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的夜色从不真正沉睡。霓虹灯管在湿漉漉的柏油路上流淌成彩色的河,引擎的低吼和远处酒吧隐约的电子乐声混杂着潮湿的空气,构成这座城市的脉搏。**邢于笙**驾驶着她的黑色路虎揽胜,穿梭在车流中,车窗紧闭,隔绝了外界的喧嚣。车内弥漫着她惯用的那款冷冽木质调香水的气息,混着一丝淡淡的消毒水味——那是属于医院、属于她职业身份的印记,此刻却像一层无形的盔甲。
车载蓝牙亮着,显示着刚结束的通话记录——一个被她标注为“工具人A”的号码。周承言的声音似乎还残留在密闭的空间里,带着一丝掩藏不住的、被邀约的惊喜和试探性的殷勤:“…**邢**护士?真没想到你会主动打给我…去‘熔岩’?当然有空!八点半?没问题,我一定到!”
**邢于笙**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带着一丝掌控全局的嘲弄。指尖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像在弹奏一曲无声的乐章。猎物已经入笼。她太清楚周承言这种人,温文尔雅的表象下,是世家子弟固有的优越感和对“征服”的潜在**。他或许对亦安那独特的脆弱疏离气质产生了兴趣,但这兴趣在**邢于笙**看来,脆弱得不堪一击。而她,只需要轻轻推一把。
她的目光落在副驾驶座上。那里放着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里面是一条价格不菲的爱马仕丝巾。这不是给周承言的。丝巾的颜色是极其柔和的樱花粉,是亦安曾经最爱的色调,在她还是月光色长发、笑容纯净的时候。**邢于笙**的眼神暗了暗,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收紧。丝巾旁边,是一份从医院内部系统打印出来的、关于周承言的简单资料——酒精耐受度:中等偏低。一个关键信息。
路虎在深水湾韩家别墅外不远处的林荫道上无声滑停。**邢于笙**没有熄火,只是降下车窗,让带着咸腥海风气息的夜空气流涌进来。她点燃一支细长的女士香烟,猩红的火点在黑暗中明明灭灭。目光穿透婆娑的树影和雕花的铁艺围栏,精准地落在那栋灯火通明的巨大建筑上。
二楼主卧的窗帘没有完全拉拢。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邢于笙**能看到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韩亦安穿着宽大的白色睡袍,背对着窗户,坐在画架前。画架上绷着空白的画布,一片刺目的白。她只是静静地坐着,墨色的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肩头,在室内暖黄的灯光下,像一匹失去了所有光华的、沉郁的黑绸。她手里握着一支炭笔,却久久没有落下。瘦削的肩膀微微佝偻着,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浓得化不开的沉寂和茫然,仿佛被那巨大的空白吞噬了灵魂。
**邢于笙**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尖锐的痛楚伴随着汹涌的怒火瞬间燎原!她的安安,她那个在巴黎画室里挥洒色彩、眼神亮如星辰、被灵感点燃时如同发光体的安安,此刻却被困在一片苍白的虚无里,像一只折断了翅膀、迷失在浓雾中的鸟!
都是因为他!那个该死的绿卡工具人!还有…自己当初那该死的、以为能掌控一切的傲慢!
**邢于笙**狠狠吸了一口烟,辛辣的烟雾呛入肺腑,却压不下那股焚心的怒意和铺天盖地的悔恨。她看着窗内那个凝固的背影,看着她墨色长发下掩藏的脆弱颈项,几乎想立刻冲进去,将她紧紧抱在怀里,用吻和体温驱散她所有的阴霾,告诉她一切都可以重来!但理智死死地拉住了她。现在还不是时候。那个叫周承言的男人,成了横亘在她和亦安之间的一道新的障碍,一个韩亦泽精心挑选的、试图将亦安拉回所谓“正轨”的棋子。
必须先清除掉他!用最彻底、最不容置疑的方式,让亦安看清,除了自己,她身边那些所谓的“正常”男人,有多么脆弱和不堪一击!
