罐子里的糖,抻开包装纸,先递给对方。 猎物要时刻谨记自己的低微,不要有半分越界。 果然,莫里亚蒂并没有拒绝,反而是带着一种,真拿你没办法的表情吃下糖果。 他被莫里亚蒂拉着手领到桌前坐好,“最近伦敦的雾似乎格外重,”莫里亚蒂摆弄着手上的怀表,表盖开合的咔哒声清脆明亮,他像是有些苦恼,“你说,在这样的天气里,航船是否该放慢脚步?” 这是在问伊甸园是否该避避风头吗? 哈利不敢撩起眼皮,思维飞转,不,肯定不是。 直觉告诉他,应该是另外的意思—— “圣詹姆斯公园的鸭群倒是没感受到风暴来临,不过上游想建个鸭场,养鸭人需要谨慎些,别让它们迷了路。” 他们似乎就说了这么几句有用的话,直到离开前,哈利都“沉浸”在对方亲切的关怀中。 他应该没露出什么破绽……吧。 直到回到家,躺在床上,哈利还在思量。 * 目送哈利离开,莫里亚蒂脸上的笑容慢慢扩大,似乎是有些无聊,他的指关节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桌面,但仔细听着,那声音与哈利的脚步声完全重合。 “这幅皮囊下的灵魂,跟你一样有趣啊。”煤油灯下,他的眼睛忽明忽暗,声音沙哑而温柔,“永别了,我的小哈利。” 第95章 第 95 章 不好意思啊小哈利。…… 虽然平时总是拿拉普拉斯开玩笑, 但莫里亚蒂很欣赏对方在大行星运动理论和月球运动理论方面的观点和论述,对于他发表的《概率分析理论》也是总体认可的,是的, 总体认可。 唯一不算赞同的,就是他在导论里的内容—— 我们可以把宇宙的状态视为其过去的果以及未来的因。如果一个智者能知道某一刻所有自然运动的力和所有自然构成的物件的位置,假如他也能够对这些数据进行分析, 那宇宙里最大的物体到最小的粒子的运动都会包含在一条简单公式中。对于这智者来说没有事物会是含糊的,而未来只会像过去般出现在他面前。① 这是种经典力学的决定论思想,如果有什么“人”能算清能知道宇宙中每一个原子确切的位置和动量,就能精确计算出宇宙过去和未来的所有状态。 简而言之,可以观察过去, 预测未来。 这是上帝才能做到的事,但可笑的是,拉普拉斯本人是无神论者。 而且…… 莫里亚蒂把玩着手上的怀表,修长的手指捏着镀金表链, 金属链条如毒蛇般在他指间游走缠绕,而且如果一个生命,它的灵魂改变了, 那么这个可爱的“智者”还能够根据现在的状态去反推过去,预测未来吗? 它推导的, 是谁的过往呢? 莫里亚蒂非常好奇。 表盘的玻璃面隐约映出他温柔可亲的眉眼,带着困惑的神情让这位中年学者甚至有点幼童的懵懂。 莫里亚蒂也不相信世上有什么上帝或者地狱,毕竟恶人这么多, 遭到报应的却寥寥无几, 那都是世人编出来骗自己的蠢话。 不过不信上帝,并不代表他不信世界上有灵魂。 不然一副由肉和骨头打造的“破烂”,怎么能做出丰富多彩的姿态, 干出匪夷所思的壮举,甚至,这个灵魂还有保鲜的作用,能维持“破烂”存续几十年。 而且他也有些简陋的“证据”支撑自己的观点,就比如那些在烟馆里醉生梦死的蠢货,他们在没吸过那口之前,一个个还算正经朴实,大多听得懂人话,甚至胆小如鼠没干过任何违法的事儿,但吸过之后,卖儿卖女,背信弃义,丧失人性。 曾经的简朴勤劳荡然无存,像烂泥一般瘫在狭小的过道又或者肮脏的街道,当所有习惯都彻底颠覆时,这算不算是,灵魂的改变? 所以,他想试试。 莫里亚蒂找了6个人,他们忠诚,强壮,对他言听计从,只是很可惜,他们不是什么不可或缺的人物,他将他们分成两组,一组是吸食毒-品,另一组濒临死亡。 这两种是他目前掌握的,最容易改变灵魂的方法。 在写前五个人时,莫里亚蒂没有半分犹豫,可到了最后一个名字,他却罕见的停顿下来。 哈利·查德威克。 他的学生,他的“侄子”,他弄去苏格兰场的卧底,他看好的未来继承人。 这其中好像随便拎出来哪一条,都足以让莫里亚蒂换个人选。 但是…… 他有千百个学生,这并不值钱。 他与哈利之间没有可笑的血缘关系,当然,有也无所谓。 事实上,在进入苏格兰场之前,他还该“免费”教授小哈利最后一课——背叛与救赎总是相辅相生,不要相信任何人。 而且,假设灵魂没有变化,以哈利的强健体魄也还是能恢复健康,他会替对方找到最好的医生。万一灵魂变了…… 莫里亚蒂眼底的兴致更盛,他想看看,究竟是怎样的灵魂能够夺过他继承人躯体。 应该会比哈利更加强壮吧? 至于重新训练的难度…… 不管怎么样,只要对方有思维,就没什么不能掌控的。毕竟每一个生灵都有自己的弱点,只是能不能发现罢了。 最后的最后,如果有一个比哈利更强大的灵魂作为他的继承者,对于伊甸园的发展也是一件好事啊。 所以,不好意思啊小哈利,我实在没有放弃的理由。 你会同意的,对吧? 权当满足叔叔的小小好奇心。 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羽毛笔的笔尖终于落下,墨水在"濒死组"名单末尾绽开墨花,莫里亚蒂低哑的声音像展翅欲飞的乌鸦,笑容慈悲又优雅。 最后一个名字—— 哈利·查德威克。 * 只是事情没有莫里亚蒂想得那般顺利,明明他贴心地排了最好的弓箭手降低哈利的痛苦,可对方汇报的结论却是…… “对不起教授,我没有射中6号。”瘦小的男人声音带着颤抖,匍匐在地,“但是,我发誓他被吓破了胆子,我……” 真是个废物啊。 “先回去吧。”莫里亚蒂微微颔首,声音带着晨雾般的凉意,轻笑着看男人如获大赦,连滚带爬退出去。 如果哈利问到他,要怎么办好呢? 莫里亚蒂弯起眼眸,不如把把对方的尸体交给他吧。 真是委屈小哈利了。 然而令他意外的是,哈利没有来,只是默默地收起纸条。 这个反应,让莫里亚蒂有些兴奋起来,1~3号已经不成人形,彻底被“恶灵”覆盖无法交流,4号5号没有救回来,所有实验品中,只剩哈利。 莫里亚蒂将更多的关注投向他的“孩子”,发现对方已然变得不同—— 他怕死。 但哈利可是在他手把手教导下,扼死了一只病弱到无力挣扎的幼鸟,他还记得当时这孩子眼里的惶恐和晶莹的泪花,但那又如何呢,自此之后,哈利再也没有恐惧过生命的流逝。 他怕尸体。 可再恐怖的尸体,哪怕是分成块,剁成泥,他都带着哈利见识过。哈利唯一没做过的,就是动手杀人。 这也是他为对方进入苏格兰场特意筹划的,杀过同类的眼神太难藏了,这个小家伙做不到。 或许真的被吓到了? 莫里亚蒂决定再观察一段时间。 然而他有些令人厌恶的小毛病,比如跟伊甸园作对。 这不该是可爱的孩子该做的事。 但还好,这孩子稍微有点分寸,他们最重要的炸药一环没有出纰漏,不然他真的会生气。 只是一次次像猫爪一样的试探也让他有些倦怠了,而且…… “塞巴斯蒂安,你在怀疑什么?”莫里亚蒂的声音像丝绸般顺滑柔和,却让莫兰低下自己高傲的头颅。 “我怀疑哈利跟那个福尔摩斯有不一样的情感。”莫兰曾经构陷过阿尔伯特和怀特,因此对这份异样的情感非常敏感,或许那俩人自认藏得很深,但微妙的牵扯依旧让他心怀警惕。 尤其是…… 莫兰扯起嘴角,他的额角被火药爆炸时的碎片划伤,留下疤痕,让笑容显得格外狰狞,他怀疑哈利·查德威克对组织有二心。 爱情?还是男人跟男人,莫里亚蒂完全不理解这种情感,但他希望不是真的,毕竟他还挺想跟那两位福尔摩斯“比划两招”,还有他的小哈利,不管灵魂有没有变化,总归智力不曾减退,稍加培养也还算合格,可一旦沾染上这种油腻又愚蠢的情感,只会理智全消,那他的游戏就太无聊了。 因此莫里亚蒂决定跟这孩子聊聊。 他从未想过哈利无法破解纸条的事情,他的小哈利,不管是哪一个,应该都不至于如此蠢笨才对。 说实在的,这个孩子装得很像,不管是在他肩膀磨蹭的举动,又或者喜欢吃糖的小爱好,曾有好几次都让莫里亚蒂有些恍惚,质疑自己是不是太过多心。 但他知道不是的,从“哈利”还没进屋的时候,他就知道,已经是不一样的人了。 恐惧可以培养,但习惯很难改变,哈利小时候就学着他走路的姿势,跟在他身后像个小尾巴,所以脚步声与他惊人的相似,都是和缓到有些温吞的,因为他教过对方,慢有时也是一种压力,急躁带来的结果总不会太过美妙。但现在这个人并不一样,靴子与地板发出精准的咔咔声,没有半分犹豫,与曾经那份宛如死水般粘滞的感觉截然不同,更加锋芒毕露。 这个灵魂或许已经觊觎哈利的□□许久,才会学习他的小动作? 莫里亚蒂大胆猜想着,“小尾巴”的消失像是在他心中的死海里投下一枚小石子,只留下清浅的涟漪就消弭无踪,他现在更希望这个灵魂能更聪慧些,不然他会很苦恼的。 对了,刚才哈利说过…… 莫里亚蒂抬起手,拉着旁边的绳索,摇响铃声,一个穿着深灰色长大衣的魁梧男人走进来,口罩遮住了他大半张脸,但从他拎着的医药箱来看,似乎是个医生。 似乎是的,因为右侧额角的伤疤彰显他曾经的“波澜壮阔”。 “莫兰,通知市中心的孩子们向外撤,注意,避开圣詹姆士宫的位置。”莫里亚蒂的食指关节缓缓敲击着桌面,圣詹姆斯公园的上游,就是地图的背面,唯一还算具有行政意义的只有圣詹姆士宫,最近要是戒严,只能说那些只懂在舞会转圈,不知民间疾苦的“外国贵宾”又带着一肚子空话来了。 “另外,最近一周的《泰晤士报》你看看就好,不用拿过来。”莫里亚蒂一想到那些颅骨里盛着过期牡蛎酱的蠢货,即将在英国大肆宣扬他们的言论,就觉得头疼。 “可是威斯敏斯特宫还……”莫兰眉头紧锁,他的话没说完,就被莫里亚蒂抬手打断,“我们还有时间,而且哈利长大了,得多谈谈心才行,乖孩子,你知道我的意思。” “我明白了,教授。”莫兰顺从地低下头,眼睛里带着对教授近乎狂热的信仰,他坦然接受“孩子”这个称呼,高大的身躯也没有半点反抗,任由莫里亚蒂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脑勺,微凉的手指触及命脉,他却没有半分动作,就像是中世纪时教皇为皇帝加冕,莫里亚蒂是他们的神明。 而神权至高无上。 第96章 第 96 章 玛丽·摩斯坦小姐。 哈利并不知道莫里亚蒂对他的那些猜测以及筹划, 而他透露的那个消息也是第二天就会见报的新闻,毕竟其他皇室贵族要来,圣詹姆士宫戒严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莫里亚蒂也没有多说些什么, 两人就维持着不咸不淡的虚假和平,他们还是会偶尔见面,哈利甚至警惕到每次打扮伪装都不相同, 准确来说,他现在不仅要防着莫里亚蒂还要防着苏格兰场,将四面楚歌这个词体会极其透彻。 哈利在夜幕中坐上马车,醉汉的吼叫与一些不算正经的娇笑偶尔顺着车窗爬进来,构成平凡朴实的一天, 他最近会时不时找莫里亚蒂一趟,毕竟演得如此亲昵,再“失联”就不合适了。 每次见面时,莫里亚蒂都会跟他拥抱, 在琐事与数学题的间隙冷不丁冒出一两句别有深意的话,让他的脑子一刻不停地飞速转动。 要说莫里亚蒂什么都没怀疑,这哈利绝对不信, 说实话他不可能将一个从未见过的人伪装的天衣无缝,更何况从系统模拟来看, 这位教授极其关注细节,但对方没有证据,而且他肯定有什么更大的作用, 让对方不管怎么样都要先忍下来。 哈利的脑袋抵着冰冷的窗框, 他已经理清了头绪,无论如何,他要先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被安排过来, 不可能是一些无关紧要,能从报纸分析个七七八八,甚至买通苏格兰场门前马夫就能知道的小事,他的存在必定有更深层的含义。 一旦查清真相,他就能加以利用甚至…… 反击。 哈利舔了舔嘴角,车窗上的人影若隐若现,可他能看见自己瞳孔中燃烧的点点火星,在恐惧之下,他竟升腾出微不可查的兴奋感。 对于莫里亚蒂、伊甸园、苏格兰场来说,他都无关紧要,失去他还会有千千万万个与他相似的人进行补充,地球离了谁都照常转动,但是…… 世间英才不知凡几,历史却从不是他们的独幕剧,无数沾满煤灰、流着血汗的脸庞才构成了真正的时代印记。 对于“神明”而言,他也许只是蝼蚁,可蝼蚁也有活着,享受阳光雨露的权利,他会拼尽全力,将白菊放在对方墓前,完成那人与原身最后的情意,然后,穿过清晨的薄雾,带着咖啡敲响夏洛克的房门。 他会得到一个拥抱,一定可以。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他要守住自己的弱点,不能给莫里亚蒂任何构陷他与夏洛克的可能性,毕竟他们伊甸园在这方面确实“发挥稳定”。 * 华生从外面回来,放下帽子,习惯性转身时,发现笑盈盈的哈利·查德威克,紧接着,他的胳膊被拉着向上走,仿佛在楼下耽搁一秒都是浪费,华生终于忍不住了,“查德威克,我真的如此重要?” 这件事他已经不止一次地问过了,一切起源于2个月前的周末,面前的警官不知道是不是误食了某种致-幻药物,也像今天一样,在一楼等着他,态度柔和又细致,让他受宠若惊,还以为对方有什么重要案件想和他分享,结果将他拉上去之后,就陷入了与福尔摩斯无穷无尽的探讨中,什么烟灰、耳朵构造,他听得昏昏欲睡,而当他想回到卧室时,查德威克咖啡色的眼眸就会适时转过来,暖融融的带着些询问,“医生,我想听听您的意见。” 他对烟灰没有意见,他只喜欢船牌香烟,华生很想这么回答,可这显得太过敷衍,于是只好硬着头皮参与讨论。 他本想着将那次“折磨”当成生活的调剂,但事实是,一次、两次、无数次,只要是周末,好像都会来这么一遭,他的生活可太多调剂了,但很遗憾,他没见到正餐。 他试图问过两人,作为一个几乎不参与讨论、格格不入的外人,他存在的合理性。 显然,福尔摩斯并没给出答案,但查德威克却说了一句让他意外的话—— 因为医生非常重要,你在旁边会比较有思路。 华生承认这是一句非常好听的恭维,好听到他从未听查德威克说起过,且与他前30年的认知毫不相干,也就是那次,他意识到,查德威克或许是误食致-幻药物了。 不过,什么药的存续时间这么久? 哦对了,这药还有一个“后遗症”,只不过没表现在查德威克本人身上。 “我们的不可或缺先生终于来了,我还以为哈利你要用脚把一楼擦干净。”冷淡的声音带着清浅的嘲意,虽然华生已经全然习惯福尔摩斯的说话风格,依旧不免认为这是场无妄之灾。 他要声明几次才能让福尔摩斯知道,他,并不觉得自己不可或缺。 “当然医生,”哈利拉着华生上楼,华生常坐的位置正对着窗户,而他和夏洛克面对面坐着,不管窗外从哪个角度来说,都一定会看见三个人。 哈利不信那些人能对着三个人的屋子再传出什么风言风语,就是委屈了医生。 医生真是个善良的好人。 “好吧好吧,”华生嘟囔着坐下,展开茶桌上的报纸,反正他现在回卧室没什么事干,倒也无妨。 不过此后,他无数次感谢自己的好脾气。 “叩叩叩。” 哈利还没跟夏洛克聊几句,会客室的门就被轻轻敲响,紧接着传来哈德森太太的声音,告诉他们有客人来了。 来的是一位金发碧眼的女士,身高大概在5英尺左右,娇小可人,她穿着简单朴素,暗褐色的长裙,头顶的帽子也是黯淡的黄,不过点缀着的白色羽毛倒也显得俏皮不少。虽然穿着简朴,但她依旧带着干净的白手套,仅凭这点哈利能肯定她是位严格遵守社交礼节的淑女。 她有着令人舒适的面相,不能说漂亮,却会不自觉投注目光,嗯,起码对于华生医生来说是这样。 哈利在判断完基本信息后偏头,发现华生欣赏的目光一句在女士那里停住,忍不住有些调侃与羡慕,他也想这样毫不遮掩地看着夏洛克。 “请坐小姐,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地方?”福尔摩斯放轻声音,严肃的脸庞也柔软下来,面前的女士在紧张,嘴唇都还颤抖,他当然不能给对方更多压力。 “先生,我是为了寻求你们的帮助,”女士深吸一口气,“我经过他人介绍来的,听闻您十分聪慧勇敢,这才冒昧前来,我遇到的问题着实有些古怪离奇。” 哈利和华生都想趁女士没说之前离开,不管怎么说,一位女士的隐私不该太多人知道,尤其是一屋子三位男士,或许会给她带来压力,显然夏洛克也意识到这点,他张了张嘴没出声,但此时那位女士开口,“先生们,如果你们愿意留下来,说不定也会给我很大帮助。” 在淑女的概念下,哈利又迅速加了一条善解人意。 不过很快,所有人都摆正态度听这位淑女的讲述。 “我叫玛丽·摩斯坦,目前在做家庭教师,而我的父亲是一位驻印度军官,在我很小的时候他就将我送到伦敦,让我在寄宿学校读书,后来他有机会,请到12个月的长假,给了我一个旅店的地址,说让我来这里找他,但当我去的时候,老板告诉我,确实有一位摩斯坦上尉在这里住宿,可从头一天晚上到现在一直没有回来,我等到第二天,实在是没办法就报了警,也刊登了寻人启事,只可惜一无所获,我等了很久,期待的心也渐渐垂落,我知道这意味着不幸降临,但是,我真的……” 摩斯坦小姐的声音哽咽,大颗泪珠从眼眶滑落,华生只能无措地递了杯水,冲他们挤挤眼睛示意转移话题,他当然不可能将手帕递过去,那有些失礼。 而后,接收到信号的哈利不经意地拽了拽旁边人的袖口。 “他具体是哪一天失踪的您还记得吗?”福尔摩斯也没有抽出袖子,身体微微前探。 “十年前的12月3号。”摩斯坦回答得非常迅速。 “十年前,您现在是想重新探查这件事吗?”哈利听见这个日期也忍不住加入话题。 “不,是因为这件事在最近变得更离奇了。”摩斯坦秀气的眉毛拧紧,从包裹里拿出一个比巴掌大些的木盒子,里面铺着深紫色天鹅绒布,看样子是两层的,上面那层还被挖出凹槽,6枚圆润饱满的珍珠就嵌在上面。 “6年前,我经过周围人的提醒,看到《泰晤士报》上有人在寻找我的下落,起先,我想着是不是父亲有了线索,便将地址给出去,很快,我收到了邮局寄来的小盒子,里面装着一枚珍珠。我反复检查过盒子,没有一个字,费尽力气顺着地址往回追溯,却发现是一个空屋,我就这样糊里糊涂地拥有人生第一枚珍珠。” “这枚珍珠看上去就相当昂贵,并且这还不算结束,从那次开始,每年我都能收到1枚珍珠,到今天为止已经收到6枚。而在这个过程中,我曾有一段时间过得非常拮据,迫不得已将其中一枚珍珠抵押给当铺换些钱财糊口,我与老板约定13个月的还款时间,拿上当票离开,对了先生们,这里我需要说明一下,选择的珍珠是非常有特色的一枚,如果你们仔细观察可以看到,这枚珍珠有一点淡淡的红色,再加上这样完美的珍珠实在罕见,所以我坚信当铺老板不敢调换我的珍珠。” “在抵押珍珠后,我的机遇发生好转,很快找到了现在的这份工作,先生和夫人对我很好,工资也不错,可为了赎回珍珠,我依旧不得不节衣缩食,直到昨天,我从当铺里赎回珍珠,在这时,当铺老板一改之前的温和,冷漠地说,还以为我会逃跑,我说这怎么可能,我还有这么重要的珍珠,即使我跑了珍珠被他转手一卖,也是稳赚不亏的买卖。” 他听完我的话只说了一句,“你的假设非常合理,唯一的纰漏就是——这枚珍珠是假的。” 第97章 第 97 章 真的只是“凑巧”吗?…… “假的?”哈利跟华生忍不住惊讶道, 他们对珠宝没什么研究,面前的6枚珍珠也着实耀眼闪亮,实在让人无法相信这竟然是假的。 就连福尔摩斯也好奇地戴上手套, 拿起其中一枚对着煤油灯仔细观察,他甚至还掏出了放大镜,不得不说, 几乎没有瑕疵,只有一处地方,他看向一处细小的裂缝。 “是的,就是这里,”玛丽点点头, “一开始是当铺的店员不小心,珍珠失手磕到桌角,老板也跟着吓了一跳,立刻检查表面的磨损情况, 而这么一查,发现裂缝处竟然能看出不明显的亮斑,哪怕再不懂行的人也知道, 珍珠的光泽是圆润柔和的,即便受损, 不过是光泽减弱,不会出现这般不均匀的情况。” “确是如此。”福尔摩斯抬手颠了颠珍珠,语气里带着感叹, “但不得不说, 这些人在造假方面很有一套,如果不是这道裂缝,无论从外观观察亦或是比重测试, 都不会产生怀疑。” 诚然,珍珠的检测方法不止上述两种,还可以穿孔观察,再不然用试剂检测,但这些全是不得已的做法,尤其是试剂,对珍珠损伤不小。至于穿孔,这么圆润大颗的珍珠,穿孔做成简单的项链着实可惜,更多还是与其他宝石镶嵌搭配,那就更不能改变它原有的风貌。 “也就是说,如果不通过破坏?*? 性测试,我们很难检查这些珍珠的真伪?”哈利听完夏洛克的解释,也不由挠头起来。 那这位女士的诉求还真是相当难办。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女士并没有展露半分懊丧,反而摇摇头,“先生们,我没有想过去检查它们的真伪。” 哈利这下彻底困惑了,摩斯坦小姐的故事简直可以说是一波三折,一开始说起自己的父亲,结果已经走失十年了,后来又说起珍珠,没想到珍珠是假的,紧接着以为她要鉴别寻找源头,可这些也都不是。 “所以你是想……”华生在这次对话中展现出别样的积极一面,不能说之前不积极,只是他几乎完美充当着执行者与记录员的身份,非必要不开口,不做过多动作打破他们的询问,只是在他们需要帮忙的时候挺身而出,实在是可靠至极,没人会不喜欢医生这位朋友。 只是这次,属实是不一般。 哈利不由地偏头,与夏洛克对视一眼,都觉查到彼此眼中若有似无的笑意,该说不说,看到医生这幅模样还挺有趣的。 但这种有趣也只能支持福尔摩斯安静5秒,再多5秒用来和哈利对视,紧接着,他就开口询问道:“我想你最近发生了其他事件,才使得你下定决心查个清楚。” “没错先生们。”摩斯坦小姐冲华生先点了点头,紧接着转向福尔摩斯,“就在昨天,我收到了一封信,您看。” 摩斯坦从包裹里又掏出信来,哈利盯着包裹,发现里面好像还没有完全瘪下去,不免好奇地瞟了一眼。 “能看出些什么?”福尔摩斯对着信观察片刻,转手递给哈利。 来了,熟悉的“老师”,熟悉的点名回答问题。 哈利学习夏洛克的步骤,先是摸了摸信封,甚至还凑上去闻闻味道,自认流程走完,才打开看里面,信纸的边缘有个被抻平的压角,还带着微微卷翘,字迹实在是说不上好,有的字母紧紧贴在一起,有的却稀疏零散,单词的大小也不尽相同,比如suspicious和justice很大,police又很小,连笔处还带着抖动。 “我勉力一试,”哈利沉吟片刻,在脑子里勾画写信人的轮廓,“那人用右手写字,身体应该不太好,写信的时候情绪波动很大,处于一种自我挣扎的阶段,他想给你挣得一份公平,但这份公平或许不太合规合法。” 来了,又来了,华生看着哈利,简单记下关键词,方便后续整理,如果说福尔摩斯是行走的显微镜,那哈利就是中世纪男巫转世。 见鬼的,怎么会有人能凭着几行字看出对方挣扎的? 华生百思不得其解,从哈利手里接过信纸,依旧只能看到上面写着晚7点让摩斯坦小姐在兰心剧院的第三根柱子旁等待,如果有顾虑可以多带两到三人,别告诉警察。 啊? 华生看到最后一句话,尴尬地转头,冲摩斯坦小姐扯动嘴角。 没穿警服,在休息日的查德威克警官,从某种意义上讲,不算告诉警察吧。 不过也是这次转头,他发现了摩斯坦小姐脸上同样的惊诧与困惑,果然,不理解他们的不止他。 “查,哈利,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华生将脱口而出的查德威克警官噎回去一半,替自己和摩斯坦小姐询问道。 “这封信的右下角有一个向上的折角,说明写信人习惯用右手,在胳膊向上蹭的时候不小心压着了书信的一角,而且右侧的上下两个角都微微翘起,这表示当时他在信纸下面还垫了厚且柔软的东西,所以手指中间书写的部分下压时,周围会不自觉翘起,左边还能用左手抵着抻平,右边却没办法改变。至于身体状况,我想垫着柔软东西的信纸,或多或少背后都会留下凹凸不平的印记,可这封信纸背后却几乎是平的,足以证明他写字的力气不大。” “说实话,力气不大有时不能代表虚弱,或许他只是谨慎平和,但当我将目光投向书信的内容时,心态平和这点从我的猜想中抹去,我们看前面两行,字迹大小还比较正常,可往后到了'顾虑’,'亏待’这类词的时候,虽然背后没有凸起,但字母不受控制地变大,这或许反应了他的激动情绪,他在替摩斯坦小姐鸣不平,至少认为这位女士该享有一定权利,反之,在写到'警察’这里,字母飘忽颤抖,并且整个单词紧缩了起来,或许是因为,这是一件隐蔽的事情,不愿意让警察知道。再结合摩斯坦小姐难辨真假的'名贵’珍珠,这种躲避警察的行为显得尤为可疑,大概率不算合规。” 哈利双手摊开,做出解释,但很快他又看向旁边人,“你知道的夏洛克,在我心中,你的理解更为权威和深刻。” 哈利总是会轻松说出这种话。 福尔摩斯抿了抿嘴唇才开口,“六便士一包的信封,附带压花的信纸,我们这位不知名的写信人显然生活富裕,除了哈利刚才说得笔记信息外,他所有长字母都没出头d写得像a,y写得像u,不像是什么守规矩的性格,这几个k左右摇摆,他的心思不定,兰心剧场左侧第三根柱子周围没有烛火台,这点很少有人能注意到,他特意选在这个位置,还不让叫来警察,我认为哈利的推测有道理,摩斯坦小姐,今晚这趟旅程或许不太平。” “我们现在需要更多的信息,还请你仔细回忆,摩斯坦小姐,关于你父亲失踪前有没有什么朋友或者敌人,他是否作出让人奇怪的举动,发表不明所以的言论或者其他值得关注的事情?”福尔摩斯的指肚相贴抵在下巴上,这是他思考时的标志。 “有的,我父亲有一个很要好的朋友,是肖尔托少校,他经常在信里提及对方。”摩斯坦小姐说着掏出几封信递过去,上面写满了父亲对女儿的关怀,也确实如对方所言,几次三番说到对方,说肖尔托是个幸运的男人,还说他会很快回来,照顾他的玛丽小公主。 “公主?”哈利微微凝眉,这是第一次出现的词汇,恰好就写在摩斯坦上尉回国前的最后一封信。 “我还从父亲的皮夹里拿到这张字条。”摩斯坦又掏了掏她的包裹,拿出一张巴掌大的纸。 随着女士一份份材料的出示,包裹已经瘪得像块摊开的野餐布,哈利有些感叹女士的可靠。 “如果我遇到的委托人都像你一样如此可靠,那真是上帝垂怜。”福尔摩斯开口道,他注意到哈利蓦地瞪大了眼睛,不由将刚才的话在脑袋里转了一圈,没什么问题啊。 确实没什么问题,哈利对着夏洛克的疑问眨了眨眼睛,将刚才的惊讶与清浅的喜悦共同藏入心中,他只是在想,他们总是如此心有灵犀。 看材质,福尔摩斯就断定是印度的纸张,虽然只有巴掌大小,但上面画了一个房子的局部图,几条走廊和门厅,一个小红叉用箭头引出来,写着左3.37,左上角有奇怪的宛如十字架堆积的象形文字,旁边写着四个人的签名。① 乔纳森·斯莫尔、穆罕默德·辛格、阿卜杜拉·克安、多斯特·阿克巴。① 哈利将这四个名字看了一圈,第一个是显而易见的普通英国名字,而后三个,都是阿拉伯语或者波斯语的常用名称,或许是印度本地人? 等等! 纸张材质,摩斯坦上尉和肖尔托少校驻军的位置,或真或假的珍珠,哈利的眼睛不可控制地瞪大,他猛地转头,一旁的夏洛克显然也给出同样的评价,因为他听见对方说,“这个案子或许远比想象中复杂,摩斯坦小姐,我们都需要好好考虑清楚。” 随着他的话音落地,考试系统适时公开新试卷。 【第十一场考试——真假珍珠】 【考试时间:24小时。】 【考试系统第十一场考试专用试卷,共x题,满分120分,请考生根据收集到的线索进行推理,得出答案,于考试结束后上交试卷。】 一、基础题 1.剩余五枚珍珠中,有几枚是真的?请给出判断依据。 2.摩斯坦上尉十年前失踪的原因。 3.玛丽·摩斯坦六年前开始收到珍珠的原因。 4.玛丽·摩斯坦需要讨回的公道是什么。 5.写着四个签名的含义。 6.珍珠的源头在哪里?简述出现真假珍珠的原因。 二、附加题 当前不能查看。 别的或许不清楚,但哈利看向基础题的最后一题,嘴角扯出一个苦笑。 如果他想得是真的,那这些珍珠的源头,或许就在印度附近,一个叫做珍珠岛的地方。 15年前,报纸上突然爆出一份航海日志,宣称找到了一座海岛,周围的海水与土壤极为适合孕育珍珠,与之近乎同时出现的,是数十枚完美无瑕的珍珠,不过很快,就有一家叫“奥菲斯珍珠贸易公司”宣称拥有珍珠岛周围海域珍珠养殖的独家经营权,并且通过数十篇专业文章从多角度论证珍珠岛所产珍珠的珍贵性与投资价值,还每年举办一次大型珍珠品鉴会,直至今天。 不知道多少富豪对“奥菲斯”追加投资,每年他们指缝间流出来的利润都让人瞠目结舌。 至于哈利为什么会熟知这些事情…… 上次与莫里亚蒂见面时,他注意到了对方压在最下面的文件一角,上面写得就是奥菲斯,因此才秘密调查了些信息。 他本以为这只是教授的一项投资,可现在…… 甚至哈利开始思考,他能看到这个信息,真的只是“凑巧”吗? 第98章 第 98 章 哈利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 因为纸条上约定的是晚上七点, 目前还有相当充裕的时间,他们三位男士绕着一位女士终究不方便,所以大家约定好6点钟在221B集合。 摩斯坦小姐碧蓝的眼睛里带着感激看向每个人, 重新戴上帽子离开,华生忍不住感叹着,“多么美好的姑娘, 她的遭遇真是令人惋惜。” 福尔摩斯和哈利闻言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你们难道不觉得吗?”华生被眼前两根“木头”惊住。 “福尔摩斯也就算了,他像台机器一样精确,但你不应该啊哈利。”华生的视线落在福尔摩斯身上,很快就移向一旁的哈利。 他还记得自己曾经观察福尔摩斯做出的笔记, 除了面对案件和哈利时能展现些许波动,在感情,尤其是爱情方面确实不该对对方抱有任何期待。 但哈利不一样,这家伙明明在侦探案件时如此敏感, 从字迹都能推断对方的心情状态,没道理这般木楞。 “敢问医生,你的美好从何谈起, 靠玛丽·摩斯坦小姐的外表,还是她未经查证的言论?”福尔摩斯本不想多说, 可华生那句“也就算了”无端激起他的某种“反驳”情绪,措辞也跟着锋利起来,“恕我直言, 靠证据说话比什么都重要, 毕竟我跟哈利见过最惹人怜爱的夫人,是杀死丈夫和两个儿子的幕后黑手,而最‘蛮横卑微’的男人却靠自己微薄的薪水供养着整个孤儿院的运转, 在替爱人复仇后葬身火海。①” “但是摩斯坦小姐……”华生还想辩解。 “我从不设定任何特例,定律没有特例。”②福尔摩斯说着拿起衣架上的帽子,“走吧哈利,该我们这些‘机器’工作了。” 【剩余时间:23:17:49。】 华生不知道福尔摩斯跟查德威克到底要去哪里,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只一个眼神一句话,查德威克就能毫不犹豫地起身,连句询问都没有,他只能将其归结为查德威克警官脾气足够好,饶是像他这样的性格,偶尔也会被福尔摩斯气到,但查德威克警官竟然一次都没有,甚至还得到了福尔摩斯为数不多的褒奖和足够耐心的引导。 不知道为什么,华生无端想起曾经福尔摩斯说起的那句—— 就像钥匙和锁,本就无比契合。③ 他当时不明白对方在说些什么,却觉得这句话此时异常应景,不过二者应该没什么关系,华生摇摇头,重新看起手里的报纸,期待着摩斯坦小姐的到来。 事实上,哈利跟福尔摩斯并不是什么钥匙跟锁绑定在一起,他们刚出门就各自坐上马车离开,哪怕再迟钝的人,在夏洛克的指点下也该知道下一步要做什么—— 查找支撑玛丽·摩斯坦小姐的证据,就比如当时摩斯坦小姐的报警信息以及出警情况。 值得庆幸的是,摩斯坦小姐是在苏格兰场报的案,不然他们发电报给其他警局,再申请案件信息调查,来回会花费更多时间。 哈利抓着值班的雷斯垂德一起查找案件材料,因为一个人找实在是困难,更重要的是,他在苏格兰场的每一次行动最好都要找到见证人,万一之后出现岔子,身份被怀疑,他也有充足的证据和借口证明自己的清白。 【剩余时间:17:32:11。】 当考试系统报出这个时间时,哈利看着手里的材料,连吐槽的心都要浇熄了。 他跟雷斯垂德奋斗近6个小时,在报案信息单的后面附上一张报纸,“尸体于报案四年后12月21日在《泰晤士报》登报确认死亡。” 哈利看向那份报纸,一同确认的不仅有摩斯坦上尉,还有肖尔托少校。 难道他俩是同一天死的? 他看向下面的记录人,写的是老约翰,就是管理档案室的老警察。 哈利连忙去档案室门口询问,老约翰虽然总是忘近期发生的事情,但对自己破获的案件以及一些老掉牙的故事记忆相当深刻,在看到那份报纸后,很快便给出答案—— “我们当时发现了一份摩斯坦上尉的遗书,上面写着他病入膏肓,自知时日无多,希望肖尔托将他的尸体葬入大海,他要跟自己熟悉的海洋在一起,似乎还拜托对方照顾他女儿,但是别告诉他女儿真相,我记得肖尔托少校的大儿子还提及,父亲确实去过摩斯坦小姐的寄宿学校。” “所以你们就没告诉摩斯坦小姐父亲死亡的事情?”雷斯垂德惊讶地开口问道。 “我们去过摩斯坦小姐的学校,不巧这位小姐已经毕业,同年我们登报寻找过对方,可她也并没有回复,所以这件事只能先登报处理,并且当时小肖尔托兄弟自告奋勇接下后续告知以及照顾的活计,我们签署协议之后就结案了。” 老约翰指着报纸内侧夹着的一张纸,其实只有几行字,大意是苏格兰场已按照法定程序和职责对案件进行了调查和处理,不存在故意或重大过失导致家属利益受损的情况,相关人员肖尔托兄弟知晓并认可苏格兰场的工作,同意自行承担因通知、照料摩斯坦小姐等后续事宜可能产生的一切后果,苏格兰场对此不承担任何法律责任。上面还有老约翰和肖尔托兄弟的签名以及日期。 “你们没有想过摩斯坦上尉被杀的可能性吗?”雷斯垂德不敢置信地问道。 “想过啊,”老约翰无奈地摊开手,“但这件事太被动了,上尉失踪前行动非常隐蔽,旅馆老板根本说不出什么有效线索,他离开时的穿着也是最为普通的那类黑色大衣黑裤子,附近商贩全无印象,苏格兰场的警官没有搞清失踪原因,等再发现这个名字时,尸体已经被抛下海4年了,遗书经过比对也与上尉的一般无二,从周围邻居的走访调查来看,肖尔托少校是个非常正派的绅士,4年前肖尔托少校还没有多少钱,也请不起女仆管家,能证实上尉来过的只有他两个儿子,一切线索全无,我们也没有办法啊。” 雷斯垂德哑口无言。 “那遗书呢?”哈利抓住关键信息,“我想看一下遗书。” 如果运气好,上面说不定还能残留些线索。 “遗书跟着肖尔托少校一同下葬了。”老约翰更加无奈,“这是对方唯一的要求,说在检查无误之后,请将遗书跟着他一起埋葬,他没能跟上尉葬在同一片山上,至少把最后一点对方的痕迹带给他。” 哈利垂下眼眸,这句话简直像个筛子一样处处都是破绽。 如果肖尔托真的怀念摩斯坦上尉,那不可能不跟摩斯坦小姐见面,事实却是摩斯坦小姐全靠父亲遗留的书信才知道对方有个好朋友叫肖尔托。 并且什么叫去寄宿学校,去了门口也叫去吧。 还有,按照时间顺序来看,摩斯坦上尉死在十年前,肖尔托是六年前,恰好,从六年前开始摩斯坦小姐就开始收到珍珠,世界上真的有这般巧合? 肖尔托兄弟没有告知摩斯坦小姐她父亲去世的消息,却一味寄珍珠,还在昨天写信说还她公正,这又是要干什么? 摩斯坦上尉在最后一封信里写得玛丽小公主,真的只是父亲对女儿的亲昵这般简单吗? 珍珠为什么有真有假,跟珍珠岛,或者说,跟莫里亚蒂有什么关联? 四签名和奇怪的房屋结构图又代表什么? 哈利的脑子里冒出一大堆困惑,就像是团得七扭八歪的毛线球,找不到线头。 但他在这里耽搁的时间太多了。 【剩余时间:16:42:56。】 哈利看向旁边的挂钟,下午四点半,他得赶紧回贝克街,一切问题估计晚上就会有答案。 当哈利赶到221B时,夏洛克也正好从马车上下来,还不等他靠近,就听见系统的声音—— 【阶段测试一: (单选题)你认为福尔摩斯去过以下哪个地方: A威格莫尔街邮局 B泰晤士报社 C皇家法院 D泰晤士河沿岸码头 倒计时15s】 哈利立刻从上到下看了夏洛克一遍,嘴角的弧度微微上翘,如果这是个多选题他还会有迟疑,但这是单选。 夏洛克手指的油墨以及袖口的纸屑都昭示着答案:他去了报社。 哈利立刻选上B选项,不知道是不是考试次数足够多,又或者学习的内容异常丰富,他感觉自己现在做题思路更清晰了些,不再像之前完全依靠直觉。 说不定智商都跟着涨了呢,哈利内心带着点期待,他还是希望自己能稍微变得聪明些,毕竟如果真的脱离了爱情这层滤镜,进入更加琐碎的柴米油盐酱醋茶,他担心小金矿会发现他的笨拙,更担心他们失去共同语言。 从夏洛克对玛丽·摩斯坦小姐的评价就知道,在对方眼里,没有什么色衰爱弛,但愚蠢肯定会爱弛的! * 摩斯坦小姐6点钟如约而至,他们去到兰心剧院,第三根柱子果然很暗,而一个青年就缩在暗处,等他们靠近才走出来,他看着他们有三个人,明显非常警惕,“我再确认一遍,这里没有警察吧?” “没有,先生。”摩斯坦小姐的话让哈利跟华生同时转移视线,只有福尔摩斯还在观察着对方,青年谨慎地点头,带着他们进入一个漆黑的马车,里面连根蜡烛都没有,只能借着点点月光勉强不至于绊倒。 那人很显然是不想他们知道此行的目的地,但这难不倒福尔摩斯,对方随着马车的一次次转弯精准报出地址,等他们重新站到地面时,位置与福尔摩斯说得丝毫不差。 所以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夏洛克呢,他如此聪慧又细致。 哈利小小地感叹着。 他们所在的位置是郊区一个普通住宅,门前已经有一个男人在等待,从对方的口音听,应该是印度人。 哈利不免有些警醒,现在遇到的每一件事都与印度息息相关。 不过好消息在于,与印度仆人和青年的态度不同,住宅真正的主人撒迪厄斯·肖尔托态度十分友好,并且…… 坦诚。 哈利听见他三句话就将摩斯坦上尉的死因和盘托出,甚至还说明对方生前来找过他父亲,跟他父亲起了争执后心脏病突发死亡,突然有种自己那6个小时都白瞎了的荒谬感。 冷静哈利,冷静,查案中出现无用功或者反复都太正常了,哈利一边深呼吸一边给自己做心理疏导。 好在,这位小肖尔托给出的不止这点信息。 “在处理了摩斯坦上尉的尸体后,我父亲的身体也跟着衰败下去,尤其是6年前,他接到同僚寄来的一封信,内容我跟哥哥都没见过,但父亲当时就瘫倒在地,之后卧床不起,在生命的最后,他将我们叫过去,跟我们说了摩斯坦上尉死亡的事情,同时也说明他去过小姐您的学校,但走到门口时停住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将这笔钱以一个合理的方式给你,哦,其实他……” “他不想给。”哈利不想再听肖尔托绕来绕去了,直白地翻译过来。 肖尔托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对不起摩斯坦小姐,事情确实如此,不过在死前,他跟我们兄弟俩说,一定要把宝藏分给您一份,还让我们将桌上的珍珠项链也送您,只可惜他在说出宝藏位置之前,突然看到了窗外一张恐怖的人脸,他精神崩溃,立刻就身亡了。” “原本这件事我们该6年前跟您说明的,但是哥哥说宝藏还没找到,说了只会让您更加难过,这才一直憋到现在,不过为了完成父亲的遗愿,我们持续登报6个月,终于与您取得联系,将项链上的珍珠拆下来每年寄给您一颗,请原谅我们的做法,毕竟一条完美的珍珠项链过于引人注目,只能出此下策。” “所以你们现在是找到宝藏了?”华生一直在安慰着摩斯坦小姐,闻言忍不住抬头问道。 “是的,”肖尔托点点头,“但说是宝藏其实也不完全正确。” 他挠着自己光秃秃的头顶,“我们将整栋别墅测量了个遍,最后发现房顶有个密闭的小空间,我们欣喜若狂地在天花板上打了个洞钻进去,本以为会像这条珍珠项链一般,藏满珠宝首饰,实际上,里面有个大箱子,箱子里……” 他抿了抿嘴唇才补充完整,“除了上面的一小层昂贵的珠宝首饰外,剩下的全是金条,总价值超过50万英镑。” 华生安慰的话语噎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他沉默地低下头,感觉自己永远也不可能配上这位好姑娘了。 他的动作非常明显,哈利却没有发现,他的脑子里不停旋转着50万英镑,眼睛都直了。 那可是50万! 他周薪是15先令,20先令=1英镑。 这么计算的话,要想赚够50万,他至少要打工…… 13888年。 哈利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的算数能力。 第99章 第 99 章 华生:我为什么要留在现…… 他们当中只有福尔摩斯是完全冷静的状态, 他眉梢轻挑,“肖尔托先生,如果事情像您说得这样简单, 那您不必像纸条上写得那般,叮嘱摩斯坦小姐带两个朋友来,毕竟这般大额财富, 对于一位女士而言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哪怕是朋友也并不是全然可以信任,而您现在却如此直白地袒露一切,让人不免好奇,您到底隐瞒了什么?” 肖尔托没想到福尔摩斯在这样的环境下依旧沉着稳重, 他只得尴尬地咧开嘴角,露出一口黄牙,“刚才接你们过来的马夫还有我的管家身手都算利落,如果你们对这份宝藏不怀好意, 那受伤的肯定不是我和摩斯坦小姐。” 他有些傲气地昂着下巴,可很快又谦逊了下来,“事实证明, 在场各位都是富有正义感的绅士,那我们就能一起去找我的哥哥巴塞洛缪了, 他就在宝藏的所在地——庞迪凯瑞别墅居住,在对待这笔钱的分配上,他跟父亲稍微有些相似, 不过好在他同意我们今晚去找他聊聊, 我想着,如果我们人数够多,说不定他的行为会更平和些。” 哈利回过神, 感觉语言的艺术算是被这位肖尔托先生掌握了,不过从对方的表情和动作来看,他说的话确实是真实的,就这样,除了福尔摩斯外略显恍惚的几个人跟随肖尔托一起来到庞迪凯瑞别墅。 他们一家子都很喜欢印度仆人,庞迪凯瑞别墅里的也是。 别墅的管家来得很快,他身材矮小但体格非常健壮,面色黝黑,突出的肌肉使外套纽扣绷紧,他的左手举着一盏煤油灯,左臂撑开半扇门,眼睛透过门缝向外看,昏黄的灯光倒映在他的眸子里,有些诡异。 “晚上好萨迪厄斯先生。”他虽然打了声招呼,却没有开门的意思,反而转向其他人,“这么晚先生你带着如此多人来别墅做什么?” 肖尔托的脸耷拉下来,他没想到哥哥的管家如此不给面子,可生性软弱的他也强势不起来,只能嘟囔着抱怨,“麦克默多你太过分了,这都是我的朋友,还有一位女士在等待,难道你要让我们就这样站在门口吹冷风?” 名叫麦克默多的管家沉默着将煤油灯向外探了探,大半个身体暴露在门缝中,哈利借着灯光观察对方,他觉得这人好像有点熟悉,他们见过吗? 不过这些不是重点。哈利的目光从对方的脸上挪开,顺着向下移,他的衬衫结了两枚口子,衣领歪斜地扯开些,能看见锁骨,黑色外套笔挺利落,抻长一节的袖口纽扣系得松垮,尤其靠近手掌的半颗扣子要掉不掉地挂在扣眼边上,袖子边缘的金色滚边蹦开,大概一指截的丝线扯了出来。注意到哈利的视线,他的右手反向扣在裤缝,这下什么都看不见了。 不止如此,这位管家的态度也肉眼可见地恶劣了些,“那是你的朋友先生,不是主人的,我在不确定他们身份之前不能……” “麦克默多,你该认识我们啊!”福尔摩斯热情地拉着哈利向前窜了两步,只凭借那上扬的嗓门,哈利知道,自己只需要闭嘴配合就好。 福尔摩斯相当熟稔地伸出手,想探进门缝拍拍对方肩膀,可那人却迅速朝后闪了一步,“一年前,你在艾莉森拳击场举行义赛,我还跟你打过三回合你记得吗,他当时在旁边为我欢呼来着。” 这么一提,麦克默多的眼睛瞬间瞪大,不由地抻着身体往前挪,肩膀还是被拍了一下,此时的他不在意,“福尔摩斯先生、查德威克先生?” 半年前他即将从拳击场退役,举行义赛,有个业余拳击手上来想跟他比划两招,那人就是福尔摩斯先生,说实话,他当时就觉得如果是查德威克先生上台更加合理,不管是从体型亦或者是气质,查德威克先生都看着更为专业,但是实际上,查德威克先生怎么劝也不上台,这位福尔摩斯先生是怎么婉拒都非得上台,最后他们还是进行了一场点到为止的友谊赛,福尔摩斯先生的能力也十分优秀,右直拳相当漂亮,至于查德威克先生,在下面喊得非常用力大声,就像,嗯…… 雇来的。 所以这对组合让他印象特别深刻,不过虽然当时有些无言以对,但他能肯定这两位都是非常正派的绅士。 【剩余时间:14:07:53。】 “快请进来吧,真是不好意思,我马上去跟主人汇报。” 华生的眼神在两人身上转悠,他还以为合租人最擅长的是随心情切换奏乐与“伐木”,从未想到还有这种能力和爱好。 城堡内连盏灯都没亮,哈利能听见肖尔托先生攥着煤油灯的手发出颤抖的嚓嚓声,依靠暗淡的光线,他们极力避免踩到地上的坑坑洼洼。 “我明明已经跟哥哥说今天要来,他太过分了。”肖尔托声音细小尖锐,还回头朝他们补充,“真是不好意思,因为之前父亲说宝藏在这栋别墅,6年的时间我们几乎将这里挖了个底朝天,现在还是一团乱的状态。” 等他们进屋时,麦克默多还在楼上,他把煤油灯撂在地板,左手大力敲门,声音震得老厨娘都出来查探。 这位老妇人看见肖尔托后捂住胸口,声音都带着欣喜,“太好了萨迪厄斯先生,您快去看看主人吧,他一天都没出来了,饭也不吃。” 肖尔托闻言大惊,虚弱到走路都在哼哼的中年男人这时三两步冲上台阶,哈利能感受到他对哥哥的真诚。 不过…… 直觉告诉他,情况有些不妙。 他和福尔摩斯对视一眼,紧随其后往上跑,摩斯坦小姐和华生医生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攥到了一起,仿佛彼此宽慰。 可这份宽慰似乎并没有什么作用,随着肖尔托先生一声绝望的惊叫,摩斯坦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整个人像落叶般抖动着。 这位女士在短短的两天时间经受了太多,华生只能一边拍抚着她的手背,一边引导她坐下来休息。 “医生!”楼上传来福尔摩斯的声音,华生知道案件需要他,只能将摩斯坦小姐拜托给老妇人,迅速上楼。 在华生上楼的间隙,哈利已经跟麦克默多联手把房门撞开了。 他们不是毫无缘由地硬闯,而是从钥匙孔的缝隙里,看到一位面目狰狞,笑容诡异,脸色惨白的中年人,并且恰好与身边这个几近晕厥的肖尔托先生极为相似。 就是他的哥哥,巴塞洛缪·肖尔托。 华生冲上去时,先给肖尔托先生喂了口白兰地,让对方斜靠在管家身上,这位管家将他挪到自己右肩,左手还护着对方,有技巧地拍打着,看上去处理过不止一两次。 紧接着华生马上起身,走进屋内,福尔摩斯跟查德威克已经开始绕着尸体搜查了。 华生习惯性打量了周围一圈,虽然书柜塞满书籍,但这间屋子给人的感觉依旧不像是书房,反倒更像什么实验室。 大大小小的玻璃瓶子歪斜地靠在书桌上,还有一个已经翻到在地,黑色的液体流出,空气中充斥着难闻的焦油味,几乎将血腥味全部掩藏。 不过虽然气味遮盖个七七八八,血迹却没被擦拭,大喇喇地敞在地上,已经成为半凝固的黑褐色。 屋子的另一旁,有几块暴力拆卸的木板随手搁在地上,与之共处的还有一架长梯,一捆麻绳,和天花板上的一个窟窿。 福尔摩斯正踩着梯子,上半身已经进入洞中。 那是一具很恐怖的尸体,只静静歪坐在扶手椅上便已足够吓人,他的头颅后仰,仿佛对众人充满不屑,浑浊的玻璃球几乎要脱离眼眶的控制,瞳孔缩得好似一个针眼,脸上带着狰狞而僵硬的笑容,像是有人拉扯着面皮生生将嘴唇提起,这样让人不寒而栗的表情,配合着与刚才施救病人近乎相同的面容,让华生忍不住汗毛直立。但医生的职业操守还是让他迅速找寻尸体上致命伤。这几乎上显而易见的事情,因为华生发现,在对方高而光亮的头顶上,有一根斜向下的毒刺死死钉入其中,一道细细的暗红色血痕顺着毒刺流淌,将将停在稀疏的眉毛上,毒刺周围,创口早已凝结成血痂。 尸体的手指如鸡爪般蜷缩着,桌面上还有一张纸条,华生抬手拾起,带着一种独立发现线索的莫名自豪感,清清嗓子,“你们看我发现了什么?” “如果是桌面的四人签名就不必多说了。” “那四个签名?” 探查的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好吧,原来都知道了,华生摸了摸鼻尖,有些惋惜地放下这张他从没看懂的纸条,决定干自己的老本行,对尸体做进一步地探查。 不曾想,或贴在窗边,或钻入洞口的俩人仿佛膝盖长了眼睛似的,一前一后相继开口—— “华生,小心这根刺有毒。” “看样子大概率是番-木-鳖-碱,医生你注意着点。” 很好,不止发现了字条,判断出“凶器”,连中毒药物也准确描述。 说实在的,他俩在一起,会让华生有种现场为什么要留下他的困惑。 不过华生依旧没有出声,只是越发沉稳地点头,小心翼翼地拔出尖刺。 * 房间很大,哈利他们进屋时没有点灯。 哈利很难想象一个人坐在黑漆漆的房间能干些什么,肖尔托家对面又没有夏洛克的剪影能看。 他甚至还特意抻着头朝窗户外面看,对面空旷寂寥,只有几棵稀疏歪斜的树,还有他们挖下的一个又一个孔洞。 破败的街景,狭小的窗户,如果说勉强构成理由的,大概是大肖尔托从早到晚都在冥思苦想,要如何拒绝摩斯坦小姐分得财宝吧。 等等。 他一下子顿住,视线迅速在屋内扫视,宝藏呢,价值50万英镑的宝藏怎么没见到? 这是一起杀人夺宝案吗? 还有…… 随着灯光亮起,他看向地板上的血渍,有喷射产生的弧形,也有滴落形成大小不一的圆形,预示着房间内并不太平。 他们是在肖尔托先生死后才发生的交战。 哈利蹲下来看向地上的血迹,不管滴落状还是喷射状,他都可以理解,但是那些浅淡,像是正方形一角的擦拭状血迹又是从何而来? 即便血液从宝箱落下,也不过是在四个角或者边缘形成中空的直角,怎么会出现填充痕迹,甚至血迹颜色更浅。 这上面曾经放过什么? 随着哈利的疑问一同出现的,是系统的提示音—— 【附加题即将发放,请考生及时查看。 1.死者信息。 2.死亡原因。 3.方形擦拭状血迹形成的原因。 4.死者被害时屋内共有几人,简述他们的目的。 5.宝藏的所在地。 6.凶手是谁,并简述行凶过程。 第十一场考试专用试卷现发放完毕,本次考试共12题,剩余时间13:51:27,请考生抓紧时间。】 第100章 第 100 章 爱会充盈每一个微小的…… 地上的血迹无法分析出更多信息, 当哈利撑起身体准备起来时,余光突然被扶手椅下一抹异常的深紫色勾住——那道颜色在浅褐色橡木地板的映衬下,如同黑夜里划过一道流星, 带着些许惊喜。 他的上半身几乎趴在地上,手臂努力抻到最长,指尖终于触到那片深紫色。随着缓缓抽出, 一封带着金箔压纹的羊皮纸邀请函出现在眼前。厚重的封蜡印着简化版的石榴花纹章,边缘还残留着些许暗红血渍。 等等,血渍?! 哈利的精神倏地振奋起来,他知道刚才那片浅淡的血痕是怎么产生的了。 是邀请函吸了血,并且还在边缘控制着血液不要蔓延。 一定是这样。 哈利信心满满地站起身, 将邀请函隔空比对在血渍上方,结果…… 全然不是,甚至从印记来看,差得还挺多。 他忍不住挠挠头, 直觉告诉他,他的思路没错,可如果不是邀请函的话, 难道当时还有其他什么东西? 【剩余时间:13:38:21。】 考试时间还在缩短,暂时想不通的就先放一旁好了, 哈利展开邀请函,迎面就被烫金花体字给闪了一下。 说实在的,花体字真的不方便阅读, 但是…… 这种柔和又冷淡的光泽, 这般圆润优雅的书写风格,真贵,不是, 真好看。 可只看第一行,哈利的眉梢就高高挑起,上面没写姓名,而是用尊敬的——女士/先生代替,好像谁填上名字都能上去一般,这种不具名的邀约方式,别说是这种又是金箔又是烫金的庄重形式,哪怕在普通的应酬场合也极其罕见,就像用昂贵的包装纸卷了一块破布,是个敷衍又轻慢的恶作剧。 但视线落在正文时,哈利又不自觉反思自己,是不是想得过于简单,因为邀请函的内容是—— 诚挚邀您共赴一场海上珍珠盛宴! 执此邀请函,您将在“珀耳塞福涅号”享受无与伦比的奢华体验。我们会特别展出本年度最完美闪耀的十枚珍珠首饰,从圆润无瑕的考德雷珍珠到神秘深邃的黑珍珠,每一颗都凝聚着岁月的光华与匠人的心血。相信您可以在专业鉴赏师的引领下,领略珍珠的瑰丽之美,如果有心动的饰品,欢迎前往二层拍卖场参与竞拍。除此之外,我们邀请顶尖乐团进行美妙的演奏,知名主厨品精心烹制法式珍馐,另有陈年佳酿供您享用。 时间:18xx.6.15。 登船地点:伦敦码头 我们将凭借邀请函验证身份,请妥善保管,期待与您共同见证珍珠的永恒魅力。 祝您旅途愉快。 奥菲斯珍珠贸易公司 不仅没有填姓名,就连日期都是空着的,哈利实在无法想象这种邀请函存在的目的是什么,给更多人钻空子的机会? 而且,邀请人是“奥菲斯珍珠贸易公司”。 哈利叹了口气,最后的希望已然破灭,果然还是牵扯到了这个“巨头”公司,甚至背后极大概率有莫里亚蒂的手笔。 政府官员,警察,平民百姓,富豪贵族,哈利甚至不敢想象他的“触角”延伸到哪里。 【剩余时间:13:29:11。】 不过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重要的还是眼下的命案以及考试题。 哈利将邀请函收好,重新看向地板,黑色的焦油附近,有一枚圆形印记浅浅地压在波斯地毯上,昨晚下过雨,窗台上还有一枚鞋印,地板和桌旁也有,除此之外,可窗户却是从内侧锁好。 哈利检查窗户时习惯性打开,意外发现木板的边缘翘起毛边,而毛边又反勾着几根丝状物。 他用拇指和食指仔细地捏起来观察,就像是……麻绳的纤维? 等等! 麻绳? 哈利猛地回头,转向地上那条粗壮绳索,他刚要走上前观察,结果一时没站稳,左脚绊了右脚,差点歪斜着倒下去。 他赶紧用手撑着地板,在起身时,视线凝聚到窗台下方,那里也有零星的点状血迹。 他顺着血迹向前看去,地毯还有几枚“长了刺”的长椭圆形印记,椭圆的后半部更重,长毛地毯的纤维直接压平,而生长的“刺”倒是很轻,纤维只是被压歪了些。 “事情已经很清晰了。”福尔摩斯不知道什么时候钻到屋顶,探下脑袋,脸上挂着解密后的点点喜悦,他没注意到,头顶的发丝还挂着一小撮灰尘。 哈利见状,掌重重顶在木地板上,手腕弯折,小臂的肌肉绷紧,腰腹迅速收缩,仿佛蓄满力量的弓弦突然震颤,身体借着惯性起身,带起的气流掀动黑风衣下摆,在空中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 他一边快步上前,一边用修长的手指勾住手套边缘,迅速脱下,在福尔摩斯站上梯子时,不着痕迹地接替华生的动作,帮忙扶住梯子。 