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40-50

作者:七夜永央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41章 他俩现在算什么关系?室友+炮友?


    陆溢阳不见得有多醉, 下半夜彻底睡死,太阳晒背才迷迷糊糊醒来。


    发现躺的不是自己床,陆溢阳都惊了, 回去客卧一看,差点惊叫。


    更没眼看的是身上。反正家里没人,陆溢阳索性脱光对着镜子前后照, 越看越疑惑, 男人和男人这么伤筋动骨的?


    一看时间十一点半了, 手机上还有消息:昨天搞太晚, 来不及收拾,等我晚上回来弄。


    陆溢阳浑身发烫,晚上回来弄……弄什么?


    四月份了, 穿高领有点怪, 他在镜子前搓脖颈,怎么都搓不掉。没脸去学校,索性洗个澡,床单被套都换过, 地上重新拖一遍,才缓过一口气。


    小陆同学直了二十年, 某些方面知识相当匮乏。上网查了查, 自己能坐能走, 昨晚应该就开了手动挡, 没做到最后。又觉得不对头, 因为他从没想过自己躺在那里被人上, 即便对象是男人, 在梦中他都是主动一方。


    这问题让他很纠结, 觉得有必要和霍光讨论讨论。


    再怎么样昨晚都是一大突破, 陆溢阳喝水走路看屏幕都在笑。拿出十二分心思烧了一桌菜,全是高档食材,想晚饭犒劳一下心上人。用掉那么多纸巾,还不得补补身体?


    可是霍承光直到晚上九点才回家,进门说声我回来了,就没声了。


    七点时微信上问过他,知道会晚回,这会儿陆溢阳卡着时间点在厨房加热海参花胶鸡,听外面没声音,就从厨房探头看了眼。


    霍承光没像往常那样回房换衣服,就一个人坐在客厅沙发上出神。


    陆溢阳把几道菜回锅装盘,几分钟弄好,又探头看客厅一眼。


    霍承光今天有点郁闷。


    早上一去单位就察觉气氛不对,张厅斜眼,陈秘暗嘲。


    下午开会,张厅当着单位五十多号人的面,把前几天让他提交的《沈海申互联网峰会草案》从头到底批一通,口头说的是“有的同志”,话里话外意思重,就差指名道姓说他数据调查失实,工作不专心,每天混日子。


    从上幼儿园起霍承光就没在学术上落过下风,就不可能,没余地。他对手里出去的方案一向自信,何况这份草案和彻达未来发展气息相关,绝对是用心做的。


    整整两小时,他坐在台下面无表情地听,被大会议室里各种内涵的眼神光顾。


    会后陈秘把他叫去办公室,草案迎面扔,语气严厉让重做,今晚八点前不交不许走。


    霍承光拿着草案出门,觉得好笑,一向是他当老板批员工,这样劈头盖脸被人下面子还是第一次。


    去便利店买点吃的垫垫饥,路上给岳平谣打电话:“昨晚周瑾瑜找我发疯,被我拉黑了,他反应到快,今天就撺掇着沈海这边给我下马威。”


    岳平谣靠一声:“君子真稀有,小人遍地走。下次会所碰着了,给他酒里下点耗子药。”


    又气不过:“你在那破单位待了两个月,差不多了吧?没道理每天平白无故受气啊!”


    “这次我实名,否则通不过政审。和上两份工作不一样,不能说走就走。” 霍承光扫码付钱,拿过三明治往回走:“况且只要彻达立足沈海,将来肯定要跟厅里打交道,不如趁这半年彻底把关系打通。”


    岳平谣说:“从上往下叫打通,你现在就里面一小职员,只有被排挤的份,怎么通?”


    ZF大楼在前方屹立,下班人潮来去,霍承光往那边走,看着夕阳下的大楼说:“釜底抽薪知道吗?小人物大翻身,一招致命。”


    岳平谣在电话里啧啧两声:“你们这些读书人,才是非奸即盗。”


    看问题要看本质,上眼药的根源在京里,所以对沈海厅里这群狐假虎威的领导不必硬抗,他们说什么就什么。


    霍承光自认心态还行,方案一字没改,就改了个排版,保准让人一眼看不出是同份方案,八点前交了上去。


    结果陈秘拿过翻了翻,直接扔进碎纸机:“重做,明天早上九点前交。”


    这次连给个重做的理由都省了,摆明挑你,不服憋着。


    面对这样的刁难,心态再好的霍大总裁坐上出租都一路黑脸,到家沙发上一坐,一句话都不想说了。


    一臂搁在沙发扶手上捏鼻梁,他放空呢,求几分钟缓口气,好把郁闷排出去。


    对面书架上的蓝牙音箱突然响起:蓝牙已连接。


    啥东西?霍承光抬头。蹦嚓蹦嚓蹦嚓…音箱里飘出音乐,客厅瞬间充斥节奏轻快的舞曲。


    他莫名呢,就见陆溢阳穿着围兜,拿着锅铲,从厨房里一面蹦迪一面跳出来。


    真的就是跳舞那种跳出来。


    视觉冲击有点大,霍承光没忍住,噗嗤笑出来:“这是干吗?”


    陆溢阳蹦迪蹦得挺有韵律感,就是动作笨拙,明显不熟练。但他没管,把锅铲当鼓槌,一路厚着脸皮扭到霍承光这里,在他面前来段让人不忍直视的solo,让人怀疑这家伙是不是昨晚酒吧现学的。


    跳的人脸红,挺不好意思的。看的人也不好意思,看臊了,笑得合不拢嘴。


    跳完了,陆溢阳从围裙前面的兜兜里掏出手机,换个舒缓的音乐,拉霍承光的手:“一起啊。”


    霍承光清了清嗓,真被他拉起身。


    霍承光当然会跳舞,无论蹦迪还是交谊舞,都是学生时代的必修课。但现在被陆溢阳带着,不用一本正经,反正陆溢阳什么都不会,所以他也什么舞步都不必使。由着陆溢阳两臂一圈,勾住他脖子,身体相贴,随音乐周游太平洋,晃哪儿是哪儿。


    霍承光搂着他腰,和他同步,觉得这不是跳舞,更像一场精神spa。


    把头埋进陆溢阳颈间,淡淡油烟味下是蓬勃的少年气,让人忍不住一闻再闻。


    霍承光轻喃:“萌萌宝。”


    陆溢阳应和地特别自然:“宝宝宝。”


    两人一对视,霎时笑不可遏。


    这可太对得上了!


    霍承光又叫一次:“萌萌宝。”


    陆溢阳仰头啊一声:“宝宝宝。”


    每次他这样仰着头,脖子显得特别修长,白嫩嫩的一截。很多时候看着这截脖子霍承光就手痒。想咬,想掐,想折。这会儿到没那些心思,就觉得怜惜,觉得不亲才是辜负。


    所以他很自然地亲了一口,不带情欲,纯粹太喜欢怀里的小朋友。


    陆溢阳:“哎,汤汁要流下来了怎么办?”


    霍承光一顿,略略抬头:“流哪儿了?”


    锅铲不敢动了:“刚才没来得及擦,红烧汁要流你领子上了。”


    霍承光败给他了:“不快点放回去?”


    霍光的衣服都不便宜,一件衬衫起码抵三十份花胶鸡。陆溢阳不敢乱嚯嚯,拿着锅铲飞厨房,喊道:“开饭不?”


    这出搞的,还有什么郁闷可言?霍承光打心眼里想笑,去厨房帮忙端菜:“饿死我了。”


    以前厨房杀手一进来陆溢阳就赶人,今天不赶了,一面在水槽边冲锅铲,一边指挥他把几个菜端去饭桌,叮嘱他戴隔热手套,别烫着。


    桌边坐下都晚上九点半了,霍承光一碗海参花胶鸡汤下肚,活泛过来:“有没有先吃点?那么晚吃饭,饿不饿?”


    “不饿啊。”陆溢阳又给他盛一碗放凉:“我每天就等这顿呢,再晚都等。”


    霍承光吃着吃着,忽然说:“我怎么觉得你烧的东西越来越好吃了?”


    给他夹个超级新鲜的威士忌生蚝,陆溢阳笑着搓他:“言下之意,以前不好吃呗。”


    某人自觉失言。


    哪敢说商新那会儿,为了不回来吃这顿“家常便饭”,还老借口加班。现在真不一样,他真心觉得陆溢阳烧的菜好吃,每一道都让人有食欲。


    让他性/欲蓬勃的人烧出一桌让他食欲蓬勃的饭,天底下还有比这更美妙的事吗?


    没有了!不可能有了。


    霍承光笑道:“越来越好吃,指的是现在更好吃,没有说以前不好吃的意思,别偷换概念。”


    “我吃饱了撑啊?”陆溢阳眼睛都弯:“跟一个学哲学的人辩论,永远吵不过的好嘛。”


    “萌萌宝那么乖,我们有什么好吵?”


    那可不好说。


    陆溢阳吃着菜,意味深长道:“这就是大数据模型的成长过程,一开始数据量有限,模型很笨拙,像个什么都不能做的小婴儿,后面数据量丰富起来,判断依据越来越多,做出的决策就越来越准。”


    什么意思?霍承光没明白。一撇眼,到是看清了小陆同学的脖子和锁骨,就想起昨夜,一想到昨夜…啊,还没把陆溢阳房间弄干净呢。


    反正不干净,脑子没把门,有些话就脱口而出:“晚上要不要和我一起睡?”


    陆溢阳一口菜呛到,转头咳了半天才对上霍承光的眼:“哈?”


    人一句话创飞到猛咳的半分钟里,霍承光也在暗自抽气,被自己这么顺滑、这么不经考虑地发出邀请给惊到了。


    昨晚陆溢阳说句“我想要”,他的原则就飞了;今天回句“宝宝宝”,他的心就化了。


    原则?


    怎么写?


    他试图最后一次构筑防线,往回收了收:“我就随口一说,我们不急。”


    陆溢阳抽张纸巾擦嘴,腮帮鼓起,小小的无声抗议。


    这样快速撇清啥意思,怕我赖你床上不走吗?


    其实霍承光心里没那么多弯弯绕,这会儿倒是越说越认真了:“你不觉得两个人在一起,总得经历几个阶段吗?”


    陆溢阳哦一声:“哪些阶段?”


    “彼此动心,互相喜欢,是第一阶段。”霍承光看着他的眼睛说:“第二阶段是正式交往,这时必须一对一,有排他性。”


    见陆溢阳只是听,没反应,霍承光继续道:“交往是承上启下的过程,结果无非两种,一种相处之后觉得不合适,分开;另一种磨合得很好,决定把对方当做终生伴侣。”


    “男人和女人在这个节点可以步入婚姻,男人和男人路就难走得多。有人说找同性只是为了满足欲望,反正不会怀孕,何必认真呢。我不这么认为,我觉得在恋爱方面该慎重的得慎重。因为未来,我的伴侣会面临巨大的社会和家庭压力,我也会为他付出很大代价,所以我一直告诫自己,要找一个值得我这样做,而他本身也非常坚强的人。否则我宁愿不开始、不继续。”


    听霍承光用闲聊的语气说着严肃的话题,陆溢阳迷茫起来。


    不是在一起,就一直在一起的吗?那他和霍光,现在到底是第一阶段还是第二阶段呢?


    陆溢阳不敢问,但这个问题他不得不问:“……你觉得我们呢?”


    “我需要时间想一想。”话说得有些艰难,但为了和小太阳走长远,他必须先把一些障碍铲平:“给我半年时间,我一定给你答复。”


    霍承光这么说,是因为他对这段感情很认真,比刚开始欲望缠身时更认真,所以想稳扎稳打,为顺利走下去打好基础。


    但这点意思,听在对方耳里恰恰相反。


    陆溢阳根本不明白霍承光什么意思。


    他要给什么答复?是继续恋爱还是结束关系吗?


    既然心上人都这么说了,陆溢阳只能点头。无论哪方面,霍光都比他成熟太多,他信任他也依赖他,就跟着成熟的人走呗。


    可是这段云里雾里的对话让陆溢阳琢磨好几天,越琢磨越惶恐。


    回想那日,霍光说的是“你要的,我都给你”,可他至始至终没说过“我喜欢你、我爱你、你是我男朋友了”。


    一次都没有!


    所以结合这番话的意思,霍光真实的想法难道是“我对你是有一点好感,我们又正好住一起,所以你想亲亲抱抱我都可以满足你,但这不代表我们在谈恋爱,也不代表你是我的唯一,更不代表你就是我的Mr. Right,可以和我一起走人生路的终生伴侣”?


    如果霍光真这样想,那他俩现在算什么关系?


    室友+炮友?


    只要朝这方向想一点,陆溢阳就觉得无比窒息。


    有天晚上汤逢山发来微信,说求婚软件不急着做,再等等。陆溢阳看眼手机,还是决定电话过去关心一下。


    晚上十点了,汤逢山那边秒接,陆溢阳听他说两句就知道他喝酒了,可汤逢山说没事,清醒着呢,正好无聊,想找人说说话。


    陆溢阳就问他求婚的事怎么不急了。


    汤逢山在电话里叹气,静一会儿又叹气:“上次谈的那个风投不靠谱,资金进不来,公司还能撑多久我也没底。这时去求婚,不负责任。”


    陆溢阳不懂融资那套,不知怎么安慰,还是问了一句:“众石要多少资金?”