**邢于笙**掐灭了烟蒂,猩红的火星在黑暗中瞬间湮灭。她最后看了一眼窗内那凝固的、令人心碎的背影,眼神重新变得冰冷、锐利,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断。她升起车窗,隔绝了视线,也隔绝了那瞬间汹涌的情感。黑色路虎如同暗夜里的猎豹,悄无声息地滑入夜色,朝着中环的方向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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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熔岩(Lava)”酒吧隐匿在中环一条不起眼的巷弄深处,厚重的黑色木门隔绝了外界的喧嚣。推门而入,仿佛瞬间跌入另一个世界。空气里弥漫着上等雪茄的醇厚、陈年威士忌的泥煤香、以及爵士乐慵懒性感的低吟浅唱。深红色的丝绒沙发,黄铜装饰,低矮的茶几上摇曳着蜡烛昏昧的光晕。这里不是喧嚣的夜店,而是城市精英们品鉴烈酒、交换秘密、进行无声博弈的幽暗丛林。
**邢于笙**准时踏入。她换下了护士服,一身剪裁堪称完美的黑色丝绒吸烟装,利落的线条勾勒出她高挑而充满力量感的身形。微卷的栗色长发松散地挽在脑后,几缕发丝不经意地垂落在线条优美的颈侧。冷艳的妆容,红唇在昏昧的光线下如同一簇暗火。她无需刻意寻找,目光如同精准的雷达,瞬间锁定了角落卡座里的周承言。
周承言显然精心打扮过。深灰色羊绒休闲西装,同色系高领衫,无框眼镜后的眼神在看到**邢于笙**的瞬间亮了起来,带着毫不掩饰的惊艳和一丝受宠若惊的局促。他立刻起身,绅士地为**邢于笙**拉开椅子。
“**邢**护士,晚上好。你今晚…非常耀眼。” 周承言的声音带着真诚的赞美,目光在**邢于笙**身上停留了片刻才移开。
“谢谢,周先生。” **邢于笙**落座,唇边勾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带着点慵懒疏离的微笑,目光扫过他面前那杯几乎没动过的单一麦芽威士忌,“抱歉让你久等。医院临时有点事。” 她的谎话信手拈来,语气自然得无懈可击。
“理解理解,白衣天使总是身不由己。” 周承言连忙表示,姿态放得很低。他招手叫来侍者,“想喝点什么?这里的单一麦芽很不错,或者…鸡尾酒?”
**邢于笙**的目光落在酒水单上,指尖划过那些名字,最终落在一个名字极具侵略性的选项上:“‘火山熔岩’(Volcano Lava)。听起来很配这里的气氛。” 她抬眼,看向周承言,红唇微启,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挑衅,“周先生敢陪我试试吗?据说度数不低。”
周承言镜片后的眼神闪烁了一下。男人在美丽异性面前的本能好胜心被轻易挑起,尤其对方还带着一丝挑衅的意味。“当然!” 他毫不犹豫地应战,对侍者道:“两杯‘火山熔岩’。”
**邢于笙**看着他,笑容加深,眼底却是一片冰冷的算计。游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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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杯深琥珀色的液体很快端了上来,杯壁凝结着细密的水珠。基酒是浓烈的黑麦威士忌,混合了辛辣的姜汁利口酒、少量的苦精,最后淋上滚烫的、用高度朗姆酒点燃的特制枫糖浆。蓝色的火焰在杯口跳跃燃烧,发出滋滋的声响,散发出浓烈而危险的甜香。如同它的名字,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敬…有趣的夜晚?” **邢于笙**端起酒杯,隔着摇曳的蓝色火焰看向周承言。火光映在她深邃的眼眸里,跳跃着难以捉摸的光芒。
“敬…**邢**护士的赏光。” 周承言也端起杯,两人轻轻一碰。火焰灼烧着空气,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邢于笙**的动作优雅而流畅。她微微仰头,在火焰熄灭的瞬间,将杯中那混合着灼热糖浆和冰冷烈酒的液体,饮下了一大口。辛辣感如同一条火线,瞬间从喉咙烧灼到胃部,带来强烈的刺激感。但她面不改色,甚至微微眯起眼,仿佛在享受这浓烈的口感。红唇被酒液浸润,在烛光下更显饱满诱人。
周承言见状,也不甘示弱。他学着**邢于笙**的样子,仰头喝下一大口。然而,那远超他平时饮用习惯的浓烈酒精混合着滚烫的糖浆,如同岩浆般瞬间在他口腔和食道里炸开!剧烈的灼烧感和辛辣的呛咳感猛地冲上鼻腔和喉咙!