夏洛克刚站稳,他已经着手将沾在呢子大衣上的灰白色污渍轻轻拍落。 福尔摩斯注意到这个细节,眼底的笑意缓缓扩散,如海浪般绵延不绝。哈利从未用弄脏的手套碰过他,虽然他现在身上并不干净,虽然他对此毫不在意。可这种细节会让他知道,爱是会充盈每一个微小的角落,生长出灿烂的花。 这是一句肉麻且无趣的表达,福尔摩斯反思着自己,还是认为这一切该归咎于他的合租人,华生医生。 对方实在是太喜欢在“欧几里得第五公式里参加爱情故事了。”① “确实如此。”哈利没发现福尔摩斯的游移,还追随着对方上一个话题,他这边也发现了不少有指向性的信息。 “清晰?确实?”华生目瞪口呆地重复了一遍,见鬼的,他总觉得自己比他们少长了两只眼睛,哦,也有可能是少了一个脑袋。 “当然。”福尔摩斯为自己竟然在案发现场晃神而懊恼,语速不自觉加快,“窗户是从内侧反锁的,房顶倾斜,窗户旁边没有漏雨水的管子,但有人到过窗台,而且是三个人。” “那他是怎么过去的?”华生忍不住追问道。 “三个人都过去了?”哈利闻言也瞪大了眼睛。 “观察哈利,观察。”福尔摩斯转头看向身边人,“你不能只抱着一颗珍珠,就说自己拥有了整条项链。木板上的麻绳固然值得思考,窗框侧面的抓痕也同样需要关注。” 哈利闻言快步走到窗户旁上下找寻,果然在窗框内侧靠近合页的地方发现了四枚极深的指甲印。 这是个什么动作,为什么在合页的地方? 难道是…… 他背过身,双手朝前做了个推开的动作,试探性看向夏洛克,得到对方微微颔首。 是了,如果这个人想冲窗户进屋,必须要推开窗户,然后死死抓着窗框内边,手臂用力将自己翻进去。 哈利的动作也点醒了华生,他赞同地点头,“哦,从窗户……不对啊,窗户不是锁了吗?” “哪怕窗户没锁,要爬上这面墙也不是常人能做到的,更别提还是个装着木腿的家伙。”福尔摩斯说道,“但幸运的是,那家伙有个相当灵活的同谋,从另一个地方进入,让事情变得简单起来。” “老天,福尔摩斯你别绕圈子了,”华生感觉自己听得都有些晕,“另一个地方指得什么,还有木腿人又是从哪里观察出来的?” “医生你别着急,”哈利抬手,示意他看过去,“地上有一个圆形的印记,印记旁边就是靴子痕,说明这人左脚穿着皮靴,那右脚可能因为某种情况失去了。” “至于地点,这非常简单华生,”福尔摩斯摊开手,“这间屋子能通往外界的一共就几处地方,窗户、壁炉以及……” 他抬手指向天花板。 “窗户是锁上的,从室内温度来看,壁炉熄灭没多长时间,那就只剩下这一处位置。” “但你刚才说有人是从窗户进来的。”华生反驳道。 “当然当然,而且是两个人。”福尔摩斯特意指出医生的不严谨。 “毕竟刚才你也看到了医生,这般几乎没有缝隙的墙壁,就算你我四肢健全也未必能翻进来,更何况是木腿人,但他有个好同伴,我刚才说过,那人身手敏捷,甚至可以说野性难驯,在攀上窗户发现没开时,又目标明确地翻到屋顶,顺着天花板递给肖尔托先生致命一击,紧接着他从梯子上下来,把准备好的麻绳一段绑在墙壁的灯柱上,打开窗户,将绳子递下去,木腿人的双臂足够有力,支撑着他攀爬上来,跟同伴一起带走宝物,再顺着绳子下去,同伴原路返回即可。” “我能听懂你说得每一个字福尔摩斯,可这里面一共只有两个人啊。”华生很快又提出新问题。 “第三个人有不同的目的。”哈利在知道那人进来的方式后,突然灵光一现,抓住串联线索的绳结。 为什么会出现没有署名,没写日期的邀请函? 为什么地上有更浅的血迹颜色,并且边缘清晰? 为什么有人遮遮掩掩? 为什么肖尔托死亡,地上、窗台底下却出现如此斑驳的血迹? 为什么他们进门时被反复盘问? 一切都有了答案。 哈利的视线不自觉地与夏洛克碰撞,对方绅士地抬手示意他开口。 “那人不是为了珠宝。”哈利接过夏洛克递来的“接力棒”,“他是为了箱子里另外的物品而来。” “什么东西?”华生忍不住追问道。 “我想,或许是一沓文件?”哈利抬起头,看向门口始终沉默不语,垂着脑袋照顾小肖尔托先生的管家。 “我说的对吗,麦克默多先生?”【你现在阅读的是 】 100-110 第101章 第 101 章 完备的造假产业链。…… 哈利不是无故怀疑到麦克默多身上的, 主要是对方有太多疑点。 从一开始,麦克默多就尽量避免使用右手,不管是提灯, 抵门,还是护着小肖尔托先生,他都在用自己的左臂。 那时哈利想试探一番的, 可还不等他找好借口,夏洛克就先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结果显而易见,麦克默多的右肩没问题。 但这只是刚刚开始。 【剩余时间:12:18:21。】 哈利的视线锋利地扫视着这位管家的穿着,他衣领歪斜, 松开的两颗扣子让人能看见锁骨,与他笔挺的外套形成鲜明对比,这是被人扯开的。那人扯了哪里?是抓衣领,还是…… 不, 是扯袖子。 哈利猛地回忆起麦克默多袖口处断裂的金色滚边①是袖子被用力拽下的痕迹,所以或许是手臂,并且, 应该是小臂。 这也与哈利的构想相符合。 麦克默多拍抚小肖尔托先生的手臂顿在半空,他眼神极为冷硬, 像是被闯入领地的野兽。 可哈利已经不是第一次面对凶犯的菜鸟,不再会被一个眼神吓倒,反倒是清晰流畅地吐出一连串自己的推测。 “你是巴塞洛缪·肖尔托的管家, 他很信任你, 所以把你安排在他隔壁的屋子居住,并且还给予你拒绝访客的权利,对于这种程度的信赖, 普通珠宝并不能打动你,诚然50万英镑价值不菲,可对于你这种拳击明星而言,也绝非无法阻挡的诱惑。退一万步说,即便你心生贪念,也不必等到今晚,昨晚是个更好的机会,在肖尔托先生还没有将自己反锁时直接动手,拿起宝藏逃窜,听起来更加简单高效。” “你没有选择这种方式,足以说明宝藏不是重点,但那里面一定也有吸引你的东西,才让你顶着摔死的风险从自己的窗户翻到这边来。” “查德威克,我没明白你的意思,”华生眼底带着迷茫,“宝箱里除了财宝,还有什么值得关注的?” 哈利深吸一口气,公布答案,“是文件。” “晚上见面的时候,萨迪厄斯·肖尔托先生向我们介绍宝箱,他说里面铺了一层珠宝,下面全是金条,这让我百思不得其解。毕竟我们都知道,要想达到50万英镑的价值,金条至少得3600千克,谁也扛不动,相比较金条,珍贵稀少的珠宝才更方便携带和转移,即便需要解决吃住问题,珠宝不方便兑换,拿个几根金条应付生活,待时机成熟将珠宝出售才是上乘之选,所以他们为什么要在宝箱里放那么多金条,只铺了浅浅一层珠宝?” “本来我以为,宝箱就是这样搭配,我的想法太过于较真,然而地面上规整浅淡的方形血迹,摩斯坦小姐手里真假难辨的珍珠,这封来自奥菲斯珍珠贸易公司的邀请函,让我思路明晰起来。” “假设这些金条并不是宝藏的一部分,而是珍珠贸易公司与其他人用来交易的钱款,被人从中间扣下,仓促兑换成便携的珠宝,剩余来不及转变,就被装箱运走,那一切都变得清晰明了。” 麦克默多听见这些话,打在肖尔托先生肩膀的手指猛然蜷缩攥紧,引得对方虚弱地叫喊出声。 【剩余时间:11:48:57。】 “在十几年前,奥菲斯珍珠贸易公司还不像现在这般庞大和高傲,贵族们也没有为获得一张邀请函而挺直腰杆,那时候,他们遇到购买金额巨大的富豪,便会把邀请函随交易一同寄给对方,由富豪填写自己的信息,也不需要写清时间,反正一年只有唯一的一次。” “既然是贸易,除了邀请函之外,应该还得有更重要的东西——对账单,上面写明购买珍珠的种类,金额,交付时间,地点等。” “查德威克先生,什么账单,邀请函,这一切不过是你的猜测,”麦克默多嗤笑着看向他,“更何况,对于奥菲斯这样厉害的公司,拿到邀请函混进去可比什么账单要危险多了,我为什么对邀请函态度轻慢,反而抓账单不放?” “你的问题非常好。”哈利弯下腰,上半身凑近,语调轻缓,“可如果这是份贩卖假珍珠的账单呢?” 麦克默多闻言,瞳孔骤然缩紧,他嘴巴张开,想要说些什么反驳,却被哈利的话轻松止住,“从摩斯坦小姐拿到假珍珠时,我就开始怀疑,它背后会不会隐藏着一条完备的造假产业链。如果真的存在,这份账单是绝不能曝光的,必然会压在所有金条的最下方。” “你是说,麦克默多不仅知道宝箱里有账单,还把它翻了出来?”华生怔愣地听完,勉强总结道,“但是宝箱不是已经被劫走了吗,他是什么时候翻出来的?” “不是他,医生。”福尔摩斯适时开口,“是那个木腿人的同伙。” “据我推测,当时应该是这样,木腿人的那个同谋杀掉肖尔托先生进屋,找到宝箱准备拿走,可宝箱的重量远超他的能力,因此才必须接木腿人上来,趁对方爬绳子的功夫,这位同伙打开箱子,想转移一部分放在自己身上,毕竟木腿人虽然双手有力,行动着实不便,他翻到了压在下面不明所以的一沓纸,就抽了出来,而后木腿人单手拎着箱子顺绳索往下滑,这时他们的动静惊动了隔壁的你。” “毕竟塞满的宝箱跟空了一块,叮咣作响的宝箱截然不同。你寻声探出身,发现宝箱被夺走,意识到情况不妙,顺着窗户冒险爬到肖尔托这边,木腿人发觉不对劲,滑行速度加快,手掌甚至擦破流血,在麻绳上留下血痕,而你推开那个同谋半掩着的窗,趁他不备,用利器将他划伤,血迹喷在地板,他松开文件,那封邀请函也随之滑到扶手椅下面。他与你打斗起来,你的手臂也受了伤,之后凭借灵活的身姿蹿上阁楼,消失在伦敦的夜色中。” “等等,你怎么知道那个同谋也想要拿走文件,而不是随便扔在这里?”华生相当具有质疑精神地再度发言。 “因为血迹的喷射,”福尔摩斯解释着,“如果是先扔掉文件再受伤,那血液只会喷在文件上方的位置,顶多流到文件边缘形成中空的形状,可现在是有一块地方的血迹浅淡,这是纸张‘吸血’后的效果,证明血迹先喷洒出来,再有文件落地,将血渍晕染成一个浅淡的区间。” 【剩余时间:11:23:35。】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先生。”麦克默多将靠在他身上的肖尔托移到旁边的桌腿上倚着,听完他们一唱一和的讲述,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眼神冷淡,“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来过这间屋子?” “你的手臂受伤了。”华生想也不想地接话。 “被孩子咬的,路边遇到几个玩疯了的野孩子很正常。”麦克默多挽起袖子,解开胡乱缠绕的绷带,露出一枚深可见骨的牙印。 所有人都知道,这可不是简单的玩疯了就能咬出来的痕迹,但对方执意这么说,华生也不免哑然,不过他转念一想,又记起刚才哈利说的话,“你房间里有账单。” “那您大可以去搜。”麦克默多冷静地回复,他的表情让哈利心下一沉,虽然已经有过最坏打算,但证据全无确实让人头疼。 “如果你偏要顽抗至此,”福尔摩斯双手摊开,“我就只能失礼地翻找你的袜子,不如你脱下鞋来,让我们见识一下阁楼的肮脏程度?” 华生很想接一句,袜子可能也已经烧了,但他意外地发现,麦克默多竟然真的迟疑下来。 “他没那么多时间,华生医生。”哈利注意到华生的困惑,开口解释道,“我们到达时肖尔托先生的尸体都没凉透,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他要先原路返回屋子包扎伤口,再把自己地板的血迹擦掉,将最需要销毁的文件扔进壁炉,等这些做完,我们也上门了,所以他连里面的衬衫都没来得及换,知得匆匆套件外套作为遮掩,至于袜子,更是安排不上。” 当哈利的话语消散在清冷的空气中,整个书房陷入令人窒息的寂静。麦克默多垂着脑袋,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抠弄着指尖干裂的死皮,没有反驳一句。 肖尔托倚着扶手椅勉力支撑,苍白如纸的脸上渗出细密冷汗,他痛心疾首,“哥哥他那么信任你,比宁愿相信你的话都不愿听我说完,你就是这么回报他的?” 他们相处了10多年,从印度到伦敦,结果对方从没在乎他哥哥的命,自始至终只关心那些文件。 “抱歉。”麦克默多干涩地吐出这个词。 “十多年?”福尔摩斯饶有兴致地咀嚼着这几个词,跟哈利视线相交,得到一个轻轻的挑眉。 看来他们又想到一起去了—— 麦克默多来肖尔托家的目的,很有可能是为了寻找宝藏。 福尔摩斯在心里补充完整,紧接着满意地勾起唇角,无论如何,他们总是心意相通。 【剩余时间:11:12:57。】 不过简单的心灵沟通无法满足福尔摩斯旺盛澎湃的好奇心,他抬手抓住哈利的手腕,“上帝,我的哈利,别再愣神了,我们现在要做的还有很多,那四个签名代表了什么,宝藏中是否还隐藏更多消息,这一切还都是未知,当务之急我们必须赶紧找到凶手,抓紧时间,动起来我的伙计。” 刚被系统提示音催促的哈利又“喜提”夏洛克的监督,哈利心里不知道第多少次感叹,系统真的该绑定在夏洛克身上。 第102章 第 102 章 你将我刻画进生命的每…… “那我该怎么办?”萨迪厄斯·肖尔托手足无措地看着即将离去的两人, 强撑起身体,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拽着华生的衣角。 从小到大他都不是家里说得上话的人,父亲偏爱哥哥, 跟哥哥说了很多秘密,而哥哥又独断专横,以至于帮摩斯坦小姐拿回属于自己的份额时, 他都得建议对方多叫几个人。 不过与之相对应的,他从小到大也避开了很多责任与应酬,一切父亲和哥哥安排好就可以,所以当现在所有人都有事情做,麦克默多也靠不上的时候, 肖尔托无比惊慌。 “报警啊。”哈利尴尬地摸摸鼻梁,却还是指出明路,“给苏格兰场发电报,这是命案。” 虽然案件已经梳理了三四分, 但他一个警察在这调查不合规矩,至少要两人一组。 “对了,烦请说一句哈利·查德威克已抵达现场, 另外建议让雷斯垂德来。”哈利厚着脸皮再补充一句,在肖尔托不敢置信的目光中弯下腰表达自己的歉意, “抱歉,我确实是警察,不过我今天真不上班。” 纯粹的义务劳动, 也不能算是警察身份吧。 肖尔托脸色煞白, 颤颤巍巍地走下楼打算报警,哈利感觉他今天这一天受到的“创伤”可能比这辈子加起来都多。 作为“创伤”中的一份子,他只能将愧疚转化为查到真相的动力, 确保尽早破案。 “如果现场没有我什么事情的话……”华生踟蹰了片刻,声音别扭又含糊,“天色已晚,摩斯坦小姐留在这里并不方便,我想我应该为她做点什么。” “确实如此医生,如果你愿意,现在就可以护送摩斯坦小姐回去,不过假设你还有时间,明天早上8点还得来这里一趟,警察们应该还会询问些问题,到那时,我想你的笔记里似乎也可以添加些新的内容。”福尔摩斯掏出手帕沾了些地上的木榴油揣进怀中,起身回答道。 【阶段测试二: (单选题)福尔摩斯收集木榴油的原因() A木榴油是重要的实验材料 B凶手拿过木榴油 C凶手踩过木榴油 D木榴油与凶手的家乡密切相关 倒计时15s】 木榴油确实倒了,而且有刺鼻气味溢出,但是…… 哈利看着A选项只觉得分外离谱,别说木榴油并不罕见,就算再重要的材料夏洛克也不可能从案发现场拿啊。 至于D选项,木榴油确实有从海外进口,但用量并不多,毕竟英国本土就有足够的山毛榉,能提供大量原料。 到底是B还是C?他没仔细检查过那里,一时间还真不能判断。 哈利挠了挠头发,眼睛一闭,决定选B,木榴油流到地板上,一定很容易被踩中。 【剩余时间:10:49:23。】 “当然没问题。”华生立刻答应下来,像得到什么正当理由一般略带喜气地走下楼,哈利都能听见他柔和却上扬的语调。 真好啊,哈利有些羡慕地感叹着,紧接着他感受到手腕处传来一阵热意。 “别傻站着了哈利,我们还要迎接极为重要的伙伴。”他耳畔传来了夏洛克低沉冷淡的声音,却无端产生些许温暖。 “走。”哈利没问他们要去哪,只是在夜色的遮掩下反手拉住夏洛克的手指,带着隐秘的欢欣,一起出门,穿过雾霭弥漫的街道,在尽头招呼马车。 他不用羡慕任何人,他也有属于自己的爱情,等一切尘埃落定,他就跟夏洛克表白。 他们去了莱姆贝斯区的品琴里3号,找到了一位叫谢尔曼的老人,那人似乎有起床气,当然,换谁被福尔摩斯持续不断,像敲钟一样稳定的敲击窗户,估计都有起床气。 不过当对方骂骂咧咧地出来说要用蝰蛇丢他们时,浑浊的玻璃珠一下子展露全貌,“福尔摩斯先生,您怎么亲自来了,有什么需要的叫人招呼一声就行。” 阴沉的、布满皱纹的脸庞顷刻纹路变化,扭曲成一朵绽放的菊花。 只几句话,一个照面,哈利就知道夏洛克肯定又帮了对方很多,他总是那么好,没人会不喜欢他。 “晚上好老谢尔曼,”福尔摩斯语调轻快,“我要找托比帮忙,你知道的,他可比伦敦大部分警官都要优秀。” “除了那个未曾见面的查德威克警官对?*? 吧。”老谢尔曼笑着调侃了一句,这是他曾经夸奖自己宝贝小狗的一句话,不过他当时说得是,“托比比苏格兰场所有警官加起来都优秀。” 当时倚在壁炉旁查找线索的福尔摩斯手指勾着烟斗,深蓝色的眼眸快速回望,"我承认大部分警察确实不堪大用,但哈利·查德威克是例外。" 这句话让谢尔曼印象深刻。 哈利握着门栓的手猛地收紧,煤油灯在夜风里摇晃,将昏黄如碎金般的光芒撒在夏洛克棱角分明的侧脸。他看见对方的耳垂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绯红,夏洛克没有承接他的目光,而是略显急促地催着谢尔曼,“我们没时间闲聊。” 明明晚风清凉,明明夏洛克的表情冷淡又严肃,可哈利的嘴角却难以抑制地无限上扬,只觉从心底泛起无限暖绒。 原来…… 夏洛克在外面也会坦诚的提起他,就像对方如此坦率地回应这份感情。 他们没有,也不会在人群面前有任何宣言,但“你将我刻画进生命的每一处细节”这种举动,比任何承诺本身更令人心动。 【剩余时间:9:37:11。】 他们接到小狗托比,将沾染,托比也顺着木榴油的味道跌跌撞撞地找到了一处荒废已久的空房子。儿他们在房子的墙角处找到了木腿人的足迹,甚至还额外配上一个手掌印,这证明他们的方向没错,福尔摩斯蹲下来揉了揉小狗的脑袋和脊背,不断夸耀着对方,托比的尾巴摇得飞快,充满干劲的继续前行,在小家伙的指引下,他们来到了宽街的河边,那里有个木头修成的小码头。 哈利意识到不妙,跟夏洛克一起牵着狗绕码头一圈,期间闻过所有停靠的船只,一无所获。 “他们坐着船跑了。” 【剩余时间:7:58:46。】 花费近两小时的时间跟着狗一起快跑,结果却不尽人意,哈利的肩膀都有些耷拉,他懊丧地忘记看路,脚底被绊了一下,是一块木板。 木板上还有一颗松垮的钉子,或许是钉在什么东西上,又被风挂下来的。 为了不至于让更多人绊倒,哈利捡起来,刚要找地方扔掉,视线却在木板上停住了—— 出租蒸汽船,按小时或按天计费,详情请咨询“北极之光”号史密斯先生。 “北极之光?”哈利猛地抬头看向福尔摩斯,“我们刚才查过的船只里没有叫这个名字的。” “走,一起去问问。”福尔摩斯迅速切换成“外向,乐观,友善的小伙子”即便在深夜,也能探查出史密斯先生的船屋,不过很可惜的是…… “史密斯先生昨天出海了,他太太非常烦躁,说是感觉那两位乘客一个瘸腿一个长相矮小怪异,说话粗鲁无礼不像什么好人,可给得价格客观,史密斯先生没听她的,把钱放在她床头,昨晚偷偷带人跑了,但是船上的煤炭根本不够用,顶多能撑到今早3,4点的样子,为此她今天一天都提心吊胆,不得安宁,是史密斯先生有什么事情了吗?” 被敲开房间的男人粗略地说完,脸上挂着疑问,“没有,我们只是跟史密斯先生约好,要今天出海准备夜钓。” “夜钓?”男人重复了一句,看向福尔摩斯的表情像看个花天酒地不知疾苦的笨蛋,他们出海都是扛着巨大风险赚钱,夜晚尤其需要谨慎,而面前这俩青年竟然还夜钓,也不知道史密斯先生是不是想钱想疯了,什么生意都敢接。 “你们到底是怎么想的,要晚上钓鱼,还确定史密斯先生敢接?”男人忍不住问了出来。 “上次我们来码头,看到一艘全身绿色非常显眼的船只,写得北极之光号,刷了这么亮眼的漆,出海一定不会有任何风险。”福尔摩斯眼睛都不眨一下地开口解释。 只要一听见夏洛克的嗓音上扬,哈利就知道对方要开始编故事了,之前他还只会低着头藏起自己的表情,随着情景模拟的考验,他现在已经可以配合夏洛克的言论作出丰富的表情,虽然很难瞒过莫里亚蒂,可对普通人还是绰绰有余。 因此,在男人眼中,一个笨蛋进化为两个傻子。 “史密斯先生家的北极之光号是艘黑色带着两道红条纹的船,刚刷了漆。” “不可能,我记得黑漆分明刷在烟囱上,他家有个不起眼的黑烟囱。” “那更是无稽之谈先生,我不知道您到底看上的是哪艘船,但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他的烟囱上刷了一道白线,整洁又漂亮。” 男人不想跟他们俩多废话了,“他们家就在那里,你们过去吧。” 他说完,随意地指了指方位,不感兴趣地关上门。 “新线索,哈利。”福尔摩斯等男人的房门彻底关闭,才咧开嘴,朝身边人眨眨眼睛,“好为人师,乐于纠正别人说话的错误,这样的小毛病使得很多人的秘密比图书馆的书更容易‘借阅’。” “所以我们等3,4点钟沿河岸找北极之光号的线索?”哈利听到对方略显促狭的结论,有些好笑地攥了攥他的手指。 “当然不是,”福尔摩斯抻了个懒腰,“那段时间小约翰他们也该起床领报纸了,只是今天我得麻烦他们换个地方卖报。” “至于我们,”福尔摩斯抬起眼眸,“可以趁着夜色未散吃点东西。某位先生煮的咖啡,可是比伦敦的第一缕晨光更让我惦念——我想,你不会拒绝展示这份天赋的对吧,哈利?” 第103章 第 103 章 夏洛克是不是在说莫里…… 当哈利和夏洛克一起送回小狗, 两个人又去了一趟圣约翰孤儿院。 哈利带着歉意地隔着窗户叫醒小汤姆,在小家伙还迷糊地推开窗户揉眼睛时,给对方嘴里塞了块糖。 甜甜的硬块儿驱散迷蒙的睡意, 汤姆有些惊喜地看向两人,“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吗?” 他的声音很小,眼睛还警惕地四处张望, 怎么说呢,这种无比熟练的姿态,让哈利觉得这些小家伙平时好像会接一些别的“活计”。 他没派过这种订单,所以,就只能是…… 哈利转头, 看向身边人眼神中带着狐疑。 紧接着,他敏锐地捕捉到夏洛克的睫毛轻轻颤动,歪头朝他弯起眼睛,嘴角扬起的弧度像融化的麦芽糖般柔软。 让哈利想起圣诞节看见的小姜饼人, 甜蜜又敷衍。 弯下去半遮掩的深蓝色眼眸里,依旧闪烁着灵动的狡黠,像是调皮的小朋友, 故作乖巧地伸出手,是吃准了不会被拍手心、笃定对方会纵容自己的得意。 好吧, 他能怎么样呢,哈利无奈地叹了口气,听着对方熟稔地给孩子分派任务—— “早上3点, 你先带着人沿河岸转一圈, 看看有没有一艘黑色带着红条纹,烟囱上还画了白线的船只,能找到便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可一旦到5点都没有找到船的踪迹,就敲响史密斯太太的船坞,那时她应该已经睡醒,告诉她夏洛克·福尔摩斯有价值5英镑的重要交易要找史密斯先生,让她务必将消息传递出去,并把这个给她。”福尔摩斯迅速地递出一枚金币,快得哈利根本来不及阻止,“告诉她这是前期的报酬。” 福尔摩斯没有看哈利,只是解释的速度并不慢,“毕竟不能小看一位女士传播消息的能力,尤其是这份传播还赚钱。” 【阶段测试三: (不定项选择)福尔摩斯选择传播消息的原因() A吸引凶手注意。 B验证男人的话是否真实可信。 C制造舆论压力,让苏格兰场抓紧时间破案。 D以消息为诱饵,吸引背后势力浮出水面。 倒计时40s】 不定项选择是介于单选和多选的一种模棱两可的题目,在此之前哈利只遇见过一次,就已经抓破脑袋。 但题目还是得分析,哈利看向A选项,他不知道为什么夏洛克要打草惊蛇,但这肯定是必选项。 B似乎也有点道理,不过仔细分析就有些矛盾,且不说哈利从男人的神态和语气中能看清对方的真诚,更何况如果夏洛克并不相信对方的话,也不至于让汤姆去找这样一艘船。 C选项更是无稽之谈,哈利看都没看就转向D,背后势力啊…… 他只能想到言语含糊的麦克默多,对方背后是谁,不言而喻。 哈利不想选D,可他不能不选D。 答案提交时,他浅浅的低落了几秒,但很快被担忧占据,“要不你说让他们来找我吧,你的名气在伦敦已经传开不少,会不会打草惊蛇?” “我们需要敲山震虎。”福尔摩斯摇摇头,“并且我猜,伦敦城内最关注我的那批人,为了让木腿人闭嘴会同时出手。” 两方夹击,木腿人必定有所行动。 伦敦城里最关注他的那批人…… 夏洛克是不是在说莫里亚蒂? 哈利的嘴唇动了动,最后抿住没有说话,他选对了答案,可他无法展露半点喜悦。 就像夏洛克知道他有秘密一样,哈利同样知道夏洛克在调查他,对方甚至挑明了说起过,只是自那时起,他们就再也没提及“教授”一词,仿佛是半遮半掩的窗户纸,明明随手一戳便能四分五裂,却还是保持着微妙的平静。 “好的先生。”汤姆答应的非常利落,似乎已经接到很多次任务。 “还有,”福尔摩斯的眼神中带着些柔软,修长的手指反转间又捏出三先令,塞到男孩半握着的手掌中,“在此之前,去买些街角的热馅饼,别让肚子的咕噜声暴露了行踪。” “可是……”汤姆想推回去,夏洛克叔叔每次都会给不少钱,他们怎么会没饭吃。 “乖孩子不会拒绝大人的好意。”福尔摩斯伸手将汤姆的四指蜷起,攥住硬币,语气里不容拒绝,“如果再让我看到你们蹲在角落里啃隔夜的硬面包,下次的任务就是数清贝克街地上的石子。” 福尔摩斯注意到哈利没有对他花钱有半分质疑,好吧,那枚金币还是稍微皱了皱眉的,但对方什么也没说,这样挺好,但似乎也不够好,至于这是什么心情他说不上来,就随手抛到脑后不管。 事实上,哈利只是被朴素的金钱观支配着,本能地想拦一下,可理智迅速告诉他,他与夏洛克之间的财富差距,金钱观念并不相同,如果夏洛克是开心并且能够负担的,那他没必要阻拦。 至于他的钱…… 买菜做饭起码是足够的。 这个威胁在算数不好的小汤姆眼里很有威慑力,以至于他迅速闭上嘴巴,带着点委屈地瞥哈利,可他得到的只会是哈利叔叔爱莫能助的耸肩和安慰的排头,哦,还带着为什么不好好吃饭的唠叨,每次都是这样。 【剩余时间:7:01:27。】 等他们到贝克街时,华生还没有回来,哈德森太太已然入睡,夏洛克还想念着他的咖啡,哈利的脑子给自己找了许多借口,手指却第一时间拉住夏洛克的手腕,将对方带回家。 家里有一只腌制了一整天,没来得及烹饪的鸡,正好可以满足他们饥饿了大半天的胃袋,哈利将鸡腿用培根包裹,送去烤炙,一边磨咖啡豆一边偏头,跟倚在门边的夏洛克讨论案件信息。 “你为什么会想到要让史密斯太太传讯,万一木腿人他们根本就不回来,直接从蒸汽船换乘轮船逃到海外呢?”哈利至今也没想明白这个问题。 “可能性不大,”福尔摩斯在咖啡香气的包围中神情舒缓,冷淡的声音也变得轻柔几分,“首先,有一件事我们需要达成共识,木腿人和他的同伙不可能是临时起意,必定观察过一段时间。” “确实如此,”哈利点点头“否则不可能如此恰到好处,巴塞洛缪·肖尔托发觉宝藏不到24小时就惨遭毒手,如果说是巧合,那太令人吃惊了。” “很好,那事情就变得简单很多。”福尔摩斯点点头,“为了观察,木腿人肯定有一处藏身地点,而这个地方距离史密斯先生的船只不会太远,毕竟他的腿脚不便,携带东西非常有限,拿到珠宝肯定不能直接登船远行,他还需要同伙在住处带上离开的物品。” “那他有没有可能一直住在庞帝凯瑞别墅附近,是行动的前一天,也就是昨晚将物品全部运到船上,毕竟他昨天就跟史密斯先生约好了出发。”哈利转而提出另一种猜测。 “我想过这种可能性,但这过于理想化,”福尔摩斯摇摇头,“庞帝凯瑞别墅我们今天去过,周围一片荒芜,没什么能租住的地方,况且如果他们昨天把所有行李全放在船上说要远行,史密斯先生必定要提前买好煤炭,不可能带着仅能烧几小时的煤炭便出发。” 似乎是这样没错,哈利沉吟着点头,转而想起新的困惑,“你说木腿人的同伙是四签名中的一人吗?那毒针的用法,还有撕咬麦克默多的行为,不像是接受过教育的模样啊。” 福尔摩斯闻言愣了一下,转而懊恼的一拍脑门,“见鬼的,我没带你去看阁楼。” 他转身从客厅的茶桌上抽来一张纸,用羽毛笔勾勒出当时的阁楼细细讲解,“阁楼布满灰尘,地板上遍布着脚跟沾了木榴油的小脚丫,清晰可辨,极为完整,大概只有成年人的一半左右,等等哈利,”福尔摩斯说到这里抬起头,“肖尔托的书房没有木榴油脚印,说明那个同伙是在离开地板的最后一刻才不小心沾到的木榴油,他前掌踩在梯子上也没有痕迹,那你为什么没有在我沾取木榴油的时候表达困惑?” 福尔摩斯眯着眼睛,如果哈利因为懈怠才忽视了这个细节,他需要…… “我猜到的。”哈利觉察到夏洛克的眼神,直觉第一时间拉响警报,连灶台上咖啡都放弃看顾,连忙开口解释。 这眼神他可太熟悉了,从小到大,每一次老师流露出这种意味深长的目光都预示着加作业,无一例外。 “你当时沾取木榴油,只能是凶手身上带着木榴油的气息或者直接接触了木榴油。可带着气息在伦敦的晚风中很容易消散,直接接触倒是能留存更长时间,接触的地方无非几种,要么是碰倒时手掌沾上,要么是木榴油在地板被踩到,从觉察的情况推测,手指沾到比脚掌沾到更容易发现,一旦发现就会被擦拭干净,而且我更倾向于木榴油是被肖尔托先生碰倒的,他就坐在书桌前,番-木-鳖-碱中毒时身体扭曲,必然会碰到书桌,就很有可能将木榴油碰倒,要是之后凶手跟麦克默多打斗时碰翻,麦克默多身上也不免沾染到,可无论是气味还是液体,麦克默多都干干净净,所以最大可能是木榴油一开始就撒在地上,麦克默多注意着没有踩到,翻身回屋时沾染的一点味道挥散干净,而小脚丫这样没接受教育,思考不全面的孩子才会带着一身气味离开。” 福尔摩斯看着哈利在得到他的认同后,哼着小调转身,继续细致地煮咖啡,心下有些感慨,果然,哈利每次都会提出很有意思的角度,哪怕没有证据,但是对方的直觉配合着奇妙的心理刻画,也能将事实还原七七八八,只不过…… “孩子?”福尔摩斯纠正哈利的习惯性错误,诚然很多人在听见脚丫不足成人一半都会想到儿童,但这次不同,“那可不是孩子了,安达曼群岛有一些土著人,他们生性可怕,长相畸形,重要的是,难以控制杀戮的欲望,哪怕是面对手无寸铁、流落海岛的幸存者,也会用木棒或者毒箭射死,重点是,食人肉。” 第104章 第 104 章 这俩人又在玩什么把戏…… 夏洛克的话让哈利背后汗毛直立, "喜食人肉"与"普通凶杀"是截然不同的概念,虽然听起来像是诡辩,可在哈利的观念里, 普通凶手或许会因冲动、仇恨或生存而夺走生命,他们中的部分确是是迫不得已。食人者却不是这样,他们主动将同类降格为无思想、可消化的肉块, 他们在精神层面为自己加冕,成为凌驾于食物链顶端的怪物。 哈利攥着咖啡壶的指节泛白,灼热的水汽也无法驱散蔓延到血管的阴冷寒意。食人者眼中的世界是怎么样的呢? 他无法遏制自己的思维,刻画出一幅恐怖的模样,或许就像人类看待圈养的牲畜, 在那些人眼里,咬碎骨头,发出嚓擦的脆响,是不是就和普通人吃苹果时发出的咔嚓声一般稀松平常? 所以他们会面对的, 是怎样的恶魔,哈利靠着本能动作将咖啡壶移开火焰,倒入杯中, 恍惚间滚烫的咖啡液溅到手指,他猛地瑟缩了一下, 回过神,福尔摩斯见势不对冲到面前,将茶桌上隔夜的茶水浇在他的手指上, 明明烫伤是再常见不过的小事, 明明他自己手上胶布贴着胶布,“受伤经验”丰富,却依旧仔细观察红肿程度, 再继续浇,认真地像是做实验。 在煤油灯的照映下,哈利的眼睛忽明忽暗,他吞咽着口水,虽然胃由于没吃饭以及刚才模拟的紧张而有些抽搐疼痛,声音也带出狼狈的颤动,可他还是坚持着反手拉住对方,“夏洛克,你到时候站在我后面。” 哈利不能保证他冲在最前面,毕竟哪怕是凶犯他也不一定能挺身而出当个救世主般的人物,更何况是这种完全无法沟通的食人“恶鬼”,而且夏洛克在格斗和身体素质不如他,却比他勇敢聪明太多。道理他比谁都清楚,即便如此,想保护夏洛克的心也同样赤诚热烈,只不过,他能力有限,只敢承诺这么多。 夏洛克听到后愣了一下,随即眼眸中荡出细碎的笑意,像是一颗石子落入湖面,即便微小,也能泛起圈圈涟漪。 他的第一次,也是跟哈利一起共同经历的第一起案件中,对方被嫌犯父亲凶猛的举动吓得躲在他身后①,那场景好像就发生在昨天一般清晰,可现如今,哈利哪怕依旧颤抖瑟缩,却能鼓起勇气说出要保护他。 哈利总认为自己是胆小的,但在福尔摩斯眼中,在恐惧中依然选择相信他并为此“试毒”的瞬间②,在惊惧下奋不顾身阻止爆炸的时刻③,都是哈利勇敢无畏的象征。 从最初全靠直觉探案,躲在他身后的蘑菇团到现在这个条理清晰进行心理刻画,愿意为他挺身而出的勇士,每一步的成长都如此令人心动。 他喜欢,不,他爱着这样的哈利。 更准确地说,应该是没有人会不爱哈利·查德威克。 气氛莫名其妙地静谧柔和下来,两个人沉默着,直到烤鸡的香气充斥鼻腔,肚子发出抗议的轰鸣,他们才回神一般相视而笑,走到餐桌前。 【剩余时间:6:14:21。】 “夏洛克,你说孩子们能找到北极之光号吗?”哈利切了块鸡肉塞进嘴里,目前的题目他跟夏洛克分析了七七八八,单从考试的角度,至少及格问题或许不大,可现实不是考试,抓住凶手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我希望他们可以,如果不能的话,事情将变得比较复杂。”福尔摩斯用自己苍白细瘦的食指浅浅敲击着叉子柄,“虽然我不喜欢做假设,但你说的有道理哈利,让我们来思考,一旦木腿人想到有警察追踪,他要怎么将北极之光藏匿起来,还不至于误事呢?如果你是他,你会怎么做?” 这个问题突然就换了个问法被踢回来,在夏洛克深蓝色的眼眸里,哈利本能地放下刀叉,坐直身体,想被老师点名提问的学生,不管会不会,态度起码端正认真。 “我是一个经受磨难,极其固执的人。”哈利垂眸,食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抠着拇指指尖的死皮,刻画木腿人的情况,“摩斯坦与肖尔托都是军官,他们看到我如此惊恐,说明他们的宝藏来路不正,是的,他们夺了我的宝物,不过我没有马上追捕他们,而是过了10年才来,为什么呢?” 哈利沉默了会儿,卡顿的声音再次响起,“因为我是个囚犯,当然是这样,毕竟军官认识的人,无非三种:犯人、同事、寻求帮助的百姓。首先排除掉同事,毕竟瘸着腿的我不可能有军籍,而且如果是同事,他们可不敢将我的宝藏随意处置。那么我是平民吗?好像也不是,一个瘸着腿的邋遢人,如何获得50万英镑的宝藏?” “靠继承?这是一个绝对错误的选项,因为签名有4个,也就是说还有3个人要与我分享,我们的姓名显示有一位是英国常用名,其他三位都是阿拉伯语或者波斯语的常用名称,所以我们很难同时继承一份财产,那就只能是掠夺,靠偷、靠抢,在此之下,成为阶下囚似乎也并不让人意外。” “我的罪名或许很重,至少十几年内不能轻易放出,因此摩斯坦和肖尔托才敢瞒着我,大胆将宝藏运走,但是想起我为了得到宝藏所受到的苦难,数十年的牢狱之灾,我绝不会善罢甘休,我克服了种种困难,从印度追到欧洲,我不像摩斯坦他们那样有钱,甚至还带了个土著矮人,这中间经受的困难可想而知,但没有什么能阻挡我,我会替兄弟们夺回宝藏。” “只要我活着,宝藏就得跟兄弟们分享,我无时无刻记得这件事,所以四签名的纸片是我宣泄仇恨的方式,我要让所有人知道这是我们兄弟的复仇,同时,它也提醒着我,我得带宝藏回去找他们。” “我足够固执,所以我不远万里克服险阻来到这里复仇,在此情况下,我也必将宝物带回去,这条船关乎着我的逃亡之路,一定不能出现问题,所以我该将它藏在哪才不会让人发现呢?” 哈利说到这,眼睛的光忽明忽暗,“藏到小岛或礁石后面?不行,我必须要靠近河岸,因为我第二天得对肖尔托动手,而且我的行李还没搬上船。驶入内河支流?也不行,船有触礁的可能,并且没办法跟史密斯先生解释。在夜间行动?谁能保证警察夜间不会搜查。” 哈利接连说了一串儿猜想,又迅速被他自己否定,最终他的思路陷入一团乱麻,只好揉搓着头发,抬头看向夏洛克。 福尔摩斯饶有兴致地听他分析,哈利的思考角度总是让他惊喜,对方已经足够努力地思考,他作为指导者当然不介意在这种时刻进行梳理,“你可以把船送到船坞去修理,做些无关痛痒的改变,不仅能隐藏起来,而且随时可以使用,更甚者,只有史密斯先生同意,在不影响船舶的识别与监管情况下,稍微改动几处小细节也无伤大雅,却能让只得到过时信息的警察们困扰迷惑,一举数得。” “对啊!”哈利的眼睛腾地亮起,“夏洛克,如果没有你,很难想象我们会绕多大弯,说不定那个木腿人就会因此逃逸,所有信息都将如尘埃般埋葬在名为历史的河岸中。” “好吧,为了从河岸中‘筛选’这些尘埃,吃过饭我们就得出发了。”福尔摩斯重新举起刀叉,速度快了不少,他本打算等待雷斯垂德他们一起,但说实话,雷斯垂德的行动过于迟缓了。 随着他的话语,哈利的动作也变得异常迅速,对方总是能一丝不苟地圆满,甚至超额完成他的任何要求,不像雷斯垂德,福尔摩斯甚至有些担心,那家伙该不会又抓错人了吧。 如果苏格兰场的警察都像哈利一样聪慧可靠就好了。 但福尔摩斯心里清楚,世上只有一个哈利·查德威克。 他们两人吃完饭,就着哈利家里趁手的伪装工具,在脸上进行涂抹。 福尔摩斯化妆成一个佝偻着腰的大胡子老人,而哈利则是搀扶着对方的仆从。 哈利在很专心地给自己变装,没有看到旁边人微微闪烁的眼眸和嘴唇不明显的开合。 如果他分出一分精力,或许就能看到,对方说得是“布鲁图斯·布莱克”,这是他去玛丽勒木学院时用的化名,是教授给他的一层假身份。 * 雷斯垂德被肖尔托先生弄得身心俱疲,他从未见过如此虚弱且不知所措的中年男人,而且对方的关注焦点异常奇特,七零八落地讲完整个案件后,竟然跟他打听起哈利的情况,言语间对哈利的能力表示信任却对对方的人品提出质疑。 雷斯垂德不知道哈利到底都做了些什么,他只知道自己要在肖尔托无休止的念叨中崩溃了,而且哈利那家伙明明记得,他今天也休班。 见鬼的。 他咒骂着调动所有脑细胞,勉强跟上案件进展流程,梳理清楚之后,决定去贝克街问问哈利他们之后要做些什么。 比如福尔摩斯跟哈利对凶手信息的刻画,他们得赶紧联系相关部门检查来往船只甚至远洋邮轮,层层设卡阻止木腿人的逃逸。 只是,当他带着“上满发条永不停歇的留声机”来到贝克街时,却发现左右两边都是暗的,只有一个踉跄的老头子跟他的仆从,在他们下车的一刹那撞到他,对方飞快怼了他的高礼帽一下,硬是把快要掉落的帽子死死“焊”在他的头顶。 旁边的留声机依旧喋喋不休,“这里也没人啊雷斯垂德先生,我说到哪了,哦对了我说我父亲非常惧怕有假腿的男人,曾经还开枪打伤了一个装着假腿的小贩。” 雷斯垂德耳朵嗡嗡直响,以至于没有第一时间拦住马车,眼睁睁看着那“一老一少”坐上马车迅速离开。 “该死的。” 大半夜上哪去找车回苏格兰场? 雷斯垂德用力跺了跺脚,随着他的动作,头顶的纸团轻飘飘落下。 他怔愣着,下意识展开纸条—— “关注电报,召集苏格兰场蒸汽船,等待联系。——S.H.” 所以,刚才走过去的那俩是…… 雷斯垂德猛然想起自己被按住的脑袋。 他视线在周围扫视一圈,寂静漆黑的夜晚,没有可疑人员,没有引人遐想的特殊情况,整条街只站着他跟“留声机”两个人,他不放心地又反过头再扫视一圈,还是没发现任何可疑之处,他挠破头也没想明白,这俩人又在玩什么把戏。 第105章 第 105 章 你也会有自己的生活……… 伪装后的福尔摩斯和哈利沿着宽街的河岸寻遍了每一处船坞, 哈利发现只要夏洛克愿意,他总能挑起许多有趣的话题,让其他人敞开心扉与他畅聊, 尤其当他的打扮好似一位穷困潦倒却可敬可爱的老航海家,天然博得那些船员的好感。 并且在聊天过程中,哈利也能发现, 夏洛克并不是什么都懂的“百科全书”,但他能迅速将上一处船坞得来的新知识融入到之后的谈话中,就比如第一艘船坞时,他们与修船工聊得更多的是他半真半假的“早年航海史”,说他曾流落荒岛, 与野人搏斗,吃草根树皮,落得一身病痛,可到了晚年, 想重回大海的心极其迫切,让他不由再次踏上航行之路。 这份经历跌宕起伏,听得修船工连连称奇, 也掩盖了夏洛克对蒸汽船修理并不擅长的事情,毕竟早年的出海经历已经过时, 他不了解当下蒸汽船的最新情况也理所应当,修船工热情地回报了很多新知识,就像—— “目前一些有钱的船夫都会想办法弄到三胀机①, 就是这东西。”船工指了指刚才检修的引擎, “这东西说是能让蒸汽在里面膨胀三次,比普通的单杆摇臂式蒸汽机②效率高得多,不过是个稀罕物, 能装上的不多。” 夏洛克很快就学明白了这个知识,紧接着将其融入到之后的船坞搜寻和聊天中,“我想找一艘速度快些的蒸汽船,有没有三胀机?这东西就是比单杠摇臂式蒸汽机要好用太多。” 【剩余时间:5:08:37。】 起初,哈利不明白夏洛克为什么会将这个作为切入口,在他询问出口时,夏洛克轻笑着给出答案,“现在天这么黑,我们又没什么人手,也不是孩童有着天然的伪装身份,大张旗鼓说要找一艘画红条纹的黑色船只,或者找木腿人太过显眼,况且在这种环境下,他们随时可以逃之夭夭,因此我将孩子们传播信息的时间控制在4点之后,等信息传过去至少也得5点半以后,那时天光乍亮,他们这组假腿与野人的组合扎眼到难以想象,乔纳?*? 森·斯莫尔再想逃窜也得潜伏起来,等待天黑。” “而且就像你说的那样,这位斯莫尔先生足够狡猾、坚定。他付了一大笔钱专门找史密斯先生,除了知道对方贪财之外,肯定是北极之光值得这些钱,那就说明它必须满足两个特点,足够灵活并且速度够快,这样才能尽可能确保他带着宝物登上邮轮远走高飞。” 似乎确实是这样,哈利顺着夏洛克的思路捋下来,点了点头,但他还有新的问题,“你为什么会知道木腿人是四签名里的乔纳森·斯莫尔?” 他们之前全都是用木腿人进行称呼,怎么夏洛克突然就知道对方的姓名了? 他这是又漏掉什么信息了? “你刚才是不是没仔细听雷斯垂德跟肖尔托的谈话?”福尔摩斯的眉梢轻抬,微微扬起的眼角里闪过些许锐利,像是抓到上课走神的学生。 “我只听见肖尔托说他父亲害怕戴木腿的人,还打伤过一个小贩。”③哈利立刻站直身体,仔细回忆了一番才谨慎地回答。 没办法,虽然是他喜欢的人,但在侦查推理方面,夏洛克从不允许他有半分懈怠与模棱两可。 “这句话就足够了,”福尔摩斯评价道,哈利总是能抓住重点的,只不过还缺少些将散落珍珠串成线的能力。 “老肖尔托害怕木腿人,就是现在要追击的这位凶犯,而我们都见识过小肖尔托先生说话的能力,他恨不能把自己看过的所有画面全甩给你,信息冗长又啰嗦,可他当时形容那个小贩只有一句戴木腿,也就意味着对方没有什么其他特点,那么大概率是个白人,或者说是本地人,如果对方是印度人,他一定会讲清楚的,而四签名里只有乔尔森·斯莫尔这么一个英国大众名字,所以基本可以确定,来的人就是斯莫尔先生。” 这个推理就是一个幼稚的小把戏,乍一看还有些神奇,拆穿了就索然无味,可当福尔摩斯抬眼看向哈利时,却一如既往地被巨浪般的赞美“扑倒”。就像所有人都在关注简单的结论时,只有哈利会反复琢磨他思考的过程,而这才是推理的精华所在,他们的灵魂因此得到共鸣。 所以,怎么可能不喜欢哈利呢。这个念头如同一簇温暖的火焰,将深蓝色眼眸里冷冽的寒冰融下一层,露出潮湿的,名为爱情的水光,福尔摩斯摇头轻笑,将那些不合时宜的情愫小心翼翼地收进心底。 爱情。 可能是心情变好,连带着运气也有所好转? 当他们来到第16家船坞,还没开口,就看到了停在中间正在检修的“北极之光”号,两个人目光闪动着,悄无声息地离开。 哈利转头记了船坞的名字,叫杰克勃森船坞。 他们退出去时,正碰见一位脸红脖子粗、满是酒气的中年男人冲进去,差点撞到福尔摩斯,哈利眼疾手快地揽着旁边人肩膀朝自己这侧带了带,等人站稳后才松开手,脑子里带着事后才缓缓冒头的羞赧,他揉搓着手指,假装不在意地瞥向别处。 不过那个莽撞的男人没有给哈利留下回忆的时间,他的嗓门很大,声音粗哑难听,“记住了,北极之光号抓紧检修,早上4点半,我将带着客人从威斯敏斯特水上码头出发,别耽误我的事。” 这句话一出,男人的身份也清晰明了起来,就是史密斯先生,对方在说完话之后,转身又闪进船坞对面的小酒馆里。 【剩余时间:3:00:29。】 考试时间还剩3小时,可现在距离4点半已经不足一个半小时,他们要逃跑的速度太快,让福尔摩斯一时间也急切起来,“来不及发电报了,我们必须马上回去找雷斯垂德。”福尔摩斯当机立断道。 哈利眉头紧锁,哪怕给车夫加钱,也得赶路大概半小时,而且还要有人在这里看着北极之光,防止出现其他变动。 不能让夏洛克留在这,那个木刺和食人族非常危险,而且万一非常不幸,船只提前离开,抓捕失败,这个责任不该夏洛克抗,他才是苏格兰场的警察。 “我留下。” “不,是我们留下。”福尔摩斯的眼神突然一亮,因为一个细瘦的小孩子正朝他冲过来。 是查理。 他没空问这孩子为什么3点不在河岸找船而是来了船坞,只能抓紧说了一句,“马上去贝克街221B找雷斯垂德警官,告诉他调度好警察快艇,必须是蒸汽船,带几个健壮的警察立刻到威斯敏斯特水上码头,一定要快孩子。”他说完,将1英镑递给查理。 小家伙接收信息的能力很强,听见突突突一段话半点犹豫都没有,带上钱一个折返就冲出去,只来得及说一句,“叔叔,安娜带着杰克在后面,麻烦让他们在这里等我回来。” 哈利闻言迅速向后看,两个小人影也摇摆着从远处跑来,是安娜和她牵着的奥利弗。 怎么连最小的两个孩子都跟出来了,哈利赶紧跑上去抱住两个大口喘着粗气的孩子,他们显然是看到查理跑就一路跟着追,只可惜小短腿都迈出残影了也没追上。 杰克还是跟哈利第一次见到他时一样,矮墩墩的说话有些含糊,大大的脑袋只有个纤细的小脖子扛着,哈利每次都忍不住替他撑着后脖颈。 “你们怎么来船坞了?”他揉了揉两个孩子的卷卷毛,顺手将上面的蛛丝摘下去,也不知道这俩小家伙都钻什么地方去了,头顶还粘着这东西。 “我们早上2点不到就出发,沿着河岸搜查,海面上一条船都没有,本打算着等到3点多再试试,但杰克提醒我们,船坞也有机会,所以就分成两组,查理带着我们来船坞碰运气,汤姆、奥利弗他们继续蹲在河岸周围,时间差不多就去找史密斯夫人。” “你们可太棒了,”哈利闻言惊喜地睁大眼睛,他之前没想明白的事情,这几个小家伙却想通了,甚至有条有理,分工合作。 他忍不住单膝跪地,张开双臂环住他们单薄的脊背,在他们没什么肉的脸颊上蹭了蹭。 被骤然拥抱而僵硬的身躯在温暖的手掌中柔软下来,“叔叔你没有挂胡子。”杰克别扭地开口,小心扭动了一下,但是脸分明埋得更紧了些,生怕被推出去。紧接着,哈利还感受到外套中间的两颗扣子被一左一右地拉扯着,像是在诉说两个小朋友的眷恋。 他原本只想简单抱一下就松开的,见此情形手指更用力地护住他们,没人比哈利更清楚,作为一个孤儿有多渴望温暖和爱。 安娜与杰克像小兽一样,感受着亲昵,虽然哈利叔叔总会夸奖他们,找各种机会与他们接触、拥抱,可每一次,他们有种被掉下的馅饼砸中了的无措,甚至会说些不被大人喜欢的话,就像刚才,杰克在心里小声责备着自己,而后,他感受到自己被轻轻松开。 美梦总是短暂的,没关系,他们…… 紧接着,额头上反馈出一小块温暖,柔软亲密,他猛地瞪大了眼睛,他们是被,亲额头了? 他双手用力抻长,费尽地盖住脑门,后知后觉地露出惊喜又羞赧的小表情。 他们好像永远可以从哈利叔叔这里得到安心的、不加遮掩的喜欢,他咧着嘴,朝哈利露出灿烂的笑容,视线上移时,与一旁抱臂等待的夏洛克叔叔视线交汇,而后笑容更加明媚。 夏洛克叔叔说过,哈利叔叔的工作会遇到很多坏人,他们要及时告诉他,他们要一起保护哈利叔叔,但是,他们在私底下悄悄约定过,也要保护夏洛克叔叔呀,这两个人,是除了苏珊姐姐、吉米哥哥和院长爷爷以外,最好的人了,杰克无比珍惜。 “你们怎么想到要来船坞?”比起哈利感性的夸奖,福尔摩斯倒是更好奇,这些孩子是如何判断出来的,这样方便他之后调整课程。 “晚上我们要回家休息,船也要回家休整,它们很辛苦的。”杰克理所当然地回答着。 哈利闻言,有些哭笑不得,船很辛苦确实是这个时期的孩子会考虑的问题,曾经课程中也讲过这个概念,好像是叫做泛灵论④,就是把无生命的物体视作与他们一样有生命,船要休息、休整,恰好对应着来船坞修理,倒也没错。 “那厉害的两个小家伙,是时候该回家了,”也不知道是查理的马车经过汤姆时告诉了他们,还是汤姆他们蹲守无果想先过来汇合,总之哈利见到汤姆后松了口气,他们这边的情况危险,实在不是让孩子们在身边的好时机。 福尔摩斯指挥着汤姆他们再去找史密斯夫人马上传播消息,给斯莫尔等人施加压力,让他们知道今天如果不走,之后情况会更加复杂,布置好一切,福尔摩斯跟哈利迅速登上马车,前往威斯敏斯特水上码头。 潮湿的夜风将河水的土腥味卷进马车,车内空气异常静谧,福尔摩斯的手指一下下敲击着窗框,哈利听不出这是什么曲子,也不知道这曲子的节奏是不是本就如此,但直觉告诉他,夏洛克似乎有些焦躁。 “你……”哈利斟酌着开口。 与他同步的,是福尔摩斯的声音,“你特别喜欢孩子?” 啊? 哈利愣了一下,他第一次完全没领会到夏洛克的思维,在激烈的追捕中,为什么会想到孩子的事情? 不过他还是很认真地回答问题,“挺喜欢的,”他想起杰克他们被他拥抱时亮闪闪的眼睛,想起安娜在他来讲课时偷偷塞给他的野雏菊,“看着他们一步步成长,拥有光明的未来,会觉得人生充满希望。” “那你想要自己的孩子吗?”福尔摩斯冷淡地补充了一句。 “不想。”哈利望向对方绷紧的下颌,头差点摇成拨浪鼓,“你知道我的。” 他喜欢的人是夏洛克,是男人,怎么可能有孩子。 而且…… 哈利单手托腮,看向窗外,今晚的伦敦没有被迷雾环绕,因此得以看见零散的星子在空中闪耀,“如果有了自己的孩子,汤姆他们就彻底没有家了。” 人总是偏心的,有了自己的孩子就很难再用同等的关怀去看待其他孩子,可无论是上辈子的弟弟妹妹们,还是这一世的汤姆这些小家伙,已经吃了足够多苦头,如果从他这里也得不到慰藉的话,他们会难过的吧。更何况,如果没有夏洛克,他的打算跟上辈子一样,效仿院长爷爷,看顾孤儿院的孩子们,直到走向生命的尽头。 “他们会组建自己的家。”福尔摩斯的声音还是冷静又理智,“我们教导他们足够的知识,让他们应对人生种种难题,你不能像鸡妈妈那样把他们护在翅膀下面,你也会有自己的生活。” 哈利听到夏洛克话没忍住回头,想要说些什么,可声音在对方明亮的眼眸中消散。 因为那双眼睛补充了下半句—— 跟我一起。 “嗯。”哈利摸了摸鼻梁,另一只手像是有自己的主意,在月光下慢慢靠近对方的手腕,停在不到一英寸的位置,感受着旁边散发出来若有似无的温度,都能带出隐秘的欢欣。 怎么会和上辈子一样呢,他已经见到了夏洛克,还有了一份似乎伸手就能触碰到的爱情。 两个人没有再说话,空气恢复到从前的静默,只是莫名地,哈利觉得晚风柔软了许多。 不过这种平静没有维持太久,当哈利他们下马车后,已经先一步赶来的雷斯垂德如蛮牛般冲上前,“见鬼的,哈利·查德威克,你知道在寒风中站了2个多小时是什么感受吗?你知道我在休假吗?你知道肖尔托那家伙有多能说话吗?你知道华生……” “雷斯垂德先生,如果您的记忆没有错乱,最好保存精力,我们即将面对极其残暴凶险的敌人。” 雷斯垂德的抱怨被低沉的嗓音压制,他看向福尔摩斯,对方明明只是义务探查的公民,却依旧保持着冷硬严肃的态度,衬得他这些抱怨有些无理取闹的意味。 哈利跟华生不知道是怎么了,眼神都飘忽游移,他一时间也找不到可以说话的同盟,只能挠挠头,干巴巴地回了一句,“哦。” 第106章 第 106 章 怎么可能忍住不爱他。…… 雷斯垂德看到纸条之后, 就决定在贝克街等待,但是他的同伴哈利·查德威克跟好朋友福尔摩斯在玩了个幼稚的把戏后,忘记最重要的事情, 就是把钥匙连着纸条一起留给他。 对面的221B漆黑一片,很明显,哈德森太太已然入睡, 在非必要情况下,打扰一位老妇人不符合雷斯垂德的处事原则,而且说不准哈利他们很快就能传回消息来,在外面站一会儿也无妨。 不过肖尔托先生的身体显然无法支撑这项“罚站运动”,他们苏格兰场也没有让受害者家属站着的传统, 雷斯垂德在反复确认对方没有新内容需要补充之后,叫了辆马车将人送到苏格兰场,而他自己,继续吹着冷风。 等他几乎借着月色将哈利的卡姆登私邸连同对面贝克街221B门口的石子数量数清楚时, 一辆马车缓缓驶来,雷斯垂德本能地戒备起来,手指蜷缩, 半握成拳,而后发现下来的人竟然是华生医生。 “这么晚才回来啊。”雷斯垂德以为医生重新拾起自己的老本行, 也没有多想,只是寒暄一句,打算不管对方说什么, 都要直白地表达他希望跟对方进去暖和一下的想法。 然而…… “不是你想的那样, 其实我们……”雷斯垂德看见对面的医生先是连连摆手,而后吞吞吐吐,最后在他的目光下双手一摊, “算了,你不会明白的雷斯垂德警官。” 他确实不明白,雷斯垂德想着。 而且他发誓,如果华生医生平时出诊就是这样的表述方式的话,不只是他,病人也不会明白,换成上帝都不行! 但是不得不承认,医生的文笔极佳,他知道苏格兰场好多警官都在报纸上追福尔摩斯的案件连载,连带着福尔摩斯名声远播,除了哈利几乎没有警官请得动他出手,说起来,他还错过了两期内容,斑点带子的凶手到底是谁啊? 或许是冷风将雷斯垂德的思路吹散,他脑子里的想法像逃窜的野兔一样,毫无逻辑顺序可言。 “警官,案件进展如何,你为什么要站在门外?”还是华生率先从刚才的美好回忆中清醒,他看向眼神飘忽的警官,忍不住探听消息,这关系到摩斯坦小姐的财产。 提起这个,雷斯垂德突然回过神,感觉自己的脸被风“扇”得抽抽的疼,终于有能跟他一起等待的人,而且还是可靠的医生,让他不必担心漏掉消息,“哈利跟福尔摩斯去寻找新线索了,让我耐心等待,医生你先进去,我要到隔壁警局借个电话,记得给我留门,感激不尽。” 