    “至少两千万。”


    “就十几个员工,那点办公场地,要那么多呀?”


    “你不懂,不招有实力的程序员,就开发不出好产品。做不出好产品,单凭现在这个团队,早晚也是死,早死晚死而已。”


    “众石现在靠什么赚钱呢?”


    “我们之前卖了一款网络安全监测软件,就嵌入菊花清瘟的那个,卖了两百万。”


    “那你们继续开发继续卖啊。”


    汤逢山在电话里摇头:“这次叫幸运,我们的买家,彻达,正好需要这功能。买下来快,成本还低,下次还能不能找到合适的买家就难说了。”


    彻达?陆溢阳想,哦,就唯一回邮表示感谢的那家。


    “我算知道了。”陆溢阳说:“都是大鱼吃小鱼,最苦逼的还是底层码农,可众石为什么不先接客户需求再开发呢?”


    “是这样没错,这软件也是大公司定制的。”汤逢山说:“开发到一半公司裁员了,整个部门裁掉,没需求了,我们还能咋样?违约金都不够我们人力支出的。”


    说到这里,他语气有点激动:“创业就是九死一生处处坑,但我这人苦出身,命里就没坦途。我爸走的时候我就跟他发誓,我汤逢山将来一定出人头地,要带着愿意跟我拼的兄弟一起发家致富。沈海一线城市,遍地机会,我们国家互联网行业才到哪儿啊。凭什么别人能成功我不能?我不信这个邪!去大公司,你就是流水线上一个螺丝钉,几年下来越做越窄。跟我干,我给你工资开到位,给你期权,一起把公司做大。你是元老,打的就是翻身仗。”


    陆溢阳听着呢,没搭腔。


    是喜欢汤逢山,因为和他相处起来爽,要不是想着多赚钱为霍光分担,可能陆溢阳这会儿就点头了。


    但现在对他来说工作和赚钱成了一回事,他得好好考虑考虑。


    陆溢阳说:“汤哥,谢谢你这么看中我。后面要忙毕设,我也趁这段时间好好想想。”


    汤逢山爽快说声行,你要找工作就多考虑我这儿。


    陆溢阳跟他开玩笑:“工作是一回事,生活是另一回事,风投不给力,老婆都不要了,是不是有点亏啊?”


    汤逢山在那头喝口酒:“听哥一句,别信什么有情饮水饱这种屁话,经济基础永远是决定感情的先决条件。你就说,你今天一文不名,出去约会连顿饭都没钱买单,你那个姐姐能跟你在一起?”


    陆溢阳犹豫一下才开口:“他有一天跟我说,他觉得恋爱应该慎重,因为他未来的伴侣会面临巨大的社会和家庭压力,所以他要找一个值得他付出的人。你说…这话什么意思啊?”


    汤逢山嘿一声,酒精让人说话肆意:“这意思就是,她觉得你一般般,她都没把你当男朋友看!什么要面临巨大社会和家庭压力?她英国女王啊?但凡没这话,我祝福你,不多嘴一句!但她这么说了,真的弟弟,我得劝劝你,别剃头挑子一头热,她可能真没你想象中的那么喜欢你。”


    陆溢阳发不出声了。


    “我大学那会儿见过呀。”汤逢山打个酒嗝,继续道:“那女生,我追了大半年,天天送花送吃的,她也不拒绝,也跟你亲亲热热,可一谈未来,态度就不对了。最后给我交了底,我要考不上研,她家里就不同意。”


    “后来我才知道什么家里不家里的,就是我没达到她心里预期而已。你明白吗?女生,有时候就这么现实,她心里有杆尺。长得帅,带出去有面子;有经济实力,能给她生活保障;家境至少过得去,将来买房买车都得男方来;学历还不能低,否则社会上怎么混。如果这女生自己条件就很好,衡量的尺度就更高。你就说吧,你有什么呢?”


    这句“你有什么”,是汤逢山在质问自己,可听在陆溢阳耳朵里,不啻当头棒喝。


    他良久无言,最后在电话那头轻声说:“是啊,我原本就什么都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霍承光:他就是个小老板!


    汤逢山:你姐姐根本不爱你!


    来啊,互相伤害啊~~


    第42章 从海里舀一碗水,就能说碗里的是大海吗?


    陆溢阳说晚上要看书, 还是自己睡。霍承光就没再提一起睡的事,这让陆溢阳更难受。


    他急于找一条出路,或者寻一些证明。


    那日直播, 有意把话题引向“爱情”。在线两千多人,很多是常蹲直播间的老粉,老心甚慰, 纷纷刷屏:“我家仔仔终于开窍, 终于说点甜的了!”


    陆溢阳现在不怎么需要讲台, 练出来了, 已经形成稳健台风。


    “《乱世佳人》、《霍乱时期的爱情》、《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太多传世经典,都在向我们述说爱情的曲折和伟大。有时候我也会疑惑,到底什么是真正的爱情。我没有答案, 所以我从作品里找答案。我觉得流传于世的不是故事本身, 而是故事所承载的情感,让全世界共鸣,成为个体的代言。所以以下,是我通过统计得出的一些结论。”


    陆溢阳拿起平板, 在镜头前说:“在一千本爱情小说和一千部爱情电影中,83%的小说和79%的电影都有明确的表白, 两个人中至少有一方说过“我爱你”或者“我喜欢你”这类经典台词。”


    “当两个人心意相通的时候, 65%的故事和58%的电影, 都出现了情侣对未来生活规划的情节, 他们可能对未来有分歧, 但是只要真心相爱, 不可能对未来避而不谈。”


    “还有, 66%的作品和56%的电影会做/爱, 因为情之所至, 避无可避。综上所述,我很好奇,不包含‘表白、憧憬、做/爱’三要素的,到底是不是真爱?”


    一段话说完,直播室炸了。


    滚屏太快,刷得看不清,陆溢阳站在桌前,双手插兜,挑几个能看清的回答。


    “怎么统计的?哦,我做了个爬虫,设置关键词,从网上爬出来的。用了多久?一天。”


    “做这个统计,不是因为我想下定论,我就想找答案。你说得对,也许还得增加一个统计维度。如果一个人没有占有欲,不吃醋,感情也要打折扣。可以啊,我把这项加入再跑一遍。嗯,过几天吧,过几天我再和大家分享。”


    帮忙下播,霍承光笑着说:“今天准备的很用心,可以给十分。”


    整整一小时直播,陆溢阳表现得很冷静。无论说什么,都像一个不带感情介绍研究成果的学者。这还是他第一次将目光投向坐在桌边的霍承光:“又有十分啦?”


    霍承光:“那些数据,真的呀?”


    陆溢阳坐回对面打开Mac,屏幕遮住半张脸:“当然,我还自己编?”


    “怎么想到做这方面的统计?”


    “学校作业。”陆溢阳打字,始终看屏幕:“让设计个爬虫,统计近三年沈海五星级酒店房价。我没兴趣,想到最近看的书,结合一下,最后弄出这么个主题。”


    霍承光:“挺有创意。”


    “没想到最后统计出这些结果。”陆溢阳终于目光投过去:“承哥…你觉得呢?”


    “哪有标准模式?”霍承光说:“一个作家要写爱情,脑子里就有既定的创作框架。我不知道你选的数据源包含哪些,要是有一部分商作,日剧、韩剧、好莱坞大片……你知道的,那些原本就有创作套路,会大大拉升你的统计数据。”


    陆溢阳嗯一声:“你觉得这个数据不能反映现实,是这个意思吗?”


    单独抽离的话,会发现陆溢阳这句“是这个意思吗?”已然带出攻击性,不是惯常和霍承光说话的语气。


    但霍承光太习惯理性讨论,那是他的舒适区,所以他一点没觉得,或者说没意识到,其中的深意。


    他想了想说:“只要是被创作出来的作品,永远不可能道尽人类复杂的感情。从海里舀一碗水,就能说碗里的是大海吗?”


    陆溢阳都拍手了:“承哥,要论金句,谁都说不过你。”


    霍承光正想说又拿十分想要什么奖励,陆溢阳已经啪得关上笔电:“我去洗澡。”


    陆溢阳和同学走得不近,但同宿舍的男生总受人所托给他塞东西,有时是情书,有时是巧克力,有时邀他周末出去玩。


    情书退回,巧克力送室友,聚会陆溢阳从来不去,可那男生每递一次都有好处,乐此不彼。这天又跟陆溢阳说,周末班里组织余卮山徒步,问他去不去。


    陆溢阳问一个人多少钱。98,就答应了。


    周六清早赶去集合点上大巴。余卮山不远,陆溢阳小时候秋游去过。对山、对徒步、对同行者都没太大兴趣,但他想离开1101,离开人,出去透口气。


    第一次把陆溢阳叫出来,女生们都兴奋,车上就要玩游戏,撺掇着他表演节目。


    陆溢阳关闭看了十分钟仍然空空如也的微信对话框,二话不说上去唱了首歌,把全车激地嗷嗷叫。


    有女生喊:“陆神,我每天看你直播,你好帅!又会讲又会唱。”


    同龄人的表白像暖人心的及时雨,陆溢阳笑着说谢谢。还开玩笑问,加粉丝灯牌了吗?


    “加灯牌算什么,我每天给你摩天轮的好嘛!”


    陆溢阳:“下次送玫瑰,摩天轮动画又慢又绚,妨碍我看屏幕。”


    一朵玫瑰一毛钱,一个摩天轮一百块,女生知道他意思,大喊:“下次送太阳,太阳代表我的心!”


    话音一落,车上全是起哄。


    陆溢阳落座,室友贴耳过来:“咱班喜欢你的女生多也算了,喜欢你的男生也不少。”


    陆溢阳呵:“你也喜欢啊?”


    室友拍他肩:“咱俩可是睡过的交情,不比别人铁?”


    陆溢阳把人手拨下去。


    看窗外,想起那个递情书的学生会长。之后食堂吃饭遇见两次,他冷着脸吃完走人,没管人家是不是要上来搭话。


    最好不要,真来搭讪陆溢阳觉得烦。


    经常不去学校,上完课就拍拍屁股走人。他不明白了,夸张了吧?这些人喜欢他什么呀?他又有什么…能被霍光喜欢呢?


    走在山道上,第一百次收起毫无动静的手机,陆溢阳一掌拍在成翠的柳树上:“就这么喜欢的吗?”


    前方十几米室友回头喊:“快点陆神,一个人吞后面干吗?”


    到家已经晚上七点多,家里没人。陆溢阳在玄关看着清黑寂冷的客厅,足足愣了五秒,觉得自己傻,特别傻,傻得他发笑。这人的世界就不缺他。


    霍承光九点到家,进门问今天玩得怎么样。


    “挺好。”陆溢阳坐在沙发一角,捧着笔电打字。哈基米稳稳趴在他肩头,伸着头也在看屏幕。


    晚上把张厅请出来吃饭,一顿日料吃掉霍承光在这单位一个月的工资,四瓶茅台送出去,听人吹了两小时,私下关系算处起来了。


    霍承光洗了澡洗了脸,用了去角质膏,脸在灯光下白亮有光泽,挂着几滴未擦的水,诱人舔干似的。


    穿着睡衣出浴室:“有水果吗?”


    陆溢阳把哈基米放回玻璃缸,去厨房弄盘果切放桌上,又去沙发捧起笔电。


    霍承光捧着盘子挨他坐:“几点回的?”


    “刚回。”


    霍承光凑近嗅了嗅:“澡都洗好了?”


    陆溢阳不应。


    霍承光撇头想看屏幕。


    陆溢阳转个角不给他看。


    霍承光就笑,继续吃水果,胳膊肘推推陆溢阳:“怎么了啊?”


    陆溢阳键盘打得飞起:“忙。”


    大掌一压,把屏幕合下大半,男士爽肤水的清冽香漫过来,霍承光软语:“理理我啊。”


    “干什么你!”都息屏了,陆溢阳重新翻盖:“我没存呢!”


    真是瞬间炸毛,又冷又硬,凶得霍承光上半身往后退,无奈道:“好吧,你忙。”捧着果盆回房去。


    空白的,存什么呢?一个多小时根本什么都干不了,陆溢阳扛到现在装不下去了,在屏幕前彷徨。


    片刻后,他认命般放下笔电去敲主卧门,里面叫进。


    陆溢阳没进,只是掌着门问:“还要水果吗?”


    房里没开灯,高大身影在窗边回头嗯一声,月光一厢情愿拉出落寞的斜影,像在等待打扰。


    看清桌上果盆,明明还剩一大盆,陆溢阳还是过去拿。


    没到桌边腰被搂住,身后气息滚烫。陆溢阳被转个身,吻霎时落到唇上。亲着亲着,屁股重重挨了一巴掌。


    “一天了。”黑暗中霍承光声音又沉又欲:“都不想我的?”


    好不容易挨到周末,就想在家腻歪,结果陆溢阳说要出去玩,一整天没消息,朋友圈也不发一个。霍承光在家无聊,一边处理邮件一边翻人朋友圈,一条条看,偏刷不出新的。


    陆溢阳眼眶发热,推人:“你就想啊?”


