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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可怕的传闻

作者:全麦魔法师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你的脸色越来越好了。”


    “是么?”


    皮诺望着镜子中的自己,头发仍是那么乱糟糟的,脸却已经不再蜡黄,而是渐渐有了些血色。从前他老是咳嗽,天气一凉,胸腔就会隐隐发闷,近来他的健康状态好了很多,咳嗽的次数也少了。他一身的病,还没有钱买药吃,身体居然渐渐强壮起来。


    丽莎很久没有见到皮诺了,这次碰了面,又是慰问,又是感慨的。


    “你……手头还有做事吗?”


    她这么一问,他倒笑逐颜开,说:


    “外头干过了很多活,只是不长久,所以我只好求着德柔太太,让我在她的酒馆里做活。”


    “你真是的……”


    丽莎躲回了纱帘里面,掩饰自己的欣喜。


    自从皮诺在小酒馆里帮忙,生活便渐渐回了正轨。他现在不大感到烦闷无聊,他的心中填满了沉甸甸的、却让人欣喜的东西。闲来无事的时候,他就翻翻自己记在笔记本上的欠款,上面的数字一天比一天少。他忽然意识到,生活终于有了盼头,假如自己再勤快些,多攒些钱,帮丽莎赎身的日子更是指日可待了。


    下了楼,他瞧见了楼梯口最大的圆桌上围满了人。他眼尖,一下子就看见那个踢翻酒瓶、叉着两条腿坐在在桌子上的家伙,正好是上次认识的夏利,那个游歌者!


    夏利高傲地交叉着双腿说话:


    “有时候,我们不得不承认,神灵的旨意不可违抗。我预感到,我们脚下这座城市将经历一场前所未有的危机……”


    “危机?什么危机?”有个听得入了迷的客人发问。


    夏利慢慢闭上眼睛,似乎在咀嚼这番话的滋味。


    “城西海岸那边发生了件大事,你们听说了吗?海岸来了艘大船,上面挂着外国旗子,船上载着珍贵的香料和木材。奇怪的是,当船靠岸的时候——岸边的卸货工人说——船上的货物丝毫没少,但是,船员居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跟受了诅咒一样。”


    说罢,夏利就做了个手势。围在圆桌周围的人吓得退了一步。皮诺趁机挤进了人群中。


    人们开始议论纷纷:


    “哎呦,那可不得了啊,该不会是他们做了什么对不起上天的事吗?”


    “我就说嘛,人就要老老实实待在陆地上!”


    “就是,谁知道大海里边有什么东西呢,真吓人!”


    ……


    当皮诺还在怀疑夏利这个家伙消息的真实性时,夏利忽然变了脸色,高举油灯举过头顶,这样大家就能看得更清楚些。他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


    “大伙儿听我说,你们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来,咱们靠近一点——”


    人们以游歌者为圆心形成的圆,忽而聚拢在一起。


    “哦,我怕我泄露了天机,神灵要惩罚我。”


    夏利神秘兮兮地闭上了眼睛,仿佛眼前是不可直视的神圣之物一样。


    “别卖关子了,说吧!”


    “快说!”


    圆圈上的人们愤愤不平地嚷起来。


    “几个胆子大的卸货人上了甲板,搬了几箱木材后,有个东西从天而降,‘砰砰’,你们猜,是什么东西?”


    夏利忽然睁大了眼睛,他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前面,像是怀着赴死的决心直视死神的形象一样。


    “是一具船员的死尸!”


    大伙儿面面相觑,吓得气都不敢喘。


    “哎呀,吓死人了,吓死人了。”


    一个胆小的老太太捂着自己的胸口,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那死尸全身的皮肤都变成可怕的紫黑色,耳朵、眼睛流出黑色的脓血。有个卸货人对着那个死人踢了一脚,翻了身,竟然发现他的脸似乎被什么东西咬过一样。我的天啊!那场景该有多可怕,我都不知道怎么跟你们讲好了!你们能想象吗?甲板上到处都是干了的血!”


    “这时真的么?”一个农夫问。很快他的同伴把他的声音压了下去:


    “这还有假?”


