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朦胧笼罩在皇殿上空,不久将是外国来使前来朝贡的日子,朝堂之中大臣们都在商论此事,国师巫贤儿向圣上双手呈上此次进贡名册,其余朝贡使节已经入京暂驻驿馆侯旨,册中详细记录每位使节,每一件贡礼,却独独缺少了祁国。
赵霄锁紧眉头翻找许久,原以为是看漏了,看了半晌才发现祁国确实没来进贡。
先帝在世时,祁国最为恭顺从不敢违期。
但自先帝驾崩后,因赵霄即位时尚且年幼,国中大事皆由太后亲政,丞相江泽辅佐,祁国自那以后便再无往日安分,总爱弄出些幺蛾子,对于此事,小时候的赵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太追责,不成想竟给祁国惯成如今这幅样子。
赵霄叹息,回想江丞相还在世时祁国还会有所收敛,但江泽丧期过后他们的狼子野心再难压制。如今公然挑衅,难不成以为他赵霄还是当年那个什么也不懂的孩子?
江丞相逝世,妫橙辛畏罪潜逃,一桩桩一件件,压的赵霄喘不过气,在这个节骨眼上祁国竟还敢公然挑衅,完全是老虎头上搔痒——找死。
本就一身怨气无处发泄的赵霄势必要出兵给他们点教训。
奈何一众大臣这个时候口中还念叨以和为贵。
赵霄气急,但以此草率发兵会被其他国家扣上小心眼的帽子,由此他不得不暂压心中怒火。
事已至此,总得派人去好好“慰问”一二。
此时,刚刚满口仁义道德的大臣们纷纷哑口,无一人愿意出使祁国。
大臣们相顾无言。
祁国国君虽有经天纬地之智,然荒于酒色且暴戾成性,平生最爱虐杀,时而正常时而癫狂,是个阴晴不定的疯子。
朝堂上人们心知肚明,前去祁国若是说错一句惹得那暴君不高兴只有死路一条,所以谁都不愿趟这浑水。
气氛陷入僵局之际,巫贤儿主动请缨,表示愿意代表龙昭前往祁国诘问。
赵霄很是欣慰,看来关键时刻还是有忠心耿耿的大臣愿意铤而走险,褒奖一番后,巫贤儿出使之事就此定下。
晨风吹散薄雾,朝阳初升,随着圣上一声“退朝”,百官叩首退去。
朝臣们鱼贯而出,无人注意巫贤儿有意放慢脚步与秦太师并排同行,还刻意与前方的同僚拉开距离。
二人低声隐晦交谈着,官靴踏在青石板上的声响可以很好地掩盖二人谈话。
秦禾冷冷问道:“找了吗?”
巫贤儿知道他想问的是妫橙辛的情况,她微微点头:“昨日已有消息,但……”
秦禾皱起眉头,巫贤儿立刻闭嘴。
昨日,巫贤儿派出去寻人的属下传来消息,他们在崖下发现一具已经浮肿不成人形的女尸,依尸体身上的衣服看来确实与妫橙辛跳崖那日所穿衣物一致,但尸体在水中泡的太久,脸部早已腐烂发白,皱成一团,无法辨别容貌,所以她也不确定那具尸体是不是妫橙辛……
巫贤儿抬眸,对上秦禾阴鸷的目光,思索良久,最终还是改口:“已经找到了,太师可以放心。”
秦禾眉头舒展,像是松了一口气。
他的手轻轻落在巫贤儿的肩上,在她耳旁叮嘱:“此次出使祁国,一切按计划行事,千万别出什么岔子。”
巫贤儿垂眸小声道:“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茫茫人海,两个人的谈话淹没在人海之中消散而去,秦禾满意离去,却未发觉身后的巫贤儿还定定站在原地。
精美黑袍下,她攥紧拳头,阴暗的眸色中是难掩的杀意,极细的声音从她红唇中飘出,咒骂一句:“老东西……”
一座僻静宅院中,晨曦透过窗棂撒入屋中,映在床上安睡女子身上。
女人与朝晖形成一幅美丽光景,光为她浓密睫毛渡上一层“白霜”,皮肤白里透红,五官深邃,活脱脱一个美人胚子。
江明朗端坐在桌旁,细细打量床上之人的脸,不得不说妫橙辛长得确实让人挑不出毛病,也难怪巫贤儿会常常想用这个侄女去攀附其他权贵,这张脸任谁看了能拒绝的了?
不过相比起平日里的妫橙辛,江明朗倒觉得现在安安静静躺在床上的她更漂亮,因为跟在巫贤儿身边的妫橙辛总是会皱着眉,那双如幽谷清泉的眼眸中也夹杂着倦意,而现在,她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了。
江明朗看得出神,不由好奇妫橙辛的母亲到底有多倾国倾城才能生出她这般的美人。
一声咳嗽打断江明朗的思绪,床上的人缓缓睁眼。
妫橙辛脑袋昏昏沉沉,全身像被车轮碾过一般,尤其是肩疼的钻心入骨,她欲要起身却发现身上被包扎的严严实实,动弹不得。
江明朗轻咳一声,指节敲了敲桌上放着的汤药,试图引起对方的注意。
妫橙辛并未吱声,还未缓过神来。
“醒了?”江明朗眼看对方不搭理自己便主动开口,“那就自己起来把药喝了。”
妫橙辛装过头盯着不远处的人,想确认她是否在开玩笑。
显然不是。
妫橙辛叹息,无奈道:“你看我像是能动的样子?”
