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棘玫瑰吻》 第1章 巴黎月光碎 人物: 邢于笙 (30岁,175cm):腹黑深情御姐护士。魅力十足,心思缜密,为达目的(追回爱人)不择手段,但对亦安温柔霸道并存。标志性微卷长发,冷艳成熟知性。 韩亦安 (22岁,172cm):巴黎大学艺术系高材生/签约画家。前期月光长发,气质空灵不食烟火;后期墨黑长发,增添清冷脆弱感。情感热烈但易受外界影响,后期敏感。家世优越(韩家小姐)。 韩亦泽:韩亦安的哥哥。疼爱妹妹,前期对邢于笙印象好,后期得知真相坚决反对,最终妥协接纳。关键家庭阻力。 周承言:邢于笙的同事,韩亦泽安排给妹妹的“正常”交往对象。被刑枫利用的工具人。 前夫 (名字略):绿卡工具人,因爱上刑枫而搅局,导致两人第一次分离的导火索 --- 邢于枫指尖的烟在巴黎深秋的雨夜里明明灭灭,像一颗濒死的心脏。雨水顺着公寓楼铸铁的雕花阳台淌下来,在她脚边积起一小片浑浊的水洼,倒映着楼上某扇窗户里暖黄的灯光——那是她和亦安的小窝,此刻却像个讽刺的舞台布景。尼古丁的辛辣在肺里打了个转,吐出的白雾混着冷雨的气息,模糊了眼前湿漉漉的街景。手机屏幕在昏暗的光线里亮得刺眼,是那个男人的最后通牒,字里行间裹挟着令人作呕的占有欲:“明天律师函会送到亦安手里,除非你回来,履行你作为‘妻子’的义务。” 义务?刑枫扯了扯嘴角,一个冰冷的弧度。那段为了绿卡签下的德文公证文件,那些白纸黑字写明的“无性婚姻”、“互不干涉”的条款,此刻都成了对方试图撕毁契约、捆绑她的绳索。她抬手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微卷的栗色长发被雨水打湿了几缕,贴在颈侧,带来冰凉的触感。烦躁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她必须立刻回去,在亦安看到任何东西之前,解决掉这摊烂泥。 推开厚重的公寓楼门,一股混合着旧木头、咖啡香和淡淡颜料气息的暖意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门外的阴冷。这气息是独属于亦安的,是她灵魂的味道。刑枫放轻脚步,高跟鞋踩在磨得发亮的拼花木地板上,几乎没有声音。她抬头望向通往她们那层公寓的旋转楼梯,心跳莫名漏了一拍。楼梯转角处,巨大的拱形窗户外,巴黎铅灰色的天空下,一个身影正安静地立在那里。 那是韩亦安。她背对着楼梯,面朝着窗外迷蒙的雨幕和远处埃菲尔铁塔模糊的光影。及腰的月光色长发,像是将窗外黯淡的天光都吸聚在了自己身上,流淌着一种近乎虚幻的银辉。她穿着简单的米白色亚麻长裙,身形纤细挺拔,像一株初绽的铃兰,遗世独立。仅仅是这样一个背影,就让刑枫胸口的烦躁奇异地沉淀下去,涌起一片难以言喻的温软。她甚至能想象出亦安此刻的表情——那双总是盛着空灵雾气的眼眸,此刻大概正微微失焦地望着远方,秀美若仙的侧颜在昏暗光线下,苍白得近乎透明,带着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飘渺感。 邢于笙没有出声,只是倚在楼梯扶手上,静静地看着。记忆的潮水无声回溯。 --- **两年前·巴黎左岸·“枫糖浆”咖啡馆。** 深秋的巴黎,空气里满是梧桐叶干燥的甜香和咖啡的醇厚。邢于笙刚结束圣路易医院一个漫长的大夜班,眼下的淡青和眉宇间的倦意被一副金丝边眼镜稍稍遮掩。她推开这家以枫糖华夫饼闻名的咖啡馆门,风铃声清脆。目光习惯性地扫过略显拥挤的室内,寻找一个安静的角落。 然后,她看见了那个女孩。 就在靠窗的位置,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穿过高大的落地窗,慷慨地洒在她身上,为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一头长及腰际的头发,并非纯粹的金色,而是一种极其罕见的、清冷又温柔的月光银,在阳光里流淌着丝绸般的光泽。她低着头,纤细苍白的手指握着一支炭笔,在一本厚厚的素描本上快速移动着。长而浓密的睫毛垂着,在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上投下小片阴影。鼻梁秀挺,唇色很淡,像初绽的樱花花瓣。整个人精致得像一尊易碎的东方瓷器,却又奇异地散发着一种专注而强大的气场,仿佛周遭的喧嚣都与她无关。 邢于笙的脚步顿住了。她不是没见过美人,但这女孩身上那种矛盾的气质——脆弱又强大,空灵又专注——像一枚精准的子弹,瞬间击中了她的审美靶心。她甚至忘了找座位,目光被牢牢吸附在那个光影中的侧影上。 似乎是感觉到了过于专注的凝视,女孩握着炭笔的手微微一顿,然后抬起了头。 刹那间,邢于笙觉得自己仿佛跌进了一片澄澈又迷离的雾海里。那双眼睛!不是纯粹的黑色,而是带着点朦胧的灰调,像雨后被洗过的天空,又像深秋清晨的薄雾。眼神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带着一丝被打扰的茫然,清晰地倒映出刑枫有些失态的身影。 “呃… Bonjour?” 女孩的声音响起,轻柔得像羽毛拂过心尖,带着一点点不确定。 邢于笙瞬间回神,意识到自己的唐突,一抹极淡的窘迫掠过眼底,随即被职业性的从容取代。她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唇边自然地勾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带着点慵懒和善意的微笑,朝着女孩的方向走了两步:“Bonjour。抱歉打扰到你创作了。只是… 你的发色很特别,像月光。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她的法语带着点英式的优雅腔调,语速不快,声音低沉悦耳,像大提琴的弦音。 女孩眼中的茫然褪去,浮起一丝清浅的笑意,冲淡了那份不食烟火的疏离感。“Merci(谢谢)。” 她微微歪了下头,月光色的长发滑落到肩侧,“很多人都这么说。我叫韩亦安。” 她放下炭笔,主动伸出了手。手指纤细修长,指尖还沾着一点炭粉。 “邢于笙。” 刑枫伸出手,轻轻握住那只微凉的手。肌肤相触的瞬间,一丝微妙的电流感悄然窜过。“邢于笙。” 她补充道,目光落在韩亦安手边的素描本上,上面是咖啡馆一角速写,线条流畅,光影处理得极有灵气,“你在学艺术?” “嗯,巴黎国立高等美术学院,绘画系。” 韩亦安收回手,将一缕滑落的发丝别到耳后,露出小巧精致的耳垂。“你呢?看起来… 很干练。” “干练?” 刑枫挑眉,这个形容让她觉得有点新鲜。她拉开韩亦安对面的椅子坐下,动作利落,“可以这么说。我是护士,在圣路易医院。刚下夜班,来补充点糖分。” 她指了指咖啡馆招牌的枫糖浆图案。 “白衣天使啊。” 韩亦安轻轻感叹,灰眸里闪过一丝真诚的敬意,“很辛苦也很伟大的职业。” “谈不上伟大,尽力而为罢了。” 邢于笙点了一杯黑咖啡和一份枫糖浆淋满的华夫饼,目光再次被韩亦安的画吸引,“你的画很有灵气。特别是光影的处理,很敏锐。” 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向了艺术。邢于笙并非艺术科班出身,但她有着广泛的知识涉猎和敏锐的感知力。她谈起伦勃朗戏剧性的光影,莫奈笔下流动的色彩,甚至聊到东方水墨的留白意境。韩亦安的眼睛越来越亮,像被点亮的星辰。她不再是那个安静的、带着疏离感的画者,而是一个找到了知音的兴奋女孩。她滔滔不绝地分享着自己的创作理念,对色彩的迷恋,对线条张力的追求。刑枫安静地听着,偶尔精准地插上一两句点评或提问,总能引发韩亦安更深层次的思考。 那天的咖啡香和枫糖浆的甜腻气息,混合着女孩身上淡淡的松节油和某种清冷的花香,成了刑枫疲惫神经最好的抚慰。时间在愉快的交谈中飞逝。当刑枫意识到自己错过了原本计划回家补觉的时间时,窗外已是华灯初上。 “糟糕,我得走了。” 邢于笙看了一眼腕表,略带歉意地起身,“今天聊得很愉快,韩亦安小姐。希望下次还能有机会欣赏你的画作。” 韩亦安也站了起来,月光色的长发在暖黄的灯光下流淌着柔和的光晕。她脸上带着意犹未尽的红晕,眼神亮晶晶的:“叫我亦安就好。今天… 谢谢你。很少有人能这样聊艺术。” 她犹豫了一下,从素描本上撕下一角,快速写下一串数字,“这是我的号码…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邢于笙看着那张递过来的纸条,又看看女孩眼中带着一丝忐忑的期待,心底某个角落悄然松动。她接过纸条,指尖不经意擦过对方微凉的指腹,嘴角的弧度加深,带着一种成熟女性特有的、令人安心的魅力:“当然不介意。很高兴认识你,亦安。” 她拿出自己的名片,放在桌上,“这是我的。或许… 下次我可以带你去一家藏在玛黑区的小画廊?那里有些东西,我觉得你会喜欢。” “一言为定!” 亦安的笑容绽开,驱散了所有的清冷,像月光冲破了云层,纯净而耀眼。 --- **记忆的碎片在邢于笙脑海中飞快闪过:** * **玛黑区的秘密画廊。** 邢于笙兑现了承诺。那是一个由古老酒窖改造的地下空间,空气中弥漫着陈年橡木桶和油彩混合的奇特味道。墙壁上挂满了风格前卫甚至怪诞的画作。亦安像掉进了米缸的小老鼠,兴奋地在逼仄的空间里穿梭,灰眸闪闪发光,不时指着某幅画低声惊呼:“天哪,你看这个笔触!”“这种色彩的碰撞太疯狂了!” 邢于笙跟在她身后,看着她月光般的发丝随着动作跳跃,看着她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心底涌动着一种奇异的满足感。当亦安停在一幅巨大的、用废弃金属和荧光颜料创作的抽象画前,久久凝视,被那凌厉的生命力所震撼时,邢于笙轻轻走到她身侧,手臂若有似无地擦过她的手臂,低沉的嗓音在充满回响的空间里带着一丝蛊惑:“看到了什么?” “风暴,” 亦安喃喃道,“被禁锢的… 又即将爆发的风暴。” 邢于笙侧头看着她专注的侧脸,卷曲的栗色发梢扫过亦安的肩头,声音压得更低:“像你一样。” 亦安猛地转头,对上邢于笙深邃的、带着探究和某种隐秘欣赏的目光,心跳倏然失序。画廊昏昧的光线里,两人靠得很近,近到能感受到彼此呼吸的温度。一种无声的张力在油彩和金属的气息中悄然滋生。 * **塞纳河畔的夜风与初吻。** 一个繁星满天的夜晚,她们沿着塞纳河散步。晚风带着河水的微腥气息,吹拂着亦安月光色的长发,有几缕调皮地拂过刑枫的脸颊,带着清冷的甜香。她们聊着亦安白日里在卢浮宫临摹德拉克洛瓦的《自由引导人民》的挫败感。“那些狂热的笔触,那种喷薄而出的力量… 我抓不住。” 亦安有些沮丧地踢着脚下的石子。邢于笙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着她。塞纳河的波光在她身后流淌,映在她深邃的眼眸里。“为什么要抓住?” 刑枫的声音在夜色中格外清晰,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沉稳力量,“德拉克洛瓦只有一个。你的力量,在你的笔尖,在你的心里。”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拂开被风吹到亦安唇边的一缕银发。动作自然而温柔,指腹不经意地擦过她微凉细腻的脸颊。亦安像是被定住了,灰眸在夜色中睁大,清晰地倒映着邢于笙靠近的脸庞和那双仿佛能吸走所有光亮的眼睛。河风似乎都静止了。邢于笙微微低下头,温热的呼吸拂过亦安的额头、鼻尖,最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又无比珍视的力度,覆上了那两片淡色的、樱花般的唇瓣。这是一个试探的、轻柔的吻,却像带着电流,瞬间击穿了亦安所有的感官。她尝到了邢于笙唇上残留的淡淡咖啡味,混合着夜风的清凉。她的手指下意识地抓住了刑枫风衣的前襟,大脑一片空白,唯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震耳欲聋。邢于笙的吻逐渐加深,带着一种引导和占有的意味,一手揽住了亦安纤细的腰肢,将她更紧地拥入怀中。月光流淌在她们身上,塞纳河在脚下无声奔流,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分开时,亦安的唇瓣变得嫣红,眼神迷蒙,月光色的长发有些凌乱地贴在微烫的脸颊边。邢于笙用拇指轻轻摩挲着她湿润的下唇,低笑了一声,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的性感:“现在,感受到力量了吗?” 这个吻,是确认,是征服,也是沉沦的开始。 * **颜料、吻与柠檬挞的香气。** 她们的小公寓里总是弥漫着松节油、亚麻仁油和颜料特有的气味。这是亦安的领地。邢于笙靠在画室门口,看着她的女孩穿着沾满各色颜料的旧T恤和工装裤,赤着脚站在巨大的画布前,时而凝神沉思,时而挥笔如飞。月光色的长发随意地绾在脑后,露出优美的天鹅颈,几缕碎发散落下来,粘着一点钴蓝。专注时的亦安,身上那股不食人间烟火的气息被一种近乎神圣的创作激情取代,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刑枫端着一杯咖啡走过去,没有打扰,只是将杯子轻轻放在旁边的矮几上。目光却被亦安调色盘上一种新调出的、极其柔和的粉紫色吸引——像晨曦初绽时天际最温柔的那一抹光晕。亦安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侧过头,看到邢于笙,眼底的专注瞬间化开,漾起暖意。刑枫拿起一支干净的刮刀,探身过去,从调色盘边缘挑起一点点那抹粉紫。她没有看画布,而是看着亦安的眼睛,在对方疑惑的注视下,将那点颜料轻轻、轻轻地涂抹在了亦安微张的、淡粉色的唇瓣上。冰凉的膏体和刮刀的金属触感让亦安微微一颤,随即,邢于笙温热的唇便覆了上来。这是一个带着颜料清苦气息和咖啡醇香的吻。刑枫细致地、耐心地用舌尖舔舐、品尝着那抹独特的“色彩”,仿佛那是世间最珍贵的味道。亦安闭着眼,感受着唇齿间奇异的交融,混合着对方霸道又温柔的掠夺,身体不由自主地贴近。直到那抹粉紫被完全“清理”干净,邢于笙才稍稍退开,指腹意犹未尽地摩挲着亦安被吻得更加红润饱满的下唇,低语道:“这个颜色,叫‘亦安的晨吻’,归我了。” 亦安脸颊绯红,嗔怪地瞪了她一眼,眼底却全是甜蜜的笑意。厨房里,烤箱定时器“叮”的一声响起,是刑枫为她烤的柠檬挞好了,清新的酸甜香气丝丝缕缕地飘散出来,与画室的油彩味奇异地混合在一起,构成了她们爱情最日常也最芬芳的注脚。 --- 回忆的暖流与现实的冰冷在邢于笙胸腔里激烈冲撞。那些拥抱的温度、亲吻的甜蜜、画室里混合着油彩和柠檬挞的馨香,此刻都成了尖锐的碎片,切割着她。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从那些蚀骨的美好中抽离,快步走上楼梯。钥匙插进锁孔,转动。 门开了。 迎接她的不是温暖的灯光和熟悉的“姐姐回来了?”,而是一片死寂的昏暗。只有客厅角落一盏落地灯散发着微弱的光晕,勉强照亮沙发上蜷缩着的身影。 韩亦安坐在那里,像一尊失去灵魂的月光石雕像。她身上还穿着白天画画时那件沾着一点群青的旧T恤,赤着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那头令人心醉的月光色长发失去了所有光泽,凌乱地披散着,遮住了大半张脸。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抱枕,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整个房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沉甸甸地压在刑枫的胸口。 邢于笙的心猛地一沉,不详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她。她反手关上门,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安安?怎么不开灯?” 沙发上的人影动了动。亦安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当她的脸从发丝的阴影中显露出来时,邢于笙的呼吸几乎停滞。 那张总是苍白却透着灵动的脸,此刻毫无血色,像一张被揉皱又摊开的纸。那双曾盛满星光、倒映着塞纳河水的灰眸,此刻空洞得可怕,里面翻涌着邢于笙从未见过的巨大风暴——震惊、绝望、难以置信的痛楚,还有… 一种被彻底背叛后的死寂。泪水无声地滑过她冰冷的脸颊,留下湿亮的痕迹,她却仿佛毫无知觉。 她的目光落在刑枫身上,没有聚焦,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然后,她的视线缓缓下移,定格在邢于笙因为慌乱而忘记摘下的婚戒上——那个她从未在意过、甚至从未想起过的,象征着一纸冰冷契约的金属指环。 邢于笙顺着她的目光看到自己手上的戒指,瞬间如坠冰窟!她下意识地想把手藏到身后,但这个动作在死寂的空气里显得如此苍白和欲盖弥彰。 “安安…” 刑枫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她向前一步,“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 亦安终于开口了,声音轻飘飘的,像一阵随时会散去的风,却带着一种淬了冰的尖锐,狠狠扎进刑枫的耳膜。“解释这个?” 她抬起手,指尖颤抖地指向邢于笙手上的戒指,又指向丢在茶几上的一个拆开的快递信封。信封口敞开,露出里面印着律师事务所抬头的信函一角,还有几张清晰度不高却足以辨认的照片——照片上是她和那个男人,在市政厅门口例行公事般签字的画面,以及一张更久远的、她戴着这枚戒指的独照。照片的拍摄角度带着明显的恶意。 “解释你早就结过婚?解释你一直戴着这个… 这个东西?” 亦安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哭腔和崩溃的嘶哑,空洞的眼中终于燃起愤怒的火焰,“邢于笙!你把我当什么?!一场巴黎限时的艳遇?一个填补你婚姻空白的玩物?!” “不是的!” 邢于笙急切地打断她,试图靠近,“安安,你听我说!那只是一场交易!为了绿卡!我和他什么都没有!协议写得清清楚楚…” 她语速飞快,想要抓住最后的机会。 “交易?” 亦安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赤脚踩在地板上,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摇晃,月光色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剧烈地飘动,像燃烧的银色火焰。“你告诉我那是交易!那他为什么找到我?!” 她指着那封信函,泪水汹涌而出,“他告诉我他爱你!他求我放手!他说你们是夫妻!你们有法律保护!他让我成全你们!邢于笙!你让我像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她歇斯底里地吼完,剧烈的喘息让她单薄的身体摇摇欲坠。 那个男人… 他竟然直接找到了亦安!他竟敢!邢于笙的怒火瞬间被点燃,烧毁了最后一丝理智,只剩下被侵犯领地的暴怒和恐惧失去亦安的巨大恐慌。“他算什么东西!” 邢于笙的声音也陡然变得冰冷而充满戾气,眼底的温柔被一种近乎凶狠的光芒取代,“他也配说爱?也配提夫妻?安安,那只是一张纸!一张废纸!我这就去撕了它!我这就去…” “够了!” 亦安尖叫着打断她,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和绝望的沙哑。她看着眼前这个瞬间变得陌生而可怕的女人,那个曾给予她最甜蜜亲吻、最温柔怀抱的女人,此刻眼中燃烧的怒火让她感到彻骨的寒冷。巨大的荒谬感和被欺骗的剧痛彻底淹没了她。她踉跄着后退一步,避开邢于笙试图抓住她的手,灰眸中的火焰渐渐熄灭,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灰烬和死寂。 “一张废纸…” 她喃喃地重复着,嘴角勾起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泪水无声地滑落,“一张废纸,就把我变成了插足别人婚姻的第三者… 一张废纸,就让我所有的爱和信任都成了笑话…” 她环顾着这个曾装满她们甜蜜回忆的空间,每一件物品都像在无声地嘲笑她的愚蠢。 “不是的!安安!” 邢于笙心如刀绞,再次上前,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慌乱和哀求,“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从来不是第三者!我只爱你!只有你!” “爱我?” 亦安抬起头,月光色的长发被泪水黏在脸颊上,她看着邢于笙,眼神空洞得像两个深不见底的冰窟,“用欺骗来爱我?用另一个男人妻子的身份来爱我?” 她摇着头,一步步后退,退向门口,退离刑枫,退离这个曾是她天堂的牢笼。 “邢于笙,” 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却字字诛心,“或许… 或许是我错了。或许他说的对… 是我太年轻,太天真,把依赖和迷恋当成了爱… 把不正常的关系当成了救赎…” 她的话语像淬毒的匕首,狠狠捅进邢于笙的心脏。性取向的自我怀疑,这是刑枫最害怕从她口中听到的!那个该死的男人,他不仅挑拨,他还彻底动摇了亦安对自我的认知! “不!安安!不是这样!” 邢于笙彻底慌了,她不顾一切地扑过去,想要抓住她,想要把她禁锢在怀里,用吻和体温融化她眼中的坚冰,“看着我!你看着我!你爱我的!你知道的!” 就在邢于笙的手指即将触碰到亦安手臂的瞬间,亦安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甩开!她用尽全身力气,在刑枫扑过来的同时,做了一个让邢于笙永生难忘的动作—— 她踮起脚尖,带着一种献祭般的决绝和深入骨髓的绝望,主动吻上了刑枫的唇! 这个吻,冰冷、苦涩,带着汹涌泪水的咸涩。没有一丝温度,没有一丝**,只有铺天盖地的悲伤和诀别的意味。她的唇瓣在刑枫的唇上停留了短短一瞬,像一片雪花落在滚烫的烙铁上,瞬间消融殆尽。 邢于笙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她尝到了那冰冷绝望的泪水,尝到了心碎的味道。 “姐姐…” 亦安退开,声音轻得像耳语,破碎不堪。月光色的长发被泪水彻底打湿,一缕缕贴在苍白的脸颊上,脆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消散。她深深地、深深地看了邢于笙最后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邢于笙窒息——有爱,有恨,有痛,有无尽的迷茫,最终都归于一片死寂的荒芜。 “再见。” 说完这两个字,韩亦安猛地转身,拉开了公寓沉重的门。深秋巴黎冰冷的、带着雨腥气的风瞬间灌了进来,吹得她单薄的衣衫紧贴在身上,吹得她那头失去光泽的月光长发疯狂飞舞。 她像一道银色的幽灵,决绝地、头也不回地冲进了门外无边无际的黑暗雨幕之中,瞬间被浓重的夜色吞没。 “安安——!!!” 邢于笙撕心裂肺的呼喊被沉重的关门声无情地切断。她扑到门边,冰冷的门板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透过门上的猫眼,她只看到空荡荡的、被雨水冲刷得反着冷光的楼道,和一片吞噬一切的黑暗。亦安消失得无影无踪。 邢于笙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身体无力地滑落,跌坐在同样冰冷的地板上。右手无名指上,那枚冰冷的金属指环,此刻像一个烧红的烙印,灼痛着她的皮肤,更灼痛着她的灵魂。她颤抖地抬起手,指尖触碰到自己的嘴唇,那里还残留着亦安冰冷绝望的吻痕和泪水的咸涩。 公寓里死一般的寂静。窗外,巴黎的夜雨依旧不知疲倦地下着,敲打着玻璃窗,发出单调而冰冷的声响。那盏落地灯昏黄的光晕,此刻只照亮了邢于笙脸上无声滑落的泪痕,和她眼中燃起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暴怒火焰。 她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目光死死盯住茶几上那封来自“丈夫”的信函,眼底最后一丝温情彻底泯灭,只剩下冰冷的、玉石俱焚的决绝。 那个男人… 他毁了她的一切。 她会让那个男人,付出他绝对无法承受的代价。 而她的月光… 她的亦安… 无论付出什么,她一定要把她找回来! 冰冷的泪水混着唇上亦安留下的苦涩,滑进邢于笙的嘴角。她闭上眼,那抹月光色长发消失在雨夜中的画面,成了刻在她心版上最痛的一道伤。 第2章 墨发香港客 --- 香港的雨,与巴黎是截然不同的质地。没有那种浸透骨髓的浪漫与哀愁,它是喧嚣的,滚烫的,带着亚热带特有的闷热湿气,噼里啪啦砸在深水湾韩家别墅那巨大的落地玻璃窗上,蜿蜒的水痕扭曲了窗外精心修剪的热带植物和远处灰蒙蒙的海面。巨大的水晶吊灯在挑高的客厅里投下冰冷璀璨的光,昂贵的意大利沙发泛着皮革特有的冷硬光泽,空气里弥漫着昂贵的雪松香薰和一丝若有似无的消毒水味道——一切都井井有条,完美得像杂志内页,却也冰冷得不近人情。 韩亦泽站在巨大的酒柜前,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一只未开封的麦卡伦25年水晶瓶身。昂贵的深色液体在灯光下折射出琥珀般的光泽,却丝毫无法温暖他紧蹙的眉心。手机屏幕亮着,显示着最新的邮件,是巴黎那边调查的初步反馈,内容寥寥,核心只有一条:韩亦安小姐已于三天前独自离境,目的地香港。去向不明。原因不明。 “去向不明?” 韩亦泽低声重复,低沉的声音在空旷的客厅里带着一丝压抑的回响。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他那个从小被捧在手心、像月光精灵一样不染尘埃的妹妹,一声不响地中断了学业,扔下了她视若生命的画笔,像个幽灵一样消失,然后告诉他“去向不明”? 一股难以言喻的焦躁和担忧像藤蔓一样缠紧了他的心脏。他拨通妹妹的手机,依旧是冰冷机械的关机提示音。这已经是第几十次了?巴黎公寓房东的电话打了,学校问了,她常去的画廊、咖啡馆都查了,甚至动用了些不寻常的关系去查航班和入境记录,确认她安全回到了香港,可人就像凭空蒸发了一样。 “亦安…你到底在哪?” 他烦躁地扯开一丝不苟的领带,昂贵的丝绸布料被揉皱。落地窗外,雨势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反而更加滂沱,将整个世界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水汽之中。深水湾蜿蜒的山道上,车辆稀少,只有雨刮器徒劳地左右摇摆。 就在这时,刺耳的门铃声如同惊雷,骤然撕裂了别墅内压抑的寂静!不是通常悠扬的叮咚声,而是急促、连续、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疯狂,像是门外的人正用尽全身力气在砸,在撞! 韩亦泽的心脏猛地一缩!一种近乎直觉的预感攫住了他。他几乎是冲向玄关,步伐失去了惯有的沉稳。管家已经先一步打开了厚重的雕花铜门。 “少…少爷!” 管家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 门外的景象,让见惯风浪的韩亦泽瞬间血液逆流,瞳孔骤缩! 暴雨如注,像天河决堤。冰冷的水幕中,一个单薄的身影蜷缩在湿透的台阶上。她浑身湿透,像刚从海里捞出来,单薄的米白色长裙(韩亦泽认出那是她最爱的牌子,巴黎买的)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伶仃得令人心惊的轮廓。她低着头,双臂死死抱着膝盖,整个人缩成一团,以一种绝对防御的姿态,在狂风暴雨中剧烈地颤抖着,仿佛下一秒就会被这无情的雨水彻底冲垮、溶解。 