“咳!咳咳咳!” 他猝不及防,狼狈地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眼泪瞬间被逼了出来,整张脸都涨红了。无框眼镜歪斜地挂在鼻梁上,刚才的温文尔雅荡然无存。
**邢于笙**冷眼旁观着他狼狈的样子,心底掠过一丝冰冷的嘲讽。她放下酒杯,拿起纸巾,姿态优雅地递了过去,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甚至带着一丝伪装的关切:“周先生还好吗?这酒是烈了点。” 她的指尖不经意地擦过周承言接过纸巾时颤抖的手背。
“没…没事!咳咳…就是…太猛了…” 周承言接过纸巾,胡乱地擦着嘴和呛出的眼泪,努力想维持形象,声音却还带着咳嗽后的沙哑和尴尬,“让**邢**护士见笑了。”
“怎么会。” **邢于笙**轻笑一声,重新靠回丝绒沙发背,修长的双腿交叠,姿态慵懒而充满掌控力。她晃动着杯中剩余的液体,冰块撞击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烈酒,就像烈马,需要懂得驯服。” 她的目光带着一种玩味的审视,落在周承言尚未完全恢复血色的脸上,“周先生对艺术的见解我很欣赏,只是没想到…酒量倒是温柔了些。” 她的话语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揶揄,像一根羽毛轻轻搔刮着男人敏感的神经。
温柔?这个词在周承言听来,无异于一种对他男性气质的质疑。尤其是在**邢于笙**这样气场强大、充满侵略性的美丽女人面前。一股被轻视的羞恼混合着酒精带来的微醺感冲上头顶。
“**邢**护士说笑了。” 周承言坐直身体,扶正眼镜,试图找回场子,但眼神已经带上了一丝酒精催化的固执,“我只是…一时没准备好。再来!” 他招手,示意侍者再来两杯同样的“火山熔岩”。
**邢于笙**没有阻止,只是挑了挑眉,红唇边的笑意更深,也更冷。很好,上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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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轮燃烧着蓝色火焰的酒杯被送上。**邢于笙**依旧从容,小口啜饮着,眼神迷离,仿佛沉醉在音乐和酒意之中,偶尔抛出一个关于艺术投资或者某位新锐画家的问题,引导着话题。她的每一个眼神流转,每一次不经意的身体前倾带来的淡淡香水味,都像精准投放的诱饵,让周承言在酒精和异性魅力的双重作用下,逐渐放松警惕,话也越来越多,从艺术见解聊到家族生意,甚至开始隐隐流露出对韩亦安那种“捉摸不透”气质的困惑和一种微妙的征服欲。
“亦安小姐…很美,像一件易碎的瓷器,让人忍不住想…保护。” 周承言的声音已经带上了明显的醉意,眼神有些飘忽,他晃了晃第三杯已经见底的威士忌酸(在**邢于笙**“体贴”的建议下换成了度数稍低但更容易入口的鸡尾酒),大着舌头说,“但她…太冷了。好像…隔着一层冰。韩先生希望我能…多陪陪她,让她开心点…可我感觉…自己像个…蹩脚的破冰船…”
**邢于笙**端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杯壁上凝结的冰冷水珠顺着她的指尖滑落。保护?蹩脚的破冰船?一股冰冷的怒意瞬间席卷了她。她的安安,什么时候轮到这种人来“保护”?来“破冰”?他根本不配碰她一根手指头!眼底的寒冰几乎要凝结成实质,但脸上却依旧维持着慵懒的笑意,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酒精带来的迷蒙。
“哦?是吗?” **邢于笙**的声音拖长了调子,带着点漫不经心的醉意,身体却微微前倾,靠近周承言,那股冷冽的木质香气混合着酒气,形成一种极具侵略性的蛊惑,“周先生觉得…亦安小姐需要什么样的…破冰船呢?” 她灰绿色的眼眸在昏昧的光线下,像深不见底的寒潭,紧紧锁住周承言醉意朦胧的眼睛。
周承言被这突如其来的靠近和那双深潭般的眼睛看得心神一荡,酒精彻底冲垮了理智的堤坝。他嘿嘿笑了两声,带着一种醉汉特有的、不知天高地厚的轻浮:“需要…需要热情!像**邢**护士你…这样的!够辣!够劲!” 他一边说着,一边试图伸出手,想去碰**邢于笙**放在桌上的手。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邢于笙**肌肤的前一秒,**邢于笙**像是突然不胜酒力般,身体微微一晃,不着痕迹地避开了他的触碰,同时也将自己杯中的残酒“不小心”泼洒了一些在周承言昂贵的西装裤上。
“哎呀!抱歉!” **邢于笙**惊呼一声,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懊恼和醉意,她连忙拿起纸巾,俯身过去,作势要帮他擦拭。这个俯身的动作,让她微卷的栗色长发垂落,发梢若有似无地扫过周承言因为酒精而发烫的脸颊和脖颈。同时,一股更加浓郁的、属于**邢于笙**的冷香混合着酒气,霸道地钻入周承言的鼻腔。