雷斯垂德用警局的电话拨给泰晤士河警察局,他们的巡逻船以及警察都是按照值班表排好的,2小时轮换一次,但雷斯垂德还是厚着脸皮借调了最快的一艘,并且配备上最强壮的两名警察,为此他甚至大着胆子借用了一把卡尔警司的名号。 没关系,就像哈利一定要把他从假期里拽出来一样,他也会拖着对方一起挨骂,他们谁都躲不了。 做完一切准备事宜,在等待的过程中,雷斯垂德跟华生交换了些情报,两个人在昏昏欲睡之际,被小孩子剧烈的叫门声惊扰。 “我要找雷斯垂德警官,雷斯垂德警官你在吗?” 雷斯垂德闻言立刻拉开门,查理的嘴巴像豆子撒在地上一样,噼里啪啦讲完话,两人迅速行动起来,雷斯垂德将最新情况同步给泰晤士河警察局,让人立刻开船过去戒备,而华生则是准备好手枪,带着查理去接雷斯垂德。 他本想着再叫辆马车送小孩回去,可查理总觉得他能做到更多,比如盯岗放哨他们可是熟练工。 华生没说服查理,反而被对方说服,只好跟雷斯垂德一起护着他,迅速赶往威斯敏斯特水上码头。 * 所有人聚齐登船,在福尔摩斯的建议下,船边象征着警察的绿灯也被拿了下来,在晨昏交界的晦暗光芒下,就跟普通的渔船没有半分差别。 可福尔摩斯依旧谨慎地指挥着船只从驳船后面绕行,借着它们的掩护慢慢搜寻,查理也被他安排到河岸边,一旦发现“北极之光”号就马上摇手绢示意。 而哈利就借此机会提前点了开始答题,毕竟系统不可能给他偷奸耍滑的机会,他不可能在混乱的抓捕中还有空闲答题,但是抓捕成功估计考试就得提前结束,所以思来想去,还不如他提前交了合适。 重要的是,当下距离考试结束还有2小时1分钟,这时候点答题交卷算提前两小时,能多给1先令,机会不容错过。 基础题的第一题哈利直接跳过,不进行破坏性测验,除了参与伪造珍珠的那些人之外,其他人都看不出来,可那些珍珠从某种意义上讲,甚至算得上父亲的遗物,怎么可能答应做实验。 第二题倒是简单,摩斯坦上尉十年前不是失踪,而是跟老肖尔托起争执后心脏病突发死亡。 第三题,6年前老肖尔托去世,在他死后,肖尔托兄弟虽然没有完全做到履行承诺,告诉摩斯坦小姐真相,但好歹还是寄了珍珠给那位女士一些生活上的保障。 第四题,要讨回的公道自然是平分财产。 第五题倒是需要几分思量,哈利斟酌着写明,对于四签名的含义,他猜应该是曾经联手“获得”宝藏的四个人,彼此约定要平分宝藏,至于斯莫尔把签名放在这里,就是为了让肖尔托知道,他在替兄弟们复仇。 第六题珍珠的源头,哈利叹了口气,在珍珠岛,奥菲斯珍珠贸易公司,真假珍珠估计是莫里亚蒂敛财的方式。 哈利将能填的都填上,才看向附加题。 死者信息倒是简单,他将巴塞洛缪·肖尔托的信息尽可能填全,死亡原因更是直白到三岁小孩都能知道,被沾了番-木-鳖-碱的木刺射中脑袋,中毒身亡。 方形擦拭状血迹是曾经有一份文件,大概率是账单之类的东西,掉在地上沾上血迹,而后被麦克默多拿走时不小心留下拖痕。 死者被害时,屋内应该是有…… 哈利脑子一下子蒙了,这应该写1个人,2个人还是3个人?小矮人自己?木腿人和小矮人?小矮人和麦克默多?再或者小矮人、木腿人、麦克默多都来了? 他一时间竟不知道填什么好,最后思索半天,还是将小矮人自己填了上去,有些心虚地填上他想偷宝藏的目的。 至于宝藏所在地…… 在这片海域? 哈利更加心虚,却只能填威斯敏斯特水上码头附近。 最后一题,关于凶手,动手的肯定是小矮人,但是斯莫尔认同这种方式吗?直觉告诉哈利,对方没有想过让杀死巴塞洛缪·肖尔托。 如果他真要动手,在肖尔托兄弟什么都不知情,还没有搬来别墅前,逼问老肖尔托宝箱的位置,并且杀死对方,这可比现在要简单多了,他想图财,不是害命。 所以哈利认为没有唆使,就是小矮人的自发行为,他攀上房顶看见里面有人,简单的大脑控制不住自己的杀戮欲望,直接用木刺毒死对方。 【考试成绩:92分,恭喜考生通过考试。】 【考生选择提前交卷,发放考试奖励金8先令。】 【现公布参考答案】 对的题哈利就自然略过答案,主要看了他没答明白的问题,就比如—— 【基础题1.剩余5枚珍珠中有2枚真的,3枚假的,考生可通过针刺实验、火焰测试等方法进行检测。】 真棒,哈利在内心哼了一声,他也知道破坏性测验能检测出来,问题是,这根本行不通。 【附加题4.死者被害时,屋内仅有死者一人,根据小脚丫步长推算可知野人的身高为3英尺6英寸-11英寸之间,肖尔托坐在扶手椅上的高度为3英尺11英寸,如果野人当时在房间内,木刺射入死者头颅方向应为斜向上或平行角度,案发现场显示木刺斜向下插入头颅,由此可得,野人从阁楼处朝死者射击,未在屋内。死者确认死亡后,野人放下绳索帮助斯莫尔进屋,因此斯莫尔未在屋内;麻绳前半段正常,靠近尾部有血迹,说明当时斯莫尔加速下滑,误伤手掌,可推测出当时情况危机,即麦克默多在那段时间推开窗户被斯莫尔察觉,故麦克默多不在房间。】 看完解析哈利摸着鼻梁,他分情况考虑了多种可能,唯一没有想到的就是死者单独待在房间,可从答案来看,又是如此合理清晰,只能说他的观察还有很多缺陷。 剩下的问题倒是不大,只是或多或少有些小瑕疵,就像考试的解答题永远得不了满分,总是这里扣1分,那里扣1分,哈利在详细对比后也就释怀了,好歹他这次不用脱衣服,也不用在及格边缘徘徊。 “来了。”他还没为自己的成绩喜悦几秒,就听见夏洛克低沉的声音飘进耳畔,他顿时神情一凛,今晚最重要的事情才刚刚开始。 不得不说斯莫尔选了个极好的时间,正好卡在晨昏交界,光线最晦暗的时间点,赶上船坞工人早晚接班,打渔的蒸汽船一个个准备完毕,随时出发,来往不绝的船只与密集的人流,不仅将他们遮蔽住,也完美隐藏了“北极之光”号蒸汽船。 好在查理的眼神足够锐利,几乎是看到的第一刻就疯狂摇动手帕,福尔摩斯跟哈利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在无数游船中找到了极为不起眼的那艘。 “这个时间是我们巡逻最狼狈的时候,”跟来的警员喃喃道。 虽然他们能2小时轮换,随时叫停渔船检查,但是每当这个时间,渔民们几乎全体出动,光凭他们几艘巡逻船根本查不过来。 “要命,它太快了!”华生抬手遮挡在眼睛上方,眯着眼睛努力观察,直觉对方就像是离弦的箭,以无法阻挡的速度顺着河岸向下疾驶而去。 “别废话了,我们必须追上去。”福尔摩斯咬着牙对后面的人喊着,“加煤,一定要快,哪怕把船烧了也得追上他们。” 炉火咆哮,引擎轰鸣声震耳欲聋,哈利攥着栏杆的指尖瞬间发白,用尽全部力量阻止自己向后仰下去,甲板在脚下剧烈震颤,带着泰晤士河独有的腐烂腥臭味兜头砸在脸上,从鼻腔蹿入充盈全身。 凛冽的风肆无忌惮地刮着脑袋,哈利也不知道是哪个因素在起作用,让他有些想吐。 但是这时没有人会在意那些细节,他们只拼命地追击着“北极之光”号。 不知道过了多久,对于哈利而言,像是度过了漫长的一个世纪,他听见雷斯垂德在喊,“到河口了,要快!” 哈利抱着柱子,不知道这艘嘎吱作响的船还能怎么快,但紧接着,华生的声音冲进耳膜,“他们在看我们!” 他们? 哈利眯着眼睛,迫使自己尽力看清对方,这时他才发现,原来他们两艘船已经离得很近了,近到他能认出这两人的脸。 一个身材魁梧、皮肤黝黑、靠木桩支撑着右腿的高大男人,还有一个几乎就在他腰间位置,长相怪异粗陋,头发蓬乱的黑人,很显然,就是小矮人跟斯莫尔。 那个小矮人面容狰狞恐怖,肥厚的嘴唇大张着,露出尖锐锋利的牙齿,就像未驯化的野兽般朝他们嘶吼,他吼了几声,发现他们并没有露出恐惧的神情,更加愤怒地掏着口袋,拿出一根小臂长的圆木棒放在嘴边。 “小心!”华生大喊一声,他和几个警察近乎同时扣动扳机。 哈利本还酸软的双腿在甲板打滑,强忍呕吐和眩晕时流出的冷汗还挂在额头,可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像是突然充满力量,拼尽全力扑上前,骨节分明的手指死死揽住夏洛克的肩膀向下压。 两个人登时重重摔在甲板上,哈利都有些佩服自己,竟然在摔下去的最后一刻,还能下意识扭转身体,垫在下方,用后背承受住他和夏洛克全部的冲击力。 木质甲板硌得他后背生疼,牙齿咬住的嘴唇几乎一瞬间就充斥着血腥味,但他却将夏洛克牢牢护在怀里没敢松手。 他胆小又怕死,所以面对毒箭时,只有靠着坚实的船壁阻隔才能安心。 福尔摩斯被突如其来的“袭击”撞得眼冒金星,他有些怔愣地抬起头,脖颈被对方急促又潮湿的呼吸激起浅浅的痒意,当他感受到肩膀上颤抖的手指,发现哈利额头不断冒出又滚落下去的冷汗时,还是抬起手,贴着肩膀上的手掌,一下又一下地轻拍,“没事了。” 他在被禁锢的狭小空间中扭过身,半仰起头,顺着栏杆的缝隙观察对面,已经没有了小矮人的踪迹,估计是被击中摔入河中,就连那个木腿人斯莫尔也跪在地上。 “没事了,危险解除。”福尔摩斯重复了一遍,他觉察到肩膀的手指抖动已经停歇,便双膝蜷起试图起身,可肩膀上的力道虽然放缓不少,还是稍微阻碍了他的行动,而恰巧,他现在不想当那个最先松手的人,“我们已经抓住凶手,可以回去交差了。” 福尔摩斯刻意提高些音调,想制造些轻松的氛围,“早点回去还能安稳睡一觉,我想今天的经历值得一杯温暖的咖啡和两块曲奇,你说呢。” 一晚上的颠簸混合着冷风,让他无端想起昨天午夜温暖的烛光、流淌着油脂的烤鸡、花瓶里斜插着的两朵蔷薇、以及他在茶桌上看到的曲奇饼干,是哈利新做好的,闻着很香。 “稍等一下,我腿软了。”哈利垂着脑袋,恨不能找个地缝埋下去,无论是第一次见面的“蘑菇团”①、苏格兰场里“弹力球”②的外号,还是现在,他总会在夏洛克面前丢脸。 他也想站起来,但是似乎仅剩的力气都在刚才那一扑耗尽了,本就恶心的身体经不起这种委屈,宣告暂时罢工,任凭脑子怎么哄劝利诱也不为所动。 福尔摩斯闻言微微一愣,忍不住偏过头,确保哈利看不见他的表情,嘴角这才悄然带出轻快的笑意,哈利总是有些可爱的小问题,不过…… 一股温暖而柔软的情绪从心底蔓延到四肢百骸,即便如此恐惧,哈利也依旧会奋不顾身地将他护在身后,无论是曾经试毒③、爆炸④还是现在的毒箭,对方一直在践行着“夏洛克,你到时候站在我后面。”⑤ 所以,怎么可能忍住不爱他。 第107章 第 107 章 您说对吗,我亲爱的叔…… 毒刺就紧紧钉在木质的舱门上, 距离福尔摩斯站立的位置不超过2英寸,当雷斯垂德发现时,也不免心有余悸, 也给半靠在船壁的两人找好借口,毕竟生死一线,确实该平复心情。 没有小矮人的助力, 失去一条腿的斯莫尔根本走不了太远,他们很快就抓住了对方。 等哈利缓过神站起身时,乔纳森·斯莫尔已经坐在他面前,手脚都被捆在扶手椅上,他面前就是一个沉甸甸的木箱子, 粗重锁紧的眉头几乎连到一起,在眉心交汇成一大块黑疙瘩。 眉毛内侧上扬,额头与两眉产生纵向纹路,眼神黯淡, 眼角下垂,嘴唇颤抖,脸颊下沉。①他在悲伤, 哈利下意识开始分析对方的表情。 但是…… 当斯莫尔抬头时,好像又有点开心。 这是直觉反馈给哈利的信息, 转瞬即逝,毫无根据。 “检查箱子。”哈利身体紧绷,长时间没喝水的嘴唇干裂, 声音都带着嘶哑, “快把箱子打开。” 他一向信任自己的直觉,除非直觉与夏洛克的逻辑相悖。 雷斯垂德和华生被他急切的语气惊到,紧接着也意识到不对劲, 立刻扑到箱子前,箱子上没有钥匙,还好他们借的是巡逻船,为了方便检查违禁物品,这艘船从不缺撬锁工具。 斯莫尔在紧张,借着升起的日光,对方不停滑动的喉结以及胡乱转动的眼珠在哈利眼中无比明显。 毋庸置疑,宝箱有问题。 “小心!”哈利本能地戒备起来,谁知道里面装了些什么。 “开了。”几乎和哈利同时开口,雷斯垂德等人屏住呼吸,用缓慢到接近静止的程度慢慢打开箱子。 炸?*? -弹?毒蛇? 一个个坏念头不断冒出,还紧跟着无数应急预案,但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里面竟然…… “空的?!” 这下换做华生惊愕到声线扭曲,他猛地回头,锐利的目光牢牢锁定斯莫尔,“宝藏让你藏哪去了?” 箱子四周有近两指节厚的铁结构,所以它非常坚固笨重,这也是他们一开始没觉察到不对劲的原因。 “扔河里了。”斯莫尔低低地笑出了声,他没想到竟然有警官能这么快反应过来这件事,但没关系,最终这些人还是露出了令人发笑的愚蠢表情。 哈利突然明白了斯莫尔刚才的悲伤,任谁亲手将50万英镑扔进河里,都会悲伤的。 而且这个人就跟想象中一样执拗,如果自己得不到财宝,哪怕毁掉也不会让别人拿到手,只是可惜了华生,他跟夏洛克一开始还想让医生带着宝箱去找摩斯坦小姐的,现在怕是他们都得过去给医生作证。 “你这个家伙!”东奔西跑大半天,还在风里坚持了3个来小时的雷斯垂德忍不住挽起袖子想要上前,被哈利眼疾手快地拦下来。 “我们干掉阿麦特不是为了便宜摩斯坦和肖尔托那俩蠢货的,他们的孩子想占便宜没门!”斯莫尔昂起头,眼底闪着无法熄灭的怒火,全身都在扭动挣扎,凳子被他摇得叮咣作响,像是嘶吼的野兽。 “你似乎忘了,我们对你和摩斯坦上尉他们的事情一无所知,没办法给出任何评价。”福尔摩斯声音冷淡,好似从未融化的坚冰。 “先生,我想在场只有你和这位率先看透宝箱为空的警官有些能耐,”斯莫尔像是被这道嗓音拉回些理智,“我当然愿意为您这样的人讲述我的经历。” 这句话比刚才丢宝藏还让人生气,雷斯垂德的牙齿咬得咯吱作响,恨不能给对方一拳。 华生的眼神有些恍惚,虽然落在空箱子上,却又没有聚焦,他像是在踟蹰,又像是在幻想。 “这件事要从22年前说起,那时候我刚满18岁,是个流浪汉,力气倒还不错,对种地没什么兴趣,正好赶上兵团准备前往印度,我就借此机会入伍,不过运气着实不好,当兵不到5个月,在一次下河洗澡时被鳄鱼咬断了腿,当我醒来时,膝盖以下的整个小腿都没有了,从那时起,我就成了别人嘴里的木腿人。我们都知道,残废是不能当兵的,因而我也被赶出军营。” “在我走投无路之际,我曾经的上校给我介绍了份当地种植园的工作,他跟那个园主关系不错,园主让我骑着马,每天看其他人工作,索性我骑马的能力还没丢下,也就高兴地答应了。但是等我做了大概4个月左右之后,我渐渐发现,他们表面上在种植园采摘,实际膝盖各处都是淤青,脚上也经常出现破皮红肿,而且他们经常打哈欠,干活也疲懒不堪,果树种得歪七扭八,说实在的,就算我这个人再迟钝也该觉察些不对劲。” “我花费小半年的时间悄悄观察、跟踪摸索,最后才知道,原来种植园只是他们的掩护,实际上,在种植园深处有一大片特殊的沙土,依靠那些沙子做出来的玻璃跟珍珠很相像,砸碎了都是成片层的结构,表面也有生长的纹理,并不像普通玻璃那般光滑,再在玻璃中心位置注入少量石蜡增加重量,表面用鱼鳞精反复涂抹干燥擦拭,在不彻底粉碎的情况下,几乎可以保证完全相同。”② 听到斯莫尔的讲述哈利跟一旁的夏洛克对视一眼,看来他们之前的猜测完全正确,奥菲斯珍珠贸易公司一直在售卖假珍珠。 不过这也不对啊,哈利眉头紧锁追问,“珍珠出货量庞大,不可能所有珍珠都用来镶嵌,一旦钻孔不就什么都明白了吗?” “我们会提前打孔先生,打孔之后再浸泡鱼鳞精③,如果有客户一定要选好珍珠再穿孔,就让对方几天后来取,如果非得自己拿走穿孔,就推荐对方真珍珠进行选购,不过很少会碰到这样的客户,因为自己去打孔要额外收费,交给我们是免费的,并且谁会相信奥菲斯售卖假珍珠呢,全国最顶尖的珠宝设计师、珍珠鉴定师至少半数在奥菲斯工作,无数富豪贵族佩戴交易,我们出具的鉴定书比其他任何机构都让人放心。”斯莫尔眉梢轻挑,眼神带着对蠢货的不屑。 毕竟在很多人眼中,权威代表一切,也能掩盖一切。 听到这里,哈利深吸一口气,脸上像凝结着一层冰霜。 珍珠虽然昂贵,但也不是普通人全然买不起的东西,尤其是那些打了孔的小碎珠,平常人家努力些未尝不能买一条项链回家,可他们省吃俭用、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钱最后换来的竟然是玻璃渣,参与其中的骗子没有丝毫悔过之心,反而为此洋洋得意,这让他无法容忍。 “作为一个即将坐牢的嫌犯,我不知道你到底在讥笑谁,”哈利的声音比寒冰都要坚硬,讽刺的话语一下下戳着对方心脏,“宝藏没了,还得坐牢,过去20多年,你依旧一无所有,哦不对,你还瘸了一条腿。” “你!”斯莫尔气得想打人,他用力向前抻着脖子,脖颈暴起青筋,眼神恶毒又锋利,倒也全然失去了刚才讥讽的模样。 这种恶意在哈利眼里已经跟家常便饭没有任何差别,他的身体向前,压迫性的俯视对方,严肃又坚定,“你是从谁那里抢来的宝藏,里面的文件和邀请函又是怎么来的,我没时间听你废话。” 也不知道是愤怒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明明巡逻船也在迅速驶向岸边,但哈利的眩晕恶心程度减轻了不少。 斯莫尔跟前面的警官对视了许久,最后还是放弃地砸回凳子上。 他当然可以不说,但总归是要说出全部的,现在至少这个警官说话难听,却没有对他动用其他手段。 斯莫尔啧了一声,倒也没直接回答哈利的问题,还是自顾自地讲述自己的人生经历,“我知道这件事不久后,园主就找到我,举着手枪抵在我的太阳穴,说如果出卖了他们,马上就能将我打死,但是如果我安心工作,会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这当然不必选择,我虽然腿受伤了,可手指非常灵活,学得也很快,因此确实攒下了不少钱。” “一开始我是有些满足的,直到有天半夜起床上厕所,我撞见3个同事在厕所旁边说话,他们说起有一个大商人要买一批珍珠回去,带了很多钱来,他们想干票大的,就此逃亡离开,我本来打算就当不知道这件事偷偷溜走,可在我走的时候不小心踩到地上的树枝,被他们听见,在威逼利诱之下,我与他们发誓,共同进退,抢来的钱也平分4份。” “我们做了万分详细的计划,阿麦特也果然像打听到的那样是一个人来的,在当时30万英镑就能换一份‘珀耳塞福涅’号的邀请函,那个时候我们的规模还比较小,富豪可带着亲眷或者转让这封邀请函,所以没有写姓名,而且因为不确定能不能连年举办,也不确定该年富豪们会不会有时间参展,所以日期也有空白,方便他们这次没赶上可以拿着函参观陆地的私人展或者下次继续参展,阿麦特的邀请函还是我亲手递给他的。” “不过后来,我们在逃跑的过程中不幸还是被发现了,并且奥菲斯竟然以我们几个杀人为理由全印度追缉我们,还在报纸上进行悬赏,只要发现我们的,就给1000英镑,在这般追捕下,我们最终被抓进监狱,入狱前,我们四个人找了绝密的位置藏好宝藏,那个宝藏不仅有珍贵的钱财珠宝,还有我们私自用真假珍珠混合镶嵌的一条项链,以及一份珍珠账本,这都是我们活命的筹码,只要这份宝藏没被找到,他们就不会随便将我们杀死。” “我们被分去四个不同的地方,可为了彼此,没有一个人吐露宝藏的信息,就这样,我们熬过了艰难的岁月,直到12年前,肖尔托跟摩斯坦来到监狱看管我们,他们是英国新调遣来的军官,跟长期驻扎在这里的不同,他们还没被奥菲斯引诱,这让我意识到,我们的好运要来了。” “我花了不少时间跟他们搞好关系,最后用宝藏这件事吊着,让他们将我们四个放出来,只要有一艘小船,能让我们离开印度海岸,这件事就算成功,为此,我们愿意支付他们10万英镑,他们同意了,但邪恶的肖尔托趁我们没有防备之际,私自逃脱,虽然我们给的宝藏地点非常含糊,但他是个恶魔般的聪明人,找到宝藏是早晚的事。背叛的愤怒燃烧着我的理智,我发誓,我终将找到他并把他送进地狱。” “摩斯坦上尉后来因为调动也走了,又过了几年,看管人手变动,慢慢放松了些警惕,最后被我找到机会逃离,只可惜我的三个兄弟还留在印度受罪,逃命的过程中我认识了小汤加,虽然你们感觉他是恶鬼,但是他对我非常好,是我最忠心的伙伴,我们相依为命来到伦敦,找到了肖尔托,后来的事情你们应该也知道了七七八八。” 斯莫尔说到最后垂下头,怔愣地看着被捆住的膝盖,确实就像刚刚那个警察说的一样,他浑浑噩噩过了20来年,比起曾经的流浪汉,好像没有丝毫进步,有过几个性命相托的朋友,却死的死,坐牢的坐牢,就连他自己也难逃牢狱之灾,前半生在安达曼群岛修筑堤坝,后半生说不定要去达特穆尔挖沟了。 他想到这里,苦笑着,一滴水珠浸湿了大腿灰黑色的布料,扭曲的边界都像是嘲讽的表情。 “那你还记不记得文件上……”哈利话没说完,耳朵捕捉到一道凛冽的破空声,他下意识往旁边闪避,不自觉地紧贴船壁,紧接着,一股血腥味传入鼻尖。 哈利猛地抬起头,之前还垂着头的斯莫尔,心脏被利箭射中,不甘地发出“嗬嗬”几声杂音,便再无声息。 “砰砰砰。”雷斯垂德等人拔出枪朝对面射击,哈利顺着望过去,巡逻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靠岸,而射箭的人早已不知去向。 “该死的。”雷斯垂德跳下船就追了上去,哈利知道肯定会徒劳而返。 他怔怔地看着夏洛克拔下箭矢,铁质箭头,90cm左右的长度,白蜡木材质④,明明是近乎标配的普通箭矢,却让哈利从后背窜起一阵冷意。 并且,他转过头,看向岸边。 船只距离陆地几乎200码,斯莫尔坐在椅子上,身体的大半都被船壁遮挡,而箭矢是顺着围栏缝隙射中心脏,这样的精准程度,从哈利来到这里至今,只见过那么一个人。 莫里亚蒂手里,那个曾经差点夺去他性命的人。 哈利垂眸,看向自己不停颤抖的双手,嘴角却勾起了一道近乎疯狂的笑容。 不惜暴露两个人,也要杀掉斯莫尔,毁了文件,这足以说明,那个奥菲斯珍珠贸易公司才是这位“伟大”教授的死穴,里面肯定有对方珍惜的秘密。 哈利轻轻呼出一口气,无数次情景模拟的惶恐、一次次强逼自己的恐惧、趴在地上吐酸水的狼狈在这一刻,仿佛都变得轻盈了几分,忙碌混乱这么久,被牵着鼻子转了半天,他也该有些长进了。 您说对吗,我亲爱的叔叔。 * 就如同哈利所想的一般,箭矢上并没有过多观察的空间,弓箭手更是无从追寻,雷斯垂德带着人憋屈地回苏格兰场交差,而他则作为与摩斯坦小姐稍微熟悉些的警察代表,证明宝箱里的珠宝已经散落至泰晤士河各处,无从寻觅。 出乎哈利意料的是,摩斯坦小姐竟然没有什么遗憾,她被医生手足无措的样子逗笑,最后先一步,轻轻牵起医生的手。 医生的脸在刹那间比街头的皇家邮筒都要红。 哈利知道现在这个地方该留给两个可爱的有缘人,于是,他拉着夏洛克的手腕,无声无息地退出房间,坐马车离开。 “你想喝杯咖啡吗,当然,还有曲奇饼干。”在马车上,哈利舔了舔嘴唇,轻声问道。 他记得夏洛克说过,早餐想要一杯咖啡配几块饼干的,现在应该不晚。 “嗯。”福尔摩斯闭上眼睛,修长的手指在座椅上敲了几下,像是思考着什么,紧接着,他伸出手,将哈利的手掌拉至眼前盖住,“到了记得叫我。” “好。”哈利偏头看向窗外,今天又是个好天气。 第108章 第 108 章 你不会让我失望,对吧…… 虽然哈利认为他找到了莫里亚蒂的“死穴”, 但事情远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作为行业巨头,奥菲斯珍珠贸易公司牵扯了太多贵族和富豪, 利益盘根错节,不是他一个小小的警察能调查的,就连卡尔警司也不行, 因为这超出苏格兰场的职责范围内,更多需要联合政府部门以及法院协同处理。 不过听卡尔警司说,这件事由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先生牵头办理,还算是个不错的消息。 只是哈利并没有因此而松一口气,因为, 又到了他去找莫里亚蒂聊天的时间了。 莫里亚蒂会说什么? 还是跟之前一样无关痛痒吗? 会不会责怪他没有及时上报珍珠案的情况? 哈利在脑子里反复琢磨如何与教授交流,可实际上,教授已经有些厌倦这个“过家家”的小把戏了。 * “福尔摩斯已经查到奥菲斯了,我们需要出手干预吗?”塞巴斯蒂安·莫兰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莫里亚蒂身边。 端坐在书桌前的中年男人像是没听见一般, 修长的手指依旧以一个极为均匀的速度翻阅着手里的材料,上面写着许多数字,间或夹杂着一些英文单词, 莫兰却连余光都没敢扫过去,保持着微微俯身的弯腰姿态, 静待男人的指令。 薄雾顺着窗户的栏杆蜿蜒攀爬进屋内,带出阵阵凉意,煤油灯昏黄的光晕让男人袖口的暗纹闪闪发光, 他拾起桌旁的鹅毛笔, 沾了点红色在数字旁边做好标注,才不紧不慢地抬起头,鼻梁架着的镜片将锐利的锋芒弱化许多, 在男人歪头时,眼睛宛如稚童般纯净透亮,“干预,为什么要干预?他们的心已经大了。” 他们? 莫兰暗自琢磨着教授的意思,还不等他想通,教授又提出了新的疑问。 莫里亚蒂撂下笔,把玩着桌边的怀表,银灰色的表链像毒蛇般缠绕在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上,“我的小哈利也参与了吗?” “是的。”莫兰的腰弯得更低了。 “真是不巧,看来他没有传回来任何消息。”莫里亚蒂站起身,走到后面的书柜上,拿起糖果罐子,里面已经少了一层的糖,足有6块,他的眼梢微挑,想着跟哈利的3次见面。 第一次,是他们之间的试探,他用一颗糖安抚住这个小灵魂,让对方好歹舒缓了几分,而不像是个随时跳起来的兔子。 也许是第一次过于有效,让对方在接下来的两次见面都变得松弛到甚至有些无畏,看来他的“奖励”给得太足,该送上些“惩罚”了。当刺激改变,小灵魂的行为会发生怎样的变化呢? 莫里亚蒂稍微,只是稍微提起了些兴致。 因为从目前来看,这个灵魂与普通人类没什么区别,或许比小哈利更敏感性,但也不过如此,他还以为会是什么精怪,再或者有点奇异之处,而事实上,那不过是一个未经打磨,坚守着可笑“正义”的家伙。 只有这点价值的“它”不值得他浪费的时间。 长期上课使得他的嗓音有些沙哑,“不听话的孩子,总要学会遵守规矩,鬣狗顺着味进来了,我想小哈利已经做好准备迎接风雨,对吧,塞巴斯蒂安。” “是,我知道了。”莫兰明白教授的意思,他会把访客记录,甚至哈利来学校的行踪都“交”给福尔摩斯派来的人。 当失去了教授的庇护,哈利·查德威克,你还能这般轻松愉悦吗? 莫兰的嘴角勾起愉悦的笑容。 * “昨晚印刷厂又加班了?”哈利付过钱拿一份《泰晤士报》,被上面的油墨糊了一手。 卖报的查理咧着嘴漏出参差不齐的小米牙,“这我们哪能知道呢,祝您拥有愉快的一天先生。” 哈利抬起帽子示意,攥着报纸去了趟咖啡厅点了杯华生医生推荐过的卡布奇诺,味道也就一般,肉桂粉加得有些多,连带着咬不动的法棍一起,要他3先令2便士。一想到这个价格,哈利的牙都有些酸,身体歪斜地靠在椅背,没注意到后面侍者的动作。 “小心!” 这句提醒来得太晚了些,一杯美式将哈利从头淋到脚,甚至连他手里的卡布奇诺也没放过。 “老天!”哈利像是炸了毛的猫一样跳起来,用力甩了甩湿哒哒还带着酸苦的头发,又波及了前后两桌。 “真是抱歉先生。”眼见事态即将扩大,侍者连忙抽出手帕,上前迅速给哈利擦着头发和外套,但显然没什么用处,咖啡黏糊糊地挂在身上,法棍和卡布奇诺变得更加无法下咽,在侍者连连道歉的背景音中,哈利只能自认倒霉地走出门,幸好他还没出贝克街。 “查德威克先生,你怎么又这么倒霉啊?”站在门口揽客的小汤姆抻头看过来。 “去去去。”哈利抬手想拍一下他的脑袋,却被小家伙嫌弃地躲开,他也不意外,“我要一包饼干,上个周末买的那种。” “这样干巴的饼干只有你会买先生,老板每次都给你带一包,刚放货架你就拿走。”汤姆习惯地从货架最下面翻出来。 “什么叫刚放货架,你老板周六进货,我周天才有空过来。”哈利没好气地开口道。 “行行行,差不多个意思。”汤姆随口修改,“知道你们警察忙。” “不跟你说了,我得好好洗个澡再去看望查尔斯。” “我很抱歉先生。”汤姆知道查尔斯是哈利已故的监护人,事实上哈利每周都会去看地方,谈起这个人,两人脸上的轻松都消弭无踪了。 摆了摆手,哈利拎着面包回家,直接把衣服扔到地板上,用水迅速扑棱记下头发,拿干毛巾擦干净身体,直接换了套一模一样的衣服。 他猫着腰,虽然在家,但好像做贼一样悄无声息地进入浴室,浴室有一扇小窗,用白色布帘遮挡,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浴桶里有一个和面前人身材、脸型完全相同的…… 假人。 哈利狠下心忍着肉疼,点燃两盏煤油灯,灯光将假人的影子映在布帘上。 紧接着,他侧着身,紧贴墙壁,确保不被照到,伸手将软管塞进架子上装满水的大木盆中,用手堵着另一端,直至塞到下面的镀锌铁盆中,这是他为数不多记得的小实验,虹吸实验,水流不疾不徐地砸在盆中的石块上,发出淅淅沥沥的声响,在盆子的扩音之下听着格外像洗澡的声音。 “啦啦啦啦”哈利推开些缝隙,让自己奇怪的小调儿传到街边,很快,平时闲聊的邻居就高声制止,“哈利!老天,你安静一点!” “不懂欣赏。”哈利随口呛了几句,留着一点点缝隙,让流水声能传出去,再弓着腰回屋,迅速做好伪装,从侧门离开。 伪装之后的哈利没有刚才那般“活泼”,反而安静的像是不存在一般,他绕开221B,静默地走到街头,才坐马车离开。 水盆里的水能放一个半小时,是一个很微妙的节点,几乎够他从玛丽勒木学院来回,还算上与教授交谈的时间。 或许是因为他每周都去,像是上班打卡一般,让莫里亚蒂失去兴致,后面的两次他们从不会聊超过10分钟。 * 哈利在门口值班室签下“布鲁图斯·布莱克”这个名字,熟门熟路地走到莫里亚蒂办公室门口,虽然已经进去不止一两次,但每次敲门前,他还是要做足心理准备,尽可能平复情绪。 “请进。” 均匀的敲击三下,门后传来熟悉的沙哑嗓音,哈利熟练地挂起谦卑的笑容,全身上下诠释着乖顺,他走进屋,脚步却在门口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今天的桌面没有糖果。 这似乎不是个好兆头。 “叔叔,我来看您了。”哈利提高音调,刻意展现些青年的兴奋与活力。 “你来了我的孩子。”莫里亚蒂没有像往常一样坐在扶手椅上,更没有站起来拥抱欢迎他,而是侧着身子,看向角落,声音不浅不淡地回了一句。 哈利的手信微微渗出汗水,可他连在裤缝边擦拭的动作都不敢出现,一步步轻柔地靠近教授,“叔叔您在看什么?” 莫里亚蒂没有出声,只是用羽毛笔点着墙角。 哈利定睛看去,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一只小蜘蛛,正在辛勤工作着,还结出一小片网丝。 不知道该赞叹这蜘蛛真敢找地方,还是吐槽莫里亚蒂的手下打扫卫生能力很一般。 但事实上,他一句都不敢说,只能从侧面试探,“叔叔,您不开心吗?” “嘘。”莫里亚蒂修长的手指抵在唇边,“看,它在捕猎。” 哈利全身心注意着莫里亚蒂的动作,没有注意到蛛网上已经粘了只小飞虫。 “你看它多聪明,这些蛛丝看似漏洞百出,其实每一根丝线都藏着陷阱,而最有趣的是某些愚蠢的猎物,往往会小心翼翼避开自认危险的区域,却一头扎进更细密的罗网。” 莫里亚蒂是什么意思? 哈利的脑筋飞速转动,表情依旧恭顺乖巧。 男人等看完蜘蛛捕猎,才嘴角上扬地转过头,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在灯光下,眼镜后面的瞳孔像是浑浊的蛇瞳,尖锐冷厉,偏又要伪装的无害慈悲,“我确实有些困扰。” 他的音调比春风还要轻柔几分,“最近有人摆弄着匕首,想割断我的丝线,你说这该怪织网的人不会隐藏,还是破坏的人多管闲事?” 男人的手指勾住哈利脖颈最上方的纽扣,冰冷粗粝的触感擦过脖颈,对方慢条斯理地给他系好那枚纽扣,仿佛绞刑前为“犯人”套上绳索,随时可以勒紧索命。 是指奥菲斯。 哈利脑子里的警报拉到最响,但这毫无用途,“你知道吗,在蛛网上挣扎得越厉害,缠绕得就越紧密,没人可以逃脱,我的哈利,没有人。” “我很抱歉叔叔。”哈利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怎么做,一切都在评价直觉,“我努力阻止奥菲斯的事情了,但是福尔摩斯他们都在现场,我也只能延缓些时间,包括弓箭手的事。” 他当时没有去追弓箭手,这就是他刻意留下的一个暧昧信号,他不会碰“自己人”,哪怕对方曾经伤害了他。 “我当然知道你的无助小哈利,”莫里亚蒂弯下眼眸,呼出的气息拂过他的脖颈,让他背后一阵寒凉,“不过这一次,有件很简单的小事交给你,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对吧?” “当然。”哈利用理智激励压制自己吞咽口水,目光躲闪的本能,直直的看向对面,脸上的红晕分不出是恐慌还是兴奋,“您只管吩咐。” “最近伦敦政府要重新扩张维修地下管道,会要求苏格兰场从旁参与,把萨克斯-科伯格广场到法林顿街周围的所有地下通道图纸画好交给我,”莫里亚蒂勾起完美的弧线,像橱窗里最精致的微笑娃娃一般标准,“这是我对你唯一的要求,我的孩子。” 第109章 第 109 章 你从来都是对的,夏洛…… 哈利不知道莫里亚蒂为什么要这份地下管道的图纸, 也不知道对方为什么对政府要做的事情如此明晰,他们苏格兰场还没接到的通知,对面人就已经知晓, 并且进行布署。 他唯一能确定的是,在萨克斯-科伯格广场到法林顿街这块区域里一定有阴谋。 不过,为什么莫里亚蒂会轻描淡写地放过奥菲斯的事情? 奥菲斯真的有他想象中那么重要吗? 一个个困惑像毛线一样将他的脑袋紧紧包围, 糊得密不透风,偏偏那份毛绒的触感引得他内心发痒,哪怕大脑已经拼命发送危险警报,他还是抑制不住好奇地凑近。 带着无从解开的谜题,哈利眉头紧锁地向外走, 等到达门口时,他一如既往地用蹩脚的英语跟门卫聊天,“今天过得怎么样,马克?” “别提了, 领导真是烦人,又要检查来访记录,都几次了。” 检查来访记录? 哈利闻言, 翻找姓名的手指一顿,在捏紧的一角留下清晰的油墨印记。 对了, 他早上拿过泰晤士报,没来得及洗干净手。 哈利连忙找马克要湿布,“真是不好意思, 你看我刚才看书没注意, 把记录弄脏,趁还没彻底附着上,我得赶紧擦擦, 别影响到你。” 马克本来还不在意,毕竟一个记录本,字能看清就行,哪需要这么仔细,可听完哈利的话,也觉得有些道理,连忙蹲下去找湿手帕。 趁马克低头的间隙,哈利无声又迅速地翻到上两次,将11:38-11:49,改成了14:38-14:49。 不知道该不该说句幸运,上周末从中午11点一直到下午5点,都没有外人来访签字。 他还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是11:22,如果他胆子够大,其实写到12点之后才是最好的,只要那时候他在贝克街露面,没人能找出破绽,但他不敢保证马克一会儿会不会看这一页,也不敢确定那些人是什么时候拿走的本子,一旦在12点前就麻烦了。他不能让别人感觉到他的时间在造假。 “找到了!”马克腾一下抬起头,朝他递过来手帕。 听见他的声音,在发呆的哈利像是被吓到似的,眼睛眨了眨才露出笑容,“我以为得等到天黑。” “你太夸张了。”马克的笑容灿烂,哥俩好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眼睛随处一瞟,看见那行离校时间11:32,只当自己确实找了有一会儿时间,并不在意,跟哈利说了两句便彼此告别离开。 桌面上没有糖果,被安排了明确任务,门口的记录要被拿走检查,直觉告诉哈利,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学校门口总是不缺招揽生意的马车夫,哈利依靠着自己的直觉和生活经验,从中找到一位真诚厚道的车夫,忍着肉疼加价6便士的“高价”,立刻使得对方眼睛发亮,窗外景色飞掠而过,他成功缩短10分钟抵达贝克街。 他将磨损严重的毛毡圆顶帽压到最低,帽檐遮住了大半张脸,这顶帽子是他用4便士从小贩手里收的“二手货”,当然肯定不止二手,不过这更方便了哈利,没人会在意这顶破烂帽子到底出自哪里,更没人关心带着破帽子的无趣男人在干什么。他小心翼翼地走进街道,力求不要打扰到任何人,然而怕什么就来什么,在两条街的交叉口,一个头发蓬乱,衣衫褴褛喝得醉醺醺的老人迎头撞上来,差点把他的帽子撞飞。哈利眼疾手快地按住帽子,眼眸低垂,视野中只有老人打满补丁的外套下摆,上面沾着一些泥巴,看样子生活落魄,刚刚经过泰晤士河附近,跟他的行进路径说不定有重合,只是这位老人靠走路,而他坐马车。 超出预期的碰撞以及相似的路线让哈利心脏都蹦到嗓子眼了,他含糊地吐出一句“抱歉”,不敢多停留,头也不回地匆匆走远,也正因如此,他没有注意到,那双藏在蓬乱发丝下的眼睛,闪烁着与周身酒气全然不同的锐利锋芒。 从侧门回到家,哈利迅速反锁房门。像之前一般侧着身躲进视野盲区,做贼似的悄无声息地收拢好浴室的所有东西,抱着假人走到储藏室,挪开他曾经在旧家搬来的瘸腿桌子,哪怕在家里,哪怕这间屋子连窗户都没有,但哈利依旧谨慎地左右看看确认安全,蹲下身,从桌腿一侧的木头里抠出一把薄刃小刀,轻轻撬动木板边缘,伴随着微不可闻的“咔哒”声,木板被轻松掀开。 凭借煤油灯暗淡昏黄的光晕,一个3英尺见方的地洞露了出来,哈利将假人迅速塞进去,仔细地清扫木板边缘的灰尘,确保看不出任何撬动痕迹。 这个地洞是他在刚到这边,接触到第一个惨烈案件,安全感最为薄弱时挖出来的避难所,从开凿,加固,找平地面,?*? 每一步都凭借自己的努力,甚至为了掩人耳目,他都是半夜将砂石废土运出去,还扮演过一阵“锣农”。 事实证明,这个地洞是必要的。 处理完一切,哈利点燃壁炉将身上的衣服连同帽子一起烧掉,换上风格截然不同的衬衫,紧接着回到厨房,将双手浸入水盆中,用力擦拭手指上的油墨印记,直到指腹泛起层层叠叠的褶皱,纹路像扭曲的沟壑,指甲盖与连接的皮肤像是吸饱水似的肿胀起来,使得指甲呈现出半透明的柔软质感。 这样就能证明他真的在长时间泡澡。 衣服烧得七七八八,他还用火钳反复翻腾,力求将仅剩的布料残渣都销毁一空。 “咚咚咚。” 骤然出现的敲门声吓得哈利一个激灵。他连忙熄灭壁炉,将窗户打开大半,这才疾步向前,高声迎合,“来了。” 门刚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顶猎鹿帽,帽檐下露出棱角分明的侧脸,是夏洛克。 “不请我进去吗?”福尔摩斯抬起帽檐,深蓝色的眼眸反射着阳光,宛如波光粼粼的湖面,柔化了往昔的冷淡。 “当然,”哈利连忙侧过身,对着夏洛克的背影暗自吐息,试图缓解过速的心跳。 “我看到你房顶的烟囱浓烟滚滚,还以为出现什么问题了。”福尔摩斯像是闲谈似的随意开口,他没有走进客厅,反而是像自己家一般,进厨房倒了杯水,拿着茶杯悠闲地溜达到客厅,绕过壁炉,站在哈利经常坐的位置,视线像是居无定所的浮萍,轻飘飘地滑过四周,没有落点。 “我洗澡洗冷了。”哈利笑着开口解释,椅背遮挡着的右手忍不住攥紧,食指焦虑地抠着拇指半柔软的指甲,他甚至不敢在手掌心里留下印记,那会让夏洛克怀疑。 “我听说了,”福尔摩斯的眼睛弯了下,“可怜的哈利警官这周末又出现了新的灾难。” 哈利无奈地摊开双手,“你这个又可真是让我伤心,夏洛克。” 福尔摩斯摸索着杯壁,这是他在哈利家里第一次喝凉水,洗了个热水澡到最后,铜壶壁是冷的,水壶的水也是冷的,他的睫毛颤了颤,声音清浅,“都快洗成冷水澡了,也不怪你最后冷得要烧壁炉。” “最近太累了,洗澡迷糊了一阵,”哈利笑着揉了揉头发,“等清醒时水都凉透了,我赶紧出来,烧的那大半壶热水一点没用上,提起我就心疼。” “开着窗洗澡也能睡着,最近几个周末,你好像都挺累的。”福尔摩斯放下茶杯,可能是这段时间舒适惯了,那口冷水让他从喉咙一直凉到胃里。“既然如此,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扰你了哈利。” 福尔摩斯说完就想往外走,哈利直觉不对,上前两步握住他的手腕,他想解释,但嘴巴张开的时候,话语却变成了,“我一会儿要去趟邮局,问问还有没有退回来的信。” “还有,从邮局回来,我想去看望查尔斯先生。”哈利将自己接下来的行程噼里啪啦说出来,他脑子很乱,可他不想夏洛克离开,至少不该是这样离开。 “好的,注意安全。”福尔摩斯抬起左手反握住哈利拉扯着他的那只手腕,视线掠过角落里的脏衣服,“去之前记得处理你的衣服,污渍干透就不好洗了吧。” “在你这个家务能手面前说这些好像不合时宜,”福尔摩斯抬起眼皮,一眨不眨的盯着哈利,屋内的光线比外面弱了许多,深蓝色的眼眸显得格外寂静冷清,“但我是对的,是吧?” 哈利看向他,不闪不避,嗓音却意外的有些沙哑,“你从来都是对的。” “那就好,”得到认同,福尔摩斯嘴角配合着上扬,但这是个假笑,在场的两人对此心知肚明。 “我先回去了哈利,”福尔摩斯再次提出离开,在转身离开的那一刻,冷淡的声音像微风吹入哈利耳畔,“最近少喝点咖啡吧,你的心跳得很快。” * 目送夏洛克走到对面,直至房门关闭,哈利却迟迟没有收回视线。 夏洛克肯定知道了他的不对劲,就像刚才,处处皆是破绽,每一句解释都苍白无力,但对方没有明说。 哈利苦笑着,想起他们案件结束后的一次次激烈争论,带着必要辩清是非对错的诚挚和热忱,哪怕对方是至交好友也不避讳指出错误,而现在,他们的关系理应更加亲密,说话间却越发隐晦了,像是抱着一层出现裂缝的窗户纸,拼命说服自己没关系,他们之间没有坏人。 可偏偏事实真相就是这么荒诞,哈利无数次想要破罐子破摔,直接跟夏洛克挑明,但理智又在最后一刻将他拖回。这种做法太不负责任了,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个人面对凶狠的莫里亚蒂,他凭什么要夏洛克涉险,凭什么要将证明自己清白的压力转到夏洛克身上,甚至…… 他永远记得与夏洛克初遇时,对方眼底追求真理的纯粹光芒,他凭什么将夏洛克干净明媚的身世沾染尘埃? 就因为一句轻飘飘的“爱情”? 他做不到。 只不过,虽然已经做好背负一切的准备,可在目送夏洛克离开时,他还是会难过,哈利的额头抵在玻璃窗上,过了许久才按照原计划去到邮局。 “今天有我的回信吗?”哈利熟门熟路地走到工作人员面前,扬起笑脸。情景模拟带来的最大好处就是,哪怕他的灵魂悲痛惊慌,脸上的表情却能隐藏住七七八八,尤其是乖顺和微笑表现得极为娴熟。 “哈利警官您又来了啊,真没有,自从上周退回给您,您重新邮寄之后,就没有新的信息了,您确定这次地址填写正确?”工作人员查阅了一番,好笑又带了点无奈地询问。 “这次应该没错,”哈利摸着鼻尖,“我也担心,所以一到周末就赶紧来看看。” “如果有问题我们会及时通知您的,请放心,就跟上周末一样,您接到通知再来处理来得及。”工作人员安抚了一下他,就接待下一位了。 不方便打扰人家工作,哈利点点头走出门,他之前接到诺福克郡警局的信息,说库比特夫人①已经恢复健康,现在想专心经营丈夫生前的慈善事业,还问他有没有推荐人选,说实在的,他第一秒就想起曾今案件里的玛格丽特·沃克女士,她外甥亚瑟呆的监狱离诺福克郡很近,而且她也是位富有又慈悲的女士,想来这二位或许会相处愉快,不过他需要先致信一封询问沃克女士的想法,不曾想沃克女士已经搬家,他找雷斯垂德辗转打听了几次,得到现在这个,还不清楚对不对。 处理完邮局的事情,他去“原主”的监护人查尔斯墓前祭拜清扫,查尔斯是一位很善良的长辈,只可惜他们认识的太晚了些,这也是他为数不多能做的一点事情了。 周末在忙碌中消逝,第二天哈利来到苏格兰场,座位还没坐热,雷斯垂德就探进脑袋说卡尔叫他们。 等他过去时,恰巧听见了卡尔的声音—— “未来的3个月时间,我们所有工作将重点围绕‘伦敦下水管道综合治理改善’这项计划方案,配合市政工程局、供水公司、卫生部门、交通管理部门,做好组织协调工作,以保障公共安全,协助施工管理为首要任务,切实维护施工治安避免出现盗窃建筑材料、破坏施工等问题,及时处理突发事件,必要时紧急疏散人群,确保人员安全,减少舆论影响,听明白了吗?” “明白!”在场所有人齐声应答。 伦敦所有管道布局的施工图纸就不加遮掩地摆在桌面上,谁都能看一眼。 “这东西不需要保密吗?”哈利戳了戳雷斯垂德的肩膀,低声询问道。 卡尔像是听见他的问题一般,直接开口,“为维护公共安全,以及施工技术的独特性,管道图纸需要严格保密,我已经将备用图纸根据区域进行裁剪,各组抽签决定各自区域,我们的警力有限,组内成员也要分别负责不同小区块,裁剪后的图纸也不允许带走,大家只能在会议室讨论,抓紧时间,动起来伙计们。” 哈利抽到的恰好是莫里亚蒂想要区域的一部分,可他依旧不明白对方要图纸想做些什么,只能先一点点记住。 时间过了大概1个月,贝克街221B的一位红发客人揭开了案件的一角。 第110章 第 110 章 你什么都不跟我说。…… 哈利是个节省的人, 这一点福尔摩斯一直很清楚,因而当对方浴室的灯突然点亮,在外面都能看到影子时, 他就意识到对方这么做别有意图。毕竟能在白天透出光影,浴室至少点了两盏煤油灯,而且离浴桶很近。这样的水汽会影响煤油灯燃烧的效果, 甚至严重时会腐蚀灯座内部零件,以哈利的仔细程度,他不该作出这种事,所以福尔摩斯判断这肯定是个机关。 他几乎不做考虑,就换上破烂的黑色大衣, 头顶带着蓬乱的假发,嘴角贴上黑白交织的胡须,脸上勾勒出真实的褶皱,迅速从清瘦冷淡的青年变为衣衫褴褛的老人, 他走出门,先是慢吞吞地围着卡姆登私邸绕了一圈,浴室的窗户掀开一点缝隙, 能听见流水声,福尔摩斯听了大概半分钟, 水流一直平稳,毫无起伏波澜,他的眉头紧蹙, 哈利做了个机关。 可哈利怎么确定大家都会知道他要洗澡?他做这个机关的用意是什么? 福尔摩斯摇晃着走到卖《泰晤士报》的小家伙面前, “最近有什么乐子吗?” 在伦敦,若想探听隐匿于市井的情报,马夫与报童堪称绝佳人选。 “报纸还是那些, ”报童无聊地耸肩,“政策,贸易往来,一些看不懂的数据,不过要说有趣,刚才哈利警官再一次报废一件衣服,回家洗澡算吗?”报童说完忍不住笑了起来,整条贝克街没有不喜欢哈利警官的孩子,但这不妨碍他们见到警官一脸郁闷、身上汤汤水水时想笑。 “他怎么搞的?”福尔摩斯听出报童有些生疏别扭的口音,放松地斜靠在墙上,用混合着考克尼方言的腔调说话,让报童登时眼前一亮,像是找到亲人般打开话匣子,甚至手舞足蹈地表演了一番。 不过这个在报童眼里颇有趣味的情况到福尔摩斯耳朵中完全不同,哈利在短短半小时内至少拿到了3个人的“证词”,小报、侍者、杂货店员。 不对,是4个,还有跟他因为浴室唱歌“有好交谈”的邻居。 哈利为什么要让所有人对他有印象?他想要借此做些什么? 福尔摩斯几乎一秒就想起了玛丽勒本学院,他之前跟着伪装后的哈利去了那个学校,顺着人群进入校园,学院与他曾经的大学没多少差别,唯一不同的就是数学系3楼以上都要核验学生证明,因为不少德高望重的研究员汇聚于此,他知道哈利上了三楼,同时他也知道,3楼有詹姆斯·莫里亚蒂。 福尔摩斯很清楚,他不该因此怀疑对方,可他动用无数方式,越探查就越能觉察到二者之间的连接,哈利曾经的中学是莫里亚蒂读过的地方,哈利跟莫里亚蒂第一次见面不久后,便被远在美国的叔叔收养,这位叔叔从未露面,代理人查尔斯与哈利关系平平,甚至还曾今被人殴打过。 时间久远,福尔摩斯难以调查出动手的人到底是谁,可这一切巧合到令人咋舌。尤其是…… 他第二次跟随哈利探查时,扮作一位马夫,他没有进门,只是在门口与守卫聊天,趁对方不注意,他看了登记的信息,上面哪有什么哈利·查德威克,只有一位名叫布鲁图斯·布莱克的人。 布鲁图斯这个名字在伦敦,甚至整个英国都不算常见,福尔摩斯不确定哈利知不知道这个名字的含义,毕竟说实在的,哈利偶尔表现得不像个伦敦人,他对书本上的知识记忆颇深,却对一些常识性问题抓耳挠腮,就比如布鲁图斯,在拉丁语中有笨拙的意味,可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历史上,参与刺杀恺撒大帝的人里,就有一位著名人物:马库斯·尤尼乌斯·布鲁图斯。这位是恺撒的至交好友,甚至有学者猜测他与恺撒关系更为密切,或许是恺撒的“私生子”之类的,①因而“布鲁图斯”这个名字天然带上了“背叛”的意味。 但是,起这个名字的人,到底想揭示哈利作为苏格兰场间谍的身份,还是嘲讽哈利背叛了他们组织,是个叛徒?信息太少,福尔摩斯也无从判断。 他给了车夫一磅金币,紧接着车棚被风灌得呜呜作响,窗户叮咣撞个不停,街道两侧的行人像模糊的烟雾,从眼前迅速消失,他虽然比哈利晚了10多分钟出发,但近乎和对方同时抵达。 哈利不会进去太久,毕竟洗澡这个借口支撑时间有限,于是他静静地压低帽檐在外围寻找线索,可紧接着,他的表情淡下去,因为他见到了亨利,一个熟悉到不能在熟悉的人,是经常跟在迈克洛夫特左右,对方的伪装在他眼里有些拙劣,不过糊弄普通人绰绰有余。 迈克洛夫特也在调查莫里亚蒂这很正常,可哈利怎么办?福尔摩斯想到这里,心脏不由自主地提起来。 过了12分钟整,哈利从里面出来,他看着对方和门卫交流,而后门卫弯下腰像是在找些什么,哈利则迅速翻阅记录,羽毛笔在纸上跃动。 哈利到底想要做什么,他知道自己已经被迈克洛夫特盯上了吗?知道自己的处境有多危险吗?莫里亚蒂安排了什么任务给他? 庞杂的疑问与困扰在福尔摩斯的脑海中盘旋飞舞,他却第一次无法享受解密的快乐,事实上,这些问题在他眼里不算问题,因为,它们全都指向了一个核心,一个福尔摩斯曾无比坚定的核心—— 哈利·查德威克,是好人吗? 他当然是。 他也必须得是。 福尔摩斯为自己全是情感,不甚理智的大脑摇头叹息,迈克洛夫特知道了肯定会嘲讽他,把他曾经“爱情会影响判断,腐蚀大脑,变得愚蠢而盲目”的论调扯出来,但那有什么所谓,他盯着哈利的背影,叫上马车紧随其后。 哈利还是舍不得花钱,以至于他又一次提前对方到达,福尔摩斯在街边的酒馆买了杯酒泼在衣服上,晃晃悠悠地撞上对方,明明是他的问题,哈利却率先道歉,刻意修饰的嗓音也掩不住困惑和慌乱。 莫里亚蒂做了什么? 福尔摩斯想直接挑明进去,可这绝不是好时机,他相信哈利有这么做的理由,一如他相信哈利是个好人。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会坐以待毙,福尔摩斯撑着身体靠在哈利浴室窗台下面,那是个视野盲区。他听见里面压低的窸窣整理声、流水声,紧接着,世界变得安静。 又过了几分钟,他看见烟囱冒出滚滚浓烟,是通向壁炉的。 在5月点燃壁炉,简直是“天才”的创意,明明可以假借做午饭的理由,在厨房处理他乱七八糟的衣物,哈利却偏偏选择了壁炉,但下一秒,福尔摩斯突然记起他们曾经共同看过的一份报纸—— 白教堂路2号发生火灾,系一住户在厨房焚烧旧衣服时,产生的高温烟气点燃布满油脂的厨房烟道,火势迅速蔓延,当消防人员赶到时,大火难以控制,不仅该住户一家损失惨重,相邻人家也深受其害,万幸无人员伤亡。 从那时起哈利就非常谨慎,除了定期清理烟道油脂,还会在使用壁炉前仔细清理周边易燃物,遇到邻居以及小朋友,都会叮嘱几句用火安全。想来也是基于这个原因,他才宁可扯出些借口也不愿使用厨房吧。 所以这样温柔仔细的人,怎么可能是坏人。 福尔摩斯想着,敲开哈利的门。 他们之间的交谈并没有他想象中愉快,谎言与隐瞒充斥着整个对话,饶是福尔摩斯告诉自己,要尊重哈利的选择,他可以自己找答案,但被心爱的人屏蔽在外,甚至试图“糊弄”的感觉,无比糟糕。 “污渍干透就不好洗了。”所以哈利,如果你沉默的太久,再多的理解和认同都会消散在风中,留下的只会是猜疑和莫须有的罪证。 “你的心脏跳得很快。”但你什么都不跟我说。 * 回到贝克街灌了两杯咖啡,福尔摩斯决定重新梳理莫里亚蒂与哈利之间的关系,他要想想,怎么才能在迈克洛夫特面前证明哈利的清白,以及莫里亚蒂到底给哈利安排了什么任务。 时间飞速滑过大半个月,福尔摩斯已经全然明白苏格兰场的任务安排,这根本不需要调查,他们每个分队天天在现场看着处理管道,据格雷格森说至少要持续3个月。 地下管道的修缮布局图不可能让所有人知道,所以莫里亚蒂只会想让哈利得到一部分,至于是哪部分,福尔摩斯现在还不清楚,得到之后的计划他也还在探索,毕竟即便只是一部分,这份图纸也有相当多作用—— 策划抢劫,偷盗,走私活动;逃脱抓捕;隐藏违禁物品;进行暗杀活动;破坏关键部位制造混乱和恐慌…… 福尔摩斯能随手列出十余条可能性。 但目前最让人担心的就是,悄无声息。福尔摩斯放下笔揉着太阳穴,紧接着,他听见楼下哈德森太太的招呼声,还带着惊喜,随后,会客室的门被敲响。 “请进,华生,”福尔摩斯放下手看向门口,嘴角扬起笑容,自从医生与摩斯坦小姐在一起后,就迅速搬家离开了221B,这位合租人脾气很好,福尔摩斯很高兴能见到他,“看来你最近的工作做得不错,至少涨了3磅,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华生只是出诊路过这里,见到门口踟蹰的访客,便热心地带着人上来,他本也很开心见到福尔摩斯,如果对方不说那句话就更好了,“是2磅8盎司,”华生嘟囔着,见福尔摩斯还想开口,连忙转移话题,“老兄,重点不是我的体重,这位杰贝兹·威尔逊先生需要你的帮助。” 在门口踱步的威尔逊听见声音连忙上前几步,“是这样的,我最近遇到了一件怪事。” 他说着掏出一张报纸,“一切都来源于这里,先生们。”【你现在阅读的是 】 110-120 第111章 第 111 章 哈利·查德威克,这是…… 哈利不知道莫里亚蒂要这份图纸干什么, 但他知道自己肯定不能给出图纸信息,更何况他还只负责法林顿街的那一部分,萨克斯-科伯格广场是亨利负责的区域, 不过他跟亨利之前因为孩子们的事情闹过矛盾①,再加上他们分属于不同队伍,彼此没什么交集, 就一直这样不尴不尬地相处着。 