最刺目的是那头长发! 不再是记忆中流淌着月华清辉的银色!那曾经让无数人惊艳、如同月光织就的绸缎般的长发,此刻被冰冷的雨水彻底浸透,凌乱地、肮脏地黏贴在她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颊、脖颈和湿透的衣裙上。深重的墨色取代了月光银,那是一种被绝望和污浊浸染过的黑,如同沉入最深海底的绝望。 “亦安——!!!” 韩亦泽的嘶吼被巨大的雨声吞没。他顾不上漫天砸下的雨点,一个箭步冲下台阶,冰冷的雨水瞬间将他昂贵的西装浇透。他蹲下身,试图去触碰那个在暴雨中瑟瑟发抖、仿佛失去所有知觉的妹妹。 指尖触碰到她裸露在外的手臂,那温度冰得吓人!像一块在寒潭里浸泡了千年的石头。 “安安?看着我!是哥哥!” 韩亦泽的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和恐慌,他用力扳过她的肩膀。 当那张脸抬起的瞬间,韩亦泽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啊! 苍白,不是平日那种不食烟火的剔透苍白,而是一种死气沉沉的、毫无生机的灰败。曾经盛满灵气的灰眸,此刻空洞地大睁着,瞳孔涣散,失去了所有的焦距,仿佛灵魂已经被彻底抽离,只剩下一个残破的空壳。雨水混着泪水在她脸上肆意横流,分不清彼此。嘴唇被冻得发紫,微微张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牙齿在剧烈地、无法控制地打着寒颤,咯咯作响。 她似乎认出了眼前的人是谁,涣散的瞳孔有极其微弱的一丝波动,像濒死的蝴蝶翅膀最后的颤动。然后,那空洞的眼睛里,积蓄了不知多久的、足以淹没整个世界的巨大悲伤和绝望,如同溃堤的洪水,轰然爆发! “呜…呃…啊——!!!” 不是哭泣,是嚎啕!是野兽濒死般凄厉、破碎、从灵魂最深处挤压出来的悲鸣!那声音撕心裂肺,瞬间穿透了震耳欲聋的暴雨声,狠狠砸在韩亦泽的心上!她猛地扑进韩亦泽同样湿透的怀里,冰冷僵硬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双手死死抓住他后背的衣料,指甲隔着湿透的西装和衬衫几乎要嵌进他的皮肉里! 她哭得昏天黑地,哭得撕心裂肺,哭得整个身体都在剧烈地痉挛、抽搐。那哭声里没有委屈,没有抱怨,只有一种被彻底碾碎、连灵魂都被掏空的、纯粹的、无边无际的绝望。她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哭出来,要把所有的眼泪、所有的血液、所有的生命都在这一刻耗尽! “安安!安安!没事了!哥哥在!哥哥在这里!” 韩亦泽紧紧抱住怀里冰冷颤抖、哭得几乎窒息的身体,手臂收得死紧,仿佛想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这具仿佛随时会碎裂的冰雕。他的声音也哽咽了,雨水和妹妹滚烫的泪水混杂在一起,顺着他的下颌流下。他从未见过亦安这个样子,从未!即使小时候摔断腿,她也只是咬着唇默默流泪。这毁天灭地的悲伤,到底从何而来? 管家和闻声赶来的佣人手忙脚乱地撑着伞,试图为他们遮挡一些风雨,但在这疯狂的暴雨和女孩撕心裂肺的哭嚎面前,显得如此徒劳。韩亦泽不再犹豫,猛地将哭得浑身瘫软的亦安打横抱起。怀中的身体轻得像一片羽毛,冰冷得让他心惊。他大步冲回温暖的室内,留下身后一片狼藉的雨幕。 --- 接下来的日子,韩家别墅笼罩在一片沉重得化不开的阴霾里。 主卧的窗帘被紧紧拉上,隔绝了外面所有刺眼的光线。房间里只开着一盏光线极其昏暗的壁灯。昂贵的地毯上,散落着被揉成团的纸巾,无声地诉说着主人无尽的悲伤。 韩亦安像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琉璃娃娃,蜷缩在巨大的床上。她身上换上了柔软干燥的纯棉睡衣,被佣人小心地擦拭过、吹干的墨色长发,凌乱地铺散在雪白的枕头上,失去了所有的光泽,像一匹被弃置的、沾满灰尘的黑缎。她不再嚎啕大哭,仿佛那场暴雨中的爆发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和声音。 她只是睁着那双空洞的、失去了所有神采的灰眸,呆呆地望着厚重的窗帘缝隙里透进来的一线微光。眼泪无声无息地滑落,没有抽噎,没有啜泣,像两汪永远不会枯竭的泉眼,源源不断地涌出,顺着苍白的脸颊滑入鬓角,浸湿了枕头。那眼泪是冰凉的,带着一种死寂的绝望。 佣人端着精心熬制的、散发着诱人香气的海鲜粥,小心翼翼地走到床边。“小姐,您一天没吃东西了,喝点粥吧?韩先生特意吩咐厨房做的,您最喜欢的…” 话未说完,韩亦安只是极其轻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摇了摇头,动作幅度小得可怜。她甚至没有转动一下眼珠,视线依旧固执地停留在那线微光上,仿佛那里有她遗失的世界。嘴唇干裂,起了一层白色的皮。 佣人无奈,只能将温热的粥碗放在床头柜上,看着那袅袅上升的热气,最终在冰冷的空气中消散,粥也渐渐凉透。她叹了口气,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门外,韩亦泽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昂贵的西装外套随意地搭在手臂上,衬衫领口解开两颗扣子,露出紧绷的下颌线。他闭着眼,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整个人透着一股深深的疲惫和无力感。房间里无声的落泪,比任何哭喊都更让他心如刀绞。 “还是不肯吃?” 他睁开眼,声音沙哑。 佣人摇摇头,满脸忧虑:“小姐就那样躺着… 水也不肯多喝几口… 再这样下去,身体会垮掉的…” 韩亦泽挥了挥手,佣人退下。他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沉重的房门。 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泪水和消毒水的味道,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属于亦安身上特有的清冷气息,只是如今这气息被浓重的悲伤掩盖。他走到床边,脚步放得极轻。 床上的人依旧维持着蜷缩的姿势,墨色的长发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只有那无声滑落的泪水,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微弱而冰冷的光。 韩亦泽在床沿坐下,柔软的床垫微微下陷。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小心翼翼地拭去她脸颊上那不断滚落的泪珠。他的动作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笨拙和珍视,仿佛在擦拭一件价值连城却又濒临破碎的稀世珍宝。指尖触碰到的皮肤,冰凉一片。 “安安…” 他的声音低沉而干涩,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像是在呼唤一个沉睡的、随时会惊醒的梦魇,“告诉哥哥,是谁?” 这句话,他问得极其艰难。三天了,他看着她在崩溃的边缘挣扎,看着她无声地消耗自己的生命,心如油煎。他恨不得立刻揪出那个伤害他妹妹的混蛋,将他碎尸万段!可他不能。他太了解亦安了,她看似清冷随和,骨子里却有着惊人的固执和骄傲。她把自己封闭得如此彻底,像一只受了重伤躲进最黑暗角落的小兽,拒绝任何触碰,任何窥探。 果然,听到他的问话,亦安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那空洞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微弱的波动,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抖起来,像被狂风吹打的蝶翼。更多的泪水汹涌而出,瞬间模糊了她的视线。但她死死咬住了下唇,咬得那么用力,以至于苍白的唇瓣上瞬间渗出了刺目的血珠!她将脸更深地埋进枕头里,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幼兽哀鸣般的呜咽,身体蜷缩得更紧,用沉默筑起了一道坚不可摧的高墙。 韩亦泽的心猛地一沉,那只拭泪的手僵在半空中。看着她唇上刺目的血珠,看着她用尽全身力气压抑的痛苦,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心疼瞬间淹没了他。他明白了。 她不会说。至少现在,她无法开口。 他不能逼她。这是她仅剩的、保护自己最后一点尊严的方式。也许那个伤口太深,深到连触碰的念头都会让她再次崩溃。 韩亦泽收回了手,没有再去擦拭那些不断涌出的泪水。他沉默地坐了很久,久到窗外的雨声似乎都小了一些,久到壁灯的光线在他深刻的轮廓上投下浓重的阴影。最终,他只是伸出手,极其克制地、轻轻覆上她因为无声哭泣而微微颤抖的、冰冷的手背。没有言语,只有掌心传递过来的一丝微弱的、属于兄长的、笨拙的温度。 “好,” 他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沉重的妥协和不容置疑的保护欲,“哥不问了。”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墨色的、毫无生气的长发上,像是在做一个郑重的承诺,“你不想说,就不说。但你要答应哥哥一件事。” 亦安的身体依旧僵硬,没有任何回应,只有泪水无声地流淌。 “活下去。” 韩亦泽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磐石般的坚定,“为了你自己,也为了…哥。哥就在这里,哪里都不去。等你愿意说的时候,告诉我。在此之前,没有人能再伤害你。” 他轻轻捏了捏她冰冷的手,“现在,闭上眼睛,试着…睡一会儿。哥陪你。” 房间里再次陷入死寂,只有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和床上女孩压抑到极致的、微不可闻的抽气声。韩亦泽就那样静静地坐着,像一座沉默的山岳,守在妹妹崩塌的世界边缘。他望着她墨色的发顶,眼神幽深似海,那里面翻涌着滔天的怒火和一种近乎偏执的决心——他会查出来!无论那个人是谁,无论他躲在哪里,他韩亦泽发誓,一定要让那个人付出百倍千倍的代价! --- 时间在压抑的沉默和无声的泪水中缓慢流淌。三天,仿佛三个世纪般漫长。 韩亦安像一株失去水分的植物,肉眼可见地枯萎下去。脸颊深深凹陷下去,颧骨显得更加突出,眼下是浓重的青黑。那双灰眸始终空洞,偶尔会掠过一丝迷茫的痛苦,随即又被更深的死寂淹没。她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或者只是睁着眼发呆,拒绝交流,拒绝进食,只靠着佣人用吸管强行喂进去的一点水和营养液维持着最低的生命体征。墨色的长发失去了所有活力,干枯地散在枕上。 韩亦泽推掉了所有能推的工作和应酬,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主卧外的小客厅里。昂贵的真皮沙发上堆满了文件,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咖啡味。他眼下的乌青不比妹妹轻多少,下颌冒出了青色的胡茬,整个人笼罩在一种低气压的阴郁之中。手机屏幕不时亮起,是他动用一切力量在巴黎和香港两地进行地毯式搜索的结果,然而所有指向那个“前女友”的关键线索,在“邢于笙”这个名字和“护士”这个模糊职业之后,都如同石沉大海。那个绿卡丈夫的信息也如同泥牛入海,查无此人。对方显然处理得非常干净,或者说,背后有人刻意掩盖。这更让韩亦泽心中的警铃大作,怒火熊熊燃烧。一个能把他妹妹伤成这样,又如此擅长隐匿的人,绝非善类! 这天傍晚,雨终于停了。夕阳的余晖艰难地穿透厚重的云层,在拉开的窗帘缝隙里投下一道狭窄的金红色光带,斜斜地落在卧室的地毯上。 韩亦泽端着一碗刚炖好的、散发着清甜香气的冰糖燕窝,再次走进房间。燕窝炖得晶莹剔透,温度适宜。他走到床边,像过去几天一样,低声唤道:“安安?起来喝点东西?哥喂你。” 出乎意料地,床上的人有了反应。 韩亦安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转动了一下眼珠。那空洞的视线,第一次没有停留在虚无的空气中,而是极其迟缓地、聚焦在了韩亦泽的脸上。她的眼神依旧是灰败的,疲惫不堪,像蒙着一层厚厚的尘埃,但至少,有了一丝“看”的意识。 她干裂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个气若游丝、几乎听不见的音节:“…哥?” 这微弱的一声,却如同惊雷在韩亦泽耳边炸响!他端着碗的手猛地一颤,滚烫的燕窝险些泼洒出来。巨大的惊喜和难以言喻的心酸瞬间冲垮了他连日来的压抑! “哎!哥在!” 他几乎是立刻应声,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连忙将碗放在床头柜上,俯下身凑近她,“安安?你醒了?感觉怎么样?哪里难受?” 韩亦安没有回答,只是用那双蒙尘的灰眸,定定地看着他。看了很久很久,仿佛要把他刻进灵魂深处。然后,极其缓慢地,一滴硕大的、冰冷的泪珠,从她眼角滑落,没入墨色的鬓发中。 “…对不起…” 她的声音依旧微弱嘶哑,像砂纸磨过,带着一种耗尽生命力的疲惫和深深的歉疚,“让你…担心了…” “傻丫头!” 韩亦泽的眼眶瞬间红了,他再也忍不住,伸出手,极其轻柔地将妹妹揽进怀里,小心翼翼地避开她瘦削得硌人的肩膀。她的身体依旧冰冷而脆弱,像一碰就会碎的琉璃。“跟哥说什么对不起!只要你没事就好!只要你肯醒过来,肯跟哥说句话就好!” 韩亦安僵硬地靠在哥哥温暖的怀里,墨色的长发散落在他的臂弯。这个怀抱是安全的,是熟悉的,是她崩溃世界里唯一残存的浮木。紧绷了太久太久的心弦,在这一刻,似乎终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松动。她没有再说话,只是闭上了眼睛,任由滚烫的泪水无声地浸湿了韩亦泽昂贵的衬衫前襟。这一次的泪水,似乎不再那么冰冷彻骨,带上了一丝微弱的、属于活人的温度。 韩亦泽抱着她,感受着怀中这失而复得的重量和那微弱的抽泣,悬了几天的心终于稍稍落下了一点。他不敢问她发生了什么,不敢提任何关于巴黎、关于那个人的字眼。他只是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哄一个受惊的孩子。 “没事了…都过去了…哥在…” 他低声重复着,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和坚定。 佣人轻手轻脚地进来,看到这一幕,眼圈也红了,连忙将温热的燕窝递上。这一次,当韩亦泽用小勺将温润清甜的燕窝喂到她唇边时,韩亦安没有再抗拒。她极其缓慢地、顺从地张开了干裂的唇,像初生的雏鸟接受哺育,小口小口地吞咽着。每一口都咽得很慢,很艰难,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但至少,她开始进食了。 韩亦泽耐心地喂着,看着妹妹苍白瘦削的侧脸和那头刺目的墨发,心中五味杂陈。那个空灵如月光精灵的妹妹消失了,眼前的人,脆弱得像暴风雨后折翼的蝶,浑身笼罩着挥之不去的阴翳。但他知道,她正在努力地、一点一点地从那个黑暗的深渊里爬出来。 --- 几天后,在韩亦泽寸步不离的守候和精心调养下,韩亦安的身体状况总算稳定了一些,不再那么虚弱得随时会晕倒。虽然依旧苍白消瘦,眼神深处带着难以驱散的郁色,但至少,她可以下床,可以自己吃东西,可以安静地坐在阳光房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外面重新变得生机勃勃的花园。只是她依旧沉默寡言,大部分时间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抱着膝盖发呆。那头墨色的长发被她随意地用一根朴素的木簪松松绾起,几缕碎发垂在苍白的颊边,更添了几分清冷易碎的气息。 韩亦泽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知道心病还需心药医,但眼下心药无处可寻。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让她接触“正常”的世界,或许新的环境和人,能慢慢冲淡那些痛苦的记忆。他思虑再三,决定从亦安唯一还可能有兴趣的地方入手——艺术。 这天下午,阳光难得明媚。韩亦泽拿着一份制作精美的邀请函,走到阳光房里。韩亦安正蜷在宽大的藤编沙发里,身上裹着柔软的羊毛披肩,目光空茫地望着窗外一只在花丛中跳跃的翠鸟。 “安安,” 韩亦泽尽量让声音听起来轻松自然,他在妹妹身边坐下,将邀请函递到她面前,“看看这个?” 韩亦安的目光缓缓聚焦在印着烫金花纹的卡片上。那是香港近期最受瞩目的一个青年艺术家联展开幕酒会的邀请函,地点在维港边一个极富盛名的现代艺术馆。策展人一栏,印着一个名字:周承言。 “周承言?” 韩亦安的声音很轻,带着久未开口的沙哑。她对这个名字有点印象,似乎在某个艺术杂志上见过,是近年来在亚洲艺术圈崭露头角、颇有想法和资源的年轻策展人。她灰败的眸子里,极其极其微弱地,掠过一丝属于“韩亦安”这个艺术系高材生的、近乎本能的兴趣微光,但随即又被更深的沉寂覆盖。 “嗯,” 韩亦泽仔细观察着她的反应,捕捉到那一闪而过的微光,心中稍定,“他是这次展览的主要策展人,眼光很独到。我跟周家有些生意往来,周承言这个人… 温文尔雅,很有教养,对艺术也很有见地。” 他顿了顿,语气放得更缓,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引导,“你…闷在家里很久了。要不要去看看?就当散散心?看看画,也许…能找到点灵感?” 他不敢提“重新拿起画笔”,那似乎是一个更深的禁区。 韩亦安沉默了。她低头看着邀请函上抽象的艺术馆图案,长长的睫毛垂着,遮住了眼中的情绪。阳光透过玻璃,在她墨色的发簪上投下一点微光。花园里,那只翠鸟已经飞走了。 过了许久,久到韩亦泽以为她又会像之前无数次那样沉默拒绝时,她终于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 “…好。” 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落地,却让韩亦泽紧绷的心弦骤然一松!他立刻安排下去,亲自挑选了低调舒适又不失品味的衣物,安排了最稳妥的司机。 --- 夜幕降临,维港两岸华灯璀璨,流光溢彩。现代艺术馆灯火通明,衣香鬓影。空气里混合着香槟、香水、以及淡淡的油彩和装置材料特有的气味。 韩亦安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烟灰色丝质长裤套装,外罩一件米白色宽松针织开衫,墨色的长发依旧松松绾在脑后,露出苍白秀美的脖颈。脸上只施了一层极淡的、几乎看不出的粉底,遮掩不住眼底的憔悴和那挥之不去的沉寂感。她跟在韩亦泽身边,像一株安静的、与这喧嚣名利场格格不入的墨色幽兰。 韩亦泽的出现自然吸引了众多目光和寒暄。他从容应对,却始终将大半注意力放在身边的妹妹身上,手臂若有似无地护在她身侧,隔绝着不必要的打扰。 “亦泽!好久不见!” 一个温润清朗的声音传来。 韩亦泽循声望去,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承言。” 周承言端着香槟杯,微笑着穿过人群走了过来。他身材颀长,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蓝色西装,气质温文尔雅,戴着一副无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神温和而透着睿智。他先是与韩亦泽握了握手,目光随即自然地落在了韩亦泽身旁的韩亦安身上。 那一瞬间,周承言镜片后的目光几不可察地亮了一下,带着纯粹的、对美好事物和独特气质的欣赏。 眼前的女子,与他听闻过的韩家千金形象似乎有些微妙的不同。她无疑是美丽的,那种苍白脆弱的美感带着强烈的冲击力。墨色的长发松松绾起,几缕碎发垂落,衬得那张小巧的脸愈发清冷。最吸引人的是她的眼睛,很大,灰蒙蒙的,像笼罩着维多利亚港清晨的薄雾,空灵却深不见底,里面沉淀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重的疲惫和疏离。她安静地站在那里,周身仿佛自带一个透明的屏障,将所有的喧嚣浮华都隔绝在外,遗世独立。那份脆弱与疏离混合的气质,矛盾又致命。 “这位一定是亦安小姐了?” 周承言的声音放得更温和,带着真诚的笑意,朝韩亦安微微颔首,“久仰大名。我是周承言,这次展览的策展人。令兄常提起你,说你在巴黎学画,才华横溢。今日一见…” 他顿了顿,笑容加深,带着一种艺术从业者特有的敏锐,“果然气质非凡。” 他的赞美很得体,不显轻浮,更多的是对一种独特艺术气质的欣赏。 韩亦安抬起眼睫,灰蒙蒙的眸子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波澜,平静得像一潭深秋的死水。她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回应,声音轻而飘忽:“周先生过奖。” 说完,便移开了视线,目光投向不远处一幅色彩强烈、笔触狂放的抽象画,仿佛那才是她唯一感兴趣的存在。 她的反应极其冷淡,甚至可以说有些失礼。但周承言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眼神里的欣赏反而更深了一层。他阅人无数,见过太多或热情或矜持的名媛,像韩亦安这样,带着一身未愈的伤痛和近乎透明的疏离感,像一件易碎的艺术品般出现在这里,反而激起了他更多的好奇和保护欲。他敏锐地察觉到了她隐藏在沉寂外表下的、对艺术的某种本能牵引。 “亦安小姐对这幅《无序狂欢》感兴趣?” 周承言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很自然地开启了话题,语气轻松,带着专业性的引导,“这位新锐画家很有意思,他用看似混乱的笔触和碰撞的色彩,表达的其实是都市人内心被压抑的躁动和渴望… 你看这中心的漩涡,还有这些看似随意的飞溅点…” 他没有刻意靠近,保持着礼貌的距离,声音不高不低,清晰而悦耳,像在讲述一个引人入胜的故事。 韩亦安的目光依旧停留在画上,没有回应。但韩亦泽注意到,她原本微微蜷缩的手指,似乎极其轻微地放松了一点点。那层隔绝外界的无形屏障,似乎因为这个关于画的话题,被打开了一道极其细微的缝隙。 周承言似乎并不在意她的沉默,继续用他温润的嗓音,介绍着画作背后的理念和艺术家的创作历程。他的话语像涓涓细流,不疾不徐,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 韩亦泽站在一旁,看着妹妹苍白沉静的侧脸,又看看身边这位谈吐不凡、进退有度的周承言,心中那个模糊的计划渐渐清晰起来。也许… 这是一个好的开始?一个温润如玉、懂得艺术、懂得分寸的男人,或许… 真的能像一束温和的光,慢慢照进亦安那封闭冰冷的世界,驱散一些阴霾?至少,能让她的目光,短暂地离开那些痛苦的深渊,落在色彩和线条上? 他端起侍者托盘上的香槟,轻轻抿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目光扫过艺术馆璀璨的灯火和衣冠楚楚的人群,一个名字如同淬毒的冰刺,再次无声地扎进心底——邢枫。无论你是谁,无论你躲在哪里,你施加在亦安身上的痛苦… 我会让你加倍偿还! 而此刻,在艺术馆二楼一个不起眼的廊柱阴影后,一道锐利的、带着审视和冰冷评估意味的目光,正穿过人群,精准地落在楼下那抹烟灰色身影和墨色发髻上。 第3章 威士忌陷阱 香港的夜色从不真正沉睡。霓虹灯管在湿漉漉的柏油路上流淌成彩色的河,引擎的低吼和远处酒吧隐约的电子乐声混杂着潮湿的空气,构成这座城市的脉搏。**邢于笙**驾驶着她的黑色路虎揽胜,穿梭在车流中,车窗紧闭,隔绝了外界的喧嚣。车内弥漫着她惯用的那款冷冽木质调香水的气息,混着一丝淡淡的消毒水味——那是属于医院、属于她职业身份的印记,此刻却像一层无形的盔甲。 车载蓝牙亮着,显示着刚结束的通话记录——一个被她标注为“工具人A”的号码。周承言的声音似乎还残留在密闭的空间里,带着一丝掩藏不住的、被邀约的惊喜和试探性的殷勤:“…**邢**护士?真没想到你会主动打给我…去‘熔岩’?当然有空!八点半?没问题,我一定到!” **邢于笙**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带着一丝掌控全局的嘲弄。指尖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像在弹奏一曲无声的乐章。猎物已经入笼。她太清楚周承言这种人,温文尔雅的表象下,是世家子弟固有的优越感和对“征服”的潜在**。他或许对亦安那独特的脆弱疏离气质产生了兴趣,但这兴趣在**邢于笙**看来,脆弱得不堪一击。而她,只需要轻轻推一把。 她的目光落在副驾驶座上。那里放着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里面是一条价格不菲的爱马仕丝巾。这不是给周承言的。丝巾的颜色是极其柔和的樱花粉,是亦安曾经最爱的色调,在她还是月光色长发、笑容纯净的时候。**邢于笙**的眼神暗了暗,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收紧。丝巾旁边,是一份从医院内部系统打印出来的、关于周承言的简单资料——酒精耐受度:中等偏低。一个关键信息。 路虎在深水湾韩家别墅外不远处的林荫道上无声滑停。**邢于笙**没有熄火,只是降下车窗,让带着咸腥海风气息的夜空气流涌进来。她点燃一支细长的女士香烟,猩红的火点在黑暗中明明灭灭。目光穿透婆娑的树影和雕花的铁艺围栏,精准地落在那栋灯火通明的巨大建筑上。 二楼主卧的窗帘没有完全拉拢。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邢于笙**能看到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韩亦安穿着宽大的白色睡袍,背对着窗户,坐在画架前。画架上绷着空白的画布,一片刺目的白。她只是静静地坐着,墨色的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肩头,在室内暖黄的灯光下,像一匹失去了所有光华的、沉郁的黑绸。她手里握着一支炭笔,却久久没有落下。瘦削的肩膀微微佝偻着,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浓得化不开的沉寂和茫然,仿佛被那巨大的空白吞噬了灵魂。 **邢于笙**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尖锐的痛楚伴随着汹涌的怒火瞬间燎原!她的安安,她那个在巴黎画室里挥洒色彩、眼神亮如星辰、被灵感点燃时如同发光体的安安,此刻却被困在一片苍白的虚无里,像一只折断了翅膀、迷失在浓雾中的鸟! 都是因为他!那个该死的绿卡工具人!还有…自己当初那该死的、以为能掌控一切的傲慢! **邢于笙**狠狠吸了一口烟,辛辣的烟雾呛入肺腑,却压不下那股焚心的怒意和铺天盖地的悔恨。她看着窗内那个凝固的背影,看着她墨色长发下掩藏的脆弱颈项,几乎想立刻冲进去,将她紧紧抱在怀里,用吻和体温驱散她所有的阴霾,告诉她一切都可以重来!但理智死死地拉住了她。现在还不是时候。那个叫周承言的男人,成了横亘在她和亦安之间的一道新的障碍,一个韩亦泽精心挑选的、试图将亦安拉回所谓“正轨”的棋子。 必须先清除掉他!