    扯不清,也没必要掰扯。霍承光把他往床上一推。


    他的理,他自己讨回来。


    上次还醉,这次没有。可没醉陆溢阳也没主动权,霍承光手臂线条晃人眼,他不过歆羡摸索一阵,转神只剩被人压着亲的份。亲到神志不清,毫无抵抗力,最后把主卧床同样嚯嚯得不成样子。


    好在这次床头纸巾管够,来多少次都有得擦。


    最后霍承光带他去洗澡,洗着洗着把人按淋浴间瓷砖上,双腕一并压头顶,从背后又来一次。


    这时的霍承光眼神都是掌控欲,没有猎物逃得过。陆溢阳忍着喘回头看,水光潋滟下被蛊惑到无语。


    猛烈撞击热水飞溅,水气蒸腾大脑缺氧,陆溢阳在身后加速中眼前发黑,颈后软肉再次感受到牙齿的撕磨。


    陆溢阳正值青春年华,天天健身,最后都被做到腿软,手臂哆嗦,只有让人擦干身体抱回客卧的份。


    这样的夜总是难舍难分,霍承光不肯回主卧那个污糟地,用纤薄的空调被把人一裹抱怀里,一起躺倒在客卧的双人床上。


    这样裹着很有安全感。陆溢阳觉得自己傻,想东想西真闲的。过去三小时不是爱?


    关了灯夜静谧,脑袋在霍承光胸口蹭,他不解地问:“承哥,每次这样打出来你能满足?”


    头顶有笑声:“怎么可能?”


    陆溢阳:“那为什么……?”


    霍承光在他发间温存:“你急?”


    “你才急。”陆溢阳忍着腰酸翻过身。


    霍承光背后搂上,下巴压着头顶,膝弯顶着膝弯,身形严丝合缝:“我们慢慢来。”


    第二天陆溢阳下午才有课,一早霍承光得去上班,起床前从脖子到锁骨亲了好一阵,被子里碰到,差点又要擦枪走火。


    最终还是凭借强大自制力,扒拉头发起床,叮嘱陆溢阳别起来烧早饭,再睡会儿。还有主卧放着,等他晚上回来打扫。


    陆溢阳被亲得难受,哪里睡得着。霍承光洗漱完出来,热粥牛奶小笼包,蒸山药和山芋已经摆桌上。


    等人吃完去上班,陆溢阳就开始打扫卫生。


    没什么好说的。他一直觉得是男人就得把家务活包了,没让心上人动手的道理。


    霍光说他是免费小保姆,陆溢阳被气笑,但他认啊。我要连你生活都照顾不了,配和你在一起吗?


    在客厅拖地呢,玻璃缸里的哈基米让他看不懂,找手机拍张照发给霍光,问:什么情况,颜色都变了。


    霍承光还在出租车上,打开照片一看,放大再放大,上网查后切换界面给陆溢阳发消息。打几个字又删去,重新发:节哀。


    晚上回家,就见陆溢阳盘腿坐在玻璃缸前,背影都透着丧。


    霍承光过去看眼玻璃缸,已经没乌龟了。


    他撸陆溢阳头发:“怎么处理的?”


    陆溢阳声音闷:“埋小区了。”


    霍承光在地板上坐下,揽过陆溢阳的肩拍了拍。


    陆溢阳靠着他,语气像做错事的小孩:“承哥,哈基米被我养死了。对不起,我再给你买一个吧。”


    “不用。”霍承光说:“一开始就不是我想养,家里人塞给我的,打声招呼就好了。”


    陆溢阳不说话了。


    哈基米养死这事霍承光觉得可惜,但没放在心上。养了快一年,大半时候还是陆溢阳在照顾。他叹口气,这事就过去了。


    没想到晚上临睡前去厨房倒水,见客厅开着一盏射灯,一个人影蜷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对着玻璃缸。


    霍承光过去把人搂住,五月份了,晚上坐久会凉。他搓陆溢阳穿着长袖睡衣的手臂:“早点睡。”


    陆溢阳挨着他不出声,片刻怀里响起轻声抽泣。霍承光惊讶,不至于吧……


    不管至不至于,他总是心疼的,把人抱紧:“这么伤心啊?”


    陆溢阳叫声承哥:“你不伤心吗?你的宠物呢。”


    这让他怎么答?霍承光静一会儿说:“一直没找到养乌龟的乐趣,但是自从你来,我觉得有个宠物挺好。”


    “昨天哈基米还好好的,还在肩上趴着陪我。太突然了,我想不明白,哈基米为什么会死呢?明明什么症状都没有。”


    听得出,陆溢阳在尽量克制自己,但终告失败,情绪还是溢出来:“是我太粗心,没照顾好它。”


    霍承光轻声安慰:“谁说的,你一直把它照顾得很好,你一直都很用心。”


    “可它就是死了。”陆溢阳说:“要是我再仔细点,提前发现不对劲送宠物医院,说不定能救回来。”


    “别伤心了。”霍承光撸他背:“人有生老病死,乌龟也一样。”


    陆溢阳摇头:“慢慢老死我能接受,这么突然我真的…接受不了。”


    他在哈基米身上花的时间多,霍承光觉得有点过,还是尽力去理解陆溢阳的感受。带人回主卧,一直在安慰,抱一起睡了。


    以为这点小情绪经过一晚发酵差不多,陆溢阳确实没再表现异常。可隔日半夜,霍承光没想喝水也没想上洗手间,临睡前心有灵犀,还是去客厅看一眼。


    没开灯,月光照着。陆溢阳又蜷在沙发上,侧影萧索,像在发呆。


    霍承光意外又不那么意外,过去搂住人:“还伤心呢?”


    陆溢阳在怀里摇头:“坐一会儿就去睡。”


    “在想什么?”霍承光静静抱着他:“说出来好受点。”


    陆溢阳轻声启口:“说出来你会笑话我。”


    霍承光:“不跟我说跟谁说?”


    “就觉得…觉得自己挺没用。一直以来都这样,什么都留不住。留不住爸爸,留不住妈妈,留不住家,连哈基米都留不住。好像这世上就没有什么真正属于我,美好的东西都会溜走。”


    从小喜欢的东西就一点点,失去哪样都会让他难过很久。


    “谁说的?”霍承光摸他后脑勺:“你有我呀。”


    陆溢阳没搭腔。


    在一起后看过廖叔发来的调查报告,纸面文字比不上亲身经历让人感同身受。今晚他自认对陆溢阳有更深了解。哈基米的死像打开陆溢阳情绪上某个开关。


    他和小太阳差异巨大。他从小拥有太多,小太阳拥有太少。


    这认知让霍承光心疼,也叹气。


    今晚无泪,可霍承光觉得说这话的陆溢阳在心里嚎啕。他忽然想起那日说的:我一直告诫自己找个值得我这样做,他本身也非常坚强的人。


    死个乌龟,小朋友就陷入自怨自艾的情绪漩涡。他们真要一起走下去,陆溢阳能挡得住所有压力不被压垮吗?


    第43章 居然说他不举,问问嘴巴酸到合不拢的小朋友同不同意


    霍承光还是给霍赢发了个消息, 告知乌龟的事,否则等每月发视频的节点再说不好交差。


    霍赢没问乌龟就问他:悟出什么没?


    霍承光对屏幕琢磨半天,选个看起来最正确的回复:心疼。


    霍赢:看来你还是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心疼。


    霍承光皱眉, 打什么哑谜呢,直说不行?回复的语气仍然恭敬:爷爷再给我养一个?


    霍赢打了个句号过来。


    霍承光等了两天,发现还真是句号, 霍赢那边再也不提。


    上面没后续了, 下面却让霍承光放不下心。


    那晚陆溢阳说的话一直在霍承光心里滚。原本他还有意调解, 想缓和陆溢阳和家里的关系, 直到看到小太阳被揍得那么惨,这份心就彻底淡了。如今陆溢阳身边只有他,万一连他都不在…霍承光不敢想。


    他知道小太阳不是喜欢感情外露的人, 那几天要难受到什么程度, 才能跟他说出那番话。


    虽然之后再看不出有什么异样,晚上陆溢阳也不再独自坐沙发,可恋人间总有些心灵感应,霍承光总觉得这事对方没那么快消解, 便买了材料,躲在房里一整晚, 认认真真用颜料一笔一画。画废三块才完成想要的作品。


    巴掌大的美工石上一个惟妙惟肖的乌龟, 背景涂上蓝天白云和装饰框。


    至少让人一眼看去, 知道是哈基米。


    收到石头时, 陆溢阳很有些惊讶。


    霍承光说:“哈基米在这里, 永远陪着你。”


    这事就不像霍承光这样的人会干的, 透着幼稚, 但陆溢阳爱不释手, 不好意思地说:“我原本想再给你买一个的, 网上看了看,这样的小乌龟居然要6、7万一个,太贵了。”


    霍承光笑:“以后我们养别的,乌龟就算了。”


    梦一的上市让彻达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在国内游戏行业树立起全真游戏的标杆。霍承光提拔一位技术团队里的元老,担任该项目的负责人。


    这位叫安荆的总监梦一立项之初就进团队,是负责内容开发的霍三少霍乘风在MIT的学长。


    彻达三位MIT大牛。一位安荆,还有一位叫花田,和霍乘风师承同位教授,和霍乘风的关系比安荆更近,是真正意义上的同门师兄弟。


    彻达没有被梦一的市场占有率和日进斗金的盈利冲昏头,而是稳扎稳打,照原定计划将技术团队拆分两股。


    霍乘风在选定的西北边陲营建基础设施,带着花田一头扎进去。沈海这边的后续开发则让安荆率队接手。而之前有些矛盾的“欧洲帮”,经过孙谭宗逐步替换,基本换去了彻达的电商部门。


    彻达员工逼近两千,在一系列重换办公场地、重整企业文化、规范管理流程的举措中,欣欣向荣的彻达却遭遇了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重大危机。


    起因是营建西北实验室时,由于建造商违规承建,造成还未封顶的实验室大面积塌方。


    虽然是偏远山区,仍引起一系列涟漪。乡里报到县里,县里报到市里,这起事故造成包括建筑工人和彻达员工共计十一人伤亡,市里高度重视,成立调查组下乡,处理后续事宜,并中断了和彻达谈好的供电合同。


    霍承光第一时间飞赴西北,去医院探望霍乘风。


    手术室出来,霍乘风虚弱不堪,守着花田的遗体不肯走,最后还是霍承光让人给他打了镇静剂送回病房。


    直到吕梁毅和老四霍承意赶来西北陪伴霍乘风,霍承光才放心离开。


    之后就是处理抚恤事宜。尤其是花田的家人,看着花田男友接遗体时痛哭不能自已,霍承光也于心不忍。


    花家并非富贵人家,倾二老毕生心血培养出一个MIT硕士不容易。如今天妒英才,白发人送黑发人,霍承光一路帮忙治丧,除了他彻达总裁的身份必须有所表示外,也想替还在病床上的弟弟尽一份心力。毕竟花田除了是霍乘风同门,还是他多年来无话不说的至交好友。


    葬礼后,霍承光第一时间赶赴省里。最让人头疼的还是断电问题。这样的大型服务器中心立足西部,每月多少千瓦配电都签好协议,如今因意外搁置,上面一时模棱两可没有定论,霍承光必须第一时间公关——断电就是断了项目命脉,他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这次彻达总裁名义都不好使,霍承光恢复身份,搬出霍家名号镇山。


    效果是有的,最后千丝万缕的关系又回到京里,从电力主管部门移交到网络信息部门。


    当霍承光飞回京城,最终坐在周瑾瑜面前时,周瑾瑜实在想笑:“霍二少,搞到最后竟然是我不识庐山真面目!可你惹出那么大的事,最后还不是要来求我?”


    都搬出霍家排面了,霍承光反而不急,在卡座坐得闲适:“要我怎么求?”


    事情到这份上,周瑾瑜真要动手卡彻达就是和霍家为敌,没必要也不可以,周家老爷子知道会打死他。


    但要周瑾瑜这么好说话地送人情,他心里过不去——霍承光把他拉黑,至今没放出来呢。


    周瑾瑜坐了小半个沙发,双手交握,关切又凑近的姿态。


    他在霍承光面前跋扈,心里紧张只有自己知道。


    谁叫他是真地喜欢霍承光!一见面,只要霍二少辖着体魄往他面前一坐,他就有生理冲动。


    周瑾瑜之前插科打诨地提过,知道此刻是最后机会,交握的十指纠结地压了压:“和我交往。我的人,一百样我都帮。”


    霍承光按灭烟蒂,声音沉稳:“周瑾瑜,你要认真的,我先谢过。我也认真地说,我不喜欢你,这事勉强不来。”


    周瑾瑜一口气顶着松不下,就那么看着他,最后低头缓了缓:“确实,你要对我有感觉,我也不会在你黑名单里躺着。”


    片刻后往沙发上一靠,翘起二郎腿,恢复嚣张模样:“阿光,你知不知道你什么地方最吸引人?”


