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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一路飘摇至福州

作者:泊愁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虞川保持沉默。


    花叶时不时抬眼偷看他:“殿下?您没事吧?我发誓,我以后再也不管钱了!真的!骗人我就是小狗!”


    虞川扯了下嘴角:“不必,你……出去休息吧。”


    花叶始终笑着:“好嘞,殿下晚安!”


    黎明前的二三个时辰,虞川都没闭眼。


    原因有二。


    一是这位下属惊为天人的操作让他又气又好笑,二是他实在是难受。


    他想:这毒是我自己吃的没错,也确实都是些奇毒,可是我昨日一早就已经吃了一部分解药了,再加上陈则远,其他毒也该在今天都解了啊。怎么这种中毒的感觉还是没有任何真正消退的迹象?


    刚才吐了口血,觉得好些了,可是才不过几时,头脑又开始发胀。


    “自作孽不可活啊。”


    他低声说,又猜想该不会是太多种毒素混合到一起导致产生了新毒吧。


    虞川本来得到消息说花不问在安城,可没曾想他竟然又跑到了福州城。


    这是帮了他一个大忙不错,可是眼下更应该担心的问题是——


    这将近的半月行程,我该不会就直接死在路上吧?


    怎么不直接搞个符咒来个瞬移?


    好吧,全天下也没几个人能画出这速递符来。


    疼痛闷胀一阵阵地袭击头脑,血管里仿佛有无限的细刺在随着血液艰难涌动。眼睛很难受,眨眼的时候尤为刺痛。


    他“啧”了一声,有些无语地说道:“我之前不是也这样吃过一次么,怎么这次的感觉和上次完全不一样?”


    该不会有人本就想着趁我喝酒玩乐把我杀了,所以又下了另一种毒吧?


    服了。


    我也没接什么仇怨啊,怎么总有人图谋不轨。


    “啪!”


    房门被暗风吹开,重重地砸向墙壁。


    虞川的思绪被截断,他歪头看了一会儿,而后果断拢衣起身。


    单薄的衣袍逶迤在地,他行走时,腰间佩玉环饰叮当作响。


    夜风吹来,撩起他额前的碎发。


    “殿下殿下!您就待在房内,千万别出来!”


    就在虞川刚刚走到门边时,花叶突然从夜色里冲出来,又“啪”地一声关上了门。


    虞川嗅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酒味。


    啊哈?这是在搞什么啊???


    他贴上门,想听听外面的声音,可是不知道是这门太隔音还是怎么回事,竟然一丁点儿声音都听不见。


    不行,就算外面是刀光剑影,我必须要出去!


    要不说好奇心害死猫呢,虞川想,这谁能抵御的了啊。


    他拉开门,手扶着墙壁沿着通道走,墙壁上的烛光十分微弱,他什么也看不见。


    不知摸索了多久,瞎子才来到了室外。


    已经将近破晓,天色还是蛮亮的,再加上琉璃罩里未熄的烛火,瞎子终于看得清东西了。


    他面上带着微笑,忍着头痛一点点缓步向前走,逐渐靠近暗处那两个对坐的人。


    “呦呵,这不是花——繁花酒庄的孟夏嘛,香不香?”虞川笑问,他在喝酒鉴酒这方面可是个真真切切的行家。


    只要他喝过,他一闻酒香就知道是什么酒。


    这孟夏可是好久之前的事情了。当初不被允许喝,后来还是他趁人不备偷尝的。


    那人望过来时,眼睛笑眯眯的,连带着这酒都让他难以忘怀。


    ——你这混账,杯中残酒都偷。


    不过,他的思绪很快就被两个小混蛋打乱。


    孟孟:“超香!这是我喝过最好喝的青梅酒了!我还要再来一杯!”


    花叶:“我也要!你这小子别和我抢!”


    两人自是一番争夺。


    过了许久,大抵是因为刚说过话,花叶慢慢品出声音的主人是谁,他举杯的手顿在半空:“殿下……您来、来啦?”


    虞川看着少年尚且稚嫩的脸庞,微笑:“是啊,本王来了呢。”


    “小孩喝酒长不高哦。”


    花叶僵硬地转过脸,但是脑海里又灵光一现,于是他把酒杯猛然一举:“殿下,一起啊?”