用最彻底、最不容置疑的方式,让亦安看清,除了自己,她身边那些所谓的“正常”男人,有多么脆弱和不堪一击! **邢于笙**掐灭了烟蒂,猩红的火星在黑暗中瞬间湮灭。她最后看了一眼窗内那凝固的、令人心碎的背影,眼神重新变得冰冷、锐利,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断。她升起车窗,隔绝了视线,也隔绝了那瞬间汹涌的情感。黑色路虎如同暗夜里的猎豹,悄无声息地滑入夜色,朝着中环的方向疾驰而去。 --- “熔岩(Lava)”酒吧隐匿在中环一条不起眼的巷弄深处,厚重的黑色木门隔绝了外界的喧嚣。推门而入,仿佛瞬间跌入另一个世界。空气里弥漫着上等雪茄的醇厚、陈年威士忌的泥煤香、以及爵士乐慵懒性感的低吟浅唱。深红色的丝绒沙发,黄铜装饰,低矮的茶几上摇曳着蜡烛昏昧的光晕。这里不是喧嚣的夜店,而是城市精英们品鉴烈酒、交换秘密、进行无声博弈的幽暗丛林。 **邢于笙**准时踏入。她换下了护士服,一身剪裁堪称完美的黑色丝绒吸烟装,利落的线条勾勒出她高挑而充满力量感的身形。微卷的栗色长发松散地挽在脑后,几缕发丝不经意地垂落在线条优美的颈侧。冷艳的妆容,红唇在昏昧的光线下如同一簇暗火。她无需刻意寻找,目光如同精准的雷达,瞬间锁定了角落卡座里的周承言。 周承言显然精心打扮过。深灰色羊绒休闲西装,同色系高领衫,无框眼镜后的眼神在看到**邢于笙**的瞬间亮了起来,带着毫不掩饰的惊艳和一丝受宠若惊的局促。他立刻起身,绅士地为**邢于笙**拉开椅子。 “**邢**护士,晚上好。你今晚…非常耀眼。” 周承言的声音带着真诚的赞美,目光在**邢于笙**身上停留了片刻才移开。 “谢谢,周先生。” **邢于笙**落座,唇边勾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带着点慵懒疏离的微笑,目光扫过他面前那杯几乎没动过的单一麦芽威士忌,“抱歉让你久等。医院临时有点事。” 她的谎话信手拈来,语气自然得无懈可击。 “理解理解,白衣天使总是身不由己。” 周承言连忙表示,姿态放得很低。他招手叫来侍者,“想喝点什么?这里的单一麦芽很不错,或者…鸡尾酒?” **邢于笙**的目光落在酒水单上,指尖划过那些名字,最终落在一个名字极具侵略性的选项上:“‘火山熔岩’(Volcano Lava)。听起来很配这里的气氛。” 她抬眼,看向周承言,红唇微启,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挑衅,“周先生敢陪我试试吗?据说度数不低。” 周承言镜片后的眼神闪烁了一下。男人在美丽异性面前的本能好胜心被轻易挑起,尤其对方还带着一丝挑衅的意味。“当然!” 他毫不犹豫地应战,对侍者道:“两杯‘火山熔岩’。” **邢于笙**看着他,笑容加深,眼底却是一片冰冷的算计。游戏,开始了。 --- 两杯深琥珀色的液体很快端了上来,杯壁凝结着细密的水珠。基酒是浓烈的黑麦威士忌,混合了辛辣的姜汁利口酒、少量的苦精,最后淋上滚烫的、用高度朗姆酒点燃的特制枫糖浆。蓝色的火焰在杯口跳跃燃烧,发出滋滋的声响,散发出浓烈而危险的甜香。如同它的名字,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敬…有趣的夜晚?” **邢于笙**端起酒杯,隔着摇曳的蓝色火焰看向周承言。火光映在她深邃的眼眸里,跳跃着难以捉摸的光芒。 “敬…**邢**护士的赏光。” 周承言也端起杯,两人轻轻一碰。火焰灼烧着空气,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邢于笙**的动作优雅而流畅。她微微仰头,在火焰熄灭的瞬间,将杯中那混合着灼热糖浆和冰冷烈酒的液体,饮下了一大口。辛辣感如同一条火线,瞬间从喉咙烧灼到胃部,带来强烈的刺激感。但她面不改色,甚至微微眯起眼,仿佛在享受这浓烈的口感。红唇被酒液浸润,在烛光下更显饱满诱人。 周承言见状,也不甘示弱。他学着**邢于笙**的样子,仰头喝下一大口。然而,那远超他平时饮用习惯的浓烈酒精混合着滚烫的糖浆,如同岩浆般瞬间在他口腔和食道里炸开!剧烈的灼烧感和辛辣的呛咳感猛地冲上鼻腔和喉咙! “咳!咳咳咳!” 他猝不及防,狼狈地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眼泪瞬间被逼了出来,整张脸都涨红了。无框眼镜歪斜地挂在鼻梁上,刚才的温文尔雅荡然无存。 **邢于笙**冷眼旁观着他狼狈的样子,心底掠过一丝冰冷的嘲讽。她放下酒杯,拿起纸巾,姿态优雅地递了过去,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甚至带着一丝伪装的关切:“周先生还好吗?这酒是烈了点。” 她的指尖不经意地擦过周承言接过纸巾时颤抖的手背。 “没…没事!咳咳…就是…太猛了…” 周承言接过纸巾,胡乱地擦着嘴和呛出的眼泪,努力想维持形象,声音却还带着咳嗽后的沙哑和尴尬,“让**邢**护士见笑了。” “怎么会。” **邢于笙**轻笑一声,重新靠回丝绒沙发背,修长的双腿交叠,姿态慵懒而充满掌控力。她晃动着杯中剩余的液体,冰块撞击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烈酒,就像烈马,需要懂得驯服。” 她的目光带着一种玩味的审视,落在周承言尚未完全恢复血色的脸上,“周先生对艺术的见解我很欣赏,只是没想到…酒量倒是温柔了些。” 她的话语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揶揄,像一根羽毛轻轻搔刮着男人敏感的神经。 温柔?这个词在周承言听来,无异于一种对他男性气质的质疑。尤其是在**邢于笙**这样气场强大、充满侵略性的美丽女人面前。一股被轻视的羞恼混合着酒精带来的微醺感冲上头顶。 “**邢**护士说笑了。” 周承言坐直身体,扶正眼镜,试图找回场子,但眼神已经带上了一丝酒精催化的固执,“我只是…一时没准备好。再来!” 他招手,示意侍者再来两杯同样的“火山熔岩”。 **邢于笙**没有阻止,只是挑了挑眉,红唇边的笑意更深,也更冷。很好,上钩了。 --- 第二轮燃烧着蓝色火焰的酒杯被送上。**邢于笙**依旧从容,小口啜饮着,眼神迷离,仿佛沉醉在音乐和酒意之中,偶尔抛出一个关于艺术投资或者某位新锐画家的问题,引导着话题。她的每一个眼神流转,每一次不经意的身体前倾带来的淡淡香水味,都像精准投放的诱饵,让周承言在酒精和异性魅力的双重作用下,逐渐放松警惕,话也越来越多,从艺术见解聊到家族生意,甚至开始隐隐流露出对韩亦安那种“捉摸不透”气质的困惑和一种微妙的征服欲。 “亦安小姐…很美,像一件易碎的瓷器,让人忍不住想…保护。” 周承言的声音已经带上了明显的醉意,眼神有些飘忽,他晃了晃第三杯已经见底的威士忌酸(在**邢于笙**“体贴”的建议下换成了度数稍低但更容易入口的鸡尾酒),大着舌头说,“但她…太冷了。好像…隔着一层冰。韩先生希望我能…多陪陪她,让她开心点…可我感觉…自己像个…蹩脚的破冰船…” **邢于笙**端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杯壁上凝结的冰冷水珠顺着她的指尖滑落。保护?蹩脚的破冰船?一股冰冷的怒意瞬间席卷了她。她的安安,什么时候轮到这种人来“保护”?来“破冰”?他根本不配碰她一根手指头!眼底的寒冰几乎要凝结成实质,但脸上却依旧维持着慵懒的笑意,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酒精带来的迷蒙。 “哦?是吗?” **邢于笙**的声音拖长了调子,带着点漫不经心的醉意,身体却微微前倾,靠近周承言,那股冷冽的木质香气混合着酒气,形成一种极具侵略性的蛊惑,“周先生觉得…亦安小姐需要什么样的…破冰船呢?” 她灰绿色的眼眸在昏昧的光线下,像深不见底的寒潭,紧紧锁住周承言醉意朦胧的眼睛。 周承言被这突如其来的靠近和那双深潭般的眼睛看得心神一荡,酒精彻底冲垮了理智的堤坝。他嘿嘿笑了两声,带着一种醉汉特有的、不知天高地厚的轻浮:“需要…需要热情!像**邢**护士你…这样的!够辣!够劲!” 他一边说着,一边试图伸出手,想去碰**邢于笙**放在桌上的手。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邢于笙**肌肤的前一秒,**邢于笙**像是突然不胜酒力般,身体微微一晃,不着痕迹地避开了他的触碰,同时也将自己杯中的残酒“不小心”泼洒了一些在周承言昂贵的西装裤上。 “哎呀!抱歉!” **邢于笙**惊呼一声,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懊恼和醉意,她连忙拿起纸巾,俯身过去,作势要帮他擦拭。这个俯身的动作,让她微卷的栗色长发垂落,发梢若有似无地扫过周承言因为酒精而发烫的脸颊和脖颈。同时,一股更加浓郁的、属于**邢于笙**的冷香混合着酒气,霸道地钻入周承言的鼻腔。 周承言浑身一僵,那冰凉丝滑的发丝触感和近在咫尺的致命诱惑气息,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他摇摇欲坠的神经。他只觉得一股强烈的燥热和眩晕感猛地冲上头顶,眼前的**邢于笙**出现了重影,酒吧里慵懒的爵士乐也变得模糊而遥远。他想说什么,喉咙里却只发出几个含糊不清的音节,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软倒在沙发靠背上,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 “周先生?周先生?” **邢于笙**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一丝模糊的关切。 周承言努力想睁开眼,想回应,但黑暗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瞬间将他彻底淹没。他头一歪,彻底失去了意识,发出轻微的鼾声。酒杯从他无力的手中滑落,在厚厚的地毯上滚了,残留的酒液洇湿了一小片深红色的绒毛。 **邢于笙**脸上的所有伪装——醉意、懊恼、关切——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如同手术刀般精准的审视。她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瘫软在沙发上、人事不省的周承言,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浓烈的厌恶和计划得逞的漠然。 她拿出手机,调至静音模式,打开相机。冰冷的镜头对准了沙发上昏睡的男人。她选取了最佳的角度——周承言歪着头,领口微敞,露出小片胸膛,脸上带着醉酒的潮红,头发凌乱,眼镜歪斜地挂在鼻梁上,整个人散发着一种颓废又暧昧的气息。背景是酒吧昏昧迷离的灯光和深红色的丝绒沙发,构图极具暗示性。 咔嚓。咔嚓。连拍数张。清晰的画面定格在冰冷的手机屏幕上。 **邢于笙**面无表情地收起手机,像处理一件完成了既定程序的物品。她抬手,招来一直远远关注着这边的侍者。 “这位先生喝多了。” **邢于笙**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清冷平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指令感,“麻烦帮我把他扶到我的车上。小心点。” 侍者似乎对这种场面见怪不怪,训练有素地上前,和**邢于笙**一起,一左一右架起软成一滩烂泥的周承言。周承言的头无力地垂着,身体沉重,呼吸间喷出浓烈的酒气。**邢于笙**皱着眉,尽量避开与他身体的过多接触,仿佛他是什么肮脏的病原体。 两人费力地将不省人事的周承言塞进路虎揽胜宽敞的后座。**邢于笙**关上车门,隔绝了外面酒吧隐约的音乐声。她坐进驾驶座,没有立刻发动车子。密闭的车厢里,只剩下周承言粗重而带着酒臭的鼾声。 **邢于笙**拿出手机,调出刚才拍摄的照片。昏昧的光线,凌乱的衣着,人事不省的姿态… 每张照片都充满了引人遐想的空间。她选中其中最具有暗示性的一张——周承言仰躺在深红丝绒沙发上,领口大开,眼神迷离(其实是昏迷),嘴角似乎还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醉后的笑意。 她点开通讯录,找到了那个被她置顶、却从未在回国后主动联系过的名字——【月光】。 指尖悬停在发送键上,**邢于笙**的呼吸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她几乎能想象出亦安看到这张照片时的表情——震惊?愤怒?失望?还是…彻底的死心?心脏某个角落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但下一秒,那刺痛就被更汹涌的、近乎偏执的占有欲和一种破釜沉舟的狠戾所取代。 不破不立。她必须用最直接、最残酷的方式,斩断亦安身边所有可能的“退路”。周承言,就是第一个祭品。 **邢于笙**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冰冷的决绝。指尖重重落下。 【图片】 【定位:深水湾·海岚居·A座顶层】 【附言:你男朋友睡得很香,在我枕边。要来接他吗?】 信息发送成功。冰冷的电子提示音在安静的车厢里显得格外刺耳。 **邢于笙**将手机丢在副驾驶座上,不再看它一眼。她发动引擎,黑色路虎如同沉默的巨兽,无声地滑入香港迷离的夜色,朝着深水湾畔她那套顶层公寓的方向驶去。后座上,周承言在醉梦中发出含糊的呓语,对即将掀起的风暴毫无察觉。而**邢于笙**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眼神直视着前方被霓虹染红的道路,如同一个踏上最终战场的、冷酷无情的将军。 第4章 门后玫瑰刺 --- 香港深水湾的夜雨,带着咸腥的海风,敲打着韩家别墅巨大的落地窗。韩亦安蜷缩在二楼卧室的丝绒沙发里,身上裹着一条薄薄的羊绒毯。墨色的长发没有像往常那样松松绾起,而是凌乱地散落在苍白的脸颊和肩头,几缕发丝被无意识咬在齿间,留下浅浅的齿痕。房间里只开着一盏落地灯,昏黄的光线勉强勾勒出她单薄的身影,在地毯上投下浓重而孤寂的阴影。 她手里握着一个冰冷的金属物件——她的手机。屏幕早已暗下去,像一只闭上的、冷漠的眼睛。但那屏幕熄灭前最后定格的画面,却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烫在她的视网膜上,灼烧着她的神经末梢。 周承言。 那个哥哥口中温文尔雅、懂得艺术的周承言。 他瘫软在深红色的丝绒沙发里,昂贵的西装外套敞开着,领口凌乱,头发散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无框眼镜歪斜地挂在鼻梁上,镜片后的双眼紧闭,脸上带着醉酒后不自然的潮红,嘴角似乎还凝固着一丝模糊的、令人作呕的笑意。背景是昏昧迷离的酒吧灯光,奢靡而堕落。 而发送这张照片的号码,属于一个她刻骨铭心、恨入骨髓的名字——**邢于笙**。 附言冰冷刺骨,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 【你男朋友睡得很香,在我枕边。要来接他吗?】 “在我枕边”…“睡得很香”… 嗡—— 巨大的耳鸣瞬间淹没了窗外淅沥的雨声。韩亦安只觉得一股冰冷的血液猛地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急速退去,留下彻骨的寒意和眩晕。胃部剧烈地痉挛、翻搅,一股强烈的恶心感直冲喉咙。她猛地捂住嘴,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干呕了几声,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苦涩的胆汁灼烧着食道。 手机从颤抖的指间滑落,“啪”地一声掉在厚厚的地毯上,屏幕朝下,像一个沉默的嘲弄。 怎么会是他?为什么偏偏是他?! 周承言是哥哥精心挑选的,是试图将她拉出泥沼、拉回所谓“正常”轨道的一根绳索。他温润,有教养,懂艺术,是韩亦泽眼中最适合成为她伴侣、给她“安稳”的男人。她接受了这份安排,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麻木,试图用新的关系覆盖旧的伤痛,哪怕只是一层薄薄的、自欺欺人的伪装。 可现在,这根绳索,被**邢于笙**轻而易举地斩断了。不,不是斩断,是玷污!是用最肮脏、最不堪的方式,将它践踏在泥泞里! 她甚至没有资格愤怒地质问**邢于笙**为什么要这么做。那个魔鬼般的女人,她的行动就是最好的宣言——你韩亦安身边出现的任何男人,都将成为我的猎物,成为我摧毁你、羞辱你的工具! 一股被彻底看穿、彻底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屈辱感,混合着对周承言轻易落入陷阱的失望(即使那点失望微弱得可怜),以及更深、更尖锐的、对**邢于笙**那无孔不入的掌控欲的恐惧和憎恨,如同沸腾的岩浆,在她冰冷沉寂了数月的胸腔里轰然爆发! “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困兽濒死的嘶鸣,从她紧咬的齿缝间迸发出来。她猛地从沙发上弹起,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失去理智的小兽。墨黑的长发随着她剧烈的动作疯狂甩动,划破昏黄的空气。毯子滑落在地,她赤着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那寒意却丝毫无法浇灭她心中焚天的怒火。 她冲到衣帽间,没有开灯,凭着本能和窗外透进的微弱天光,粗暴地拉开衣柜。手指掠过那些柔软舒适的衣物,最终抓住了一件触感冰凉坚硬的东西——一件剪裁利落、线条锋利的黑色皮质风衣。这是她回港后,在一种近乎自毁的情绪下买的,从未穿过。此刻,它冰冷的质感却奇异地契合了她燃烧的、需要盔甲的心境。 她用力扯下身上的睡袍,近乎粗暴地将自己塞进那件黑色风衣里。金属拉链被狠狠拉上,发出刺耳的“嘶啦”声,一直拉到脖颈,紧紧箍住她纤细脆弱的咽喉,带来一种窒息般的束缚感和一种奇异的、武装到牙齿的错觉。风衣下摆垂至小腿,衬得她本就苍白的脸在黑暗中更像一个没有生命的幽灵。 她没有梳头,任由墨黑的长发凌乱地披散在肩头、后背,如同愤怒燃烧后留下的灰烬。她弯腰捡起地上的手机,屏幕碎裂的纹路在指尖蔓延。屏幕亮起,那张刺目的照片和那句附言再次撞入眼帘。 深水湾·海岚居·A座顶层。 这个地址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脑海里。 没有犹豫,没有思考。韩亦安像一道裹挟着暴风雨的黑色闪电,冲出了死寂的卧室。赤脚踩过冰冷的走廊大理石地面,脚步声在空旷的别墅里激起空洞的回响。她冲下旋转楼梯,无视了楼下客厅里闻声站起、一脸惊愕的韩亦泽。 “安安?这么晚你去哪?!” 韩亦泽的声音带着焦急和不解,试图上前拦住她。 韩亦安却像没有听见。她的眼睛里燃烧着冰冷的火焰,目标只有一个。她猛地推开沉重的别墅大门,深秋夜晚裹挟着雨腥气的冷风瞬间灌入,吹得她风衣下摆猎猎作响,墨黑的长发狂舞。 门外,司机老陈刚刚将车停稳。韩亦安一把拉开后座车门,坐了进去,声音嘶哑冰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海岚居,A座。现在!用最快的速度!” 老陈被她从未有过的、仿佛要毁灭一切的气势震慑,不敢多问,立刻发动引擎。黑色的宾利慕尚如同离弦之箭,咆哮着冲出深水湾宁静的别墅区,一头扎进香港璀璨而冰冷的夜色霓虹之中。 --- 海岚居A座顶层公寓。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维多利亚港无与伦比的夜景。流动的霓虹将漆黑的海面染成一片光怪陆离的彩绸,游轮的灯光如同移动的星辰。然而,这足以让任何人屏息的繁华盛景,却丝毫无法映入**邢于笙**的眼帘。 她刚刚从浴室出来。微卷的栗色长发湿漉漉地披散在肩头,发梢还在往下滴着水珠,浸湿了身上那件深酒红色的真丝睡袍。睡袍的带子松松系着,领口微敞,露出精致的锁骨和一抹若隐若现的弧度。她赤着脚,踩在冰凉光滑的意大利黑金花大理石地面上,手里端着一杯刚倒的单一麦芽威士忌。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轻轻晃动,冰块撞击杯壁,发出清脆而孤寂的声响。 空气中弥漫着她惯用的冷冽木质调香氛,混合着威士忌的泥煤香和一丝尚未散尽的水汽。公寓内部是极简的现代风格,线条冷硬,色调以黑白灰为主,巨大的空间里陈设着昂贵却冰冷的家具和几件充满力量感的抽象雕塑,如同一个精心设计的、没有温度的堡垒。 **邢于笙**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目光却没有投向窗外的璀璨,而是落在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上。倒影中的女人,面容冷艳,眼神幽深,红唇紧抿,湿发贴着脸颊,水珠顺着颈项滑入微敞的领口。她举起酒杯,对着倒影中的自己,无声地啜饮了一口。辛辣的液体滚过喉咙,带来短暂的灼热,却无法温暖胸腔里那片冰冷的荒芜。 她的视线,穿透自己模糊的轮廓,仿佛能望见深水湾方向那栋灯火通明的别墅。此刻的亦安,应该已经看到那条信息了吧?那张精心挑选、极具羞辱和挑衅意味的照片。 她会是什么反应?愤怒?崩溃?还是…又一次被击垮,缩回她那个哥哥精心打造的、看似安全的壳里? **邢于笙**的指尖无意识地收紧,玻璃杯冰冷的触感传来。她希望是前者。愤怒也好,憎恨也罢,只要不是死寂!只要不是那种让她心慌的、仿佛灵魂被彻底抽离的空洞!她宁愿亦安像个炸毛的小兽,冲过来撕咬她,质问她,也好过在沉默中枯萎。 她甚至有些病态地期待即将到来的风暴。期待看到那双灰蒙蒙的眼睛里重新燃起火焰,哪怕是烧向她的地狱之火。至少那证明,她的安安,还在那里。 后座上的周承言发出了一声含糊的呓语,翻了个身,浓重的酒气在密闭的车厢里弥漫。韩亦安厌恶地皱紧眉头,将车窗降下一条缝隙。冰冷的夜风夹杂着细密的雨丝灌进来,吹在她滚烫的脸颊上,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 深水湾到中环的距离,在宾利慕尚引擎的低吼和韩亦安焦灼燃烧的怒火中,被压缩得异常短暂。城市的霓虹在车窗外飞速倒退,连成一片模糊而刺眼的光带。那些炫目的广告牌,那些步履匆匆的行人,那些灯红酒绿的场所,在她眼中都成了毫无意义的背景噪点。 她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个地址,和那个名字。 海岚居A座顶层。**邢于笙**。 那个毁了她巴黎月光、又试图碾碎她香港伪装的女人!那个用最肮脏的手段,将她身边唯一的“正常”可能彻底玷污的女人! 宾利一个急刹,稳稳停在灯火通明的海岚居A座大堂门口。门童训练有素地上前拉开车门,却被车内扑面而来的、混合着酒气和冰冷怒意的低气压惊得顿了一下。 韩亦安像一道黑色的旋风,裹挟着深秋的寒意和毁灭的气息,跨出车门。黑色皮风衣的下摆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她甚至没有看门童一眼,赤着的脚(出门太急,忘了穿鞋)直接踩上冰冷光滑的大理石地面,留下几个湿漉漉的脚印,径直冲向富丽堂皇的电梯间。 “小姐,您找哪位?需要登记…” 大堂经理试图上前询问。 “滚开!” 韩亦安的声音嘶哑而冰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暴戾,灰蒙蒙的眼眸扫过去,里面的寒意让经验丰富的经理瞬间噤声,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她按下顶层按钮,电梯门缓缓合拢,金属门壁映出她此刻的模样:墨黑长发凌乱,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唯有那双眼睛,燃烧着骇人的怒火和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黑色风衣紧紧包裹着她,像一层坚硬的复仇外壳。 电梯无声而迅疾地上升。狭小的空间里,只有她自己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数字不断跳动,如同倒计时的秒表,敲打着她紧绷到极限的神经。 叮—— 顶层到了。 电梯门无声滑开。映入眼帘的是一条铺着厚厚地毯、光线柔和的宽阔走廊,尽头是一扇厚重的、镶嵌着金属线条的深灰色双开大门。门上没有任何标识,只有门牌号冰冷地宣告着它的唯一性——顶层的主人。 韩亦安没有丝毫犹豫,赤脚踏上柔软的地毯,像一只锁定猎物的黑豹,悄无声息却又带着雷霆万钧的气势,冲向那扇门。高跟鞋?那东西只会阻碍她的速度和愤怒的宣泄! 她在门前站定,冰冷的金属门把手就在眼前。胸腔里的怒火如同被压缩到极致的岩浆,即将喷薄而出!她甚至没有按门铃的打算,那只没有沾染一丝尘埃的手(除了奔跑时沾染的雨水和灰尘),高高扬起,带着全身的力气,狠狠地、不顾一切地砸向那扇象征着**邢于笙**堡垒的大门! 砰!砰!砰! 沉闷而巨大的撞击声,在寂静奢华的顶层走廊里骤然炸响!如同战鼓擂动,宣告着战争的开始。那不是敲门,是砸!是撞!是宣泄!是韩亦安用尽全身力气、用血肉之躯发出的、最原始的愤怒咆哮! “**邢于笙**——!你给我出来——!!” 嘶哑的、带着哭腔和崩溃边缘的尖叫,穿透厚重的门板,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 --- 门内。 那沉重得仿佛能隔绝世界的撞击声和穿透门板、撕心裂肺的尖叫,如同惊雷,在**邢于笙**耳边炸响! 端着酒杯的手指猛地一颤,琥珀色的威士忌剧烈晃动,几滴溅落在她深酒红色的睡袍上,洇开深色的痕迹。她心脏骤然紧缩,随即又以更狂野的力道撞击着胸腔,几乎要破膛而出! 来了!真的来了! 不是退缩,不是沉默。是她熟悉的、被彻底激怒的、带着毁灭气息的亦安!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兴奋、疼痛和巨大满足感的战栗,瞬间席卷了**邢于笙**的全身。她甚至能清晰地想象出门外此刻的景象:那个穿着黑色风衣、墨发狂舞的小兽,正用她全部的愤怒和绝望,撞击着这扇将她隔绝在外的门。 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勾起一个冰冷的、近乎残酷的弧度。眼底的幽深瞬间被点燃,燃起两簇危险而炽热的火焰。 她放下酒杯,玻璃杯底与冰冷的黑金石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没有急着去开门,反而慢条斯理地、甚至带着一丝享受般地,将睡袍的带子重新系紧了一些,领口却依旧保持着那种慵懒而危险的微敞姿态。她赤着脚,一步步走向那扇正在承受猛烈撞击的大门。 每一步,都踩在自己冰冷的心跳上。 门外的砸门声和嘶喊声还在继续,带着一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疯狂。 “**邢于笙**!你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你这个疯子!魔鬼!你出来——!!” **邢于笙**在门后站定。隔着一层厚重的实木和金属,她仿佛能感受到门板传来的震动,感受到门外那具身体里喷薄而出的怒火和绝望。她甚至能闻到,那透过门缝渗入的、属于亦安身上特有的、混合了愤怒和冷雨的清冷气息。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里翻涌的、几乎要将她撕裂的复杂情绪——那里面有报复的快意,有占有的疯狂,有看到她重新“活”过来的病态喜悦,更有一种深入骨髓的、怕再次失去的恐惧。 