    霍承光也往沙发上靠,目视他,不置可否。


    周瑾瑜眼光相当热辣放肆,把人从头打量,尤其在几个重点部位流连,很是意味深长地说:“禁欲感、一本正经,你的气质和你体魄不符。你这个人其实内心相当狂野放肆,我能看穿你,所以我想和你上床一定特别带劲。”


    “你不知道?”霍承光随便他看,根本无关痛痒:“这样的人,说了No就是No。”


    周瑾瑜笑了,手臂搁上扶手,一指在脸上随意刮了几下:“你那个工程,我了解过,停一天电就是一千万的损失。我知道霍家不差钱,但是听说霍二少挺硬气,办企业都没用过家里钱。那你说,停几天电,会把你老底赔光?”


    这种威胁听上去就很拙劣,霍承光觉得好笑:“所以除了和你好与赔钱两条路,我没别的选择了?”


    周瑾瑜摇头:“倒也不是。”


    “你不肯跟我好,我又不想错过你。这样吧,你陪我一夜,至少现在这事我帮你圆了。”


    霍承光无所谓地说:“陪你一夜聊聊天当然没问题,要做点别的,我怕对着你这张脸硬不起来。”


    周瑾瑜一下坐直,七窍生烟:“上次说我禁不起操的是你,现在说硬不起来的又是你!你丫有病吧,对着我这样的你都不想上,你不举啊?”


    现在电力不恢复,只是影响施工,等实验室正式落成,算力服务器到位,这个项目的耗电量会接近该市每月总耗电量的十分之一。


    越拖,要填的资金窟窿越大!不过陪他一晚的事,都男的,没感情也有激情,有什么放不开?一晚能抵上亿,他不信霍承光不会算这笔账。


    周瑾瑜临走前扔句话:“今晚希尔顿2401总统套,我等你。”


    霍承光回沈海那天,陆溢阳想去接机。霍承光没让他折腾,出租车停在金源名府15号楼下面,刚把行李箱拉进底楼大厅,就听电梯门开,陆溢阳穿着短袖T和居家裤跑出来,看到霍承光简直两眼放光,热烈地扑上来拥抱。


    霍承光把人抱个满怀,也没管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先搂着亲个够本。


    最后都没让人下来,单臂托起陆溢阳,像抱小孩,一手拉着行李进电梯回1101。


    陆溢阳无尾熊般双手双脚圈着他,在他耳边笑:“放我下来。”


    “不要。”霍承光把人带进卧室:“两星期的份,我得亲回来。”


    陆溢阳知道霍光这段日子不好过,刚开始打电话时间都没有,每天只有一两条短信,后来终于能每晚通话,才知道同去参加互联网峰会的领导有多刁难,让人做牛做马。


    陆溢阳心疼,就每天把自己做些什么发过去,让霍光安心,让他忙的时候不用联系。


    可实打实见不到人的两周陆溢阳日子都过魔楞了,晚上睡不着,吃啥啥不香,期末复习都没心情。


    此刻用了力,倒是先把霍承光按床上,陆溢阳那叫一个猛兽出匣,把人衬衫扒了,从头往下亲。


    被揉捏着,霍承光呼吸一粗很是享受,索性把住陆溢阳肩由他弄,可很快发现不对劲,抬起上身按住人,没让脑袋往下去。


    陆溢阳就着撑在两边的姿势拱了拱他,眼神热烈不加掩饰:“承哥,我看片了,我会的。”


    艹,霍承光说:“会什么会!没洗澡呢。”


    可陆溢阳不放人,也不移开眼,就这么盯着他,一直看到霍承光投降。


    行吧,对得起他即将付出的几个亿。霍承光松手,默许了。


    还是笨拙,会疼,但很爽,心理加身体双倍爽。


    居然有人说他不举,也不问问底下嘴巴酸到合不拢的小朋友同不同意。


    后来霍承光让人休息,嘴酸成这样还想干啥?不如乖乖躺下让他干。


    狂野怎么了?就对自己小朋友狂野,他碍着谁了?


    谁都没碍着,就是把陆溢阳累趴下了,多叫一声哥都没力气。


    霍承光存心的,他就不想陆溢阳这时候叫哥。叫什么哥呀?平时也叫,这时也叫,叫多了,他平时更能联想,更把持不住。


    最后两人一身汗湿倒床上,才发现空调都忘开。好在敞了半扇窗,初夏夜风习习,为室内输送凉爽。


    床单抓狠了,陆溢阳手指有些痉挛,趴在床上弯了弯,有气无力地笑:“和真做有啥区别?都这样了,还不做呢?”


    霍承光侧过身,拍陆溢阳肉最多的地方,啪一下挺响:“这么想让我上?”


    陆溢阳把头埋枕头里,几日就靠床上味道续命。这话不好答,除了太过直白让人羞赧,他也知道有些事不能催。问出口不是催,是他真想不明白。


    这两周看了好多片,他对男人间的情事也算有所了解。霍光有顾忌,他能察觉到,但在顾忌啥,他实在猜不透。


    霍承光就躺着看陆溢阳,眼里含着柔情,撩他湿成一缕缕的刘海。


    不是不知道小太阳心里的疑问,他们亲热过那么多次,离真做就差一步,为什么不继续下去。


    将心比心,如果有朝一日你发现你根本不知道和自己发生关系的是什么人,你会不会愤慨?


    同性群体是小众,但小众不代表随便,在性/爱一事上霍承光一向有自己的坚持,他一定要想明白一些事,做下某个决定才能行动。


    他要他,只能是霍承光要陆溢阳,不可以是霍光。


    这次在京城,回本家和霍赢谈过一次。如今正值彻达多事之秋,霍赢的意思,想让他早点结束gap year,回彻达主持大局。虽然照着霍家传统间隔年得一年,也不差最后两个月。


    闻言,霍承光心里呵一声。


    当初我不肯去,你非让我去。现在我不舍得结束,你非让我结束。


    面上只说,自己好歹还在厅里挂职,这次回去消了假,还得走离职流程,没那么快。


    现在看着陆溢阳,霍承光心想,不过两周没见都想成什么样了。无论医院还是葬礼,悲情的还是不豫的,那些时刻他都疯狂想念。


    想分享遭遇,想述说心情,想告诉陆溢阳自己身上承担的压力,不求对方多懂,但全世界能让他真心想抱着倾诉的,也就陆溢阳一个。


    只是现在他还不能。


    霍承光想了很久,理智分析,小太阳可能不是最适合霍二的伴侣,还青涩,要培养,但他养出感情来了。这是他的少年郎,充满向上的生命力,已经全面击溃霍光的生活,在他即将结束间隔年的当口,他只想抱紧这片阳光,让其照耀霍承光的未来。


    霍承光善于处理欲望,自认不是会被爱情冲昏头的人,所以这个决定不是那么好下。


    但他一旦决定,就不会轻易反悔。


    他会挑个日子告诉陆溢阳他是谁,然后问他,愿不愿意和真正的霍承光在一起。


    如果陆溢阳说愿意,他就把他变成他的萌萌宝。


    一秒都不会等!


    两人对视,目光纠缠,陆溢阳问:“这次出完差,后面没那么忙了吧?”


    霍承光心中再次为自己做出的决定感到骄傲,表面却像模像样叹口气:“后面才麻烦呢。”


    陆溢阳仰头:“怎么了?”


    霍承光把他脑袋按回床,从后脑勺撸到后颈,沾了一手湿:“最近工作上遇到点事,要很多钱才能摆平,我得想想办法,怎么度过这个难关。”


    陆溢阳没问出了什么事,他听出来了,如果是非常紧急的事,霍光不会像现在这样躺着和他说起。可见关键是钱,所以陆溢阳皱眉:“要多少钱能够摆平?”


    霍承光笑了一下:“很多很多。”


    “很多很多是多少?”


    见陆溢阳神情关切,不问出答案不肯罢休似的,霍承光又不能说上亿,只好随口:“几百万吧。”


    陆溢阳眨眼,欲言又止。霍承光笑起来:“不用担心,我会想办法解决。”


    这时客厅传来手机铃,一听就是陆溢阳的。晚上八九点来电,不太会是骚扰电话,霍承光让陆溢阳去接一下。


    陆溢阳随手捡起地上T恤,穿好裤子,去客厅接电话。


    霍承光去洗澡。洗完出来就见陆溢阳开着笔电,坐在大桌边处理事情。霍承光让他快去洗洗,刚一身汗,现在开了空调,吹着怕感冒。


    陆溢阳说声好,拿起手机,像在给人回消息,一路回房拿换洗衣服,手机床上一放去洗澡。


    桌上电脑都没关,霍承光去玄关处拿行李箱,路过时瞥了一眼,他不是有意看,但电脑屏幕上超级绚丽的动画效果,加上“我爱你”三个大字,实在吸睛。


    什么东西?


    小太阳要跟他表白吗?


    霍承光拎着行李箱过去电脑前,就见屏幕上在跑一个程序,一排排出来的文字热辣又惑人。


    我们的缘分始于网络,


    虽然只相处短短十个月,


    但是我很确定,


    我爱你,


    我想和你在一起,


    一直一直在一起。


    文字至此停住,霍承光操作鼠标想看后面,谁知屏幕中断,直接恢复到Windows界面,微信对话框挂在页面正中。


    日:我爱你,我想和你在一起,一直一直在一起。


    逢山开道:可以


    霍承光凝在那里不敢置信,按捺情绪看向洗手间方向。


    心中百转却无解,终究笑话一场般进了房,嘭地甩上门。


    第44章 当然咯,不和你做和谁做?


    隔日把求婚软件发给汤逢山, 收了一万块,陆溢阳问他要不要把荷花清瘟也收了。


    汤逢山受不了他:“又急着用钱?”


    陆溢阳在电话里说:“这次真有急事,荷花你要不要?”


    汤逢山:“又为你对象啊?”


    陆溢阳:“对。”


    汤逢山:“你这对象…会不会有问题?就新闻报道那种, 借着交往骗钱的女生。你看你一年不到,都搭上好几十万了吧?”


    陆溢阳:“想什么呢?你不懂!”


    汤逢山顿了顿:“不是哥不帮你,你要早两个月开口, 多少钱都借你。现在这节骨眼上, 入股协议刚签, 投资款还得两月到账。黎明前黑暗时刻, 那点积蓄都发工资了。”


    陆溢阳:“我知道汤哥,不勉强。我去群里问问或者网上挂售,也许有人买。”


    汤逢山:“我帮你问。”


    陆溢阳:“我花了一年时间给桃花迭代, 比当初菊花功能多, 四十万不还价。”


    汤逢山:“行,知道了。”


    陆溢阳又去帽子哥的群里发话,最近有活都找他,都接。


    图灵的狗:陆神你就是我们群里劳模自从入群所有活都被你接走了你哪来那么多时间干活啊


    Lusun:混口饭吃


    发个膜拜的动图, 图灵的狗:不知道的真以为你饭都吃不上这大半年你至少入账两百万吧


    Skin:卧槽,两百万?


    我恨花剌子模:真的假的?Lusun做什么项目能赚两百万?半年?


    图灵的狗:他在做大公司的内测赏金项目捉了不少关键授权漏洞


    逢山开道:Lusun为爱发电, 女友有难, 急需用钱, 大家有活就帮个忙!


    Skin:大神牛, 情比金坚!


    我恨花剌子模:情圣!我私你


    群里吼一声, 一小时邮箱收到五个需求, 其中两个还是HE发来的。活不大, 陆溢阳算算工期, 赶一赶的话一周能全部搞定。


    一周赚三十七万, 不多,但比没有好,就一一回邮表示感谢,全都接了。


    他算过自己账上,这半年除了接编程的活,还蹲点好几个大公司的内测,帮新产品做合法黑客攻击,也就是挖漏洞,一共赚了两百多万。


    除去每月五万伙食费,给霍光买花买礼物买衣服等等日常开支,现在账面上还剩一百八十万。


    如果荷花顺利脱手,再加一点零星小活,凑满两百六十万没问题。


    不知道两百六十万能不能解霍光燃眉之急,还不够他再想办法。


    虽然是零星小活,但要压缩到一周内全部做完,还得调出作战状态。


    陆溢阳考虑一下,给霍承光发消息:承哥,我要忙个学校项目,和同学约了,这几天会晚回,别等我。


    又发一条:晚饭我早上烧好,你到家微波炉热一热就能吃。汤热两分钟,菜热一分半钟,饭在电饭煲里温着,能直接吃。


    一整个白天都没收到回复。


    照平时,陆溢阳还会纠结一下霍光为什么不回复,现在他全副心神转到干活上,没注意这些小事。


    带着笔电直冲网吧,弄个包房,开两台机子,再加笔电,一共三台电脑,三个程序同时做。


    有的钱,睡着时都能挣;有的钱,只有搭上劳动者的时间和精力才挣得到。码农就属于后者。


    所以要多接活,多攒钱,一定要压缩自己干活的时长,好腾出时间去接更多活。


    好在陆溢阳对自身实力一向自信,只要是他评估下来能做的,一定是可以保质保量完成的那种。


    同时开三台电脑,做三个程序,是可以让大脑用到飞起的最佳设置。


    对脑力劳动者而言,除了睡觉或闭目养神这种传统休息方式外,还有一种提高效率的方式,就是转换学科。


    做完数学做语文,做一段时间英语弹一会儿钢琴,当大脑在不同科目间跳跃,休息的效果一点不比睡觉差。


    看了那么多书,懂了那么多理论,关键时候要学以致用!