见床上的人被绑的结实,江明朗只得将药递到她面前。
碗中还冒着热气,妫橙辛不着急喝,而是四处打量:“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
“这是江家的外宅。”江明朗帮她吹了吹汤药,“那夜你晕死后,我就让侍女给你丢这来了。你知道你昏迷了多久吗?”
“不清楚,但比起这个……”妫橙辛垂眸望着自己的肩膀,“我现在更想知道,那天你为什么要捅我一剑?”
“那一剑本来就是你欠我的,再说,你那夜闯入江府上上下下多少双眼睛看着?难不成让我光明正大把你接进江府?”江明朗埋怨,“你何时变得这么蠢?居然敢拿着我送你的玉佩大摇大摆的走进丞相府?人多眼杂,我如果不这样做,若是走漏了风声你只会死的更快。”
妫橙辛无言以对,那天她确实被仇恨冲昏了头脑,没想的这一点,她垂着头看向自己的胸口,又想起那日坠入山崖,心有余悸。
江明朗猝不及防掐住她脸,把汤药统统灌了进去,手法拙劣,不像是喂药倒像是给妫橙辛洗脸。
床上的人被折腾够呛,她猛地推开江明朗,撒漏的汤药弄脏了两人的衣服。
还未等江明朗发作,妫橙辛剧烈咳嗽,紧接着——
“呕——”
江明朗此刻恨不得把她的嘴缝起来:“不能吐!这可全是珍贵药材,我自己都舍不得用,别暴殄天物!”
听此一说,床上的人强忍不适默默把药咽了下去。
妫橙辛顿时觉得胃中翻江倒海:“什么药?好恶心啊……”
江明朗嫌弃地把药渍蹭在妫橙辛衣服上:“你懂什么?这叫良药苦口。”
妫橙辛面色难看,她嫌弃地拍开江明朗的手,随手擦去唇角的汤药。
江明朗又道:“你昏迷半月了,现在朝廷中局势动荡,我父亲去世后朝中许多大臣纷纷倒戈,现在咱们得快点商量对策。”
想想也是,比起在这里养伤什么也不做,妫橙辛更愿意重新回到朝廷之中:“那现在宫中怎么样了?”
“糟糕透顶,自从你失踪了以后,巫贤儿和秦禾把所有的罪责全部推到你的身上,现在皇上撤去你的官职要降罪于你,若是你现在以“妫橙辛”的身份重新回去的话,也只有死路一条。”
果真如此,妫橙辛早该料到,以秦禾他们卑鄙无耻的行事作风,肯定会把所有帽子扣在她的头上,然后全身而退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不过说到这儿,妫橙辛突然想起。
“那巫贤儿找到她想要的东西了吗?”
她口中巫贤儿要找的东西就是她的“尸体”。
“那还用说?”江明朗胸有成竹,“我保证她不会发现端倪的。”
床上的人松了口气,同时有些好奇:“巫贤儿生性多疑,你如何打消她的疑虑?”
“她不就是想要一具尸体吗?我给她就是。你跳的悬崖下有一条河,试想一下,尸体在水中泡了那么多天,都快不成人形了,她又如何辨别?况且尸体穿着你的衣服,。”
“嗯……”妫橙辛狐疑盯着对方,“不过你那具尸体从哪儿来的?”
江明朗目光闪躲:“你……不需要知道这么多。”
说着,江明朗从桌上抄起厚厚册子丢到妫橙辛面前,并示意她打开看看。
妫橙辛照做,册中赫然是一个名字:“沈泠夕?”
江明朗重新在位置上坐下:“从今以后“妫橙辛”不复存在,现在,找巫贤儿索命的是沈家将军之女,沈泠夕。”
妫橙辛这个身份确实不能再用,如今想重新进入朝中必须得用新的身份,新的面貌,而江明朗已经考虑到这一点,册中沈泠夕无论是年龄,身高均与她相仿。
江明朗可没有太多时间,所以让她务必一天之内将上面的全部内容记住,并且要倒背如流。
妫橙辛捧着沉甸甸的书册,这无疑是个巨大的挑战。
江明朗一脸愁容:“你昏迷的这些日子里发生了太多的事,祁国使节未来龙昭朝贡,巫贤儿愿前往诘问,你也知道祁国国君是怎样阴晴不定,此去凶险,我可不信她会有如此大义,你难道不觉得事有蹊跷吗?”
妫橙辛也觉得这事不简单,她非常了解巫贤儿,她这个姨娘最贪生怕死。
“此事定有蹊跷,不可再耽搁。”江明朗面色严肃,“听闻宫中太医说太后病情有所好转,不出几日就会痊愈,如此喜事又逢朝贡,圣上定会设百官席宴庆贺,到时,杨焕叔叔肯定会来。”
妫橙辛一愣,想起巫贤儿曾和她提过,杨焕年少时随先帝征战沙场,立下军功无数在朝中威信极高,但在先帝驾崩后就便致仕还乡,非召见不入京,不过这与他有什么关联?
江明朗似看出她的疑虑:“若想找到揭发秦禾的证据以你现在的身份指定不行,想重入仕途,文官家世查得仔细清楚你肯定是不能去的,从武职入手相对就轻松许多。”
床上的人垂头望了望自己还包着纱布的脚,还有肩头未痊愈的伤口,然后一脸认真的盯着江明朗:“嗯??”
“这点小伤对你来说不就是小菜一碟?!你不是说过你从小被巫贤儿用鞭子抽到大吗?杨焕叔叔好不容易来京城一趟,我想把你举荐给他,等你伤养好了再去投奔他。”
听到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妫橙辛最终,妥协点头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