然后,她猛地伸出手,握住了冰冷的金属门把手。 咔嚓。 门锁被拧开的声音,在砸门的巨响中显得如此微弱,却又如此清晰。 门外,正用尽全身力气砸门的韩亦安,猝不及防。门突然向内打开,她积蓄的力量瞬间失去了支撑点,身体因为巨大的惯性,猛地向前踉跄扑去! 眼前光影转换。奢华的玄关,冰冷的大理石地面,空气中弥漫的冷冽木质香调…还有,那个站在门内阴影中的、如同暗夜女王般的女人! **邢于笙**! 韩亦安瞳孔骤缩,所有的愤怒和嘶喊都卡在喉咙里,只剩下粗重而混乱的喘息。她狼狈地稳住身形,赤着的脚踩在冰凉的地面上,刺骨的寒意让她微微打了个哆嗦。墨黑的长发因为刚才剧烈的动作而更加凌乱,有几缕黏在汗湿的额角和苍白的脸颊上。她抬起头,灰蒙蒙的眼眸死死锁定**邢于笙**,里面燃烧的火焰几乎要将对方吞噬。 “你…” 她刚吐出一个字,声音嘶哑得厉害 第5章 玫瑰刺 下 邢于笙**没有给她说完的机会。 就在韩亦安身体前倾、重心不稳、抬头怒视的瞬间,**邢于笙**动了! 快如闪电! 她猛地伸出手,不是去扶,而是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近乎粗暴的力量,精准地抓住了韩亦安纤细的手腕!那力道之大,让韩亦安痛哼一声,感觉自己的腕骨几乎要被捏碎! **邢于笙**借着韩亦安前扑的惯性,猛地用力向自己怀里一带!同时身体向旁边一侧,另一只手闪电般探出,目标不是人,而是那扇厚重的门! 砰——!!! 一声沉闷到让人心脏骤停的巨响! 厚重的深灰色大门,在**邢于笙**的猛力推动下,以雷霆万钧之势,狠狠撞上!沉重的门板撞击着门框,整个玄关仿佛都震动了一下,发出巨大的回响。门框边缘细小的灰尘被震得簌簌落下。 世界,瞬间被隔绝在外。 走廊柔和的灯光、远处维港的喧嚣、深秋的夜风…所有的一切,都被这扇紧闭的门彻底斩断。 只剩下门内。 玄关的空间并不宽敞,此刻更因为两个几乎贴在一起的身体而显得逼仄窒息。巨大的关门声浪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撞击,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韩亦安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变和关门声震得大脑一片空白!手腕上传来的剧痛和身体被强行拽入的失重感让她瞬间失去了所有反抗的余地。她像一只被猛兽利爪攫住的猎物,踉跄着被**邢于笙**拽进了这间冰冷的堡垒,后背重重地撞在了坚硬冰冷的门板之上! 咚! 沉闷的撞击声从她背后传来,震得她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位。剧痛让她眼前发黑,闷哼出声。 然而,更让她惊恐的是紧随其后的、铺天盖地的压迫感! **邢于笙**在她撞上门板的瞬间,整个人已经如同最凶猛的捕食者,彻底压了上来!一只手依旧如铁钳般死死扣着她的手腕,将其用力按在冰凉的门板上。另一只手则带着滚烫的温度和不容置疑的力量,猛地攫住了她的下颌! “唔!” 韩亦安的下巴被捏得生疼,被迫高高仰起头,对上了**邢于笙**俯视下来的眼睛。 那双眼睛!近在咫尺! 不再是隔着酒吧人群的冰冷审视,不再是医院长廊擦肩而过的漠然。此刻,它们幽深得如同不见底的寒潭,潭底却燃烧着两簇足以焚毁一切的暗金色火焰!那火焰里翻涌着**裸的占有欲、疯狂的怒意、被挑衅后升腾的征服欲,还有一种韩亦安无法理解的、深不见底的痛苦和绝望。湿漉漉的栗色卷发垂落几缕,发梢的水珠滴落在韩亦安被迫仰起的脸上,冰冷刺骨,却奇异地与**邢于笙**眼中炽烈的火焰形成诡异的对比。 **邢于笙**的气息,带着威士忌的醇烈、沐浴后的湿热水汽和她本身那种冷冽的木质香气,如同无形的囚笼,霸道地笼罩下来,将韩亦安彻底淹没。那是一种混合了危险与**、暴戾与绝望的、令人窒息的气息。 韩亦安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冲破喉咙。恐惧、愤怒、屈辱…所有的情绪如同海啸般冲击着她。她开始剧烈地挣扎!被按住的手腕用力扭动,指甲狠狠抠向**邢于笙**钳制她手腕的手背!身体用力扭动,试图用膝盖去顶撞对方!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呜咽和嘶吼:“放开我!**邢于笙**你这个疯子!放开——!” “放开?” **邢于笙**的声音响起,低沉、沙哑,带着一种被压抑到极致的、近乎磨砺砂纸般的质感,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滚烫地喷在韩亦安被迫仰起的脸上。“看到那张照片了?嗯?” 她的脸又逼近了几分,高挺的鼻尖几乎要碰到韩亦安的鼻尖。那双燃烧着暗火的眼睛,死死锁住韩亦安灰眸中翻腾的怒火和恐惧。 “看到你那个温文尔雅的、懂艺术的‘男朋友’,是怎么像条死狗一样躺在我沙发上的了?” **邢于笙**的唇角勾起一个冰冷而残忍的弧度,捏着韩亦安下颌的手指猛地收紧,迫使她发出痛苦的抽气声。 “不是想知道为什么吗?” **邢于笙**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毁灭性的偏执和宣告,“我告诉你为什么!” 她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刺入韩亦安的眼底,一字一句,清晰而狠戾地砸下: “因为,你跟谁约会——” 话音未落,**邢于笙**攫住韩亦安下颌的手猛地松开,却在下一秒,带着雷霆万钧的力量,狠狠插入了韩亦安脑后那凌乱如海藻般的墨黑长发之中!五指如钩,瞬间收紧,粗暴地抓住了大把冰凉柔滑的发丝,固定住她的头颅,让她避无可避! “——我就抢谁!” 最后三个字落下的瞬间,**邢于笙**的头猛地俯下! 目标,不是质问,不是宣告的延续。 而是韩亦安因为惊怒和疼痛而微微张开的、失去血色的唇! 掠夺! 这不是一个吻,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攻城略地,是宣战后的第一次短兵相接! **邢于笙**滚烫的、带着威士忌辛辣气息的唇,以不容抗拒的、近乎毁灭的力道,狠狠地、精准地覆压了下来!重重地碾在了韩亦安冰凉的唇瓣之上! “唔——!!!” 韩亦安所有的挣扎、嘶吼、质问,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狂暴的掠夺彻底封堵!只剩下喉咙深处发出的、破碎而绝望的呜咽。 痛! 首先是剧痛!嘴唇被对方冰冷坚硬的牙齿狠狠磕碰、碾压,一股浓郁的血腥味瞬间在两人紧贴的唇齿间弥漫开来!是她的唇被咬破了! 紧接着,是窒息!**邢于笙**的吻毫无温柔可言,带着惩罚和宣示主权的暴戾。她用力地吮吸、啃噬着韩亦安受伤的唇瓣,仿佛要将那血腥味和她整个人都吞吃入腹!湿滑滚烫的舌尖如同最强势的侵略者,蛮横地撬开她因为震惊和疼痛而微微松动的牙关,长驱直入,霸道地扫荡着她口腔内每一寸领地,贪婪地汲取着她清冷的气息,也强迫她品尝自己口中威士忌的烈性和血腥的咸涩! “唔…嗯…” 韩亦安被这狂暴的入侵彻底击溃了防线。身体被死死钉在冰冷的门板上,手腕被禁锢,头颅被固定,连呼吸都被剥夺!肺部因为缺氧而火烧火燎地疼痛,眼前阵阵发黑。**邢于笙**的气息,那混合着酒气、冷香和浓烈占有欲的气息,如同最致命的毒药,无孔不入地侵蚀着她的感官。她只能徒劳地扭动着身体,被抓住的墨黑长发因为挣扎而被扯得生疼,头皮传来阵阵刺痛。屈辱的泪水无法控制地涌出眼眶,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没入两人紧贴的唇齿之间,带来咸涩的滋味。 这个吻,是惩罚,是烙印,是**邢于笙**用最原始、最野蛮的方式宣告的主权——韩亦安,你的一切,只能属于我!无论是你的心,还是你的身体,你身边的任何人,都只能由我来摧毁、来定义! 时间在窒息般的掠夺中变得粘稠而漫长。玄关冰冷的大理石地面,头顶昏暗的射灯,空气中弥漫的冷香和血腥味…一切都成了这场无声酷刑的背景。 直到韩亦安因为缺氧和巨大的刺激,身体彻底软了下来,挣扎的力道变得微弱,只剩下细微的、痛苦的颤抖和破碎的呜咽。 **邢于笙**才仿佛餍足的猛兽,缓缓地、意犹未尽地松开了对她的掠夺。 她微微退开些许,但身体依旧紧紧压着韩亦安,两人的鼻尖几乎相碰。她剧烈地喘息着,胸膛起伏,湿漉漉的栗色卷发贴在汗湿的额角。那双燃烧着暗火的眼睛,此刻紧紧盯着韩亦安。 韩亦安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软软地靠在冰冷的门板上,全靠**邢于笙**的钳制才没有滑落在地。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肺部贪婪地攫取着稀薄的空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疼痛。唇瓣红肿不堪,破皮的地方渗着血珠,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目和…妖异。墨黑的长发被**邢于笙**刚才粗暴的抓握扯得更加凌乱,几缕黏在汗湿的额头和脸颊,更多的则披散在肩头,如同被暴风雨摧残过的黑色绸缎。灰蒙蒙的眼眸里,水光潋滟,浓密的睫毛被泪水彻底打湿,黏成一簇一簇。那里面盛满了惊魂未定的恐惧、巨大的屈辱、尚未散尽的愤怒,还有一种被彻底掠夺后的、脆弱的茫然。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邢于笙**,看着那双依旧燃烧着危险火焰的眼睛,看着对方同样红肿、沾染着自己血迹的唇,一种灭顶的绝望和荒谬感席卷了她。 “疯子…” 她嘶哑地吐出两个字,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浓重的哭腔和恨意,“你这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邢于笙**喘息着,目光沉沉地锁着她狼狈不堪的模样,看着她唇上属于自己的“烙印”,看着她眼中翻涌的恨意和脆弱。刚才那个充满暴戾的吻,似乎并没有平息她心中的风暴,反而让某种更黑暗、更偏执的情绪燃烧得更加炽烈。 听到“疯子”两个字,**邢于笙**的嘴角反而向上扯了扯,勾起一个冰冷而妖异的弧度。她捏着韩亦安下巴的手指,缓缓下移,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占有欲,用拇指的指腹,极其缓慢地、用力地擦过韩亦安红肿破皮的下唇,将那抹刺目的血迹,如同涂抹胭脂般,在她的唇上晕开一片更加靡艳的痕迹。 “疯子?” **邢于笙**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未褪的喘息和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告,她俯身,滚烫的呼吸再次喷洒在韩亦安敏感的耳廓和颈侧,每一个字都像带着倒钩的刺,狠狠扎进她的心脏: “那就记住这个疯子的规则——” 她顿了顿,唇几乎贴着韩亦安的耳垂,用最冰冷、最清晰的语调,一字一顿地烙下战书: “你、跟、谁、约、会——” “我、就、抢、谁!” 说完,她猛地松开钳制着韩亦安手腕的手(那手腕上已经留下了一圈清晰的红痕),也松开了抓住她长发的手。身体微微退后一步,但强大的压迫感依旧笼罩着韩亦安。 突然失去钳制,韩亦安身体一软,差点顺着门板滑下去。她勉强用手撑住冰冷的门面,稳住身体,急促地喘息着。唇上火辣辣的痛楚和残留的血腥味,手腕上的剧痛,头皮被扯过的刺痛,还有**邢于笙**那如同诅咒般的宣告,都让她浑身冰冷,灵魂都在颤抖。 屈辱、愤怒、无力感…像冰冷的潮水将她淹没。她看着**邢于笙**那张冷艳而疯狂的脸,看着对方眼中毫不掩饰的偏执和占有,一股破罐子破摔的、玉石俱焚的狠戾,猛地从心底最黑暗的角落窜起! 不能输!至少…不能在气势上输! 她用力挺直了摇摇欲坠的身体,尽管双腿还在发软。沾着血迹的唇瓣,因为疼痛和愤怒而微微颤抖着。她抬起手,不是去擦眼泪,而是用同样沾着血和泪的指尖,狠狠地、用力地抹过自己红肿破皮的下唇! 这个动作,带着一种自毁般的决绝和对**邢于笙**“烙印”的粗暴擦拭。 然后,她抬起下巴,尽管脸色依旧苍白如纸,尽管眼中还含着屈辱的泪水,但那灰蒙蒙的眸底,却重新燃起两簇冰冷而倔强的火焰,直直地射向**邢于笙**。她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同样宣战般的狠劲,一字一句地砸了回去: “试、试、看。” 三个字,像三颗冰弹,在冰冷窒息的玄关里炸开。 空气凝固了。 两个同样狼狈、同样带着伤(一个唇破,一个手背被韩亦安挣扎时抠出了血痕)、同样被怒火和偏执点燃的女人,在门后的阴影里,如同两柄出鞘的、沾血的利刃,冷冷地对峙着。 战争,才刚刚拉开序幕。而门板上,韩亦安刚才被按在那里时,散落的几缕墨黑长发,被压出了一道浅浅的、凌乱的痕迹,如同一个无声的、屈辱而倔强的印记。 第6章 灯火三重谎 香港的夜晚从不会真正沉睡。兰桂坊的霓虹如同打翻的调色盘,将湿漉漉的柏油路染成一条流动的彩色河流。引擎的低吼、酒吧隐约泄露的电子节拍、以及街头艺人萨克斯风的呜咽,混杂着亚热带潮湿的空气,构成这座城市永不停歇的脉搏。 "琥珀"餐厅巨大的落地窗外,便是这幅喧嚣的图景。餐厅内部却截然不同,水晶吊灯洒下柔和的金光,深色胡桃木地板吸走了多余的噪音,空气里浮动着白松露与烤鳕鱼的细腻香气,背景是若有似无的古典钢琴曲。这里是属于精英阶层的静谧岛屿,每一张铺着雪白桌布、点缀着新鲜玫瑰的餐桌,都是一个精心构筑的社交舞台。 韩亦安坐在这舞台的中心,却感觉自己像个格格不入的道具。她穿着一条烟灰色的真丝吊带裙,肩头搭着同色系的薄羊绒披肩,恰到好处地包裹着过分清瘦的锁骨。墨黑的长发被一支简洁的珍珠发簪松松挽在脑后,几缕碎发垂落,在暖黄灯光下,像沉静的黑色绸缎。她的妆容极淡,只稍稍修饰了苍白的唇色和眼下浓重的青影,却掩不住眉宇间那层挥之不去的沉寂薄雾。 坐在她对面的周承言,穿着剪裁完美的深灰色羊绒西装,无框眼镜后的眼神温和专注,正为她斟上第二杯勃艮第的白葡萄酒。 "试试这个?Montrachet 09,橡木桶陈酿带来的奶油和坚果香气,应该很配你点的鳕鱼。"他的声音温润悦耳,带着世家子弟特有的从容不迫,动作优雅得无可挑剔。 "谢谢。"韩亦安端起酒杯,指尖冰凉。水晶杯壁凝结的水珠滑落,在她纤细的手腕上留下一道微凉的痕迹。她浅浅抿了一口,醇厚的酒液滑过喉咙,却激不起半分涟漪。味蕾似乎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了。她的目光穿过杯中摇曳的金色液体,落在窗外迷离的光影上,仿佛那里才有她呼吸的空间。和周承言的每一次晚餐都像一场精心排练的戏码,她是被哥哥推上舞台的木偶,扮演着一个"正在康复"、"需要正常社交"的韩家千金。周承言是称职的搭档,温柔、体贴、懂得分寸,从不越界。可这种滴水不漏的完美,恰恰构筑了最坚硬的疏离。她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防弹玻璃看着这个世界,连声音都变得模糊不清。墨色的长发是她此刻唯一的盔甲,将她与这过于明亮、过于"正常"的环境隔开。 周承言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游离。他放下醒酒器,声音放得更柔和:"亦安?是不是这里的空调太低了?或者...菜不合胃口?"他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挫败。韩亦泽的托付言犹在耳,他也确实被韩亦安身上那种破碎又倔强的独特气质所吸引,可无论他如何努力,似乎都无法真正靠近那片被冰封的心湖。她的眼神总是越过他,望向某个遥不可及的地方。 韩亦安收回目光,微微摇头,唇角勉强牵起一个极淡的弧度:"没有,都很好。只是...昨晚没睡好。"她的视线落在桌面上那支含苞待放的红玫瑰上,娇艳欲滴,却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讽刺。她伸出手指,无意识地触碰了一下那丝绒般的花瓣,冰凉的触感。 就在这时,一道极具穿透力、带着一丝慵懒磁性的声音,如同冰锥,骤然刺破了餐厅精心维持的宁静帷幕。 "周先生,好巧。" 周承言和韩亦安同时循声望去。 **邢于笙**就站在他们桌旁一步之遥的地方。她显然刚从医院过来,换下了护士服,穿着一身剪裁凌厉的黑色吸烟装,微卷的栗色长发随意地披散着,几缕发丝垂落在线条优美的颈侧。冷艳的妆容下,那双灰绿色的眼眸如同淬了冰的翡翠,此刻正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玩味的审视,扫过周承言,最终精准地钉在韩亦安瞬间褪尽血色的脸上。 她的出现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周承言脸上得体的笑容微微一僵,带着明显的错愕:"邢...邢护士?"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对面的韩亦安,只见她握着酒杯的手指猛地收紧,指关节泛白,原本就苍白的脸颊此刻更是白得像一张被揉皱的纸,那双灰蒙蒙的眸子骤然收缩,里面翻涌起惊涛骇浪------是震惊,是恐惧,还有一丝被猝然撕开伪装的慌乱。 **邢于笙**的目光在韩亦安惊惶的脸上停留了两秒,那眼神像是在欣赏一件濒临破碎的瓷器。随即,她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视线转向周承言,带着一种刻意的、令人不适的熟稔:"看来周先生今晚有佳人相伴,真是遗憾。"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背景的钢琴声,每一个字都像带着钩子。 周承言感到一阵尴尬,连忙站起身:"邢护士说笑了,我和亦安小姐只是..."他试图解释,但话未说完就被**邢于笙**打断。 "只是什么不重要。"**邢于笙**向前逼近一步,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清脆而压迫的声响。她无视了周承言伸出的手,也彻底无视了韩亦安的存在,目光只锁着周承言。她的身体微微前倾,带着一股强势的侵略性,那股冷冽的木质调香水味混合着淡淡的消毒水气息,霸道地侵占了餐桌周围原本属于食物和玫瑰的空气。 在周承言愕然的目光和韩亦安骤然抬起的、充满惊怒的灰眸注视下,**邢于笙**的红唇凑近周承言的耳廓,用只有他们三人才能勉强听清、却又足以让邻桌侧目的音量,清晰地、一字一顿地吐出几个字: "我在床上等你。" 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和**裸的暧昧。 轰------!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韩亦安耳边炸开!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握着酒杯的手猛地一抖,昂贵的白葡萄酒泼洒出来,溅湿了她烟灰色的裙摆,留下深色的、难堪的污迹。她甚至感觉不到酒液的冰凉,只觉得一股滚烫的、混合着屈辱、愤怒和灭顶荒谬感的血液猛地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急速退去,留下彻骨的寒意和眩晕。**邢于笙**!她怎么敢?!在她面前,在她所谓的"约会对象"面前,用如此下作、如此**的方式宣告主权?!那张床照的阴影还未散去,新的羞辱又如此直白地甩在她脸上! 周承言的脸瞬间涨得通红,镜片后的眼睛写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羞愤。"邢护士!请你自重!这太失礼了!"他后退一步,声音因为愤怒和尴尬而微微拔高,试图拉开距离,维护自己和韩亦安的尊严。 **邢于笙**却像没听见他的抗议。她直起身,目光终于轻飘飘地落回韩亦安身上。那双灰绿色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愧疚或歉意,只有冰冷的、近乎残忍的嘲弄和一种稳操胜券的掌控感。她甚至没有再看韩亦安那狼狈的裙摆和被酒液染红的手,只是对着周承言,用一种仿佛谈论天气般随意的口吻,补充道:"别让我等太久,你知道我耐心有限。" 说完,她像完成了一场精彩的表演,优雅地、旁若无人地转身。微卷的栗色长发在空中划过一个利落的弧度,带着胜利者的姿态,踩着高跟鞋清脆的节奏,径直穿过餐厅一道道惊愕或探究的目光,消失在通往洗手间的走廊深处。留下一桌死寂的狼藉,和周遭低低的、压抑的议论声。 空气仿佛凝固了。巨大的水晶吊灯投下的光,此刻变得冰冷而刺眼。 周承言僵在原地,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尴尬得无地自容。他张了张嘴,想对韩亦安解释,想道歉,可看着对面女孩那张毫无血色、眼神空洞得可怕的脸,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她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邢于笙**消失的方向,灰蒙蒙的眸子里,刚才翻涌的惊怒风暴似乎平息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死寂的冰冷。墨黑的长发衬得她脸色惨白如纸,像一尊失去了所有温度的月光石雕像。 "......亦安小姐,我......"周承言艰难地开口,声音干涩。 "我有点不舒服,"韩亦安的声音响起,轻飘飘的,像一阵随时会散去的风,没有任何起伏,"想先回去了。"她没有看周承言,也没有去管裙摆上的污渍,只是机械地站起身,动作僵硬得像提线木偶。那杯打翻的酒,如同此刻她心中被践踏的尊严,冰冷地流淌着。 周承言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五味杂陈,有被**邢于笙**羞辱的愤怒,有对韩亦安的愧疚,更多的是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我送你!"他连忙道。 "不用了。"韩亦安拒绝得斩钉截铁,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抓起椅背上的小羊皮手袋,甚至没有披上那件薄羊绒披肩,几乎是逃也似地,踉跄着穿过那些探究的目光,冲出了"琥珀"温暖明亮却让她窒息的空间。 深秋夜晚的冷风裹挟着城市的喧嚣和潮湿,瞬间将她包围。韩亦安站在灯火璀璨的餐厅门口,单薄的吊带裙无法抵御寒意,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她茫然地看着眼前川流不息的车灯,五光十色的霓虹招牌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投下扭曲晃动的倒影,光怪陆离,像一个巨大的、冰冷的万花筒。 回家?回到那个被哥哥精心保护却空荡得令人窒息的巨大别墅? 不。 一个念头,带着毁灭般的偏执和孤注一掷的疯狂,如同藤蔓般瞬间缠紧了她的心脏------她要亲眼看看!看看**邢于笙**是不是真的和周承言......看看那句"在床上等你"是不是又一场更卑劣的谎言,还是......令人作呕的事实!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她抬手,用力地、近乎粗暴地将脑后那支束缚着墨发的珍珠发簪扯了下来!冰冷坚硬的发簪硌得掌心生疼,她却浑然不觉。失去了束缚,墨黑的长发如同被释放的黑色瀑布,瞬间倾泻而下,凌乱地披散在她单薄的肩头、后背,有几缕被冷风吹起,拂过她冰冷苍白的脸颊,带来一丝微痒的刺痛,更像一种自虐的清醒。 长发成了她此刻最好的掩护,遮住了她大半张失魂落魄的脸。她像一道融入夜色的幽魂,迅速而无声地滑向餐厅侧面那条相对僻静的辅路。司机老陈的宾利就停在不远处的街角。 "陈伯,"她拉开车门坐进去,声音嘶哑紧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跟上前面那辆,黑色路虎揽胜,港牌\*\*88。别跟太近,别让她发现。"她的目光死死锁住刚刚从餐厅地下车库驶出、汇入车流的黑色路虎。那是**邢于笙**的车。 老陈从后视镜里看到小姐苍白如鬼的脸色和凌乱狂舞的墨发,心下一惊,但多年训练出的职业素养让他没有多问一句。他沉稳地应了一声:"是,小姐。"黑色的宾利如同一条沉默的鱼,悄无声息地滑入车流,不远不近地缀着前方那辆极具力量感的黑色路虎。 跟踪开始了。韩亦安蜷缩在宾利宽敞舒适的后座,身体却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车窗外的霓虹灯光飞速掠过,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明明灭灭、变幻莫测的光影。她紧盯着前方那辆路虎,每一次刹车灯亮起,每一次转向灯的闪烁,都让她的心脏揪紧。**邢于笙**会去哪里?是回她海岚居那个冰冷的顶层堡垒?还是...某个不为人知的、属于她和周承言的"秘密基地"? 她不敢深想,却又无法控制思绪的狂奔。脑海中不受控制地交替闪现着**邢于笙**在周承言耳边低语时那暧昧又冷酷的侧脸,还有那张手机里周承言昏睡在**邢于笙**床上的照片。屈辱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墨黑的长发垂落,被她无意识地缠绕在指尖,勒出一道道红痕,仿佛只有这细微的痛楚才能稍微压制住内心翻江倒海的绝望和愤怒。 "小姐,她...好像不是回深水湾。"老陈的声音带着一丝迟疑,打破了车内的死寂。前方的路虎并没有驶向半山豪宅区,而是拐上了通往中环核心地带的主干道。 韩亦安的心猛地一沉。不是回家?那她要去哪里?难道...真的去赴那个"床上的约"?周承言...他难道真的会去?她想起周承言在餐厅里涨红的脸和愤怒的斥责,可那能代表什么?在**邢于笙**那种极具侵略性和蛊惑性的女人面前,男人的愤怒和保证,又能有几分可信? "跟着。"韩亦安的声音从齿缝里挤出,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执拗。她要亲眼看到结局,哪怕那个结局会将她彻底撕碎。 黑色的路虎揽胜如同暗夜的王者,在香港密集的车流中灵活地穿梭。它驶过灯火辉煌的皇后大道中,穿过摩天大楼构成的钢铁森林,最终,拐进了一条相对安静、却同样遍布着高级公寓楼宇的街道。车速明显放缓。 韩亦安的心跳骤然加速,几乎要冲破喉咙。她认得这条路!路的尽头,就是海岚居!**邢于笙**果然是要回家!她回家做什么?等谁?周承言会不会...已经在路上? 宾利在老陈精准的控制下,远远地停在了街角一棵巨大的榕树阴影里。浓密的树冠遮挡了大部分光线和视线,是一个绝佳的隐蔽点。从这个角度,可以清晰地看到海岚居A座那栋摩天大楼的入口,以及...位于顶层的那扇巨大的落地窗。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韩亦安蜷缩在阴影里,身体因为寒冷和高度紧张而微微颤抖。她死死地盯着那扇顶层的窗户,眼睛一眨不眨,仿佛要将那冰冷的玻璃看穿。墨黑的长发凌乱地披散着,有几缕被冷汗黏在额角。 几分钟后,那扇一直漆黑一片的窗户,骤然亮起了温暖的光! 柔和的光线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倾泻而出,在深沉的夜幕中勾勒出一个清晰明亮的矩形。那光芒,在韩亦安眼中,却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她的视网膜上,灼烧着她的神经! **邢于笙**到家了! 她真的回来了! 那么...周承言呢?他会不会来?那句"在床上等你"...是不是一个**裸的邀请? 韩亦安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快要冻结了。