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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

作者:尘酒缘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那声绝望的哀嚎在书房四壁撞得粉碎,余音如同冰冷的尘埃簌簌落下。江酏瘫坐在水渍和血迹交织的狼藉里,左手传来的剧痛是真实的、鲜活的,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短暂地刺穿了右臂深处那无边无际、非人的干渴地狱。


    “呃……” 他蜷缩起来,额头抵着冰凉刺骨的青釉缸壁,每一次喘息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鸣。视线模糊,泪水混着冷汗滑落,滴在染血的缸壁上,晕开一小片刺目的淡红。


    泡烂了……省得我收拾……


    萧瑾那淬着冰碴的声音,如同跗骨之蛆,在他混乱的脑海里反复嗡鸣。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钝刀,在名为“尊严”的残骸上来回切割。屈辱烧灼着他,比右臂的干渴更甚。他,江酏,世家嫡子,竟被一个粗鄙木匠,如同观赏笼中困兽般,目睹了最不堪、最狼狈的崩溃,甚至被对方精准预言了这狼狈的结局!


    它渴了……渴得连江大公子都不顾体面……


    那嘲弄的眼神,那轻描淡写却字字诛心的点评,反复在眼前闪现。江酏猛地睁开眼,充血的眼珠死死盯着自己那只垂落在地的右臂。深褐色的木纹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更加狰狞,仿佛有生命般在皮肤下微微蠕动。那源自骨髓深处的、撕裂般的干渴并未因左手的剧痛而消失,反而像是被萧瑾的离去彻底激怒,变本加厉地汹涌起来!


    “嗬……” 他喉咙里发出非人的气音,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视线不受控制地再次投向缸中浑浊的水。那晃动的、倒映着他扭曲面容的水光,此刻失去了片刻前的致命诱惑,只余下冰冷的、萧瑾话语带来的恐惧——*养过鱼,积过淤泥,泡过腐叶……泡烂了……*


    可干渴在尖叫!在燃烧!那感觉无法形容,仿佛灵魂的一部分正在这片无形的沙漠里急速风干、皲裂、化为飞灰!他左手死死攥紧,指甲嵌入掌心,试图用更尖锐的疼痛来转移注意力。然而,无用!那非人的渴求如同无形的藤蔓,死死缠绕住他的理智,越收越紧!


    就在这时——


    “笃、笃、笃。”


    极其轻微,却又清晰无比的敲击声,毫无预兆地从头顶传来。


    江酏浑身剧震,如同惊弓之鸟,猛地抬头!


    声音来自书房上方——那间紧锁的、尘封多年的阁楼!


    笃、笃、笃。


    声音很规律,间隔均匀,不疾不徐。像是有人用指关节,在厚实的楼板上,一下,又一下,耐心地叩击。


    书房里死一般的寂静瞬间被这声音填满。空气仿佛凝固了,沉重得令人窒息。窗外透入的微光似乎也黯淡了几分。


    江酏的瞳孔骤然收缩,所有的痛苦、屈辱、干渴,在这一刻都被一种更原始的、冰冷的恐惧所冻结。他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屏住了,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


    阁楼……那是江家的禁地。自他幼时起,父亲就严厉禁止任何人靠近。那里堆放着祖父乃至更早先祖留下的杂物,积满了厚厚的灰尘,终年落锁。连负责洒扫的老仆,也只被允许在每年特定的一天,由父亲亲自开门监督下,进行最基础的清理。


    那里……不可能有人!


    笃、笃、笃。


    敲击声再次响起,位置似乎……移动了?从刚才的偏左,移到了更靠近书房正中的下方?声音依旧清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空洞感。仿佛敲击的不是坚实的楼板,而是某种……腐朽的木头。


    一股寒气从江酏的尾椎骨猛地窜起,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他下意识地想后退,想逃离这诡异声音的来源,可沉重的右臂却像生了根,将他钉在原地。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寝衣冰凉地贴在皮肤上。


    是谁?是老鼠?是风吹动杂物?不!那敲击的节奏,太过规律,太过……刻意!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耐心和等待!


    笃、笃、笃。


    声音又响了一次,这一次,似乎……更轻了?带着一丝试探的意味。仿佛楼上的“东西”,也在侧耳倾听着楼下的动静。


    江酏的牙齿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咯咯作响。他死死咬住下唇,铁锈味在口腔里弥漫。他想喊人,喉咙却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书房的门大开着,外面是寂静的庭院,可这死寂此刻却比任何喧嚣都更恐怖,仿佛整个天地只剩下他和头顶那不知名的敲击者。


    他猛地想起萧瑾!那个如同鬼魅般出现又消失的木匠!是他?他根本没走?他就在阁楼上?!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噬心!是了!只有他!只有那个浑身透着邪气的木匠,才可能知道阁楼的存在,才可能悄无声息地潜入!他在上面做什么?他敲击楼板……是在对自己说话?还是……在嘲弄?像刚才观赏自己扑向鱼缸一样,此刻又躲在暗处,欣赏着自己被恐惧吞噬的模样?!


    “萧……瑾……” 江酏从牙缝里挤出破碎的名字,声音嘶哑,带着极致的恨意和无法抑制的恐惧。他挣扎着想站起来,想冲出去,想喊护卫来抓住那个恶鬼!


    然而,右臂那非人的干渴,如同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惧再次点燃,轰然爆发!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猛烈、更彻底!那感觉不再是渴求水,而是……渴求某种更本源的东西!仿佛整条手臂,乃至半边身体,都在疯狂地尖叫着,要向上!要接近那敲击声的来源!要……回应?!


    “不!!!” 江酏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嘶吼,左手猛地抱住头颅,身体痛苦地蜷缩成一团。两种截然不同却同样摧毁理智的感觉在他体内疯狂撕扯!一边是源自未知的、冰冷刺骨的恐惧,一边是来自异化肢体的、灼热疯狂的“渴求”!他的灵魂仿佛被硬生生劈成了两半,在绝望的深渊边缘剧烈摇摆。


    笃……


    阁楼上的敲击声,在他这声绝望的嘶吼后,极其轻微地响了一下,然后……彻底消失了。


    死寂,重新降临。


    比之前更浓重,更粘稠,仿佛凝固的墨汁,沉沉地压在江酏身上。只有他自己粗重紊乱的喘息,和心脏狂跳的轰鸣,在这片令人窒息的寂静中,清晰得如同擂鼓。


    他瘫软在地,浑身脱力,冷汗浸透了单薄的寝衣,冰冷地贴在皮肤上。左手掌心的伤口还在渗血,染红了身下昂贵的地毯。他不敢抬头,更不敢去看那扇紧闭的、通往阁楼的暗门。


    萧瑾的名字,混合着血腥味和深入骨髓的恐惧,在他混乱一片的脑海里反复翻腾、刻印。


    那个木匠……他到底要做什么?阁楼里……藏着什么?


    而更让他灵魂颤栗的是,在那敲击声消失的瞬间,右臂深处那足以焚毁理智的干渴,竟奇异地……平息了一瞬。


    仿佛得到了某种……无声的、冰冷的……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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