    夏利没有理会那两个搅事的农民,他继续说:


    “……船上的其他人员陆陆续续被找到,死掉的人身上都有相似的病状,无一幸免。再往里走就是船舱了,船舱的门锁上了,里面静悄悄的。有人从甲板的夹缝中找到钥匙,开门的瞬间,船舱里似乎有什么隐隐在动,紧接着,全世界都震动起来。一开始,人们以为要海啸,可是海面平静极了,一丝风也没有。”


    “但很快,那些仍然逗留在船上的人们,看到了今生难忘的场景。——别嚷,别嚷,别插嘴!——那可怕的、未知的动静越来越大,随后从舱里飞出无数黑翅膀的东西,遮天蔽日,扰得人天旋地转。那些家伙,蝗虫一般到处都有,吱吱喳喳的叫声难听极了。”


    “我敢打赌在座的各位,谁也想象不了哪些可怕的玩意儿长得多狰狞!它们根本就不像是人间的动物,它们,它们是地狱的恶魔派来惩罚我们的。”


    夏利重重地强调了“恶魔”这个词。


    “噢——”


    人群一下子沸腾了。一个大胡子转身,和一个脸庞染得乌黑的打铁匠高声谈论着什么,他的脸色比刚开始慌张很多。一个凑热闹的瘦弱的小学徒,听到“恶魔”“惩罚”的字眼,吓得缩在角落哭泣,身子一抽一抽的。还有一个老舞女,一只手捧着盛满麦子酒的托盘,一只手压住自己的裙子,她沉默地路过圆桌的时候,被人群里一个慌里慌张的矮个子男人撞了个趔趄,酒水洒了她珍爱的粗布裙子,两人随即争吵起来。


    皮诺从人群中抽出身来,默默地退开,靠在阴暗的楼梯口。他的脑子里一直盘旋着游歌者说的话,想得出神。


    游歌者的话,他一向视作添油加醋的胡说,真假参半。在学校里,权威的教师们曾经反复告诫学生,“恶事做多了会受天谴”“人类灭亡日不可避免”。他向来是不信这套说辞的,认为这些只是吓唬小孩子的把戏,不过如今细想起来,似乎真有一番道理。


    “世间真的有看不见的鬼神,在暗中观测着每个人的行为?要是果真如此,我的罪恶又怎么洗刷得掉?”


    他回想着自己在学校不学无术的日子,泡在酒馆子里的堕落腐化的历史,受到金钱的诱惑,干出抢劫的勾当……他想起古书里那些推崇的那种无条件奉献自己、受苦楚而求圣洁的生活方式,不由得将圣人的言行举止与自己作对比,心里又后悔又羞愧。


    他恨自己太软弱,没决心与过去的罪恶割裂。


    “我会不会……会不会受惩罚呀……”


    皮诺感到脑子一阵疼痛。


    想着想着,他居然靠在楼梯口睡着了。醒来的时候,酒馆里只剩下零星稀客和一些早到的客人。室内没有钟,他分辨不出什么时候,但外边天已经大亮,一截短短的日光在门口晃动,不时有客人进来,他知道快到正午了。


    “怎么睡得这么迟了?……我在哪儿?”


    他揉揉眼睛。


    “你醒了?”


    夏利待了一夜,没有离开,他抬了下眼皮,手里还不停地数着钱币。钱币表面蒙上了薄薄的油污,还有一股强烈的鱼腥味,可是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哎呀,我这份工作的确不高尚,可是抵挡不住财运滚滚来!到处流浪,去哪儿都行,只要把见闻编成人人爱听的故事,就会有人为你买单——嘿呀,真是份美差!”


    皮诺瞧见夏利那副得意洋洋的模样,内心就像被针刺了一样。假如当时他没有一意孤行去考医学院,他也许就能跟着父亲学学打铁,不说荣华富贵一生,好歹能养活自己吃份热饭;就算进了大学,要是那时候安分守己,刻苦用功些,顺利毕了业,也不至于沦落至如此。


    他左右为难。靠技艺吃饭的路,已经被自己堵死了;而受过的高等教育多多少少让他保持着文化人的傲气,想要自降身价做个无忧无虑的游歌者,那是不可能的,那是要被曾经的同学们嘲笑的。要是真的被认出来,他还能在这个城市体面活着吗?


    “过来帮忙,我的孩子,把这杯酒送给那位先生。”


    是德柔太太在叫他了。皮诺停止了他的胡思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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