她屏住呼吸,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那扇亮着灯的窗户上。她甚至能想象出里面的情景:**邢于笙**脱掉那身冷硬的吸烟装,换上慵懒的睡袍,或许还倒了一杯酒,站在窗边,俯视着这座城市的灯火,等待着...她的"猎物"上门。 等待。每一秒都是凌迟。 街道上很安静,只有偶尔驶过的车辆带来短暂的声响。海岚居入口处,穿着制服的保安身影在灯光下显得一丝不苟。时间仿佛被拉长、扭曲。 就在韩亦安的神经紧绷到极限,几乎要崩溃的时候------ 啪! 顶层的灯光,毫无预兆地,熄灭了! 前一秒还温暖明亮的矩形光域,瞬间被浓稠的黑暗吞噬!整栋大楼的顶层,重新融入香港璀璨却冰冷的夜色背景板中,再无一丝光亮透出,仿佛刚才的明亮只是一个幻觉。 熄...灭了? 韩亦安猛地坐直身体,灰蒙蒙的瞳孔骤然放大,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和一种被彻底冰封的绝望! 灯灭了...意味着什么? 一个画面不受控制地、带着毁灭性的力量撞进她的脑海:**邢于笙**站在窗边,看到了楼下等待的周承言(或者他刚刚刷卡进入大堂),然后,她带着胜利的微笑,抬手,关掉了客厅的灯......接着,是卧室?黑暗中,只剩下**的喘息和肢体纠缠的轮廓...... "唔..."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呜咽,从韩亦安紧咬的唇齿间逸出。她猛地用手捂住嘴,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胃部翻江倒海,一股强烈的恶心感直冲喉咙。她用力地、深深地吸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部,却无法驱散那灭顶的寒意和窒息感。 原来是真的。 **邢于笙**没有骗她。她说"在床上等你",周承言...就真的去了。而她韩亦安,像个彻头彻尾的傻瓜,像个自取其辱的小丑,一路追到这里,亲眼见证了自己的"男朋友"是如何迫不及待地投入另一个女人的怀抱,亲眼见证了那盏灯的熄灭------那象征着接纳和**开始的信号! 所有的挣扎,所有的伪装,所有的试图"正常"的努力,都在这一刻被碾得粉碎!她以为染黑的头发能藏起脆弱,以为接受周承言的约会能覆盖伤痕,以为**邢于笙**的疯狂挑衅只是虚张声势......原来都是她一厢情愿的妄想! 墨色的长发在黑暗中狂乱地披散着,如同她此刻彻底崩塌的心防。她再也无法忍受这狭小车厢里的空气,那里面充满了**邢于笙**的气息(她的幻觉),充满了周承言背叛的味道(她的臆断),充满了她自己愚蠢的证明! "开门!"她嘶哑地命令,声音破碎不堪。 老陈担忧地回头:"小姐,外面冷..." "开门!"韩亦安猛地提高了音量,带着一种濒临崩溃边缘的尖利。 车门锁"咔哒"一声弹开。韩亦安几乎是跌撞着冲出了宾利温暖的庇护。深秋夜晚冰冷的、带着湿气和城市尘埃的风瞬间将她包裹,单薄的烟灰色吊带裙如同纸片,根本无法抵御这寒意。她赤着脚(出门时太急,忘了换鞋,只在餐厅穿了双轻便的平底鞋,此刻也踩在冰冷的人行道上),踩在粗糙冰冷的地砖上,刺骨的凉意从脚底直窜头顶,让她打了个寒噤,却奇异地带来一丝自虐般的清醒。 她踉跄着向前走了几步,远离了车子的阴影,将自己完全暴露在清冷的月光和远处城市霓虹的余光之下。她抬起头,目光死死地、绝望地锁住海岚居A座顶层那片吞噬了所有光亮的、如同深渊巨口的黑暗。 月光,清冷而惨白,如同巴黎那个雨夜的翻版,无声地洒落在她身上。那光芒勾勒出她单薄得近乎透明的身影,宽大的吊带裙被风吹得紧贴在身上,更显得伶仃无助。墨黑的长发在夜风中狂乱地飞舞,有几缕被泪水黏在了她冰冷的脸颊上,蜿蜒而下,像一道道黑色的泪痕。 她站在那里,像一株被连根拔起、遗弃在荒野的墨色植物。巨大的屈辱、被彻底背叛的剧痛、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荒谬感和自我厌弃,如同冰冷的海浪,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她摇摇欲坠的理智。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尖锐的、仿佛被利刃反复剜绞的剧痛,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原来......到头来,在**邢于笙**心里,男人终究是更重要的。无论她韩亦安如何挣扎,如何痛苦,如何试图逃离,**邢于笙**最终的选择,永远是那个能给她带来所谓"正常"或"征服快感"的男人!无论是巴黎那个绿卡丈夫,还是香港这个温文尔雅的周承言!而她韩亦安,从头到尾,都只是**邢于笙**一时兴起的玩物,一个填补婚姻空白的、见不得光的替代品!一个可以被轻易牺牲、被随意践踏的......笑话! 冰冷的泪水终于无法抑制,汹涌地冲出眼眶,滚过她苍白的脸颊,和那几缕被黏住的墨发混在一起,留下湿冷的痕迹。她没有去擦,任由泪水肆意流淌。在清冷的月光下,她仰望着那片象征着她爱情彻底死亡和尊严被彻底踩碎的黑暗,用尽全身力气,从颤抖的、被咬破的唇间,挤出一句破碎的、带着无尽悲凉和自嘲的独白,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字字泣血: "果然......还是男人重要。" 夜风吹过,卷走了这声微弱的控诉,只留下她单薄的身影,在冰冷无情的月光下,瑟瑟发抖,如同一只被世界彻底抛弃的、折断了翅膀的墨色蝴蝶。 海岚居A座顶层,那片被韩亦安绝望凝视的黑暗里。 **邢于笙**烦躁地甩了甩被电笔擦出一点焦痕的指尖,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绝缘皮烧焦的气味。她赤脚站在昂贵的意大利黑金花大理石地面上,只借着窗外维港璀璨霓虹透进来的微光,勉强看清眼前打开的配电箱内部。几缕微卷的栗色碎发被汗水黏在额角,深酒红色的真丝睡袍领口微敞,露出精致的锁骨,此刻也沾上了些许灰尘。 "该死的开发商,偷工减料。"她低声咒骂了一句,刚才客厅那盏主灯毫无预兆地爆掉,连带跳了闸。什么顶级公寓,线路老化起来一样要命。 她拧紧最后一个松动的接线端子,确认无误后,用力将空气开关推了上去。 嗡------ 轻微的电流声响起。玄关、走廊的壁灯瞬间亮起柔和的光晕。**邢于笙**松了口气,抬手抹了一把额角的细汗。她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准备享受一下修复电路的成就感,顺便欣赏一下维港的夜景。 然而,她的目光,却被楼下街角某个极其熟悉、却又极其不对劲的身影牢牢攫住了。 清冷的月光下,韩亦安穿着单薄的烟灰色吊带裙,赤着脚站在冰冷的人行道上,墨黑的长发在夜风中狂乱飞舞,像一面破碎的旗帜。她仰着头,正死死地盯着......顶层的方向?**邢于笙**的心猛地一沉。 她怎么会在这里?! **邢于笙**的视线如同鹰隼般锐利,穿透几十层楼的距离和迷离的夜色,清晰地捕捉到了韩亦安脸上肆意流淌的泪水,看到了她眼中那浓得化不开的绝望和......自嘲?还有那微微翕动的嘴唇,尽管听不见声音,**邢于笙**却仿佛能读懂那无声的控诉。 一个可怕的、荒谬的念头瞬间击中了**邢于笙**! 刚才她关掉客厅灯(其实是跳闸)上楼修电路,然后推闸亮灯(壁灯),接着又因为检查而关掉(推闸时另一路又跳了)......在楼下那个角度看来,岂不是......亮灯(她回家)------灭灯("接纳"开始)? 再联想到自己离开餐厅前对周承言说的那句充满恶意和挑衅的"在床上等你"...... 轰! 一股冰冷的怒火夹杂着难以言喻的心疼和恐慌,如同火山熔岩般在**邢于笙**胸腔里轰然爆发!她几乎能想象出亦安此刻在想什么!那个傻瓜!那个倔强又敏感的傻瓜!她竟然一路追到了这里!她竟然相信了!她竟然以为...... "该死!"**邢于笙**一拳狠狠砸在冰冷的落地窗玻璃上,发出沉闷的巨响。玻璃剧烈地震动,映出她瞬间扭曲的、盛怒而焦灼的脸庞。 她猛地转身,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母狮,冲向玄关,甚至顾不上换鞋,赤脚踩在冰冷的地面上,一把拉开了厚重的公寓大门! 她必须立刻下去!立刻抓住她!告诉她不是那样的!告诉她是电路坏了!告诉她自己从头到尾都没把周承言那个废物放在眼里!告诉她...... 电梯下降的数字跳动得如此缓慢,每一秒都像是在凌迟**邢于笙**的神经。她焦躁地用手指敲击着冰冷的金属轿厢壁,脑海中全是亦安在月光下流泪仰头的样子,那破碎的眼神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心上。 叮! 电梯终于抵达一楼。门刚滑开一条缝隙,**邢于笙**便如同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带起一阵冷风。她冲出金碧辉煌的大堂,无视了门童惊愕的目光,赤着脚直接踩上了外面冰冷粗糙的地砖! "亦安------!" 她冲着街角那个方向嘶喊,声音在寂静的街道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恐慌。 然而------ 街角的榕树下,空空如也。 只有清冷的月光,无声地洒在空寂的人行道上,照亮几片被风卷起的落叶。那辆黑色的宾利,连同那个墨发披散、绝望仰望的身影,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仿佛刚才那令人心碎的一幕,只是月光投射下的一个幻影,一个过于真实的噩梦。 **邢于笙**赤脚站在冰冷的地面上,深秋的寒意顺着脚心直窜上来。夜风吹拂着她微卷的栗色长发和敞开的睡袍衣襟,带来刺骨的冷意。她望着空荡荡的街角,胸腔里那股汹涌的怒火瞬间被一种巨大的、冰冷的空洞感所取代。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然后猛地掏空,只留下一个呼呼漏风的窟窿,灌满了深秋夜晚的寒气和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 她来晚了。 一步之差。 她的月光,她的小骗子,带着那颗被她亲手(虽然是无心)碾得更碎的心,再次消失在了这片冰冷的、由谎言和误会构筑的夜色里。 这一次,她还能去哪里找她? **邢于笙**缓缓地蹲下身,不是因为寒冷,而是那股灭顶的无力感瞬间抽走了她所有的力气。她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地上残留的、被车轮浅浅压过的一道水痕(或许是亦安的泪水滴落的地方?),那冰冷潮湿的触感,如同亦安此刻的心。 她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懊悔和一种被命运嘲弄的荒谬感,在冰冷的月光下,无声地啃噬着她。 第7章 琴酒焚旧梦 香港深秋的雨,终于不再满足于缠绵悱恻的淅沥,骤然变得暴戾。豆大的雨点裹挟着海风的腥咸,噼里啪啦砸在兰桂坊湿漉漉的柏油路上,将五光十色的霓虹招牌冲刷成一片模糊晃动的光晕。雨水在低洼处迅速积成浑浊的水洼,倒映着上方被水汽扭曲变形、如同鬼魅般摇曳的广告牌和酒吧灯箱。空气里弥漫着雨水、酒精、廉价香水以及某种食物**发酵的混合气味,浓烈得令人窒息。 韩亦安像一尾被巨浪抛上岸的鱼,踉跄着冲进一家名为"暗涌"的地下酒吧。厚重的木门在身后合拢,瞬间隔绝了外面震耳欲聋的雨声和喧嚣,却又将她投入另一个由昏暗、噪音和浓烈酒气构成的混沌世界。震耳欲聋的电子乐如同沉重的鼓点,一下下敲打着她的耳膜,也敲打着她早已不堪重负的神经。空气里充斥着香烟、雪茄、汗水和各种烈酒混杂的浑浊气息,粘稠得几乎让人无法呼吸。 她身上依旧是那件在"琥珀"餐厅被泼洒了白葡萄酒的烟灰色真丝吊带裙。昂贵的丝料被雨水彻底浸透,冰冷地紧贴在皮肤上,勾勒出她单薄得惊人的轮廓。裙摆上深色的酒渍在昏暗光线下像一块丑陋的伤疤。墨黑的长发湿漉漉地披散着,凌乱地黏在苍白的脸颊、脖颈和**的肩背上,几缕发梢还在往下滴着冰冷的雨水,滑入微微敞开的领口,带来一阵阵刺骨的寒意。她没有穿鞋,赤脚踩在酒吧冰冷油腻、不知被多少鞋底践踏过的地板上,每一步都留下一个湿漉漉的、转瞬即逝的脚印,如同她此刻飘摇欲坠的存在感。 她没有理会侍者投来的异样目光,径直走向吧台最阴暗的角落。身体因为寒冷和巨大的情绪冲击而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牙齿咯咯作响。她将自己用力摔进一张高脚吧凳里,冰冷的金属椅面激得她浑身一颤。 "琴酒。"她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几乎被淹没在震耳的音乐里,像砂纸磨过喉咙,"最烈的。加冰,不要别的。" 调酒师是个染着银灰色头发、面无表情的年轻人,他扫了一眼这个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却透着一股毁灭气息的女孩,没有多问,熟练地拿起一瓶伦敦干金酒。冰块哗啦啦落入厚底的古典杯,澄澈透明的液体带着杜松子的冷冽香气倾泻而下,瞬间淹没了冰块,在杯壁凝结出细密的水珠。 韩亦安几乎是抢过那杯酒,冰凉的玻璃杯激得她指尖发麻。她没有丝毫犹豫,仰头狠狠灌下一大口! "唔------!" 辛辣!如同燃烧的刀片瞬间划破喉咙,一路灼烧着滚入胃袋!剧烈的刺激感猛地冲上鼻腔和眼眶,呛得她剧烈地咳嗽起来,眼泪瞬间被逼出。身体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猛烈冲击而弓起,单薄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胃里翻江倒海,火烧火燎地疼痛。然而,这自虐般的剧痛,却奇异地短暂压过了胸腔里那更尖锐、更无休止的、名为"背叛"和"羞辱"的绞痛。 她伏在冰冷的吧台上,急促地喘息,墨黑的发丝垂落,遮住了她因咳嗽而扭曲的脸。冰凉的杯壁紧贴着她滚烫的额头,带来一丝微弱的清醒。她需要这灼烧感!需要这能麻痹一切感官的烈性液体!需要这短暂的、将灵魂抽离躯壳的眩晕! 她再次举起酒杯,这一次是小口地啜饮。冰冷的液体混合着辛辣和杜松子的独特苦香,滑过喉咙,带来一种近乎残忍的抚慰。酒精如同无形的藤蔓,开始缓慢地、不容抗拒地缠绕她的神经,麻痹她的痛觉,模糊她的意识。酒吧里震耳欲聋的音乐、晃动的人影、刺鼻的气味......都渐渐退到远处,变得模糊不清,如同隔着一层厚重的水幕。 世界开始旋转、变形。光怪陆离的镭射灯扫过,在她眼中变成了一团团模糊的、跳跃的色块,像被打翻的调色盘,又像......巴黎画室里那些肆意流淌、碰撞的颜料。她仿佛又闻到了松节油和亚麻仁油那熟悉而令人心碎的气息。 指尖不受控制地探入随身携带的小羊皮手袋深处。冰冷的皮革内衬下,触碰到一个坚硬而微凉的边缘。她的手指猛地蜷缩了一下,仿佛被烫到,却又带着一种自虐般的执拗,死死地攥紧了那个东西------一张被塑封过的照片。 她将它抽了出来,紧紧攥在掌心,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过了许久,她才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摊开手掌。 酒吧昏暗迷离的光线下,照片上的影像有些模糊,却足以撕裂她最后的防线。 巴黎深秋,塞纳河畔的夜风似乎还带着河水的微腥气息,透过照片扑面而来。照片上,月光流淌如水银,温柔地笼罩着两个紧紧相拥的身影。 她------韩亦安,那头令人心醉的月光银长发在夜风中飞舞,有几缕调皮地拂过身旁人的脸颊。她微微仰着头,灰蒙蒙的眼眸里盛满了全世界的星光,倒映着对方深邃的轮廓。那双总是带着空灵雾气的眼睛,此刻清澈得如同塞纳河的波光,里面只有纯粹的、毫无保留的爱恋和幸福。她的脸颊染着羞涩的红晕,唇角弯起一个纯净得耀眼的弧度,像月光冲破了云层。 而她紧紧依偎着的,是邢于笙。微卷的栗色长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几缕发丝贴在额角。她微微低着头,那双惯常带着疏离和掌控感的灰绿色眼眸,此刻专注地凝视着怀中的女孩,里面翻涌着一种近乎贪婪的温柔和一种毫不掩饰的、强势的占有欲。她的手臂紧紧揽着亦安纤细的腰肢,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她的唇,正印在亦安光洁的额头上,留下一个无声的、珍重的印记。背景是远处埃菲尔铁塔模糊而璀璨的光影,脚下是无声奔流的塞纳河水,时间仿佛在那一刻被她们凝固。 这张照片,是某个夜晚,一个路过的街头摄影师捕捉到的瞬间,后来冲洗出来送给了她们。它曾是她最珍贵的宝物,是她爱情最纯粹、最耀眼的证明。 指尖无意识地、极其温柔地摩挲着照片上邢于笙的侧脸,摩挲着她微卷的发梢,摩挲着那个落在自己额头的吻的印记。冰凉的塑封表面,却仿佛还残留着那个夜晚的体温和气息。那时的邢于笙,眼神是那样专注,怀抱是那样温暖有力,仿佛她韩亦安就是她整个世界的中心。 "姐姐......"一声破碎的、带着浓重哭腔的呢喃,从韩亦安紧咬的唇齿间逸出,轻得如同叹息,瞬间被酒吧的声浪吞噬。 然而下一秒,海岚居顶层那扇骤然熄灭的窗户,周承言瘫软在深红丝绒沙发上的醉态,邢于笙在"琥珀"餐厅贴着周承言耳朵说出那句"在床上等你"时冷酷而暧昧的侧脸......如同最恶毒的诅咒,排山倒海般冲破了酒精的迷雾,狠狠地撞进她的脑海! 假的!都是假的! 那专注的眼神是假的!那温柔的吻是假的!那仿佛能遮风挡雨的怀抱也是假的!邢于笙的心里,从来都只有男人!只有那些能给她带来"正常"身份、带来征服快感的男人!巴黎那个绿卡丈夫是!香港这个温文尔雅的周承言也是!她韩亦安算什么?一个填补空虚的玩物?一个满足她病态占有欲的收藏品?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可以随意牺牲和践踏的笑话?! "呃啊------!" 一股尖锐的、仿佛要将她整个人从中劈开的剧痛猛地从心脏位置炸开!韩亦安痛苦地弯下腰,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坚硬的吧台边缘,发出一声沉闷的钝响。墨黑的长发彻底散落下来,将她整个脸都埋进了阴影里。肩膀剧烈地颤抖着,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灭顶的绝望和愤怒。 她猛地抓起吧台上那杯几乎没怎么减少的琴酒,如同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根通向彻底毁灭和遗忘的稻草。她不再尝试啜饮,而是像沙漠中濒死的旅人遇到甘泉般,仰起头,对着喉咙,狠狠地灌了下去! 冰冷的、辛辣的液体如同燃烧的岩浆,汹涌地冲刷过她的食道,灼烧着她的胃壁。剧烈的呛咳再次袭来,她咳得撕心裂肺,几乎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泪水混合着酒液,从她紧捂的指缝间汹涌而出,滴落在吧台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胃里翻江倒海,强烈的恶心感让她眼前阵阵发黑。 "再来一杯!"她将空杯重重地砸在吧台上,声音嘶哑破碎,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疯狂。杯子在台面上弹跳了一下,发出刺耳的声响。 调酒师皱了皱眉,看着这个显然已经处于崩溃边缘的女孩,犹豫了一下,但还是默默地又倒了一杯同样分量的琴酒,推到她面前。 韩亦安看也不看,再次抓起酒杯。这一次,她没有直接灌,而是盯着杯中澄澈的液体和漂浮的冰块,眼神涣散而空洞。酒吧迷离的光线穿过杯壁,折射出扭曲的光斑,映在她苍白的脸上,如同鬼魅的纹身。 她拿起酒杯旁作为装饰的那一片薄薄的柠檬,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柠檬片边缘带着细小的锯齿,散发着清冽微酸的香气。她看着那片柠檬,仿佛看到了邢于笙在"琥珀"餐厅时那微启的、吐出致命毒液的红唇。 恨意如同冰冷的毒藤,瞬间缠紧了她的心脏。她猛地将那片柠檬塞进嘴里,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咬了下去! 尖锐的酸涩和果皮的微苦瞬间在口腔里爆开!紧接着,一股浓郁的铁锈般的腥甜味道弥漫开来------锋利的柠檬皮边缘划破了她柔嫩的口腔黏膜,鲜血渗出,与酸涩的柠檬汁、辛辣的琴酒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极其怪诞而痛苦的滋味。这自虐般的痛楚,却让她混沌的大脑获得了一丝病态的清醒。 她闭着眼,感受着口腔里的血腥和酸涩,感受着胃里酒精灼烧的剧痛,感受着心脏被反复撕裂的绝望。身体里仿佛有两个灵魂在激烈地撕扯:一个在酒精的迷雾中沉沦,试图用彻底的麻木来逃避那灭顶的痛苦;另一个却在血腥和灼烧的刺激下愈发清醒,一遍遍地回放着那些被欺骗、被羞辱、被彻底否定的画面,将恨意淬炼得如同最锋利的冰锥。 "呵......"一声极轻的、带着无尽悲凉和自嘲的冷笑从她唇齿间溢出,混合着血腥味。她再次举起酒杯,这一次,是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决绝,将杯中剩余的烈酒,一饮而尽。 冰火两重天的感觉在体内疯狂肆虐。眩晕感如同潮水般一**袭来,眼前的景物旋转、重叠、模糊。震耳的音乐变成了遥远的嗡鸣,晃动的人影变成了扭曲的色块。她趴在冰冷的吧台上,墨黑的长发如同海藻般铺散开来,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只有微微颤抖的肩膀和偶尔泄露出的、压抑到极致的抽泣声,昭示着她尚未完全沉沦的意识。 指尖还死死地攥着那张塑封的照片。照片上,塞纳河畔的月光依旧温柔,那个吻依旧珍重。而现实中,她的世界里,只剩下冰冷的吧台,灼烧的酒精,口中弥漫的血腥,以及无边无际的、被背叛的黑暗。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几分钟,也许一个世纪。时间在酒精的麻痹下失去了意义。 就在韩亦安的意识在痛苦与麻木的边缘反复沉浮,几乎要被彻底淹没的时候------ 一股熟悉的、极具压迫性的冷冽气息,混合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道,如同无形的冰锥,骤然刺破了酒吧浑浊的空气,精准地锁定了她! 这股气息太过独特,太过刻骨铭心,瞬间穿透了酒精的迷雾,狠狠攫住了韩亦安摇摇欲坠的神经!她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一股冰冷的战栗从尾椎骨直窜头顶! 她挣扎着,极其艰难地抬起头。眩晕的世界里,视线模糊不清,只能看到吧台前方几步之遥,站着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 酒吧里旋转的镭射灯光偶尔扫过那个区域,勾勒出那人清晰而冷硬的轮廓。 黑色的长款风衣,肩头被雨水打湿,泛着深色的水光。微卷的栗色长发随意地披散着,有几缕被夜风吹得贴在线条冷峻的下颌线上。风衣里面,隐约露出医院的护士服领口------她似乎刚从某个紧急的医疗现场赶来,连衣服都来不及换。那身代表着冷静、秩序和救死扶伤的白衣,此刻却与她周身散发出的、如同实质般的阴郁戾气和冰冷怒意形成了极其诡异的反差。 是邢于笙。 她站在那里,像一座突然降临的、散发着寒气的黑色冰山。酒吧里喧嚣的音乐、迷离的灯光、晃动的人群,在她周围仿佛都自动消音、褪色,成了模糊的背景板。她冰冷的目光穿透昏暗的光线和晃动的人影,如同两柄淬了寒冰的手术刀,精准无比地、死死地钉在吧台角落里那个蜷缩着的、墨发披散的狼狈身影上。 那目光里翻涌着太多复杂的情绪------有被挑衅后升腾的暴怒,有看到她如此自毁时无法抑制的心疼和焦灼,更有一种被逼到绝境般的、近乎凶狠的占有欲和掌控欲。 韩亦安的心脏在那一瞬间几乎停止了跳动,随即又以更狂野的力道撞击着胸腔,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酒精带来的麻木和眩晕感如同潮水般急速退去,只剩下尖锐的恐惧和一种被天敌盯上的、本能的战栗。她下意识地想蜷缩起来,想把自己藏进吧台的阴影里,想逃离这令人窒息的目光。 然而,邢于笙动了。 她没有丝毫犹豫,迈开长腿,穿过舞池边缘拥挤而忘情扭动的人群,径直朝着吧台角落走来。她的步伐沉稳而充满力量,黑色风衣的下摆随着她的动作划出凌厉的弧线,高跟鞋踩在粘腻的地板上,发出清晰而压迫的"叩、叩"声,每一步都像踩在韩亦安紧绷到极致的心弦上。 人群似乎感受到了她身上散发出的那股生人勿近的冰冷气场,下意识地向两旁分开,为她让出一条通路。震耳的音乐恰好在这一刻切换,短暂的间隙让空气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邢于笙那清晰的脚步声,如同敲打在每个人的心脏上。 越来越近。 那股冷冽的木质香气混合着消毒水的味道,霸道地侵占了韩亦安周围原本充斥着酒精和汗味的浑浊空气,无孔不入地钻进她的鼻腔,刺激着她脆弱的神经。这气息曾是她最深的眷恋,此刻却成了最恐怖的梦魇。 韩亦安的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无法动弹。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高大的身影如同乌云般笼罩下来,将她完全覆盖在浓重的阴影里。冰冷的、带着雨腥气的风衣衣角甚至扫到了她裸露在外的、冰凉的手臂。 邢于笙在她面前站定。 居高临下。 酒吧迷离的光线从侧面打过来,照亮她半边冷峻的侧脸,而另一半则隐没在深沉的阴影中,更添几分莫测的压迫感。她微微低下头,微卷的栗色长发有几缕垂落下来,几乎要触碰到韩亦安的脸颊。那双灰绿色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幽深得如同不见底的寒潭,潭底却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暗金色火焰,牢牢地锁住了韩亦安因惊恐而睁大的、蒙着水汽的灰眸。 空气凝固了。周遭的一切喧嚣仿佛都被隔绝开来。 邢于笙的目光扫过吧台上那个空了的琴酒杯,扫过韩亦安嘴角残留的、混合着酒液和一丝不明显血痕的污渍,扫过她身上那件湿透的、沾着酒渍的烟灰色吊带裙,最后,定格在她死死攥在手里、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的那张塑封照片上------塞纳河畔的月光和那个凝固的吻。 她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眼底翻涌的怒火似乎瞬间被一种更复杂、更尖锐的痛楚刺穿。 然后,她缓缓地俯下身。 一股强大的、带着湿冷雨气和凛冽怒意的压迫感瞬间将韩亦安彻底淹没。邢于笙的脸庞在韩亦安惊恐放大的瞳孔中无限逼近,近到她能看清对方微微蹙起的眉心,看清那长而浓密的睫毛下翻涌的暗流,看清她紧抿的、失去血色的薄唇。 低沉沙哑的嗓音,带着一种被压抑到极致的、如同磨砺砂纸般的质感,清晰地、一字一顿地砸进韩亦安的耳膜,每一个字都像带着倒钩的刺,狠狠扎进她摇摇欲坠的心脏: "喝够了吗?" 邢于笙的气息拂过韩亦安冰冷汗湿的额角,带着威士忌残留的微醺和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该回答我了。" 第8章 唇齿间真相 "喝够了吗?" 邢于笙的声音像淬了冰的砂纸,每一个字都刮过韩亦安裸露的神经。那股冷冽的木质香气混合着消毒水的味道,霸道地侵占了韩亦安周围浑浊的空气,形成一道无形的囚笼。酒吧震耳欲聋的音乐仿佛瞬间被调低了音量,只剩下邢于笙沉重的呼吸和她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在耳边轰鸣。 