在这种情况下,哈利不知道该如何低头与亨利沟通,但他没想到的是,亨利竟然自己先来了。 准确的说,是跟他一同从斯特普尼分局被选拔上来的大卫·戴维斯, 悄悄找哈利说和。 “我知道你还在为之前的事生气,但其实亨利早就意识到自己错了。都是同事,你也了解他,从小父亲去世, 家里只有体弱多病的妹妹和年迈的母亲需要照顾,这些年他一个人扛下所有,早就习惯把脆弱藏在心里。对他来说, 承认错误比什么都难,毕竟这么多年他一直逼着自己当家里的顶梁柱, 在东区挣得就是这点脸面,所以才倔强执拗的不会转弯,可他人真的很好。” 哈利有着与亨利·哈里斯差不多的经历, 越是穷苦出身就越不想被人看低, 打肿脸充胖子的事情他也干过,可是,“不一样的戴维斯, 就因为他有妹妹,他才更应该知道一次严苛的指责会影响孩子的一生。那些年幼的孩子,连“杀玩偶”与真实暴力都难以分辨,这恰好反应了我们科普教育的疏漏,而非他们的过错。遇到问题找警察是他们的权利,更是我们的职责,我们领的就是这份工资,做的就该是这些事。他们没有错,不该被苛责。” 他与亨利的矛盾,从不是脸面的问题,而是亨利强硬的态度,恰恰触碰到他最敏感的底线——对弱势群体的共情与守护。 他无法感受亨利对孩子们的悲悯和关怀,这才是横亘在两人之间难以跨越的鸿沟。 阴影里的亨利攥着衣角来回揉搓,尤其是听见“他们没有错,不该被苛责”的时候,蓦然想起自己孩童时期被大人无故职责甚至推搡打骂的经历,明明他那么痛恨那些大人,可现如今,他却仿佛要成为那样的人,他踉跄着从暗处冲到哈利面前,脊背弯折超过90度,脖颈暴起青筋,通红的耳尖几乎要烧起来,"对不起,”他的声音像是被砂纸打磨过,粗粝又干涩,能听得出很少道歉,"我我总想着维持脸面,却没有考虑过他们的感受,我不该用对待成年人的标准苛责孩子,更不该忽视你说的教育责任。” “如果,”他舔了舔嘴唇,试探性地抬头,葱下方看着哈利,“我是说你同意的话,在这次管道布局忙完以后,我们一起给孩子们上课,你看行吗?” 哈利根本没注意到角落里有个人,被对方的冲击吓了一跳,可面对如此诚恳的歉意,哪怕曾经还有火气,哪怕他坚信自己是对的,态度还是软和下来,甚至反思是不是自己曾经的表现过于“凶”,“当然,我也有问题,过去就过去了,咱们先把这三个月的事情处理好才行。”他主动拍了拍对方肩膀,很明显,亨利并不习惯这种亲昵的方式,身体有瞬间紧绷,单迅速松弛下来,努力诠释着自己的友好。 大卫倒是笑得灿烂,试图将最后一丝尴尬的气氛也挥散开,“我就说亨利很好的,他曾经还救过我的命……” “这都多少年前的旧事,你怎么还挂在嘴边,”亨利立刻止住他,“我们最主要的还是干活,我看过那个图纸,咱俩交接的地方有一小片管道重合,到时候我们一起去盯着吧,这条管道的走向我们讨论决定不瞒着你们,怎么样?” “咱们跟卡尔警司报备一下吧。”哈利非常谨慎地回答,他当然知道在这种破冰融合阶段,他最好是先把事情答应下来,但管道涉及到伊甸园,而且卡尔要求保密,眼前的新朋友再怎么相处也不可能有卡尔的命令重要。 “当然,当然。”亨利连连点头,表情没有丝毫异样,倒是大卫抿着嘴唇,等哈利看过去时才沉默点头,没有说话。 他们跟卡尔报备之后,卡尔并没有同意全部公开,而是只公开了两人交错的那部分,明确责任划分,大概30英尺左右长度。 哈利注意到大卫的脸色变得有些异样,在发现他看过来时,又迅速平静下来,朝他翘起嘴角。 哈利默默记下这件事,不过眼前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办,就比如记住他这个区域的管道图纸,推测莫里亚蒂到底想做些什么。 为此他还特意买了一份地图,坦白来说他对伦敦并不算熟悉,萨克斯-科伯格广场也是莫里亚蒂说起他才知道的地方。哈利本以为这个广场距离法林顿街有些距离,可实际上,从广场的最边缘到法林顿街中心之间直线距离只隔了两条小巷。他实地测量了一番,宽度大概在650英尺上下。 在走访过程中,哈利发现,法林顿街与广场直接虽然间隔很近,环境却截然不同,法林顿街是老城通向西北的主干道,街道上密密麻麻全是人,哪怕哈利赶在傍晚4点多上街,依旧能看到无数拥挤在途中的生意人。 法林顿街不缺买卖,从莫蒂然烟草店,麦克法兰马车制造厂,帕克斯顿和惠特菲尔德奶酪店,怀特利百货公司…… 华丽的商店与富丽堂皇的楼宇伫立在法林顿街两侧,让哈利甚至不敢相信,仅隔600多英尺的广场会破败至此。 哈利站在这条街的中央,看向四周。 与福尔摩斯一样,哈利也曾推测过莫里亚蒂的意图,策划抢劫等活动根本不需要伊甸园本身的人手,以哈利对教授的理解,对方并不在意他们的死活,所以没必要为此大费周章找管道图纸;隐藏违禁品,不论别的,单说那些炸药,他们到现在为止也一点踪迹都没发现,大可不必在下水管道这种潮湿恶劣环境隐藏什么物品,以教授几十万英镑的油画随便挂在墙上的自信与审美,哈利甚至觉得沾染了污浊的物品估计都不会摆在教授面前,那么话又回到第一条,无法摆在教授眼前的东西都是“垃圾”,没必要折腾;暗杀行动之类的,哈利沉默了一会儿,思绪回到那天凌晨斯莫尔的死亡,有如此厉害的弓箭手,教授还需要从下水道这种地方布置暗杀行动吗? 他将图纸的用途在脑海中一个个排列,又一个个划掉,最后他的视线凝滞在街角—— 科伯格银行。 他的怀疑并非毫无根据,首先,这是整个法林顿街最富有的地方,符合莫里亚蒂的“追求”;其次,奥菲斯珍珠贸易公司在接受调查,一旦证据确凿资金链很容易断裂,伊甸园后续供养会困难重重,最重要的是…… 哈利听说,这里储存着法国的黄金,至少3万拿破仑金币,银行董事长梅利威瑟先生曾来苏格兰场找过卡尔警司,门没关严,所以他听见了些声音。 他不知道这件事有多少人知情,但是从莫里亚蒂能提前探知苏格兰场行动的情况来看,对方的渗透可不止他一个人。 哈利想“钓”出其他人。 他回到家,把记忆里的管道用铅笔画在地图上面,他画得很仔细,毕竟一打铅笔也不便宜,从法林顿街通行的一共有3条管道,入口分别对着奶酪店,烟草店与百货公司,当然不可能有管道直通银行地下,这太疯狂了。所以莫里亚蒂必然要让人挖一部分,再并入他们的管道系统中,这中间还存在着一个问题,他们虽然整个工期是3个月,但是之后的近一个半月要埋设管道,一旦管道接入,莫里亚蒂的计划就报废了,毕竟他们不可能砸碎管道硬穿过去,因此教授也只给了他一个月的时间。 实际上,百货公司是离银行最近的地方,而且看末端的走向,哈利判断十之七八会通向广场。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不着痕迹地修改管道布局图,哪怕他们公开了交错布局图,但10英尺的距离也看不出太大差别,只要他小心些,必然会给他们带来误导。如果莫里亚蒂从广场附近就按照他的图纸施工,那么证明亨利那边没有问题,至少能排除掉苏格兰场五分之一的人,并且后期偏差会更大,他们将在交汇处撞上施工团队,被抓个现行;万一伊甸园没有按照他给的图纸在广场附近施工,那么亨利他们的嫌疑就很大了。 哈利这么想着,按照手里有的布局图倒着推演,一遍遍刻画细节,试图降低被发觉不对劲的可能,拖延了大概半个月,在莫里亚蒂反复催促下上交了那份图纸。 自从开工之后,他们就各自负责各自的区域,无特殊情况不能随意到其他队伍的区域里打探,这也是为了保密原则,因而哈利只能靠着最笨拙的方式,用手杖敲打广场周围的地面,试图凭借地底的空腔声推测伊甸园的挖掘动向。 大概又过了半个月,哈利察觉到不对劲,因为按照布局走势,他们应该差不多要撞上施工团队,但是一切都安静的不可思议,莫里亚蒂也再没找过他。 他暴露了。 哈利站在书房的墙壁前,指甲在粗糙的墙纸表面划出细痕。书房里浮动的灰尘在昏黄的灯光下飞舞,他死死咬着嘴唇,一股铁锈味涌上鼻腔。他的处境将变得很危险,那位200码外夺人性命的弓箭手仿佛时刻瞄准着他,让哈利光是想象呼吸急促。 但同时,他也钓出了苏格兰场的其他“同行”,亨利队伍里果然不干净。 他下一步要怎么办? 还没等哈利捋清思路,书房的门被砰地一声撞开,门板咣地砸在墙上,书架上的木头摆件震得掉落一地,哈利根本来不及转头看人是谁,几乎下意识擦地撕下地图想藏起来,紧接着,他的?*? 手腕被死死地攥住,力气大到对方的手指都在颤抖。 哈利停下动作,怔愣地看着那只手。 那是一只贴着大大小小的胶布,疤痕叠着疤痕的手,是他曾经反复摩挲过的手,是…… 夏洛克的手。 他曾经把家里的钥匙留给夏洛克一把,没想到会用在今天。 “有什么事吗?”哈利垂着头,不敢与旁边人对视,声音干涩到近乎失声。 “哈利·查德威克。”耳畔传来一道严肃又冷淡的嗓音,这是夏洛克第一次称呼他的全名。 “怎么夏洛克,为什么如此严肃?”他的手指攥紧图纸,试图轻快的语调却依旧沙哑难听。 “你在藏什么?” “地下管道的布局图,要保密,早知道是你我就不藏了。” “那你能否解释一下,为什么你负责的法林顿街,却画出了萨克斯-科伯格广场的布局图?”福尔摩斯一把扯过图纸甩在书桌上,手指大力点着地图,咚咚的响声充满压迫感。 “一些推演罢了。”哈利舔了舔嘴唇,“我只是有些好奇,它们能通向哪里。” “仅仅只是好奇?”福尔摩斯提高音量,“好奇能让这份图纸出现在别人家里?” 等等! 什么? 哈利猛地抬起头,瞪大眼睛,“到了,别人家里?” 福尔摩斯的胸口剧烈起伏,几乎用尽毕生冷静压住自己前二十多年从未有过的澎湃情绪,“萨克斯-科伯格广场的一家当铺老板杰贝兹·威尔逊先生地下室被挖空,根据我的推测目的地在科伯格银行,在他家里我发现了这张图纸,虽然你已经极力改变自己标准到失去个人风格的字迹,但是哈利,不得不说你的节省贯彻到血脉,几乎是卡着边角绘制,不浪费空白,当然如果你坚持这不是你的手笔,我还有很多证据,你想听吗?” 握着他手腕的手指在变凉,像是一颗无法捂热的心脏,哈利控制不住地回望过去,他看到了夏洛克眼中深沉而清晰的难过。 “我已经像苏格兰场报告了。”福尔摩斯的视线一眨不眨地看向他,“琼斯警探接了这份案件,你也要在场。” “可我……”哈利刚要开口,却被不绅士地打断。 福尔摩斯以一种从未有过的强势态度,一字一顿开口,“我不管你有什么理由哈利,今晚你必须参与这次抓捕。” 第112章 第 112 章 我是那么的爱你。 最初, 福尔摩斯只当杰贝兹·威尔逊是一个普通的客户,跟他曾经接触过的任何顾客没有区别,不过是案件颇有趣味, 因为威尔逊先生指的报纸上写着—— “原住美国的伊齐基亚·霍普金斯先生去世,受他遗赠现空缺一职位,任何红发会成员均有资格申请, 工作简单,周薪4镑,要求男性,红发,年满21岁, 身体健康,如有意愿,请于周一中午前往建队街教皇院7号红发会办公室找邓肯·罗斯先生提交应聘申请。”① 这是一个月前发表在《纪事晨报》的一则广告,福尔摩斯看完后, 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如果这是真的,哈利肯定嘟囔着要将自己的头发染成红的, 甚至要是换做再早先时候,在他们还没有产生异样情感的蒙塔格街, 哈利八成会郁闷地歪在他肩膀上,恨不能将这则信息戳到他鼻梁上,说这是个看头发的世界。 但是他也就会这么抱怨两句, 而后继续为孩子们的排课、夜巡、最近上涨的抢劫率挠头, 将这件事彻底扔到脑后。 而如果这件事不能确定真假,哈利一定会风风火火地走访调查,用对方的话来说叫什么来着…… 这种情况听着真的很像要把人拉到偏远地方卖掉论斤称。 当他调查清楚后, 再将这件事作为案例,在贝克街及周边对孩子和老人上蹿下跳、不厌其烦地进行他口中的“反诈骗教育”。 哈利总是这么可爱。 或许是因为他一直调查莫里亚蒂找哈利要图纸的缘由还没得到线索,又或许是这一个月他跟哈利都忙得脚不沾地没有见过面,总之,福尔摩斯发现自己现在想起哈利的频率越发高了。 “一则奇妙的广告。”福尔摩斯收回思绪,冷淡地点评道,奇妙到听着就像诈骗。 “可它确实是真实发生的。”威尔逊能听出福尔摩斯的意思,他的脸耷拉下来,声音也变大了些,“一开始我也想着或许是骗子,但从文森特那里看到报纸后,我还是抱着侥幸的心理过去看了一眼,反正我的小当铺也没什么人来,而且有文森特看着,不会出现问题。结果谁能想到,我就这样成功入选,得到了这份工作。” 华生在旁边听得愣住了,他有些难以想象地问出口,“上帝,所以需要你做些什么?” 威尔逊摇摇头,“非常简单先生,你根本想象不到,就是抄写《大英百科全书》。” “《大英百科全书》?”华生惊讶地重复了一遍。 福尔摩斯的手指在桌面轻轻敲击着,“你继续说先生。” “是的没错,我一直抄了一个月,那位罗斯先生就坐在我隔壁办公室完成他的任务,每周给我发4英镑,直到今天上午,我还是像往常一样到达办公室,但是那里的门已经锁紧,上面贴了张纸条,写着红发会已经宣布解散,特此通告。” 福尔摩斯的嘴唇抿紧,敲击的手指停住,1个月的时间,必须要支开面前这个男人,这是巧合吗? “先生,我似乎还没问过你,你的当铺在什么位置?” 威尔逊刚要继续往下说,就被插了一句,只能困惑地倒回来,“在萨克斯-科伯格广场。” 前不久他才从马车行、酒馆、报童多方下手,大致拼凑出哈利他们负责的位置,就在萨克斯-科伯格广场及周围街道。 简直是天大的“巧合”。 福尔摩斯表情严肃起来,他的上半身忍不住向前倾,不错过威尔逊的每一个字,“看到这条通知后,你又做了哪些努力先生?” 威尔逊不知道为什么对面侦探的如此谨慎,但这对他来说是件好事,他真的很想搞清楚原因。“我当时非常震惊,在办公室附近四处打探他们有没有人知道这件事,可他们都说不知情,后来我去找房东,那位先生就住在这栋楼的1层最内侧,可他给我的结果让我万分惊诧,先生们,他竟然说从未听过这个组织,并且告诉我,给我布置抄书任务的人也不叫邓肯·罗斯,而是叫威廉·莫里斯,因为自己的房子还没装修好,才在他这里租了1个月进行过渡,房东人很好,将莫里斯的地址抄给我。我顺着地址找过去,发现那是个假肢制造厂,厂里的人也都没听说过威廉·莫里斯或邓肯·罗斯这两个名字。这件事实在是匪夷所思,我记得曾经听见周围邻居说起过你的故事,就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不得不说先生,你的做法相当正确,为了做出更准确的判断,我还有几个问题需要解答。” “当然。”威尔逊严肃地点头,他很满意福尔摩斯的严谨。 “你之前说是从文森特那里看到的报纸,文森特是你的员工吗,他什么时候来工作的?” “是的,他是我的员工,全名叫文森特·斯伯尔丁,是个非常能干的年轻人,他来我这里当学徒,为此愿意只拿一半薪水,他过来也有一个半月了。” “你竟然能用少一半的薪水雇佣到年轻人,不得不说确实幸运。” “是的,但是文森特也并非全无缺点,他这个人没有什么上进心,不善交际,只喜欢摆弄他的相机,一旦我说可以休息,他立刻拎着相机出门找素材,而后冲进地下室洗照片,像只钻窝的兔子一样。” “那这位文森特先生长得怎么样?” “中等身材,行动敏捷,看得出干过不少体力活,皮肤虽然还算细致,却已经晒成小麦色,不过想来也是,他顶着烈日都能跑出去拍照,不怪被晒成这样,对了先生,他额头上有一块被硫酸烧过的陈年疤痕,还打过耳洞,说实话,我一开始因为这个耳洞不想招他,毕竟看起来不太庄重,但他说那是年轻不懂事跟一个吉普赛人打赌输了才被弄上耳洞的。”威尔逊仔细回忆着,蓦地,他抬起眼皮,有些紧张地询问,“先生,你为什么一直在盘问文森特,难道他……” “跟他没关系,”福尔摩斯连忙摆摆手,“只是你在上午匆忙过来,想来店铺里也只有文森特一人,想来是个极为周到的小伙子,忍不住多问两句。” “确实如此,”威尔逊这才放下心来,经过福尔摩斯的提醒,他忍不住拿出怀表,上面显示已经到中午11点35分了,他腾地一下起身,“我得回去了,文森特12点雷打不动有1小时的吃饭和拍照时间,这是写在合同里的,如果我没回去他会直接锁门,这可不行。” 华生能明显注意到福尔摩斯眼前一亮,还以为他有什么打算,但对方却只是点点头,“事情的经过我已经全然知晓,就不多留你了,今天是周五,这样,到下星期一我会给你一个答复。” “那再好不过。”威尔逊露出笑脸,起身穿好外套,举起帽子朝福尔摩斯示意一下,便快步离开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福尔摩斯,看情况你已经全明白了。”等从窗台目送男人上马车,华生立刻转头询问道。 他虽然没有查德威克警官的敏锐,但是长期的记录也让他对这位曾经的合租人有一定了解,对方必然是掌握了什么关键信息。反观他还是毫无头绪。说实在的,他对自己的智商一直很自信,再怎么说他也是博士毕业,可每当面临福尔摩斯时,总有种脑子好像放在家里的错觉。 “确实掌握了些消息,”福尔摩斯本来还蜷缩在座位上,膝盖几乎要顶到鼻子的程度,可下一秒,他修长双腿向前一伸,整个人如同弹簧般腾的从椅子上站起来,他看向华生,“医生,我希望你可以帮我一件事,只有你能做到。” 华生整个人精神一震,虽然只要福尔摩斯出言拜托他,他根本不会拒绝,但对方加上后半句,让他心中陡然升腾起一种使命感,“我义不容辞。”他忍不住抻了抻衣服,说得斩钉截铁。 “或许有犯法的风险。”福尔摩斯提醒到。 “如果是为了一个伟大的目标,哪怕冒着抓捕的风险也值得。”华生的声音恳切,以福尔摩斯的正义感,哪怕是犯法,华生也相信对方是基于更伟大的目的,而且…… 查德威克警官应该会救他们吧,华生的眼神有些飘忽。 “这个目标确实高尚。”福尔摩斯点头认同道。 “那我更要与你并肩作战。”华生有些热血沸腾,虽然平淡温馨的日子万分美好,但偶尔,他也会想念与福尔摩斯一起的冒险经历,这会让他有种重赴战场的刺激,“接下来你打算做什么?” “马上要12点了,我们一会儿坐马车去威尔逊先生的店铺,你负责在门口跟他交谈,注意不要提起我,就说我出门调查,你要先问他文森特在不在屋里,如果他没有,那你就随便聊什么都无所谓,总之给我拖延时间,我将从后门的窗户进去,如果他在,那你就咳嗽两声,剩下的交给我。” 自从他知道哈利负责的大致位置时,就去探查过萨克斯-科伯格广场,对威尔逊先生的当铺有些了解,一楼的后院有扇窗,白天窗户都是打开通风的。 “我什么都不用做吗?” “前期什么都不需要管,但是这中间还有一种情况,就是万一文森特一开始不在屋里,中间却回来了,那时候你就大喊着火了,明白吗?” “着火了?”华生重复一遍,表情更加严肃,点点头,“完全明白。” “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福尔摩斯进屋,掏出一根形似雪茄的长卷筒,“只是根水管工用的普通烟火筒,我听见你的声音会马上将它丢出来,到时候肯定有很多人赶过来救火,你就趁乱走到广场另一头,我们10分钟后汇合。” “当然,还有一种最佳结果,直到我出来,文森特也没回来,那么我会在后窗敲一下表示安全,你就可以找借口直接离开,我们还是老位置汇合。” 华生捋了一遍自己的动作跟福尔摩斯确认,得到对方肯定的点头后信心十足,“放心,我会完成的很好。” “那我们马上行动。”福尔摩斯手腕轻抖,轻薄的大衣凌空展开搭在他精瘦有力的肩膀,下摆在半空划过一道凌厉的弧线,像是挥舞的旗帜发出冲锋的信号。 马车来到威尔逊当铺,华生依言敲响房门,特意太高了些音量询问对方是不是一个人在屋,他还有些问题想请教。 “当然,文森特去拍照了。”威尔逊一边说着一边侧身引导华生进屋,华生发挥自己毕生的口才胡扯,将威尔逊牢牢“锁”在客厅。 福尔摩斯脱下鞋子,几乎无声地从后窗潜入屋内,他的目标非常明确,就是地下室,那间“传说中”用来洗照片的屋子。 屋子并非全黑,还有一盏煤油灯努力发着光,一张桌子上摆了一沓敷衍的照片和一些白纸,应该是用来传递消息的,不过那人非常谨慎,福尔摩斯特意对着光检查过,没留下一丝凹痕。 与“文森特”相反,威尔逊先生实在是粗心,但凡进一次地下室,就能发现木板缝隙处没有清扫干净的泥土,或许这也是他们将威尔逊先生定为目标的理由。 福尔摩斯小心翼翼地绕过松散的沙土,确保自己没留下任何痕迹。 借助昏黄的煤油灯,眯着眼睛寻找片刻,他轻松发现了一块异常的木板。 福尔摩斯掏出口袋里一把薄刃小刀,沿着边缘翘起,果然如他所想一般,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出现在他面前。 洞口搭了个梯子,他屏住呼吸,谨慎地趴在地板上,下面一片寂静,说明这位“文森特”的同伙也没有在里面。 地下室并非全然隔音,华生他们的谈话声还能零星听见些许,福尔摩斯对着煤油灯看了一眼时间,12:45,一个很危险的时刻,不足以让他走完整条通道,但他还是决定下去稍微探查一番。 在距离洞口不到10码的距离,他从地上捡到一张纸。 说实话,这张纸就歪斜地躺在路中央,上面干净的连点沙砾都没沾,就像故意布在那里的陷阱,可福尔摩斯还是好奇地捡起来查看,在展开的瞬间,他的瞳孔紧缩,只觉得一股冷意顺着脚底攀爬上来,全身的血管似乎都在运输着寒冰。 是哈利的字迹,他绝不会认错。 哈利…… 福尔摩斯的眼皮垂落,我的爱人,你到底做了什么? 在极为短暂的犹豫过后,他深吸几口气,强迫冷静驱散情感,像他刚才推测的那般,这是个陷阱,毫无疑问。 也就是说,莫里亚蒂要放弃哈利。 不,是要毁掉哈利。 福尔摩斯捏紧手里的纸条,拎起煤油灯看向深邃的黑洞,仿佛怪物的喉咙,试图吞噬一个洁白的灵魂。 他果断转身上去,比对纸张,从上面那沓白纸上裁下一模一样的形状,连折痕都全然复刻清楚,重新回地洞。 随后,福尔摩斯把纸条塞到衬衫口袋里,紧贴胸口的位置,他重新看了眼怀表,还剩5分钟13点,便清理干净地面的痕迹,确保不会被察觉,迅速原路返回。 “啪。”华生的耳朵动了动,是后窗被石子敲到的声音,福尔摩斯安全了。 他看向当铺的挂钟,还有3分钟,连忙拿起帽子,告诉威尔逊他还有病患要看,也跟着匆匆离开。当华生从街角拐弯时,恰巧碰见一个拿着相机的青年,可他们不约而同地压低帽檐,彼此擦肩而过。 “你发现了什么?”华生坐上马车后有些兴奋地开口,这真是一场提心吊胆的谈话,而且,“我可能看到文森特了。”他对福尔摩斯说道。 但是出乎意料,福尔摩斯的表情极为严肃。 “是失败了吗?”华生咽了口口水,试探性问道。 “没事医生。”福尔摩斯仿佛刚回过神一般,声音带着疲惫,目光也没有聚焦在他身上,像是在思考难的间隙里敷衍他一句,“非常感谢你的帮助,如果你今晚10点左右有空,那我将万分期待你来参与今晚的冒险。” 华生嘴巴张开又合拢,说实话,他无法从这种态度中感受到期待,可是…… 好吧,他确实很好奇。 而且以往福尔摩斯都是直接让他闭嘴,或者回应给他一串锯木头音,今天应该还算温和? 思及次,华生向后一靠,把整个身体交付给车座,盘算着一会儿回去要如何给玛丽讲述自己的冒险经历,玛丽一定会很喜欢。 * 今天是周五,哈利要上班,福尔摩斯在跟苏格兰场申请晚上的抓捕行动,并且约定好时间后,一直盯着对面的动静,直到一辆马车停在卡姆登私邸。 哈利是个很细致的人,对他来说,会客室是为了带客,茶桌上只会摆茶点跟早晨没来得及收拾的报纸,看书写字都在书房进行,哪怕偶尔破例,也会在第二天把东西恢复原位,跟他完全不同。 但这对福尔摩斯来说是件好事,因为他只需要再等待一会儿,等哈利习惯性进入书房,拿出图纸开始工作,他就可以撞个现行。 是的,他不会给继续哈利躲闪的机会,他发誓。 一切都按照他的计划进行。 但他用哈利给的钥匙打开房门,撞开书房时,对方如他所想的那样,正手忙脚乱地藏图纸。 他真希望自己想错了,但是…… 福尔摩斯从口袋里拿出纸条,上面的布局与图纸完全相同。 他们争论了几句,哈利的隐瞒和欺骗让他无助又疲惫,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的信任消失了。他望着哈利紧张到震颤的眼眸,很想跟对方说一句,你知道吗哈利,我从未把你当做坏人,这份证据我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你是安全的,至少在我面前。 是的,在他面前。 福尔摩斯强行让自己冷静,或许是因为今天太多次情绪翻滚,也可能是中午没怎么吃得下东西,总之他感觉胃里传来一阵又一阵尖锐的疼痛,胃酸翻涌着仿佛随时能冲破桎梏,灼烧喉咙。 他的脸像冰封一般冷冽,态度带着前所未有的命令,控制着自己不被哈利看出疲惫,“我不管你有什么理由哈利,今晚你必须参与这次抓捕。” 他们所有人都是“见证者”,证明哈利的清白。 他说完就想转身离开,找个安静的空间平复情绪,可在他放手的一刹那,手指被哈利紧紧攥住,略显炙热的温度让人难以抗拒。 “那份图纸是我画的,可我画的是一张错误图纸夏洛克,我意识到苏格兰场有其他伊甸园的眼线,想把对方借机直接钓出来,万一我……至少你们还有思路往下追查,所以我才画出这份图纸。”哈利的声音依旧干涩,可他坚持着往下说。 “我负责的是法林顿街那一部分,是图纸的后半程,前半程在亨利他们手里,如果依照我的图纸走势,他们应该在这几天正好撞上地下管道的施工过程,被我一网打尽,可他们绕开了,这说明亨利那几个人当中一定有问题。” “你应该也推测出来了,我……”哈利舔了舔嘴唇,“其实牵扯到不少事情,知道的越多只会越不安全。” 我希望你平安,夏洛克。 “但我用性命向你发誓,”哈利垂下额头,单膝跪下,将对方的手搭在自己额头上,表示全然的顺从与忠诚,“我是一个好人,从始至终。” 所以,不要对我失望好吗? 我是那么的爱你。 第113章 第 113 章 我的良人从门孔里伸手…… 福尔摩斯沉默了许久, 直到掌心冰凉变得温暖,才轻声回答道:“好。” 虽然还是有很多隐瞒,可似乎也没办法不爱他。 他像是在撬开蚌壳取珍珠, 只是…… “珍珠”无价,他甘之如饴。 福尔摩斯的睫毛微微闪动,手臂用力拽起哈利, “我没吃午饭。” 他忽略掉跟华生吃的那几口简餐,带着些被珍视包裹着的理直气壮,根本不必继续往后说,手腕就被攥紧,拉着向前走, 耳边是那道干涩却不掩温柔的声音,“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哈利听见那句“好”时,心放下一半,直到后面的“没吃午饭”, 心脏才稳稳落回原处,刚才的直觉告诉他,如果不把自己的目的解释清楚, 如果任由夏洛克离开,或许他们就结束了。 他不愿意继续想下去, 那些都只是假设,握住的手腕才是真实。 夏洛克跟他一样饮食上不算规律,只要有案件就会忘记吃饭, 所以鸡肉粥打败其他选项, 轻而易举地占据食谱高位。在食材选择上,哈利一直坚信大米和小米才是粥的灵魂,根本没分给燕麦一个眼神, 哪怕大米并不好买,价格也是燕麦的数倍不止。 他自己一个人的话,当然可以吃点牛奶煮燕麦,但夏洛克不行。 哈利没想到的是,在他点燃炉灶开始做饭前,夏洛克眼明手快地将纸条连带着他的地图一起丢进火里,火苗腾地一下胀大,纸片迅速卷曲焦黑,仿佛枯败的落叶,在火舌中翻涌。 火光映照着夏洛克锋利的下颌,哈利只觉自己的心跳如同泰晤士河畔的钟声般,所有人都能听到,火焰灼热到他呼吸都变得滚烫,他几次张嘴,最后却什么都没有说,两人就静静地看着那些不能言说的慌乱化作粉末,消散在炉火中。 吃晚饭的时候,福尔摩斯简单将杰贝兹·威尔逊的案件描述一番,哈利果然跟他想的一样,第一反应就是诈骗,听完之后更是得出结论,“等案件结束得给孩子们再做一次科普教育,现在的骗子简直防不胜防。” 所以哈利怎么可能是坏人,他的温柔和善良如同清凉的晚风,抚慰每一个疲惫的路人。 福尔摩斯享受这种思维同频的讨论,直到他告诉对方,纸条是在地道里找到的,哈利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哈利,”福尔摩斯轻声说道,“你已经不被信任。” 哈利知道夏洛克的意思,如果对方今天没去过地洞,单凭手杖敲打地面得出地道的走向,向苏格兰场提出抓捕请求,那么他们必然会从出入口两方进行拦截,纸条就在入口处摆着,所有参与抓捕的警官都能看见,届时,通过详细分析字迹特点、布局结构,哪怕他做出些准备,也绝不可能轻易逃脱,更何况哈利不确定莫里亚蒂有没有后续手段,就比如…… 那份交给“领导”的出入门登记信息表。 显然,夏洛克跟他想到同一处地方,“哈利,你知道布鲁图斯的含义吗?”他的声音沙哑低沉。 原来夏洛克已经查到这里了啊。 哈利暗自叹息着,没有像之前那般狡辩抵抗,只是沉默地摇头。 “是背叛。” 福尔摩斯一开始就分析过这个名字的意思①,只是不确定莫里亚蒂在表达哪一层,但纸条的出现,让他不再有半分疑惑,那位“教授”自一开始就在怀疑哈利,也正是因为想清楚了这点,他才坦然地藏匿信息。 作为法官,他判哈利无罪。 哈利听到之后陡然一惊,他确实不了解这个名字代表的历史,从字典上也只能查到它有笨拙的含义,哈利当时还以为莫里亚蒂在提醒他之前1年多没来,是一种愚蠢的行为,从未想过光一个名字都有多层意思。 “所以我该知道你之后……唔。”福尔摩斯的嘴巴被对面人捂住,对方的掌心温暖干燥,像一片轻柔的羽毛拂过唇瓣,指节还盖在他没有回温的鼻尖,压着嘴唇的力道不重,有意留出喘息的空间,轻松就能被撩开。 “它是珀耳塞福涅咽下的石榴籽②,夏洛克,我们到此为止行吗?”哈利要怎么告诉面前这位正义的绅士,他所“伪造”的诸多证明,如何将对方拉入深渊,所以他只能什么都不说。 知道真相就意味着堕入幽冥? 福尔摩斯的眼睛微微眯起,他可以不问,但是,哈利·查德威克,你最好能保证自己平安。 他们在晚上十点准时汇合,同行的还有琼斯警探、华生医生以及…… “梅利威瑟先生,”哈利看向面前这位衣着讲究的瘦高中年男人,与对方握手示意。 “虽然我真的很担心它,”梅利威瑟含混着糊弄过去,“但是我已经申请苏格兰场的介入了,加上之前的安保,你们排了三队警探帮忙,着实让我受宠若惊。” “今天不是帮忙,而是正式的抓捕行动。”福尔摩斯出言纠正梅利威瑟的话,对华生简单介绍一番,催促着大家赶紧上马车。 马车到达目的地,梅利威瑟不明所以地嘟囔几句,却还是秉持着绅士风度带领他们穿过一条狭窄的私人通道,用三把钥匙打开一扇巨大的铁门,铁门背后依旧是一条看不见尽头的小路,而后又是铁门,如此循环三遍,哈利都已经走到麻木的时候,终于进到一个巨大的地下室,里面堆满了板条箱。 “上帝,如此严密的部署我很难想象有人能攻破这里。”华生自诩方向感不错,在经过轮番折腾之后也有些茫然了,况且三扇大门,9道锁,怎么会有人选择攻击这家银行。 “咚。”福尔摩斯用手杖小心敲打了一下地面,眉梢微挑,声音低到只剩下气声,“所以他们聪明地选择了底下。” “他们?”梅利威瑟困惑地重复,有些憋屈地蜷缩在板条箱上,他们所有人都是如此,在狭小的空间里双腿都没办法伸开,但哈利倒是适应良好,主要是他知道自己坐在金子上。 那可是金子! “约翰·克莱,一个集合了杀人、盗窃、抢劫、诈骗、造□□等多项‘才华’的‘有为青年’,别瞪我琼斯警探,他还是《泰晤士报》评选的100位伦敦慈善家之一,王室公爵的孙子,哦对了,在那个身份中我们该叫他阿利斯泰尔·阿尔纳。” 哈利听完怔愣在原地,他知道这个名字,倒不是因为什么报纸评选,而是这个人作为“奥菲斯”对外公开的管理委员会委员之一,提出在康沃尔投资建设3家孤儿院,相关手续刚流转到苏格兰场,由于他也参与了“奥菲斯”案件,所以这件事并没有瞒着他,经过讨论,他们决定先观望这些人打算做什么。 谁知开会还没几天,这位先生已经要跟他在狱中相逢了。 琼斯警探嘴巴张得老大,从未想过一个人能割裂到如此程度,只是…… “你怎么知道是他?” 福尔摩斯摸了摸鼻梁,因为他从后门绕出来时远远地与对方打了个照面,当然,阿尔纳先生并没看见他,可他倒是清晰地发现了对方的伤疤,而这道疤痕他太眼熟,可以说亲眼目睹了创伤的“制造过程”。 那家伙曾经来过他们学校实验室偷重要材料,在挥刀捅伤实验室教授的时候,被他精于板球的同学一瓶硫酸扔了过去,正中前额,而教授无碍。 至于那位不通化学的同学为什么能精准找到硫酸,这就是额外的问题了。 福尔摩斯简略地带过这件事,便要求所有人保持沉默,“我们的对手异常狡猾,稍有不对就会撤离,琼斯警探,你们已经在威尔逊家附近布控清楚了对吧。” “当然。”琼斯回答完,全场陷入沉默,哈利能感受到旁边夏洛克平稳的呼吸声,他们离得很近,近到大腿稍微岔开些都能贴到一起。 “来了。”不知道过了多久,耳畔冷淡的声音唤回哈利飞舞的思绪,对方一把攥住他的手腕,敏捷地站起身,哈利知道夏洛克的意思,?*? 他必须在这场抓捕中表现得足够出色,让所有人印象深刻。 随着他的气音,石板下方传出音乐的光亮,紧接着光亮形成光带,最后铺洒成一片暖绒的光晕,石板被打开了。 一只手从下面伸上来,很快,出现了一个脑袋。 那人警惕地环顾四周,幸好他们在光晕之前就躲到了箱子后面,没被对方怀疑。 “一切进展顺利,向教授问好。”他压低声音,从洞口跳出来,还将同伴拉了出来。 “不对,威廉,不对劲!”被他拉上来的男人脸色一变,额头的疤痕都跟着扭曲,他说完就想往下跳,却被哈利眼疾手快地扑上前,抓着领子硬是拽了回来。 男人还试图挣扎,但紧接着,他感受到太阳穴抵着一个又圆又冷的物体,是枪。 他瞬间僵直着身体,任由哈利动作。 哈利直接将那人反压在地上,敏捷地铐上手铐,防止任何意外产生,凭借额头上明显的伤疤,他已经认出对方,阿利斯泰尔·阿尔纳先生。 阿尔纳先生显然对哈利的动作万分不满,哪怕生命都受到威胁,他依旧用力转着头看向身后“卑鄙”的家伙,“不要用你的脏手碰我,我可是皇族后裔,态度客气……哈利·查德威克?” 他的语调霎时间变得尖锐刺耳,在狭小的空间甚至产生了回声,“你这个叛徒!” 他的话让所有人的动作都顿住了,他们敏感地回过头,想探知真相,可当转过头发现哈利还在跟“歹徒”搏斗后,琼斯等人又迅速按下心思,这些都可以等抓捕之后再说。 但是阿尔纳已经失去了刚才的“体面”,他的嘴巴冒出一连串尖酸刻薄的诅咒,恨不能用眼睛将哈利凌迟处死。 抓捕很快就结束了,原本按照规定,他们可以先当场问询些信息,但现在…… 这位罪犯哪怕走进马车的最后一秒都挣扎着扭过头,表情带着怨毒,“你们这群愚蠢的畜生,为什么不把哈利·查德威克抓起来,他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是他指挥我做了这一切,他还把管道的布局图也给了我,蠢货,你们该把他抓起来,他才是要下地狱的那个人!” 琼斯神情复杂地看向哈利,客气地开口,“查德威克警官,有些问题需要你的配合。” 哈利平静地微微颔首,表现得正直又坦诚,他的手背被旁边人微不可查地蹭过,就像是曾经两人还不那么熟的时候,彼此默不作声的陪伴与抚慰。③ 哈利动了动手背,仿佛回蹭,又似是误碰,他移开手,脑子里莫名想起曾听见唱诗班唱的一句话,“我的良人从门孔里伸手进来,我便因他动了心。”④ 只是他的动心不为这次伸手,而是为了往昔的朝暮。 他是如此爱夏洛克,像星辰眷恋着天幕。 回忆起对方将纸条扔进火堆的坚决,哈利暗自深吸一口气,为了这一天,他做了无数准备,所以莫里亚蒂,或许你并非算无遗策。 第114章 第 114 章 你为什么要替哈利·查…… 他或许是苏格兰场成立以来第一位坐在嫌疑人席位的警察, 哈利在进入审讯室前苦中作乐地想到。随着一步步接近目的地,同事们的视线也越发复杂,他能清晰地看到雷斯垂德极力保持平静却又难掩担忧的神色, 就连非“大事”不出办公室的卡尔警司也走出来,目送他进入那间暗室。 “你们绝对是搞错了,那个人就是明晃晃的陷害。”在进入审讯室的最后一秒, 他听到雷斯垂德按耐不住的辩解,对方仿佛比他这位“嫌犯”更加焦急。 其实这样的“探望”和“申辩”没有丝毫意义,毕竟按照规矩卡尔警司和雷斯垂德都需要避嫌,他们的行为和言语绝不会被采纳,但哈利也知道, 他们肯定会通过各种方式试图得知审讯的内容,至少确定他的清白无辜。 坐下的那一刻,哈利才发现自己并非全然放松,心脏已然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苏格兰场对这件事非常严肃, 凡是跟哈利有过案件交接的都剔除在外,还配了一位警督。 “姓名。” “哈利·查德威克。” “职业。” “苏格兰场警察。” 说到这里,双方都卡顿了一下, 紧接着审讯员再次开口道:“知道这次把你叫过来的原因吧。” “知道。” “对此你有什么想说的?” “不知道说什么,”哈利的身体微微前倾, 双手打开垂在椅子的扶手上,一反审讯员曾经见过的那些紧绷戒备的嫌犯,展现出极具开放包容的姿态。 “阿利斯泰尔·阿尔纳指控你是抢银行的幕后真凶, 并且指认你提供了管道布局图, 对此你不知道说什么?”审讯员的声音陡然增大,带着压迫感,“哈利·查德威克, 你别在这里耍花招。” 伪装出来的愤怒,不恰当的引导,哈利在心里点评道,他对面的家伙才是在运用审讯常见的“小花招”。 “事实上,我们没有任何交集也没见过面,这些您大可以去调查,另外,如果指认我提供布局图,证据在哪里?”哈利没有受任何影响,思路清晰地解释着,“您也知道,作为警察我们不一定熟悉每一个潜藏的罪犯,但他们必然熟知我们,欲加之罪又何患无辞呢。” 审讯员与旁边的警督对视一眼,据同事给出的反馈,他们确实在威尔逊家底下的黑洞里找到一张纸条,但那是张白纸,上面什么都没有。 不过…… “中午12:20-13:10,你在什么地方?”审讯员翻看刚才威尔逊那边提供的笔录,对方承认跟阿尔纳一直交替看着当铺,但是他同时也提起了当时华生医生找他交谈,所以没留意地下室的情况,说不定哈利·查德威克就是趁那时进入的。 “我在工地等待施工。”哈利思考了片刻回答道。 “你没有见过威尔逊先生?” “从无交集。” “那你为什么会参与到本次抓捕中?” “夏洛克下午过来找我,问我有没有空,需要我帮忙。” “他找你你就答应?” “当然。” “他没有跟你透露过任何细节,没有告诉你他中午去过威尔逊先生家的事情?” 哈利闻言神经紧绷,屋顶的小窗户透出一束光,而他就坐在在光与暗的交汇处,他凝视着光斑,这是一个不恰当的引导,不能顺着他的思路走。 困惑自然而然地爬上哈利的眉梢,“他要透露什么先生?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少装傻查德威克,你跟福尔摩斯是朋友,他在威尔逊那里搜出来纸条,所以提前给你通风报信,这就是答案,福尔摩斯在隔壁已经交代了。” 那你可就算胡扯了,哈利听完反而放松下来,且不说“大福尔摩斯=大英政府”这个等式关系,就算普通民众,在没抓到切实证据的情况下,怎么可能审讯对方,最重要的是,夏洛克才是这次抓捕行动的功臣。 “夏洛克是一个非常遵规守纪的优秀公民,为苏格兰场提供的帮助像星星一样多,他为人正直,堪称绅士典范,不会做搜查别人家的事情,因为他知道自己没有这个权利,所以你想表达的含义是什么?你凭什么把他关在隔壁?而且……” “你的证据呢?”哈利眉梢轻挑,眼睛里带出些锋芒,他可以配合对方的盘问,怎么审都没问题,但是他不允许对方牵扯到夏洛克。 坐在外面,通过单向镜观察的迈克罗夫特摇了摇头,像查德威克这种经过足够锻炼,自身又聪慧肯学的警察,一般的审讯方法是唬不住他的。更何况…… 他灰蓝色的眼眸毫无感情地上下扫视着那位年轻的警探,对方在这一刻像是被激怒的猎豹,肌肉都紧绷起来。 他们不该用夏洛克做诱饵,这对查德威克而言只会适得其反。 他们两人…… 迈克罗夫特垂下眼眸,从文件袋里拿出装订好的本子以及哈利曾经上交的一沓检讨,递给旁边人轻声耳语了几句,男人立刻颔首敲门。 哈利注意到端坐着的中年警督走到门口,跟对方耳语了几句,拿了一沓东西回来。 “查德威克,请你在纸上写下布鲁图斯这个单词。” 来了。 哈利面上假装不明所以地写下单词,紧接着,他看见那个本子被转到他面前,“笔记专家鉴定,你的字跟上面的高度吻合,尤其是n这个字母,对此你有什么想说的?” 警督拿出一张专家盖章的意见报告书。 哈利翻看了专家的意见,“首先,我是从伦敦文法学校毕业的学生,我不知道您对它印象如何,但想从普通学校考进去不是件容易的事,所以我必须在旁枝末节下功夫,就比如字迹,众所周知,意大利斜体虽然刻板,但确实方便阅读,因此我们考入学校的大多都会这般字体,更何况书法课的严苛程度您难以想象,如果您有疑惑,可以联系学校老师申请调阅,那时或许您就该明白,要论笔迹相似,得把全校毕业生都请来坐坐。” “其次,报告上只依据少量相似特征,也就是我的检讨内容来判断笔迹同一,并不合理,事实上,”哈利随手划拉了几笔,一个极其锋利的签名跃然纸上,“如果我这样写呢?” “可你并不知道我们会查阅笔记,所以不用掩盖自己的字迹。”审讯员迅速反驳道。 “那我为什么要用一个假名?”哈利偏头反问,“用假名的意思不就是怕人发现,据此推测,我该隐藏自己的字迹才更加合理。” 事实上哈利想要这么做的,但他担心记录会被莫里亚蒂检查,如果发现他笔迹不同,质疑有二心,甚至怀疑他的身份那就得不偿失,还不如冒险一把,只要…… “那你说一下自己上个月5号下午2点到3点;上个月12号上午11点-12点在什么地方?”中年警督没有恋战,直接换了个方向。 “5号和12号?”哈利拖了一点时间,他不能迅速回答出来,那太可疑了,“是周几?” 哈利真诚又迷茫地看向对方,试图得到些提示。 “都是星期天。”审讯员沉声回答。 “还有什么其他提示吗?”哈利追问到,“这实在过去太久了。” “有人说12号上午9点多在贝克街看到过你,穿着咖啡色的风衣,身上湿漉漉的。”警督翻了一页记录回答道。 有人看到? 是谁看到了,无意的还是…… 故意监视? 哈利垂下眼眸,紧接着一脸恍然,“那天中午我应该是在洗澡。”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警督,还确定般点点头,毕竟当下的通识认知都是撒谎的人不敢看审讯员的眼睛,但是他又要控制自己不能太过专注集中,不然一会儿频繁的眨眼睛可能让人更加怀疑。① “为什么大中午的要洗澡?” “上午吃饭不小心洒了一身咖啡,只能回去烧水,忙活到洗上澡大概就那个时间了。” “有谁能证明吗?”审讯员步步紧逼道。 “先生,一个单身汉能有谁证明啊,”哈利无奈地摊开手,而后仿佛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左手握拳锤了一下右掌,“还真能有,我邻居,我洗澡唱歌的时候他跟我聊过天。” 审讯员鼻子皱起,在笔记上用力划了两道。 “5号呢?” “说实在的,真没什么印象了,我们那段时间是不是一直加班来着?”哈利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上个月的经历他可不能随便脱口而出,反倒是想不起来的模样才算正常,毕竟没有人会刻意记自己每天都做了些什么。 “那都是周六的事情,周天正常休班,还下了一场大雨。” 哈利仿佛得到了点提示,脸上终于有些恍然,“我想起来了,5号早上我出门的时候,有辆马车跑得飞快,差点撞上街边的拉里,我把他拽了回来,溅了一身泥点。” 哈利的语速变快了些,像是终于找到记忆的线头,串联起整条“项链”,“紧接着我回去洗了个澡,中午随便在外面吃点,又去了趟邮局,想问有没有回信,结果邮局给我一封退回的信件,让我重新确认地址邮寄,之后我去墓地看望查尔斯先生,具体时间我也不太确定。” 这是符合记忆的描述,警督暗自沉思着,如果说过去一两天具体的时间点能记住这并不让人意外,可事情过去一个月,如果还能记住确切的数字节点,那就不正常了。 审讯员又在上面写了几笔。 “你对阿尔纳的指控有什么想说的吗?” 听到这里,哈利知道第一次审讯已经差不多告一段落,后续要怎么审,还得看他透露出来的证人证言。 “子虚乌有先生,我愿意配合调查,给自己也给苏格兰场一个交代。”他说得斩钉截铁。 “那么感谢你的配合。”两个人一点头,在起身离开,甚至半个身体已经跨出门板的时候,警督突然转头说了一句,“对了查德威克先生,12号中午12点多,有人看到你穿咖啡色衣服乘坐马车回到贝克街,从侧门回家,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哈利下意识想咬住嘴唇,但生生逼自己弯下眼睛,在一片死寂中,露出诚恳又困惑的笑容,“一定是他看错了,沾满咖啡渍的衣服,难道我还要穿着招摇过市?” “就是跟你再确认一遍。”警督仿佛什么都没说过般退出房间。 门扉合拢,哈利就这么被留在屋子里,只能凭借屋顶附近一扇巴掌大的小窗判断时间与晨昏,这算是一种社会隔离,一般与疲惫、饥饿联合出现,再狠一点干扰“嫌疑人”的睡眠,让他判断力削弱,精神混乱,甚至出现定向力障碍,暗示感受性提高,②也算是常见的审讯方式。 在哈利独自等待的时间里,警员们几乎全体出动,不到半天时间就将他审讯中提到的所有人召集到苏格兰场。 “上个月12号哈利·查德威克有没有在你店里吃早饭?” “有,还被我的店员泼了一杯咖啡。” “是美式,警官,我记得很清楚,还赔了顾客4便士。” “上个月5号哈利·查德威克有来你们邮局吗,几点来的?” “我翻一下记录,5号有的警官,他当时收到一封退回的信件,发现地址有误,当场就重写了一封发回去,时间是……14:30,不会有错先生。” “上个月5号哈利·查德威克有去过你们墓地吗,大概几点?” “让我找一下,有他的记录,在15:35先生。” “上个月12号你有听见哈利·查德威克洗澡的声音吗,大概在几点?” “记不太清了,中午饭的时候吧,11来钟,他一直在哼歌难听死了,打扰我吃饭,还冲了很久的水,从没见过比这家伙更爱干净的人了。” “你认识布鲁图斯这个人吗,他一般什么时候来?” “当然认识,他是个外国人,长得很黑,说话也蹩脚,但是人很好,一般中午或者下午吧,具体时间都写在访客记录上。” 警官们将所有人盘问一遍,没有丝毫问题,当最后的玛丽勒本门卫出去的一刹那,雷斯垂德控制不住脸上的笑容,大胆地拽着卡尔警司走到角落,“我就说哈利肯定没问题。” “但这并不意味着苏格兰场没有问题,”一直旁听的福尔摩斯声音冷淡,“从阿尔纳他们挖管道的路线也能反应不少情况,就比如,他们在前半段选择了最佳路径,最大程度地借用中间管道,并且还不被人发觉,可在哈利他们管理的后半段,却是利用了最绕远的一条线,稍有不慎就会被觉察出来,图纸暴露了,但不是从哈利那里暴露的。” 他深蓝色的眼眸一眨不眨地望着卡尔,“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卡尔明白眼前这位小福尔摩斯先生的意思,利用哈利被抓麻痹众人,趁伊甸园不备将真正的“凶手”关起来,他眨了眨眼睛,而后转移开话题,“迈克罗夫特找你。” 福尔摩斯难得地有些迟疑,坦白来说,他知道肯定要走这么一遭,但是…… 算了。 他的指尖在门把上悬停了半秒,打开走进房间,迈克罗夫特背对着他坐在扶手椅上,低哑的嗓音带着漫不经心,手杖随意地敲打地面,仿佛在询问今日天气,“你为什么要替哈利·查德威克隐瞒真相?” 第115章 第 115 章 哈利是唯一的选择。…… 福尔摩斯的脚步顿在原地。 他知道迈克罗夫特会问到这件事, 不过在他心里,对方不该这么直截了当,这不符合他哥的性格, 哦,准确来说,是他哥成为政府官员之后的性格。 但思考并不影响福尔摩斯回答问题, “哈利是被陷害的。” 所以他要帮他的爱人。 “被陷害?”迈克罗夫特嗤笑出声,“如果他真的一尘不染,怎么会有人盯着陷害他,他们为什么不选择卡尔·沃特森,不选择雷斯垂德, 偏偏选择一个曾经跟着詹姆斯·莫里亚蒂生活多年,精心培养的家伙陷害?” 他站起身,转头看向面前这个已经走向成熟却依旧执拗的弟弟,“查德威克也知道自己有问题, 所以才一项项制造假证明,而你,不仅不动手拆穿, 甚至还推波助澜,你以为替查德威克伪造出一样大小的纸片就能洗脱嫌疑吗夏洛克, 我们且不说你在撕纸方面有多少小习惯——一定要用指甲压出个月牙浅痕定位再比对着撕;一定要垂直纸面,让锯齿呈现均匀的波浪分布……” “单从纸张大小来看,苏格兰场的纸张型号有严格规定, 但白纸没有, 撕成同样规格只能证明曾经阿尔纳手里确实存在一份苏格兰场的传信。” “这也有可能……” “有可能是另一个‘间谍’的,”迈克罗夫特眉梢轻挑,毫不客气地打断, “所以呢,你让我放着一个明显伪造证据的‘敌人’不管,去寻找‘或许存在’的对手是吗?” 他说着抬手指向手边一沓文件,福尔摩斯知道那就是刚才哈利一一反驳过的东西,“墨迹颜色虽然相差不大,但是这两个4的弯折明显更深,而且结尾还晕染开说明他力道很大,跟5号那天签名时粗细均匀的状态完全不同,这个数字是之后改过的,我想一开始写的应该是11,所以查德威克5号下午14:30退回信件的证明不攻自破。” 他将文件向前翻了几页,食指弯曲敲击着文件,“5号跟12号的纸张边缘都有不明显的油墨痕迹,尤其是是12号,右下角还有油墨擦拭的痕迹,证明有人从12号倒着翻回5号。” “从油墨的颜色观察,它比普通的油墨黑度更高,尤其是擦拭晕染开的部分能看到些红色,由此可知那人是先蹭了黑色油墨再染了点红色,多么凑巧,12号凌晨《泰晤士报》因为政府临时加稿,不得不开工到清晨,整一个月内,只有12号的《泰晤士报》油墨未干,加的那篇稿件还是头版头条,用红色标题突出显示的爱德森勋爵去世新闻。” “你说,如果我执意问华生医生,当时你人在哪;如果我跟你一样用放大镜去看威尔逊先生的后院,探查有没有你经过的痕迹;如果我重新审问那个报童,一遍遍探寻当时哈利买报纸的情况;如果……” 迈克罗夫特一连说出四五种假设,敲击着桌面的手指节奏不断加快,充满压迫感,“你猜这位哈利·查德威克先生还能在审讯室里‘逍遥’吗?” “但是你没有,迈克,你知道哈利的立场和我们是相同的。”福尔摩斯勾起唇角,双手微微下压,试图缓解当下的气氛。 又是迈克,迈克罗夫特在心里咀嚼着这个称呼,小时候每当夏洛克犯错或者服软,都会用这个称呼作为一切的开端,但是,他心里的火气不断翻滚,“他从来不是和我们在一起,他是跟你在一起。” “夏洛克·福尔摩斯,你答应过我,你跟查德威克是朋友。①”迈克罗夫特的声音严厉起来,重音刻意地落在最末端的词汇上。 “我们……”福尔摩斯知道哥哥的意思,他试图解释,但是显然,迈克罗夫特只给了两个选项。 “朋友,或者敌人。” “朋友。”福尔摩斯沉默片刻,吐出单词,其实选项是唯一的,迈克不允许有第三种答案,或许在他眼里,第三种就意味着宣战。 宣战,他们必输无疑。 “我知道了。”迈克罗夫特点点头,垂眸规整着手里散落的文件,“这桩案子你需要避嫌,查德威克排除的范围对我们非常有利,亨利·哈里斯跟大卫·戴维斯都有接触过伊甸园的经历,我还在排查当中,告诉你这些是为了让你知道,他们还有用,就像现在把查德威克关起来一样,我们始终不知道莫里亚蒂囤了那么多炸药是想做什么,不能打草惊蛇。” “我知道。”福尔摩斯点点头,语气平静,声音低缓了些,但跟平时差别不大,“没其他事我先走了。” “夏洛克,我希望你幸福。”在福尔摩斯扭开门把手的一瞬间,迈克罗夫特突然出声。 他当然希望夏洛克拥有温柔甜蜜的爱情,哪怕他曾经也调侃过“爱情会淹没理智,使人盲目且头昏”,可他从未否认这是一份美好的情感体验。 但是…… 如果选择了那条布满荆棘的道路,迈克罗夫特没有把握将他俩袒护得密不透风,他的政敌、他们面对的嫌犯、世人的眼光如刀剑风霜,前车之鉴太过血腥残忍,他必须硬下心。 世界从不缺少惊才绝艳的“福尔摩斯”。 可他只有一个夏洛克。 这是自婴儿那声哥哥起,就印刻在血脉中无法斩断的责任与爱。 所以,对不起夏洛克,如果只能二选一的话…… “我要你平安。” * 哈利在经过3天的审讯后被告知可以回家休息,出来时雷斯垂德跟卡尔警司都被远远的隔离开,不能跟他说话,没人提及他的“休假时长”,甚至对于他能不能继续做警察这件事都充满“暧昧”的态度。 夏洛克跟华生医生一起来接他,回家洗过澡,被哈德森太太以无法拒绝的热情邀请到对面吃了些晚饭,再次回家,热闹已然退散,哈利有一搭没一搭地划拉着系统里的个人信息。 【考生姓名:哈利·查德威克】 【考生等级:4级。】 【经验值:3(距离下一级还差97)】 【智商:5.5】 【体力:7.5】 【当前资产:51镑5先令】 他已经很久没打开系统看个人信息了,陡然打开发现智商竟然已经突破了灵光乍现,向颇有建树发展②,甚至有些骄傲,他学习了那么多课程也不算白学一场,但很快,消沉的气息蔓延开来,就算进步又有什么用呢,他现在正处于被辞退的边缘,除了多赚些钱外,跟刚来没有半分差别,莫里亚蒂已经跟他撕破脸了,那只看不见的箭矢即将朝他射来。 他就这样在家待了半个多月,依旧没等到任何通知,苏格兰场风平浪静,似乎没有其他间谍,只有他,不过这次经历让他的警惕性更深,以至于他开始偷偷按照记忆里第一次开会时零星记住的一点,将地洞向外探。 索性他还勉强得到些老天的眷顾,让地道与苏格兰场的管道规划线路秘密连接起来,为此,他还在下面悄悄做了一扇门,不像是家里的钥匙给过夏洛克,这扇门的要是只有他自己有。 但是做完这一切,他依旧没有得到苏格兰场的任何通知。骤然失去目标的感觉让他全身不适。 哈利呆呆地坐在卧室看向对面,哈德森太太应该已经睡了,夏洛克好像很忙,没有见到熟悉的那抹身影,一片漆黑中孤寂变得更加明显,似乎全世界只有他是闲着的,而好笑的是,曾经在苏格兰场办公时,他才是最盼望着放假的那个。 “吱呀。”宁静的氛围让一点点声响都变得格外刺耳,尤其那道声音出自自己家。 手枪被收走,他只能拿着壁炉旁的火钳试探性向外走,紧接着眼前出现一片昏黄光晕,哈利轻轻蹙眉,好嚣张的“不速之客”,深夜来访还点着灯。 那人也听到了他的动静,压低的声音带着无与伦比的亲切与熟悉,“哈利?” 是夏洛克。 哈利里克将手里的火钳丢在一旁,三两步上前拉住对方,哪怕对面的人看起来落魄潦倒,跟夏洛克没有半分相似,但他没有半分犹豫,将对方带到没有窗户的小隔间里,“怎么回事?” 夏洛克从不做无谓的行动,所以做好伪装深夜来访还是从侧门进入,只能是有什么不该被发现的计划。 当完全进入隔间后,福尔摩斯才抻直腰,把头顶像稻草一样的假发摘下来放在一旁,“做好伪装,跟我去个地方。” 昏暗的灯光照在深蓝色的眼眸里,像是即将升起的太阳。 “好啊。”哈利想都不想就应了下来,“只要我能帮得上忙。” 哈利从不会质疑他的想法,甚至连一句去哪、做什么都不问,这种诚挚的信任让福尔摩斯忍不住勾起唇角,想起迈克罗夫特的话—— “莫里亚蒂按照原计划邀请所有富豪们参加今年的珍珠展览会,地点依旧在‘珀耳塞福涅号’上,得到的情报是,他本人也会到场,威廉他们费尽心力从莫里斯勋爵那里得到两张邀请函,有很大概率是陷阱……” “我要去。” “你先告诉我,你准备带着谁?” “一个可以全然信任的伙伴,迈克,华生医生就很符合。” “最好如此。” 他还没有在大事上欺瞒过迈克罗夫特,所以哪怕对方语气里带出点威胁,却依旧没有派人跟着他,不过这次事情之后,福尔摩斯就不确定了。 这或许也不算是欺瞒,他看向哈利,眼睛里带着些柔软,眼前人是更符合的选择。 不,是唯一的选择。 * “邀请函送给福尔摩斯了吗?”中年男人修长的手指攥着羽毛笔,在白纸上写下一连串算式,声音带着漫不经心。 “送过去了教授,”莫兰弯着腰,恭敬地低头向旁边人汇报,“带着他们兜了一大圈,最后从莫里斯手里买过去的,整个流程都很正常,他们顶多会产生怀疑,但想要知道更多秘密,就肯定会派人登船。” “既然如此,老莫里斯和他儿子就没必要留了,等‘珀耳塞福涅’开到外海,就处理掉他们。”莫里亚蒂慢条斯理地抬手,羽毛笔尖蘸了蘸墨水,语气平淡得像是谈论天气,“别留痕迹。” “知道,教授。” “你下去吧。” 等莫兰关门离开后,莫里亚蒂眼角弯了下来,声音里带着压不住的愉悦,“夏洛克·福尔摩斯,还有我的小哈利……” “这场见面真是令人期待。” 第116章 第 116 章 希望你们能度过完美的…… 哈利从未坐过如此巨大的邮轮, “珀耳塞福涅”号在他眼中就像是漂浮在海面的移动宫殿,他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带着贵族普遍存在的倨傲, 抬起下巴,却用余光对着船身刻画的石榴花纹啧啧称奇。 刚踏入主甲板层,还没来得及感叹脚下波斯地毯的昂贵与绚烂, 就看见前面有两名身穿红色制服的守卫站在雕花木门前。 “珍珠展览区将于今晚7点准时开放。” 他们对每一位顾客轻声解释着,虽然没有人会听,在场除了哈利跟福尔摩斯外,都来过不止一次,所有流程无比熟悉。 木门的门前就有座钟, 透过玻璃有些模糊的光影,哈利惊诧地发现,甚至连座钟里都塞满或大或小、形状各异的珍珠。 可惜它们是假的。 “我听传闻说,奥菲斯的珍珠造假?”一道尖锐的女声传入哈利的耳朵, 他循着声音回望,是一位带着白色大礼帽的女士,他看不到对方的表情, 因为那位女士用精致的羽毛扇挡住了半张脸,只留下一双精心打扮, 甚至眼尾略显锋利?*? 的眸子。 “坊间传闻是当不了真的,摩尔夫人。”不等守卫开口,从二楼走下来一位清瘦的男人, 他一个眼神示意过去, 旁边的侍女笑吟吟地上前,哈利只零星听到些美容什么的词汇,很快那位贵族夫人就被带走了。 他们在侍者的接引下, 踏上铺着波斯地毯的旋梯登上邮轮二层,二楼是“珍珠餐厅”,这名字起得尤为贴切,哈利看着头顶巨大的水晶吊灯上都坠着珍珠,莹白的柔光将棱镜的冷硬消磨,垂下的晶片张扬地切割着日光,细碎如金箔般的光辉精准地倾洒在一张张或大或小的圆桌上,桌边的扶手椅甚至都做成贝壳打开的模样,银质餐具在阳光与烛火交织中染上一层明亮的暖边,高脚杯闪闪发亮,哈利看到近处的餐盘边缘还绘制珍珠纹样。圆桌中央区域有个加高的小舞台,想来那里就是邀请函中“顶尖乐团美妙演奏”的场所,穿着笔挺的侍者朝他们微微鞠躬示意,在这般华美的布置中,哈利甚至觉得空气中漂浮的尘埃都浸透着金钱的芳香。 三层就是他们的房间了,走廊的两侧装饰着镀金壁灯,侍者没有像二楼那般带他们参观,而是有序地将所有人引入自己的卧室,哈利跟福尔摩斯踏入标有“莫里斯”铜牌的房间,他们伪装的是老莫里斯父子,因而住在一个套间内,说是套间,其实从会客厅到两间卧室一切配备齐全,甚至还有个小书房可以用来处理事务。厚重的橡木门开合无声,让哈利想起苏格兰场时刻“吱呀预警”的门板,会客厅的中央放着刻了海浪花纹的圆桌,桌边摆放着两张桃花心木的扶手椅,墙角甚至还贴心地立着个酒柜,装满哈利不认识的佳酿。 穿过坠着金线的天鹅绒帘布,里面就是私人空间,两间卧室左右并排,无论是哪一间,桃花心木打造的四柱床都是视觉中心,四根立柱顶端雕刻着石榴花的纹样,垂落的乳白色蕾丝床幔显然非常讲究,说是遮挡了里面的景色,却又透出朦胧的光晕,旁边的床头柜上,水晶台灯闪烁着细碎的光,而占据了大半面墙的观景窗玻璃尤为透亮,倚仗顶层优越的视野,他们能俯瞰一望无际的蔚蓝,将波光粼粼与白云渺渺尽数收拢入怀,而推开窗户的那一刻,咸涩的海风包裹着若有似无的薰衣草香飘入窗户,哈利这才发现窗台边有一枚不太起眼的紫色香囊,他凑近闻了闻,推测应该是用香水浸泡过,否则干花很难这么香。 目之所及唯有湛蓝的海面和泡沫般柔美的浪花,时不时飞过几只海鸟,混合着海浪轻柔的拍打声谱写出欢快柔软的乐章,仿佛整片海域都是自己的领土。 哈利感叹了几句有钱人的奢华,不过倒也没有过多羡慕之情,他们更重要的还是弄清莫里亚蒂顶着风险也要把大家聚集起来的缘由,这些贵族和富豪们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尤其是珍珠造假的风声已然传递开来,逐个击破总比聚集起来要好处理的多,不管哈利怎么想,都没想到教授这次邀请的缘由。 他和夏洛克在短短的准备中尽可能记熟莫里斯父子的家世背景、成长经历、世交好友,但他们作为“新人”在没有摸清规律之前,最好还是先安定些。 他们将房门留出一个微不可查的缝隙,探听其他人的动作,可出乎意料的是,所有人都在各自的房间休息,包括莫里亚蒂本人。 是的,他们远远地与对方打了个照面,莫里亚蒂作为奥菲斯的掌权人住在走廊尽头的房间,可随着厚重的木门关闭,外面的两个精壮有力的侍从便一步不离地站在房间门口,像是保护珍珠一般保护着那个男人。 直到中午12点,两列穿着优雅的侍从上楼,挨个敲响房间门,才慢悠悠地出来些客人准备去二楼。 午餐时,他们又见到了莫里亚蒂,中年男人的脸上带着永恒不变的温柔笑容,眼睛里的包容仿佛面前所有人都是他的“学生”,他站在舞台中央,谦卑地向周围微微鞠躬,而后才直起身,旁边的侍者轻敲玻璃杯,清脆的响声让本就安静的环境更加静谧,男人微笑着开口,“午安诸位贵宾,我是詹姆斯·莫里亚蒂,我想不必过多介绍了,毕竟我与大家年年都相聚在这里。” 台下适时发出些轻笑声来配合。 莫里亚蒂举起酒杯,向各位配合的贵宾表示感谢,“承蒙各位拨冗莅临‘珀耳塞福涅’号,实在令我倍感荣幸,说实话,前几个月听闻些有趣的流言蜚语,不少好友都私下问过我展览要不要暂停一年,但我想了想,暂停反而意味着退缩,可不论是我还是奥菲斯,似乎字典里天然缺少这个词汇,因而还是开放本次展览,并且大家的诸多疑虑都将在今晚7点的展览中揭晓。” “本次展览我们抱着万分诚意,公开珍珠生产链条的全部过程,届时,诸位能亲眼目睹珍珠从剖取到加工的全部过程,每一次打磨都将毫无保留的呈现在你们面前,与此同时,大家可以随心挑选心仪的珍珠,亲自穿孔,感受天然而生不加雕饰的珍宝在指尖蜕变的过程。当然,与往年一样,本年度最璀璨夺目的十枚珍珠也将等待着诸位用实力与眼光征服。” “至于下午的漫长时光,劳驾各位暂且忍耐,我的伙伴们正紧锣密鼓地筹备这场盛宴,确保每一个环节完美无缺,当然,在此期间甲板的美食会不间断供应,乐队也将演奏出最动人的篇章,希望能让各位不虚此行。” “最后,感谢上帝的恩赐,愿仁慈的主保佑每一个人,请尽情享受这场奇妙的旅程吧。” 他说完抬起红酒与大家隔空示意,紧接着一饮而尽,从容下台。 以莫里亚蒂为开头,船上的各领班负责人也都趁着午宴间隙上台介绍了一番,包括他们下午要完成的任务,看到他们,哈利会想到自己对着卡尔汇报工作的模样。 不过这些工作人员似乎都有一个清晰的特征,就是瘦弱,包括那位船长,这让哈利不自觉地挑起眉,直觉不太对劲,要知道航船条件普遍艰苦,尤其面对恶劣天气,需要指挥船员与狂风巨浪搏斗,而且常年的海上生活,没有强劲的体魄很难抵御疾病,但是他转念一想,像‘珀耳塞福涅’这种出海不算远,一年只出去一次的邮轮,或许对船长要求没有特别严苛?毕竟其他贵族富豪们好像并未提出什么异议。 可当邮轮工程师劳伦斯·艾伦下台的那一刻,哈利只能为自己准确的直觉叹息。 劳伦斯·艾伦同样是一位瘦弱的先生,脖颈处系着条丝带,从上台介绍到下台的短短几分钟不断咳嗽着,似乎像是感冒,不过哈利知道对方不是。 因为他看到那位先生咳嗽的时候,手帕染上一抹血色,肺结核?心脏病?还是…… 他脑子里的警报霎时间拉响,但很快他又强行稳住自己,移开视线,从理智上讲,如果是肺结核这种高传染性高死亡率的疾病,莫里亚蒂不会疯到自己也跟着过来,细菌又无法因为对方是“教授”就网开一面。 但事情总会向着更坏的方向发展,还不等哈利完全平复下来,他垂在餐桌下方的手腕被骤然攥紧,是夏洛克,显然,对方跟他一样都在关注那位工程师。 哈利本能地转头,还是不习惯对方“苍老”的面容,还没等他问出口,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他立刻循声看过去,餐厅的门口已经聚起一圈人,哪还能看到工程师的身影。 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跟夏洛克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起身快步走向门口,毕竟现在已经聚集不少人,他们以好奇为遮掩也并不过分。 随着他们的靠近,一位穿着黑色大衣的中年男人也急匆匆挤进人群,托他的福,哈利借着机会跟夏洛克凑得更近了些。 那位男士将手里的东西撂在地上,迅速翻找起来,哈利看着摆出来的听诊器、镊子、体温计之类的东西,不用思考就能判断出这是位船医,而躺在地上的,正是刚才咳过血的工程师。 船医将手掌贴近死者口鼻,而后又从箱子里拿出一面镜子置于死者口鼻前,哈利几乎看不到雾气凝结,他的心跟着沉了下去,艾伦先生没有呼吸了。 紧接着船医拿出听诊器贴在艾伦的胸口,而后沉默地用拇指和食指翻开死者眼睑,举起煤油灯照射。 哈利的眉头拧得更紧,他学过这个知识,毕竟正常情况下瞳孔会受到光线刺激而收缩,但是很显然,艾伦先生的瞳孔似乎也没有变化,因为他听见了船医的叹息声。 对方静待片刻起身,摇了摇头,招手示意两个人将艾伦抬走,“我还需要观察一段时间才能下结论,各位。”船医举起帽子朝所有人打了个招呼,就快步出门了。 餐厅疑似死了个人,场上的贵宾们也没有心情继续欣赏音乐或者享用美食了,哈利看着几个人凑到莫里亚蒂旁边,嘴角耷拉下去,抬手比比划划,像是抱怨这场展览多灾多难,而教授的情绪依旧平稳温和,一直在耐心地轻拍几人肩膀。 “走吧,我们去看看情况。”福尔摩斯压低了声音说道。 他们正好可以随着人流出去,去船医的屋子里探查一番。 夏洛克的话还没落地,哈利就听见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第十二场考试——工程师之死】 【考试时间:8小时。】 【考试系统第十二场考试专用试卷,共x题,满分120分,请考生根据收集到的线索进行推理,得出答案,于考试结束后上交试卷。】 一、基础题 1.死者信息。 2.死亡时间。 3.死亡原因。 4.本次案件死者为自杀还是他杀,请给出答案并说明理由。 二、附加题 当前不能查看。 莫里亚蒂正无聊地把玩着之间的怀表链,垂眸听着身边那些贵族们愚蠢的发言,唇角始终挂着和煦笑容,只不过眼神微微瞥过门口,在注意到两个熟悉身影的离去时,笑意变得更加温柔,连眼角的细纹都诉说着悲悯。 “相信我。”莫里亚蒂轻缓地安慰着面前几个人,“这不过是一些小插曲,请期待晚上的珍珠展览好吗?” 三言两语打发掉那些蠢货,莫里亚蒂捏着鼻梁,站到窗户旁边,咸湿的海风吹过他的发丝,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莫兰捧着礼帽等在一旁,恭谨地抬起手,“请允许我……” “当然我的孩子,”莫里亚蒂笑着任由对方给他戴上,抬手亲昵地拍了拍对方手背,可视线却未在旁边人身上停留半分,而是看向雾气升腾的海面,“船准备好了吗?” “一切按照您的计划进行。” “对你我总是放心的。”莫里亚蒂嘴角扬起的弧度像是哄骗刚学会哭闹的孩童,偏偏旁边的“大人”却为此露出愉悦的笑容。 他修长的手指划过玻璃上氤氲的水迹,声音里带着漫不经心,“我们7点20准时出发。” “迷雾即将凝结,小哈利,留给你们的时间不多了。”莫里亚蒂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盘绕的表链,动作轻柔地像是安抚,他轻声呢喃着,语气里带着些长辈的期待,“希望你们能度过完美的一天。” 第117章 第 117 章 他是自己自愿寻死,还…… 哈利跟福尔摩斯来到船医的房间时, 正好赶上他检查。这位船医似乎不是随珀耳塞福涅号出行的“老熟人”,毕竟对方并不认识他们“莫里斯父子”。 “先生们,你们过来有什么事吗?” 船医将尸体放在冰块上, 在没有冰箱的年代这是常见的防腐手段,只不过对方好像有些紧张。 哈利上下打量着对面人,直觉敏锐地给出结论, 但他又不像是个坏人。 “我们来看看这位工程师先生,说实在的,他是位很优秀的年轻人。”福尔摩斯的声音苍老低沉,神情和善又惋惜。 “确实如此,”船医仿佛找到共鸣般用力点头, “劳伦斯是个很棒的人,工作非常努力认真,明明……”船医的声音越来越小,清到无法听闻。 哈利只能看到对方嘴巴动了动, 还不等他开口询问,只听面前人又吐出一句,“大家都是可怜人, 劳伦斯家里只剩下他和妹妹两个人了,那位姑娘据说还很年幼, 希望她一切都好。” 【剩余时间:7:23:18。】 这位先生的话意有所指,但对方很显然不愿继续说下去,抬手开始检查劳伦斯的身体, 哈利他们顺势凑到尸体面前。 按照规定, 在行船过程中一般不会对尸体进行解剖查验,并且为了确保当事人确实死亡而非假死等意外情况,船医会进行多次核验, 哈利注意到对方又一次开展刚才的动作,还滴了滴热蜡油到死者皮肤上检测。不过这位先生非常谨慎,即便如此他依旧没下笔填写死亡证明。 劳伦斯的表情僵硬又恐怖,浑浊的玻璃体死死盯着天花板,扩散的瞳孔仿佛都带着狰狞的意味,眉间形成难以抚平的川字纹路,嘴角明明想要耷拉下去,但在莫名的外力作用下又生生扯起一个弧度,形成似笑非笑的痛苦模样,唇边干涸的水渍清晰表明当时对方连控制口水的能力都消散殆尽,船医解开丝巾,僵直的脖颈遍布蛛网般暴起的青筋,间或能看到几个肿块怪异地支棱出来,让头颅维持着仰望天际的诡异又“浪漫”的姿态。 哈利看着那些肿胀的硬块,眼睛不可抑制地瞪大,淋巴结肿大,等等,难道是…… 癌症? 在劳伦斯被捋起的衣袖上,哈利跟福尔摩斯同时关注到上臂不自然的状态,苍白的手臂上有大片淤青突兀地肿胀起来,上面甚至还布满针孔,在船医的按压下能明显感受到肿胀的硬块微微偏移。 像是对注射的药物吸收不良的反应。 这让哈利越发肯定自己心中的猜想。 咳血,胸闷,淋巴肿块,非常符合癌症晚期向淋巴转移的特征,如果是支气管扩张那一般会伴随浓痰,肺结核之前排除过,并且在当下这个时代,用于缓解癌症痛苦的药物主要是吗-啡,而反复在相同位置注射吗-啡,药物会刺激肌肉组织产生增生,进而行程硬块①。 “劳伦斯应该是死于肺癌。”船医结束观察,摘下手套,“长期吸烟,干咳,到后来的咳血,呼吸困难,消瘦,为了这次航行,他付出了一切。” “有什么东西值得他命都不要的付出?”哈利蹙起眉,本能地开口追问,“他忘了自己年幼的妹妹了吗?” “每个人想法不同吧,只可惜没人会知道劳伦斯的意图了。”船医叹息着摇头,看向哈利他们,“那么先生们,你们还有什么别的事吗?” “船医先生,我想知道你是从哪里知道‘珀耳塞福涅’号招工信息的?”福尔摩斯静静地听完对方讲话紧跟着开口问道。 “从《威斯敏斯特报》上。”船医也没有隐瞒。 “想来待遇应该相当不错。”福尔摩斯的语气轻缓,但哈利能注意到船医略带戒备的神情。 “还可以吧先生,您到底想问些什么?” “我想问,你为什么会放弃安宁闲适的陆地生活不要,偏偏为一份招聘广告来到邮轮上。”福尔摩斯的语速加快,“你刚才上去救人的时候行动不稳,现在站立的动作也习惯后倾依靠脚跟的支撑,但实际上一个有经验的船医腿部肌肉更加发达,会习惯微微屈膝站立,这有助于他们在摇晃的甲板上保持稳定;一般船医习惯了风吹日晒,脸颊手背的皮肤粗糙黝黑在所难免,但你的双手苍白细腻,脸部也不过是呈浅褐色。” 随着福尔摩斯的话语,医生僵硬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又看向手背,下意识想向后藏,但他咬着牙忍住了,只是抠挖裤缝的手指暴露出他的紧张。 “普通船医的医药箱小巧紧凑,布局都是精心设计,将颠茄片、酸橙汁、简易的止血工具放在最上面,毕竟晕船,坏血病,外伤才是行船时最常碰见的问题,他们还会就地取材,备上木板跟麻绳用于临时固定骨折。可你的医药箱却并不寻常,各类复杂易碎的器皿摆满医药箱,尤其是体温计竟然放在最上层,刚才在餐厅我大概看了一遍,你还准备了麻醉剂,镇定剂以及治疗慢性病的药物,不得不说,医生你的药物相当齐全啊。” 哈利闻言立刻上下打量着对面看似温和的医生,“先生我……” “你有皇家外科医生协会颁发的资格证吗?”他一边问一遍观察对方,都不需要对面人开口,“好吧看样子是有,那作为医生助手上船服务一个航次的经历呢?” “没有。”哈利注视着他的表情变化得出结论,紧接着自己瞪大眼眸,“你没有?” 这是一个纯粹的陆地医生。 “他不仅没有,或许还在诊所里过着不错的生活,看他手部的薄茧,想来还是华生医生的行医之路更为辛苦些。”福尔摩斯的声音冷淡,他半蹲下身,修长的手指在医药箱半空活动了两下,像是抓娃娃之前的试探,紧接着果断而迅速地捏起一个小棕瓶,行动敏捷到船医来不及阻拦,“如果我的推测没错的话,就连吗-啡注射剂也是你交给劳伦斯·艾伦的,对吧先生。” 哈利猛地回头,看向眼神挣扎的船医,上前两步,依靠体型的优势造成绝对压迫,“或许你该解释一下,先生。” “我……”男人嘴唇动了动,满脸颓唐地抓着头发,“好吧好吧,是我给的,我也没有办法。” 他说到这像是想咽回去什么似的,喉结上下滚动,“当时的招聘没写要到船上,只说来一个人烟稀少的地方,所以我就过去了,那位负责人在跟所有应聘者交谈过后决定选择我,他们不在意我缺少随船经历这件事,那我为什么要纠结这些,至于我箱子里的药,有一部分是负责人让我带着的。”船医说完指向那瓶吗-啡,“他让我多带些,我还疑惑过,结果都还没上船,光是在陆地进行培训学习的时候,劳伦斯就来找我拿药了,他一开始还不会自己注射,都是我注射的,不过几天之后他就学明白了,我只负责提供药物。” “你有跟他说注射计量吗?”福尔摩斯的目光如尖刀般锋利。 “当然说过,”医生连忙解释,甚至有些手足无措,“但是劳伦斯可能是曾经服用过太多鸦-片-酊,又或者是他自身情况比较特殊,他对吗-啡的耐受性很强,我们在陆地的时候他的剂量已经不小,等刚上船的那两天更是疯狂,我还跟他说起过,要注意计量,吗-啡注射过量非常危险,可他当时跟我说,船上工作太多,他压力很大,过几天适应就好了,我也没想到……”船医捂着脸,他从劳伦斯倒下的那刻起,就觉得是自己害死了对方,如果他能更强硬一些,如果他没有贪图…… 船医的牙齿咬破嘴唇,血腥味涌上鼻腔,却难以压住心底翻滚的苦涩。 哈利看着密密麻麻的针眼,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一共跟你要过多少次吗-啡?”福尔摩斯也同样盯着针孔询问到。 医生从口袋里掏出小本子翻了翻,“16次。” “但是这里只有15个针眼。”福尔摩斯的声音像寒冰一样冷冽,激得哈利不由地抖了一下,不过他不是因为声音,而是因为内容。 15个针眼,16瓶药剂,如果不是船医故意制造谜团,那就是今天劳伦斯注射了过量的吗-啡。 只是…… 他是自己自愿寻死,还是凶手顺水推舟? 哈利跟福尔摩斯对视一眼,上前检查本子,医生的态度非常谨慎,每次领取药剂都有劳伦斯的签名,但到底是不是本人签的,还得在调查完劳伦斯的房间后才能得出结论。 “不好意思,医生,要麻烦您短暂地跟我们待在一起了。”哈利笑容和善。 在遍地都是莫里亚蒂眼线的这一刻,如果放走医生,谁也不敢保证对方会说出些什么,还不如在眼皮底下看着。 “没事,”这位医生一直保持着瑟缩又吞吞吐吐的怯懦姿态,不管哈利他们说什么都点头,仿佛饿狼爪牙下的可怜猎物。 但这个猎物并不简单,起码哈利知道对方隐瞒了些东西。 等医生将尸体低温安顿好,掩上门,他们一起去了劳伦斯的房间。 劳伦斯住的位置离医生很近,只隔了2扇门,跟医生一样,房门并没有上锁。 “这是负责人的要求,”医生发现哈利的好奇,开口解释,“如果有紧急情况,我们能迅速出来解决。” 可不锁门不会丢东西吗?朴实的想法在哈利脑海中转了一圈,紧接着理智说服了他自己,船上除了他们全都是贵族,想来也干不出劫贫济富的事,至于他们互相之间…… “而且除了工作需要,我们没拿任何私人物品上船,负责人说会给我们安排好一切。” “你们的负责人是谁啊?”哈利听了一连串的负责人,不由地好奇问到。 “一个脸上带着疤的男人,他跟我们一起上的船,但没说自己的名字。”医生压低声音,还用手在脑门上比划了一下。 随着他的动作,哈利越发提高警惕,莫兰也来了。 随着他们的谈话,福尔摩斯推开房门,窗户被厚重的天鹅绒窗帘紧紧挡住,透不进丝毫光线,阴暗的环境与三楼卧室天差地别,甚至有种误入午夜时分的错觉,没有半点正午的明亮。 昏暗的煤油灯是屋内唯一的光源,就静静地伫立在桌角。 福尔摩斯跟哈利三两步上前,看到桌边的注射器以及中央的一张纸,纸的末尾写了劳伦斯的名字。 哈利重新跟医生要来刚才的拿药记录,详细比对确定是本人,几乎与他同时,福尔摩斯已然借着哈利的手指支撑,看完了整张纸的内容。 “劳伦斯·艾伦是自杀。” 第118章 第 118 章 尸体不见了。 字迹就是劳伦斯没错, 判断完这一点,哈利紧随着夏洛克的话将注意转移到信件内容中—— 亲爱的莫妮卡,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 我大概已经和父母团聚了,我实在没有勇气面对你,只好用这种方式向你道别。之前你问我, 为什么会咳血,我总跟你说那是不小心咬到嘴唇留下的,但现在似乎也瞒不住了,疼痛让我疲惫不堪,鸦-片-酊已经不足以缓解我的痛苦, 本以为吗-啡会好些,没想到收效甚微,与其让你在我病床前惶恐挣扎,背负着治疗的高昂费用, 还不如我现在离开。 我一直很后悔,在父母走后没有多陪陪你,而是一心扑在工作上麻痹自己, 我现在闭上眼睛,就能回想起我带着你去杂货店的记忆, 你总是拉着我的衣角想多买颗糖,你的笑容是那么可爱甜蜜,我可真想你。 我试图撑到回去见你最后一面, 但这只会让你灿烂的笑容变得痛苦, 请原谅我的自私和懦弱,我害怕看到那一幕,而且, 我也真的撑不下去了莫妮卡,我衷心希望你不要因我难过太久,在未来你能找到一个爱你的人,过上幸福安宁的生活,我会和爸爸妈妈一起在天上守护你。 我永远爱你。 劳伦斯·艾伦 “你怎么知道他是自……哦,他留下了遗书。”船医习惯性提问,当看到这张纸的时候止住话题。 “不只是遗书那么简单。”福尔摩斯用带着手套的手拿起桌面的注射器仔细观察,他本想这么敷衍一句就行,但余光瞥到旁边人亮闪闪的眼眸,还是耐下心来解释,“遗书可以伪造,但上面的停顿无法遮掩,比如‘我可真想你’、‘我试图见你’这些词,有明显的颤动以及停顿时笔尖晕染的痕迹,是他哭泣时没有放笔留下的痕迹,这点在桌边带着白边的滴落状圆形水渍上可以佐证;他的笔触很轻,连晕染的地方都没有任何凹陷,证明他的力道很轻,最后的签名连笔顺畅,起笔收锋都没有半分差别,是他自愿写的没错。” “可他这样写有些奇怪和刻意。”哈利反复阅读之后眉头紧锁,“从内容来看,他很爱自己的妹妹,当然这点船医也可以作证。” 一旁的医生跟着点头。 “但是你看这里,”哈利指向中间,斟酌着开口,“我告诉你那就是咳血、我不忍心你担负医疗费用……说实话,这些事情哪怕他不点明那个女孩也会自己想出来,他点出这些事只会让莫妮卡更加悲伤,认为是自己的疏忽和弱小导致哥哥最终的死亡,尤其是下一段,莫妮卡能回忆哥哥对她的好,但是她却马虎大意,像个拖油瓶,两相对比之下,这位女士真的能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吗?” 虽然遗书的话字字动人句句想念,可哈利有种直觉,劳伦斯在宣泄自己的情绪。 “那或许,”医生抿着嘴,“可能是劳伦斯太疼,有些口不择言,再或者是您想多了呢。” “也许吧。”这位医生不是华生先生,哈利并不十分信任,也不愿意解释更多,劳伦斯在注射药剂到发作的近20分钟里,平静地下去完成他的发言,中间没有疏忽,这样的人突然情绪爆发,并且还是对着自己珍爱且永远无法相见的妹妹,总有种怪异感,而且除非直觉与夏洛克出现冲突,不然哈利始终信任自己的感觉。 这封遗书不太对劲。 但他跟夏洛克是一样的观点,遗书是劳伦斯自己写的,这位先生也是自杀无疑。 屋里没什么可检查的东西,就像船医说得那样,他们除了拿些必要物品之外,其他都是邮轮自带的,就连工具箱也没放在屋里,而是搁在工程舱室或者发动机附近。 外面一直很安静,他们退出房间后,哈利本想着让医生跟他们一起行动,但走到二楼时,对方被匆匆赶来的侍者叫走,侍者还困惑地打量他们,却识趣地没有询问。 他们没有回房间,而是重新在餐厅转悠了两圈,借着拿水果的理由四处打量,然而一无所获。 因为疑似死人的事情,富豪们也没了攀谈的兴致,纷纷选择在自己房间待着,连吃食都是让侍者送到屋内,显得他们俩格外引人注目。 在这种环境下,哈利跟福尔摩斯只能先回屋,一边眼神放空地“欣赏”窗外景色,一边等待晚餐时间,毕竟7点珍珠展营业,想来那群人6点多应该能“屈尊”下楼吃晚饭吧。 窗外已经不像上午那般晴朗明媚,随着时间推移,浓重的雾气席卷过来,海浪消失在一片乳白的混沌中,玻璃上凝结着一层水雾,隐约还能听见远处沉闷的雾笛声。 【剩余时间:2:32:17。】 但这一切都无法提起哈利的兴致,坦白说,这是他第一次什么都做不了的静待考试时间流逝,以至于听到侍者敲门说可以参加晚宴时,他甚至还有点激动。 楼下的莫里亚蒂照旧说了几句话,与中午不同,没有再出现工作人员的介绍,一切都那么平静无波,因而餐桌上终于开始有或大或小的交谈声。 每张圆桌上都摆着锡制的冰镇桶,里面装满“奢侈”的冰块用来维持酒液的最佳口感,哈利却仿佛能从埋入冰中的酒瓶上看到劳伦斯的影子,那具尸体现在应该也还是如此。 没等他思绪飞转,身后传来一道有些耳熟的声音,哈利和福尔摩斯循声望过去,一把精致的羽毛扇微微扇动着不存在的风,哈利立刻想起来,是白天那位质疑珍珠造假的摩尔夫人。 “?*? 我让侍女前几天在书店随便挑些小说回来打发时间,这本还挺有意思的。” 离得不算远,哈利能看到小说的名字叫《North and South》,他听说过但没读过,与珍珠无关,哈利不感兴趣,刚打算转回头,就听见另一道声音出现,“这后面是什么东西?” “什么?”摩尔夫人困惑地重复了一遍,挑着眉拿回小说,也瞥见了最后不明所以的内容,“不知道,可能是书商没检查好吧。” 她说完不感兴趣地把书随手放在桌角,一小半还悬在外面。 也许是看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莫里亚蒂让两个人从一楼抬上来一个双向打孔机、一套修正工具还有一盒珍珠,莫里亚蒂站在舞台上,抬手指向侍者们,“为了给诸位一次完美体验,下面的展台在进行最后的调整,不过现在可以让大家提前感受一下珍珠打磨的过程,有没有哪位绅士或者夫人愿意上前尝试一番?” 随着他的话,大家不约而同地离开座位,向前观察,哈利跟福尔摩斯也不例外,哈利甚至看到那个盒子里只有3枚珍珠,下面还仔细地垫着厚棉花,要不是他确信奥菲斯的珍珠造假,就冲现在莫里亚蒂他们对珍珠的保护程度,谁能相信呢。 一位绅士自告奋勇地冲上前,莫里亚蒂随着他来到门口的工具前,男人的手指在半空停了好一会儿,才精心挑选出他认为最圆润的一枚,“我要把这枚珍珠钻孔做成项链送给我的女儿。” 他伸手拿起来的时候诧异地抬头看向莫里亚蒂,得到对方含笑的表情后微微放下心。 “触感如何摩尔伯爵?” 原来这位绅士跟刚才的女士是夫妻。 “太奇妙了,这枚珍珠竟然是温的。”摩尔高举珍珠展示给其他人。 莫里亚蒂的表情温柔中带着愉悦,“没错诸位,这也是我敢冒着巨大风险将大家汇聚于此的原因,我们偶然在安达曼海域发现了新品种珍珠,我暂且将它取名为‘温感珍珠’,顾名思义,当各位将它捧在手心时,会感受若有若无的温热,仿佛大地母亲的心跳,我愿称之为印度这片奇妙的土地带来的最奇妙的秘密。” 随着他的介绍,现场响起阵阵惊呼声,后悔自己晚了一步,没能亲手触碰到这枚神奇的珍珠。 “当然,大家稍安勿躁,在场的每位来宾都可以得到一枚‘温感珍珠’,同时,诸位也不必担忧珍珠的情况,相信马上摩尔先生就会发扬他的绅士精神,为大家亲手打磨这枚珍珠,并且目前展现在大家面前的所有珍珠都经过鉴定,所以不必有任何顾虑。” 哈利能感觉到,莫里亚蒂多说一句,场上的气氛就热烈一分,可是…… 他跟福尔摩斯对视一眼,他还从未听说过有什么‘温感珍珠’,莫里亚蒂到底在耍什么把戏? 但他们的猜测并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更没有打断莫里亚蒂充满诱惑的介绍,“试想一下,当宫廷舞会时它在胸前跃动,随着呼吸起伏,所有人的目光都会锁定在它身上,整个伦敦都会因此疯狂,而我们,也将得到丰厚的报偿。” 他说完,从旁边的侍者托盘上端起一杯酒,“最后,请允许我借这次机会敬诸位,祝财富,生生不息。” 场上的氛围自这句话到达顶峰,摩尔先生已经接过打孔机,侧耳倾听侍者的介绍,然而在他刚要动手的那一刻,船医突然闯进门,拽着门边的莫里亚蒂,“先生,不、不好了。” 他的声音都在颤抖,在莫里亚蒂轻轻拍打下才说明白一句完整的话—— “劳伦斯·艾伦先生的尸体不见了!” “什么?”莫里亚蒂脸上带着惊诧,他转头看向其他人,像是努力消化这句话,最后勉强扯起嘴角,“抱歉诸位,容我先去看看情况,一会儿再跟大家详细解释。” 这个请求听起来合乎情理,场上没有人阻拦,哈利直觉不对劲,但是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匆匆离开。 在他们走后,摩尔先生迟疑了片刻,但在其他人的起哄声中还是决定继续操作,毕竟莫里亚蒂在旁边其实也不会教导他什么,而且一颗珍珠而已,做坏了还有别的。 然而,在打孔机声音响起时,前所未有的紧张感猛烈地冲进哈利大脑,让他几乎不受控制地喊了一句,“停下!” 摩尔先生的动作随之一顿,可紧接着,一直端着珍珠的侍者突然露出笑容倏地将手里的珍珠盒高举过头,用力摔了下去。 随着他的动作,两枚泛着温润光泽的珍珠重重地落在地上。 紧接着,爆炸声撕裂静止的空气,珍珠表面细密的纹路携着粉末和油脂,冲击的力度掀翻了最前面的烛台,滚烫的蜡油混着浓烟四处飞舞,刚才的优雅不复存在。 耳畔中,贵妇的尖叫与男士的咒骂像是来自地狱的“乐章”,躲闪期间,结实的圆桌都被撞歪了好几张,再也不复之前整洁高雅的模样。 曾经摆在桌角的那本书同样没有躲过这场磨难,凄惨地掉在地上无人问津。 正好翻到妇人们费解的那一页。 第119章 第 119 章 没有人会不爱哈利·查…… 哈利跟福尔摩斯被爆炸时推搡的人群挤到之前吃饭的位置, 那本书被踩了好几脚,再也不复之前精美华贵的模样,哈利只是略微瞥一眼, 他的全部身心正关注着局势的发展,然而就这一眼,让他的视线陡然顿住。 环衬页上记录的, 根本不是什么看不懂的文字,那上面明晃晃写着一连串配比,硝-化-甘油、胶-棉、木粉、硅藻土…… 曾经在火药厂缺失的材料在这本书里又重新出现,而哈利知道,这些东西东西的组合, 会形成极为危险的物质—— 代-拿买特。 莫里亚蒂要炸船! 哈利的神经陡然绷紧成拉满的弓,他几乎想都没想就要拔腿往外冲。 他要去追莫里亚蒂。 但是刚起步,他就被旁边人的手用力抓住,“哈利, 冷静下来,我们不能再顺着莫里亚蒂的思路走了。” 从登船那刻起,福尔摩斯就发现自己跟哈利处处受到限制, 他们的行动像是实验的小白鼠一般严格按照人类的要求进行,但当下最重要的不是找到或许已经弃船逃跑的莫里亚蒂, 而是该如何救下所有人。 “珀耳塞福涅号造价不菲,莫里亚蒂也并非挥金如土的人物,他能弃船逃跑就说明之后的情况根本不能受人力控制, 哈利, 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与其找一个不知去向的‘敌人’,我们必须得先找到爆炸源头, 救下这群‘朋友’,如果今天所有人葬身大海,我敢说伦敦的经济就要崩塌了。” 从公爵到巨富,福尔摩斯的眼神划过在场一个个见过或者没见过的‘大人物’,难得脸上也挂出忧虑,万一…… 哪怕迈克罗夫特再力挽狂澜也没有半分用途。 是了,夏洛克说得没错。 身旁人冷淡的话语像冰块贴到哈利的脑袋上,登时将他惊慌下丢失的理智硬拽回来。 是的,莫里亚蒂已经不是现在的焦点,刚才爆炸的珍珠才是,世界上哪有什么‘温感珍珠’,那里面填了代-拿买特! 哈利猛地想起一楼一展柜的珍珠,浑身汗毛直立,“我们必须先把一楼的珍珠展柜情况排查一遍,不然一旦等所有人回过神朝着救生艇蜂拥而上,他们慌乱的脚步、推搡时撞翻的器皿、甚至高分贝的咒骂尖叫都可能触发这些不稳定的珍珠,一旦它们在逃生途中迸烈……” 爆炸的碎片能轻易插入任何一个人的头颅,尤其是他们那时彼此联系如此紧密,零星火星都会铺展开燎原之势,求生的希望会彻底变为绝望。 一想到那副如地狱般的画像,哈利毛骨悚然。 “该死的杂种!”在他们对话的短短一两分钟内,冲突陡然出现。 曾站在最前面优雅又自得的摩尔伯爵,也第一个被炸弹攻击,外套上的金色绣线切割成碎屑,精心搭理的亚麻卷发也焦糊一片,白皙的脸庞绽开一朵朵蛛网似的血花,鲜红的血珠顺着脸颊留下,宛如泣血,爆炸的火星燎到下摆,在被冷水浇灭时还散着黑色的烟,但这些都比不上他布满血丝的眼眸。 摩尔的双手染血,死死拽着侍者的衣领往后撞,“卑劣的畜生,你怎么敢!谁指使你这么干的,莫里亚蒂那个老东西呢?” “咳、咳咳。”哈利发现,被砸的侍者竟然是笑着的,如果不是对方表情一闪而过的痛苦以及窒息下的咳嗽,他甚至怀疑那人没有痛觉。 “仁慈而智慧的教授当然不会跟你们这群蝼蚁共沉沦,他是神明的化身,会带着我们的理想,去开创崭新的未来。”侍者歪斜着脖颈,脸颊因为极度的亢奋泛起红光眼睛里甚至还染上病态的期待。 “你也是蝼蚁。”哈利忍不住开口打断他的幻想,“你、你们都是被舍弃的一批。” “你这样的蠢货永远也猜不透教授的心思,”侍者的表情愤怒,尖锐的声音恨不能划破哈利耳膜,“我们的身躯本就是负累,教授说过,我们会成为成功的阶梯,在死亡中迎接新生。” 等等,莫里亚蒂说他们的身体只是负累,他们会迎来新生。 看侍者的意思,好像还不是什么随口搪塞的理由,而是带着确信般讲述,如果不是这些侍者疯了,那就是…… 莫名地,哈利有种前所未有的荒谬想法,莫里亚蒂该不会,研究过灵魂? “该死的你在说什么东西?”摩尔的手指攥的更紧,表情也变得狰狞又仓皇,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一个哈利他们已经想到的事情—— “你想说莫里亚蒂想让我们死在这里?” 他的话一出,像是彻底掀开最后一层遮羞布,露出下面恐怖残忍的腐肉与骸骨,所有人都跟着疯狂起来。 “他到底在哪?”有的人跟摩尔一样死死拉着旁边消瘦的侍者,往墙上抡。 “我们必须逃出去。”有的人闷着头向外面冲。 霎时间,场面宛如一瓢冷水沸腾的油锅,所有人都带着濒死的疯狂与挣扎,毫无理智地想要击垮面前的障碍,求得生机。 理智告诉福尔摩斯,他必须拦住面前这群快要疯了的家伙,但事实上,他甚至没有动作,只因为站在门口,太阳穴就被冰凉冷硬的铁管死死抵着,“莫里斯,你这个碍眼的老东西滚到后面去。” 即便在嘈杂如爆炸的音量下,莫名地,哈利就是捕捉到了莫里斯这个名字,他无比敏锐地转过头,瞳孔骤然紧缩。 他要救夏洛克。 哈利根本就没带半点犹豫与思考,哪怕他们中间隔着人海。 他全凭本能地抓起燃尽的烛台,雕花底座将手掌划出血痕,他却全然没有在意。哈利猛地扯下桌边,噼里啪啦的声音骤然吸引大家的目光,他趁此机会将烛台绑在桌布上,精准地投掷到水晶灯顶上的环扣,在固定的瞬间,他一步踏上桌面,踩着歪斜破碎的瓷盘,拽住桌布,腾空借力,像猎豹捕食般划过半空。 水晶灯在剧烈的晃动下发出叮咚的声响,哈利借着惯性冲向持枪的贵族,黑色皮鞋带着烈风狠狠踹向那人的手腕,伴随着痛苦的惨叫,左-轮手-枪咣当掉在地上。哈利也顺势松开桌布,在空中旋转翻身,落地时单膝跪在福尔摩斯面前,修长的手指稳稳抓住枪柄,在一片静默中朝窗外开枪示意,“烦请诸位冷静一下,一楼展览室才是珍珠炸弹的重灾区,以大家现在的疯狂程度,登船时的声响必然触发炸弹爆炸,倒不如拿着手边的冰桶暂时稳住炸弹,否则一楼一旦爆炸,顶层的救生艇根本无法降到水面,甚至会随着一起爆裂,到时候所有人都会死!” 不知道是哈利的动作过于惊人,还是他的言论有些道理,被这些富豪所接受,总之大家在短暂的静默后,竟然真的不约而同地抓着手边的冰桶,就连捂着手腕哀嚎的男人也沉着脸爬起来,拽着旁边哭得一脸泪花的小女孩紧跟其后。 哈利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听见系统突然冒出新的提示音—— 【附加题即将发放,请考生及时查看。 1.‘温感珍珠’的形成原因 2.莫里亚蒂的去向。 3.劳伦斯·艾伦消失的原因。 4.本次珍珠展览的真正目的。 第十二场考试专用试卷现发放完毕,本次考试共8题,剩余时间00:57:31,请考生抓紧时间。】 【鉴于上一场考试,考生凭借自身能力提前交卷并取得92分的不错成绩,经系统评估,将开启高级测验资格审查模式,若考生能顺利通过本次考试,则进入高级测验,若考生无法通过则继续进行中级测验。】 【由于本次考试为强制预审,将不设置考场惩罚,请考生做好准备。】 【一切解释权归考试系统所有。】 他就这么进入高级场了? 但无所谓了,他现在的第一要务是带着夏洛克活下来。 哈利这么想着,一手拿着枪和冰桶,另一只手滑过夏洛克的手臂,在手掌上停顿半秒,紧接着转移目标,死死攥着对方的手腕,像恶龙盘绕着他的王子。 夏洛克看向手腕上的手,仔细感受还能发现上面的颤抖,他轻轻拍打着对方,试图缓解哈利绷紧到近乎断裂的情绪,深蓝色的眼眸带着柔软,像是融化的冰川,就算在这种时刻,哈利都牢记不能表现得过分亲昵,不能给他带去半点危险,而且…… 他回忆起刚才哈利的表现,勇敢、尖锐、一往无前,哈利总说自己胆小,可对方自始至终将他护在身后,从未有半分犹豫。 所以,没有人会不爱哈利·查德威克。 * 另一端,莫里亚蒂已经成功从“珀耳塞福涅”号离开,随同的还有莫兰等人,借着昏黄的灯光,他看向手中的怀表,嘴角抽搐了一下像是强忍着某种剧烈的欢愉,但笑意还是如波浪般渐渐从眼眸蔓延至整张脸,“还有不到53分钟,我的小哈利,你要怎么办呢?” “教授,已经破坏了两艘救生艇。”莫兰轻敲门板,得到允许后才快步上前向莫里亚蒂汇报。 “做的很好孩子。”莫里亚蒂的声音轻缓又充满慈爱,这是莫兰最喜欢的语气,因而他大着胆子多问了几句。 “我有些不明白,教授,我们为什么只毁掉两艘救生艇?”依照莫兰的想法,他们应该全毁掉,让那些人静待死亡。 “毁了两艘,就有人上不了船啊。”莫里亚蒂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奏响快乐的乐章。 莫里亚蒂从不小看任何人在绝望中爆发的“火花”,一旦救生艇全毁,他们说不定会在绝望中拧成一股力量,找到生的可能,但是只要他们还有机会,那么人性的懒惰就会使他们智慧全无,像丛林的野兽般争抢活下来的资格,什么妻子丈夫,父亲孩子,在灾难面前都不值一提,而且…… 我的小哈利,我记得你是怕死的对吗? 当还有求生希望时,你会因为愚蠢的爱情保护福尔摩斯,可一旦真的到了尽头,强壮的你将如何选择呢? 杀掉福尔摩斯,自己登船?那他必然会引来大福尔摩斯的疯狂报复。 让福尔摩斯活下来?他记得大福尔摩斯可是不赞同这份感情的,那他们之间或许会形成有趣的矛盾,并且随着哈利的死,如伦敦潮湿的空气般贯穿一生。 但哈利不知道的是,无论他选择哪个答案,最后都是死亡的结局。 真可惜啊,看不到大小福尔摩斯的争执,莫里亚蒂有点惋惜的轻叹出声。 因为…… “教授,那我们为什么要在救生艇上都凿出小孔?” 莫里亚蒂眼睑低垂,眼眸中似乎潜藏汹涌的波涛。 这样,他们才会在人生的终结反思他们人性的丑恶,怀念他们亲人的美好和被他们亲手推开的绝望。 紧接着,在悔恨中走向死亡。 这就是人性。 无人逃脱。 第120章 第 120 章 他看着夏洛克的眼眸,…… 一楼的展览室早已没有人看守, 晶莹圆润的珍珠被精心放置在灯光下,发出璀璨的光芒,但所有人都没有心情注意这番美景, 他们甚至觉得眼前的景象恐怖又丑陋,因为没人知道这些珍珠里面有没有炸药,而它们离烛光那样近, 近到随时可以引爆。 “大家一定要提高警惕,”哈利大声向周围人喊道,动用自己脑子里为数不多的代-拿买-特知识,向周围介绍,“刚才爆炸也能看到, 这种炸药需要小心挪动,还算稳定,那些侍者端上来的时候也没出现问题,但对剧烈晃动和高温依旧敏感, 并且它们遇到空气在缓慢放热,因此一旦摸到‘温感珍珠’,立刻将它转移到冰桶中, ①维持稳定后统一安置到后面的甲板上,我们待会儿统一将救生艇尽量顺着两侧靠前的位置放下, 争取救援时间。” “锡制冰桶里放置的冰块务必要用浸湿的布与珍珠严格隔离,放置时请一定记得分层垫布,减少碰撞, 拿珍珠带上手套, 如果珍珠出现裂痕或者破损立刻投入水中隔绝空气。②”福尔摩斯就近拿起一枚珍珠,在哈利紧张的视线里仔细凑近闻了闻,随后立刻提高音量, 将哈利给出的信息补充完整。 两人沉稳的声音极具穿透力,所有人像是有了主心骨一般,强忍着心中翻滚的恐惧迅速行动起来。 “夏洛克,你刚才说的那些是为了什么?”哈利回忆着自己的布置,是代-拿买-特的处理知识没错,可为什么对面人又能补充如此多细节? “味道,哈利,你的神经太紧绷了,以至于连如此明显的线索都视若无睹。”即便在这种高压环境下,只要是给哈利授课,福尔摩斯依旧熟练地转换为“指导者”的角色,先点出对方的失误再进行讲解。 “珍珠上沾着蜂蜜混合大蒜的味道,并且看看你的手套。”福尔摩斯轻抬眉梢。 哈利闻言低头,发现手套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沾了一层不明显的浅黄,幸好“珀耳塞福涅”号的光源充足,换成其他什么地方还真不一定能看出差别。 “是蜂蜡和白磷!”哈利仔细地嗅闻后猛地抬头。 他已然明白了一切,蜂蜡能与金属反应,并且还要防止冰块的冷凝水渗入蜂蜡中,当珍珠出现裂痕时,白磷就有可能透出,为了防止白磷自燃,要让珍珠浸没到水中隔绝空气。③ 福尔摩斯微微颔首,虽然哈利有时还是会忽略掉一些重要线索,但是不可否认,对方已经成长为相当可靠的警探,不再需要他逐字逐句做出解释。 【剩余时间:00:47:35。】 展览室的桌布着实有限,而在这种危机关头,平时安逸闲适的贵族夫人们展现出令人惊叹的果敢与智慧。 “刺啦——” 尖锐的撕布声在静默中平添焦灼,哈利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之前那位精致到用羽毛扇遮脸的摩尔夫人,此刻已经全然褪去白天的高雅姿态,混乱中散开的卷发被她胡乱地盘在脑后,发丝凌乱地垂落在脸颊两侧,但此时的她没有半分在意,毫不犹豫地用牙齿紧紧咬着裙边,修长瘦弱的手指用力到泛白,手臂的青筋都跟着凸显出来,每一块肌肉都拼尽全力,仿佛汇聚全身力气,向两侧拼命撕扯着自己精心挑选、价值不菲的莹白长裙。 裙子在她的“努力”下被撕得七零八落,但摩尔夫人顾不得整理自己狼狈的模样,迅速将手里的布料分给周围人,紧接着,又小心翼翼地将最后一块仔细垫入冰桶中,哪怕指尖还在颤抖,嘴角都用力到拉平,但她的眼底没有丝毫退却,白日里的娇气与慵懒被此刻的坚毅全然覆盖。 在她的动作示范下,场上大多数小姐夫人纷纷效仿,一时间,整个船舱充满了布料撕裂的声音,柔弱的手臂带着撑起生命的坚强,刺耳的撕布声也宛若激昂战歌,平时的攀比和故作娇弱荡然无存,身份地位的高低贵贱在此刻全然消弭无踪,全场只剩下撕布声和运输珍珠的脚步声,女士们脸上精美的妆容还在,身上只剩下简约到随处可见的衬裙,明明不协调到有些可笑的画面,却没有任何人产生零星质疑。 一块块五颜六色的布料被放入冰桶,像是希望的火焰在黑夜里熊熊燃烧。 【剩余时间:00:43:11。】 “动起来先生们!”刚才用枪抵着福尔摩斯的男士用力朝女士们鞠了一躬,松开护在手边的女孩,张开双臂朝其他人挥舞,“我们总不能把灾难都留给女士。” “当然,伊万公爵。” 哈利能看出对方的地位很高,起码在面前这群人里应该数一数二,不然其他人没有配枪他有,但是…… 公爵。 老天,他踹了一位公爵。 哈利本能地咽了口口水,但随后眼神又坚定下来,没人可以在他面前伤害夏洛克,公爵也不行。 但不得不说,当这位公爵脱离最初的惶恐之后,就迅速展现出他果决拼搏的一面,说实在的,虽然哈利跟福尔摩斯已经尽可能做出周全的布置,可当对方开始分工后,整个进度骤然加快,尤其是…… “公爵,这两个座钟的玻璃在发热!” 伊万听到声音立刻转头,发现里面堆叠的珍珠瞳孔紧缩,但随后,他迅速反应过来,“查尔斯、约翰,我记得你们家族世代精于钟表制作,当下就拜托二位了。” 这位公爵不止能记住场上每个人的名字,甚至他们的家世背景、擅长内容都了然于心。 【剩余时间:00:38:47。】 被点到名字的两人马上从人群中站起身,互相点头,小跑到座钟前,靠着习惯性随身携带的零星工具艰难地拆钟。 但他们的能力没有辜负期待,很快就将玻璃门卸下来,头也伸进去扒着看里面的构造,紧接着尖锐的声音同时响起—— “快再过来几个人,赶紧把珍珠挪开,这是个机关!” “后面有摆锤,8点摆锤落下刺入珍珠表面,这个座钟会形成连环爆炸!” 两人的反馈近乎一致,并且不像是展柜上分散开的大小珍珠,而是有数十枚连成片,一瞬间,好几个人踉跄着赶过去,一边小心翼翼地挪出珍珠,一边拆卸后面的机关摆锤。 一切都是那样井然有序,这些平时被财富与仆从环绕的富豪贵族,在此刻,在巨大的灾难面前,展现出自己工作的锋利一面,是无数次商业博弈后的冷静与果断,像真正的斗士一样挺身而出。 哈利看着眼前的一幕,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们不是什么不谙世事的纨绔子弟,就像夏洛克曾经介绍的一样,他们撑起了伦敦经济的半壁江山。 “伊万公爵,这里有您指挥想来万无一失,但是我推测在看不到的地方有更多‘陷阱’隐藏在船中,我需要马上去底层的操作室探查,”与哈利的关注点全然不同,福尔摩斯在听到8点时目光陡然凌厉起来,他大力拉扯着哈利的手腕,扬声朝伊万说道。 当前他们所有人都不能单独行动,因为哪怕有一个人‘偷跑’,都会让这艰难拧成的凝聚力迅速溃败,福尔摩斯无比清楚这点,但情况复杂,他不得不这么做,不过…… 福尔摩斯用手死死按住哈利的手腕,靠行动制止对方说任何话,哈利得留下。 后面再有什么突发问题,哈利能靠武力镇压这些“神经衰弱且敏感”的富豪们,不至于造成更大混乱,并且…… 是他强硬地带着哈利过来这个地方,无论如何,他要确保哈利平安。 “按道理,我不能放任何一个人离开视线,”伊万的声音嘶哑,他讲了太多话,“但是因为是您,先生,我相信您,还请万分小心。” 伊万已经完全确认,面前的莫里斯父子根本不是本人,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装扮成这样过来,但他确定,这两位一定是品行端良的绅士。 从一开始的敌视到现在的信任,夏洛克就是有这样的魅力。 虽然不合时宜,但哈利还是想感叹一句,并且他很想、不,是非常迫切地想跟夏洛克一起,但是…… 好吧,哈利垂眸看着手里的枪,他还肩负着更多“责任”,起码不能让这群人,包括他自己,给夏洛克拖后腿。 所以…… “一定要平安。”哈利看向他,眼神里的担忧仿佛凝结成实质缠绕着对面人身体。 “放心。”福尔摩斯攥了一下他的手腕,迅速起身离开,只是在离开之前,飞快地在他耳边说了一句,“无论如何,所有人8点之前必须都坐上救生艇。” 【剩余时间:00:31:28。】 所有人,包括你吗? 哈利很想拽住对方,但是夏洛克仿佛猜到了他的想法,无比灵巧地从他手边滑过,并且对方也断定他不会喊出声,因为他们都知道这样会引起恐慌。 夏洛克总是能推测出一切。 只是…… 他有没有推测自己的平安? 哈利的思绪无比混乱。 不行,再这样下去他连运送珍珠都会出现纰漏,哈利咬着牙,直到血腥味充斥着鼻腔,他闭上眼用力点开系统进入答题,考试对于他来说,是迅速让自己镇定的方式,至于能不能合格,就听天由命吧。 第一题劳伦斯·艾伦的信息,这个哈利几乎不用思考就填写完整。 第二题,他倏地顿住,蓦然发现题目的不对劲,劳伦斯是在他们面前死的,依照系统的“习性”,绝不可能出这么幼稚的题目,再加上船医说得尸体不见、直觉不对的遗书,一切都指向一个答案—— 当时劳伦斯根本没有死! 什么尸体不见,分明是对方自己跑了! 仿佛所有不明所以的碎片终于在脑子里拼出完整的图画,哈利从头捋顺着已有信息:他们是看着15个针孔和船医给的16份吗-啡,判断对方吗-啡注射过量死亡,但是之前的侍者他们也说过,他们要成为“阶梯”,迎接“新生”,这就是莫里亚蒂培养的一批敢死队! 可为什么在同样“虔诚”的一批人中,只选了劳伦斯·艾伦? 哈利很快想起来劳伦斯的“特别”之处,他对吗-啡极强的耐受力。 可能是之前鸦-片-酊的关系,又或许是这家伙本来体质就异乎常人,总之,注射过量的吗啡并没有造成他的死亡。 更甚者,吗-啡可以抑制呼吸频率,在死亡判定粗糙的当下,在船医的配合中,伪造死亡也绝非不可能。 但是吗-啡会使得瞳孔宛若针尖,所以应该还配合了其他药品,比如他曾经历过的“颠-茄溶液。” 可这位假死的男人要去干什么? 还有夏洛克,为什么告诉他8点前必须组织所有人登船? 考试时间紧迫,容不得哈利发散思维,他只能将死亡时间定于8点,毕竟夏洛克让他们8点走,说明8点大概率会沉船,而劳伦斯这些“阶梯”会跟着“珀耳塞福涅”号共沉沦。 至于死亡原因,哈利直接将自己的分析一股脑全写上,至于哪里能得分就看阅卷人了。 最后一题,本次案件劳伦斯毫无意外是自杀,至于理由…… 如果不是被莫里亚蒂“洗脑”太成功,那估计就是他妹妹吧。 哈利回忆着那封遗书,字字都是妹妹,或许遗书里的话确实都是他痛苦时真实的表达,但是这封遗书将随着邮轮一起沉没,是莫妮卡永远也无法窥探的角落,可他一定会给对方留下什么,毕竟他如此爱护自己的妹妹。 附加题的第一题也极为普通,世界上根本没有所谓的温感珍珠,只有装着炸药快要露馅的假珍珠罢了。 至于第二题,莫里亚蒂…… 哈利的神情晦涩,他只能确定对方离开邮轮,去了哪,甚至回没回伦敦,都不清楚。 劳伦斯消失的原因也不难,而最后珍珠展的真正目的…… 哈利的目光看向四周,是莫里亚蒂想让他们全都死在这。 【考试成绩:93分,恭喜考生通过考试。】 【考生选择提前?*? 交卷,但提前时间不足1小时,故发放考试奖励金6先令。】 【恭喜考生通过高级测验资格审查,进入高级测验阶段。】 【现发放……】 “莫里斯,我们现在干什么?”还没等哈利查看答案,肩膀就被重重地拍了一下,他抬头看过去,是伊万公爵,他们已经运送完珍珠,一切又变得紧绷起来。 “走,先回去把救生衣穿上,3分钟后我们去顶层降救生艇,一定要抓紧时间。” 【距离20点还剩24分18秒。】 考试倒计时消失,哈利直接将221召出来报时,随着人流,他迅速回屋穿上救生衣,拿上夏洛克那件就往外冲,放救生艇会是更加艰难的战争,谁第一个上,谁坐在什么位置…… 随便一想哈利就能列出4、5个问题,他只希望能在15分钟内撤出去。 