    虞川低头看了眼被酒水泼湿的衣袖,想刀了花叶的心都有了。


    清冽浓郁的梅子香气带着一丝甜意冲进了酒鬼的鼻腔,勾起了他的馋虫,偏生他还不能喝。


    他看向罪魁祸首花叶,彻底绷不住了。


    “都给本王滚!!!”


    几刻钟后,虞川披着略厚的外衣坐在椅子上,手里端着一杯他最讨厌的酽茶。


    天色已然大亮,鲜红的初日的倒影在粼粼水面上被切割成细碎的闪光,那仿佛是数不尽的耀眼宝藏,带着自由的味道。


    扶桑花在迎风盛放呢。


    两个喝酒的人歪歪扭扭地跪坐在甲板上,憋着笑。事外人沈崆站在虞川身后。虞川边抿茶边看前面两人,满脸笑容。


    “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背着本王喝酒划拳,还有没有王法啦?”


    他声音不大,又很缓,别有一番味道在。


    那两人瞧了彼此一眼,差点就要憋不住笑出声来了:“殿下,我们真的知道错了,以后绝对不偷摸着喝酒。”


    虞川慢悠悠吹吹茶,眉头有些皱。


    沈崆站在那里,装出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沈崆啊,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沈崆弯腰:“回殿下,属下没看住他们,也该罚。”


    虞川又抿了口茶,余光看向扶栏观景的陈则远,故意抬高了点声音,说:“没事,以后都注意点,千万不要在船上喝酒,尤其不要引诱本王喝酒。陈大人说了,早就说了,本王不能喝酒!都听到了吗?”


    三人齐齐点头配合:“明白的!绝对没有以后了!”


    陈则远眯着小眼往这边瞧了几眼。


    虞川甚是满意:“不错,都去吃早饭吧,再不去,早饭都被姓周那小子干完了。”


    两人赶忙从地上爬起来,推搡着去饭厅吃饭了。


    虞川偏头悄声说:“沈崆啊,你多瞧着点。”


    沈崆:“……属下明白。”


    虞川想跳起来表示雀跃,奈何身体状况不允许,于是只能笑笑,而后借着沈崆的力站起来。


    “陈大人,是先吃药还是先吃饭啊?”


    陈则远微微躬身施了个礼:“微臣先给殿下扎几针,然后殿下去用早膳,过半个时辰再喝药。”


    “好嘞,都听陈大人的。”


    日头上来又下去,日夜交替之间,唯有粼粼水波不变。


    在河上漂着是真的很无聊。


    虞川之前总是靠在栏杆上看风景。


    这风景刚看时觉得十分新奇美丽,可是连着看了这么多天,他早就腻了。


    但是实在又没有别的去处,遂而只能靠在船边发呆,是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的那种发呆。


    现在倒好,他连风景都看不了了。


    离到福州城还有四五天,虞川彻彻底底地倒下了。


    他躺在床上,气息微弱,脸色像是被冻得发青,可身体却十分烫。


    陈则远是真没辙了。


    能解的毒他都解了,唯有这余下的毒劲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故而无从下手,只能给虞川服用些清毒的通药。


    他本以为前些阵子虞川能走能说能笑就意味着毒素在减退,可是如今看来,那些时日倒是有些回光返照的意味在了。


    沈崆和周粥这几天一直守在床边,茶饭不思,憔悴了许多。


    孟孟捏着他的护身符不停地念叨来念叨去,后来虞川醒过一次,嫌他烦把他赶出去了。


    花叶就捂着嘴,窝在墙角抹眼泪。


    那天夜里,他彻底失去了呼吸,唯有一点极其微弱的心跳。


    众人皆慌了神。


    可是说来也奇怪,不知是谁的祈祷起了作用,一度失去呼吸的虞川后来又有所恢复,竟然撑到了停船靠岸的那个夜晚。


    十月十五,天上的月,格外明朗。


    沈崆将虞川抱着,稳步踏下阶梯。


    虞川此间是醒着的,他艰难地睁开眼睛,看见了水面上破碎的月影,像是白玉碟的碎片。


    一丝血从唇角渗出,他再次出现了幻觉。他看见了一个纯白的人影站在船尾,怀里抱着几支绿得有些透明的仙莲莲蓬。


    而再一眨眼,一切又都没有了,只余碎月浩荡。


    朦朦胧胧中,过往事又浮现在脑海里,那个处于藕荷之海中的面庞已模糊不清,但虞川清晰地知道那是谁。


    模糊的不是往事,是视野。


    “咳咳咳。”