韩亦安挣扎着抬起头,眩晕的世界里,邢于笙高大的身影如同巨大的黑色礁石,沉沉地压在她的视野上方。酒吧旋转的镭射灯光偶尔扫过,在她微卷的栗色长发上跳跃,勾勒出她紧绷的下颌线条和那双在昏暗光线下燃烧着暗金色火焰的眼眸。那眼神里翻涌着太多东西------被挑衅的暴怒、看到自己如此自毁的焦灼,还有一种被逼到悬崖边缘的、近乎凶狠的占有欲。 "该回答我了。" 邢于笙俯身,压迫感排山倒海。她冰冷的手指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猛地攫住了韩亦安的下颌,迫使她高高仰起头,对上那双深渊般的灰绿色眼睛。指尖的力道极大,捏得韩亦安颚骨生疼,仿佛下一秒就要碎裂。 "呃..."韩亦安痛哼出声,混沌的大脑因为这剧痛和近在咫尺的恐惧瞬间撕开一道裂口。她被迫看着邢于笙,看着那双熟悉又陌生的眼睛里翻腾的暗流。酒吧迷离的光线落在邢于笙脸上,一半是冰冷的审视,一半是阴影覆盖下的莫测风暴。邢于笙身上那件黑色的长款风衣带着室外的湿冷雨气,敞开的衣襟里,露出一截属于医院护士服的、象征着秩序与救赎的白色领口,此刻却与她周身散发出的戾气形成刺目的反差。 "回答什么?"韩亦安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酒精浸泡后的虚弱和一种破罐破摔的倔强。墨黑的长发凌乱地黏在她汗湿的额角和脖颈上,有几缕甚至缠住了邢于笙捏着她下巴的手腕,像绝望的藤蔓。"回答...你是怎么把周承言弄上你的床的?回答...你有多享受把我当傻子耍?" 屈辱和愤怒在酒精的余烬里死灰复燃,烧得她眼眶通红,灰蒙蒙的眸子里重新燃起冰冷的火焰。 "享受?"邢于笙像是听到了极其荒谬的笑话,唇角勾起一个冰冷的、近乎残忍的弧度。她捏着韩亦安下巴的手指猛地收紧,逼得她发出压抑的抽气声。"韩亦安,看着我!"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穿透噪音的、令人心颤的威慑力,"你摸着你的心口告诉我,你真的信了?信我会碰那个废物?!" 她的脸又逼近了几分,滚烫的气息混合着威士忌的微醺,灼热地喷在韩亦安被迫仰起的脸上。那双灰绿色的眼睛里,怒火燃烧得更加炽烈,几乎要将韩亦安吞噬。"你宁愿相信一个居心叵测的绿卡工具人,相信一个被我三杯酒就放倒的蠢货,相信你自己那些愚蠢的臆想!也不肯信我一句?!" "信你?"韩亦安的泪水终于无法抑制,汹涌地冲出眼眶,顺着被邢于笙捏得变形的脸颊滑落,滚烫地滴在邢于笙的手背上。"我拿什么信你?!那张照片!他躺在你沙发上像条死狗!''在床上等你''!邢于笙!那是你亲口说的!当着我的面!还有...还有那盏灯!" 她像是被点燃的炸药桶,所有的委屈、被欺骗的剧痛、被反复羞辱的愤怒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声音尖锐得几乎劈开空气,"我看见它亮了!我看见它又灭了!你告诉我那是什么?!是欢迎他的信号吗?!是你们迫不及待开始龌龊勾当的暗号吗?!" 她剧烈地挣扎起来,被酒精和痛苦掏空的身体爆发出最后的力量。被邢于笙钳制的手腕用力扭动,指甲狠狠抠向邢于笙的手背,试图摆脱这令人窒息的桎梏。身体在狭窄的吧凳上扭动,赤着的脚在冰冷油腻的地板上徒劳地蹬踹,像一只濒死的困兽在做最后的搏斗。"放开我!你这个骗子!疯子!你放开------!" "龌龊勾当?"邢于笙眼底最后一丝耐心彻底崩断,被一种狂怒的、毁灭性的风暴取代。看着韩亦安眼中那浓得化不开的绝望和指控,听着她字字泣血的控诉,一股巨大的、被彻底误解的痛楚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暴戾瞬间冲垮了她的理智堤坝。 "好!你要真相?我给你真相!"邢于笙的声音陡然变得冰冷刺骨,如同西伯利亚的寒风。她猛地松开钳制韩亦安下颌的手,却在对方身体因惯性向后仰倒的瞬间,另一只手如同闪电般探出,狠狠插入韩亦安脑后那凌乱如海藻般的墨黑长发之中! 五指如钩,瞬间收紧!冰凉柔滑的发丝被粗暴地攥在掌心,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示主权般的力度,将韩亦安的头颅猛地固定住,让她避无可避! "啊!"头皮传来尖锐的刺痛,韩亦安痛呼出声,挣扎的动作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剧痛和彻底的禁锢而瞬间僵滞。她被迫保持着仰头的姿势,灰蒙蒙的瞳孔因疼痛和极致的恐惧而放大,清晰地倒映着邢于笙俯压下来的、燃烧着毁灭火焰的脸庞。 "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邢于笙几乎是咆哮着,声音带着一种被撕裂般的沙哑。她空出的那只手迅速从风衣口袋里掏出手机,屏幕解锁的光芒在昏暗的酒吧里亮得刺眼。她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狠戾,精准地点开一段视频,然后将屏幕狠狠怼到韩亦安的眼前! 屏幕的光亮刺得韩亦安眼睛生疼,泪水更加汹涌。但她无法移开视线,邢于笙攥着她头发的手如同铁钳,强迫她直面那冰冷的屏幕。 画面剧烈晃动,背景是"熔岩"酒吧熟悉的深红色丝绒沙发和昏昧灯光。主角正是周承言。他瘫软在沙发里,昂贵的西装外套敞开着,领口歪斜,头发散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无框眼镜歪斜地挂在鼻梁上,镜片后的双眼紧闭,脸上带着醉酒后不自然的潮红,嘴角还挂着一丝模糊的、令人作呕的涎水痕迹。整个人烂醉如泥,毫无知觉,像一滩被丢弃的垃圾。 紧接着,画面外伸进来一只手------一只戴着黑色皮质半指手套、骨节分明、属于邢于笙的手。那手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嫌恶,极其粗暴地抓住周承言的肩膀,用力将他从沙发上拖拽起来。周承言的身体软绵绵地向下滑落,头无力地垂着。画面晃动得更厉害,伴随着拖拽的摩擦声和周承言含糊不清的、如同梦呓般的哼哼声。 镜头拉远了一些,可以看到邢于笙冷若冰霜的侧脸。她紧抿着唇,眉头深锁,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浓得化不开的厌恶。她甚至没有看周承言一眼,仿佛在拖拽一件令人作呕的垃圾。她对着画面外(显然是对酒吧侍者)简短地说了句什么(视频没有声音,但口型清晰):"帮我把他弄出去。" 很快,另一个穿着酒吧制服的身影进入画面,帮着邢于笙一起,费力地将完全失去意识的周承言架了起来。邢于笙立刻抽身,像是多碰一秒都难以忍受。她甚至从风衣口袋里抽出一张消毒湿巾,当着镜头的面,极其仔细地、用力地擦拭着刚才碰触过周承言的那只手,从指尖到手背,每一个指缝都不放过。那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洁癖和鄙夷。 画面最后定格在周承言被两个侍者像拖死狗一样架出酒吧后门的背影,以及邢于笙站在原地,将用过的消毒湿巾揉成一团,精准地投入远处垃圾桶的冷漠侧影。 视频结束。冰冷的屏幕光芒映照着韩亦安惨白如纸的脸。 时间仿佛凝固了。酒吧喧嚣的音乐、嘈杂的人声、空气中浑浊的气味,都在这一刻被抽离。韩亦安的世界里,只剩下手机屏幕上那最后定格的、邢于笙冷漠如霜的侧脸,以及刚才视频里每一帧都透着极致嫌恶的画面。 "死狗..."邢于笙冰冷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带着浓重的嘲讽和一种终于撕开伪装的疲惫,"看到了?这就是你那个温文尔雅、懂艺术的''男朋友''。一杯酒,就变成了一滩需要被清理的垃圾。"她攥着韩亦安头发的手微微用力,迫使她涣散的目光重新聚焦在自己脸上。"''在床上等你''?呵..."邢于笙的冷笑如同冰锥,狠狠扎进韩亦安的心脏,"那是对你那个愚蠢哥哥安排的''棋子''最响亮的耳光!是对你试图用这种废物来忘记我、逃离我的惩罚!" 她的脸再次逼近,近到韩亦安能看清她眼底密布的血丝,看清那燃烧的怒火下深藏的痛苦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执着。"韩亦安,你告诉我,"邢于笙的声音陡然低沉下去,带着一种磨砺砂石般的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滚烫的烙铁,狠狠烫在韩亦安的灵魂上,"他算什么东西?他连你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他连让我多看一眼的资格都没有!" 邢于笙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手术刀,剖开韩亦安所有的伪装和恐惧,直刺她内心最深处连自己都不敢触碰的角落。"你真正想问的,从来就不是我睡没睡他!你真正害怕的,是你自己!"她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带着一种洞察一切的残忍,"你害怕承认你根本忘不掉我!害怕承认你染黑了头发、接受了周承言,都是在自欺欺人!你害怕你拼尽全力想要逃离的,恰恰是你灵魂深处唯一渴望的!" "你害怕...你韩亦安,从始至终,爱的只有我邢于笙一个人!" 这句话,如同审判的终锤,带着雷霆万钧的力量和不容置疑的宣告,狠狠砸下! 轰------! 韩亦安的大脑一片空白,仿佛被这道惊雷彻底劈开!邢于笙的话像一把烧红的匕首,精准地捅进了她最脆弱、最隐秘的伤口,将那些被她用墨色长发、用周承言的约会、用酒精强行掩盖的真相,血淋淋地剖开在光天化日之下! "不...不是的!你胡说!"韩亦安如同被踩到尾巴的猫,瞬间炸毛。巨大的恐慌和被彻底看穿的羞耻感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她像是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爆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和挣扎。"我不爱你!我恨你!我恨死你了!你这个魔鬼!骗子!"她语无伦次,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身体在邢于笙的钳制下疯狂扭动,双脚胡乱地蹬踹着吧凳和冰冷的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那你为什么要那样对我?!为什么要发那张照片?!为什么要说那种话?!为什么要让我看到那盏灯灭掉?!为什么------!!" 她的质问带着哭腔,充满了被反复玩弄、被彻底碾碎尊严的绝望和不解。为什么?为什么要用这么残忍的方式把她逼到这一步?为什么要亲手打碎她试图重建的一切,又在她坠入深渊时,用这样冷酷的真相来"拯救"她? "为什么?"邢于笙盯着她崩溃的泪眼,那双燃烧着暗火的眼眸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碎裂了,露出底下同样鲜血淋漓的脆弱。她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韩亦安从未听过的、近乎颤抖的嘶哑,"因为...我也害怕。" 这突如其来的坦白,让韩亦安挣扎的动作猛地一滞。她抬起泪眼朦胧的脸,难以置信地看着邢于笙。 邢于笙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攥着韩亦安头发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松了一瞬,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楚。"我害怕...害怕你真的信了那个绿卡杂碎的鬼话,以为我只是拿你填补婚姻空白。"她的目光紧紧锁住韩亦安,里面翻涌着一种近乎卑微的恐惧,"我害怕...害怕你真的接受了周承言,以为那种温吞水一样的''正常''能给你幸福!我更害怕...害怕你看着我一次次出现,一次次破坏,却依旧选择转身,选择...把我从你的世界里彻底抹掉!"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狠戾和孤注一掷的疯狂:"所以我要毁了他!毁掉所有挡在你我之间的障碍!用最直接、最粗暴的方式告诉你------韩亦安,你身边的位置,除了我邢于笙,谁都不配站!" "你..."韩亦安被这**裸的、带着血腥味的告白彻底震住了。她呆呆地看着邢于笙,看着她眼中那从未示人的脆弱和偏执到极致的疯狂。胸腔里翻涌的恨意、愤怒和绝望,在这一刻被一种更复杂、更汹涌的情绪冲击得摇摇欲坠。邢于笙...她竟然也会害怕?害怕失去自己? 然而,这个念头仅仅闪过一瞬,就被更深的痛苦和不解淹没。她猛地摇头,墨黑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在邢于笙手中剧烈牵扯,带来阵阵刺痛。"那盏灯呢?!你告诉我那是什么?!你回家了!灯亮了!然后又灭了!就在你对他说了''在床上等你''之后!你告诉我那不是信号?!那是什么?!是欢迎他进入你的堡垒的灯塔吗?!" 她几乎是尖叫着质问,那盏熄灭的灯,是她亲眼所见、亲手将自己推入绝望深渊的铁证! "灯?"邢于笙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她会执着于这个细节。随即,她脸上露出一丝极其荒谬又带着浓重疲惫的苦笑。她猛地松开一直攥着韩亦安头发的手(那缕墨发已经被汗水和她掌心的力道浸得湿透),也松开了捏着她下巴的手指。 突如其来的自由让韩亦安身体一软,差点从吧凳上滑下去。她下意识地用双手撑住冰冷的吧台边缘,急促地喘息着,泪眼婆娑地瞪着邢于笙。 邢于笙没有立刻解释。她只是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韩亦安,那眼神里有无奈,有懊悔,有心疼,还有一种被命运捉弄的荒谬感。然后,在韩亦安惊愕的目光中,邢于笙抬手,用力地、近乎粗暴地扯开了自己风衣的扣子,又猛地将里面那件护士服的领口向旁边一拉! 她动作幅度很大,带着一种急于证明什么的焦躁。线条优美的脖颈和一侧精致的锁骨瞬间暴露在酒吧迷离的光线下。而在那白皙肌肤靠近肩窝的位置,赫然贴着一块崭新的、边缘还透着粉色的------医用敷料!白色的纱布覆盖下,隐隐透出一点药膏的痕迹。 "看到了吗?"邢于笙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指着那块敷料,"这就是你看到的''信号''!" 韩亦安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块突兀的白色敷料上,大脑一片混乱。什么意思?这伤...和灯有什么关系? 邢于笙看着她茫然的表情,深吸一口气,语速飞快地解释,带着一种压抑的烦躁和自嘲:"那晚我离开餐厅,根本不是为了回去等那个废物!圣路易医院转来一个危重术后并发症的病人,情况非常凶险,我是当值护士长!我赶回海岚居,是因为手术方案和最新的检查报告都锁在我公寓的保险柜里!我他妈需要那些资料去救命!" 她的声音因为急促和激动而微微拔高:"我进门,刚打开客厅的灯------砰!主灯炸了!整个客厅一片漆黑!还他妈跳闸了!我摸黑找到配电箱,里面线路老化短路,火花四溅!这块敷料下面的口子,就是被崩出来的电火花烫的!"她指着肩窝的伤处,语气带着压抑的怒火,"我花了快二十分钟才把闸推上去!走廊和玄关的壁灯亮了,我以为修好了!结果刚走到客厅,啪!又跳了!我他妈只能再次关闸检查!这就是你看到的灯亮了又灭!" 邢于笙一口气说完,胸膛因为情绪的剧烈起伏而微微震动。她看着韩亦安瞬间变得空白的脸,看着她眼中翻涌的震惊、难以置信和一种灭顶的荒谬感,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欢迎他进入我的堡垒的灯塔?韩亦安,那是我差点被电火花烧了、忙着修那个该死的破电路时,给你这个跟踪狂上演的免费灯光秀!满意了吗?!" 真相如同最荒诞的黑色幽默,带着冰冷的、令人窒息的嘲讽,狠狠砸在韩亦安的心上。 她看到了邢于笙肩窝那块刺眼的白色敷料,看到了她眼中毫不作伪的愤怒和疲惫。那盏灯的明灭...那个让她痛不欲生、将她彻底打入地狱的"信号"...竟然...竟然只是因为电路故障?!因为邢于笙在救命的间隙,狼狈地修理着老化的线路,还被崩出的火花烫伤?!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被命运彻底玩弄的悲凉,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韩亦安。所有的愤怒、指控、自以为是的"证据",在这一刻都变成了最可笑、最可悲的笑话!她像一个在舞台上声嘶力竭控诉的小丑,最后却发现剧本从头到尾都是错的! "不...不可能..."她喃喃地摇头,声音轻得像一阵随时会散去的风,眼神涣散,失去了所有的焦点。"你骗我...你又在骗我..."她拒绝相信,因为这真相比邢于笙真的睡了周承言更让她难以承受。那意味着她所有的痛苦、所有的自毁、所有的绝望,都源于一个可笑的误会!意味着她像个彻头彻尾的傻瓜,被自己的恐惧和猜忌亲手推入了深渊! 看着她失魂落魄、拒绝接受现实的样子,邢于笙胸腔里那股压抑已久的、混合着心疼、愤怒和一种被彻底误解的委屈,如同火山般轰然爆发! "还不信?!"邢于笙的声音陡然变得冰冷而充满戾气,眼底最后一丝温情彻底泯灭,只剩下不容置疑的强势和一种破釜沉舟的狠戾。"好!韩亦安!那我就用你唯一能听懂的方式告诉你------真相是什么!" 话音未落,邢于笙猛地伸手!这一次,不再是钳制,而是带着一种毁灭性的、不容抗拒的力量,狠狠扣住了韩亦安的后颈!同时,她攥着韩亦安墨黑长发的那只手猛地向自己方向一带! 韩亦安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袭来,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地被拖拽向前!她惊呼一声,整个人被邢于笙从吧凳上强行拽了下来!赤脚踩在冰冷油腻的地板上,踉跄着扑向邢于笙! 邢于笙顺势向后一步,后背重重抵在冰冷的墙壁上。而韩亦安则被这股力量狠狠掼进了她的怀里!冰冷的、带着雨腥气的风衣布料瞬间包裹了她单薄的身体,邢于笙滚烫的体温和那霸道的气息透过布料传来,形成一种冰火两重天的奇异触感。 "唔!"韩亦安的鼻尖撞上邢于笙坚硬的锁骨,一阵酸楚。她下意识地挣扎,双手抵住邢于笙的胸口用力推拒。 "看着我!"邢于笙的低吼在头顶炸响。她扣住韩亦安后颈的手如同铁钳,另一只手则再次狠狠攫住了她的下颌,强迫她抬起头。 四目相对。 邢于笙的眼中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暗金色火焰,那里面没有**,只有一种纯粹的、强势的、不容置疑的征服欲和一种要将所有误解、所有隔阂都彻底焚毁的决绝! "真相就是------"邢于笙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同野兽的宣告,每一个字都带着滚烫的气息砸在韩亦安脸上,"你,韩亦安,从头到脚,从头发丝到灵魂深处,都只能是我的!" 最后一个字落下的瞬间,邢于笙的头猛地俯下! 不是温柔的触碰,不是试探的靠近,而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带着惩罚和宣示意味的攻城略地! 她的唇,带着不容抗拒的、近乎毁灭的力道,狠狠地、精准地覆压了下来!重重地碾在了韩亦安因为惊愕和疼痛而微微张开的、沾着泪水、酒液和一丝血腥味的唇瓣之上! "唔------!!!" 韩亦安所有的挣扎、嘶喊、质问,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狂暴的掠夺彻底封堵!只剩下喉咙深处发出的、破碎而绝望的呜咽。 痛! 首先是熟悉的剧痛!嘴唇被邢于笙冰冷坚硬的牙齿狠狠磕碰、碾压,一股浓郁的血腥味瞬间在两人紧贴的唇齿间弥漫开来!是她本就干裂的唇再次被咬破!这痛楚带着一种残酷的熟悉感,瞬间将她拉回海岚居门后那个同样充满暴戾和掠夺的吻! 紧接着,是窒息!邢于笙的吻比上一次更加凶狠,带着审判和烙印的意味。她用力地吮吸、啃噬着韩亦安受伤流血的唇瓣,仿佛要将那血腥味和她整个人都吞吃入腹!湿滑滚烫的舌尖如同最强势的侵略者,蛮横地撬开她因为震惊和疼痛而微微松动的牙关,长驱直入,霸道地扫荡着她口腔内每一寸领地!贪婪地汲取着她带着琴酒清冽和柠檬酸涩的气息,也强迫她品尝自己口中威士忌的烈性和血腥的咸涩! 这个吻,是暴风,是烈火,是邢于笙用最原始、最野蛮的方式宣告的占有和真相!它带着摧毁一切隔阂、焚毁一切谎言的决心,也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痛苦和一种孤注一掷的绝望。 "唔...嗯..."韩亦安被这狂暴的入侵彻底击溃了防线。身体被死死钉在邢于笙怀里和冰冷的墙壁之间,后颈被禁锢,下颌被固定,连呼吸都被剥夺!肺部因为缺氧而火烧火燎地疼痛,眼前阵阵发黑。邢于笙的气息,那混合着酒气、冷香、消毒水和浓烈占有欲的气息,如同最致命的漩涡,将她彻底卷入、吞噬。她只能徒劳地扭动着身体,被攥住的墨黑长发因为挣扎而被扯得生疼,头皮传来阵阵尖锐的刺痛。屈辱的泪水无法控制地涌出眼眶,混合着唇齿间的血腥味,带来咸涩的滋味。 邢于笙的吻没有丝毫温柔,更像一场酷刑。她的牙齿研磨着韩亦安唇上破皮的伤口,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仿佛在用这种最直接的方式惩罚她的"愚蠢"和"不信任"。她的舌尖扫过韩亦安口腔内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探索和标记,强迫她感受自己的存在,感受这不容辩驳的"真相"。 时间在窒息般的掠夺中变得粘稠而漫长。酒吧迷离的光线,震耳的音乐,晃动的人影,浑浊的气味...一切都成了模糊的背景板。只有唇齿间激烈的纠缠,血腥味的弥漫,和两颗同样在痛苦中沉浮、激烈碰撞的心跳。 直到韩亦安因为缺氧和巨大的刺激,身体彻底软了下来,挣扎的力道变得微弱,只剩下细微的、痛苦的颤抖和破碎的呜咽。抵在邢于笙胸口的双手也无力地滑落,垂在身侧。 邢于笙才仿佛餍足的猛兽,缓缓地、意犹未尽地松开了对她的掠夺。 她微微退开些许,但身体依旧紧紧压着韩亦安,两人的鼻尖几乎相碰。她剧烈地喘息着,胸膛起伏,微卷的栗色碎发被汗水黏在额角。那双燃烧着暗火的眼睛,此刻紧紧盯着韩亦安。 韩亦安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软软地靠在邢于笙怀里和冰冷的墙壁上,全靠邢于笙的支撑才没有滑落在地。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肺部贪婪地攫取着稀薄的空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疼痛。唇瓣红肿不堪,破皮的地方渗着鲜红的血珠,在酒吧迷离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目和妖异。墨黑的长发被邢于笙刚才粗暴的抓握扯得更加凌乱,几缕黏在汗湿的额头、脸颊和同样沾血的唇边,更多的则披散在肩头,如同被暴风雨彻底摧折的黑色绸缎。灰蒙蒙的眼眸里,水光潋滟,浓密的睫毛被泪水彻底打湿,黏成一簇一簇。那里面盛满了惊魂未定的恐惧、巨大的屈辱、尚未散尽的愤怒,还有一种被彻底掠夺后、灵魂出窍般的茫然和...一丝难以言喻的、被强行唤醒的悸动。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邢于笙,看着对方同样红肿、沾染着自己血迹的唇,看着那双依旧燃烧着余烬、却似乎多了一丝复杂情绪的眼睛。唇上火辣辣的痛楚和口腔里弥漫的血腥味,如同最残酷的烙印,清晰地提醒着她刚才发生的一切------那不是梦境,是邢于笙用最暴烈的方式强加给她的"真相"。 口腔里还残留着邢于笙的气息,混合着威士忌的辛辣和自己鲜血的铁锈味。这滋味如此清晰,如此强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真实感,狠狠冲击着她之前所有基于误会和猜忌的认知。 邢于笙...没有碰周承言。那照片是假的,是借位。那灭掉的灯...是意外,是她在救人时狼狈的插曲。 而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傻瓜,被嫉妒和恐惧蒙蔽了双眼,亲手将彼此推入了更深的痛苦深渊。 一股巨大的、灭顶的荒谬感和一种深入骨髓的自我厌弃,如同冰冷的毒液,瞬间灌满了韩亦安的四肢百骸。她看着邢于笙肩窝那块刺眼的白色敷料,想起她刚才解释时眼中那一闪而过的疲惫和委屈,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尖锐的、仿佛被利刃反复剜绞的剧痛。 "为什么..."她嘶哑地开口,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浓重的哭腔和无尽的迷茫,泪水再次汹涌而出,"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邢于笙...你明明可以...可以好好告诉我..." 她的质问不再尖锐,只剩下深入骨髓的疲惫和不解。为什么一定要用伤害来证明?用掠夺来宣告? 邢于笙喘息着,目光沉沉地锁着她狼狈不堪、泪流满面的模样。她抬手,用指腹极其缓慢地、用力地擦过韩亦安红肿破皮、渗着血珠的下唇,将那抹刺目的血迹,如同涂抹胭脂般,在她的唇上晕开一片更加靡艳的痕迹。这个动作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占有欲和一种近乎怜惜的残酷。 "因为..."邢于笙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未褪的喘息和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告,她俯身,滚烫的呼吸再次喷洒在韩亦安敏感的耳廓和颈侧,每一个字都像带着倒钩的刺,狠狠扎进她的心脏: "好好说话,你听得进去吗?我的小骗子。" 第9章 硝烟甜吻 清脆的巴掌声,如同惊雷,骤然撕裂了"暗涌"酒吧浑浊的空气,甚至短暂地压过了震耳欲聋的电子节拍。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邢于笙的脸被这一记用尽全力的耳光狠狠打偏过去。微卷的栗色长发在空中甩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几缕发丝黏在她瞬间泛红的左颊上。皮肤上清晰的五指印痕迅速浮现,火辣辣的刺痛感沿着神经末梢直冲大脑。 酒吧迷离旋转的镭射灯恰好扫过这一隅。冰冷的光束掠过邢于笙错愕的侧脸,照亮她眼底一闪而过的难以置信和随即翻涌而起的、更浓重的阴霾。也照亮了韩亦安那只还悬在半空、微微颤抖的手。她的掌心同样火辣辣地疼,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手背上还沾着一点邢于笙唇边被蹭开的血迹,如同某种触目惊心的罪证。 周遭的空气似乎都凝滞了。附近卡座几道惊愕探究的目光投射过来,如同细密的针,扎在韩亦安裸露的皮肤上。调酒师擦拭杯子的动作顿住了,银灰色的头发下,面无表情的脸上也掠过一丝诧异。 "好好说话,你听得进去吗?我的小骗子。" 邢于笙那带着嘲讽和掌控意味的宣告,如同最后一根压垮骆驼的稻草,彻底点燃了韩亦安胸腔里积压的所有屈辱、愤怒和自我厌弃。她不是没被邢于笙激怒过,不是没被她用强硬的姿态对待过,但那一句"小骗子",像淬了毒的冰锥,精准地捅穿了她此刻最脆弱、最不堪一击的自尊心。 是啊,她是个骗子。