周承言浑身一僵,那冰凉丝滑的发丝触感和近在咫尺的致命诱惑气息,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他摇摇欲坠的神经。他只觉得一股强烈的燥热和眩晕感猛地冲上头顶,眼前的**邢于笙**出现了重影,酒吧里慵懒的爵士乐也变得模糊而遥远。他想说什么,喉咙里却只发出几个含糊不清的音节,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软倒在沙发靠背上,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
“周先生?周先生?” **邢于笙**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一丝模糊的关切。
周承言努力想睁开眼,想回应,但黑暗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瞬间将他彻底淹没。他头一歪,彻底失去了意识,发出轻微的鼾声。酒杯从他无力的手中滑落,在厚厚的地毯上滚了,残留的酒液洇湿了一小片深红色的绒毛。
**邢于笙**脸上的所有伪装——醉意、懊恼、关切——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如同手术刀般精准的审视。她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瘫软在沙发上、人事不省的周承言,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浓烈的厌恶和计划得逞的漠然。
她拿出手机,调至静音模式,打开相机。冰冷的镜头对准了沙发上昏睡的男人。她选取了最佳的角度——周承言歪着头,领口微敞,露出小片胸膛,脸上带着醉酒的潮红,头发凌乱,眼镜歪斜地挂在鼻梁上,整个人散发着一种颓废又暧昧的气息。背景是酒吧昏昧迷离的灯光和深红色的丝绒沙发,构图极具暗示性。
咔嚓。咔嚓。连拍数张。清晰的画面定格在冰冷的手机屏幕上。
**邢于笙**面无表情地收起手机,像处理一件完成了既定程序的物品。她抬手,招来一直远远关注着这边的侍者。
“这位先生喝多了。” **邢于笙**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清冷平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指令感,“麻烦帮我把他扶到我的车上。小心点。”
侍者似乎对这种场面见怪不怪,训练有素地上前,和**邢于笙**一起,一左一右架起软成一滩烂泥的周承言。周承言的头无力地垂着,身体沉重,呼吸间喷出浓烈的酒气。**邢于笙**皱着眉,尽量避开与他身体的过多接触,仿佛他是什么肮脏的病原体。
两人费力地将不省人事的周承言塞进路虎揽胜宽敞的后座。**邢于笙**关上车门,隔绝了外面酒吧隐约的音乐声。她坐进驾驶座,没有立刻发动车子。密闭的车厢里,只剩下周承言粗重而带着酒臭的鼾声。
**邢于笙**拿出手机,调出刚才拍摄的照片。昏昧的光线,凌乱的衣着,人事不省的姿态… 每张照片都充满了引人遐想的空间。她选中其中最具有暗示性的一张——周承言仰躺在深红丝绒沙发上,领口大开,眼神迷离(其实是昏迷),嘴角似乎还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醉后的笑意。
她点开通讯录,找到了那个被她置顶、却从未在回国后主动联系过的名字——【月光】。
指尖悬停在发送键上,**邢于笙**的呼吸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她几乎能想象出亦安看到这张照片时的表情——震惊?愤怒?失望?还是…彻底的死心?心脏某个角落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但下一秒,那刺痛就被更汹涌的、近乎偏执的占有欲和一种破釜沉舟的狠戾所取代。
不破不立。她必须用最直接、最残酷的方式,斩断亦安身边所有可能的“退路”。周承言,就是第一个祭品。
**邢于笙**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冰冷的决绝。指尖重重落下。
【图片】
【定位:深水湾·海岚居·A座顶层】
【附言:你男朋友睡得很香,在我枕边。要来接他吗?】
信息发送成功。冰冷的电子提示音在安静的车厢里显得格外刺耳。
**邢于笙**将手机丢在副驾驶座上,不再看它一眼。她发动引擎,黑色路虎如同沉默的巨兽,无声地滑入香港迷离的夜色,朝着深水湾畔她那套顶层公寓的方向驶去。后座上,周承言在醉梦中发出含糊的呓语,对即将掀起的风暴毫无察觉。而**邢于笙**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眼神直视着前方被霓虹染红的道路,如同一个踏上最终战场的、冷酷无情的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