这样哪怕夏洛克没回来,还能给他留些时间找对方。 但是谁都没想到,刚登上顶层,哪怕周围漆黑一片,只能凭借他们手里的昏黄的煤油灯照亮,但两艘破碎扭曲的救生艇残片依旧刺穿所有人的心。 “我们要死了吗?” “还有船,让我上去!” “先把剩下的船放下去。” 一时间周围像是沸腾的油锅,绝望的哀鸣;求生的挣扎;孩童的不知所措交织在一起,谱写出宛如地狱的乐章。 【距离20点还剩19分58秒。】 一艘救生艇被众人七扭八歪地撞下去,甚至还没保持平衡,就有人闷着头向下跳,他的衣衫缠住缆绳,在半空中晃悠片刻便碎成破布,留下近乎赤-裸着上半身的男人神情决然砸向地面,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稳住船只!”眼看所有人都近乎疯狂地向前挤,手链和胸针在拥挤中噼里啪啦砸了一地,哈利知道再这么下去就全完了,他果断地朝天连开三枪,“都冷静下来!” 但是绝望已经吞噬理智,他们的双眼猩红,像是丛林里饿急了的猛兽,只等哈利的子弹用尽,就将他撕碎。 “现在是6月份,不是1月、2月,诸位,哪怕没有船只,依靠我们身上的救生衣,旁边随处可见的门板、桌椅、酒桶甚至木箱子,在海里撑上三、四个小时不成问题,但是孩子们和老人不一样。”哈利一边说着一边眼疾手快地将快要被挤倒的小女孩拽起来,抱在怀里,“看看他们,各位,他们才是最需要船只的人,尤其是刚才的女士们,连保暖的衣服都扯破了用来运输炸药,难道我们就这样弃他们于不顾吗?” 哈利挖空了心思组织这段“讲演”,人在绝望的时候必然只想着自己,这很正常,但是只要他们发现还有生的可能,那文明与廉耻就会重新冒出枝丫,在这种时候抱起孩童,激发他们的怜悯之心,再提及女士们的功劳,说不定还能为这些人博得一线生机。 “难道要让这些澄澈的眼睛看着我们把他们推向深渊?”哈利举高了手里的小女孩,对方圆润的眼眸里浸满泪水,晶莹的光亮拉回大家些许理智。 “我们沐浴在一片月光下,”哈利趁热打铁地说道,“我们也该享受明天同样的日出。” 甲板陷入死寂,海浪拍打船身的声音愈发清晰,哈利轻轻放下孩子,女孩瑟缩地想抓住他,被他握住了冰凉的小手,“别怕宝贝,明天太阳升起时,我们去看海鸥。”他弯下眉眼,尽可能轻松地说道。 【距离20点还剩14分31秒。】 哈利闻言立刻站起身,“我们不求点亮自己,照耀他人,但至少,我们该对得起自己的良知,女士们、先生们,现在请抓紧时间登船。” 没有人回应他,但是从动作上来看,大家都默认了他的说法,所有男士已经开始就地取材,卸门板卸木板,还有几位绅士留在船边确保救生艇的稳定,让老人、女士与孩子上船。 这几位男士会划船,所以也是被选出来最后登船确保其他人安全的人。 同样被选中的,还有哈利。 虽然他根本不会划船,在救生艇上除了增加重量外,没有半点用途。 毕竟留在船上的老人、女士、孩童也不会闹出什么动荡,不需要他动用武力。 哈利盯着剩下的一个空位,神情有些恍惚,如果这是一年前,他一定毫不犹豫地跳上船,没有什么事比活命更为重要。 但是现在…… 他闭上眼睛,猛地转过头,像是控制自己不要再继续看下去一样,拉着一旁的伊万公爵往那边推。 伊万没想过真的到了生死攸关时刻,哈利能将这份机会留给他,“你应该知道,我的爵位在此刻一文不值。” 所以在争抢救生艇时,没人讨好他,也没必要讨好他。 “但是你女儿在上面呢。”哈利垂下眼眸,伊万公爵的女儿就是他刚才抱起来的那位小姑娘,在与他对视时,眼睛里写满恐慌,如果连亲人都不能一起,这或许会成为她一辈子的梦魇。 她还那么小,而且…… “你的手腕在水里撑不下去的。”哈利从他手里轻松地夺过木箱,他当时没有控制力道,面前人就连空木箱都抱得费尽,如果真让对方这样下水,能存活的概率寥寥。 “祝你好运,先生。” 【距离20点还剩4分45秒。】 哈利没管对方怔愣的表情,用力向前一推,在大家惊诧的呼喊声中,反身朝后跑去。 他要去找夏洛克。 哈利几乎是凭着直觉横冲直撞,但好在直觉没有全然辜负他,当221开启最后一分钟倒计时时,他终于在最下面一层的蒸汽机舱室与向外跑的夏洛克相撞。 【距离20点还剩43秒。】 哈利迅速展开救生衣拽着夏洛克穿好。 【距离20点还剩17秒。】 哈利拉着夏洛克向外冲。 【距离20点还剩10秒。】 两人跑到栏杆前,哈利将箱子先抛下水,紧接着不顾夏洛克的挣扎,全身舒展将对方死死抱在怀里,“别怕,闭上眼睛。” “轰!” 【当前时间,20点整。】 机械音被爆炸声彻底淹没,哈利只觉得后背被一股力道猛地一推,两人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咸涩的海水灌进鼻腔的瞬间,他看见夏洛克深蓝色的眼眸里映出火光,像是海面上冉冉升起的太阳。【你现在阅读的是 】 120-130 第121章 第 121 章 一个吻 莫里亚蒂已经重新走到办公室的书桌前, 他的脸色惨白,这是为了躲避巡逻船只检查时特意做的伪装。脸上的妆容让他有些不适地蹙着眉,但一想到即将到来的时刻, 他便停在窗边,偏过头顺着窗户看向外面黏着的雾气。修长的手指缠绕着银色的表链,随着怀表内的机械音轻轻敲打着桌面。 滴哒, 滴哒。 他嘴角勾起一抹笑容,但配合毫无血色的脸颊,仿佛冰面破碎形成的冰花,冷漠又扭曲。 “铛——铛——” 玛丽勒本学院的钟声穿透浓雾,8点到了。 莫里亚蒂缓缓合上怀表, 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合上一具棺椁。 “愿上帝保佑他的每位子民。”莫里亚蒂轻笑着,声音轻缓又温柔。 只可惜,他们都不信上帝。 “后续扫尾做好了吗?”莫里亚蒂微微侧头,不带半分重量的目光随意地搭上对面男人弯曲的脊背, 却让那人的态度越发恭谨。 “一切按照您的指示教授,”莫兰详细地汇报,“我们在北海引燃了不少黑-火-药桶, 配合硫磺制造出大量浓烟,木桶碎片全部扔进海里, 让它们随着海浪漂浮,伪装成船只失事的证据,还安排人在码头散布北海发生船只爆炸信息, 如此一来, 那些救援船定会被误导,朝着与目标地点完全相反的方向驶去。等他们察觉到不对劲,再折返回来时, 定然只会打捞起那帮人的尸体。” 莫里亚蒂静静地听着,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仿佛猎人看着陷阱里挣扎哀嚎的猎物。他的指尖轻松起舞,在桌面敲出欢快的乐章。 “很好,我的孩子。”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赞许,只是当莫兰露出笑容的刹那,他又带着无奈地摇摇头,“你还是改不了小看别人的毛病。” 他注意到莫兰恭敬下隐晦的不服气,这就是驯养一匹饿狼的坏处,要时刻敲打,才能让对方温顺地认清主人是谁。 “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我的孩子,”莫里亚蒂眉梢轻挑,目光一寸寸描摹着对方,不放过丝毫情绪,“明明晚上10点之后行动更加隐秘,届时海水也更冰冷,可以极大促进他们的死亡,但是我却将计划定在了8点,你知道原因吗?” 莫兰沉默地摇头,脸上带出明朗的困惑,这才是莫里亚蒂喜欢的表情,因而他不介意稍微解答些小问题。 “这份粗糙的计划瞒不住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拉平唇角的莫里亚蒂显得有些冷酷,尤其配合着苍白的面容,看起来就像是尘封在湖底的尸体睁开眼眸。 “只不过今天他分管的财政部门向女王汇报工作,一般在晚上6点就会结束,可惜出了奥菲斯的事情,他不得不做好向女王以及其他贵族详细描述的准备,以那群人的智力,这次会议至少要开到8点。而那时,他会迅速赶往灯塔,等待他的,将会是邮轮沉默的巨大‘惊喜’。” 而财政部门汇报的信息,还要多亏了曾经的爱德华,对方也算是做过几件有用的事。① 莫里亚蒂说到这里轻笑出声,像是想到什么有趣的画面,他伸出手指,宛如逗弄宠物般在莫兰眼前轻轻晃动着,“他不会放弃,当然不会,但那些救援船只已经提前出发,他将面对着空茫的码头,推测出救援方向有误。想想看,那会是多么可爱的景象,他会歇斯底里地派人从其他码头调集船只,或者让救援船队立刻返航,但那都需要时间,饶是他再怎么聪明又有什么用呢,时间对每个人都无比公平。” “等到他终于安排好一切,甚至下定决心放弃他坚守的‘原地思考’准则,坐上船前去与北海截然相反的布莱顿参与打捞,但时间已经过去至少需要近2个小时,再加上浓雾的遮蔽,渗漏的救生艇,在16、7°的冷水里,那群人能坚持多久?他会选择先去救他宝贝的弟弟还是那些贵族?我真是太好奇了。” 不过似乎很难验证这个谜题,莫里亚蒂眯着眼睛,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因为…… 他做过实验,人在10°的水里会先产生剧烈颤抖,用力游动让自己发热,但很快意识就变得模糊,随着时间推移,逐渐陷入昏迷当中,大概2小时就足够致命。 当然,这一切在有漂浮物时会变得不同,但是,那些愚蠢、大打出手的富豪们上救生艇时一个个应该已经斗成蛮牛,怎么可能注意到救生艇将破,即便破碎,各自为营互不信任的他们也必然不可能团结协作,更甚者会先将弱小的一批扔下去减轻重量也说不定? 人性啊,莫里亚蒂垂下眼眸遮掩住眼底的无趣,这些已经推演多次的既定事实真是烦闷无聊,不如让他猜猜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的表情。 他摸着下巴,眼睛宛若月牙般弯着,对方过去时,应该只会看到写满绝望,冰冷漂浮的“尸海”。 会很难过吧。 真是让人期待。 * 猛烈的爆炸混合着巨大的冲击力,将哈利狠狠推进水中,意识在瞬间被黑暗吞噬,当冰冷刺骨的海水灌入鼻腔,“扎”入肺腑,他才猛地清醒过来,他本能地环住双臂,下一秒,他却发现怀抱变得空荡,木箱子也不知道被震到哪去了。 更为糟糕的是,后背传来灼烧般的剧痛,他甚至能感受到一股温热正顺着伤口缓缓流出,哈利猜测,或许是爆炸碎片扎到了身上。 在冰冷的海水中流血,这是个非常不妙的信号,但他现在顾不得那么多。 “夏洛克?夏洛克!”沙哑的嗓音被咸涩的海水腌透,每一次开口都像是盐粒摩擦喉咙,哈利强忍着背后的刺痛,奋力在漆黑的海水中游动,任由伤口一次次灌入盐水。 月光在海面撒下浅浅一层金箔,或许老天看到如此美景额外开恩,他不仅找到了陷入昏迷的爱人,甚至还有一半破损的门板。 哈利疯了似游过去,当他托起夏洛克的脸颊时,那张熟悉的面容让他心神紧绷,再好的伪装也扛不住炸弹混合海水的双重攻击,苍白如纸的皮肤才是潜藏至深的秘密。 “醒醒,夏洛克,快醒醒。”哈利颤抖着声音,用肩膀拼命将恋人往门板上推。 他一次又一次呼喊着,声音里浸满惶恐,但好在,他看见了夏洛克轻颤着抖动的睫毛,这个发现让哈利浑身充满力量,一举将夏洛克推了上去。 两指节厚的门板承受了难以承受的重量,有大概一个半指节都浸在水里,哈利知道,这块板子的支撑力已经到达顶峰。 而可惜的是,从他刚才游过一圈的“搜查”来看,周围只有这么一个漂浮物。 他或许会死在这里。 哈利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这件事。 害怕吗? 哈利深吸一口气,感受着因此而急促的心跳,好像有。 不舍吗? 他抬起眼眸看向努力睁开眼的爱人,好像也有。 那,后悔吗? 夏洛克的眼眸在此刻全然睁开,借着月光,他看到对方深蓝色的眼眸里难得染着些迷茫。 真可爱啊,哈利在心里轻叹着,被自己莫名其妙又不合时宜的想法逗笑,但紧接着,在心里斩钉截跌地回答—— 不后悔。 “哈利?”福尔摩斯偏着头环顾四周,看到大半个身体浸在水里的哈利时双眼瞪大,“上帝,你快上来。” 他说完,本能地向一旁挪动身体,希望留出足够的空间让哈利爬上来,但仅是一个微小的动作,就让木板剧烈晃动,差点失去平衡。 “你躺好。”哈利的双臂紧绷,脖颈的青筋都跟着暴出来,他用力向下压门板,控制住平衡,但福尔摩斯还是挣扎地想再试试。 他试了不同的角度和方案,甚至还张望着附近有没有其他东西,直到要顺着门板滑下去的动作被哈利察觉,一把伸手拉住,强制按趴下,才只能撑着头看向对方,他的耳畔是哈利沙哑到近乎失声的叮嘱,“躺好。” 他不想,福尔摩斯倔强地昂着头,脑袋飞速转动,试图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但是…… 该死的,没有,什么都没有。 他脑子是进水了吗?夏洛克的眉头拧成一个解不开的结,手指陷入掌心,留下血痕。他用尽了想法,却不得不承认,在自然的威力下,人类的智慧有时渺小又可怜。 “别动了好吗夏洛克,我想跟你聊天,”哈利抬起手,轻轻拍打着对方半悬在边缘的肩膀,那里紧绷到几乎僵直,哪怕他耐心安抚也没放松半分,“自从离开蒙塔格街,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悠闲地在一起聊天了。”他尽可能轻快地说道。 紧接着,他看到一股巨大的悲哀从夏洛克眼底流出来,是的,他们中间可能只会活下来一个人,这么简单的事情,对方怎么可能猜不透。 说实在的,换做一年前的哈利,应该很难想到自己会做出这种‘匪夷所思’的决定,两次都将生的希望扔到一旁,并且究其根源,还都为了一个人。 第一次是为了找夏洛克,第二次是为了让夏洛克活下来。 这种只会在爱情片里出现的场景,他从不认为与自己有任何关联,就像唯一一次陪雇主去电影院看了《泰坦尼克号》他当时完全不理解杰克为什么让萝丝上木板,而萝丝又为什么会从救生艇上跳下来奔向杰克,虽然当时雇主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可他却只觉得被困惑充斥着脑袋,直到今天。 直到今天,不,应该是说,直到来了这里,遇到夏洛克,他才知道,原来这世界上确实有人,让他哪怕背弃生命也义无反顾。 夏洛克理应看到明天的第一缕朝阳,因为在他眼里,夏洛克就是驱散阴霾的光,而且…… 哈利垂下眼眸,他可以当日出之前的最后一捧雪花,融化在对方的光芒中,留下晶莹回忆和一点点掌心的潮湿,作为给夏洛克的礼物。 这样哪怕夏洛克拒绝签收,只要擦干手就好了。 “你想聊什么?”福尔摩斯听到哈利牙齿打颤的声音,眼底的情绪越发汹涌,只感觉灼热的空气烫伤了眼眶,让他酸涩到睁不开眼来。 他拼命想拖延时间,迈克罗夫特不可能没有一点防护就让他们来“珀耳塞福涅”号,救援船肯定很快就会来,只要哈利能坚持住,只要他能。 哈利本来想问夏洛克有没有见到劳伦斯,还有对方为什么会知道8点爆炸的事情,可是…… 他抬头看着朦胧的月光,如果这是他跟夏洛克的最后一次对话,那他想聊点案件外的东西。 就比如…… “如果你以后退休了,想做点什么?” 福尔摩斯偏过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对方,“我曾经去过苏塞克斯丘陵的南麓,那里有一望无际的大海,后背就是草原,当时,我就打算在那里建一栋房子,过着与蜜蜂和书本为伍的隐世生活。” “真好啊。”哈利的眸光有些迟缓地挪动到夏洛克脸上,这个生活听起来寂静安逸,只可惜没有他。 但是这也正常…… “现在,我想要有个人跟我一起,他喜欢热闹些我们就去搬去闹市,他喜欢安宁,我们就去养蜂,”福尔摩斯趴得更加靠近边缘,与哈利的呼吸紧紧纠缠在一起,眼眸闪着细碎的光,“去哪里都无所谓,我只想跟他度过余生漫长的时光。” 冰冷的海水禁锢了哈利的思维,以至于他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夏洛克在说些什么。 夏洛克总是如此信任他,无论是那张无可辩驳的纸条,还是这次惊险的邮轮,夏洛克总会将自己的后背暴露在他面前,甚至抛弃原则、丢掉证据也要袒护他。 “你就不怕我……” “虽然你有秘密,但你是好人,我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清楚。”福尔摩斯难得抛下绅士风度地抢过话头,在这种时刻,他不想听哈利对自己有一丝一毫的贬低,哈利明明是如此善良又勇敢的人,可他自己总是不知情。 “那你不好奇吗?”哈利的嘴巴已经变得惨白,就连声音也迟缓下来,“你可以现在问我。” “我好奇,”福尔摩斯探出手,试图温暖对方的脸颊,但在海水的包裹下,这些动作显得笨拙且无用,“哈利,我不想现在问,我们还有往后数不尽的时光。” 可能是海风肆虐充斥着鼻腔,哈利后知后觉地发现,夏洛克在说到这里时,声音都有些哽咽,“你要坚持住哈利,救援很快就来了。” 即便迈克被莫里亚蒂拖住,也差不多该来了。 福尔摩斯注意到哈利瞳孔在扩散,他比谁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他抓着门板的双手不自觉合拢抵在面前。 他是个无神主义者,但在这一刻,却想要祈求上帝能公平些,只要哈利能活下来,他愿意相信神明。 “别这样夏洛克。”哈利觉得面前的爱人无助得令人心碎,他从未见过夏洛克如此绝望的模样,强撑着咧开嘴角,“你知道吗,我肯定是用了很多很多运气,才会遇见你。” 这是他两世人生中最美好的岁月,虽然探案很难,莫里亚蒂也很恐怖,尸体让人不适,但是他遇见了夏洛克,想一束光一样点亮了灰暗的人生。 “我真的很幸运。”哈利重复了一遍,但是对不起,之后的烂摊子都要丢给你了。 “辛苦你了,夏洛克。” 福尔摩斯沉默着,只觉得眼眶的酸涩越发厚重,就连心脏都跟着拧在一起,他固执地看向哈利,执着地想要一个答案,“你没有别的话要跟我说吗哈利,哪怕就一句。” 哈利知道夏洛克的意思,但是…… 他轻柔地凑上前,他们的呼吸变得更加亲密纠缠,甚至能感受到彼此正在易散的,微不可查的热量。 福尔摩斯不由地屏住呼吸,微微闭上眼眸,他在等一个答案。 但紧接着,他感受到自己的手指被一股冰凉环绕,潮湿的气息覆盖着指节,而后,无名指的最后一节传来干涩又柔软的触感,是哈利的吻。 一个他本以为会落在唇上的吻。 哈利做完这个动作,将夏洛克的手掌抵在他额头,像上次一般,闭上眼眸,藏住眼底的虔诚和爱恋。 如果有可能,他想在那里放一枚戒指,给福尔摩斯永远的爱意,但是他应该活不成了,就不要表白了,这样会在夏洛克记忆里留下永恒的痕迹,那他的爱人以后如何去接受新的感情。 他不能这么自私,因为沐浴过一段月光,就妄图关住月亮。 生前不能,死后就更不能了。 “哈利·查德威克。”福尔摩斯反手抓住哈利的手指,死死攥紧,带着一往无前的勇气,彻底毁掉眼前的最后一层窗户纸,“我说得那个人是你,如果你不去,那我就只能一个人。” 酸涩终于冲破眼眶,整个世界都变得模糊又迷离,但福尔摩斯固执地瞪大双眼,凝视哈利渐渐失去焦点的眼眸,他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咯咯声,一字一顿地重复,“我只有孤独一人。” 第122章 第 122 章 他们两人,组成了………… 最开始, 一切都如莫里亚蒂所料。 迈克罗夫特一边分出些注意听手下的财政部部长跟贵族们扯皮,一边几次三番掏出怀表查看。 明明是如此显而易见的问题,但那群贵族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 炸着毛朝财政部呲牙,为了各自的利益和立场争论不休,甚至胡搅蛮缠, 仿佛只要不戳破那层窗户纸,还是天下太平。 整个讨论一直持续到7点40,迈克罗夫特看着女王陛下用她的象牙扇敲击着桌面,首相的羽毛笔在文件上圈出最后一个圈,他知道, 这场持续了近4个小时的讨论,终于为“奥菲斯”敲响了丧钟。 不过他们手头的证据大多见不得光,需要进一步组建调查团队,申请搜查令查抄“奥菲斯”办公地点以及仓库厂房, 查封账本,捋清生产及销售渠道,具体客户名单, 审查账目信息,冻结银行资产, 申请逮捕令,将涉事人员抓捕归案,进行资产处理, 赔偿受害人损失, 对了,还有这个庞大公司中无数不知内情的无关人员的安置安抚工作…… 黑色风衣在半空划过锐利的弧线,进而像乌云般翻滚着, 迈克罗夫特疾步穿过镶嵌着大块透明玻璃的长廊,脑海中形成精密又详实的任务清单。 眼前的一切只是拉开帷幕,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事情,真正让他牵挂的只有不知驶向何方的“珀耳塞福涅”号,因为那上面有他的弟弟夏洛克,和…… 一个不明身份的糟心男人。 迈克罗夫特咬住腮肉,反复磨动着牙齿,眼睛微微眯起。 当早上听见属下说卡姆登私邸没有人,而华生医生的诊所正常营业时,他就明白了一切,迈克罗夫特一直坚信弟弟虽然偶尔胡闹,但答应他的事从未打过折扣,因而没有将自己探查的手段用在弟弟身上,然而就是这份信赖,竟然让夏洛克钻了空子。 不,严格来说,夏洛克也没有骗他。 他只是说,要带一个可以全然信任的伙伴,华生医生就很符合。①医生确实符合,但在他眼里,还有更符合的人选—— 哈利·查德威克。 迈克罗夫特在心里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灰蓝色的眼眸如幽冥般深沉。 既然如此,夏洛克,你最好能保证自己平安。 当迈克罗夫特乘坐最快的马车来到码头,属下的消息却让他有种天旋地转的错觉,刚才的一切计划都像是短路般与大脑失去连接,让他只会呆滞的重复,“你是说,北海发生了邮轮爆炸?” 他的声音在一瞬间像是濒死的病人般嘶哑干涩。 他跟夏洛克猜测过很多内容,唯一没有猜到的,就是莫里亚蒂会疯狂到如此程度,竟然打算不声不响地夺走伦敦近半数富豪的生命。 这里面,还有他亲手送进去的夏洛克。 6月的海风温柔缱绻地滑过他的身躯,而迈克罗夫特却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冷颤。 但是…… “约翰,现在立刻带人查封‘奥菲斯’所有厂房、通缉詹姆斯·莫里亚蒂,务必将他捉拿归案,快去!”迈克罗夫特的声音沙哑阴郁,现在还不是他悲伤懦弱的时候。 莫里亚蒂,你怎么敢。 他看向滚滚浪花的眼眸带着滔天怒火与担忧,但理智依旧无比忠诚地强压下沸腾的情感,“另外亨利,调一艘巡逻船跟我走,开到布莱顿。” 亨利已经点头疾步冲去警局打电话,而一旁的约翰嘴唇动了动,等他的目光扫过来时,怯懦地缩着脖子,“可是……” 不合规矩,迈克罗夫特知道面前人想说什么,但他们之前就是太守规矩了,才会将莫里亚蒂的胃口一步步扩大,牵着他们的鼻子走。 “一切问题我担着。”迈克罗夫特声音在短暂的嘶哑后又重新恢复正常,脸色也恢复往日的宁静,只有手指自虐般在栏杆翻来覆去的撞击着,就像冬天放在炉火旁烘烤一般,仿佛想从冰冷的铁条上汲取热量。 “我知道了。”约翰不敢再劝,短暂的应下后快步离开。 爆炸点位置周边都是礁石,从他之前看过的潮汐表推测,8点左右应该退潮,如果是那样,邮轮将搁浅而非沉没,即便邮轮沉底,今天是西南风,在北海爆炸产生的浓雾也足以将最近瞭望塔的视野尽数遮挡,可失去瞭望塔传讯,消息又是怎么在短短20来分钟就传递过来的? 只有一种可能,流言。 迈克罗夫特的眼睛带着寒冰,而他不相信站在岸边的人眼睛比瞭望塔上的守卫还要锐利,这是莫里亚蒂做的局,“珀耳塞福涅”已经爆炸,但炸点必然不在什么北海海域,而是…… 布莱顿。 离北海最远的地方,一旦他们轻信那个假象,往返至少要2个小时。 更为关键的是,迈克罗夫特俯身,苍白的手指穿过栏杆空隙伸进水里,冰冷的温度仿佛能将血液一并凝滞,不过15、6°的水温,2个来小时的浸泡足以让人听见死神的颂歌。 “先生,巡逻船来了。”亨利喘着粗气跑回来,在这个还有些凉爽的夜晚里,生生跑出一身热汗,他随手一抹额头,“但是只能借来一艘,其他的都去北海跟着一起打捞了。” “该死的。”迈克罗夫特海豹般的手掌紧紧攥成拳,狠狠砸了一下围栏,用不符合身材的灵活姿态迅速登船,“亨利,你守在码头,用灯塔朝他们发信号,让那些蠢货赶紧回来,告诉他们去布莱顿,要快!” 他说完也不等亨利回答,身体一缩,转头看向船夫,“加煤,全速前进,哪怕今天把船烧了也没事,我担着。” 船夫听见这话迅速行动,炉火猛地窜到前所未有的高度,强大的引擎咆哮着引领船全速前进,迈克罗夫特被风吹得都有些站不稳,可他的目光却未在自己脚下停留半分,而是一直看着漆黑到仿佛将人吞噬的海水。 大约过了30分钟,他们碰到了第一艘船,准确的来说,是一艘带着哭喊和救援的船,“救命,这艘船要沉了。” 声音混合着女人与孩童特有的尖锐,一下下冲击着耳膜,船夫放缓了加煤的行动,偏头等待着他的指示,迈克罗夫特当然可以无视掉他们的哭嚎专心寻找弟弟,但是,他做不到。 “停船。”在作出决定的那一刻,他的心脏都跟着颤抖,仿佛被一只手用力捏紧,他用力吞咽着,试图压下涌入喉咙的酸涩。 “先生,救生艇漏水,我们需要帮助。”迎上来的是极为落魄的伊万公爵,他刚介绍完,抬头的一瞬间满是惊喜,“迈克罗夫特!上帝,我们终于有救了。” 迈克罗夫特却没有半分喜悦,他的视线迅速在救生艇内巡视一圈,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他闭了闭眼睛,但情感还是冲击着灵魂,哪怕理智用尽全力也没有完全压下去,“你们,有见过莫里斯吗?” 直到现在,他甚至?*? 都不能说出真名。 如果夏洛克真的在这次…… 他甚至都不能用自己的名字下葬。 “你要找莫里斯?老天!”伊万公爵组织大家登船的脚步立刻顿住,他果断地转头,大声向其他人解释,“这是来打捞莫里斯他们的,我们再撑一段时间,迈克罗夫特已经来了,后续的救援肯定很快就到,先让他去救莫里斯父子,大家能同意吗?” “快让他走,我们都别拦着。” “他们穿的救生衣,或许还有救。” “先生您快救救莫里斯哥哥吧!” 一听到他是找莫里斯的,他们竟然真的重新拎着船上的简易工具,甚至用手往外舀水,包括孩童在内,没有任何一个人哭喊着要登船。 迈克罗夫特不知道原因,但是这不妨碍他心怀感激。 “谢谢,太谢谢了。”再多的言语也无法表达感激,他只能用力攥紧那位绅士的手掌握了握,重新指挥开船。 伊万望着飞速行进的船只摇了摇头,他们只是做了自己应该做的,如果不是那对假莫里斯父子的临危不惧,甚至将生的希望留给他们,现在目光所至只会是一片尸骸。 别人予他们日光,哪怕他们吝啬至此,至少也该还一盏灯。 只是…… 伊万回想着在海面看到的那块熟悉的木箱碎片,嘴唇咬紧,上帝保佑,那两位绅士一切都好。 迈克罗夫特不知道自己经过了多少船只,也不知道说过多少感谢,听到莫里斯,甚至连漂在木板上的贵族都嘟囔着退让,要求他找到对方后抓紧时间把他们捞上去。 那些贵族与富豪向来狡诈难缠,从未如此齐心协力地想挽救一个人,这是第一次。 但迈克罗夫特没有精力解惑,他全部心神都放在茫茫海域,直到一道若有若无的反光奋力划破雾霭,他攥紧围栏,知道是救援船只的灯光被什么东西反射,跃动的光斑像是拼命跳动的心脏,让迈克罗夫特近乎冰冷的血液瞬间沸腾,他扯着嗓子嘶吼,指挥船夫以最快速度开过去,随着船只的靠近,断续的“help”终于穿透浪花,传入他的耳膜。 那个声音他永远也不会认错,是他永远精力旺盛,叼着烟斗嘲笑他“行动迟缓”的弟弟。 迈克罗夫特用力眨了眨自己酸涩的眼眸,“夏洛克!” 抓住一切机会,用胸针反射灯光的福尔摩斯终于迎来了他期待的救援,但是…… “哥哥,救救哈利。” 迈克罗夫特猛地愣住,自从夏洛克10岁之后,为了证明自己的成熟,就不再亲昵地叫哥哥,顶多在犯错的时候喊一句迈克。 而且…… 煤油灯的照射下,湿透的发丝紧贴夏洛克苍白的脸颊,通红的眼眶里,一颗颗水珠簌簌坠落,那是他第一次,在成年的夏洛克眼里看到绝望。 但他没时间也不忍心问任何一句话,只是跟船夫一起迅速拖拽起眼前瞳孔有些扩散,似乎已经失去意识的男人。 男人的后背有大片半凝固的血迹,双臂还维持着环抱的姿态,一个不争的事实就摆在眼前,他弟弟躺在门板上,而哈利·查德威克浸在水中,那个胆小的男人,将活着的希望留给了他弟弟,独自走向死亡,甚至在失去意识前,都一直在保护着夏洛克。 回港的航程已经比平日要快太多倍,但在夏洛克眼中,却比一个世纪都要漫长。他裹着毛毯蜷缩在船舱角落,膝盖几乎抵住下巴,目光像焊在担架上的哈利身上,迈克罗夫特几次将他的手掌塞回毛毯,但一转头,又会发现对方苍白的手攥紧哈利的掌心,"哥哥,哈利的手还没凉透,他会活着。”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玻璃,却带着近乎偏执的执拗,不知道是在说服谁。 就连上帝似乎都想反驳他的话,掀起海浪让船只剧烈摇摆,但下一秒,刚才还宛如雕塑,呆呆地看向地面的夏洛克,仿佛猎豹般迅速护住躺在甲板上毫无危险可言的男人,即便自己的伤口还在渗血。 等船只靠岸,一直待命的马车迅速将他们带到医院,用担架抬着查德威克进去抢救,夏洛克也没有丝毫动作。 不对,迈克罗夫特看着突然暴起,抓住门把的弟弟收回刚才所有的话。 “你先跟着护士去输液,我留在这里。”迈克罗夫特试图跟开始发起高烧的弟弟讲清道理。 但事实上,没有丝毫用途。 "我要在门口。"他的瞳孔因高烧而微微涣散,却死死盯着手上的门把。 也不知道是风还是里面有什么动静,门把手跟着动了一下,他立刻目光灼灼地盯着那扇门,像是看见什么曙光。 迈克罗夫特真想像小时候一样,朝弟弟脑袋上拍一巴掌,但掌心盖住夏洛克滚烫额头的瞬间,摸到颤抖的睫毛与灼热的水滴。 夏洛克的手掌盖在他的手掌上面,无声的哭泣,可他却觉得听见了弟弟来自灵魂的悲鸣。 过了许久,手掌下,才传来一道沙哑但平静的声音——“哈利没有亲人,他只剩我一个人了。” 哈利身后从来空无一人。 * 晨光刺破云层,照亮昏暗的走廊,迈克罗夫特倚在抢救室的墙壁上,看着夏洛克侧躺在临时拼凑的病床上,右手还固执地伸出床外,指尖距离抢救室的门仅有不到1英寸,仿佛这样就能握住门内人的生命。 “咔。” 门把转动,夏洛克直接拽下针头,鲜血顺着手背蜿蜒而下,在白色的床单上绽开妖艳的花。 迈克罗夫特立刻将病床推到一边,压着弟弟的手背等待护士处理,甚至宛如面对女王陛下般抻了抻衣领,一眨不眨地看着大门敞开。 “情况暂时稳定,病人要留在里面观察。” 他来不及感谢,只看见夏洛克紧绷的脊背突然坍塌,颤抖的手指终于触到再次合拢的门板,抵上去的瞬间,压抑许久的呜咽像破碎的潮水漫出。 迈克罗夫特昂起头,闭上眼眸,他知道,自己很难再分开他们了。 因为在夏洛克眼里,他们两个人组成了家。 第123章 第 123 章 你是如此爱他。 哈利感觉自己好像做了很久的梦, 梦里的他依旧在那片空旷寂寥的海上,月光撒在水面像是破碎的金箔,而每一片金箔都映着熟悉的脸庞, 包括他曾经在孤儿院的弟弟妹妹,还有院长爷爷。 爷爷的面容依旧和蔼,慈爱的目光像是暖阳般, 吸引着他不断靠近。 他想跟爷爷说自己这些年过得好辛苦,想告诉爷爷弟弟妹妹们都很优秀,他想像小时候一样依偎在爷爷怀里,他想,跟着爷爷走。 他原本是这样想的。 可就在双手已经用力地抻长, 触碰那份温暖时,他听见一个声音仿佛跨越海域,如同阳光穿透云层般清晰有力。 “哈利、哈利。” 那人在叫他。 这个声音是如此耳熟,以至于他能轻松地分辨出对方冷淡嗓音下, 掩藏着的恐慌和无助,激烈的情绪仿佛敲击着他的心灵。 哈利混沌的意识瞬间清明,他想起来了, 是夏洛克。 夏洛克是获救了吗? 真好啊。 可他的声音为什么如此痛苦? 迈克罗夫特呢,怎么没有人劝劝他? 他的嗓子都已经嘶哑, 为什么没有人阻拦。 一股强烈的冲动如火山喷发般无可阻拦,哈利急切地想游出这片海域,想要…… 拥抱夏洛克。 他的爱人合该享受阳光雨露, 享受一切美好的事物, 不应如此慌张。 在这股强烈的情绪冲击下,眼前的爷爷也变得扭曲起来,像是要融入海水, “去吧孩子,你如此爱他。” 哈利只听见最后这一句话,紧接着坠入更大的黑暗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在黑暗中奋力挣扎,终于在他快要绝望之际,似乎上天垂怜,让一丝微弱的光亮穿透黑暗,确实只有一丝,紧接着,他听见华生冲外面大喊,“医生,哈利睁眼了。” 他还没完全反应过来,一片阴影瞬间笼罩了他的视野,哈利差点以为自己重新坠入黑暗,但很快,他意识到不对,因为鼻腔后知后觉地传递出浓重的烟草味,随后,那道黑色倏地矮下去一截,让他得以与一双布满血丝的深蓝色眼眸直直对上,是夏洛克。 洞悉一切的敏锐目光全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浓重到化不开的疲惫与担忧,哈利的视线费力地移动,看到夏洛克的下巴也冒出一层青色的胡茬,大衣领口都带着层层褶皱,全然不见往日的整洁优雅,除非是伪装查案,在其他任何时刻,他都从未见过对方如此狼狈的模样。 他们的距离是如此接近,近到他能感受到夏洛克急促而潮湿的呼吸,看见对方颤抖着的嘴唇,以及悬在他面前,想触碰却充满顾虑迟迟不敢落下的指肚,那双眼眸里仿佛翻涌着千言万一,可面前人最终什么都没说。 哈利试图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告诉他别担心,没事的,不过他的身体像是被厚重的巨石压住,连睁眼都耗费了全部力气,嘴角刚要向上牵起,身体就发出强制休息的命令,以至于下一秒,他就无法支撑地垂下眼眸,重新堕入黑暗。 在他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零星听见了点华生和夏洛克的对话—— “医生,我刚才确实发现哈利睁眼了,这是不是说明他的情况有所好转?”华生跟着医生旁边仔细地询问道,介于哈利睁眼的时间太过短暂,他怕医生不相信,还抬手指向旁边急切地等待医生诊断结果的好友,“我是第一个看见的,紧接着福尔摩斯也看到了。” “不,我才是第一个。”夏洛克头都不抬,视线牢牢地钉在哈利身上,语气坚定又带出几分孩子气的倔强,飞速辩驳了一句,“你看见的不过是哈利眼皮颤动的一瞬间,我才是第一个发现哈利睁开眼睛的人,同时我也是第一个看着哈利闭上眼睛的人。” 华生怔愣着,嘴巴张开又合拢,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福尔摩斯刚才应该是窝在扶手椅里打盹,听见他的叫喊才腾地冲上来,怎么算也该是他第一个看见哈利睁眼的吧。 但是…… 他看着福尔摩斯无比认真的表情,就像是在进行案件梳理,不由地陷入曾经跟随着探案时的心情,开始怀疑自己,难道他真的是发现睫毛颤动就喊医生了? 他这么不稳重吗? 不过,这有什么好争的? 华生挠了挠头发,没有理清思路,但还是决定顺着福尔摩斯的话补充,“是这样的医生,所以哈利现在怎么样了?” “只要能醒过来,问题就不是很严重。”医生指挥着护士上前测量基础哈利的指标,羽毛笔在本子上勾画,分心回答,“病人的身体素质非常好,换做其他人,即便能活下来,后半辈子也得躺在床上生活,但这位病人如果修养得当,不会有什么大碍,他还能继续当一位优秀的警察。” 医生说完冲门口汇聚的一群人点点头,带着护士测好的指标出门,思考着后续治疗方案,将空间留给这群“家属”。 “太好了。”一直扒着门边,屏住呼吸不敢出声的雷斯垂德长长地舒了口气,力道卸尽差点蹲坐在地上,天知道哈利出事的这几天他们是怎么过来的。 就连一旁眉头紧锁的卡尔也跟着舒缓了眉眼,但紧接着,他的手肘被人握住,卡尔连头都没抬,就跟着去到走廊尽头。 “对于哈利,你是怎么想的?”迈克罗夫特低沉厚重的声音传入耳朵,卡尔捏紧鼻梁,就知道对方会问这个问题。 但是这一次,他不会再有半分退让,“我认为伊万公爵说得没错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先生,我同意哈利晋升警督。” “但有一个不争的事实,我们都知道……” 卡尔难得锋利地打断对方,“什么叫事实,你抓住哈利给莫里亚蒂工作的证据了吗,别用你那些推演,我是说切实的,亲眼所见的,有人证物证的,证据。” “卡尔你冷静一些。”迈克罗夫特被对面人护犊子的情绪激得双手抬高,“你需要承认,哈利的档案确实存在疑虑,他在与莫里亚蒂见面不久后就被远房叔叔收养,他的叔叔我们联系美国调查根本就不存在这个人,他被约翰·布朗推荐参加苏格兰场警察考试,但约翰·布朗在我们调查的过程中乘船海钓意外身亡,可布朗先生并不喜欢海钓,这一切你都是知道的,他不由得我们松懈下来。” “我知道,正因为知道,我才同意了你们审查哈利,在证据不足甚至可以说是没有的情况下将他停职,明明我们都已经知道亨利·哈里斯才是有问题的那个,我依旧没有阻止你。然后呢迈克罗夫特,然后他就被你弟弟拽走去查什么‘珀耳塞福涅’号,麻烦你动用自己尊贵、敏锐的大脑想一想,如果他真的是敌非友,我说句难听的话,你弟弟,包括那一连串贵族,别说站在这,就是能站着的都寥寥无几。我们退一万步,就算他哈利·查德威克曾经并非好人,他上了船,也经受住诱惑没有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情,甚至顶着莫里亚蒂的压力救下这些人,你认为他还会在莫里亚蒂手里讨到好处吗,他的诚意还不足够吗,他也才刚做了一年警察迈克罗夫特,你还想让他做到哪一步?”卡尔哑着声音,目光直直地看向福尔摩斯,是他签发的哈利停职审核,如果哈利真的因此牺牲,他很难原谅自己。 “我不搞政治,我也不懂你成为政客后的弯弯绕绕,我只知道,我、雷斯垂德包括伊万公爵在内的很多人愿意在战场上将后背展露给哈利,能被人民信任,被同伴依赖,这就是作为一名警察的最高荣誉,既然哈利满足了这个条件,我愿意推荐他成为新一任警督。”卡尔深吸一口气,偏过头冷硬地给出答案,没有半分余地,转身离开。 迈克罗夫特看着卡尔的背影,眼底的光明明灭灭,这些道理他都知道,他也反复斟酌过,但是卡尔·沃特森,你有没有想过,哪怕身体素质再好,也鲜少有人能在负伤的情况中,在冰冷的海水中泡了2个多小时还换得医生一句未来依旧能做警察的答复,还有…… 他和夏洛克的爱情,那就是一枚不定时炸弹,并且随着查德威克的晋升,破坏力也不断增强,他们真的能瞒一辈子吗? 迈克罗夫特回忆起哈利昏迷时,他和夏洛克复盘过那个假死的工程师,劳伦斯就是因为体质特殊才被莫里亚蒂委以重任,如果哈利也同样如此,这一切都是他上演的苦肉计,那事情的严重性便不可估量,一个警督的能量、接触的情报甚至调度警卫的能力,可不是普通警员能比拟的,尤其今年还有女王在位50周年庆典。 迈克罗夫特从未否认过哈利·查德威克的能力,也对对方能救下弟弟心怀感激,但是或许就像卡尔说的,他身处在充满掠夺和厮杀的环境太久了,以至于他无法相信真挚而纯粹的爱情,特别是给出这份爱情的人本身带有瑕疵。 不过看样子他说服不了任何一方,迈克罗夫特叹了口气,伊万公爵连带着那些贵族甚至富豪,从上岸后一共就做了两件事—— 关注哈利·查德威克的情况,积极为他争取各项权益。 试图弄死莫里亚蒂。 但是就在明里暗里,全伦敦近半数贵族疯狂围堵的情况下,莫里亚蒂依旧不知去向,到目前为止,他们只是把奥菲斯没来得及彻底转移的资产扣留,再利用些不光明的手段强行拽回那些已经走过流程,完成审批的资产。 对了,他们还私下动用自己的关系网围剿莫里亚蒂的党羽,虽然对方没有落网,但一定与往日的潇洒温和毫无关联。 事实上,莫里亚蒂也确实如迈克罗夫特所想那般,极为狼狈地躲藏。 潮湿的霉味在乡村别墅中肆意蔓延,煤油灯昏黄的光晕下,莫里亚蒂如困兽般来回踱步,恶心的气味熏得他作呕,但这一切都不如伊甸园的破败让他心痛,他的钱、他的属下,莫里亚蒂死死盯着自己的计划表,指甲在纸面留下一道道凹痕,反复思考整件事的流程,他自认对人性的拿捏绝无半点破绽,可这中间,有一个人脱离了他的掌控—— 哈利·查德威克。 一个极其胆小、懦弱的家伙,却在船上挺身而出,不仅镇压了那群愚蠢的贵族们,还救下了福尔摩斯,他甚至假装大义凛然地把存活的希望留给贵族,让那群人现在对他赞不绝口、奔波游走。 当一个国家动起来的力量是可怕的,哪怕是莫里亚蒂也必须要退避锋芒。 但是,明明他们都该死。 莫里亚蒂狠狠压下羽毛笔,锋利的笔尖将纸面划破,漆黑的墨水透过窟窿滴在桌面,如同深渊。 不过没关系。 莫里亚蒂神经质地勾起唇角,他还有翻盘的机会,他舔舐着干裂的嘴唇,在纸上画出一个个稚嫩可爱的小树叶,哼着不成调的诡异乐章,指挥手下联系医院残留的伊甸园成员,是一个小护士,“让她把纸条塞到小哈利床边,不需要他看见内容,只要放在那里就足够了。” 哈利现在已经成为他们的旗帜和信仰,越是这个时候,反而不能让对方死,一旦对方死去,那便成为精神的象征,荣誉与信仰的化身,那些蠢货更会因此咆哮着想把他撕碎,可如果他们发现,这位‘英雄’并非洁白,他们所崇拜尊敬的,不过是个伪善的骗子,那么被愚弄的怒火将彻底转移,届时便是贵族与苏格兰场的矛盾,而伊甸园,将在混乱中涅槃重生。 莫里亚蒂的眼眸在跳跃的烛火中忽明忽暗,钱可以再赚,人可以再找,他有的是耐心,他等得起。 只不过…… “你在干什么?” 福尔摩斯一把拽住护士的手指,不等对方反应,就用力将她的手指向后别去,全然没有所谓的绅士风度。 护士来不及发出哀嚎,便被他用力捂住口鼻,纸条也随之落下。 他眼疾手快地将纸条塞入口袋,毫不客气地出门,指挥迈克罗夫特留在门口的守卫将人带走,而后掏出纸条,被侵犯领地的愤怒如潮水般翻涌,攥着边角的力道大到颤抖。 他抬头看向脸色苍白的哈利,抿着嘴唇,从哈利醒来的那刻起,他就发誓,没人能在他面前再伤害到对方。 他想,他们是时候谈一谈了。 对吧,詹姆斯·莫里亚蒂教授。 第124章 第 124 章 等退休后,我们去养蜜…… 或许就像医生说得那样, 能恢复意识,睁开眼睛,就是病人好转的象征, 自从第一次睁眼开始,哈利的身体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恢复。 虽然…… 好吧,他还虚弱得说不出话来, 发现这件事也是一个巧合。 在第二次醒来时,哈利的眼睛已经能全然张开,然后,他透过没有完全遮严的窗帘缝隙,捕捉到一缕阳光。 天亮了。 在那缕晨光的照射下, 空气中的灰尘都好像金河里点缀的星子般闪烁,它从窗帘的缝隙中蜿蜒潜入,哈利缓慢转动干涩的眼珠,顺着光线的轨迹, 追寻它停落的尽头。 紧接着,哈利光的落点竟然是,夏洛克的床。那丝阳光肆意地照射在夏洛克脸上, 让本还虚弱苍白的脸颊也因此闪闪发光。 夏洛克侧躺在床上,睡得并不踏实, 凌乱的发丝在脸上张牙舞爪,睫毛垂落的阴影也遮挡不住眼底的青黑,胡茬甚至比上一次还要长些, 哈利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但他能感受到恋人的下颌骨变得更加锋利,明明这张脸肉眼可见的狼狈不堪,但是, 在他眼中,夏洛克圣洁得仿佛会发光。 一醒来就能看见夏洛克,哈利干裂的嘴唇忍不住上扬,贪婪地捕捉着对面人每一寸细节,他好久没能安静的看着夏洛克了,微蹙的眉峰,轻抿的嘴唇,浅浅起伏的胸膛,这一切都组成了天赐般的艺术品—— 夏洛克·福尔摩斯。 诚然,哈利承认这其中也有阳光一丁点加持作用,可他并不因此感谢这缕光辉,反而很想下床将窗帘拉好,因为他能明显看出,夏洛克要被这扰人的光线晃醒。 不过想法是好的,他的身体依旧如巨石般沉重,能活动的只有眼皮指尖,勉强还算上嘴巴。 因为僵硬的脸颊让他自己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他看着夏洛克,笑了很久。 夏洛克像是已经习惯被阳光照射,他的手掌挡在眼睛上,紧接着仿佛就数了3个数的时间,他便腾地坐了起来,幅度大得哈利都害怕他血压调节不及时缺氧头晕。 但显然,福尔摩斯本人适应良好,他歘一下拉开窗帘,微微开了些窗换气,而后转过头,想借着日光观察哈利的面色、呼吸甚至脉搏情况,对了还要检查伤口,等医生过来时汇报情况,确认换药时间,一份已经做过数次的计划清单在他脑中成型,正当他想要逐一“打钩”确认,却在下一秒瞪大了眼眸。 “你,”福尔摩斯刚说出第一个词,就意识到自己的嗓音像是三个月没清扫过的壁炉,黏腻还带着沙砾般的粗糙,他顿了一下,仿佛很镇定的轻轻嗓子才开口,“醒了啊。” 尾音在空气中打旋的那一刻,他就意识到这是一句硬憋出来的废话,福尔摩斯在一瞬间回顾了自己曾经的20多年经历,发现可能没有哪一刻比现在还要愚蠢了。 毕竟哪怕3岁的时候,他都没对着煤炉说“你冒烟了”这种傻话。 但很显然,哈利并没有这么觉得,咖啡色的眼眸甚至软到如同一团麦芽糖,有些干涸的眼眸像是裹着一层糖霜,带着安静和煦的甜蜜,“辛苦你了。” 哈利的口型如此细微,仿佛温热的水壶上仅剩的一点蒸汽,但福尔摩斯却几乎不用费力便看懂了一切。 而在读懂后,他只觉得之前冰冷的海水终于在此刻退潮,他重新见到了真实的、温暖的“日出”。 但哈利显然被自己的情况惊住了,福尔摩斯能明显注意到对方眼底的诧异,一秒都不耽搁地开口解释,“医生说你现在身体太过虚弱,在缺乏动力支撑的情况下可能导致难以发音,但没关系,只要补充营养很快就能说话。” 原来是这样。 哈利眨了眨眼睛表示明白,又费力的看着珍贵的阳光。只不过,在视线触及到窗外盘旋的鸽子是,新的困惑宛如石子般落入脑海,泛起淡淡涟漪,他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自己说得话能否被夏洛克看懂,但这件事并不急迫,如果没看出来也无关紧要。哈利想着,毕竟一个嘴巴张开不足一半,无法出声的先天条件实在过于为难对方,哪怕是夏洛克估计也…… “你在问,那个小女孩有没有看见海鸥?” 福尔摩斯用异乎寻常的耐心弯着腰,静静盯着哈利的嘴唇,直到最后一个单词完成,哈利微微喘息着闭上嘴,才轻声解读。 哈利再次眨了眨眼睛。 福尔摩斯只觉得胸腔有什么东西轰地炸开,不知道怎样的词语才能表达出自己现在的感受,一位放弃救生艇座位的绅士,一名将门板留给还不算爱人的英雄,一个连表白都小心翼翼反复盘算害怕他受伤的恋人,在意识清醒后只说了两句话,一句心疼他的辛苦,一句惦念自己和小女孩的约定。 所以,怎么会有人不爱哈利·查德威克。 他的温柔与浪漫仿佛浸透骨血,才能流淌于生命的每时每刻。 “她看到了。”福尔摩斯用柔软到近乎呢喃的声音在哈利耳畔说道。 事实上,他并不知道对方有没有看见海鸥,100%的存活堪称奇迹,包括小女孩在内的所有人,都有再次见到海鸥的机会。 是哈利带来的,生的奇迹。 夏洛克还记得在抢救结束那天,医生从房门出来跟他们说病人情况稳定时,还安慰他们,哈利是他见过的,极少数身体条件如此好的病人,还开玩笑说简直跟钢铁一般结实有力。但他并不知道,哈利有一颗如同云朵般的心。 这也是为什么,那群贵族会如此激烈地替哈利争取权益,迈克总是太理性,但是这一次,他的说服注定徒劳。 福尔摩斯在救生艇上一遍遍抚摸哈利尚有一丝温度的手心时,明白了一个曾经他和迈克都很难领悟的道理—— 逻辑固然重要,但人活着需要靠一些感性,这才是希望一词存在的意义。 在得知哈利清醒后,以伊万为代表的贵族们轮番前来,恨不能用带来的东西将这间小屋淹没,哈利侧靠在床边哭笑不得,嘴巴张了张,紧接着,所有人都看向旁边的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莫名其妙地成为翻译,但坦白说,当发现迈克罗夫特都看不懂哈利的口型时,他稍微还是有些骄傲的,果然,这个世界上,没人比他更了解哈利。 “哈利说你们拿得东西太多,这边放不下,不如……”他感受到垂落在床边的手指被哈利微不可查地捏了一下,才扬起一抹假笑,“遵循原始路径安置,当然如果各位还有困惑,我不介意说得更直白些。” 哈利接待的标准笑容凝滞在脸上,心里叹了口气,这两天的社交已经将夏洛克的耐心都耗干净了。 于是,他配合着点点头,不管怎么说,夏洛克是对的。 伊万他们被两个人的行为噎住,不过也没有多留,毕竟他们还有莫里亚蒂的事情需要处理,更重要的是,下次一定要等哈利能自己说话再来。 * 哈利从未体会过如此悠闲平静的日子,之前停职时缺乏目标的不安已成过往,卡尔警司跟雷斯垂德他们能来,就说明苏格兰场还没有放弃他,并且他这次也算是有些成绩,恢复工作应该不是梦想吧。 换做一年前,哈利很难想象自己会这么想去上班。 但是现在…… “夏洛克,我自己可以,真的没有问题。”哈利拄着拐杖缓慢移动身体,他的恢复速度很快,不过这很正常,毕竟花了15英镑。 哈利想着自己骤然瘪下去的钱包,心口都有点疼。 他其实也好奇过,为什么自己的身体恢复得那么快,而且当时在水里几乎休克的程度,虽然不一定到截肢的程度,但他这样迅速好转也属实有些神奇。 带着困惑,他当然第一时间找到了自己身上最神奇的地方:系统。 事实上,也确实是系统,不,该说是221提供的帮助。 221赶在他即将昏迷的最后一刻,动用自己的小金库把价值15英镑的恢复药剂买了下来,用到他身上,这才让他得以存活,他被系统救了第二次。 但这并不妨碍,他眼睁睁看着15英镑消失时悲痛的心情。 他的命越发昂贵了。 所以,15英镑都花出去了,有系统兜底,当然要大胆复健,争取物超所值,怎么还能劳累夏洛克! 福尔摩斯不知道哈利的想法,但并不妨碍他继续搀扶,因为…… 这是他的爱人。 是的,他现在可以光明正大地认领这个身份,没有半分犹豫与怀疑。 福尔摩斯永远都不会忘记那天,他从哈利家里取来对方需要的换洗衣物,刚一进门,就看见哈利单膝跪在地上。 哈利的身体根本不足以支撑,摇摆得像秋天树梢上的落叶,甚至还需要一只手软趴趴地抵在旁边的扶手椅上,他的声音也在颤抖,嗓音带着大量说话后特有的嘶哑。 那是在哈利清醒后,他听见对方说的第一句话,明明他们在同一个屋檐下,但福尔摩斯不知道哈利悄悄练习了多久,才能让许久未曾开口讲话的人,一字一句,说得无比清晰—— 夏洛克,等退休后,我们去养蜜蜂吧。 哈利甚至还准备了一对金戒指,就在他拿来的换洗衣物中。 他不缺耐心,但那次佩戴却让他急切到不知所措,哈利的手指本就没有力气,撑了一段时间的扶手椅之后,就更加虚弱,以至于佩戴时?*? 候手抖了几次才对准。 福尔摩斯虽然很想上手帮哈利一把,但是他知道这份仪式哈利或许准备了很久,久到伴随着戒指一同“踏上”无名指的,还有一颗灼热的水滴。 那枚戒指与他的无名指严丝合缝,仿佛天生就该出现在那里,他还问过哈利,而此后的很久,他都为自己一如既往地敏锐而心怀感激。 因为…… “这是我自己打的。”哈利的声音很轻,像伦敦的薄雾,没什么重量,却能在身体上附着一层潮湿的柔软。 考试系统只统计系统发的奖金以及苏格兰场的工资,但哈利从未丢下自己木雕、织毛衣、缝娃娃……这一切既能,并且尽可能多攒些钱。 最开始,他将这笔钱视为一条退路,毕竟他并不知道“树叶画条”的含义,而且处理的案件经常得到警督的批评,他时刻准备着自己会被系统联合苏格兰场一起扫地出门,为了让自己不至于冻死在街头,他抓紧一切机会攒钱,直到…… 他爱上了夏洛克。 爱情似乎有一种奇异的魔力,他自知跟夏洛克没有未来,却还是孤注一掷地将这笔钱花掉,买了一小块金子。 起初,他是想买戒指的,毕竟别人做得那么耀眼夺目,哪怕夏洛克这辈子也不会看到这枚戒指,但他想给对方最好的。 可惜,金戒指太贵,他买不起,他跟老板磨了很久,最后达成一致,如果他自己加工的话,手工费可以免去,作为交换,他在加工期间负责店铺的卫生清洁,当然,这也并不足够支付,所以他不得不兼职一份送煤的工作,肩上磨出的水泡半个月才彻底好。 哈利不会也不敢挑战任何高难度技艺,金子的重量本就不高,他担心自己会浪费,因此,出现在夏洛克面前的,只能说是一个打磨圆润,但没有任何装饰的素圈。 或许这不知什么钱,但是…… 这已经是他能准备出最好的东西了,并且每一便士都代表着他上辈子的磨难,他的才华和他小心翼翼想袒露出来的曾经。 因为贝克街的金店只有一家,只要夏洛克想,便可以轻易从这枚戒指追溯到很多过往,发现他与哈利之间的不同,现在,他将打开魔盒的这把“钥匙”交托给对方。 哈利知道夏洛克能理解他的意思,当然,他们总是如此心意相通,不过这次与之前稍微有些不同—— 他们交换了一个吻。 夏洛克的嘴唇很干,他的爱人总是想不起来喝水,隐约还有些薰衣草香,是在他衣柜里翻找时沾染上的,哈利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恋人的脖颈,仿佛心脏有了归处,发出一声极低的,获得圆满的叹息,他们的第一个吻并不像他想象中那般充满情-欲,而是像挂在树叶上的露珠,清浅地落在干涸的田地。 带着濡湿,带着温柔,带着厮磨,带着…… 澎湃的爱意。 * 可能是他们悠闲到上帝难以接受,很快,哈利敏感地觉察到夏洛克的紧绷和焦灼,对方进进出出,却从不曾告诉他在干什么。 哈利在康复训练时还撞见过几次他与迈克罗夫特先生的交谈,从迈克罗夫特先生的肢体动作来看,这份谈话并不愉悦,不过哈利没能听见他们在说什么,这两个人都无比敏锐,在远远地看到他时就会迅速平静,而后夏洛克不顾他推拒地搀扶住他,迈克罗夫特先生的目光低沉,总是默不作声地看他许久,才在夏洛克的催促中离开。 