骗自己染黑头发就能割舍过去,骗自己接受周承言就能走向"正常",骗自己一路跟踪、像个窥私狂一样在楼下绝望仰望是因为恨......她最骗不了的,恰恰是自己那颗被邢于笙牢牢攥在手心、从未真正挣脱的心! 而邢于笙,这个洞悉一切、操控一切的猎人,用最粗暴的方式撕开她的伪装,用最残酷的真相碾碎她的臆想,最后还要用那样轻蔑的称呼,将她钉死在耻辱柱上! "闭嘴!"韩亦安的嘶吼带着哭腔和崩溃的尖锐,在巴掌的余音中炸开。她的身体因为巨大的情绪冲击而剧烈颤抖,墨黑的长发凌乱地披散着,有几缕被泪水黏在苍白的脸颊上,蜿蜒而下,像一道道黑色的泪痕。灰蒙蒙的眼眸里,翻涌着滔天的恨意、灭顶的羞耻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邢于笙!你永远都是这样!永远用最伤人的方式!证明你的对!践踏我的错!" 她的声音破碎不堪,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硬挤出来的血沫。"对!我是蠢!我是瞎!我像个跟踪狂一样在楼下看着你的灯亮灯灭!像个傻子一样被那张照片耍得团团转!像个疯子一样在这里买醉!我活该!我自作自受!"泪水汹涌地冲刷着她的脸颊,混合着唇上破皮渗出的血丝,留下狼狈而凄艳的痕迹。"可你呢?!你高高在上地看着我像个跳梁小丑一样挣扎!看着我掉进你亲手挖的陷阱里!看着我为了一个误会痛不欲生!你是不是很得意?!是不是觉得这样就能证明你对我有多重要?!证明我韩亦安离了你邢于笙就活该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她猛地抬手,不是再打,而是用沾着血迹的手背狠狠抹去脸上的泪水,动作带着一种自毁般的狠戾。墨黑的发丝随着她的动作狂乱飞舞。"好!你赢了!你满意了吗?!真相大白了!我没资格恨你了!我该感恩戴德你只是设局耍我,没有真的跟那个废物上床!我该跪下来谢谢你修个电路都修得那么''及时'',给我上演了那么一出精彩的''灯光秀''!"她的笑声凄厉而绝望,在喧嚣的音乐背景中显得格外刺耳,"邢于笙,你他妈就是个混蛋!一个彻头彻尾、自私透顶的混蛋!" 骂完了,吼完了,胸腔里那股焚心的怒意和屈辱似乎随着这一巴掌和这通嘶吼宣泄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疲惫和空虚。身体里所有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了。她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吧台上,震得吧台上空了的琴酒杯微微晃动。她不再看邢于笙,只是低着头,肩膀无法控制地微微耸动,压抑的、破碎的呜咽声从紧咬的唇齿间逸出。墨黑的长发垂落下来,形成一个绝望的屏障,将她与邢于笙、与这个令人窒息的世界隔绝开来。 邢于笙缓缓地转过头。左脸颊上清晰的掌印在酒吧迷离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目,火辣辣的痛感持续地提醒着刚才那一记耳光的力道。她舌尖抵了抵口腔内壁,尝到一丝淡淡的铁锈味------是刚才那个狂暴的吻里,亦安唇上伤口渗出的血,还是自己口腔内壁也被那巴掌震得破了皮?她分不清。 亦安崩溃的控诉,字字泣血,像带着倒刺的鞭子,狠狠抽在她的心上。看着她此刻靠在吧台上,墨发披散、浑身颤抖、像个被彻底打碎又强行粘合起来的琉璃娃娃般的模样,邢于笙胸腔里翻涌的暴怒和掌控欲,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露出底下同样鲜血淋漓的河床------那里有懊悔,有心痛,有铺天盖地的疲惫,还有一种被尖锐指出的、无法辩驳的自私。 她设局,是为了撕碎亦安身边的障碍,是为了把她逼回自己身边。她选择最激烈的方式揭露真相,是因为她害怕,害怕温柔的言语无法穿透亦安筑起的高墙,害怕再次失去。可她忽略了,或者说,她刻意无视了,这种方式本身,就是对亦安那颗本就伤痕累累的心的又一次凌迟。 "得意?"邢于笙的声音响起,低沉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完全没有了刚才宣告主权时的强势。她抬手,用指腹极其缓慢地、用力地擦过自己火辣辣的脸颊,仿佛想抹去那耻辱的印记,又像是在确认这份痛楚的真实。"看着你痛不欲生,看着我亲手把你变成笑话...韩亦安,你觉得我会得意?" 她向前一步,逼近那个蜷缩在吧台阴影里的身影。酒吧旋转的灯光扫过,照亮她眼中翻涌的痛苦和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执拗。"我是混蛋。我自私,我霸道,我用最烂的方式想把你抓回来。"她的目光紧紧锁住韩亦安低垂的发顶,仿佛要穿透那层墨色的屏障,看到她的眼睛。"可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 她不等韩亦安回答,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嘶哑:"因为我他妈也快疯了!看着你染黑头发,看着你对着别的男人笑,看着你一步步走向那个没有我的''光明未来''!我害怕!害怕你真的把我忘了!害怕那个雨夜的诀别吻就是终点!害怕我邢于笙对你韩亦安来说,真的就只是一场''巴黎限时的艳遇''!" 她的胸膛剧烈起伏,呼吸粗重。肩窝处那块白色的医用敷料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无声地诉说着那个混乱夜晚的狼狈和真实。"是!我可以用更温和的方式告诉你周承言是个废物!我可以好好解释那该死的灯是怎么回事!可韩亦安,"她猛地伸手,这一次动作却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轻柔,指尖颤抖地、小心翼翼地触碰韩亦安散落在肩头的一缕墨发,仿佛在触碰一件随时会碎裂的稀世珍宝,"当我看到你站在楼下,月光照着你的眼泪,当你用那种看垃圾一样的眼神看着我,当你宁可相信最肮脏的臆想也不肯信我一句的时候...你告诉我,我他妈怎么冷静?!怎么温和?!" 她的指尖顺着那缕冰凉的发丝下滑,带着一种不容抗拒却又极其克制的力量,轻轻托起韩亦安的下颌,迫使她抬起那张布满泪痕、苍白脆弱的脸。 四目相对。 邢于笙的眼中不再有征服的火焰,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痛楚和一种被彻底剥开伪装的脆弱。她灰绿色的眼眸像暴风雨后的海面,翻涌着压抑的巨浪。"你说我践踏你...可你知不知道,每一次推开你,每一次看你受伤,每一次...让你觉得我在伤害你,"她的声音低下去,带着一种磨砺砂石般的沙哑,每一个字都像从心底最深处艰难地挤出来,"都他妈是在往我自己心口捅刀子!" 她的指腹轻轻摩挲着韩亦安红肿破皮的下唇,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怜惜,与刚才的粗暴掠夺判若两人。"那张床照是假的。灯灭了是我在修那个该死的电路,还被烫了一下。"她的目光扫过自己肩窝的敷料,又落回韩亦安蓄满泪水的灰眸里,"我和周承言,什么都没有。过去没有,现在没有,以后更不会有。" 她的拇指极其轻柔地拭去韩亦安眼角不断涌出的泪珠,动作笨拙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珍视。"从头到尾,从巴黎到香港,从月光银到墨黑长发...韩亦安,我想要的,我碰过的,我死也不会放手的,从来就只有你一个。"她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磐石般的重量,穿透酒吧的喧嚣,狠狠砸在韩亦安摇摇欲坠的心防上。 "认命吧。"邢于笙的额头缓缓抵上韩亦安的额头,微卷的栗色发梢垂落,与韩亦安的墨黑长发若有似无地交缠。滚烫的体温透过相贴的肌肤传递过来,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熟悉感。她的呼吸拂在韩亦安的脸上,带着威士忌的微醺和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你恨我也好,骂我也罢,这辈子,你休想再把我从你的世界里摘出去。" 额头相抵的触感,滚烫得惊人。邢于笙微卷的栗色发丝扫过韩亦安的额角、眉梢,带来细微的痒意,也唤醒了无数个巴黎画室里耳鬓厮磨的记忆碎片。她身上那股冷冽的木质香气混合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和威士忌的气息,霸道地包裹着她,驱散了酒吧浑浊的空气。邢于笙的呼吸灼热地喷在她的脸上,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她冰冷颤抖的心上。 "认命吧。" "这辈子,你休想再把我从你的世界里摘出去。" 这宣告,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却又透着一丝深入骨髓的疲惫和恐惧。像一头伤痕累累却依旧死死守护领地的猛兽,亮出獠牙,只为留住那个它视若生命的珍宝。 韩亦安被迫仰着头,灰蒙蒙的瞳孔里清晰地倒映着邢于笙近在咫尺的脸。左颊上那个清晰的掌印在迷离的灯光下泛着红,刺目地提醒着她刚才失控的暴行。邢于笙的眼神里没有了掠夺的火焰,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痛楚和一种被彻底剥开伪装的脆弱。那双惯常带着掌控感的灰绿色眼眸,此刻像暴风雨后动荡不安的海面,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巨大波澜------是懊悔,是心疼,是深入骨髓的恐惧,还有一种近乎绝望的执着。 她看到了邢于笙肩窝那块刺眼的白色敷料,边缘还透着新伤的粉色。那是"灯光秀"真相的铁证,是邢于笙在救人的狼狈间隙,被崩出的电火花灼伤的痕迹。自己像个绝望的跟踪狂在楼下窥视、臆想、痛不欲生时,邢于笙正在与混乱的电路搏斗,为了另一个生命而焦头烂额。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深入骨髓的自我厌弃再次席卷而来。她恨邢于笙的强硬和手段,可更恨的,是自己被嫉妒和恐惧蒙蔽了双眼,亲手将彼此推入了更深的深渊。她像个歇斯底里的疯子,把所有的痛苦都归咎于邢于笙,用最恶毒的语言去攻击她,甚至...打了她。 掌心残留的、火辣辣的痛感此刻变成了烧红的烙铁,烫着她的灵魂。她打了邢于笙。那个在巴黎雨夜让她心碎、又在香港用最残酷方式将她逼到绝境的女人,那个...她从未真正停止爱过的女人。 邢于笙的指腹还停留在她的唇上,那点轻柔的、带着怜惜的摩挲,与她唇上火辣辣的刺痛感形成诡异的对比。这微弱的温柔,像投入死寂深潭的石子,在她冰冷绝望的心湖里激起了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 "从头到尾...我想要的...只有你一个..." 这句话,如同魔咒,在韩亦安混乱的大脑中反复回响。那些被愤怒和屈辱掩盖的过往片段,不受控制地冲破堤防,汹涌地撞击着她的意识------ 巴黎左岸咖啡馆初遇时,邢于笙推着金丝眼镜,目光灼灼地赞叹她的发色"像月光"; 玛黑区秘密画廊里,邢于笙贴在她耳边,低哑蛊惑地说"像你一样"; 塞纳河畔的初吻,月光流淌,邢于笙的吻带着不容置疑的珍视,问她"感受到力量了吗"; 还有那个飘散着油彩和柠檬挞香气的画室里,邢于笙用刮刀挑起颜料涂抹在她唇上,再细细吻去,宣告"这个颜色,叫''亦安的晨吻'',归我了"...... 那些甜蜜的、炽热的、带着邢于笙独特占有欲的瞬间,如同被擦亮的宝石,在记忆的尘埃中重新焕发出夺目的光彩。邢于笙的爱,从来都是带着侵略性的,是霸道而独占的。她像一团烈焰,燃烧自己,也灼烧着靠近的人。她不会温言软语,不懂迂回退让,她只会用最直接、最激烈的方式去表达、去争取、去留住她认定的一切。 而自己,真的能承受失去这团烈焰的后果吗?染黑的长发,周承言温润的笑容,那些试图"正常"的伪装...在邢于笙这声"认命吧"的宣告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不堪一击。她就像邢于笙说的,是个"小骗子",骗得了所有人,唯独骗不了自己的心。 一股巨大的、混合着无尽委屈、深入骨髓的眷恋和一种破釜沉舟般决绝的冲动,如同失控的洪流,瞬间冲垮了韩亦安摇摇欲坠的理智堤坝! 就在邢于笙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呼吸灼热,眼神执拗地等待着她"认命"的回应时------ 韩亦安动了! 她没有后退,没有推开。那双沾着泪水和血迹的手,猛地抬起,却不是攻击。而是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力量,狠狠地、紧紧地攥住了邢于笙风衣的前襟!昂贵的布料在她指间瞬间皱成一团,如同她此刻拧绞的心。 邢于笙的身体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微微一僵。 下一秒,韩亦安踮起了脚尖! 她的动作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决绝和献祭般的姿态。墨黑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在空中划出一道惊心动魄的弧线。苍白而沾着泪痕与血渍的脸庞在邢于笙错愕放大的瞳孔中迅速逼近! 然后,在邢于笙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瞬间------ 韩亦安仰起头,主动地、用力地吻上了邢于笙的唇! 不是巴黎塞纳河畔月下的轻柔试探,不是画室里带着颜料清香的缠绵嬉戏,更不是海岚居门后那充满暴戾惩罚的掠夺。 这个吻,是冰与火的碰撞,是绝望与救赎的交织! 她的唇瓣冰凉,带着泪水的咸涩和未干的血腥味,还有些微的颤抖。可她的动作却异常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笨拙的侵略性。她用力地吮吸着邢于笙因惊愕而微微开启的唇,滚烫的舌尖带着一种豁出去的莽撞,急切地探入对方的口腔,生涩而执着地追逐着、纠缠着邢于笙的舌,仿佛要用这种方式堵住所有伤人的话语,焚毁所有横亘在她们之间的误会与伤害,将邢于笙刚才宣告的"认命",用最原始的方式狠狠烙下印记! "唔......"邢于笙的喉咙深处发出一声短促而沉闷的惊喘。她全身的肌肉在瞬间绷紧,灰绿色的瞳孔因为极度的震惊而骤然收缩!大脑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一片空白。她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韩亦安睫毛上未干的泪水蹭过自己脸颊的冰凉湿意,能尝到她唇齿间残留的琴酒清冽、柠檬酸涩和自己鲜血的铁锈味,还有那份不顾一切的、近乎悲壮的决绝。 这突如其来的主动献吻,比刚才那一记耳光更让她心神俱震!她设想过亦安的崩溃、愤怒、甚至再次的逃离,却唯独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回应! 韩亦安不管不顾。她闭着眼,浓密的睫毛剧烈颤抖着,如同风中蝶翼。所有的委屈、恐惧、自我厌弃,以及那些被强行唤醒的、深入骨髓的眷恋,都化作了唇齿间近乎凶狠的厮磨。她像在沙漠中濒死的旅人终于寻到甘泉,贪婪地汲取着邢于笙的气息,那混合着威士忌、冷冽木质香和淡淡消毒水的、独属于邢于笙的味道。这味道曾让她心碎,也曾让她沉沦,此刻却成了她溺水时唯一的浮木。 她的吻毫无章法,甚至带着啃噬的力道,磕碰到了邢于笙的牙齿,带来细微的疼痛。但这笨拙的、带着血腥味的主动,却像一道狂暴的电流,瞬间击穿了邢于笙所有的防御! 短暂的惊愕和僵硬过后,邢于笙体内沉寂的火焰被彻底点燃!不再是暴怒的焚毁,而是一种失而复得的、足以燎原的狂喜和一种更深的、近乎贪婪的占有欲! 她猛地收紧手臂,将怀里主动献吻的人儿更紧地、更用力地箍进怀中!仿佛要将她揉碎,嵌入自己的骨血里!扣在韩亦安后颈的手滑落,改为紧紧揽住她纤细的腰肢,将她整个人提离地面少许,让她们的身体贴合得密不透风。另一只手则插入韩亦安脑后凌乱的墨发之中,不再是粗暴的禁锢,而是带着一种近乎痴迷的力度,深深地插入发根,固定住她的后脑勺,反客为主地加深了这个吻! "嗯......"韩亦安发出一声细微的呜咽,身体因为双脚离地和这突如其来的强势回应而微微颤抖,攥着邢于笙衣襟的手指却收得更紧。 邢于笙的回应如同山呼海啸,瞬间吞没了韩亦安生涩的主动。她的吻变得炽热而极具侵略性,却又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近乎颤抖的珍视。她不再满足于被动的承受,而是强势地夺回了主导权。滚烫的舌尖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扫荡过韩亦安口腔内每一寸敏感的领地,贪婪地品尝着那份混合了泪、血、酒和独属于亦安清冷气息的滋味。她吮吸着韩亦安受伤的下唇,动作却不再粗暴,而是带着一种近乎安抚的舔舐,用温热的舌尖轻柔地抚过那破皮的伤口,带来一阵阵细微的刺痛和奇异的酥麻。 酒吧迷离旋转的灯光扫过她们紧紧相拥、激烈拥吻的身影,在墙壁上投下晃动纠缠的剪影。震耳的音乐、周遭的喧嚣仿佛都成了遥远的背景音。空气中弥漫的酒气、汗味、香水味似乎都被隔绝开来,只剩下彼此灼热的呼吸、激烈的心跳和唇齿间缠绵厮磨的水声。血腥味在激烈的纠缠中渐渐被唾液稀释,只留下一种奇异的、带着铁锈气息的亲密。 这个吻,不再是惩罚,不再是宣告,而是一场在硝烟弥漫的废墟上、用泪水和鲜血浇灌出的、绝望而炽烈的重逢!是两颗在猜忌和伤害中千疮百孔的灵魂,用最原始的方式确认彼此的存在,舔舐彼此的伤口,向死而生! 韩亦安在邢于笙狂风暴雨般的回应中彻底沉沦。身体被箍得生疼,肺部的空气被掠夺,大脑因为缺氧而阵阵眩晕。可她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虚脱的安心。所有的挣扎,所有的伪装,所有的恨意,都在这个带着血腥味的吻里土崩瓦解。她不再试图主导,而是顺从地承受着邢于笙的索取,甚至生涩地尝试着回应,舌尖怯怯地触碰、缠绕。抵在邢于笙胸前的手,也慢慢地、试探性地环上了邢于笙的脖颈,指尖陷入她微卷的栗色长发之中,感受着那熟悉的、令人心安的柔韧触感。 邢于笙感受到了她的顺从和那细微的回应,胸腔里翻涌的情绪更加激荡。她揽着韩亦安腰肢的手臂收得更紧,仿佛要将她彻底融入自己的骨血。唇舌的纠缠更加深入,更加缱绻,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后怕和一种永不餍足的贪婪。她像是要把过去分离的日日夜夜,把那些误会和伤害带来的空洞,都用这个吻填满、缝合。 时间失去了意义。直到韩亦安因为缺氧和巨大的情绪冲击,身体彻底软了下来,连细微的呜咽都变得气若游丝,环在邢于笙颈后的手臂也无力地滑落。 邢于笙才恋恋不舍地、缓缓地结束了这个漫长到几乎令人窒息的吻。 她微微退开些许,但手臂依旧紧紧环抱着韩亦安,支撑着她虚软无力的身体。两人的额头依旧相抵,鼻尖相碰,灼热的呼吸交织在一起,带着浓重的湿意和**未褪的喘息。 韩亦安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如同离水的鱼。墨黑的长发彻底汗湿,凌乱地黏在潮红的脸颊、脖颈和邢于笙的臂弯里。唇瓣红肿得惊人,破皮的地方因为刚才激烈的吻而重新渗出了一点血珠,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靡艳的水光。灰蒙蒙的眼眸里氤氲着迷离的水汽,浓密的睫毛湿漉漉地黏在一起,眼神涣散而茫然,仿佛还沉溺在那个惊心动魄的吻里,尚未回神。脸上泪痕未干,混合着汗水,一片狼藉,却又透着一种被彻底疼爱过的脆弱美感。 邢于笙同样气息不稳,微卷的栗色长发有几缕被汗水黏在额角和颈侧。她垂眸,目光近乎贪婪地描摹着怀中人此刻的模样------狼狈不堪,却又美得惊心动魄。她的指腹再次抚上韩亦安红肿的唇,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小心翼翼地避开那点渗血的伤口。 "疼吗?"邢于笙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浸润后的磁性,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韩亦安的身体微微瑟缩了一下,涣散的目光缓缓聚焦,对上邢于笙近在咫尺的眼睛。那双灰绿色的眼眸里,翻涌的暴戾和冰冷早已褪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温柔和一种近乎失而复得的珍视。这眼神,像极了巴黎塞纳河畔,月光下凝视她的样子。 一股巨大的酸楚和委屈瞬间冲上鼻尖,韩亦安的眼泪毫无预兆地再次汹涌而出。她猛地将脸埋进邢于笙的颈窝,滚烫的泪水瞬间浸湿了邢于笙的衣领和皮肤。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像一只受尽惊吓终于找到归巢的雏鸟。 "疼..."她哽咽着,声音闷闷地从邢于笙颈窝里传出来,带着浓重的哭腔和无尽的委屈,"嘴巴疼...手也疼...心...心最疼..." 她攥着邢于笙衣襟的手微微用力,仿佛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邢于笙...别再骗我...别再...推开我..." 破碎的话语,带着卑微的祈求,像细小的针,密密地扎在邢于笙的心上。 邢于笙的心瞬间被这滚烫的泪水和卑微的祈求狠狠攥住,酸胀得发疼。她收紧了环抱着韩亦安的手臂,下巴轻轻抵在她墨黑的发顶,感受着她身体的颤抖和颈窝处湿热的泪水。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空气中还残留着血腥、酒精和彼此交融的气息。 "不会了。"邢于笙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像立下最郑重的誓言,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在韩亦安的耳膜上,"再也不会了。" 她微微侧头,滚烫的唇轻轻印在韩亦安汗湿的鬓角,带着一种无声的安抚和承诺。"以吻为誓。"她低声呢喃,温热的呼吸拂过韩亦安敏感的耳廓。 韩亦安埋在她颈窝里的身体轻轻一颤,环抱着邢于笙腰身的手臂收得更紧,仿佛要将自己彻底嵌入这个久违的、带着硝烟气息却无比温暖的怀抱里。墨黑的长发与邢于笙微卷的栗发在昏暗的光线下无声交缠,如同她们此刻再也无法分割的命运。 酒吧的喧嚣依旧,但在这一方被彼此体温和气息笼罩的角落,硝烟散尽,只剩下劫后余生的、带着血腥味的、滚烫的甜。 第11章 画廊暗雷 --- 砂锅里的暖意似乎真的短暂融化了某种坚冰。 自那通包裹着“糖霜阴谋”的电话后,邢于笙能感觉到韩亦泽那无处不在的审视目光里,多了一丝极其微妙的松动。不是接纳,更像是一种基于妹妹意愿的、暂时的、居高临下的容忍。他接受了那份温补的猪肚汤,司机取走时,邢于笙甚至捕捉到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讶异。后来韩亦安无意间提起,说哥哥在某个深夜应酬归家后,居然真的热了一碗喝下。 “他说味道……尚可。”韩亦安转述时,眼底有小小的雀跃光芒,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 邢于笙只是卷了卷唇角,没说什么。心底深处那根绷紧的弦,却因为这“尚可”二字,极其轻微地松弛了一瞬。她明白这只是开始,韩亦泽这座冰山远未消融,但至少,这层用谎言和笨拙讨好编织的糖霜,暂时糊住了最尖锐的冰棱。 这份小心翼翼维持的、如履薄冰的缓和,在韩亦安筹备多时的个人画展《墨色涅槃》开幕当天,达到了一个看似和谐的高峰。 “艺廊空间”位于中环寸土寸金的艺术核心区,巨大的落地玻璃幕墙将城市的繁华光影切割成流动的背景板。今夜,这里灯火通明,衣香鬓影。西装革履的藏家、目光挑剔的评论家、时尚先锋的媒体人,以及纯粹为艺术而来的爱好者们,交织成人声鼎沸的热流。空气里浮动着香槟的微醺、女士香水的前调,以及油画颜料与新装裱框混合的独特气息——一种属于名利场与艺术圣殿交融的复杂味道。 韩亦安无疑是今夜绝对的主角。她站在画廊入口处,迎接着各方宾客。墨黑的长发被精心打理过,如同最上等的绸缎,一丝不苟地盘成一个优雅而略带慵懒的法式发髻,几缕精心挑出的碎发垂落耳际,衬得她修长的天鹅颈愈发白皙。一袭剪裁极简的丝绒露肩长裙,浓郁的勃艮第酒红色,如同凝固的红酒,包裹着她纤细却蕴含力量的身姿。没有过多的珠宝,只有锁骨间一条极细的铂金链子,坠着一颗小小的、切割完美的黑钻,与她墨色的发和深沉的眼眸遥相呼应。 她微笑着,得体地与每一位来宾握手、寒暄,姿态从容,眼神清亮。曾经巴黎雨夜里那个月光银发、脆弱易碎的少女,仿佛已被彻底封存在时光的琥珀中。此刻的她,是墨色涅槃后重生的凤凰,每一寸肌肤都散发着浴火而生的、沉静而强大的气场。 邢于笙就站在她身侧稍后一步的位置。她选择了同样简洁的黑色西装套装,内搭一件丝质墨绿衬衫,领口随意地解开一颗纽扣,冲淡了西装的严肃感。浓密的深棕色卷发披散在肩头,发尾带着自然的弧度。她的存在感极强,身姿挺拔如松,目光锐利地扫过全场,像一头守护着珍宝的、优雅而警觉的豹。她并不刻意抢镜,只是安静地立在韩亦安的光晕边缘,却无人能忽视她身上那股沉凝的气场。每当有过于热情的藏家或媒体试图过分靠近韩亦安时,邢于笙只需一个微微侧身,或是一个不经意的、带着审视意味的抬眸,便能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将那些潜在的喧嚣与侵扰无声地隔开。 她的目光,大部分时间都落在韩亦安身上。看着她游刃有余地周旋,看着她眼底闪烁的、为梦想实现的纯粹光芒,看着她墨黑发髻在灯光下流转的光泽。邢于笙的嘴角始终噙着一抹极淡的、近乎宠溺的笑意,那是独属于韩亦安的表情。只是偶尔,当某些不怀好意或探究过深的目光落在韩亦安身上时,邢于笙眼底的笑意会瞬间冷却,转化为一种不动声色的凛冽。 “韩小姐,恭喜!《荆棘爱人》系列实在太震撼了!那种痛苦与救赎交织的力量感……”一位知名艺术评论家握着韩亦安的手,语气激动。 “谢谢李老师。”韩亦安笑容温煦,眼底有被认可的欣喜。 邢于笙的目光淡淡扫过那位评论家,确认对方眼神中的真诚后,那层无形的冰霜才悄然化开些许。她微微颔首致意。 “亦安!”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韩亦泽穿过人群,步履沉稳地走了过来。他依旧是一身挺括的深灰色西装,气场强大,所到之处,人群自然地为他让开一条通道。他脸上带着少有的、清晰的笑意,目光落在妹妹身上时,那份冷硬彻底被骄傲和宠溺取代。 “哥!”韩亦安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明亮而依赖,迎上前一步。 韩亦泽自然地张开手臂,给了妹妹一个短暂而有力的拥抱。他松开她,仔细端详着,抬手,极其自然地替她将颊边一缕被灯光映得格外柔亮的墨黑碎发别到耳后,动作熟稔而亲昵。“我的安安,今晚光芒万丈。”他的声音低沉,带着毫不掩饰的骄傲。 “多亏哥一直支持。”韩亦安眼中闪着光。 韩亦泽的目光这才转向一直静立在一旁的邢于笙。那目光里的审视和疏离感并未完全消失,但比起之前那种冰锥般的锐利,此刻更像是一种平静的评估。他朝邢于笙点了点头,语气是公事化的平淡,却又微妙地比往日多了一丝极难察觉的温度:“邢小姐,辛苦了。” 这简单的三个字,如同投入邢于笙心湖的石子。她清晰地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来自韩亦泽的、前所未有的“认可”。