    三个不同程序而已,他觉得自己可以hold住。


    这日陆溢阳在网吧搞到半夜十二点,眼睛发花,胸口缺氧,才收工回家。


    以为这个点霍光怎样都睡了,他想偷偷溜去洗洗,偷偷溜回房睡觉。


    客厅暗着,陆溢阳在玄关换鞋,见阳台上火星一明一灭。霍光居然没睡,一个人在月光都没有的阳台上抽烟。


    陆溢阳愣了一下。


    知道霍光抽烟,但平时很少见他在家抽,现在这样子莫非心理压力太大,为钱的事失眠,才大晚上独自在阳台排解?


    陆溢阳心都抽痛了,没开灯,走上阳台,迎面双臂一展抱住霍承光,在他怀里蹭了蹭脑袋:“没事的,我在呢。”


    霍承光吐出口烟,由他抱,拍拍他肩:“搞那么晚,累吗?”


    陆溢阳抬头对他一笑,语气轻松道:“不累。”


    霍承光夹着烟的手往洗手间方向指:“去洗洗,早点睡。”


    陆溢阳又安静地抱他一会儿,仰头在他侧脸亲一口,放手进室内。


    霍承光退后一步靠向阳台栏杆,夜色下双眸冷峻而痛苦,看着陆溢阳回房放书包,一路去洗手间。他指骨弯起,钉着眉心揉,带着嘲意无声笑……身上烟味那么浓,不好好散散就敢回来。


    陆溢阳连着两天在网吧这么弄,也知道不能一直这么弄,第三天乖乖回了家,尽量压缩直播时间,早点回房继续开搞。


    原本担心霍光说他直播不专心,或者会不会因为最近晚上没陪他不高兴,没想到霍光比他还忙,也是天天晚上加班到很晚才回来。有两天甚至时间岔开,两人都没见上面,就靠几条微信联系。


    陆溢阳觉得自己是真疯,说是脑子被编程占据,腾不出精力想别的,他偏不!


    他还能在大脑里分出一个区间,自己看着自己,很清醒地在那个区间里想象后面要和霍光一起做的事。


    网上流行这种“和恋人一起干的一百件事”之类的清单,陆溢阳查恋爱经时都看过,念头挥之不去。一周后交了活,他第一时间把想和霍光一起做的事写下来。


    那晚霍承光晚上十点才到家,陆溢阳给他切了水果,趁人在沙发上吃的空档,坐到霍承光身边,拿出清单跟他一项一项说。


    有一起爬山,一起滑雪,一起泡温泉这种旅游类的;也有一起打游戏,一起养条狗,一起夜跑这种生活类的。陆溢阳最后指着其中一条:“这个,周末我们一起去吧。”


    霍承光看了眼。


    ——给亲人扫墓


    陆溢阳:“这周六是我爸忌日,我想带你见见他。”又补充说:“我亲爸。”


    霍承光一时没说话,眼中浮现晦暗的戏谑,片刻后才开口:“你真的想和我一起做这些事吗?”


    陆溢阳觉得他问得奇怪,没听错吧?重音怎么可能落在“我”上呢,最多应该是“这些事”上吧?


    陆溢阳没长心眼地笑:“当然咯,不和你做和谁做?你也有想要做的告诉我,我把清单写下去,我们一项项来。”


    A4纸,艺术字体画出的抬头,五颜六色的水笔,一条一个颜色,还配了卡哇伊的插画和花边,是用心做的一张清单。


    霍承光把剩下几项一扫,态度坚决地说:“我不纹身。”


    纸上有一项写着,“把对方纹身上”。


    陆溢阳干巴巴哦一声:“没关系,你不想的话,我去纹呗。”


    霍承光侧头看他。


    陆溢阳觉得写这条可能是欠考虑了。纹身这事,真不是所有人能接受,只是霍光拒绝得那么直接那么冷,还是让陆溢阳有点意外。


    对上视线,陆溢阳笑了笑问:“这周六,陪我去扫墓总可以吧。”


    沈海六月,雨像小孩阴晴不定的脸,车子开到墓园又是小雨连绵。


    霍承光对沈海墓地不熟悉,进园才发现这不是普通墓园。他帮陆溢阳打伞,找到F区,墓碑在最后一排,规制和前面墓碑不一样,设有三级大理石台阶。墓碑面朝碑阵,一墙之隔的后片是茂密的松柏林。


    陆溢阳把提了满手的鲜花和香烛放到墓前,拿出抹布,就着雨水把墓碑和台阶细细擦拭一遍。


    打开三格保温壶,把一早烧好的带鱼、红烧肉和素鸡并排放到墓前。


    霍承光打了两把伞,一把罩着祭品,不让雨水淋湿点起的烛火和饭菜,一把为自己和陆溢阳遮雨。


    弯腰把香插到香炉里,陆溢阳站起,看着墓碑叫了声爸。


    霍承光看看墓碑,又看看陆溢阳:“你爸爸……?”


    陆溢阳对着墓碑说:“我妈去世后,我想把她葬在这里。后来看到我妈遗嘱,说不要合葬,只让把她葬回娘家的墓葬群,和外婆外公在一起,所以这里只有我爸。”


    他顺着墓碑望向下面的盖板:“其实我爸也不在这里,听说遗体还在墨江,运不回来了。这里只有一部分,两根手指。”


    这些细节,调查报告上可没有,霍承光惊讶。


    碑上无字,是块带着岁月痕迹的空碑。


    陆溢阳很长时间没说话,叹口气又笑起来:“我挺会打架的,不赖我,都我爸教的。他带我练练,我妈就笑着骂他教坏小孩子,我爸说男孩不能惯着。”


    说到这里他停下来,像在回忆,过了片刻又说:“他一直不在家,好几年见不到,我都习惯了。我爸就带我出去玩过一次,爬黄山。那时我大概小学一两年级吧,我们爬到山顶,他看了很久云海,我问他什么时候下去,他就说了一段话。我到现在都奇怪,那时我那么小,怎么把这段话记到现在。”


    “他说,人活着,要忠于国家,忠于爱人,忠于自己,承乾坤正气,立天地威仪。”陆溢阳呵一声:“我都气死了,我都冻僵了他还在那边掉书袋。可那是我爸最后一次带我出去玩,后来他就离开了,我再没见过他。”


    霍承光始终凝视陆溢阳侧脸,静静听他说。


    陆溢阳自顾自摇头笑了一阵,想起来,接过他手中伞:“哎,没想说这些的。”


    霍承光腾出手,撸撸陆溢阳脑袋:“后来呢?”


    “后来……”陆溢阳抿唇,又看向墓碑:“我四年级的时候,有天我妈忽然跟我说我爸走了,第二天就带我参加葬礼,好多警察叔叔在哭,他们都过来抱我,要我好好的。可我至今不知道我爸因为什么走的,我妈可能知道,但她不肯告诉我。后来我妈改嫁,我还离家出走过一次,想去警局找那几个叔叔,想知道我爸出的什么任务。可我人都找不到,好不容易打听到一个,见了面也不肯告诉我。”


    陆溢阳耸耸肩,装作轻快的样子。


    这些事没跟别人说过,今天也不是刻意要说,就是往他爸墓前一站,自然而然想和身边人倾吐。


    “其实我从小就想考警校,可是运气不好,高考第一天,我妈不行了。”


    霍承光:“第一天?”


    “对啊。”陆溢阳说:“第一天考语文,就那天早上,救护车直接送进急诊室,她进去前还叫我去考试,我就去了。我人去了,魂没去。背熟的古诗一句都写不出来,作文就开个头,写不下去了,交了卷就往医院赶。”


    说到这里陆溢阳没声了,过了很久才继续道:“……还是晚了,没见到最后一面。后来高考成绩出来,就是很差,没考上警校,进了H大。我想我这辈子没缘分,当不了网警了。”


    他忽然哽咽,装作轻松的表象被内心情绪冲破:“我觉得…我很对不起我爸,我没能做到他想要的样子。”


    陆溢阳别过头,背对人用衣袖擦眼睛。霍承光持伞的手,指甲都掐进肉里,很想抱抱陆溢阳,可他往墓碑看一眼,最后什么都没做。


    陆溢阳擦完眼泪,觉得不好意思,自己这是干什么呀?带人来扫墓还逼逼叨一通,活像卖惨。


    他振作,对墓碑叫一声:“爸,这是霍光。我心上人,我带他来见你。”


    说完,微红的眼睛转向身侧,像是希望霍承光说点什么。


    霍承光有太多想说,甚至给出承诺,可是当他再次把目光投向墓碑,他还是选择诚实面对自己。


    他就站在碑前,在心里对陆父说了一段话,最后才出声道:“陆伯伯,我今天陪陆溢阳来看您,小太阳很好,没有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对不起您。他开朗、上进、善解人意,只要我们还住一起,我会好好照顾他。”


    看着简单说完不再言语的霍承光,陆溢阳心中微愕,可他什么都没表现出来,眨了眨眼,像害怕墓前突然沉默,转头对墓碑笑道:“爸,你听到了,现在我可不是一个人,你不用担心。再过三周我得给我妈去扫墓了,你有什么想跟她说的,托梦给我哈。”


    临走前照例要给他爸磕个头,地上湿着,陆溢阳正要屈膝,霍承光叫声等等,让他拿伞,自己脱了外套铺地上,给他垫一垫。


    为了扫墓,霍承光今天特意穿件正式的西装。此刻,这件看起来很高档的西装被叠了两叠,放在湿漉漉的水泥地上。


    陆溢阳愣,霍承光说:“快啊,衣服也要湿了。”


    陆溢阳跪在衣服上,给墓碑磕了三个头。


    最后把香烛饭盒整理好,鲜花散开,插上两边松柏,霍承光拿起西装抖了抖,把湿的一面折到里面,挽在手臂上,陪陆溢阳出墓园。


    一路上霍承光问他在沈海还有亲戚吗,陆溢阳摇头:“我妈从来不说我爸那边什么情况,我妈是独生女,外公外婆都走了,没人了。”


    霍承光心里长长叹口气。


    第45章 随你,其实我也没那么爱。


    这段时间霍承光心事重, 话少,陆溢阳能感觉得到,所以一再劝慰自己, 不要在人艰难时生事。


    可从墓地出来,车子一路往市区开,他还是越想越难受。


    像往常一样找话题聊, 最后实在没忍住, 轻松欢快中夹了一句真心话:“电视剧里怎么演的?带到家长墓前, 男朋友总要说点我特别爱, 特别想照顾,会照顾一辈子之类的话。怎么不照剧本来呢?”


    车在高速开得平稳,驾驶位上的人神情也平稳, 一肘搁在旁边窗框上, 看前方问:“我是吗?”


    什么叫我是吗?


    “不是吗?”陆溢阳错愕到发笑。


    车厢里没搭腔。


    陆溢阳清嗓,转移话题:“哎,回去看看我们那个清单,扫墓这条可以划掉了, 看看后面还有什么一起做的事。”


    话题引向养狗,接下去半小时对话围绕于此。陆溢阳摇下一点车窗, 高速公路烈风吹拂脸颊, 惶惑和失望在烈风中不动声色地发酵。


    晚上他给霍承光看了一个自己手机上的APP, 征得同意后拿过霍承光手机也下载一个, 用软件录下一段百来字的语音。


    “听, 会生成我的语音包, 以后你可以用我的声音听任何文章, 神不神奇?”


    随便调篇微信文做示范, 果然是用陆溢阳声音念出来的。


    “你最近失眠啊?黑眼圈好重。”陆溢阳说:“睡不着就开我声音听点东西, 也许就能睡着了。”


    霍承光摸眼睑,他确实连着几晚阖不了眼。


    陆溢阳在他眼睑处亲了口,趁机说:“承哥~~你也给我录个语音包嘛。”


    霍承光看屏幕不看他:“我就算了吧。”


    陆溢阳鼓起腮帮:“为什么呀?我就想你录一个嘛。”


    霍承光把凑近的脸推开:“我声音不好听。”


    “你对自己声音有什么误解?”陆溢阳抱着他肩膀左右摇:“很好听的。”


    霍承光没误解,他知道底线在哪里。他就不可能在gap year时留下任何照片,更别说语音包。


    “别强人所难。”拨下陆溢阳的手起身:“我去洗澡。”


    一整晚,陆溢阳坐在床头咬指甲。


    一句“我是吗?”烧死了他的冷静和理智。想录个声音,自制一句“我爱你”听听都不行。


    承哥有压力,他都知道,可这压力不是他造成的,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冷淡?因为承哥原本就不爱?因为他心里终于有了答案?他已经对他厌烦了?


