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门中实行二人同舍后,沈相的日常生活变得多姿多彩。
一段时间后,门中人都知道为什么明明沈相是一人一舍的院落,会比八人大院还热闹了。
每日晨晓之刻,总有一名白衣少年郎风风火火地闯进沈相院门,手中提拿的物件五花八——
短刀飞刀,戟枪羽箭,重锤长棍,捆绳粗鞭,甚至于杨于洪的爱鸟闲云,都被少年扛在肩头进了院落。
少时,院内便传出了兵器相撞的激斗声,不绝如缕。
有时正打的激烈处,院中还会传来清朗的笑声,与衣袂拂动摩擦的细碎声。
院外路过的弟子们百思不得其解,院中闲坐的沈相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为何他一晨起,便见白七翘腿坐在院中槐树上,手上把玩着一柄幽蓝色锋利小刀,五官清明英气,双眸灵动,盛着笑直勾勾看着他。
为何会变成这样?
白七不是看不出半日前,沈相在正堂大门口,随口应她的客气与疏离。
相反,她听得很明白。
只是她越知道沈相喜静却不喜和旁人有交集,就越是好奇沈相的功底,是如何撑得起他一身清冷的。
于是她毫不厌烦的日日拜访沈相,从没客气过。
幸好没出她所望,尽管沈相使用任何武器从未用过全部实力,时刻都是一副悠然清闲,面不改色的模样,但还是打的白七找不到时机还击。
沈相的底子远在白七之上。
因为他未尽实力,白七也摸不太准沈相和师父相比是什么情况,孰强孰弱,她分不清。
今日白七带的是两竿长棍,她坐在槐树上,斜倚在树干,单手把着茶盏,缓缓吃茶。
沈相走向槐树,自然娴熟地问:“今日又想做什么。”
白七闻言不乐意了:“师兄说这话多见外,听上去倒像不欢迎我来似的。”
沈相步子一顿,睨她:“没有。”
白七瞬间顺藤摸瓜,得寸进尺:“这么说,那边是欢迎我来了?我说为何这几日放在院中石台上的茶水都是温的,莫不是师兄估摸我来的时间,特意烧的温茶?”
沈相沉默拿起竹棍,放在手中掂量掂量,长眸狭眯,却不看她。
白七眉眼弯下来,道:“不说便不说,你就嘴硬吧。”
说着,她跳下槐树,拿起另一竿竹棍。
“在山下昌明酒楼那回,师兄执一杆竹竿,角度和姿态,都是门道中人的模样。”
白七见沈相执竿的手动作停滞,笑意愈浓:“想必师兄对棍法很是精通,只可惜那回未能与师兄过上几招。”
沈相声音清淡:“倘若真的在山外和我过招,带你回山门中,要吃门主棍罚。”
“所——以,”白七执竿抬手,一下一下轻打着自己的右肩,“自那日回了山门后,师弟,我可是时不时就研习棍法,前几日也和师兄对打了一回,熟练精通不敢说,大有进益倒是有。”
“是吗。”
话音刚落,沈相便觉面上袭来凉风,他反手翻竿,侧身迈开一步,稳稳挡下白七迎面打下来的一棍。
她的脸离他很近,近得沈相一对上她的双眸,就出了神。
只要他仰面靠近一点点,就可以触碰到。
他还没缓过神,并将白七回身一跃,脚尖点地,落在他身旁。
她呼吸吐在他耳侧,婉转耳语,语调轻快,多了几分轻佻:
“不能在山外打,那便在你院中打喽。”
对打了几十回合,白七总算是看清楚这便宜大师兄的轻松闲适和厉害之处了。
沈相后撤,并不主动攻击,只闲闲散散接下白七打下的几记棍招,唇角微扬,倒是笑了笑:“相比前几日,果真进益了不少。”
白七执棍横霹向他斜后方,看见又被沈相预判挡下,气的咬牙切齿:“日日夜夜地练,不进益才怪了!”
白七双足轻点地面,身体如同羽毛般飘然升起,腾空数尺后稳稳落在墙头之上,衣袂随风飘扬作响。
沈相看在眼里,白七就落在他眼中。
他步子不停,皱着眉,盯着墙头上的人,问:“你熬了夜?”
白七立在墙头,蹙眉认真观察他的动作,想趁隙下手,闻言气冲冲地哼两声,不想理他。
沈相耐心不减,语调莫名轻和温柔:“下回你来,我烧些养神的茶与你。”
她跃下墙头的动作僵住,整个人在空中打了个趔趄。
接着,她从墙头上坠落,猝不及防。
可白七作为道德标兵,怎么可能会让自己的面子和自己的道德一样稀碎。
于是她迅速做出反应,在空中长竿撑地,复又弹起,稳稳落地。
她抬头,看见沈相张开双臂倾身立在她面前,疑惑皱眉。
“……”沈相收回手,若无其事地问,“怎么了。”
白七捡起沈相扔在一旁的竹竿,递给他,微微蹙眉,更是不解。
她有些羞恼,避开他的目光:“我只是以为,师兄会像师父一样,嘱咐我习武不能操之过急,急于求成,事倍功半。”
“习武刻苦是好事,我为什么要责怪你?”沈相将竹棍搭在槐树树干上,面不红心不跳,仿佛只是在说师兄最应该向师弟说的话。
他递给她一只茶盏,茶盏还有些许温热:“只是劳逸结合,晚间还是早些歇下为好。”
“噗嗤。”
沈相抬眸,勾了勾唇。
白七未曾发现自己憋笑的模样被人看见了,心绪烟消云散,她又没了正形:“师弟谨遵师兄之令。”
白七将手中茶水一饮而尽,顺其自然把玩起来那个茶盏:“对了师兄,你那支笛子呢?”
沈相抿一口茶,抬眸:“好奇?”
白七见缝插针,点头:“好奇。”
沈相从怀中取出玉笛,没有犹豫,递给她。
“笛如其人,”白七眉眼弯弯,扬着唇道:“这笛可有名字?”
沈相在她刚刚说的那四个字回过神来,无言片刻,还是无奈答道:“鹊起。”
白七扬眉,侧目看向他,莞尔:“可不是我说的,师兄同我是真的有缘分。”
沈相对上她的目光。
“我的短刀是请风,师兄的玉笛是鹊起。请风,鹊起。”
“怎么有缘了。”
白七眸中噙上几星笑意,看着对桌的沈相,忽的双手撑桌,头也歪着,语调轻扬随意却温和:“因为请风在前,所以林间鹊起,乘风行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