虽然这认可可能仅仅基于她此刻作为“韩亦安女伴”和“安保”的功能性价值,但对她而言,这已是那座冰山裂开的一道珍贵缝隙。她压下心头的波澜,面上保持着无可挑剔的恭敬与得体,微微躬身:“韩先生言重了,这是我应该做的。” “剪彩仪式马上开始,请韩先生、韩小姐移步主展区。”画廊经理适时地过来提醒。 主展区中央,巨大的红色缎带系在《荆棘爱人》系列的主打作品——那幅尺幅惊人、名为《锁链与玫瑰》的邢于笙肖像画之前。深红色的丝绒幕布垂落两侧,灯光聚焦在画作和缎带上。 韩亦安作为艺术家,自然站在最中心的位置。韩亦泽作为她最重要的家人和画展的主要支持者,理所当然地站在她右侧。而邢于笙,在韩亦泽一个极其自然、甚至带着点“示意”意味的目光下,被韩亦安轻轻拉到了自己左侧的位置。 闪光灯瞬间如同密集的星爆,将三人笼罩在一片炫目的白光之中。韩亦安站在中间,一手挽着哥哥坚实的手臂,另一只手则悄悄在身后,紧紧握住了邢于笙微凉的手指。她脸上是面对镜头的、无可挑剔的完美笑容,璀璨夺目。 邢于笙挺直背脊,站在聚光灯下,感受着韩亦安手指传递过来的温度和力量,也感受着右侧韩亦泽那存在感极强的气场。她脸上维持着得体的微笑,目光落在眼前那幅巨大的画作上——画中是她自己,眼神如淬火的刀锋,卷发狂野如荆棘,而唇边却叼着一支滴血的玫瑰。强烈的视觉冲击和情感张力扑面而来。这是韩亦安眼中的她,是她们共同经历的痛苦与爱恋凝结成的图腾。 就在司仪宣布剪彩,三人拿起系着红绸的金剪刀,摆出合影姿态的瞬间,邢于笙眼角的余光敏锐地捕捉到展区边缘一个快速移动的身影。那身影穿着不起眼的灰色夹克,手里端着的相机镜头却格外长,像一只窥伺的秃鹫之眼。那人巧妙地利用人群和展板的遮挡,将镜头角度压得极低,目标赫然是…… 邢于笙握着剪刀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修剪得圆润的指甲瞬间陷进掌心软肉。那镜头的角度,绝非正常的新闻拍摄,更像是一种刻意的、充满暗示性的抓拍——捕捉的重点,是她和韩亦安在韩亦泽“庇护”下,那交握的、隐藏在韩亦安身后阴影里的手!以及三人并立时,韩亦泽脸上那罕见的、对“家人”的温情与她邢于笙站在韩亦安身侧形成的、极具误导性的“和谐”构图!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脊椎窜上后脑。这不是普通的记者。这是嗅到血腥味的鬣狗!他镜头对准的,是可能被解读为“一家三口”的、足以引爆无数不堪流言的画面!尤其是在韩亦安刚刚崭露头角、她邢于笙身份背景又经不起深挖的此刻! 她想立刻转头,用眼神逼退那个窥伺者,想立刻松开韩亦安的手,切断这危险的连接点。但不行!无数的镜头正对着他们,韩亦泽就在身边,任何细微的异常都会被放大解读。她只能强迫自己维持着脸上的微笑,甚至将那笑容的弧度调整得更加完美无瑕,仿佛对那充满恶意的镜头毫无所觉。但身体内部,每一根神经都绷紧到了极致,像拉满的弓弦。卷发垂落在颊边,遮住了她瞬间变得冰冷锐利的眼神。 “咔嚓!咔嚓!咔嚓!” 剪彩完成的瞬间,快门声如同暴雨般响起。那个灰色的身影也在完成抓拍后,如同鬼魅般迅速消失在涌动的人潮里,快得让邢于笙甚至来不及看清他的脸。 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刚才那短暂的和谐与韩亦泽带来的那点虚幻的暖意,被这猝不及防的窥伺彻底击碎。她不动声色地松开了韩亦安的手,指尖残留着对方温热的触感,却只觉得一片冰凉。危机并未解除,它只是暂时潜入了更深的暗处,像一颗被悄然埋下的地雷,等待着一个引爆的时机。 --- 剪彩仪式的喧嚣如同潮水般退去,人流的中心转向了香槟塔和精致的冷餐台。主展区巨大的《锁链与玫瑰》前,人群的密度却丝毫未减。这幅画拥有一种近乎蛮横的吸引力,将形形色色的人钉在原地。 画布上,邢于笙的肖像占据了绝对的视觉中心。她的脸被光影切割得棱角分明,深棕色的卷发不再是现实中那种带着生命力的弧度,而是被韩亦安用粗粝的笔触、混合着深赭、熟褐甚至近乎黑色的颜料,塑造成一片狂野纠缠、带着尖锐倒刺的荆棘丛林。每一缕发丝都仿佛带着实质的痛感,张牙舞爪地向外延伸,几乎要刺破画布的边界。而在这片象征着痛苦、挣扎与防御的荆棘丛林中央,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瞳孔深处像是燃烧着两簇幽蓝色的火焰,那是用极细的钴蓝和钛白点染出的效果,目光穿透画布,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近乎掠夺性的侵略性,直刺每一个观者的灵魂。她的唇线紧抿,唇角却极其微妙地向上勾起一个极小的弧度,不是愉悦,而是一种混合着嘲讽、挑衅和极度隐忍的复杂情绪。最触目惊心的是她的唇边,叼着一支用浓郁如血的大红、深茜红和少许黑色晕染而成的玫瑰。玫瑰的花瓣饱满欲滴,那红色浓烈得仿佛随时会滴落下来,染红画布,滴进观者的心里。花瓣的边缘已有轻微的萎蔫和撕裂感,暗示着美丽背后的残酷与短暂的宿命。 荆棘的尖锐、眼神的侵略、唇角的复杂、滴血玫瑰的诱惑与衰败……种种强烈的、矛盾的元素被韩亦安以惊人的技巧和情感浓度糅合在一起,形成一股强大到令人窒息的情感风暴。站在画前,仿佛能听到荆棘生长的窸窣声,能感受到那目光灼烧皮肤的刺痛,能嗅到玫瑰浓烈到发腥的甜香。 “上帝……这眼神……像要把人灵魂都吸进去……”一位穿着华贵礼服的中年女士捂着心口,低声对同伴惊叹,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痛苦与**的交织,太有力量了!你看那些荆棘,分明是她的头发,也是她的牢笼!”一个年轻的艺术系学生激动地指着画面,手指都在发抖,“还有那玫瑰,是爱?是性?还是毁灭?太绝了!” “韩小姐的用色真是大胆又精准!这种冲击力,绝对是今年看过最震撼的作品之一!”一位藏家模样的男人摸着下巴,眼中闪烁着志在必得的光芒。 闪光灯持续不断地亮起,记者们争先恐后地捕捉着观众震撼的表情和画作的细节。韩亦安被热情的人群簇拥着,解答着各种关于创作灵感和技法的询问。她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应对自如,墨黑的发髻在灯光下如同凝固的夜色,衬得她沉静而强大。邢于笙则如同她的影子,不远不近地守护在人群外围,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像一道沉默的屏障。她的视线偶尔会落在那幅巨大的肖像上,看着画中那个被荆棘缠绕、眼神如刀的“自己”,心底会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悸动。那是韩亦安剖开自己灵魂后看到的她,是她们共同经历的、无法言说的痛与爱的具象化。每当目光触及那支滴血的玫瑰,邢于笙的指尖都会无意识地蜷缩一下,仿佛那浓烈的红色真的会灼伤皮肤。 “亦安!”一个带着惊喜和熟稔的男声穿透人群。周承言端着香槟杯,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社交笑容,分开人群走了过来。他今天穿着剪裁合体的浅灰色西装,风度翩翩,目光落在韩亦安身上时,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被冷落后的不甘。“恭喜!画展太成功了!《荆棘爱人》……真是令人难忘。”他的视线也投向了那幅巨作,当看到画中邢于笙那极具侵略性的眼神和唇边的玫瑰时,他的笑容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随即掩饰过去,转向韩亦安,“这灵感……真是独特。” “周先生,谢谢你能来。”韩亦安的笑容依旧得体,但比起之前的热情,明显多了一份疏离的客气。墨黑的眼眸平静无波,仿佛他只是众多宾客中普通的一员。 邢于笙的目光在周承言出现的瞬间就锁定了过来。如同嗅到入侵者气息的猛兽,她周身的气场瞬间变得沉冷,卷发下的眼神锐利如刀,无声地切割着周承言和韩亦安之间的空气。她向前移动了半步,更清晰地插入了韩亦安和周承言视线交汇的路径中。虽然没有言语,但那无声的压迫感和宣告主权的姿态,比任何话语都更清晰。 周承言自然感受到了这股冰冷的敌意。他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握着香槟杯的手指收紧了些,看向邢于笙的眼神里带着一丝被冒犯的愠怒和潜藏的忌惮。酒吧被灌醉、公寓床上照片、当众耳语“床上等你”的羞辱记忆瞬间回笼,让他喉头发紧。他勉强维持着风度,对着邢于笙也点了点头,语气生硬:“邢小姐。” 邢于笙只是极其冷淡地勾了一下唇角,算是回应,眼神却依旧牢牢钉在他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警告。仿佛在说:离她远点。 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因这两个女人无声的交锋而降温了几度。韩亦安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份紧绷,她微微侧身,更自然地靠近了邢于笙一些,几乎是将自己半边身体置于邢于笙的笼罩之下。这个细微的动作,像是一个无声的宣言,清晰地表明了她的立场和归属。 周承言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他眼底最后一丝伪装的温和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被彻底忽视和羞辱的难堪。他看着韩亦安主动贴近邢于笙的姿态,看着邢于笙那理所当然的守护姿态,一股邪火猛地窜上心头。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扯出一个更加僵硬的笑容,对韩亦安说:“安安,借一步说话?关于上次你提到想看的莫奈睡莲那本画册,我托人找到了初版,正好今天带过来了。” 这是一个难以拒绝的理由,尤其对醉心艺术的韩亦安而言。她眼底果然闪过一丝意动,犹豫地看了邢于笙一眼。 邢于笙的眼神瞬间变得更加幽深,如同暴风雨前凝聚的墨云。周承言这看似不经意的“艺术关怀”,在她眼里无异于一次**裸的挑衅和离间。她下颌的线条绷紧了,几乎要开口阻止。 就在这时,一道沉稳的声音介入:“承言,画册给我吧。”韩亦泽不知何时走了过来,高大的身影带着无形的威压。他伸出手,目光平静地看着周承言,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平淡,“安安现在走不开,我替她收着,回头给她。” 韩亦泽的出现和直接介入,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熄了周承言刚刚燃起的那点不甘心的小火苗。面对韩亦泽,他所有的气焰都不得不收敛。他脸色变了变,最终还是扯出一个顺从的笑容,将手中一个包装精美的画册递了过去:“好的,韩先生。麻烦您了。” 韩亦泽接过画册,看也没看周承言,转而将目光投向邢于笙,带着一种审视后的、近乎施舍般的“认可”,语气平淡无波:“邢小姐,安安这边应酬多,你多费心照看。”这话,既是对邢于笙职责的强调,也是对周承言无声的驱逐令。 邢于笙立刻领会,微微颔首:“是,韩先生。”她看向周承言,眼神里那冰冷的警告意味更加清晰。 周承言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在韩亦泽无形的压力和邢于笙冰冷的注视下,彻底失去了待下去的勇气和理由。他勉强对韩亦安笑了笑:“那……安安你先忙,我……去那边看看。”说完,几乎是有些狼狈地转身,迅速融入了人群。 一场无形的风波,在韩亦泽的强势介入和邢于笙的无声威慑下,被暂时压了下去。邢于笙紧绷的肩线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一瞬,她看向韩亦泽,后者却已不再看她,目光转向了另一幅画作,仿佛刚才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邢于笙清晰地知道,韩亦泽刚才的举动,与其说是帮她解围,不如说是为了维护韩亦安不受无谓的打扰,以及维护韩家的体面。自己,不过是沾了韩亦安的光,被纳入了“需要维护的体面”范畴之内。那份短暂的、因“一家三口”剪彩和韩亦泽一句“辛苦”而升起的暖意,此刻被这清晰的认知彻底冷却。她依旧是那个需要证明自己、需要被“容忍”的存在。 韩亦安悄悄握了一下邢于笙垂在身侧的手,指尖微凉。邢于笙立刻反手握住,用自己掌心的温度熨帖着她。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无需言语。 “韩小姐,能请您和您的‘缪斯’一起,在《锁链与玫瑰》前合个影吗?”一个大胆的记者举着话筒挤了过来,镜头对准了她们交握的手。 闪光灯再次亮起。这一次,邢于笙没有松开手。她挺直背脊,迎向镜头,卷发下的眼神沉静而坚定,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坦然。韩亦安依偎在她身侧,墨黑的发髻与邢于笙深棕的卷发在镜头里形成亲密的映衬。画中,荆棘丛生,玫瑰滴血;画外,她们十指紧扣,直面所有窥探的目光。 --- 短暂的喧嚣**过后,人群终于被引流到其他展区或休息区。主展区《锁链与玫瑰》前的人流暂时稀疏下来,只留下那幅巨作在精心设计的射灯下,无声地散发着强大而孤独的气场。浓烈的情感张力如同实质的潮汐,一**冲刷着空旷的空间。 韩亦安终于获得了一丝喘息的机会。高强度应酬带来的疲惫感如潮水般涌上,精致的妆容也难掩眼底的一丝倦色。她微微呼出一口气,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这边。”邢于笙低沉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一只温热而稳定的手立刻托住了她的手肘,巧妙地卸去了她身体的部分重量,引导着她走向展区角落一个相对隐蔽的休息处——那里摆放着两张丝绒单人沙发,被一盆高大的绿植半掩着,形成一个闹中取静的喘息空间。 韩亦安没有抗拒,任由邢于笙将自己安置在柔软的沙发里。沙发的支撑感让她紧绷的脊背瞬间放松下来,几乎要发出一声舒适的喟叹。邢于笙没有立刻坐下,而是转身走向旁边的服务台。 很快,她端着一杯温水回来。不是香槟,不是咖啡,只是一杯温度适宜、清澈见底的白水。她走到沙发边,微微俯身,将水杯递到韩亦安唇边。动作自然而熟稔,没有丝毫的刻意或讨好,仿佛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喝点。”邢于笙的声音放得很轻,卷发随着她俯身的动作垂落,有几缕扫过韩亦安搁在沙发扶手上的手臂,带来细微的痒意。 韩亦安抬起有些沉重的眼皮,看着邢于笙近在咫尺的脸。聚光灯的光晕在她身后勾勒出一圈朦胧的光边,卷发下的眼神专注而沉静,褪去了人前所有的锐利和锋芒,只剩下纯粹的关切。韩亦安就着她的手,小口啜饮着微温的水。水流滋润了干涸的喉咙,也仿佛熨帖了疲惫的神经。她看着邢于笙专注的侧脸,看着她卷曲的睫毛在眼下投下的淡淡阴影,一种混杂着安心与巨大心疼的情绪悄然弥漫开来。为了这次画展,邢于笙付出的心力,绝不比她少。那些无形的守护,无声的屏障,精准地替她挡开了多少不必要的侵扰和窥探。 “累吗?”韩亦安喝完水,轻声问,指尖下意识地抬起,想要拂开邢于笙颊边那缕碍事的卷发。 邢于笙顺势在她旁边的沙发扶手上坐下,侧对着她,避开了那只伸来的手,只是微微摇头。她的目光落在几步之遥的那幅《锁链与玫瑰》上,看着画中那个被荆棘缠绕、眼神如刀的“自己”,沉默了几秒。大厅里悠扬的小提琴背景音乐和远处人群的谈笑声,如同隔着一层毛玻璃传来,模糊不清。 “画得……”邢于笙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像是在寻找一个准确的词,“很痛。”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沙发扶手上丝绒的纹理,目光没有离开画布,“但又……很真。” 韩亦安的心尖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她顺着邢于笙的目光看向那幅画,看向画中邢于笙唇边那支浓烈如血的玫瑰。那是她情感最浓烈、最不加掩饰的宣泄。“因为,”她开口,声音有些微的沙哑,带着一种剖白般的坦诚,“你就是这样的。像荆棘,扎得人生疼,却又开出了最烈的花。” 她顿了顿,墨黑的眼眸深深望进邢于笙的眼底,“在我心里,一直都是。” 邢于笙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震。她猛地转过头,对上韩亦安的目光。那里面没有评判,没有畏惧,只有一种近乎悲悯的理解和全然的接纳。韩亦安的话像一把温柔的钥匙,瞬间撬开了邢于笙内心最深处那道坚固的闸门。那些被刻意压抑的、关于过去的阴暗、关于欺骗的愧疚、关于韩亦泽压力的不安……如同找到了宣泄的出口,汹涌地冲击着她的喉头。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想解释巴黎雨夜那个“已婚”标签下冰冷的交易,想倾诉绿卡婚姻带来的窒息和屈辱,想坦白那场酒吧里针对周承言的“借位吻”是何等卑劣的算计,甚至想剖析此刻面对韩亦泽“施舍”般的容忍时内心的煎熬与不甘……太多太多,沉重的、不堪的、带着血腥味的过往,哽在她的喉咙里,让她几乎窒息。 然而,就在那些话语即将冲破唇齿束缚的瞬间,她的目光扫过韩亦安墨黑发髻下那张虽然带着疲惫、却因艺术梦想实现而焕发着光彩的脸。这张脸,曾在巴黎雨夜因为她的“背叛”而惨白如纸,曾在香港重逢时因她的挑衅而愤怒颤抖,也曾因真相的残酷而泪流满面。如今,它终于被梦想的光辉点亮,重新拥有了鲜活的生命力。 她怎么能?怎么能在此刻,在她最闪耀的时刻,用自己那些阴暗泥泞的过往,去污染这片好不容易得来的光明?去给她完美的夜晚蒙上阴影?去提醒她,她所深爱的这个人,曾经是多么的卑劣和不堪? 那些汹涌的坦白冲动,如同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瞬间冻结在喉咙深处。邢于笙的眼神剧烈地闪烁了一下,最终归于一片深不见底的沉寂。她强行将喉头那股腥甜的哽咽咽了回去,舌尖尝到了铁锈般的苦涩。 最终,她只是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卷发随着动作晃动,遮住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痛楚和挣扎。她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手,极其轻柔、极其珍重地,用指腹轻轻拂过韩亦安光洁的额头,替她将一缕被汗水微微濡湿的碎发拨开。动作里饱含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温柔和难以言说的歉意。 韩亦安敏锐地捕捉到了邢于笙那一瞬间的汹涌情绪和最终的沉默。她看到了她眼中深藏的痛楚和欲言又止。她不明白那具体是什么,但那沉重的气息让她心头揪紧。她反手握住邢于笙拂过她额头的手,将那只带着薄茧、骨节分明的手紧紧攥在自己微凉的掌心。 “都过去了,于笙。”她轻声说,声音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墨黑的眼眸坚定地望着邢于笙,“现在,我们在一起。这就够了。” 她试图用掌心的温度和话语的力量,驱散邢于笙眼中那片沉沉的阴霾。 邢于笙感受着手背上传递过来的微凉触感和坚定的力量,那冰封般的沉默终于有了一丝裂痕。她微微垂下眼睫,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浓密的阴影,遮住了翻涌的思绪。再抬眼时,眼底那片沉郁的墨色似乎被强行压下了些许,涌动起一种更为复杂、更为浓烈的情绪——混杂着感激、愧疚、以及一种近乎毁灭性的占有欲。她猛地俯身,不再满足于指尖的触碰。 温热的唇瓣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精准地覆上了韩亦安的唇。这不是一个温柔的安抚之吻。它来得突然而猛烈,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需索和确认,像溺水的人抓住唯一的浮木。邢于笙的卷发垂落下来,将两人笼罩在一个由发丝构成的、带着清冽香气的私密空间里,隔绝了外面隐约传来的音乐和人声。她的手臂紧紧环住韩亦安的腰,将她更深地压向沙发靠背,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韩亦安起初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惊得身体一僵,但感受到邢于笙唇舌间传递过来的那份浓烈到近乎痛苦的情绪时,她瞬间心软了。紧绷的身体缓缓放松下来,她闭上眼睛,仰起头,主动迎合着这个带着风暴气息的吻。手臂环上邢于笙的脖颈,手指深深插入她浓密的卷发之中,感受着发丝的柔韧与生命力。唇舌交缠,无声地诉说着理解、接纳和同样深沉的爱恋。在这个被绿植半掩的角落里,在她们共同缔造的、充满痛苦与救赎印记的画作前,她们用这个激烈而隐秘的吻,舔舐着彼此内心深处隐秘的伤口,确认着对方的存在是唯一的救赎。 --- 短暂的喘息和那个激烈到几乎缺氧的吻,像一剂强效的提神针,暂时驱散了韩亦安的疲惫。她补了妆,整理好被邢于笙揉乱了些许的丝绒长裙和发髻,重新回到了光鲜亮丽的艺术名利场。邢于笙如同最忠诚的影子,紧随其后,卷发下的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警觉,刚才在角落里的脆弱和汹涌情绪被完美地收敛,只剩下守护者的冷硬外壳。 画展临近尾声,人流开始缓慢地向出口方向移动。成功的喜悦和喧嚣后的余韵弥漫在空气中。韩亦安正与最后几位重要藏家寒暄道别,邢于笙则不动声色地处理着一些收尾的琐事,目光习惯性地扫视着全场,确保没有疏漏。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画廊工作人员制服、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孩,手里捧着一个包装朴素但异常沉重的牛皮纸盒,有些怯生生地穿过稀疏的人流,径直走到了韩亦安面前。 “韩小姐,打扰您了。”女孩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紧张,“这是……刚刚有位先生送到前台,指明要交给您的。他说……是您哥哥韩亦泽先生吩咐送来的‘旧物’,很重要,让您务必……亲自签收。” 她特意强调了“旧物”和“亲自签收”几个字。 韩亦安微微一愣。哥哥吩咐送来的旧物?在这个时间点?她下意识地看向不远处的邢于笙。邢于笙也听到了,立刻走了过来,锐利的目光落在那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牛皮纸盒上,带着本能的审视。韩亦泽的司机?还是别人?为什么要现在送来? “谢谢。”韩亦安压下心头的疑惑,对工作人员点了点头,在签收单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女孩如释重负,将沉甸甸的盒子小心地交到韩亦安手里,迅速离开了。 盒子入手的分量让韩亦安有些意外。很沉,里面的东西似乎装得很满。邢于笙自然而然地伸出手:“我来。” 韩亦安摇摇头,抱着盒子,环顾了一下四周。主展区的人已经很少了,巨大的《锁链与玫瑰》前只剩下她们两人。她抱着盒子走到画作旁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将盒子放在旁边一个用于展示艺术书籍的矮柜上。 邢于笙紧随其后,站在她身侧,目光没有离开那个盒子,眉头微蹙,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安感悄然爬上心头。这太突兀了。 韩亦安深吸一口气,手指有些迟疑地解开了牛皮纸盒上简单的麻绳。粗糙的绳子解开,她掀开了盒盖。 没有填充物。盒子里,满满当当,塞着的全是……照片。 不是装裱好的艺术照片,而是大小不一、新旧程度各异的私人照片。有些是打印的,有些是冲洗出来的,甚至还有几张老式的宝丽来相纸。它们杂乱无章地堆叠在一起,像一片无声的、凝固的时光碎片。 韩亦安随手拿起最上面的一张。照片有些旧了,边角微微泛黄。画面是夜晚的巴黎街头,湿漉漉的石板路反射着昏黄的路灯。一个穿着单薄白裙的身影,蜷缩在一扇紧闭的、雕花繁复的公寓门外。那身影有着一头即使在模糊的光线下也异常耀眼的、如同月光流淌般的银色长发,此刻那银发凌乱地黏在苍白的脸颊上。她低着头,肩膀剧烈地耸动着,整个身体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像一只被遗弃在暴风雨中的、瑟瑟发抖的幼兽。巨大的、绝望的悲伤穿透了泛黄的相纸,扑面而来。 韩亦安的身体猛地僵住!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她握着照片的手指剧烈地颤抖起来,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骇人的青白色。呼吸骤然停止,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疯狂地抽搐着,带来一阵尖锐到无法忍受的剧痛! 这……这是她! 是巴黎那个雨夜!是她撞破邢于笙“已婚”真相后,万念俱灰,冒雨冲到邢于笙公寓外,却只得到一扇冰冷紧闭的门!是她哭到力竭,咳出血丝,最终在绝望和寒冷的双重打击下晕倒在门外的……狼狈至极、尊严尽失的时刻! 她甚至能清晰地回忆起那晚冰冷的雨水浸透衣服、黏在皮肤上的刺骨寒意,能回忆起喉咙里翻涌的腥甜,能回忆起心脏被生生撕裂的剧痛!那是她人生中最黑暗、最不堪回首的深渊!是她拼命想要埋葬、用墨黑长发和强大伪装层层包裹起来的、最脆弱的伤疤! 是谁?!是谁拍下了这一幕?!是谁将这个她以为早已腐烂在巴黎雨夜泥泞中的、最丑陋最狼狈的自己,用如此残忍的方式,在她人生最高光的时刻,血淋淋地挖了出来,呈现在她眼前?! “呃……”一声短促而痛苦的呜咽从韩亦安喉咙里挤压出来,破碎不堪。眼前阵阵发黑,巨大的眩晕感猛烈地冲击着她。她下意识地用手死死捂住胸口,仿佛这样就能按住那颗快要炸裂的心脏。墨黑的发髻下,那张刚刚还闪耀着自信光芒的脸,此刻惨白如金纸,没有一丝血色。冷汗瞬间浸湿了鬓角,身体摇摇欲坠。 “安安!”邢于笙在她拿起照片的瞬间就察觉到了不对!当韩亦安的身体猛地僵直、脸色剧变时,邢于笙的心也沉到了谷底!她一步抢上前,扶住韩亦安摇摇欲坠的身体,目光急切地扫向她手中的照片—— 只一眼! 只一眼,邢于笙就如同被万载寒冰冻结在原地! 她看到了!看到了那个蜷缩在冰冷雨夜、月光银发凌乱、如同破碎玩偶般的韩亦安!看到了那扇紧闭的、属于她当时那个“婚姻”牢笼的公寓门!看到了照片凝固的、令人窒息的绝望! 一股混杂着滔天巨怒、刻骨痛悔和冰冷恐惧的洪流,瞬间冲垮了邢于笙所有的理智堤坝!她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卷发下的脸瞬间褪尽血色,变得比韩亦安更加惨白!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头!是她!是她间接造成了这一切!是她将她的玫瑰推入了这样的深渊!而这不堪的一幕,竟被人如此卑劣地偷拍下来! “谁?!是谁送来的?!”邢于笙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种濒临失控的、毁灭一切的暴怒,猛地抬头,赤红的双眼如同受伤的野兽般扫视着空旷的展厅,试图找出那个隐匿在暗处的、投下这颗炸弹的黑手! 然而,哪里还有那个送盒子的工作人员的身影?展厅里,只剩下她们两人,以及那幅巨大的、画着荆棘与滴血玫瑰的肖像,在射灯下投下巨大而沉默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