    陆溢阳有猜疑也有不岔,太乱了,就想抓住些东西,好证明一切都是自己胡思乱想。第二天早饭都没吃就出门,下午才回。


    霍承光在沙发上,没拿书,也没看电脑。电视开着,日间新闻的主持人持续播报,他对着电视发呆,见陆溢阳回来就问,去哪儿了。


    陆溢阳过来两腿一跨坐他身上,把人抱个满怀。


    不说话,就小腿跪着沙发,屁股坐他腿上的姿势抱了几分钟,脑袋窝在他颈边闷声说:“承哥,我难受。”


    给点安慰,说句让人心安的话都行啊!就算不承认是我男友,说声喜欢也可以吧。


    霍承光摸陆溢阳的背,就是不开口。


    陆溢阳仔细看这张让他喜欢到不知所措的脸,破釜沉舟般轻声说:“我今天去纹身了,要看看吗?”


    霍承光没想到他说做就做,真跑去纹了:“纹哪里了?”


    陆溢阳撩起T恤下摆,露出左侧腰线位置。


    一个新鲜的纹身,还肿着呢。


    霍承光看一眼,呼吸都停了。


    一个红色的小太阳照着一座小山峰。日式风,很艺术。陆溢阳不敢碰,碰着疼,手指在图案周围轻轻划过,问:“好看吗?”


    这么明晃晃把你和汤逢山纹身上,你问我好看吗???


    霍承光血砰砰鼓着耳膜,后槽牙咬到青筋暴起,手上没轻重,一把推开人:“纹的什么东西?谁要你纹的?给我洗了!”


    陆溢阳没防备,差点从他腿上摔下去,一把拉住沙发扶手才没一屁股坐地上。


    踉跄两步站稳了,他在霍承光毫无预兆的怒气里傻了。


    纹身师:“光这概念很抽象,像香味,很难用图像去表现。”


    陆溢阳:“就纹个太阳照在山上的样子吧。山是承接。承光。”


    把人纹在身上是一种宣示,一种代表天长地久的表白。


    你可以不把我当男友,不能阻止我把你当挚爱。


    我说,表白、憧憬、做/爱是相爱必备,你当听不懂。


    想听你在我爸坟前说句“喜欢”,哪怕一句“我是陆溢阳的男友”,你也不肯。


    想跟你一起规划未来,你从来不搭腔。


    照片不给拍,语音不给录。我真地想不明白,我在你这里到底算什么?


    针头在皮肤上一下一下扎,痛都痛死了。可现在不仅身体痛,心更痛。


    陆溢阳忍着鼻酸说:“承哥,纹身你不肯,做/爱你不肯,在我爸面前说声是我男朋友你不肯。说白了,你就是不爱吗对不对?你不爱,所以你从来不想和我讨论未来。”


    霍承光起身,质问的声音怒到发颤:“陆溢阳,究竟是我不爱还是你不爱?”


    陆溢阳愣了,不知所措地低喃“我不爱?”。


    你有没有良心啊?这话你怎么问得出口呢?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你居然觉得我不爱?


    眼泪唰得就下来了:“你现在告诉我,我们会一直在一起。你说呀,我们是不是会一直一直在一起?”


    霍承光不可思议地瞪他:“你只会这一句吗?你和谁都是一直一直在一起?”


    “我求的…”陆溢阳气到发颤:“也就这一句啊!”


    忠诚和专一难道不该是一段感情里最基本的原则和底线?霍承光眼底徒现恨意。


    室内明明还有冷静的新闻播报声,一时半会儿静到窒息,空气稀薄,穿透词句都困难。


    一句不答,背后不过是千千万万句不爱。一个人再好,就是没想和你走下去,他的给予又有什么意义?


    陆溢阳自认眼里没旁人,今天他悟了,霍光的未来也没有他!


    无以轮比的挫败感,怎样都攀不上的高峰。陆溢阳颓丧地抹把脸,冻毙了。


    不过他还是站在那里,目光带着祈求看向心上人,等了一会儿。


    一秒。


    两秒。


    五秒。


    十秒。


    没有澄清,没有挽留,什么都没有。霍承光甚至气得转头,不想见到他。


    陆溢阳声音终于沉到生无可恋。他也有倔强的好吗!他也有自尊心的好吗!


    “随你,其实我也没那么爱。”


    再待一秒都难堪,溺水般窒息,要撕裂了。


    陆溢阳转身就走。


    大门无声无息地关上。


    留霍承光一个在室内。


    深呼吸好几次,没有办法冷静下来,不知哪道感官驱使,霍承光开始在房间里走,不停地走。


    他听到什么了?这小混蛋说什么?他说他没那么爱?陆溢阳居然说他没那么爱??


    他居然承认自己不爱???


    几个房间快被霍承光来来回回踏平。越走火越大,气得他发抖。


    不是有意进客卧,等他回过神,眼前是Berserk的窗帘和窗台上格里菲斯的手办。


    那晚陆溢阳看见他送的格里菲斯又感动又想笑,眼睛都红了,多可爱啊,现在多可恶啊!霍承光捏着格里菲斯,双眼冒火。


    颓然地把手办放回去,跟个假人较什么劲?真人都跑了,留个假人,骂它一万遍有用吗?


    他转身想出去,路过写字台时,看见上面摊着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


    陆溢阳在的地方,就不可能有任何不按规则摆放的东西,现在居然有张没收起的纸?


    霍承光过去看了一眼。


    足足看了五秒,才反应过来上面写的什么东西。


    左边顶格,每行都是菜名,竖着的一列列是烧这道菜的日期,交叉的格子里写着“少盐、多糖、少烧3m、他笑、喜欢、吃光、还要…”等字样。


    霍承光拿着纸,坐到书桌前的椅子上。陆溢阳说的“大数据模型的成长过程”就是这个吗?


    手撑额头,拼命按压太阳穴。


    这就是“不爱”?这特么就是你说的不爱?


    深呼吸,霍承光去客厅找手机,一个电话打给岳平谣。


    “我现在需要一场关键对话,给我半小时,就听我说。”霍承光自认声音还算冷静,至少能把话说清。


    线路那头,是懂他且愿意配合的人,立刻放下手中事,转到僻静处:“你说。”


    接到汤逢山电话的时候,陆溢阳刚刚走出小区。


    一路走得不快,留个被追上的可能性,但他走出金源名府的时候还是一个人,被不肯落山的烈阳晒得汗流浃背。流的更猛的是眼泪。


    接起电话时甚至想按掉,生怕错过别的来电,可汤逢山在电话里声音急切,所以他还是听下去。


    “上次跟你说的割首行动开始了,来不来?”


    陆溢阳感官迟钝,反应两秒才想起什么是割首行动,哑声问:“现在吗?”


    “对。”汤逢山说:“去的话我接你,大家在安全屋汇合,一般要两到三天。”


    去!干吗不去?现在他需要这个。


    这就让汤逢山来金源名府门口接。


    车十分钟就到。看陆溢阳上车,汤逢山不急着介绍情况,先把他看了又看。都兔子眼了。


    “怎么啦?失恋啦?”


    陆溢阳掌头看窗外,声音冷:“人艰不拆懂不懂?”


    汤逢山嘿一声,心里那堆“我就知道你这恋爱谈不久,最后逃不过人财两空的结局”之类打击人的话就不说了。


    男人一失恋,正好搞事业。


    于是直入正题。


    汤逢山:“630今年处理了五千多起海外攻击,涉及三万多个攻击目标。割首行动一来,他们会动员全国闲散的白帽们一起抗敌。沈海是个据点,能第一时间聚到安全屋的,每次少说也有十几个白帽。”


    说起正事,陆溢阳心里终于缓过来些:“630,国内最大的网络安全公司,这都挡不住?”


    汤逢山:“一般攻击流量峰值在200Gbps以下公司能处理,但是每年总有一两次,海外那批疯狗,百鬼夜行,攻击峰值超1Tb。”


    陆溢阳震惊:“1TbGps?”


    这什么概念?


    差不多相当于我国最大的网上购物节那日,电商企业机房的峰值流量。


    购物节的流量是靠我国14亿人口贡献出来的,海外攻击达到这规模,真是疯了。


    汤逢山说:“你第一次参加,当长个见识,到安全屋照章办事就行。”


    陆溢阳问:“为什么要去安全屋?”


    “在家、在公众场合联网不安全,你知道的,IP地址一旦泄露,个人信息也就暴露了。住址、身份证、银行账号……没什么秘密是海外黑客弄不到的,他们会一个个狙击,不会手下留情。”


    说到这里,汤逢山报了个国内黑客界如雷贯耳的名字:“知道为什么这两年这人没消息了吗?列为失踪人口了。”


    又说:“就在三年前割首行动后。”


    陆溢阳:“……”


    汤逢山闲聊的语气:“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但血腥残酷一点不比真枪实弹少。小陆神,你真要参与,做好心理准备。”


    陆溢阳嗤一声:“我上了车,才跟我说这个?”


    汤逢山往路边撇头:“现在放你下去还来得及。”


    陆溢阳:“草他丫的。”


    今天火气够大啊,汤逢山瞥他一眼。


    开了四十分钟,车子停在一处城中村的荒宅前。


    三层楼的独立农户,外表看着像危楼,进去一瞧还过得去,起码糊着水泥地。


    门口有个中等个子、穿着迷彩T的小哥,见汤逢山进屋,挺熟地打了声招呼,让上交手机,填个人信息表,还要在一张安全告知书上签名。


    陆溢阳掏手机时犹豫:“这几天都不能带手机吗?”


    小哥看向汤逢山,意思哪招来的新人,规矩都不懂。


    汤逢山正在弯腰填表,他是割首行动的老人了,但每次流程还得走,回头对陆溢阳解释:“个人电子产品不能带进去,待会小庄收齐会带走,行动结束再还回来。”


    陆溢阳明白是出于安全考虑,就不说什么了,乖乖上交。


    真把手机递出去,反而松口气。


    别以为他就没在气头上,让人找不到更好。


    填完表格上楼,二楼一条走廊,左右六个房间。汤逢山带他进去一间,二十多平的纯毛坯,墙上还有剥落的漆。


    靠墙三边有三排长桌,每边摆着一台台式机。一个看起来三十多岁的男人见他们进来,把翘桌上的脚放下,起身招呼:“汤哥。”


    汤逢山给身后的陆溢阳介绍:“小屠,图灵的狗。”


    陆溢阳吃惊,这人横线还比竖线长,仅从外表看,实在圆得有些颠覆他对图灵的认知。


    小屠颠着滚滚的肚子,上来热情地拍陆溢阳肩:“我知道,陆神嘛。汤哥说会带你来,真是年轻小帅哥啊。”


    毕竟是照顾过生意的金主,陆溢阳回了声你好。


    图灵对隔壁喊:“人来了,快来看人!”


    就听隔壁房间拖椅子声和脚步声,连着过来几个人,汤逢山一一介绍。


    Skin是人到中年的大花臂,我恨花剌子模长着和阿尔·花剌子模一样的唇须。还有三个男人不在群里,对陆溢阳倒是很熟悉,张口闭口叫陆神。


    陆神这称呼网上叫叫也就算了,当着面都这样叫,多崇拜似的,搞得陆溢阳不好意思,一时有些应付不来。


    汤逢山明显和谁都熟,哐哐把人赶回去,带陆溢阳上三楼。


    “看来的人有多少,一般是两班倒。一组人负责白天,一组负责晚上。你不抽烟,待三楼无烟房吧,别跟他们挤一快,两天下来二手烟熏死你。”


    三楼也是一条走廊六间房,汤逢山给他单开一间:“这里吧,有个面南的窗,透透气。晚上睡觉在隔壁,行军床,条件艰苦了点,好歹有钱赚,克服一下啦。”


    陆溢阳惊讶:“有偿的啊?”


    “没跟你说吗?”汤逢山哎一声:“有啊,否则这些人放着正经工作不做,冒险过来蹲几天干吗?”


    陆溢阳:“不是爱国吗?”


    汤逢山大笑,帮他开机子:“爱国是真的,冲着奖金也是真的。来一次,五位数,还是可以的。”


    陆溢阳:“谁发钱?”


