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的初春,还算祥和。
冯·施瓦茨家刚托儿子曼施坦因送去自己的圣诞祝福,孟家一家人就开始盘算着他们在春节的回礼了。孟母考虑的总是比丈夫要多些,在孟父已经在书房里磨墨写春联的时候,她还在为自己给冯·施瓦茨夫人的回礼发着愁。
“爸爸,难得看到您今天这么好的兴致。”孟瑄禾站在父亲身旁认真的看着,双手交握着垂在身前。
“德国人把消息渠道都快断完了,爸爸又没有收音机听…春节总要找点事做。”孟父看了一眼女儿,又看了一眼客厅,“怎么了,你妈妈还没想好她的礼物吗?”
“是的爸爸。”
“嗯,慎重点是好事…”孟父点点头,略微沉吟了一下,随即挥笔写下了‘莱茵河畔月色朗心系华夏风云急柏林城中雪色明梦绕故园梅柳新’,一眨眼的功夫,横批‘志在四海’也出来了。父女两人欣赏了一会,就烧掉了。
纳/粹和共/产主义是死敌,红色又是共/产主义的象征,图乐子归图乐子,他们当然不能太引人注目。
孟瑄禾回到房间,再次确认自己的礼物没有什么大的疏漏后,想再让妈妈帮她把把关。他们都已经是10几岁的少年男女,可不能在这上面闹笑话。
“哎呀,呦呦年轻人想法多,你来帮妈妈想想该给冯·施瓦茨夫人送些什么才合适…你爸爸的象棋早就给冯·施瓦茨将/军准备好了。”孟母有些苦恼,朝从楼上下来来的女儿招呼着。看到她正在摆弄的东西时掩嘴一笑,“这是你要送给曼斯的礼物?”
“嗯…妈妈。”孟瑄禾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随后有点遗憾,“只是跟您学了一点皮毛,在家的时候已经绣了一半,也可能是最后一次送这么有意义的礼物了…”
那是一个手掌大小的藏青色缎面香囊,翻过背面,缎子内衬暗绣了一个极小的用楷书写的“安”字,针脚藏得极密,唯有指尖摩挲时才隐约可辨。
“真不错…曼斯一定会喜欢的。”“妈妈,您或许可以绣一条丝巾,我看德国大街上的夫人小姐都流行佩戴,也不会因为太过隆重给阿姨带去负担。”
“啊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孟母赞许地点点头,“对,就用我们家乡的粤绣!”
在1930年代,中/国丝绸在欧洲上/流社会一直很受青睐,即使纳/粹上台后推行‘极简主义’,但这些精致又不太过张扬的的随身配饰还是在贵/族圈中流通着,连某些纳/粹党高/官夫人都对其赞誉有加。再者,家乡情结除外,粤绣的金银线使成品更耐磨,不像苏绣易勾丝。
“父亲,母亲,我回来了。”
所以,在春节后的一天,冯·施瓦茨夫妇拆开曼施坦因带回来的孟家回礼,客厅里照例响起了一阵啧啧称奇的赞叹声。
冯·施瓦茨将军一脸淡定的抚摸着精美的原木象棋,冯·施瓦茨夫人已经小心系上丝巾,向丈夫征求意见,“亲爱的,怎么样?合适吗?”
“这样显得你的脖颈更修长了。”丝巾以淡雅的翡翠绿打底,那一朵矢车菊,那一枚橡树叶,简约的设计衬出了这位贵族夫人的风韵,而不至于太喧宾夺主。冯·施瓦茨将军的眼睛流露出惊艳,又扬扬手里的贺卡“这哪里是‘一点心意’…我们的老朋友还是原来的风格,两千多年的文化积淀浸润了他们谦和温良的本性,这是毋庸置疑的。”
“是的…这完全符合我对那个东/方大国的想象,低调的奢/华,优雅的富庶。还有莉娅,多么乖巧可爱的孩子。亲爱的,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她…”冯·施瓦茨夫人赞叹,“而幸运的是,我们的儿子也能和我达成共识。”
正在上楼回房的曼施坦因猛然听到这句,低低的笑了。说起来,他确实应该感激上帝让他降生在一个如此开明的家庭中,他又是如此幸运的能够认识这个可爱的姑娘。
她给了他关于中/国最美好的期待。自从认识她后,当雨季来临,他知道不只有施普雷河变得明亮丰腴,远在中/国,还有长江黄河和珠江,同样会在葱郁的草木中蒸腾水汽,浸润着这个东/方古国的一代又一代人民,滋养了和她一样如水般温婉又似夏日铃兰灵动的姑娘…
对,是他的姑娘是如此特别,。他们日/耳/曼民族的女子当然美丽,那也是单调的。但如果真像元首所吹捧的那样,那就太可怕了,正所谓开成花灾的玫瑰不是绚烂,而是荒凉。
那是一个平凡的下午,对于姑娘和她的家人,却是一年中最重要最欢乐的时候。曼施坦因见到了全身裹得像个球的姑娘,差不多只有那双被欢乐浸染的亮晶晶的眼睛露在外头,说话时还时不时对他俏皮的眨眼,“曼斯,春节快乐哦。柏林的冬天可比广州冷太多了…这是给叔叔阿姨和你的礼物。”
“谢谢你们,莉娅。”除了父母亲,就只有面对孟瑄禾,男人能流露出的少见的温情,他仔细看了看女孩冻得有点红的小巧鼻尖,又想起赫尔曼的话,心疼之余只有好笑,“莉娅,前段时间,赫尔曼的朋友是不是说过,你像一只兔子?炸毛的小兔子?我看确实挺像…”
“!”
曼施坦因现在都记得女孩涨得通红的小脸,想到这,他心情很好的笑了两声,又踱步到书架前,重新拿起那个精致的香囊,细细端详起来。
这个被女孩叫做‘xiang—nang’巴掌大的的小袋子边缘滚着银丝线,正面用白线绣有几枝疏落的竹——竹节嶙峋如刀刻,竹叶却柔柔地舒展开,仿佛被风拂过的瞬间凝在绸面上,旁边的玫瑰却凝着露,自在的炫耀自己的风姿,小小的一个精致玩意把东西方都收进了这方寸之间。
香囊收口处系着一条德军制服常用的灰绿色棉绳,绳结故意打成简单的方结,避开了显眼的中国式盘扣。凑近时,能嗅到一缕清苦的艾草混着甜暖的桂香,细闻还有一丝樟脑的凛冽。
他这些年也认识了一些中国文化,如此细腻的做工绝不可能诞生于冰冷的机器之下…那么,这会是手工做的?
指尖细细摩挲时触到的那一点似曾相识的凸起,男人心中的那一点不确定性彻底烟消云散了。
“中/国人常认为,对于重要的人,手工制作的礼物会更显珍贵。”他忽然想起来父亲这样告诉过他。
那是用现代拉丁文字体绣的他和的名字的缩写,"M·von·S"&"L·M",好细密的针脚,好用心的设计…他几乎能想象到女孩细嫩的手被针扎破了多少次,溢出的xue珠怎样巧妙的缀成了那几片玫瑰花瓣上的点睛之笔。
"Wiedersehen ist die schonste Rose der Zeit,und Warten ist das starkste Bambus der Jahre."
玫瑰和竹子绣的生动,每个德文字母都被绣的工整。暖黄的灯光下,女孩或许还眨了无数次酸涩的眼睛,才把这最重要的部分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