哈利一直将这个举动当做迈克罗夫特先生不同意他们的感情,他打算等再好一点,至少挨揍之后不会被夏洛克发现,就私下跟大福尔摩斯先生聊聊。 可还不等他行动,就被对方告知,夏洛克接受一件委托出门了。 哈利承认夏洛克对案件的痴迷,而且华生医生也跟着一起去了,这一切都表示大福尔摩斯说的没错,但直觉就是在脑海中疯狂叫嚷着,事情没那么简单。 哈利静静地等了5天,这是他给自己的极限,但夏洛克还是没有回来,他知道,不能再等了。 于是,当雷斯垂德过来接替大福尔摩斯的人守卫时,习惯性一开门…… 里面空无一人。 哈利消失了。 第125章 第 125 章 一起养蜜蜂? 哈利最开始不是给自己设限, 只能等5天,实际上,哪怕在恋爱期间, 他也并不是离了夏洛克就无法生活的类型,他的恋人合该有自己广阔的天地,施展自己傲人的才华, 哪怕他只能从报纸,又或者从华生医生的笔记本里窥探一二,便也足够珍贵。 而他也会因为心中有一个值得等待和思念的人,而变得满足。等待对于能跟夏洛克在一起他来讲也是别样的幸福,尤其是夏洛克脖颈上还珍惜地挂着他做的戒指, 哈利自认没什么不知足的。 只不过,这一切都停留在昨晚。 对于夏洛克的离去,他心里一直有种隐约的不安,或许真的是案件匆忙, 但至少,给他捎口信的时间也会有吧,而实际上, 了无音讯。 并且在过去的一段时间,夏洛克身上经常会出现薰衣草混合着蔷薇的气息, 他知道对方去过他家,但这在他眼中无关紧要,因为自从递交出那枚戒指起, 他已经做好准备, 将自己全然向夏洛克开放。 夏洛克曾经还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从此以后,他的字典里失去了“隐私”这个词, 问他是否做好准备。 但是…… “Yes,I Do.” 婚姻本就是自愿让渡一部分自由,从此让灵魂拥有归处。 哪怕没有一纸婚书,哈利也依旧愿意如此。 可他从未想过,他不曾在意的细节背后,还隐藏着更多秘密。 正因如此,哈利更加关注门口守卫的动向,他是个停职人员,还受着伤,很多事情他都没有参与资格,只能从贵族们的只言片语中分析,他们似乎对他有些好感,说不定愿意为他重回苏格兰场出一份力,不过也仅限于此。 只是最近一周,他们一改三五不时来他这里“打卡”的习惯,再也没了消息,要不是床尾堆得比床头高的礼物,他甚至以为之前的喧嚣都是自己臆想出来的,哈利自认自己不是什么讨人喜欢的个性,但也不至于没情商到做出令所有人厌恶的举动,前后反差如此大,这也很不对劲。 再加上昨晚守卫换班时的话—— “那个护士说了吗?” “嘴硬得很,说她只是来例行观察病人情况。” “特意调班来看病人?” “总之人家什么也不承认,说起来你说那位是怎么知道她有问题的,全身都搜过了什么也没找着。” “这就得问问上帝他老人家了。” 他们说的病人肯定是他无疑。 一个小护士特意调班来看他,哈利悚然一惊,第一个想到的念头就是莫里亚蒂要弄死他,但转而他意识到不对劲,如果真的想杀他,在他刚醒的那几天是再好不过的机会,没有力气、不能求救,想一块会呼吸的生肉,任人宰割,但近一个周,虽然他还是虚弱乏力,无法走太长时间,可毕竟已经比之前强太多,一位没带凶器的女士,他自认还是足以制服的,况且他又没有被下药,这位护士怎么能有自信杀了他。 但如果她的目的不在于杀人,那么她是过来…… 传信! 哈利的眼睛猛地瞪大,她可以帮莫里亚蒂传递信息,而纸条被人收走了,所以她才什么都没有。 收她纸条的那位,他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 夏洛克,一定是他。 至于莫里亚蒂,既然都能派护士来到他屋,必然对他的情况了如指掌,他们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对方肯定不可能派人来找他聊聊,那纸条里会写些什么呢,威胁?恐吓?还是…… 哈利垂下头,努力模拟莫里亚蒂的想法,对方被他这样的蝼蚁破坏所有计划,必然非常愤怒,想要毁掉他拥有的一切,可他现在还有什么? 工作?他在停职查看。 身体?那时的他已然破败不堪。 哈利的眉头紧锁,视线不经意间滑到床尾,眸光倏地凝滞。 是名声。 他救人的名声。 莫里亚蒂用了树叶密信! 夏洛克会频繁去他家的原因也变得清晰明了,因为要破解密码,需要更多纸条,他的爱人了解他,就像了解自己,对方知道这些密码他不可能随便烧掉或者丢弃,只会藏在家中,因而一次又一次地过去寻找。 但这一切涌动的暗流,他却一无所知,甚至还沉浸在悠闲的美梦中,徒留夏洛克一人苦苦追寻。 脑海中一切虚无缥缈的碎片在此刻终于铺就成一幅完整的画面,所有细碎的线索全部串联起来。 为什么贵族们会离去不回,为什么雷斯垂德跟卡尔这几天都没来过,为什么迈克罗夫特先生看他的眼神阴沉冷淡,为什么他几次三番撞到两人的争执。 因为针对伊甸园的大网,终于要收紧了,而这其中,吸引全部怒火,迫使莫里亚蒂出洞的人,是他的爱人—— 夏洛克·福尔摩斯。 对方替他扛下了所有。 他还像个傻子一样,在数着日子等爱人回来。 哈利想到这里,只觉得这几天躺着的床板都像被烈火炙烤过一般灼热,让他完全无法心安理得地躺下去。 他轻轻打开窗户,浓雾让世界变得模糊,“真是一个适合逃跑的天气。”哈利轻声呢喃着,反手将病号服脱在床上,露出布满血痂的脊背,他从衣架上随便拎了件衬衫穿上,侧耳贴在门板,试图分辨外面的声响。 夜晚的守卫总是更为松散,今日也同样如此,哈利透过门缝,发现守卫已经倚靠在墙边闭上眼眸,这是个绝佳的机会。 他将房门仔细关好,扯下床单,细瘦的指骨用力,伴随着轻微的“嘶啦”声,亚麻布料在浑浊的煤油灯下撩起细碎的尘埃,碎布条被他三两下结成绳梯,顺着窗户扔到外面,末端牢牢地系在铁架床上。 布置好一切,他迅速套上风衣,攀上窗沿飞快滑下去,绳梯因为他的动作在砖墙上摩擦,发出沙沙声响,哈利落地时习惯性单膝着地分散冲击力,只是他总会忘记自己的身体不比之前,膝盖撞到碎石让他忍不住闷哼了一声,额头也因为剧烈运动混合着疼痛泛起一层薄汗,哈利随意地抹了一把,悄然起身,顺着医院的后门溜了出去,他本打算从后巷跑到前街再找马车,只是穿过街角时,身体就发出警报,让他不得不扶着墙喘息。 月光下,哈利的下颌骨瘦削到宛如刀削,虽然脚步还带着虚浮,但背影却像出鞘的利剑,彻底斩断了与医院的连接。 他要去找夏洛克。 世界上可以有无数英雄人物,但唯独不能是他的爱人。 他要带夏洛克回家。 * 不过他总不能漫无边际地追寻,而且至少也该拿上足够的钱币,哈利还是回了趟家,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他第一时间回到卧室寻找自己藏起来的纸条,果然已经全部消失无踪,看来夏洛克不仅破解了答案,还将他的最后一丝“污迹”带走处理。 哈利拂过自己酸软的胸口,迅速从家里出来,拿着钥匙悄悄进入贝克街221B。 刚一进门,哈利就闻到一股浓烈的焦糊味,还以为哈德森太太出现什么问题,但屋子里并没有任何人,并且气味是从二楼传来的,他上去一看,夏洛克曾经坐着的扶手椅已然被烧得只剩架子,狼狈地摆在窗边,会客厅也像被砸过一遍似的,茶壶、餐盘各种碎片混杂在一起,让人无从下脚。 这幅场景让哈利蓦地紧绷起来,很显然,莫里亚蒂的人已经跟夏洛克起过冲突了。 那么为了将隐藏的莫里亚蒂引出来,夏洛克会去哪里呢? 哈利努力迫使自己冷静下来,至少现在221B已经不再是“战场”,他还有时间探寻真相。 【第十三场考试——消失的夏洛克】 【考试时间:无限制。】 【恭喜考生经过不懈努力进入高级考场,高级考场均为闭卷测验,试题及答案皆由考生自己发现,满分150分,考生及格分数变更为90分。】 【考试成绩高于90分即可领取1英镑奖励,低于90分,每少一分脱一件衣服,也可等量替换为电击惩罚,高级考场将不提供案件回溯及称号奖励,考生可凭金币进入系统商城购买。】 【虽然考试时间无限制,但系统会有三次交卷提醒,若考生三次交卷提醒均选择不交卷,则考试失败后惩罚翻倍,若第四次提醒依旧不交卷,则在之前的基础上继续翻倍,以此类推。】 【现颁发高级考试入场奖励:智慧水*2,考生可对已有称号进行升级哦~】 【一切解释权归考试系统所有。】 【祝考生好运。】 哈利都没读完内容,就先果断将智慧水用上,他不能放过一点薅系统羊毛的机会。紧接着,他看到最后一行,甚至不知道该不该说一句,到了高级阶段果然不一样,系统竟然还会有些“人情味”地给句祝福,但他并不想要这句祝福。 什么叫考试试题和答案皆由考生自己发现,这跟给个标题写作文有什么差别,甚至人家作文还会给些要求,比如要求文体,比如有字数限制,再比如给点阅读材料,而他的考试,就让他硬写。 还有消失的夏洛克,哈利用力将前面的词蹭了蹭,听着怪不吉利的。 但是哈利静下心来仔细思考片刻,发现系统也还算是依靠题目引导他探索案件,以至于他现在来拆解这个题目时,发现自己竟然本能地罗列出几道像模像样的考题—— 1.夏洛克的基本信息 2.夏洛克失踪的原因。 3.如果夏洛克是主动离开,简述他选择的线索轨迹;如果是被动离开,查明嫌犯及当前夏洛克的所在地。 在不知不觉间,他好像已经学会了如何去拆解一个案件,进而有条理,分步骤地解决。 这种感觉让哈利突然升腾起一种,他好像还可以的底气,进而沉下心,仔细摸索夏洛克的想法。 既然要引蛇出洞,那么他们肯定不能把“战场”设置在伦敦周围,莫里亚蒂对伦敦以及伦敦罪犯的熟悉是他们无法估量的,所以如果他是夏洛克,就要将战斗的位置选定在伦敦,甚至英国以外的地方,但又不能太过遥远,像非洲这样的地方,坐船变数太大,一次船票的错过近乎半个月都不会再碰面,耗费时间还算小事,一旦把莫里亚蒂引丢了那无异于放虎归山,至于私人游艇…… 相信邮轮案之后,不管是夏洛克还是莫里亚蒂都会有所顾忌,担心对方下黑手。 所以整个位置大概框定在欧洲,但是在这中间,又有一些国家成为上乘之选,比如瑞士、卢森堡、法国、比利时。 哈利回忆着夏洛克曾经给自己寄过的跨国信件,简单拎出来几个国家。 只这么想太过单薄,也幸而会客厅靠墙的书柜没有被战火波及,哈利熟门熟路地找出列车表,从5天前夏洛克离开的时间开始向后推。 但出乎意料的是,他发现上面竟然有用铅笔圈过的痕迹,在巴黎。 这是个假动作。 哈利的直觉在下一秒就报出答案,夏洛克永远也不会做出如此粗心的举动。 而事实上,哈利对照着列车表仔细查了近3个小时,发现有一条隐藏得极深的“完美”线路——从坎特伯雷上车穿越全国去到纽黑文,经过卢森堡和巴塞尔到瑞士,他记得夏洛克说过,瑞士的日内瓦有他相熟的同学,他曾在那边待过一段时间。 哈利盘算了一圈,觉得这是最有可能的地点,但是从伦敦到日内瓦并不简单,算上换乘之类的,行程大概得需要两天时间,没有任何容错的可能,他深深吸了口气,最后还是握紧拳头,决定相信自己的判断与直觉,赌一把试试。 他从伦敦乘坐火车到多佛港,再乘船去到法国的加来港,紧接着从加来港坐火车到巴黎,又顺着巴黎的铁路到达日内瓦。 在哈利觉得自己都要麻木,未仔细换药的伤口隐隐作痛时,他终于到达了日内瓦。 然而,刚到车站,他就碰到了匆匆赶来的迈克罗夫特先生。 哈利甚至连躲闪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对方撞了个正着。 迈克罗夫特先生的眼眶通红,眼球布满红血丝,看着他的眸子仿佛滴下血泪,让哈利整个人咯噔了一下。 “既然来了,就跟我走吧。”迈克罗夫特昂着头,手掌捂住眼睛,声音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带着蚀骨的恨意和痛苦,“去……” 哈利仿佛觉得自己幻听了一般,耳朵传来一阵轰鸣声,他听见了什么? 什么叫做…… 去见夏洛克最后一面? 还有这张纸条。 他是不是在做梦? 哈利用尽生平最大的力气,使劲掐了自己一把,眼泪在一瞬间浸透眼眶,却不是因为肌肉的疼痛,而是从心底传来的悲鸣,灼热的水滴瞬间打湿了手中的字条,但哈利连忙抹掉,像捧着圣物般举起,他反复阅读,仿佛牙牙学语的婴孩看不懂文字,虽然,那上面只有一句话—— 我很抱歉,可能没办法与你一起养蜜蜂了。 明明只有短短的一行,明明连字迹都如同云雾般仿佛能随时飞散,但在哈利眼中,却像巨石一样死死压在心头,两天没有休息好的身躯发出罢工的信号,他抓着纸条,颤抖着跪在地上。 这封信说得从来不是什么蜜蜂,而是…… 生死相隔,再无归期。 第126章 第 126 章 这才是他夏洛克·福尔…… 直到很久之后, 哈利依旧没有找寻出当时去往目的地的记忆,他好像天然屏蔽了那些事情,甚至可以说, 他是被巨大的轰鸣声唤回神智的,那时,他的眼前已然出现如雪山崩塌般磅礴的瀑布, 乳白色的水流奔腾着砸向无尽深渊,倾斜的水流卷着白雾冲天而起,迎头罩人一脸潮湿,水花向上飞溅,噼里啪啦地砸在两侧黑煤般的山岩上, 璀璨的光辉宛如宝石装点。 这无疑是一幅相当壮美的画面,可哈利没有半分想欣赏的欲求。 “夏洛克呢?夏洛克在哪里?” 他的眼睛焦急地四处张望,恨不能一下将全场覆盖。 华生也是被人搀扶着的,他手指虚弱地指向瀑布, “在下面。” “下面?什么下面?”哈利的瞳孔紧缩,他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可能, 夏洛克怎么可能,连尸体都没有留下。 华生指的方向是一条半截小径, 能凑上去看见瀑布全貌,但看完必须原路返回,没有其他前进的空间。 哈利在即将踏上小径的瞬间猛地咬着自己的嘴唇, 一抹猩红下一秒就附着在毫无血色的嘴唇上, 浓厚的血腥味冲刷着鼻腔,他得冷静下来,这是…… 哈利闭上眼睛, 忍着刺骨的疼痛强迫自己下定义,这是“案发现场”,必须谨慎对待。 他蹲下去,近乎贴着地面,但实际上,证据仿若白纸上的一滴墨汁般明晰,小径的起端有4双脚印,华生、夏洛克、莫里亚蒂以及…… 华生沉默地跟在他身边,脚步依旧虚浮,但在注意到哈利的视线时依旧强打起精神解释,“我们是听旅店老板介绍这条瀑布,以及这个著名‘观景地’才过来的,只是还没等走上这条小路,就有一位瑞士少年拿着信跑过来将我叫住,说旅店里有一位英国女士,正处于肺结核晚期,突然咳血,并且在生命的尽头,她希望有一位英国医生给她医治,我当时竟然真的信了,我……” 华生的声音哽咽,用力砸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这么明显的陷阱,我竟然没有怀疑。” “夏洛克呢?他当时没有说什么?”哈利的声音嘶哑得像油尽灯枯的老人,要不是华生离得近,这份缥缈的话语会直接被震耳的水流声冲洗干净。 “他说要在这个位置逗留一会儿,然后翻过山头,前往洛森罗伊,让我晚上跟他汇合,紧接着我就离开了。” 脚步的痕迹符合华生的表述,有一双脚印确实迅速离开,但还剩下三双。 那双比较小,大概只有8英寸多些的,哈利判断就是华生口中的瑞士少年,这双鞋印没有跟着华生一起离去,也没有顺着向小径走去,只是在道口徘徊,“华生,你对瑞士少年还有多少印象,他也是‘伊甸园’的人。” 哈利转过身,抓住华生的手肘,随着他的话,全场所有警官的视线都瞬间扫过来。 “那位少年显然只是个小角色,没有杀过人,胆子不大,所以他必须在这里看着夏洛克,防止对方离开,夏洛克甚至还跟他交流了几句,注意这两个脚印的距离,他们之间的距离在靠近,脚印并不凌乱,脚掌的压痕更深,看来夏洛克已经成功找到切入点,引起少年的关注,他的身体前倾,在跟夏洛克交流,不过很快,莫里亚蒂就出现了。” “莫里亚蒂来了之后,就与夏洛克一起走上小径,这个少年仍在路口徘徊了一阵才离开。” “你怎么能确定他在路口徘徊过,我下山的时候往回看时,也没有看见他的踪影啊。” “因为你看这里,他的脚印有一半压住了莫里亚蒂的脚印,说明是在莫里亚蒂走之后,他还在此处停留,他可能循着夏洛克说得那般,翻过山离去,又或者比你慢了很多。”哈利压抑着情绪,感觉自己的胃都跟着哆嗦起来,嘴上却还轻描淡写地移开话题。 这座山非常陡峭,不管是想下山,还是想翻山,都得重新回到原点再选择新路,华生走得就是唯一的路径,哈利甚至猜测,华生说不定在那个空间里,跟莫里亚蒂擦肩而过,但是即便他悲伤愤怒至此,也控制住没有将这句堪称“尖锐”的话说出来,如果让华生知道的话,对方肯定会更加自责痛苦,但是…… 华生何其无辜。 在知道瑞士少年或许也是伊甸园的人,华生像是突然有了些“价值感”,他拼命想为福尔摩斯做些什么,因而近乎挖空脑壳地回忆起那位瑞士少年的情况。 但事实上,迈克罗夫特已经跟当地政府打好招呼,先一步派人搜查,不过他还是希望可以从华生那里知道更多新线索,降低搜索范围。 夏洛克,你最好如同曾经答应我的那般,安然无恙。 迈克罗夫特压制着自己酸涩的眼眶,咬牙切齿地回忆,不然说什么接纳哈利·查德威克,做梦去吧,我保证他这辈子都不会如意。 哈利没心情也不在意迈克罗夫特他们的想法,只是自顾自地追随着脚印,他们顺着小径向前,在几乎尽头的位置,有一块供人倚靠的山石,似乎是专门安置在这里,提醒旅人不要太过专注景色忘记脚下。 莫里亚蒂的脚步停在山石一米左右,变得散乱起来,像是在徘徊。 有什么值得徘徊的? 哈利循着夏洛克的脚印,来到山石面前,紧接着,他看到了无比眼熟的登山杖。 这是他们一起买的,在蒙塔格街附近的杂货店,在他的劝说下购买的,他不会忘记。 事情的起因非常简单,哈利发现夏洛克虽然精力旺盛,熬夜早起都不在话下,但实际上,他除了练习拳击或者调查案件之外很少出门,如果某天没有提前规划去看书查资料,那大概率饭是随便对付的,觉是晨昏颠倒着睡的。 一开始还能好点,因为没有交换房门钥匙,夏洛克还会强撑着给他开门,让他见到直立的、完好的人,因此哈利虽然对好友的作息有过不解,却也选择尊重,可自从钥匙交出去之后,对方就毫无顾忌起来,时常是实验药品摆了一桌子,本人面容苍白地倒在床边,吓得哈利次次进去都要先探一下好友的鼻息。 事情不能这么下去了,他想着,所以硬拽着夏洛克出来,购买些运动器械,他们可以作伴一起锻炼。 哈利对自己的认知非常清晰,他也不是什么喜欢锻炼身体的人,毕竟平时的训练已经足够艰辛,但只要这个钱花出去,他就必须要用够本才行。 不过锻炼讲究循序渐进,尤其是夏洛克抗拒的话语都被他执着地压了下去,周身都散发着拒绝的情绪跟他出门,他再提出一些“非分”的要求,夏洛克会很生气。 哈利不想跟夏洛克吵架,他只想让夏洛克平安健康,所以两人各退一步,买了登山杖。 为此,他还特意跟老板讲价,用近乎买一送一的价格顺利拿下。 只是,他的登山杖还在家里等待“同伴”一起游玩,他的爱人却再也回不来了。 哈利攥着登山杖的手用力到颤抖。 山石上不仅有登山杖,还有一件擦到发亮的银烟盒,里面什么都没有。 他刚要蹙起眉,迈克罗夫特就从不远处跟上来,“里面曾经有四张纸,其中之一给了你。” 哈利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胸口,在手心下面的衬衫口袋里,装着那封名为“遗书”的信。 “剩下的三张呢?”哈利控制不住地开口问道。 “是写给华生的。” 可为什么,他才只有短短一张。 纵然可以用纸短情长来遮掩,但哈利知道,夏洛克不是这样的人,他这么做一定有缘由。 “华生,”哈利转身直接冲华生喊话,“你的信方便给我看一下吗?” 华生倒也没有什么不方便的,仔细地从口袋里掏出来递过去,笔记比写给他的那一句要刚劲清晰得多,指示也相当明确,仿佛在书房写出来似的,没有半点颤抖,反观他这封,却带着如烟雾般的缥缈和细微地抖动。 哈利并不怀疑这两封信出自不同人之手,夏洛克的字迹和情绪没人比他更了解,对方是经历了什么? 哈利看着他给华生的信,上面交代了莫里亚蒂徘徊的理由,就是为了让他留下遗书,莫里亚蒂甚至还跟他交流了摆脱警察的方案,但是哈利将目光锁定在中间的那句话—— “一想到我能为社会除掉因他而带来的灾祸,我就非常高兴,尽管这恐怕要让我的朋友们感到痛苦。”① 夏洛克的朋友有限,尤其是经历过大小案件之后,能继续交流的寥寥无几,他还记得之前曾经在吃饭时,对方跟他和华生谈过这件事,说至交好友除了他们再无其他。 可他的身份已经不只是好友,那这个朋友们…… 还有,夏洛克从一开始就已经确定自己的侦探生涯到了关键时刻? 除了贝克街的那场火之外,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夏洛克到底经受了什么? 可对方甚至还平淡地给他送饭、读报纸、点评即将到来的女王庆典毫无新意可言。 哈利想到这里,心脏都跟着攥紧。 原来他的安稳平静,是夏洛克抗下一切狂风骤雨,可笑他还什么都不知道。 从未有过一刻,哈利如此地厌恶自己。 他就是灾祸本身。 滔天的水流似乎砸错位置,兜头溅了他一身,但也同时将他从自我厌弃的情绪中勉强抽离,冷静哈利,冷静,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现在该分析的是,为什么夏洛克的笔记差别如此之大。 很显然,两封都是夏洛克的遗书,可对待华生时,指令清晰准确,包括自己的遗产分配、定案材料都写了出来,等等! 哈利看到第二页的一行写着:请告诉亨利·哈里斯警官,他用于定罪的文件放在M的文件架里。 亨利·哈里斯? 在他们曾经都怀疑这个人是卧底时,夏洛克怎么可能将拼死才获得的证据轻描淡写地交出去? 这封信是障眼法? 难道夏洛克没有…… 还没等情绪反射到达大脑,理智就疯狂发信号压了下去。 还是不对。 因为夏洛克给他的那封信里,那份无法造假的自然颤抖和轻飘飘的笔记,都说明对方在真实的紧张。 他看到了什么,情绪才会变化得如此大? 莫非…… 哈利原地绕了一圈,视线飞速地四处探查,很快,他在头顶偏右,一个没有路可以直接上去的山顶位置发现了一处凹陷的树枝,而树枝后面,“那里,福尔摩斯先生。” 他急切地开口,“那个位置不对劲。” “确实,我们刚才看过,那里曾经站了个人。” 哈利听到后只觉天旋地转,站在那个位置注视着下面的人,想也知道是敌非友,再加上瑞士少年,夏洛克是在跟3个人?*? 抗争。 为什么夏洛克只留给他一句简短含糊的信息? 为什么字迹在短时间内变化如此剧烈? 为什么明明知道亨利·哈里斯有问题,还要在信里提及他,并且透露着信任? 这一切都有了结论。 夏洛克在写到一半时,发现了隐藏的第三人,他冷静地判断出自己没有战胜的可能,所以抓住最后机会,布置迷局,这样即便他跟莫里亚蒂同归于尽,剩下的成员谨慎地过来检查遗书,也不会发现问题,甚至因为亨利的事情,他们还会“大发慈悲”地将遗书留下,让现场更加真实。 至于他,哈利闭上眼眸,像被无形的巨石压住脊梁般弯下腰,双手死死扣着膝盖,一颗颗水滴落在泥土中,砸出零星灰烬。 只有在面对他时,夏洛克的冷静之下,终于带出了些许情绪,他有千言万语,却在理智的强行压制下,徒留颤抖,而没有吐露半分。 这句话代表了什么,哈利现在已经拥有准确且完整的答案,它代表着—— 他,哈利·查德威克,是死了一个约定一起养蜂的朋友,而不是爱人。 他不是一个被当下唾弃的“鸡-奸-犯”。 自此,他再也没有任何把柄落在伊甸园手中。 他可以活在阳光下,拥有光辉的前景、璀璨的未来。 这就是夏洛克的遗书代表的含义。 这才是他夏洛克·福尔摩斯的爱情。 是冷静之下,理智之内,无法控制的偏爱和保护,如铜墙铁壁般将他牢牢封锁。 而他,却永远失去了对方。 第127章 第 127 章 街角重逢 哈利这两天都没怎么好好吃饭, 加上剧烈翻滚的情绪,让他的胃都跟着抽痛,但越是疼痛, 他就越发冷静。 小径的尽头杂乱的脚印交叠凌乱,而最让哈利悲痛的,是悬崖边上近乎圆润的石块, 上面还残留着尘土以及鞋底摩擦的痕迹,从纹路来看,是夏洛克的鞋印无疑。 他知道,夏洛克就是踩在这里,失去平衡后掉下悬崖。 【考生是否选择提交试卷?】 哈利没有管系统提示, 任由它的倒计时结束,重新归于沉寂。 他跪在地上,手指死死抠着地面的尘土,探出头, 瀑布溅起的水雾糊住视线,冷冽的风携着轰鸣声冲撞耳膜,下方的深渊仿佛张着嘴的巨兽, 他尽可能长大眼睛,才看见零星细节。 在悬崖边上, 靠近他这一侧有一个大约3英尺的平台,然而不幸的是,那个平台上挺立着近乎同样大小的球形巨石, 所以即便夏洛克能侥幸落到此处, 也会因为惯性滚落下去。 哈利闭上眼眸,弯下脊梁,额头抵着那块留下印记的光滑岩石, 刺骨的冷意浸透皮肤融进血脉,像是逼迫他接受一个近乎匪夷所思的事实—— 夏洛克永远地离开了他。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因为他的优柔寡断,不曾在苏格兰场认罪,所以夏洛克不得不一次次给他打补丁;因为他的疏忽大意,明明夏洛克跟那些贵族表现得如此明显,他却以为风平浪静;因为他的胆小怯懦,如果曾经与莫里亚蒂见面的任何一刻,他能直接与对方同归于尽,这一切,是不是都会变得不同? 所以,从源头来看,杀害对方的凶手就是他自己。 没有哪一刻,哈利像现在这般理解阿尔伯特得知真相时的心情。明明是自己背负的曾经,却害得爱人失去生命。 这真是,太可笑了。 哈利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极致的悲痛竟然给他带来极端的冷静,他踉跄着站立,朝深渊郑重又肃穆地鞠了三次躬,等再次直起身时,眼底已经没有任何湿润。 事情还没有结束,虽然伊甸园的人都抓了七七八八,但是审查才刚刚开始,更何况…… 那个瑞士少年或许并不难找,可藏在悬崖顶上的男人,却无处寻觅,他要做的还有很多。 他朝着激荡的瀑布,露出温柔的笑容。 所以夏洛克,请在那边稍作停留好吗? 转身的刹那,刚才的柔软仿佛是一种错觉,哈利走到迈克罗夫特面前,语气平和冷静,“福尔摩斯先生,敢问我的停职期结束了吗?” 福尔摩斯看向对面人,曾经的查德威克站在他眼前时,总会有点紧张瑟缩,可如今,这位青年的眸子里只剩下平静,就连询问中也带着笃定,虽然态度依旧恭谨,可身体挺拔紧绷,宛如一柄出鞘的利刃,坚定而执拗,恍惚间,迈克罗夫特能透过他,看到另一个人的影子。 他的弟弟,夏洛克·福尔摩斯。 “如果你的身体没有问题的话。”福尔摩斯沉默了片刻,回答道。 于是,经过两天的行程,哈利再一次踏入苏格兰场的大门。 没有欢迎仪式,因为所有人都恨不得劈成两半,监狱、审讯室已经塞得满满当当,罪犯的档案恨不能摞到天花板上,他没有打扰任何人,只是站在办公室门口,听他们一边讨论一边汇总记录。 “我们一共抓了多少人?” “从奥菲斯开始到现在,光咱们苏格兰场就有281,算上其他分局的话,我记得昨天统计完好像总共是579个人。” “他们真是疯了!信什么伊甸园这种鬼东西。” “谁说不是呢。” 579,真是惊人的数字,哈利垂下眼眸,但这还不是终结。 “你可算是回来了。”雷斯垂德路过办公室,抬头看见哈利,刚一打照面就拉着他往审讯室走,没有半点寒暄,更没有询问夏洛克的事情,雷斯垂德自认在知道这件事时都无比悲痛,更遑论哈利,但目前这个状况,比起缅怀,他们更需要将这份悲痛化为力量,把伊甸园的人都钉死在耻辱柱上,送他们下地狱。 “眼下审讯室有个人拒不认罪,尼尔,哦对了,他是你的徒弟,正在里面审着呢,具体材料都在他这里,我先去另一间审讯室。”雷斯垂德三言两语总结完,像一阵风似的离开。 他都有徒弟了? 哈利的脚步下意识停顿住,可紧接着就大踏步跟上,无所谓,反正不会很久。 审讯室里,他看到两位警官配合着询问,那个年轻人肉眼可见地稚嫩,时常卡住需要旁边人递话头。 看来这个人就是尼尔。 哈利只看了一眼,就垂眸盯着手里的记录。 或许记录也是那位年轻人写的,带着青年的热烈、细致,显得啰嗦冗长,哈利尽量从繁杂的信息中抓取重点,嫌疑人名叫凯尔·格雷,47岁,跟一名55岁,带着2个女儿的阔太太结婚,两年前妻子死亡,并且不幸的是,大女儿因为思念母亲情绪激动一年前病逝,小女儿则是两天前被男朋友约瑟夫·埃文森在家中杀害。哈利眉头轻挑,因为他看到记录上写着,这位格雷先生前天才来苏格兰场报案,今天就变为嫌疑人。 他是在夏洛克提供的伊甸园根据地聚会中被逮捕的,但从目前来看,这个人很可能狡辩说自己什么也不知情,毕竟他们的聚会打着的旗号是戒酒运动,他作为一个亲人接连去世的可怜人,酗酒似乎也能说通,而戒酒就更说明他想重新开始。 至于小女儿去世的案发当晚,他跟朋友应酬,出门的时候匆匆撞见女儿带着男朋友回家,他记得那人的眼眸是蓝色的,还带着紫色的波点领带,他女儿和约瑟夫并没有注意到他,而他自述后来喝了不少酒,回家就躺在屋子里,没听到隔壁女儿的求救声,第二天早上在饭桌一直没等到女儿,让侍女上去查看时,才发现女儿已经仰面死在床头,是被掐死的,尸体上布满吻痕,窗户开着,窗台外面的脚印顺着草坪一直通往街道,而约瑟夫至今没有踪迹。 哈利沉默地翻到下一页,上面还画着格雷先生与女儿的房间图,两间屋子的结构很像,位于一楼,南边有一扇大玻璃窗,床放在中央的位置,区别在于女儿的床尾是衣橱,而格雷先生的床尾除了衣橱外还有一幅挂画。 与男人不同,侍女倒是看到了约瑟夫前来,但是,哈利轻轻捻动纸页,“侍女现在在这里吗?”他偏头向旁边的警官询问。 “在,我让她过来。”警官点头把人叫来。 “前天晚上你见过约瑟夫吗?” “当然先生。” “他穿得什么衣服?” “一件深蓝色的风衣,带着领带,还有黑色裤子。”侍女说得跟哈利手里的证词完全相同。 “具体什么领带还有印象吗?” “是一条格纹的蓝绿色领带先生。” “你确定吗?” “我确认无疑,因为吃饭的时候上面还撒了汤汁。”侍女肯定道。 “那你有注意到约瑟夫的瞳孔颜色吗?” “跟您颜色差不多。”侍女看向哈利,“但是比您的还要浅一些。” “这!”旁观的那位警察显然愣住,他们之前没有询问过如此详细的信息,毕竟一个人的衣着和瞳孔颜色这么简单的问题太容易暴露了,所以简单对了一下有领带,就揭了过去,但没想到,真是这里存在问题。 哈利挥了挥手,示意同伴别说话,他语调轻快地问出下一个话题,“那你知道约瑟夫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吗?” “不清楚,我只记得老爷回来的时候喝得醉醺醺的,我当时刚热好牛奶,就听见他进屋,去搀扶的时候还被他推开,说要喝热水,我就连忙去拿热水,但是等我回来的时候,他已经醉醺醺地瘫在沙发上了,我连忙求助马夫先生,将他搀扶着送回房间,后来我回房间就没再听见声音了。” “你怎么没拜托约瑟夫来帮忙?” “那可是小姐的男朋友。”侍女一脸震惊,“而且老爷从没见过他,只听小姐提起过,万一老爷醒了打他怎么办?” “格雷先生还有醉酒打人的毛病?” “也不算打人,就是情绪比较激动吧。”侍女连忙描补。 “原来如此,对了女士,那天是不是下过雨?”哈利转而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对啊,伦敦已经一连三天都在下雨了,您不知道吗先生?” “好的,感谢您的配合女士。”哈利没有接话,只是收敛手里的材料,起身朝侍女微微颔首离开。 “我还是不明白,查德威克先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旁的警官三两步走上前,试图追问。 “等你进去就懂了。”哈利轻声开口,修长的手指旋开审讯室把手,尼尔和那位老景官已经陷入僵局,至于他们对面的嫌犯,倒是低眉顺目地看起来十分配合。 “警官先生,我只是想参加一次戒酒活动,至于什么伊甸园我真的毫不知情。”格雷看到哈利,目光里带着无奈,脸上的每一丝皱纹似乎都诉说着可怜。 “我能明白你的心情,”哈利一边答复着,一边跟老警官交接,他能明显看到对方松了口气,至于尼尔,则是用力绷紧脊背,打起精神。 “只是审讯时间还没结束,不然我们随便聊聊。”哈利身体放松下来,向后靠在座椅上,一脸闲适,“就比如您身上的紫色领结还挺好看,是在哪里买的?” 格雷本能地低下头,指着自己的领结,“先生,它是蓝色的。” “怎么可能,我敢打赌,它明明是紫色。”哈利完全不敢置信,转头看向尼尔,“是紫色没错吧。” “是……”尼尔咬着嘴唇迟疑了一下,看向格雷。 “上帝!”格雷双手交叉,身体前倾,碰倒一旁的羽毛笔,“小伙子你得坚持真理,这分明是宝蓝色的。” “确实是宝蓝色。”尼尔哼哧了一下点点头。 “老天,我一定是加班加昏头了。”哈利揉捏着自己的太阳穴,“看我找的这个话题,如此不合时宜。” “没关系先生,”格雷抬手扶起羽毛笔,小心翼翼地摆到原位,哈利注意到他的眉梢微微上挑,可这并不足够。 “既然如此,不如聊聊您的孩子,小女儿的事情我很抱歉,那您大女儿结婚了吗?” 尼尔只恨不能将旁边警官的嘴捂上,对方是没看记录吗,格雷先生这个可怜人,现在已经孤身一人了。 “先生,”格雷的脸色难看了一些,“我的大女儿已经在1年前病故。” “真是可惜。”哈利像是读不懂气氛一般感叹着,“看到您就能想见,她一定非常美丽。” “事实上,虽然我把她视为亲生女儿,但她跟我没有半点血缘关系先生。”格雷的手指在桌面不耐烦地轻点着。 “啊?”哈利震惊地抬起头,“那您将她,捐给医学事业做贡献了吗?” “先生!”格雷的脸腾地一下涨红,恨不能站起来,“您这个猜测实在太失礼了,她当然会和她妈妈在一起,都在,”他像是猛地反应过来一样,含混地嘟哝着,“后山上。” 多亏哈利的耳朵好使,才没有错过这个词。 “所以约瑟夫也被你埋在那里对吗?”哈利的神情陡然一变,充满压迫感地向前倾,“你杀了他,还把女儿的死嫁祸在他身上,我说的对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先生。” “你当然知道,”哈利的声音几乎压着对方的尾音,“你说看见约瑟夫来的时候,他带着紫色波点领带,还有一双蓝色眼眸,那么我想请问,他穿了什么颜色的衣服你还有印象吗?” “我没注意,我当时着急去应酬,只是随便看一眼,他的波点领带太不庄重,让我记忆深刻。” “哦,因为太不庄重啊,”哈利重复了一遍,转而提起下一个问题,“那你怎么知道这个人就是约瑟夫的?” “那当然是因为他跟我女儿黏在一起,”格雷的双手攥紧,想也不想地回答。 “他们黏在一起,你都能从中看到那条不庄重的紫色领带和蓝色眼眸,却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衣着。”哈利笑着开口,“但是,似乎你的注意有些问题,侍女的证词上说,约瑟夫带着的是蓝绿色的条纹领带,而且眼眸也跟我一样是咖啡色,你刚才如此贴心地纠正我的言论,不会自己看错吧。” “我,”格雷的眼睛变得紧张起来,“我可能就是匆忙瞥过,没有完全看清。” “你是匆忙瞥过没有看清,还是你只能看到这么多?”哈利的声音无比冷冽,向利剑一般直指核心,“我倒是好奇,你是从什么角度,才能看到波点领带与蓝色眼眸,而无法注意到衣服搭配。” 他站起身,走到格雷旁边,盯着对方上下滚动的喉结笑着开口,“又或者说,你的角度根本就无法看见全貌,就比如……” “偷窥。”哈利轻声说道。 格雷的身体猛地僵住,他控制着自己不能转头,但僵直的身躯已然足够明显,一旁的尼尔嘴巴张大,像是看魔术一般怔愣。 “要知道光线是最会骗人的,尤其在夜晚,你透过屋里的孔洞和女儿衣橱的缝隙窥探,昏黄的煤油灯跃动者,将图案切割为碎片式的光斑,颜色也带来偏差,所以你才能信誓旦旦地说出紫色领带之类的话。” “不必狡辩,我们已经从牛奶杯里化验出安眠药物的痕迹,你证据确凿。” “我刷过杯……”格雷在哈利的压迫下口不择言地辩解,等他意识到不对捂住嘴时,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 “你这个魔鬼!你会下地狱的!”被人拖出去之前,格雷失控地朝哈利破口大骂,哈利整理着手边的资料,没有半分表情变化。 他当然会的,他会赎清罪孽,然后去找夏洛克。 倒是尼尔气愤地跟对方对骂了两句,转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哈利,“警督,你也太厉害了,你是怎么想到他杀了约瑟夫,而不是约瑟夫杀了他女儿之后逃逸的?” “最开始他的表述就有问题,一个人看其他人是从整体到轮廓,而他只盯着几个点,不像是正常的视角,我判断很有可能是偷窥,基于此,他对他的女儿是存在掌控欲的。并且他跟他的小女儿之前处于一种微妙的共生中,他们都没有其他人陪伴,直到这个女儿找到了恋人,就像笼中鸟试图飞翔,这是一种背叛,他将面临着人财两空的局面。” “而且扼杀本就是一种试图恢复掌控欲的情感,他会觉察到生命在他手中,为他所控。更何况,尸体是仰面,这是他对‘注视’的一种需求,在最后的时刻,他希望得到女儿的关注。” “至于约瑟夫,一个挑战他权力的家伙,他怎么可能放过对方,但不巧,最近女王庆典的筹备以及对‘伊甸园’的抓捕行动,让伦敦的治安提升了不止一个等级,他没办法拖着尸体随便乱走,如果有个近距离、能安放尸体的位置就再好不过,我本以为他会放在地下室或者什么地方,不过他提醒了我,后山,妻子跟女儿的埋葬地,那才是万无一失的尸体存放处。” “老天,”尼尔抓着头发呢喃,“亏我之前以为他是个可怜人。” 哈利收拾证词的手顿住,偏过头,不像刚才那般耐心解释,咖啡色的眼眸带着冷漠,“他们可怜,那受害者怎么办?” “我……”尼尔不明白哈利为什么情绪一下就变了,有些瑟缩地试图解释,“我以为……” “没有以为,”哈利不客气地打断他,“你只要记住,伊甸园不存在任何好人,我们抓捕的方向没有丝毫问题,当下要做的,就是撬开他们的嘴巴,清算他们的罪恶。” 这些地点是夏洛克一个个圈出来的,怎么可能有错。 “目前我们共抓捕犯罪分子579名,但你知道已知的,与伊甸园有关的案件是多少起吗?”哈利不等尼尔开口便回答出来,“超过700起。” 平均一个人身上背着不止一条人命,“没有人值得同情。” 哈利的眼底燃烧着熊熊烈火,全靠最后丁点理智止住已经冲向嘴边的话,他们都该死。 尼尔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只能沉默地垂着头,跟他的“老师”一起,等待下一个罪犯的到来。 【考生是否选择提交试卷?】 哈利依旧没有管系统的提示,理智上他知道夏洛克走了,他没必要拖延交卷时间,但情感上,他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 从这天起,哈利的生活无比规律,睁开眼简单洗漱吃过饭就进审讯室,看着无数犯人平静进屋,再歇斯底里地咒骂离开,他接受了无数个下地狱的诅咒,并衷心希望可以早日达成。至于夜晚,他就窝在犯罪档案室,调阅一份份档案,试图寻找蛛丝马迹。 是的,他还在找线索,因为跟莫里亚蒂一样,有两个极为关键且凶狠的嫌犯逃脱了抓捕:塞巴斯蒂安·莫兰、曾经射伤他的弓箭手。 而且…… 哈利的手指划过书页,他还记得在养伤期间跟夏洛克讨论的问题。 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夏洛克会知道8点沉船,又为什么会往外跑? “因为8点座钟的机关将启动,哈利你要知道,如果劳伦斯想隐藏自己,他甚至连怀表都不会带,一点点声音都有可能导致任务失败,所以他必然藏匿在安静的空间里,静待一个指令,而那个指令,就是座钟爆炸,他知道8点到了,可以完成接续计划。” “什么接续计划?”他忍不住问道。 “更多的爆炸。”哈利记得夏洛克回答时,还在他嘴里塞了块苹果,那是他一天的份额,他就凭借着一点清甜支撑着每天乱七八糟的药剂,现在想来也是如此,死死抱着跟夏洛克的回忆,强撑着继续在暗无天际的长夜中流浪。 “珠宝展里那点□□根本不足以炸毁整艘邮轮,然而等我下去之后才发现,哪怕算上下面的□□,离曾经丢失的份额也还有段距离。” 思及次,哈利摩挲着案件记录,嘴唇紧抿,剩下的炸-药去哪里了呢? 只是现在,没人会解答他的困惑,他只能抱着繁杂的思绪以及冰冷的记录,蜷缩在角落的简易床板上,度过混沌的黑夜。 在这段黑暗又熬人的时光中,哈利无数次撞见其他年轻警员围在一起说他恐怖。 “简直像是能看透人心一样。” “上次的审讯才用了半小时,上帝,半小时!” 更有人会觉得他冷漠,他还听见尼尔跟雷斯垂德询问过,他是不是从来没有露出真实的、不带讥讽的笑容。 “当然不是,哈利曾经是我们这批里脾气最好的。” “那家伙甚至有些胆小。” 只是看样子,尼尔没有相信他们说的任何一个字,哈利只是抱着胳膊靠在墙角静静地注视了一会儿,又转身进入档案室。 时间就这么过去了足足两个月,从初夏到初秋,他们终于结束了对所有犯人的记录与审核,这期间有2次系统提醒交卷,但哈利都没有回应,惩罚已经因此翻了两番,甚至最后系统再也没弹出来提交按钮,他猜测说不定系统已经发现了他摆烂的思想。 而这两个月里,除了没有提交试卷外,哈利也没有回过家。准确来说,是从夏洛克走之后就再也没踏入贝克街。 他回来后的第一天,就拜托尼尔把他的换洗衣物跟洗漱用品从家里拿了出来,他们当中只有尼尔能无所顾忌地进入贝克街,没有一点感伤。 “对了,记得不要动我门口的花盆碎片。”尼尔实在是过于勤劳,哈利害怕对方直接将他门口的花盆残片扫干净。 那些碎片对于他而言,有着特殊的意义,因为那是夏洛克碰倒的。 “哈利,抱歉,我不小心将你门口的花盆打碎了。”当时的夏洛克是这么说的。 “你有没有踩到,受伤了吗?”哈利倒是不在意什么花盆,反正他用的是最便宜的小瓦盆,4便士一个,多买五个还能跟老亨利讲价。 等夏洛克摇头之后,他才放下心来,安抚对方,“没事,我的花盆确实摆的有些碍事,等回去我换了就行。” 只是那件事之后,打碎的花盆有了别样的含义,哈利想,他可能会永远把那些残片留在门口,当做夏洛克存在的证明。 伊甸园的案件彻底陷入僵局,哪怕哈利再三跟卡尔警司强调这中间存在的问题,甚至他们还彻底撕破脸,将亨利·哈里斯关进审讯室询问,可惜一无所获,只知道伊甸园当时需要完整的管道分布图,并且叮嘱对方好好工作。 这两个信息都没什么用途,因而调查无奈宣布暂停。 “你可以找信得过的伙伴组成小组,等发现问题随时重启,但是哈利,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一个月后的女王庆典,从白金汉宫到威斯敏斯特教堂,还要去往威斯敏斯特宫进行演说,届时全伦敦所有政府官员都会在那里汇聚,我们不能有半点失误,你能明白吗哈利?” 孰轻孰重他当然明白,哈利只能点点头,遵循一切安排,但就像卡尔说得那样,他私下找了雷斯垂德、格雷格森他们几个,约定特殊符号,只要他传递这个符号,他们需要迅速配枪进行支援。 夏洛克离开的时间似乎很短暂,又好像很漫长,等哈利从卡尔警司办公室出来,撞见门口的大福尔摩斯先生时,甚至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大福尔摩斯先生消瘦了不少,曾经海豹般宽厚的手掌都缩小了些,隐约能看见支撑的骨头。 哈利以为大福尔摩斯先生是要找卡尔,轻声打了个招呼就想让开位置,可他没想到的是,对方抓住了他的手肘,眼底的情绪起伏不定,他们就这样在门口僵持了好一会儿。 哈利能明显感受到对面人的挣扎,虽然他不明白缘由,却还是静默地等待着,直到听见低沉嘶哑的嗓音叮嘱他,“明天女王陛下想见你,换上新礼服收拾好自己,另外……” 他顿了片刻才挤出一句,“等庆典结束过来找我。” 哈利不明缘由,但也知道女王陛下的召见不是他能随便询问的,只沉默着点头。 既然是福尔摩斯先生特意叮嘱过的着装,就不能随便洗漱套上礼服应付过去,看来,他不得不回趟家了。 但是哈利依旧尽可能地拖延脚步,以至于到了第二天5点才浑身抗拒地从苏格兰场往家赶。 今天的天气格外晴朗,即便5点也只有一层薄纱般的雾气,想来阳光一晒就会无影无踪,哈利乘着马车从苏格兰场出发,路过他这一年数百次经历的街道,当车拐入玛丽勒本街时,透过朦胧的煤气灯,哈利注意到那家他跟夏洛克时常光顾的肉铺,老板已经早早地开门营业,穿着麻布围裙的店员往挂钩上挂火腿,铁钩的碰撞声如此熟悉,夏洛克最喜欢他们家的火腿,每次用这家的火腿做温斯利代风味火腿蛋时,对方总会用手指轻快地敲打桌面,眯着眼睛吃掉一大盘。 只是…… 麻木了两个多月的神经好像终于找到连通大脑的线路,哈利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人突然攥紧,尖锐酸涩的疼痛让他直不起腰来,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紧接着肩膀违背理智地颤抖,最后仿若寒风中的枯叶般,全身都在抖动,哈利捂着脸,指缝间渗出的水渍大颗大颗地砸在地板上,喉头溢出的呜咽声像是野兽的悲鸣。 不会有了,再也不会有带着奇妙节奏的敲击声,也不会有“方便的话多煮些咖啡,不方便也想喝”①的可爱要求,他永远地失去了他的爱人。 “先生,您要停在贝克街哪个位置?” 车夫的询问声强迫哈利从痛苦中脱离,他只能狼狈地擦干泪水,掩藏伤疤,重新披上“正常人”的外皮,声音却难掩沙哑,“您先往前走。” 哈利透过窗户看到自己的住处,正当他即将喊停的那一刻,视线突然在地上的花盆碎片上停滞。 碎片,被踩烂了。 他家里有人。 “麻烦您继续向前走吧,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些事情没做。”哈利清了清嗓子,语调上扬,像是没有发现半分不对劲。 车夫倒也好说话,指挥马车继续行驶,走出贝克街,而哈利就在最近的街角找到自己熟悉的杂货店,买下几张纸,“亨利,现在立刻去苏格兰场,把这个交给雷斯垂德,我给你一先令的车费。” 他不知道家里都有谁,但没关系,就像夏洛克那样,他可以成为标靶,引蛇出洞。 哈利在店铺磨蹭了一会儿,直到计算时间差不多,才重新找了辆马车,绕了好大一圈,从苏格兰场方向重新驶入贝克街。 他仿佛什么都没察觉般掏出钥匙开门,紧接着,太阳穴被冰冷的圆管死死抵住,“好久不见啊,哈利·查德威克先生。” 哈利的眸子一凝,身体因为兴奋而微微发颤,这个声音他相当熟悉,曾经在莫里亚蒂办公室听到过多次,是塞巴斯蒂安·莫兰。 但似乎,莫兰对他的颤抖有着截然不同的解读,“孬种。”他冷哼着,手腕翻转,枪托狠狠砸在哈利的肩膀上,“你做好为教授偿命的准备了吗?” 哈利还没有彻底养好的身体根本来不及反应,踉跄着跪倒,膝盖磕在地砖上,冷汗瞬间就流了下来。 他哀嚎着嘴上不住地祈求,“我、我也不想的,我得活下去,我……” 但实际上,他抓住每一次抬头的机会,迅速扫过会客厅数清人数,一共13人,但是,地面有雷-汞! 他的瞳孔紧缩,话还没说完,腹部就猛地被人踹了一脚,剧痛让他弓成虾米,酸水一股股地冲上喉咙,但紧接着,就被莫兰又狠狠地拎了起来,“活着?*? ?谁不想活,你害死的那些兄弟姐妹不想吗?教授不想吗?” 莫兰说着,本就充斥着红血丝的眼球变得更加骇人,恶毒地盯着哈利,“现在,该让你尝尝死亡的滋味了。” “不,不要。”哈利展露出卑微的可怜虫模样,抱着莫兰的胳膊苦苦哀求。 莫兰找他还有用,这是哈利敢闯进来的原因,他那两个月虽然大部分待在苏格兰场,但偶尔也会出来,只不过时间很短,可即便如此,那位弓箭手想要夺他性命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可他们一直窝藏在他家,这就说明他们还需要他,所以哪怕吃些皮肉苦,他也要知道这些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我很有用的,求求你,”哈利眼角挤出泪水,狼狈地打着摆子,“我什么都能干,我现在已经成为警督了。” 他刚说出这句话,膝盖又被大力踹了一脚,只觉得骨头都要碎了一般疼痛,哈利的脸色变得惨白,却还是强撑着继续,“亨利那家伙已经被发现了,可我现在要是做些什么,他们不会知道,求你了,只要留我一条命,我什么都能做。” 他说完,察觉到莫兰的迟疑,立刻加大求饶的力度,哪怕换来更多毒打也坚持不改口。 他们没有打他的脸,说明要他做的事情需要这张脸来伪装。 不知道过去多久,直至他感觉衣服覆盖的身体没一块好肉,才被抓着领口,蓦地与莫兰对视,“最后一次,查德威克,今天上午10点,我要你去威斯敏斯特宫地下室放一把火引爆炸药,你过去之后会知道怎么做的对吗?” 哈利连忙点头,可怜又滑稽的模样看得莫兰发笑,“我会派人跟着你,还有你的好朋友华生他们,不要耍什么花招,布鲁斯的本领你最清楚不过。” 随着莫兰的话,从屋子里又悄无声息地冒出7个人,看着他的眼睛里都带着怨毒,仿佛随时能将他的皮剥下来。 他终于知道了,剩余的炸药,以及他的对手们。 哈利顺从又无助地应下来,在他们的看守下换上全新的礼服走出门。 那7个人跟着他一起出去,但只有2个人是完全跟随在他左右的,剩下的人四散开,或许就是去威胁华生他们了。 只是…… 当马车转向牛津街时,哈利看到了街头的几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车窗上直接跳下去,不等布鲁斯拉弓,雷斯垂德就当场开了两枪。 “叛徒!你这个叛徒!”布鲁斯在被抓住的那一刻,尖锐的声音仿佛能刺穿哈利的耳膜。 哈利的眼睑低垂,这群人为什么总是不明白一个道理—— 没有忠诚,何来背叛? 他从来只忠诚于夏洛克,而此后,忠于自己。 “走吧,”雷斯垂德跟其他警官把人绑好,转头看向哈利,“我们可是偷溜出来的,华生那边有格雷格森,等回去看看他们弄得怎么样了。” “你替我盯住了,一定不能遗漏任何人。”哈利拍了拍身上的浮土,笑着看向雷斯垂德。 雷斯垂德恍然间发现,他似乎很久没见过哈利真实的笑脸了。 “那你呢?” “敌人还没彻底解决,我还有别的事。” “那我跟你一起吧,”雷斯垂德当即就要将犯人递交出去,却只见哈利摇动食指,神情出乎意料地轻松,“不,只能我去。” “对了,”哈利转头走到旁边的杂货店,花了2先令的价格,买了几张“高级纸”,还配上信封,他迅速分成几份写完装进信封,封口贴好才转身出来,“上面有名字,麻烦帮我转交一下。” “这都是什么?”雷斯垂德嘟囔着,“你的计划也太多了吧。” “没多少,”哈利抻了个懒腰,笑容更加灿烂,“那我走啦。” 他说完,转身跑走。 太阳已然升起,甚至有些刺眼,雷斯垂德怔愣着看向对方的身影跑进光里,光辉照亮他的脸庞、脊背、紧接着将他彻底淹没,“哈利怎么不坐马车?” 他暗自嘀咕着,只觉得一股说不上来的别扭从心底蔓延,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哈利如此轻松的笑容,带着期待与…… 雷斯垂德一时间甚至找不出词汇来形容。 只不过…… 他总觉得马上要失去这个朋友了。 “怎么会?”雷斯垂德摇摇头,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甩到脑后,大步带着嫌犯进入马车。 * 哈利并不知道雷斯垂德的想法,他只是单纯地想靠运动发泄自己的一切情绪,直至跑到牛津街尽头,才招呼马车,去到孤儿院。 他并没有打扰汤姆他们的意思,而是悄悄地走到老院长的墓地南面20米的地方,那里竖着一块很小的石碑,上面写得夏洛克·福尔摩斯。 他找不到夏洛克的尸体,就只能做个衣冠冢,只是这次不同。 哈利将从未离身的小玻璃瓶摘下来,在那条链子上,还挂着一枚金戒指。 他轻轻吻过戒指,又将小玻璃瓶贴在脑袋上许久,才把它们连带着链条一起,埋在石碑前。 “对不起啊院长爷爷,我答应您要好好活着的,我甚至还给自己找了个家人。”他蹲下来,朝着那个浅浅挖过的小土坑愣神,“可我失去了他,我真的很努力的活着了,我真的……” 他说着哽咽了起来,但很快,他又清了清嗓子继续,“我的房子里有雷-汞,根本查不出到底布置了多少,与其让同事做无谓的牺牲,不如全部交给我。” “用他们自己的炸药,炸他们自己,院长爷爷,你说这个创意是不是很天才?”哈利的眼睛弯下来,一滴水珠顺着轨迹滑落。 微风吹拂,树叶发出沙沙响声,像是应和。 哈利蹲了一会儿,站起身,“既然您也同意,那我就去那边再找您道歉吧,对了您有没有看见夏洛克?他特别优秀,您一定会很喜欢他。” “就先这样,其他的我们见面说。” 他留恋地看了最后一眼,转身离去。 踏出孤儿院没走几步,哈利迎面与一位年老的书商撞上,古旧的书籍洒了一地。 哈利连忙道歉,弯腰捡拾,“如果是夏洛克的话,一定会对这些东西感兴趣。” 只是他没有注意到,在心里提及“夏洛克”时,那位书商的手微不可查地顿住。 “小伙子,天气不错,要买本书吗?”哈利刚打算离开,就听见身后苍老的声音在挽留他。 “不用。”哈利摆摆手,头也没回地大步朝一旁停留的马车走去,“祝您拥有美好的一天。” 而在另一边,安置好嫌犯,跟格雷格森成功汇合,分享抓捕经验的雷斯垂德终于从警官中找到卡尔警司,他悄然递上信封,卡尔眉头微蹙,借着人群阻挡拆开信件,而后呼吸猛地一滞,“哈利去哪了?” 雷斯垂德被卡尔近乎狰狞的脸色惊住,停顿了一下才摇头,“没有,他说有重要的事。” 这封信到底…… 雷斯垂德开始有些好奇信里的内容了,但卡尔听完后,连礼节都顾不得,迅速挤开人群向后跑,只恨自己不能飞起来。 他的脑海中一直循环着刚才看到的信—— 报告警司,包括我在内的600名伊甸园成员均已伏诛,请警司放心。 感谢您一直以来的照顾和支持。 祝您诸事顺遂,健康平安。 报告完毕。 哈利·查德威克。 第128章 第 128 章 哈利:请祝福我吧。