    汤逢山在皮椅上坐下,照着刚才小庄处拿的纸条,输密码进系统:“利益链很复杂,你只要记住大鲸是ZF,大鱼是公司,咱们是公司下面的虾米。但架不住虾米多呀,关键时候,还得靠一海的虾米撑市面。”


    这方面的新闻陆溢阳看了不少,一点就懂,不问了,坐下来听汤逢山讲解操作。


    这次海外攻击是从凌晨开始的,最早侦测到的是凌晨一点之后,国内小型民用航空实时系统遭到数据篡改,清晨六点后转入无差别攻击,登录过某个博客平台的个人用户都遭受了DDoS。


    海外攻击者对这个博客平台高频次地发送请求,导致服务器无法承载,反馈拒绝服务的信号。


    接着就是大批量的个人电脑开机时,出现红色勒索框,只有支付比特币才能解锁,否则无法使用电脑。


    以各大社交平台出现的反馈看,这次海外攻击的受害用户以十万人次记。


    平台方已经组织起官方的反DDoS行动,不用帽子哥们插手,目前安全屋方面需要着力的,是分析这波攻击手法,重建一个一个组织节点,将反勒索程序释放到中招电脑中。


    汤逢山稍微说一下,陆溢阳就明白怎么操作,说了句好像也不难嘛,汤逢山就笑:“开胃小菜,当然不难。”


    让陆溢阳先做着。汤逢山也是烟民,去二楼和那帮人待一起,让陆溢阳有事到楼梯口叫他。


    三楼一时没人了,只有老式空调的呜鸣声。


    陆溢阳对窗外出神,心神偷溜一刻就痛得受不了。


    他吸了吸鼻子,把全副心神投入工作中。


    【作者有话要说】


    霍仙女啊霍仙女,这时候不追出去,有你后悔的~~


    第46章 你又不是神,你只是个陷在热恋中的男人。


    霍承光把他和陆溢阳的事完完整整说了一遍, 半小时叙述,足够他镇定下来。


    期间不断有廖叔电话进来,都被霍承光按掉, 手机始终保持着和岳平谣的通话。


    岳平谣听完说:“我来总结一下,你觉得陆溢阳对你不是没有感情,但他骗了你, 脚踏两条船。”


    心里想是一回事, 被人当面点出来, 霍承光很不舒服, 在电话这头沉默。


    岳平谣:“阿光,我听得出,现在你对自己有情绪, 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我想跟你说, 千万别怀疑自己。像你这样有权有势的身份,想玩,玩遍老九城不在话下。”


    “你就是对感情太慎重。你们这样的家庭,性向问题是死穴, 玩一玩没关系,霍氏绝不会允许家族子弟公开和男人在一起, 更何况你还动了和你哥争一争的心。”


    “你刚才说没看到电脑前, 都下定决心和陆溢阳坦白身份了。冒着被赶下牌桌的代价做出这种决定, 你恋爱脑啊?阿光, 你都想为陆溢阳堵上所有了, 你还怀疑自己做错?你傻不傻啊?”


    霍承光静静听。


    岳平谣叹气, 继续道:“我不认识陆溢阳, 听你刚才说的那些, 我觉得这孩子不太适合你。”


    “你孤军奋战, 身上压力大,我觉得真正适合你的是和你有最大公约数的那类人,周瑾瑜那种身份的可以。哦,我不是说周瑾瑜可以,他混蛋,配不上你!我是说类似周瑾瑜这种高干子弟,或商业巨擘,能为你事业和生活带来助力的,一起朝目标前进的人才适合你。”


    “陆溢阳年纪小,都没走上社会,性情不定,他未来再怎么发展也是仰望你的角色。你一时当爹一时爽,当一辈子爹还能一直爽?”


    岳平谣说到这里停下来,就听霍承光在电话中冷静的声音:“继续。”


    好友寻求帮助,就是想要一个旁观者以客观角度来分析,岳平谣知道即便自己说了不中听的,霍承光还是会耐心听下去。


    “不过话说回来。”岳平谣话锋一转:“现在这事吧,不能那么快下定论。”


    “你说你听过他和汤逢山打电话,看见他们咖啡馆见面,也看到他发给汤逢山的表白。可是……我这么说你别生气,你有捉奸在床吗?”


    “没有的话,就一个原则,你得逮着陆溢阳当面问,盯着他的眼睛问清楚,你是不是喜欢汤逢山,是不是和他在交往,是不是脚踏两条船?看他反应。如果有你一定会知道,他不可能瞒得过你;他要否认,你就听他解释,评估真实性。”


    “阿光,不能所有的事都靠自己心里猜。好像是这样,好像是那样。好像到后来,就觉得你想的就是真相。这不对!”


    又有电话进来,这次居然是老四霍承意。


    霍承光还是按掉,对岳平谣说:“就想听你说这些。我一向自信,可事到临头我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他有了我,居然还能和别人胡搞。”


    “你又不是神,你只是个陷在热恋中的男人。”岳平谣笑:“谁不知道笨蛋、傻瓜、恋爱的男人是一组。”


    霍承光:“滚!”


    岳平谣难得有机会嘲他,笑了一声,最后说:“兄弟,有误会解开误会,恋爱继续谈。适不适合这种事,没人能替你做决定。”


    “不是误会的话,尽快抽刀断水。上次不还说你爷爷要你回去吗,就把陆溢阳当霍光时期的艳遇,反正以后再没霍光这个人,回去继续当你的霍二少。等彻达做大,你都没时间想这种事的好嘛。几年后回头看,你会笑话自己。”


    几年后会不会笑话自己霍承光不知道,至少现在他笑了,心情是近一周来难得的通畅:“有几个电话进来,家里人找。先挂了啊。”


    岳平谣:“当开导你的奖励,后续你得第一时间告诉我。甭管送喜糖还是送白绫,我都是站在一线吃瓜的群众。”


    霍承光说句知道了,挂断电话。


    对着挂断后的黑屏摇了摇头,他舒出口气,点开未接来电页面。


    廖叔五通未接,霍承意两通……


    什么情况?


    霍承光正想拨回,又有电话进来,页面显示“我家老爷子”。


    接起,就听霍赢悲沉的声音:“马上回来,你爸和你哥出事了。”


    贺臻到安全屋的时候陆溢阳刚吃完盒饭,房里还有挥之不去的饭菜香,他抽张纸巾抹嘴,就听有人开门。


    回头,看到门口明显愣了一下的男人,陆溢阳心都停跳两拍,又觉得自己傻。这样的身材固然让人惊艳,他还能把每个都错认?


    贺臻手停在门把上:“不好意思,我以为房里没人。”


    是电话里听过的Dom音。陆溢阳问:“HE?”


    贺臻也辨出他:“陆神?”


    要说群里那群活宝里陆溢阳对谁最感激,除了汤逢山就是HE。


    这哥们真叫人狠话不多,唰唰给你活。现在见到真人,陆溢阳很想上去握个手,还端着刚吃完的盒饭呢,指尖有油,就笑着点头:“终于见面了。”


    贺臻走进来:“第一次来,还习惯吗?”


    一听这话,就知道他和汤逢山一样,也是割首行动的老人。两人就技术上聊了几句,贺臻说:“我二楼待不了,和你一起蹲三楼。我在隔壁。”


    连陆溢阳看清他长相,想问一句“你是不是混血”都没机会,贺臻转身走了。


    果然酷哥话都少。


    或者说帅哥都吸引人…陆溢阳就着端盒饭的姿势想了一会儿,气又上来。出门,把盒饭嘭一声扔到走廊尽头的垃圾桶里。


    人到齐,一共十四个。小庄是管理者,在二楼召集大家开会。


    七人一组,负责早七点到晚七点的白班。剩下七人负责夜班。陆溢阳知道自己不可能睡得着,直接要了夜班。


    可能时差关系,晚上DDoS攻击明显比白天猛烈得多。后续入侵不再通过博客平台,而是借着“肉鸡”发散,被控制的个人电脑全部沦为傀儡机,成为攻击新端口的跳板。


    受害对象呈指数级上升。


    全国各地有无数个这样的安全屋,无数帽子哥们日以继夜和海外黑客抢肉鸡。谁先清除一台,相当于断掉一个传播途径,灭掉之后N次方的传播可能性。


    陆溢阳手里操作不断,脑里却在想别的。


    这是一场防御战,可照他思路,攻击才是最好的防御,只守不攻不是他的风格。


    所以在清除肉鸡的过程中,他多留了心眼,每拔除一个钉子都顺手种下追踪程序。


    这让他的工作量翻了一倍,但他就想在铺天盖地的攻击中找出漏洞。


    清晨六点,放出去的饵有了动静。飞速滚动的反馈中,他捕捉到一行一闪而过的信息。赶紧点开看,IP地址相当清晰。


    陆溢阳在屏幕前兴奋握拳,登录网盘,下载自己编写的“跳蚤”程序,搭起两重桥,入侵这个IP。


    结果让人吃惊。


    这个IP的终端机上正在执行端口扫描,但陆溢阳不知道这是什么端口,于是截取几个参数上网搜索,可惜没搜出有效信息。


    做白班的汤逢山刚吃完早饭,拎着两袋豆浆包子上三楼,见陆溢阳在电脑前神情严肃,没有要交接的意思。


    听说他的发现后,汤逢山看着端口扫描窗也皱眉,让陆溢阳录屏,通过FTP共享给他。


    汤逢山下楼告知小庄,小庄听了,将信息往上传递。旁边那些刚下夜班或正准备上白班的帽子哥们都知道了,上楼围观,一时房里烟味浓重。


    陆溢阳不知道周围有多少人,也没注意令人不适的烟味,他全副心神都在屏幕上。


    放的跳蚤程序已经渗透到他选取的一个端口中,很快,从这个端口透出来的信息多起来,都是反译编码。


    这个陆溢阳不知道怎么弄,就听身后有人说,我可以处理。


    陆溢阳让开位子,让贺臻坐下。


    贺臻通过不知名的软件将编码译成正常文字,所有围在电脑前的帽子哥们看一眼,倒抽一口冷气。


    小庄很快上来,一面打电话一面在屏幕前俯身,对着手机念出这些论文的名字。


    电话那头是个严肃的男声,安静的房间里就听到那个男人说,知道了,你们继续追踪,我马上上报。


    一层一层往上报,问题好像挺严重。


    趁这当口,陆溢阳几口吃完汤逢山送来的包子和豆浆,在窗边透气。


    汤逢山过来拍拍他:“一棒子捅了航信院的屁股,厉害。去睡一会儿吗?”


    陆溢阳转身,商量道:“我用追踪和跳蚤程序抓出来的,有没有可能让大家在杀鸡时也装个追踪,也许可以抓出更多IP。”


    大伙儿通了气,都双手双脚赞成。


    图灵的狗甚至跑来捏陆溢阳肩:“芦笋,你宝贝咋那么多?快快分享,给哥哥们打狗!”


    陆溢阳知道大家都照既定思路操作,他不过是心眼多,不代表自己技术就比这群帽子哥们牛到哪里去,嘿嘿笑了笑:“传FTP了,去下吧。”


    汤逢山听一耳朵,回头问:“芦笋?啥意思?”


    图灵的狗:“Lusun,不是芦笋吗?”


    汤逢山:“不读sun吗?太阳那个。”


    图灵的狗:“我一直读笋啊。”


    汤逢山长长哦一声,对走在最后的陆溢阳眨眨眼。


    陆溢阳:“敢叫!绝交啊。”


    汤逢山就笑。


    之后“陆神”彻底沦为“芦笋”,整个安全屋叫得起劲。


    除了贺臻。


    这男人发微卷,瞳仁浅,顶级混血样貌,性格却是所有人里最一板一眼的,还是叫他陆神。


    就那手破解反译技术,让陆溢阳对他另眼相看。贺臻也做晚班,这会儿跟陆溢阳一样不想睡,在旁边开台电脑,拖张椅子坐下,两人凑一间继续开搞。


    白天反正不是他们正式的工作时间,陆溢阳就盯着追踪到的IP地址破解。


    这是一个国内的动态IP,暴力破解软件毫无用武之地。


    他在电脑前思考一会儿,像自言自语,也像问身旁的贺臻。


    “一开始是控制博客平台,后来是控制某个时段内登陆平台的用户。这样大规模的无差别攻击,反追踪出来的IP地址却在做研究院的端口扫描。如果背后的攻击者是同一批人,行为一定有内在逻辑。我们应该找出逻辑,就能预判他们下一步的行动。”


    贺臻坐着转椅转过身,嗯一声表示同意。


    两人对视,都想到一个可能性,异口同声:“撞库!”


    很多人上网都有一个习惯,为方便记忆,把多平台的账号密码都设成一样的。


    这样一来,一旦某个平台的数据库遭到泄露,只需一个脚本软件,就能将几万甚至几十万的账号密码弄去其他平台登录。


    一个一个平台试过去,总能匹配出其他平台上的用户名和密码。


    这就是“撞库”。


    如果这个“其他平台”是密级,比如他们找出的那个航信院,那么再坚固的防御都挡不住。


    因为这是在拿正确的账号密码登录,根本不是攻击。


    陆溢阳猜想,如果这个IP确实利用了撞库,登录航信院内网无非两个目的。


    一个,想通过扫描发现航信院内网开放的服务和端口。


    或者,是在寻找航信院主机的弱点,以便开展后续进攻。


    如果这才是本次海外攻击的真实目的,那么现在全国十几万陷入瘫痪的个人傀儡机很可能只是一个幌子,是吸引国内技术火力的障眼。


    贺臻正背对自己电脑,陆溢阳眼尖,一眼看到他电脑上也跑出了红色预警,赶紧让贺臻看一下。


    又是一个漏洞。


    等贺臻再次破解反编译,看看里面的关键词,陆溢阳都觉得喉咙发紧。


    陆溢阳:“不会那么巧吧。随便破出来两个,都是不同航信院的?”