    虞川偏头,咳出口口鲜血,但他没有皱一点眉头。


    “……去哪里……”


    虞川没哭,只是明日清晨的秋雾提前降临到了他的眼眸中。


    他伸手,像是想要抓住些什么,那些许多年前未抓住的东西。


    “殿下!殿下!”沈崆焦急地喊他,企图把他喊回神。


    没有用。


    虞川不过十八岁,还在成长期,本来就瘦。再加上着千奇百怪的毒,他几乎只剩下皮包骨了,看上去就使不出什么劲,但他想要挣脱时的力气还不是一般大。


    眼看他就要摔下来,沈崆不敢冒犯,只得喊陈则远。


    陈则远几步跨过来,一根银针扎到他的脖颈,虞川才安分下去——又昏了。


    岸边停了两辆马车,马车帘幕上绣着的青竹纹路在月下闪着浅光。


    两匹无人看守的、纯白色的高大骏马甩着尾巴在一旁等候。


    黎家。


    沈崆心想。


    几人将虞川带进其中一辆马车中,安顿好。


    除了沈崆要赶时间驾马车去医馆外,其余人又都下来了。


    他们微微躬身,冲陈则远施礼。


    “陈太医,多亏您一路照料,你着实辛苦。此番归去,祝您能有空多歇歇。”


    “大人,平安归都啊。”


    陈则远也作揖:“各位此行风顺。”


    “天气渐凉,勿染风寒。”


    “来日北王殿下回了洛都,老臣再与殿下约酒喝。”


    他面带着微笑,登船飘飘而去。


    花叶他们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船舶消失在了视野里,才走向另一辆马车。


    殿下之前特意吩咐过,礼数不能丢。


    月光普照万物,榕树分割光影。


    “笃笃笃。”


    “笃笃笃。”


    沈崆做事一向仔细,他按照之前了解好的路线,顺顺利利驾车行到医馆前。


    医馆门没开,他就跳下车,叩响了门上的铜环。


    过了好一阵子,大门才有了些动静。


    一长发半披、衣着鲜艳的小女孩费力地推开门,沈崆连忙拉住大门,将门彻底打开。


    女孩把垂落肩头的小辫子提到了背后,圆圆的大眼睛里满是毫不掩盖的打量。


    “我是这里的药童,您是……”


    “在下是北王殿下的侍卫沈崆。”


    小药童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啊,你们来啦?快进来吧,都别客气,就跟自己家一样。”


    沈崆:……


    “谢谢。”


    “哦对了,马车里是王爷呢,我是不是该行个礼?”


    没等沈崆回答,她就冲马车行了个江湖气十足的抱拳礼。


    “草民见过王爷,王爷万福金安。”


    本是十分霸气的抱拳礼,但由这不及人腰高的小女孩做起来,就有些好玩了。


    这行的是哪门子礼?


    沈崆想笑,但是忍住了。


    他带着虞川进了医馆,又跟着药童上楼把虞又煦安置好,之后其余几人也都到了。


    药童裹紧了她身上花里胡哨的杂色外衣,大大方方地打了个哈欠。


    “好晚啊,都丑时一刻了,你们忙活吧。我的任务完成了,我要去睡觉了。再不睡就要长不高了。”


    她又一抱拳,但是还未开口说话就被沈崆及时拦下来了。


    “殿下还未醒,药童小姐……不必如此行礼。”


    “哦——那等王爷醒了我再来参拜参拜。我走啦,拜拜了各位。”


    花叶:“参拜?哪种参拜?”


    “谁允许你们如此大声喧哗的?!”


    沈崆刚从那道亮影上收回目光,就听得一声中气十足的呵责,花叶他们几个也都愣住了。


    众人回头,只见楼梯上缓缓上来一个身着白衣的、两鬓斑白的中年人。


    他囫囵扎起的头发还有些乱。


    沈崆有些不太敢确定这人是谁。


    正经来讲,神医花不问应该三十大几岁,可眼前这人看上去将近五十了,肯定不是他。


    那是谁呢?


    “以后再大吵大闹就收拾好你们的东西,从老子的地盘滚出去!”


    老子的地盘?


    很好,现在可以确定了。


    神医,花不问。


    可是……你自己的声音难道不大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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