…… 雷斯垂德不清楚那封信到底写了什么, 才能让卡尔警司如此失态,但这并不妨碍他将手里关于华生跟他爱人的信一起塞给格雷格森,“老兄, 你先把信送给这两个人,一定要快。” 雷斯垂德的话语像冰雹般噼里啪啦砸了同事一脸,但格雷格森一改平时的模样, 不仅没有跟雷斯垂德呛起来,反而抓着信沉默地一点头,就挤开人群往外冲,他刚刚才从华生医生那边回来,是最了解对方落脚点的人。 雷斯垂德捏着手里最后一封信, 是写给大福尔摩斯先生的,他踮着脚在人群中来回寻找,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萦绕在心头。 事实上,大福尔摩斯先生并不难发现, 对方一直跟在首相身后,平稳地完成各项仪式,眼底没有丝毫波动, 对周围发生的一切也无从知…… "先生。”当《天佑女王》的管风琴声暂歇时,他的秘书便像影子般贴近, “苏格兰场厅长带着卡尔·沃特森警司找您。” 福尔摩斯闻言本能地转过头,注意到身穿白色礼服的两人,卡尔的身高在人群中过于明显, 他不禁微微蹙眉, 这次的庆典有多严肃对方再了解不过,厅长更是多次被叫去议会厅核对流程,有什么事情能让他们如此莽撞? 福尔摩斯的眼眸微闪, 侧身朝后面递了个眼神,这个动作让后方三位随员立刻补上了他的站位空缺。皮鞋在地毯上没有发出丝毫声音,在经过两侧仪仗队时,福尔摩斯抬手轻点面前人的枪杆,对方迅速侧枪,为他开出一条缝隙,“发生了什么事?” “哈利发现了伊甸园的残余势力要组织恐怖活动,他们有20人,现在活动内容不详,他自己一个人去解决了。”卡尔说完,将手里近乎攥成球的纸条递给迈克罗夫特。 哈利既然选择今天就处理,那肯定是伊甸园的行动没办法拖延,他们当时一共缉拿579人,但哈利给了600人的数量,卡尔想都没想就将自己的徒弟排除在外,任谁问起都是20人,他甚至强压着没有将纸条给厅长,毕竟那上面写得是…… 卡尔嘴唇紧抿,但是他需要迈克罗夫特提供更多线索,而且他相信之后总能说服迈克罗夫特,前提是哈利能活下来。 迈克罗夫特接过纸条看的第一眼,眉梢便高高扬起,“包括他在内”是什么意思,7、8岁的孩子也能明白,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继续往下读,待看完全部之后,脸立刻阴郁下来。 可这并不是结束,迈克罗夫特还来得及开口说话,已经瞅准时机挤过来的雷斯垂德也递过去一封信,署名是给他的,字迹该死的眼熟。 他一把扯开细致贴好的封口,抽出里面的信纸—— 尊敬的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先生, 我还是决定厚着脸皮叫你一声哥哥,反正您也没办法反驳,毕竟当您读到这行字时,我或许已经在熊熊烈火中,追上了夏洛克的脚步。原谅我的字迹有些颤抖,我真的,太想他。 您应该听说过,一年多前,我们第一次相遇,侦办着彼此的第一个案件时,他在歹徒手中救了我,但怯懦又弱小的我直到训练了一年也没有在最后拉住他,对不起哥哥,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可我没有脸面去找您忏悔,今天本来鼓起勇气要去一次的,但是抱歉我还是失约了,因为有一项更重要的任务等我完成,而这一次,我不再迟疑,也不会退缩。 在莱辛巴赫瀑布,我们没能找到夏洛克的尸体,因而我擅作主张,收敛了几件他的衣服埋入棺椁,一同安置的,还有我在他那把登山杖旁边挖下来的泥土,这是我精心挑选过的,那上面保留了他的一点脚印和一个嫩绿的叶芽。 棺椁就安置在孤儿院旁边的小墓园,跟老院长的墓碑离得很近,我打听过,那周围也都是和善的“邻居”。石碑是我亲手凿的,正面刻着“夏洛克·福尔摩斯”,背面偷偷凿了一个“morning”,虽然听华生说,夏洛克当时要给伦敦人民说早安①,但我知道,那是写给我的第一封情书。 最近,我总是能梦见夏洛克站在瀑布边朝我挥手,但还没等我过去,他就转身跳入深渊。他们说人在将死的时候会有想见的人来接他,所以,夏洛克在等我,我确信无疑。当我死后,如果还有尸骨的话,可以麻烦您一并埋葬在那里吗?如果最后连碎骨都寻不到,请把绣着我名字的白色礼服铺在他的棺椁上吧,卡尔警司说过,绣着名字的外套要穿好,在牺牲时方便辨认尸体信息,但是,夏洛克他总看我穿警服外套,还没见过这身白礼服呢,我想他看一眼完整的模样,所以还是任性地脱下来了,而且…… 哥哥您别笑话我幼稚,但您不觉得白礼服有种结婚的浪漫吗? 今天的太阳很好,像极了他离开那天,其实我早该跟上他的,但现在也不晚。请原谅我用这种方式打扰您,哥哥,不过虽然您不会高兴,但我想如果有来生,我还是会选择成为警察,跟他见面,我会告诉他,买了登山杖就要遵守约定跟我一起踏青,不然,我只能靠这抹带着花纹的嫩芽,假装攥住了属于我们的最后一个春天。 永远尊敬您的, 哈利·查德威克。 这封信写得非常感人,如果事实真是如此,迈克罗夫特认为即使冷漠如他也会依言完成查德威克的遗愿,但是…… 该死的,夏洛克根本没死! 这件事他也才知道两天而已。夏洛克在掉下瀑布后,被莫兰等人追杀,一路从比利时辗转到各国游荡,往往上午还在一个地方,下午就必须逃离,根本没有沟通联络的机会,直到4天前,莫兰和伊甸园的那些人突然放弃他这个目标,重新回到伦敦,在反复确认事情真实可信后,才与他取得联络,并且悄悄潜回国内,看莫兰到底有什么图谋。 一开始,他本能地不同意夏洛克将这件事一并告诉给查德威克的,但对着那封信思量许久,想到查德威克最近这段时间的状态,宛如冰冷的机器一般,带着强烈的杀意,想把伊甸园所有人都送入地狱,还有那个他自认悄无声息做的衣冠冢…… 算了,迈克罗夫特叹了口气,把夏洛克给的另一封信塞进抽屉,决定在庆典之后找哈利聊聊。 但谁能想到,这么胆小的家伙,竟然在最后关头决定跟那群人同归于尽。 夏洛克要是知道了…… “卡尔,抽一部分人去苏格兰场还有牛津街附近,逐一排查周围的马车行,询问今早载哈利·查德威克的马车都去过哪里。” “雷斯垂德,你带人现在去威斯敏斯特宫,从地下开始逐层搜索,看看有没有查德威克的白礼服。” “威廉,带着人去找华生,不管跟着他旁边的那个人是谁,长得有多奇怪,都一起带过来。” …… 查德威克的这封信里写着“熊熊烈火”,所以他要么烧死那些人,要么炸了那些人,但是烧需要时间,那群人有手有脚反应灵敏,不一定能烧的死,更何况夏洛克曾经也跟他说起过,怀疑炸药还没用完。 还有白礼服,对方没说要放在哪,那么这个地方就一定是他们今天行动的必经之地,再加上伊甸园的炸弹,迈克罗夫特几乎瞬间想到威斯敏斯特宫,作为曾经被火烧过,重新建成启用的政府大楼,今天10点所有官员都会在此处举行庆典仪式,届时女王陛下还将发表演说,没有什么地方比这一处更能制造恐慌和伤害的了。 一旦这里出现爆炸,真的造成大规模人员伤亡,他敢说伦敦,不,英国的发展将至少倒退20年。 迈克罗夫特食指按压着太阳穴,大脑飞快旋转,一条条指令清晰发布,如果运气够好,他们还能赶上查德威克拆炸弹,万一没赶上,就得靠排查对方早上去过的地方,来缩小范围了,至于最坏的结果…… 他闭上眼眸,那即便将夏洛克打晕,也得控制住对方。 * 可实际上,命运女神并没有任何眷顾迈克罗夫特的意思,当雷斯垂德带人进入地下室,这里分了很多区域,从仓储到地窖应有尽有,储藏室有一块青灰色的砖面异常特别,它边缘都凝结着灰尘,只有这里是一片空白,哈利曾经来过着,并且拿走了一个方形的什么东西。 他们迅速分头寻找,终于,在一根与地基连通的承重柱旁边,发现了叠放整齐的白礼服外套,至于哈利,他们连影子都没发现。 “你们有没有见过一个穿白礼服的警官?”走到一楼守卫的地方,雷斯垂德不抱任何期待地询问,哈利在医院偷跑的能力给他留下很深刻的印象,以至于他怀疑对方也还是悄悄潜入的。 “确实有,”雷斯垂德没想到的是,对方竟然真的点头了,“大概1小时前,有一个警官说有重要材料放在地下室,要拿上来,但他很快便拎着箱子,小心翼翼地离开了。” “离开去了哪里你知道吗?他有没有坐马车?”雷斯垂德连忙追问。 “没坐马车,”守卫很肯定地回答道,“当时有一辆空马车就停在门口,他理都没理,至于去哪……” 守卫摇摇头,“我只知道他朝西走了。” 雷斯垂德明白对方是不能随便离开岗位的,但是西边? 他看向远处,那里跟他早上来的牛津街或者其他地方完全不搭界,哈利去那边干什么? * 另一头,福尔摩斯知道哈利他们今天任务繁忙,可他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先跟对方碰个面,哪怕就一下。 他也确实做到了,但哈利的行为,总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 哈利太开心了。 福尔摩斯倒也没有觉得,他离开后哈利不能重拾快乐,只是这份愉悦与迈克罗夫特给的反馈截然不同。 而且…… 还有那份从心底传来的呼唤。 是错觉吗? 目前线索太少,福尔摩斯只能带着困惑先去找华生探听情况,毕竟比起其他人,医生的事物都不算要紧,或许可以简单聊一聊。 然而更令他没想到的是,诊所竟然不止医生一人,还有玛丽夫人。 这是极其少见的场景,毕竟除了他把医生“借走”查案外,这位智慧温婉的女士不会来到诊所,对方也有自己的事务需要打理。 但是这并没有阻挡福尔摩斯,他依旧维持着书商的伪装,颤颤巍巍地进屋,然而拉近了距离,福尔摩斯发现他对面的两人神情有些焦灼。 “不行,我得马上去找雷斯垂德。” “他们在女王庆典那边,你得抓紧时间。” 这两个人谈论的太过专注,以至于他进屋都没有发现。 “咳咳。”福尔摩斯假装虚弱地咳嗽两声,试图引起对方注意,他不得不这么做,虽然莫兰的注意力莫名被转开,但保险起见,他只能继续自己的伪装,直到门窗锁好,拉紧窗帘为止。 看见有客人来,玛丽习惯性走到另一间屋子,而华生在上下打量了这位“病患”后,认为对方还有足够的时间“另请高明”。 “抱歉,今天有急事恕不接待……”他一边说着,一边转身拿上帽子,而在他收拾的时间,福尔摩斯眼疾手快地拉上窗帘,迅速撤下伪装。 这是他常用的小把戏,不知道华生还会不会跟之前一样有趣。 “你在做什么?”视野倏地变暗,华生有些愤怒地转过头。 他现在非常着急,然而下一秒,他的眼睛骤然瞪大,是他的幻觉吗?他竟然看见夏洛克·福尔摩斯就在他面前,还朝他微笑! 紧接着,华生只觉得眼前好像有一片白雾飞旋,等恼人的雾气散尽后,他发现自己的领口已经被解开,嘴唇还留有白兰地辛辣的味道,身后是妻子熟悉的气息,而福尔摩斯就在面前俯视着他,手里还拿着他在诊所里悄悄藏起来的酒瓶。 “我很抱歉华生,”那个他万分熟悉的冷淡嗓音,带着浅浅的温和,“没想到这会给你带来如此大的刺激。” 华生一把抓住福尔摩斯的胳膊,酒瓶都跟着歪斜下去,他的力气奇大,试图证明面前是个活人,而不是鬼。 “上帝,福尔摩斯,你竟然还活着,你是怎么从那个可怕的深渊中爬出来的?不对不对,这不重要,我们现在得赶紧去找雷斯垂德,哈利有危险!” 华生的声音颠三倒四,语速快得像暴雨击打窗户般噼里啪啦地落下,不给人半点反应时间,但福尔摩斯还是捕捉到了极为重要的话语,他反手拽住华生,与玛丽互相配合着用力将对方拉起,“你说什么,什么叫哈利有危险?” 玛丽看着激动的丈夫,迅速接过话题,“事情要从早上说起,大概6点左右的时间,我们还在家吃早饭,约翰听见院子有异响,他挥手示意我藏起来,自己拿着枪就要出去,但他刚开门,我就听见两声枪响,紧接着格雷格森进屋,跟我们说是伊甸园的人来找我们麻烦,让我们小心些,本来我跟约翰想着既然如此就不要外出,在家歇一天,但格雷格森害怕周围还有埋伏,护送我们出来转了一圈,确认没有问题才离开,因此,我们就来到诊所。但不久前,格雷格森再次返回,快捷短语1还给我们带来了一封信,什么都没说就匆匆离开了。” 玛丽拿出拆封的信件递给对面人。 福尔摩斯蹙着眉接过,入眼的第一刻就判断出来,这是哈利的字迹。 哈利到底写了什么,他为什么会有危险? 福尔摩斯第一次没有检查信纸的来源、信封的细节,而是直接展开信件开始阅读—— 亲爱的华生医生, 请原谅我又在你的伤口上撒盐,估计你和夫人还没有好好坐在壁炉前喝一口甜茶,我却要把这个糟糕的消息硬塞进信封。但请相信,今天过后,所有缠绕的阴影都将退散,就像乌云密布的天气总会迎来日出。 我找到了伊甸园那帮人的藏身之处,也终于清楚了他们的谋划,就像夏洛克说的那样,能为社会除掉这些祸害,我非常高兴,虽然这会让我的朋友遭受痛苦②,尤其是医生你还经历了两次。 但我是真的撑不下去了,曾经的我把活命作为人生的第一信条,哪怕卑微如老鼠也要先活命才行,但是在进入苏格兰场、遇到夏洛克之后,我才明白,这世界上有很多东西比生命更值得追逐,比如真理、比如正义、比如…… 算了,没什么好说的。 这场“游戏”既然是夏洛克喊的开始,那我也必将接过这一棒,把最后一步走完。 我的一些薄产之前就有所规划,还需劳烦玛丽夫人将我继承来的查尔斯的房产变卖,跟剩下的钱一起交给孤儿院的小汤姆,希望他们能过上好日子,另外请告诉他们,晚上睡觉盖好被子,找工作前记得擦皮鞋,雨天别带着小奥利弗踩水,从今以后就要努力成为一名合格的大人了,虽然风雨交加,但总会看见彩虹的,我和夏洛克永远爱他们。 亲爱的朋友,不必为我悲伤,黎明是一切事物的创生③,而今天的天气尤为晴朗,哪怕怯懦如我,也理应拥有撞碎黑暗的力量,现在的我是幸福的,我要去拥抱我的月亮了,请祝福我吧。 永远感激你的, 哈利·查德威克。 福尔摩斯攥着信纸的手无法抑制的颤抖,他拒绝接受任何一个字,但是那些信息却被大脑理智的切割清楚,强硬地塞给他—— 哈利知道莫兰他们将炸药放在哪,也知道莫兰他们藏在哪,所以他决定跟那些人同归于尽。 他想要…… 来陪他。 多可笑啊,哈利那么惜命的一个人,最后却决定亲手扼杀自己的生命,明明经历过爆炸的苦痛,明明冰冷的海水让他总会不自觉颤抖,可哈利却义无反顾。 还有那句比如真理、比如正义、比如…… 福尔摩斯能毫不犹豫地接下去,哈利想说的是,比如他。 但是即便在生命的尽头,他也不敢表露出自己的爱意,克制又克制,才在最后说了一句拥抱月亮。 “走,华生,”福尔摩斯嘴上说了一句,但身体没有丝毫等待地往外冲,华生安抚地拍了拍玛丽,在对方的轻推中迅速跟上。 他与哈利见面时,对方穿着笔挺的白色礼服,走路姿势有些别扭,说明之前跟伊甸园的人发生过冲突,而后换了衣服,他回过家。 是了,哈利既然是受莫里亚蒂资助成长起来的,那栋房产估计也跟伊甸园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福尔摩斯咬紧牙关,嘴上不断催促着,“再快一些,我可以多加一磅金币。” 马鞭甩得几乎飞起来,华生只觉得似乎眨眼间就到了贝克街。 他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不去找苏格兰场的人,但是福尔摩斯总是正确的那方。 只是,当他们刚下车,还没向前两步,几十米外的卡姆登私邸突然爆出刺眼的光,火舌狰狞地冲破窗户蹿向天空,铁栅栏都跟着飞了出去。轰隆的声响混合着玻璃碎裂的“惨叫”,在耳畔炸裂开,紧接着一股强力的气浪砸过来,将福尔摩斯与华生掀飞出去,铁栅栏的碎片沾到福尔摩斯腿上,瞬间烫出一圈燎泡,等手肘狼狈地撑住地面时,福尔摩斯转过身,那个温暖的家园已经变成燃烧的火球。 “哈利!”喉咙挤出的声音在爆炸中显得渺小又可怜,福尔摩斯连滚带爬地试图冲向火光,但下一秒,他就被华生死死拖住,“不能去,福尔摩斯,墙要塌了!” 时光在福尔摩斯的眼前仿佛慢放了数倍,而那团吞噬一切的烈火像是在印证华生的言论,焦黑的墙体宛如纸牌般在他眼中一片片倾倒,哈利费心种植的蔷薇在火中像是扭曲的“骷髅”,房梁断裂,迸溅的火星如暴雨般落下,曾经的一切回忆瞬间消弭殆尽。 “他在里面,他还在里面啊。”福尔摩斯的声音像是即将熄灭的蜡烛般颤抖,面前滚着被气浪同时掀出来的瓦砾、焦黑的书架,还有…… 他的《各种烟灰之鉴别》。 这上面还写着批注,“夏洛克说我该了解烟灰的特点,可这些看着太像了吧。” 现在,这页纸正冒着黑烟,像一只蜷曲了翅膀的蝴蝶。 福尔摩斯慌忙抬手想熄灭上面的火焰,然而一滴水珠倏地落在手背上,他才发现自己在哭。 消防人员听闻消息迅速赶来,一同过来的还有苏格兰场的众人,火光在大家的努力下,逐渐黯淡,温馨的小楼也已然变为废墟。 随之一同消散的,还有那个曾经给他洗手做羹汤,逗他笑,夸他是天才的男人;那个明明胆小怕死,却在危险面前挡住他的男人;那个跟他说要好好活着,自己却差点死在海水中的男人。 哈利明明那么渴望光亮,如今被永远的压在底下。 就仿佛英雄陨落,诸神黄昏,他将重新面对孤立无援的汪洋,再一次,也永远的失去了他的太阳。 第129章 第 129 章 欢迎回家。 哈利是穿着白色礼服来到威斯敏斯特宫的, 今天这里将举行庆典,并且所有官员都要在此处等待女王陛下演讲,守卫也变得格外严肃。 不过这与哈利无关, 他没有丝毫紧张,下马车后熟络地上前和守卫打招呼,“兄弟, 我是苏格兰场的哈利·查德威克,我们之前检查地下室的时候留了些图纸材料没拿走,刚刚匆忙间想起来,让我赶紧把它搬到别处去,万一有人下来查看, 不能影响威斯敏斯特宫的形象。” 他身上的白色礼服,是今天护卫队统一的制服,并且上面还绣着他的名字以及苏格兰场的信息,守卫并没有怀疑, 连忙让开位置,“东西多不多,需要帮忙吗?” “不用, ”哈利轻快地摆摆手,虽然他不知道到底有多少, 但显然,这件事不能让其他人参与。 通往地下室的楼梯也铺着华美的地毯,只是在边缘出却看到微微磨起的毛边, 彰显着地下是并不受重视的事实。 但是它却是哈利第一个想到的地方。 威斯敏斯特宫上层每天都会有人来打扫巡查, 放在楼上不需要半天就能被发现,可地下室…… 他看着空气里飘散的浓重灰尘,再次确定没有人来过。 他的判断还有一层更浅显的逻辑, 万一炸-弹安在楼上,还有可能只炸了某一层,但放在地下室,算上房屋坍塌,在“乐?*? 观”的情况下甚至可以将所有人活埋。 而事实也跟哈利想得基本相同,越往下走,那股类似火柴盒里的气味就越浓重,是代拿买特的特有的味道,哈利顺着气味向前,赫然发现眼前的几根承重柱底部都各捆着两包代拿买特,炸药之间还用处理过的麻绳作为导火索互相串联,甚至连接着雷-汞作为起-爆装置,仿佛生怕这场爆炸不够热烈。 从炸药上的泥点来看,它们应该是负责修建威斯敏斯特宫的工人放的。 果然,莫里亚蒂早有准备,哈利甚至开始怀疑当初莫里亚蒂将他送进警局,是否也是为了同样的目的,就像今天这般,只要他能在苏格兰场站稳脚跟,便可以轻易进入威斯敏斯特宫,一切天衣无缝。 但现在也算歪打正着,他同样进入地下,只不过这次是来拆炸-弹的。 只能说他运气足够好,又或者说是伊甸园的技术属实普通,安装的雷-汞装置并不复杂,虽然哈利这么想的,却还是将身上的礼服外套脱下来,仔细叠好,放在最远的对角线位置。 可能他最近的遭遇上帝都看不过去了,在最后关头给了他一点运气,炸-弹的拆除还算顺利,哈利直接将它们安置在仓库临时找来的箱子里,箱底垫着他的礼服内衬。 说实在的,但凡有丁点可能,他都不想把礼服拆了,夏洛克还没看见他穿这件衣服呢。 不过没办法。 哈利叹着气,小心翼翼地抬起箱子,确保不要磕到任何地方。代拿买特遇到撞击容易爆炸,但值得庆幸的是,他将雷-汞用手帕包好,放在自己的口袋里,好歹还能凭身体进行隔离。 走出地下室时,守卫盯着他的衣服许久,嘴上还念叨着,“这么多东西,早知道我就下去帮你了。” 他笑着侧过身,“没什么,就一箱图纸,我先回去了。”说完他就快步向前走,将守卫的欲言又止抛在脑后。 哈利知道对方想问衣服的事情,但是多说多错,不如不说。 人群的欢呼声从远处传来,今天是女王的庆典,哪怕坐上马车也免不了拥堵,更何况马车的颠簸也令人紧张,哈利抱着炸-药抿住嘴唇,突然灵光一现,当初审讯亨利·哈里斯时,对方透露要记下地下管道的图纸,他为此还特意重新翻看过,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在威斯敏斯特宫西侧有个管道口,他可以爬下去之后再朝西北方往贝克街走。 地下管道的环境十分恶劣,刺鼻的气味混合着脚下有些粘稠的不明液体,可哈利没有抱怨的条件,这已经是最快速也最便捷的方案了。 更甚者…… 他想起自己曾经挖的地洞,停职的时候,他特意将递到与苏格兰场的管道规划线路秘密连接起来,本打算作为最后的逃生手段,没想到,竟然在今天派上用场。① 从威斯敏斯特宫到贝克街步行大概45分钟,等哈利看到自己挖的地道与管道连接的小门时,深吸了一口气。 他的手指微微颤抖着,不是因为抱着箱子走了太远的疲惫,而是发自心底的激动与惶恐。 激动于自己马上就能为庞大的伊甸园组织画上句号,很快就可以见到夏洛克,紧张于…… 不得不承认,直到现在,他对死亡依旧心存恐惧,尤其是直面死亡,又必然死无全尸。 虽是如此,他还是毅然决然地将地道连通的小门打开,站在自己精心打造的储藏室地洞里,他屏住呼吸,静静聆听上面的声响。 哪怕他的地洞建造的几乎完美无缺,储藏室也堆积着杂物,想来莫兰他们应该不会有兴趣进来待着,但一切就怕万一。 不过似乎他将莫兰他们想得太过恐怖,实际上,他头顶风平浪静,没有任何声响,倒是…… “宿主,”221从系统了冒出来,比起系统的刻板,作为智能助手,他稍微能察觉到宿主的一些情绪变化,他哼哧了一下,结合系统手册进行多方分析,尽量保证自己不要戳到宿主的伤疤,才小声开口询问,“你是决定送死吗?” 还在打探的哈利蓦地被噎了一下,有些哭笑不得,虽然除了考试和上课外,他基本不跟221说话,彼此接触不多,但他知道对方是好意的,更何况…… 看着面前手臂高度,长着小包子脸的孩子,他也没必要生气,严格来说,221并没有错。 哈利点点头,可下一秒,221就继续询问,“但你不是最惜命的吗?” 221不会忘记,哈利当初求生的渴望有多强。 “可是总有些事情比生命更加重要和崇高。”比如真理、比如正义、比如…… 哈利垂下眼眸。 “你赶紧跟我解绑吧。”他轻笑着转移话题,“虽然我不知道会不会伤害到你,但爆炸总归是危险的。” “可是……”221不知道该如何说,它其实,就是为他而来啊。 于是他只能笨拙地翻腾着面板,倏地眼前一亮,“可是宿主你还没有交卷!” 是的,他可以用这件事情拖延。 哈利在跟221聊天的时候已经放下箱子,点开试卷,算是成全他跟系统最后的缘分。 这是一道论述题,哪怕做足了准备,再看到题目时,哈利心中依旧难掩酸涩,可他还是开始分条解答,按照惯例需要先写明夏洛克的基本信息,而后阐述他失踪的原因。哈利将原因归结为两方面,一方面为了他,为了懦弱的他承担一切,而另一方面还有夏洛克对正义的追逐,对国家的热爱,夏洛克是主动离开的,并且对方的行动线他之前也已经做出推测,事实上,没有丝毫差错,他与夏洛克之间依旧充满默契。 哈利写得飞快,这份答案就好像篆刻在他心底,让他完全不必思索。 可是到了最后一步,消失的夏洛克究竟去了哪里时,他的手指停顿在半空。 这就是他一直延迟交卷,不愿意面对的现实。 他的手指缓缓蜷缩起来,指关节用力到泛白,他要怎么承认,怎么写下那份定论——夏洛克已经死亡,并且是坠入瀑布,尸骨无存? 两个月前,他在石碑上凿下夏洛克的名字,每多刻一笔,心脏都像是被攥紧般生疼,他还记得,当“夏洛克·福尔摩斯”完整的出现在冰冷的石面上是,他蹲在地上吐到近乎昏厥,而此刻,他不仅要写下名字,甚至在复述死亡。 就仿若用文字给恋人的棺椁上钉下最后一颗钉子,从此宣告生死相隔。 哈利咬着嘴唇,直到铁锈味充斥口腔,他还是强迫自己开始书写—— 夏洛克就在他身边,在贝克街附近。 他会坐在窗边等我。哈利的眼前变得模糊,却还是固执地继续幻想,就像每天夜晚都能看到他会客室的光。 最后的最后,哈利决定给自己一个美化后的结果,他愿意相信夏洛克的灵魂会回来看他,会过来接引他进入另一个世界。 只要想到那边有夏洛克,似乎连死亡都变得温柔了些。 在哈利点下提交前,他悄悄地从地洞里钻出来,左右看了看,风平浪静,于是悄无声息地将箱子拖上来,大着胆子趴在门边听里面的动静。 “快十点了,有消息了吗?” “还没有上校。” “该死的小畜生!让所有人马上回屋戒备,我担心事情有变。” 他们要回来了,哈利呼吸一滞,紧接着,嘴角控制不住地拉到最大,眼睛里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他掏出雷-汞重新安装好,紧接着,点下提交试卷按钮,同时擦亮火柴,引燃导火索。 【试卷分析中……】 似乎是因为只有论述题,高级考场甚至没能直接出答案,还需要分析一下,可哈利已经猛地拉开储藏室的门,将火-药丢了出去。 【考试结束。】 【考试成绩:150分。恭喜考生通过考试!】 什、什么? 在莫兰那群人的咒骂恐慌声中,哈利却陡然怔住了。 这意味着…… “宿主,快跑!”221猛地尖叫出声,哈利下意识咣地合上储藏室的门,宛如猎豹般嗖一下蹿进地洞,只凭直觉往前冲。 “轰!” 爆炸声响起,气浪将他狠狠掀到管道深处,距离的翻滚摩擦让衣服都变得残破不堪,膝盖在粗糙的地面划擦出大片大片血痕,头顶的泥土如瀑布般坍塌,一块断裂的门板斜斜地砸在后背,堪堪形成了狭小的庇护空间,他下意识蜷缩身体,只觉眼前一黑,立即失去了感知。 *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道是系统的尖叫起了作用还是泥土传来的敲击声更为有效,哈利在剧痛中恢复意识,他的额角正往外渗着血,温热的液体顺着发丝流进耳廓,模糊的光影里全是坍塌的土块和木板碎屑。衬衫湿乎乎的,充斥着血腥味,每一次呼吸都牵扯出一阵疼痛。 他花了半分钟才聚焦视线,恍惚了一阵,才如梦初醒般颤抖的点击着系统屏幕,小小的成绩查询按钮,他点了好几遍才触碰成功,但这并不妨碍那份闪亮的150分充斥眼球。 哈利盯着那串数字,干裂的嘴唇翕动着,突然有滚烫的液体从眼角滑进泥土,不是血,是泪。 他的夏洛克,还活着。 胸口陡然升起一股热流支撑着他坐了起来。 他要出去,哈利脑子里只有这个想法。 没有铲子,没有工具,他就用指甲抠。但指甲无法与坚硬的土层媲美,很快便劈裂开,露出底下粉嫩的甲床,再往下是磨破的皮肉,血丝渗进泥土里,伤口也混合着沙砾。可他感觉不到疼,只有一种近乎疯魔的急切,仿佛指尖每抠进一分,距离夏洛克就更近了几步。 "夏洛克。” 他在心里一遍遍呼唤着,只要这个名字出现,他就有无限希望。 地面上,福尔摩斯也没有放弃。他跟着消防员以及苏格兰场的众人找了了快两个小时,残破的尸块逐一辨认,每一次被叫住心脏都提到嗓子眼,他害怕,害怕那是哈利的。 他的手掌被铁锹磨出了水泡。却还在执着地寻找储藏室的位置,他来过哈利家多次,为了找纸条也进行过细致的调查,知道那个地洞,可是…… 位置找到了,但那片土地平整得诡异,只有爆炸掀起的气浪痕迹证明底下曾有过空间。他不死心地戳着地面,土层无比坚硬,塌陷的力道把地道彻底封死了,连条缝隙都没留。 最终,他弯腰盯着那片平地,瞳孔里映着一片灰褐色,神情从紧绷到茫然,再到一种近乎死寂的灰败。就像当初躺在门板上,看着海中漂浮的哈利,那种无关逻辑的绝望又回来了。 他有无数种方法,无数种计划,可人终究无法撼动自然。就像当时冰冷的海面,以及如今这层坚硬的土地。 福尔摩斯踉跄着后退半步,手背青筋暴起,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这一次,他甚至连哈利的脸都看不到。 就在这时,一阵极微弱的呼唤钻进脑海,不是声音,更像某种心底的呼喊。 “夏洛克。” 福尔摩斯猛地抬头,视线扫过坍塌的废墟,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起来,他不知道原因,但是之前他撞到哈利时也听到了这声呼唤。 哈利还活着,就在下面。 他还活着! "这里!”他嘶吼出声,声音因激动而沙哑。他抡起手里的铲子,一下又一下,凶狠地挖着。泥土在众人的努力下掀到周围,灰尘混着他额角的汗珠,在脸上留下深一道浅一道的印记,但福尔摩斯没有半点关注。 终于,当第一缕夕阳划破洞口,照进狭小的孔洞时,福尔摩斯看到了哈利苍白虚弱的脸颊。 哈利的身上是大片大片的血迹,甚至已经虚弱到几乎没有神智,可在触碰到光亮,又或者说,触碰到他的那一刻,视线久久没有挪动。 他的嘴唇动了动,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福尔摩斯凑到他身前,像曾经一样,一点点细致耐心地读着他的言语。 福尔摩斯预想过哈利的很多言语,可在真正读懂后,却怔愣着,任由灼热的水滴滑过脸颊。 因为,他说的是…… “欢迎回家。” 第130章 第 130 章 句句都是爱…… 还是熟悉的病房, 还是熟悉的位置,依旧是曾经的医生。 医生怎么也不明白,一个人为什么会在短短的3个月内抢救两次, 不过幸好,这位病人足够坚强,相比之下…… 医生上下打量了一番福尔摩斯, 给对方将手包扎好,满意地离开,还好有一个身体健康。 福尔摩斯怔愣着按照医生的指令,一句一个动作,他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床上那个消瘦的人, 跟随对方胸口细微的起伏共同呼吸,但凡只要哈利慢了一秒,他都会再凑近些。 迈克罗夫特就这样看着弟弟越贴越近,从一开始老实地站在床尾, 到后来大腿死死贴着床侧,就这样还不满意,甚至弯下腰来观察。 “我先去处理后续工作。”迈克罗夫特习惯性解释一句, 虽然他知道他弟弟当下应该什么都听不见。 不过,他将怀里一直装着的信封放到哈利床尾, 危机解除,这封信理应由他弟弟亲手交出去。 是的,他决定让夏洛克自己交。 迈克罗夫特叹了口气, 他确实百般反对两人的关系, 哪怕在上次的邮轮案之后,因为哈利异于常人的恢复速度,他并没有支持弟弟的意思, 直到今天。 他想起当时夏洛克拼尽全力的挖掘,想起查德威克信中的决绝,想起…… 算了。 虽然夏洛克的平安是最重要的事,但是能有一个人为他豁出命两次,迈克罗夫特愿意相信,这个人也会带给夏洛克幸福。 都不需要逻辑推演,迈克罗夫特也能断定,一旦错过查德威克,夏洛克或许永远也不会找到这样的爱情了。 至于其他…… 他揉着太阳穴望向弟弟的侧影,他总能想出办法来的。 * 等哈利再次醒来时,他已经被包成一个僵直的“木乃伊”,全身上下只有眼睛还可以正常运动,他费力地转动眼球,想尽可能地看全躺在侧边的爱人,夏洛克没事,太好了。 然而明明他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可夏洛克却倏地睁开眼睛,弹坐起身,快到哈利都害怕他头晕。 哪怕恋人就在身边,可对方孱弱的身躯让福尔摩斯无法安稳入睡,也幸亏如此,他在半梦半醒间似乎听见有人在呼唤他,那是来自内心的声音,最开始,他还以为是梦境,这段时间他总能梦到把哈利挖出来的那些画面,只是内容有好有坏,还会出现哈利鲜血淋漓失去呼吸的场景,让他浑身发冷地惊醒。 这些梦来的太过频繁,以至于他开始习惯陡然坐起身,眼底的迷蒙也在霎时间转为清醒,而后,他看见了爱人的苏醒。 “哈利,上帝。”福尔摩斯连忙翻身下床,冲到门口找医生,而后像风一样刮回来,膝盖撞到床沿发出一声闷响,但他却像没有知觉般,只顾着弯下腰,一寸寸观察爱人的情况。 哈利注意到他僵在身侧的手,被纱布缠了一圈又一圈,想来是当时在废墟里挖他时留下的伤。 “很疼吧?”他半张开嘴,费力又缓慢地摆出口型,他知道夏洛克能看明白。 哈利总是这样,福尔摩斯把位置让给医生,站在床尾读懂这句话的时候,胸腔涌出一股滚烫的气流,蒸腾到四肢百骸,连眼眶都熏得有些酸涩。 上次清醒时的“辛苦了”、“女孩她有没有看见海鸥”,这次又在关注他疼不疼。 但明明,自己才是受伤最严重的那个,才是该被体贴的那个。 所以,怎么可能不爱哈利·查德威克呢。 他如此值得。 刚清醒是不能喝水更不能喂食的,福尔摩斯只能用棉签沾点温盐水给哈利擦擦嘴唇,可就是这样,对方像是喝到什么佳酿一般,满足地弯下眼眸,咖啡色的眸子像是流动的蜜糖。 等一切忙完后,福尔摩斯侧身坐在床边,说是坐着,可大半身体都悬空在外面,只有巴掌大的地方与病床相贴,垂着的手指无意识地扯着床单磨毛的卷边,一下又一下,把床单揉搓出横竖交错的褶皱。 他有些无措,这次与上次截然不同,上次虽然也是他强拽哈利登上邮轮,但他们好歹并肩前行,可这次,是他决定瞒着所有人制定的计划,只有迈克知道他与莫里亚蒂对峙的事情,但了解的并不详细,并且他们所有人都没料想到在重重关卡下,莫里亚蒂依旧能找到帮手。而之后的结局更是一发不可收拾,直至到了哈利要为他殉情的程度。 即便哈利在看见他的第一眼,告诉他欢迎回家,即便眼前人依旧用咖啡色的眼睛望着他,眼神温柔得像雪花落在手心,可福尔摩斯却忍不住反复猜想,对方是真的毫无芥蒂,还是像之前的无数次那样,把委屈裹在微笑里,用独一无二的体贴来掩盖内心的痛苦? 爱会让人胡思乱想,福尔摩斯本以为他的冷静会让他脱离这个“定律”,但事实上,在爱情面前,众生平等。 可现实容不得他不多想,他不希望哈利在他面前都要委曲求全,更不希望他们会因为这件事出现缝隙,他想要的是哈利自由、完整的爱,所以他宁愿将“争端”暴露出来,也不想粉饰太平。 “你有没有什么想问我的?”福尔摩斯也不做铺垫,直奔主题。 哈利愣了一下,清浅的笑容却肉眼可见地沾染了些无奈,他本来打算好一些再跟夏洛克聊这件事,不过显然,他的爱人将处理案件的雷厉风行融入到生活的方方面面。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还活着的消息?”这确实是哈利绕不过去的困惑,倒也算不上埋怨,或许是…… 有些低落吧。 “我给你写信了,”福尔摩斯闻言双手举高,语速也跟着加快,“我当时被莫兰他们追杀,害怕普通的邮递方式会被人截获,特意走得迈克罗夫特的渠道传递信件,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信现在就在这里。” 哈利用力调动着当下不甚灵敏的大脑,努力回忆自己跟大福尔摩斯见面时的场景,似乎对方当时要去找厅长和卡尔警司确定最后的仪式流程,只简单跟他说庆典结束要见面的事情,就没有之后了。 这么算来…… 哈利抿着嘴,难得地沉默了,只能说这是一个惊人的巧合,伊甸园选择典礼时动手,而迈克罗夫特选择典礼后留出充足时间跟他长谈,探讨他和夏洛克的未来,谁都没有错。 “那封信,可以读给我听吗?”哈利缓缓吐出一口气,决定转开话题,他现在根本动不了,自然也没办法看那封信,可那是夏洛克给他写的信,他想第一时间知道内容,即便这是封延迟的消息。 然而,令哈利没想到的是,面前的恋人闻言,惊诧地抬起眼眸,嘴唇抿着,上下动了几次,耳朵也渐渐染上胭脂色。 看来,里面不只是报平安那么简单。 哈利的心有些发痒,像是有一只毛茸茸的小爪子在不停的磨蹭。 “请求你。”哈利的眼眸一眨不眨地望向夏洛克,带着恳切,嘴唇也尽力撑大,做出圆满的口型。 福尔摩斯攥着床单的手更紧了,像是要把床单角团成球,他在被追杀之际,确实一度陷入绝望,所以当希望降临的那一刻,饶是冷静如他也写了一些…… 情感过于充沛的话。 这封信如果交给哈利看,他还会勉强镇定,甚至凑过去跟哈利说笑几句,可现在,是在爱人清醒的注视下,将那些滚烫的句子读出声,这实在是,他慌忙地端起水杯喝了口水,试图给自己降温。 只可惜,水杯里的是热水。 “是比‘morning’更可爱的话吗?”哈利的眼尾都浸透笑意,却让福尔摩斯彻底别过脸,拒绝获取对方的任何一句话,然而窗玻璃上映着的羞赧,却像是被夕阳侵染的云雾,宛若绚丽的晚霞。 空气是静谧的,哈利正等着他的回应。福尔摩斯最终还是拿起那封信,拉过哈利的手指在上面轻轻划了一道,算是全了对方拆信的仪式感,紧接着将自己仔细粘好的信封打开,展露信纸。 哈利的呼吸都变得更浅了些,眼睛一瞬不瞬地看向对面的爱人,虽然只能看到头顶的发旋。 “亲爱的哈利,”福尔摩斯的喉结上下滚动着,声音低得像耳语,连平日的冷淡在这份轻缓中都消弭无踪,“虽然是迫不得已,但让你现在才知道我存活的消息,我依旧满怀歉意。” “过去的两个月,我敢说这是我此生最颠沛流离的岁月,以至于明明我知道莫兰他们已经离开,却已经只敢选择通过迈克的手寄出这封信。 去见莫里亚蒂这个决定,或许在你眼中莽撞如孤注一掷,其实并非如此,接到这张纸条的那天,我记得每一寸细节:你躺在病床……”他突然卡住了,看向下一句,有些坐立难安,声音也压得更小了。 忽然,他能感受到床上传来的一丝震颤,他抬起头,哈利正异常努力试图朝他移动,想听清每一个字。 “我没听清楚。”哈利发现夏洛克终于注意到他,连忙摆嘴型。 “我说,你躺在病床,我关掉月亮,你甚至更明朗。①说实话,放任这份威胁如毒蛇攀附,无论于你或是帝国,我都无法心安理得。”福尔摩斯赶紧护着哈利,不让他乱动,破罐子破摔般提高了点音量。 哈利怔了一下,而后眼里的笑意弥漫开,原来是这一句让夏洛克害羞了。 可当他继续往下听时,笑容却渐渐收敛,温暖与动容从心底蔓延至四肢百骸,因为夏洛克说:“我从未拥有信仰,却愿意倾尽赤诚像你起誓,若正义的烈火将我的忠诚熔铸成碑,一面描绘皇家徽章,那另一面必然镌刻你的名字。” 在对方眼里,他与国家并重。 夏洛克总说自己不善言辞,不懂浪漫,但是…… 哈利眨了眨略带潮气的眼眸,他明明那么擅长。 福尔摩斯以为哈利会觉得他的信过于“甜腻”,在朗读时忍不住用余光判断着对方的情绪,然而下一秒,就与那双充满爱意的视线对上,他重新坐回床边,这次不再躲避,而是直视着哈利的眼睛,用轻得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出最后的两句—— 请允许我成为你的夏季。② 不管你忙碌与否,在原地等我,早安哈利。 哈利听完,静止了许久,忽然,他笑了起来,身上的绷带随着笑声轻轻抖动,在福尔摩斯的注视下,极其恳切又欢喜的询问,“我可以吻你吗?” 福尔摩斯闭上眼睛,俯身向下,一枚轻柔的吻在两人的唇间传递,像一片羽毛似的毫无声息,却让两个人眼睛里都染上细碎的温暖和喜悦。 算上那个“早安”这是他收到的第二封“情书”,和上一封一样,虽然只字未提爱情,但句句都是爱你。 信纸的字迹在晨光中逐渐模糊,化成一颗颗光斑。 哈利将信纸贴在胸口,安心入眠。【你现在阅读的是 】 The end 第131章 我爱你 哈利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以至于他开始有精力怀疑,系统是不是又花钱了! 于是,当第一次有力气抬起手指时,哈利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点开系统。 他怎么又少了20镑! 那可是无比珍贵的20镑! 但是 “宿主,如果没有身体防护罩撑过前一分钟,你很有可能被爆炸掉落下来的碎石块砸烂脑袋。”221叉着不存在的腰据理力争。 好吧,在这方面系统是对的。 只有活下来,他才能跟夏洛克在一起。 哈利的眼神柔软地看向坐在扶手椅看书的爱人,而在这时,夏洛克的眼睛也“恰到好处”地转向他。 两个人四目相望,这本来该是幅极为浪漫的画面,然而哈利的思路却在最后关头微微拐了个弯 好像最近每当他望着夏洛克时,他的爱人不管上一秒在干什么,下一秒都会回望他。 “你" “你" 两个人近乎同时开口,而后哈利轻巧地闭上嘴巴,眉眼含笑地示意夏洛克先说。 福尔摩斯也没有迟疑,事实上,这件事已经在他心里存续很久了,他一直在等待着哈利的好转。 像是伊甸园这样的信息他只需耐下心来探查,总会得到真相,但恋人在心里呼唤他,这样的情况似乎不属于努力探查就能明晰的角落,更需要一点指引,他自信哈利会提供这份“帮助”。只是,如果哈利知道的话。 福尔摩斯甚至觉得哈利并不知道他能听见“呼唤”这件事,不然 好吧,不然也不会有什么差别,反正哈利总是那么喜欢叫他,即便没有“心声”,不能说话,他还有一双亮闪闪的眼眸,福尔摩斯轻笑着吐了口气,侧身坐到恋人床侧。 而他总是在这双眼眸下一败涂地。 毕竟,谁能不喜欢哈利·查德威克呢。 起码他不行。 “哈利,你知道我能在心里听见你叫我吗?”福尔摩斯也没有婉转,习惯性将手掌贴在恋人的手心上,感受着爱人比他稍高的温度。 这是他们最熟悉的握手方式,下一秒哈利应该就会把手指微微攥紧,用一种挽留但又方便他随时离开的力道,将他的手指固定在自己手心,哈利的温柔与眷恋会无声地表现在每时每刻,是一种让他无比安心和妥帖的“禁锢”。 嗯。 哈利先是习惯性攥住夏洛克的手指,下意识点头表示赞同夏洛克说得每一个字,紧接着,思维才后知后觉地分析夏洛克说得话。 嗯? 他倏地抬起头,力气大到福尔摩斯都担心会不会坤着脖子。 什么叫在心里听见他的呼唤。 这正常吗,这合理吗?! 等等。 这好像,还真是合理的,毕竟他还有个“勉强靠谱”的系统。 哈利努力回忆系统能怎么制造出这份“心声传递”,事实上,他的回忆时间并不长,毕竟他的钱币有限,花的每一便士他都清清楚楚,得到的系统奖励也寥寥无几,最大的那一份还是曾经靠两位福尔摩斯先生才赚来的“称号”——智慧交流大使。 他一开始以为那是个鸡肋称号,因为无论他怎么呼唤夏洛克,都没有丝毫反应,但目前看来似乎是上次进入高级考场得到的2瓶智慧水将量变转为质变,让夏洛克得以听见他的声音。 但 想清楚这些也没用啊! 哈利露出有些尴尬的笑容,嘴巴张开又合拢,反复多次才舔了舔嘴角,试探性询问,“夏洛克,你愿不愿意听我讲个故事?” 他的经历过于神奇,放在上一世都是要被好好调查的程度,更何况是维多利亚时期。 可他相信夏洛克,所以他愿意讲出来。 但唯─的问题是,他怕夏洛克不信他的话。 毕竟集合灵魂交换与系统破案的“奇幻”模式,实在是与夏洛克朴素的唯物主义相差甚远。 “我想,上次那封信已经表明了一切。”福尔摩斯察觉到哈利的紧张,忍不住倾身上前,与哈利凑得更近些,近到彼此都能感受着对方清浅潮湿的呼吸,微弱的气流铺撒在两人的脸上,连空气中都带着柔软。 哈利想起那句“我从未拥有信仰,却愿意倾尽赤诚像你起誓,若正义的烈火将我的忠诚熔铸成碑,一面描绘皇家徽章,那另一面必然镌刻你的名字。” 夏洛克给予了他一个从有过信仰的人的忠诚。①这给哈利无限勇气,他脸上的凝重被轻柔的笑意打破,拽着夏洛克的手微不可查地上下晃动了几次,表达着无法抑制的欢喜。 “这一切要从一年多前开始说起…" 哈利的故事讲了很久,久到这中间福尔摩斯还重新烧了一壶热水,拿回来两人的午餐,久到餐食由滚烫变得温热,才缓缓结束。 “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哪怕已经得到了夏洛克的表白与忠诚,哈利也依旧全程紧紧盯着对方,担心错过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我想问,”福尔摩斯沉吟片刻,他曾经怀疑过哈利的“灵魂”,毕竟降神会如此流行的当下,配合着哈利与之前并不相同的表现,让他很难不被影响。 哪怕在此之前,他一直对唯灵论没有任何研究或者看法。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这里面还牵扯了一个 系统? “那个系统,为什么会找到你?“ 哈利闻言愣住,他以为夏洛克至少会稍微质疑一下他的言论,又或者向他寻求些证明,没有想到,竟然是这件事。 可偏偏,他确实答不上来。 在接受大量信息碎片的后世,他好像已经习惯了小说中出车祸可能穿越、被系统无条件找上门的“标配”身份,以至于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但当被夏洛克点出这件事时,他又迅速发现这其中不对劲的地方—— 确实,系统为什么找上门,又为什么,在生死关头也没有选择解绑? 他记得爆炸前221说过的最后一句话是“宿主,快跑”,而不是它的解绑消息。 他可没有那么自恋的想法,觉得系统如此“舍不得”他。 221在这时哧溜一下冒了出来,头顶还顶着这样一行字—— 【宿主是否愿意共享屏幕?】 “那个,”哈利认为这件事不该他自己一个人做主,就有些无措地捏了捏爱人的手指,“夏洛克,你想跟系统聊聊吗?它问可不可以共享屏幕。” 福尔摩斯当然没有任何理由拒绝,他对这个超出他认知的东西充满好奇,甚至 “那不知道他是否愿意被我拆开来仔细观摩?”福尔摩斯凑到哈利耳边,温热的气浪传入耳道,让哈利酥痒的抬了抬肩膀,可捕捉到爱人的话语,他连忙偏过头,轻轻吻住对方的嘴唇,把还没有全部说完的内容亲了回去。 好绅士的询问,好冒昧的发言,系统他不会乐意的,别问了。 但是当系统屏幕真的共享在床上的小木桌,两个人低下头看去,却发现真相比他们想象中要艰难和狼狈的多。 光是第一句话,就让哈利怔愣住了。 因为系统说—— “你就是‘哈利·查德威克’的前世。” 这才是他被系统选定的真实原因。 随后从一段视频中,他知道了一个更为艰难和残忍的答案—— 上一世的哈利虽然也同样敏锐,但毕竟被莫里亚蒂抚养长大,在对方的精心“打磨”下,以发扬“伊甸园”为己任,带着“叔叔”的任务进入苏格兰场。 这也是他为什么要在镜子上写下微笑的理由。他已经很久没有接触到正常人的情绪,以至于笑容还是在进入苏格兰场之前临时培训来的。 但如果“哈利”是个纯粹的坏人,最后的结局也不会那么痛苦,可偏偏,“哈利”也曾有着善良的底色。 在卡尔警司、雷斯垂德等人的照顾下,他逐渐变得犹豫踟蹰,一方面是心爱的“亲人”逼迫,另一方面,他无法将维护他的上司与同伴跟叔叔嘴里的“伪善”一词相联合。可就是这份摇摆不定,让他害死了卡尔警司。 但偏偏,对方在最后的弥留之际,还替他向政府派来的调查员辩解—— “哈利.….”视频中,卡尔的声音是如此虚弱无力,仿佛烟雾般随便挥手就能消散在风中,但对方依旧强撑着说完最后一句话,“一直在我身边,没有离开我的视线,他是个好警察,我相信他。 哈利仅剩的理智让他意识到右手还握着夏洛克,他只能死死蜷缩着左手,手指深深地掐进掌心,盯着视频中没有呼吸的警司,只觉得呼吸都变得困难。 很显然,这对于视频里的“哈利”也是难以接受的打击,仿佛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哈利”挣脱了叔叔虚假的爱,成为杀死伊甸园的最后一把刀。 可不管他怎么努力,卡尔都回不来了。 “哈利”在协助处理完伊甸园的事情后,也没有继续留在苏格兰场,而是凭借着自己被“训练"的学识跟查尔斯留下的存款做起了生意,此后,他的生意规模不断扩大,甚至还开了公司,而这个公司在战乱期间,庇护了很多人,也资助很多人重新接受教育。 哈利看着视频飞速播放,终于明白为什么会有系统,又为什么会有这些老师。 他们是“哈利”资助过得人的子孙后代,在他们的维度里,终于研究出穿越时空的技术后,曾经回去问过“哈利”,有没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而那个“哈利”的回答是—— 如果有来生,我想做一位被卡尔警司认同的好人。 恰好,哈利就是他的来生。 一个已经出了车祸濒临死亡,求生欲-望特别强烈的“来生”。 在看完这段视频后,哈利跟福尔摩斯沉默着互相对望,久久无法言语,福尔摩斯的手指一点点掰开哈利仍旧攥紧的拳头,想要传递出微弱的安抚。 不过这份静默的存续时间有限,因为 “你们还没吃饭?”迈克罗夫特先一步推开门,身后跟着卡尔和雷斯垂德。 卡尔听到这句话眉头微蹙,三两步上前用手背测了测饭盒的温度,已经全然冰凉,“我拿过去重新加热。" 他冷着声音说道,冰凉的视线在两个不省心的家伙上刮过,决定等热完饭再教育他们。 然而 “警司,”哈利的声音很哑,眼眶也是红的,他用力撑开双臂,“可以抱一下吗?” 他的眼睛里带着卡尔不明所以的哀求,让人无法拒绝。 “你是在养病,不要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查德威克警官。”虽然声音冷淡,可卡尔还是配合地上前,给了哈利一个僵硬但温暖的拥抱,还用手掌不甚熟练地拍了几下哈利的后背。 “好了。”他本来想退开去热饭,但哈利似乎并没有见好就收这个美德,卡尔也只能无奈地弯着腰,用极其费力的姿态将饭盒递给雷斯垂德。 雷斯垂德在上前接饭盒的时候,注意到哈利的笑容,带着后怕和满足,这让他后知后觉地回忆起之前哈利那个他没想清楚的笑容②,或许,是解脱。 所以现在,挣脱了枷锁的哈利才会这么 “幼稚! “ 雷斯垂德嘟囔了一句,起身出门热饭。 留在屋里的迈克罗夫特对面前“奇怪”的气氛充满困惑,尤其是就连他弟弟也在悄悄拽住卡尔的衣角。 难道测饭温度这件事这么令人感动? 迈克罗夫特闭着眼睛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将自己离谱的猜测丢到脑后,他一定是最近加班太多有些疲惫,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而且,他们也持续的太久了些吧。 “咳。”迈克罗夫特对着怀表,给足了耐心,等待秒针走了一圈,终于忍不住轻咳着打断这个莫名其妙的氛围,“你们两个" 见所有人的视线都重新汇聚在他身上,卡尔也跟两个人分开,他才继续说话。 迈克罗夫特先是习惯性地看向弟弟跟查德威克的位置距离,停顿片刻找到勉强合适的词汇,“注意一点,好自为之。” 这已经是他能表达出来的,最大的祝福和让步了。 而且 他仔细地掩紧房门,趁雷斯垂德没回来的功夫语速飞快,“你的那封信还有记录,我跟卡尔已经销毁了,以后别想些没用的事情。” 本来同性之间的爱情就艰难,迈克罗夫特可不想他弟弟的爱人再被之前那些经历牵扯进去,所以趁着将伊甸园一网打尽的机会,他跟卡尔重新将查德威克的档案梳理了一遍,对方的一切前尘往事自此消散在风中。 哈利看向卡尔的眼眸越发温软,他何其有幸,遇到了这么好的上司和长者。 养伤期间,哈利经历了一个很“尴尬”的阶段,身体日常活动没有问题,可还没有恢复到能重新回苏格兰场办案的程度,当然,他本人并不觉得有任何问题,甚至还拿出毛线开始织毛衣,为自己的小金库添砖加瓦。 福尔摩斯也没觉得有问题,毕竟哈利如此热爱生活,当然,也如此热爱金钱。 但正因如此,他有些踟蹰又好奇地问出那个盘旋很久的问题,其实也不算问题,毕竟他心中早已拥有答案,可他想听哈利亲口说,就像哈利一定要让他读那封信一样,福尔摩斯抿着嘴唇难得有些“计较” “你当时,为什么决定要把莫兰他们炸掉,还有为什么要同归于尽?” 哈利听到问题时,手里的棒针顿住,他偏过头,眉梢轻抬,眼睛里带着些许调侃,他可不相信夏洛克真的想不明白。 但是为什么要选择炸掉 他垂下眼眸,除了不想让同事受伤之外,最重要的,还是他曾经在阿尔伯特病房里,在对方耳畔说得那句话,跟阿尔伯特一样,从始至终,他一直没有改变自己的观点,有些仇恨不是简单的抓捕就能解开的—— “我会跟你做一样的事,不,我会比你凶狠百倍,因为,血债只能血来偿。” 当然,这样的话在已经平安的今天说出来,不亚于再揭一次伤疤,而且,夏洛克想听到的应该是 哈利眉眼含笑地将棒针放到一旁,他走下床,倾身环抱住恋人的腰肢,向对方的耳畔呢喃,“因为我爱你,爱到无法自拔。” 夏洛克的耳朵像红宝石一样诱人,他真可爱。 但是比起早已习惯的夏洛克,过来探病的迈克罗夫特在见到哈利织毛衣后却黑着脸离开,等再次登门时,对方身后的警官怀里,横竖交错地放了一大摞“邀请函”。 “正好你现在的经历被报纸渲染得神乎其技,”迈克罗夫特扯出一个优雅的假笑,“很多学校都愿意请你去给他们的学生开讲座,其中这些" 他抬手指向另一小摞精美的邀请信,“希望与你建立聘用关系,长期给学校的学生进行授课。 “但是签订聘用合同我就不能回苏格兰场了吧。”哈利立刻摇头。 “为了苏格兰场的形象考虑,厅长决定只要你每个月上课时长控制在4节课以内,就可以签订。”迈克罗夫特当然是进行了万全的调查才会给出邀请。 “对了夏洛克,这里还有一些是给你的,他们对你的演绎法也很感兴趣。”迈克罗夫特抽出一部分。 比起哈利的顾虑,福尔摩斯倒是挑着眉,饶有兴致地翻看起来。 哈利其实并不觉得自己已经有给人上课的能力,他也还需要靠系统继续学习精进,可是在夏洛克的带领下,他也不自觉地翻腾起来。 紧接着,他的视线凝滞在一个熟悉的学校——玛丽勒本学院。 这个学校因为出现莫里亚蒂的事情一度声名狼藉,在校的学生,尤其是莫里亚蒂的学生被普罗大众时刻注意,恨不能来回检查思想情况,可以说,这是哈利手里最差的选项。 但是他深吸了一口气,坚定地将邀请函抽出来,放在自己面前。 他已经做出决定。 这里或许真的有人被莫里亚蒂潜移默化,也或许他的“接手”会引起非议,但是,总该有人做些什么不是吗? 况且 哈利看向福尔摩斯收到的邀请函,对方也拿起一封邀请函放在面前,是一模一样的封面。 同样的玛丽勒本学院。 哈利在内心接了下半句,况且这条路并不孤单,他还有恋人并肩前行。 “夏洛克。” “嗯?” “我爱你。” 或许他跟夏洛克要花费很长时间才能扭转人们的思想,或许他们的力量有限又渺小,但是… 教育就是这样,一代一代,生生不息。 在贫瘠的土壤里,开出绚烂的花。【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