    贺臻起身:“我下楼跟小庄说一声,这信息很重要。”


    他回来时,带回一台调好频的对讲机:“小庄给每个房间发一个,不用上上下下了,这样沟通方便。”


    频道里时不时有人发言,气氛挺热烈。


    “以前哪用得着对讲机,都各干各的,这次玩点不一样的!”Skin的声音。


    图灵的狗:“谁捉出跳蚤,频道里呼一声,跟大伙儿通个气。”


    人多力量大,在接下去三小时内,被捕捉到的IP地址有六个。


    这些IP都在做端口扫描。


    全是各地航信院。


    这是一起针对国内多地航信院的攻击几乎实锤了。


    大家继续杀鸡,陆溢阳却和贺臻单独行动,开始尝试破解这些IP。


    即便是动态IP,敌人仍会给真正的地址做很多层伪装,所以这是非常困难的过程,需要抽丝剥茧、层层追踪。


    汤逢山把晚饭拎上来的时候,陆溢阳已经从国内五省一路追踪到外蒙、白俄罗斯、哈萨克斯坦、土耳其……一共九层。


    还没完,真正的主机IP仍藏在网络深处。


    汤逢山说话,陆溢阳都没理,始终在走破解程序。


    贺臻就对汤逢山说:“不如喂他两口来得快,他一下午没说过话了。”


    第47章 命运夺去亲人,好歹馈赠皇冠


    汤逢山把盒饭放桌上, 让贺臻先吃。


    人在长时间高度专注下消耗很大,徒然抽离会觉得恍惚,根本没食欲, 但贺臻还是和汤逢山一起到走廊上,对着窗户托着盒饭吃了两口。


    贺臻:“有眼药水吗?”


    汤逢山在旁边陪他,对窗外放松下眼睛:“有。”


    贺臻:“给陆神拿一瓶, 他需要。”


    汤逢山说声行, 又瞥眼三楼唯一透出灯光的那间房:“以前我们只割首不追踪, 不是我们分内事, 这次看来三天收不了尾。”


    “挺好的。”贺臻吃得慢:“以前只是‘杀鸡’,现在才是真正的‘割首’。”


    汤逢山对着窗户伸懒腰:“别看人年纪小,攻击性十足, 比我们这帮老大哥强。”


    白天城中村人少, 晚上周围高高低低的老公房里都亮着灯,贺臻看着窗外咽下一口生菜:“我又不老。”


    汤逢山笑着靠一声,又问他:“守灵人还没消息?”


    守灵人,就是他跟陆溢阳说过的那个被列为失踪人口的大黑客。


    贺臻筷子一顿, 摇头。


    很多事圈内都有猜测,都关心, 但真正一直投钱投精力追查守灵人下落的, 只有贺臻一个。


    “守灵人是上一个在割首行动时像Lusun一样主动出击的, 也是唯一一个。”汤逢山有感而发, 静了片刻, 对身边人笑道:“你好歹也是金融市场上的新贵, 还要花精力搞这些黑客红客的事, 不妨碍你在股市赚钱啊?”


    贺臻刚将面上一层蔬菜吃完, 荤菜全拨到边上, 碰都没碰:“几个仓上周清了,这两天会跌停,不用看。”


    “有钱任性。”汤逢山说:“你节奏一向踩得准。”


    汤逢山在这群帽子哥里技术不是最牛的,人缘到是最好的,老大哥一样照顾着每个人。当他得知陆溢阳第二晚都没睡,一把卡着脖子把人叉出房:“打个猎把自己赔进去,两天两晚不合眼,找死啊?”


    陆溢阳在电脑前全神贯注不觉得,这会儿被押走,腿都在打摆,看走廊上的灯都黑的一块一块。


    图灵的狗已经帮他在另个房间打开折叠床,汤逢山逮人进来时他刚铺完凉席:“芦笋不是我说你,可持续性发展知道不?就算把主机揪出来,组织上也不会给你加钱。”


    陆溢阳一屁股坐到床上,有点耳鸣,缓了一阵发现小屠去而复返,拿来一套一次性洗漱用品放桌上。


    汤逢山指桌,又反手指隔壁洗手间:“刷牙、洗脸、睡觉,不睡足八小时不许起来,听到没有?”


    陆溢阳两只手不断搓额际,忽然一抬头,眼中泛着血丝问:“两天两夜了?”


    图灵的狗:“成仙了吧你!”


    陆溢阳:“能看下手机吗?万一有人找我……”


    他急切的语气让汤逢山想起两天前在金源名府接到他的样子,妥妥小情侣吵架没跑了。


    “我跟你说,第一,手机不在这栋房子里,在哪里我也不知道,得问小庄,现在他不在。第二,你有点出息好吗!跟女朋友吵个架就又哭又丧,没男人样子!”


    陆溢阳没回嘴呢,就听在门口要走不走的小屠一扭头又回来:“芦笋和女朋友吵架啦?不还为她筹钱吗?还筹不筹啦?”


    这问题,又勾起陆溢阳内心刻意规避的痛,不过他一点没犹豫,还是很肯定地说:“当然!筹的。”


    汤逢山恨铁不成钢地摇头。


    图灵的狗:“小笋我跟你说,疼女朋友是一回事,也得给她做做规矩。吵架,就硬气点,你试试三天不理人,保准再见面她就乖了。”


    陆溢阳迷茫地看他:“真的吗?”


    图灵的狗:“当然咯!你爱答不理,她天天相思,想到茶饭不思,再见面都不用哄,你说什么就什么。”


    陆溢阳低头想,照这么说,之前是自己错?太贴了,才让人对他不上心?


    汤逢山削小屠头皮:“别说了,陆神很认真的。”


    陆溢阳却点头,像是开窍:“有道理。”


    图灵的狗手背拍汤逢山胸口:“真的汤哥,御妻术,就是张弛有度!芦笋有才有钱有貌,找什么样的女人没有?犯不着又哭又丧。”


    陆溢阳一下挺直腰杆,在心里狠狠点头。就是啊,说得对啊!


    “你好好休息,别听小屠逼逼叨。”汤逢山就差翻白眼,把大胖推出门,一路走廊上还听汤逢山教育人,别带坏小朋友阿弥陀佛之类。


    陆溢阳洗漱完,关灯躺回床,越想越觉得自己得硬气点,别那么舔。


    翻个身,捂着因为纹身还在微痛的腰侧转念一想,两天没回家他吃什么呀……越想越睡不着,好像自己不在,家里那个大男人就要饿死了一样。


    陆溢阳在这头执行全球追踪时,霍承光已经最快速度赶回京城。


    他在经历噩梦。


    父亲霍文寄和大哥霍承城动身前往巴国,乘坐的小型私人飞机在途中失联。三小时后被确认坠毁于国境线上,由于雪山险阻,气候多变,直到隔日早上七点,空中救援队才发来现场照片。


    皑皑白雪的山坡上,飞机残骸四分五裂。


    照片从霍赢手上传给霍承光,客厅里有常叔和廖叔的哽咽。霍承光一张接一张照片看,好像视线所及,空中俯拍的白芒中还能被他看出哪怕一点点生命痕迹。


    霍承光:“我想去。”


    霍赢两手交握拄着拐杖,一向自认没到需要拐杖的年纪,可一夕之间,没支撑他已站不起来:“他们去了,你不能去。”


    老三霍承风还在西北军区医院养伤,没人狠心在这个节骨眼上告诉他噩耗。


    吕梁毅和老四霍承意已经抵达离坠毁地最近的高山城市阿旺,空中救援队从阿旺出发,只要还能拼凑的碎片,都会第一时间带回这里。


    霍承光的心飞去了阿旺,和那片夺他亲人生命的雪山上。


    霍家家主飞机失事的消息像燎原火,引起霍氏旗下七支股票断崖式跌停。资本市场不关心悲痛,只关心趋势。


    透过客厅落地窗,霍赢看向花园大草坪。


    今日主家逢难,园林工人修剪浇水的活都停了。下人们死寂、忙碌,正在草坪上搭建新闻发布会的棚子。


    明早十点,霍家主宅将开门迎客,受邀的国内媒体会蜂拥而至。


    霍氏有灾,但不能成为股民之灾,霍氏新家主将于明日亮相。维/稳,是新家主肩负的责任,当前的重中之重。


    这一点霍承光非常清楚。


    每月八十万养的公关公司多年来在霍二少的授意下,帮忙清理他在公众媒体和社交媒体上的照片和曝光。霍承光参与的商业活动越多,这笔公关费就越高。


    自从那个机场快闪视频在网上传播日广后,霍承光就意识到这个问题——既然确认自己性向,他必须给自己留条退路。


    可是明天无数镁光灯下,他的照片和发言势必铺天盖地。他即将得到梦寐以求的高位,代价是他的性向问题从此不被允许成为一个问题。


    这种感觉活像挨闷棍。


    要是靠他自身努力,终得皇冠,他就有资本既要还要。可惜老天爷没给他足够时间,纵使彻达日进斗金,与霍家树大根深的传统产业比又算什么?


    雪山不仅埋葬了这任家主,也夺走了唯一有实力和他竞争下任家主的候选人的命。这时间点推他上去是错序,他没有选择。


    岳平谣知道他今晚必定难熬,打来电话:“阿光,你一个人在房里吗?别挂,我陪你,你想说话,我就在这里。”


    霍承光陷在沙发里,双手抱头嗯一声,对处于通话状态的屏幕久久发愣。


    茶几上的机子有点眼生,霍承光迟滞地想了半天,才发觉这不是自己近一年来用的手机。


    廖叔赶去金源名府接他时,把他的私人物品、笔电、手机全都打包带走。廖叔不愧是精英管家,悲痛下都不会有失手脚,很清楚霍二少的间隔年就此结束。短期内,霍承光不会再有时间回沈海,所有能证明他是霍光的东西必须全部带走。


    去机场路上,廖叔将这支手机递还,上面应接不暇的关切霍承光不必一一回复,但重要的那些他不能错过。


    此刻,他就对着这支属于霍二的手机发愣。


    之后说了一句:“我觉得…我应该去做个面膜,明天还要见人。”


    岳平谣:“去做。”


    霍承光去房里自带的洗手间洗脸,又重新坐回沙发。


    岳平谣:“在敷了吗?”


    霍承光:“嗯。”


    之后岳平谣再没听见电话那头有说话声,只有每隔半小时左右,传来远去又回来的脚步声。


    凌晨十二点,岳平谣问:“还在敷啊?”


    霍承光声音很闷:“有点…湿,换了几次。”


    岳平谣叹气,靠在床头一直守着手机。


    不知半夜几点了,在困意逐渐上涌的时候,就听线路那边传来急促的大力拍门声。


    “二少爷!二少爷!大少爷没事,大少爷来电话了!你快去!”


    很快,通话被挂断。


    岳平谣一下坐起身,不敢置信又万分惊喜,愣了片刻鼻子骤然发酸。


    如果可以,他真想抱紧他兄弟——命运夺去亲人,好歹馈赠皇冠,现在他怕霍承光连皇冠都失去。


    接驳车飞快将人送抵主楼,霍承光跳下车往霍赢卧室奔去。门敞着,好多仆人拥在门口喜极而泣。霍承光挤开人群走进去,就听卧室里传出霍赢声音:“……你明天回不来就视频进来,新闻发布会在十点……”


    霍承光在外间生生顿住脚步。


    霍赢在哭:“好好,你尽快回来……霍家就靠你了……没上那架飞机是你爸爸保佑,可是文寄……我的文寄啊……”


    常易的声音:“大少爷你尽快回来吧,你爷爷需要你……太太和小少爷在阿旺,你得给他们去个电话。对,你还是先别去了,大爷爷的意思,后事可以交给太太和二少爷,你回来处理公司的事要紧。”


    霍承光终于走进卧室,接过常易递来的电话,听到话筒里传出一声活生生的“阿光”。


    霍承光知道自己什么都可以放弃。


    天亮后,通过现场直播,他在手机里看完了整场新闻发布会。


    治丧委员会的名单正式转交到霍承光手里。作为霍氏主系,他是委员会的最高负责人,亲力亲为的程度大大超过别人预期。


    霍赢坚持葬礼在三日后举办。没有遗体,不对外公开,一切从简。他不希望公众视线围绕逝者。霍氏之所以生生不息,只因每代都有优秀的继承人前赴后继。


    霍承光亲自去西北接回老三霍承风,承担了告知噩耗的重任。他没有自虐倾向,但那些割人心肠的瞬间成了他的安非他命。


    葬礼过后,声耀散去,霍承光在自己房里的落地窗前眺望远处主楼。


    二楼的会议室没拉窗帘,黑沉夜色中灯火通明,他甚至能看到霍承城坐在主位的侧影。


    多家公司涉及股权变更,对外需要草拟公文。刚当上家主的霍承城在霍赢的陪伴下,面对一室律师、法务、财务和工作人员,正将各项工作有条不紊地推进。


    霍承光在窗前看着这一切,让所有该有的和不该有的情绪在黑暗中独自消解。


    以前心心念念的,现在不想要了。舍那点私心,换他哥生命,老天爷待他仁慈。


    不出意外,今晚主楼会通宵达旦,璀璨的灯火将继往开来。霍承光思绪飘飘忽忽飘了很久,恍惚间只想抓住点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


    他叫来廖叔,任性又不容置疑地要求准备直升机,于半夜两点离开京城,向爱即可得的南方奔去。


    国内采用人海战术,清瘴速度逐渐加快。到第四天傍晚,割首行动终于结束,但安全屋里大部分人都没走,还聚在陆溢阳房间围观操作。


    陆溢阳追了二十三层,终于在第五天凌晨剑指主机。


    这是一个欧洲国家的原生IP。


    接下去的时间内,但凡进屋的人都保持了绝对静默。互联网没有国界,在这个虚拟世界里触线与否不过一念之间,他们在围观之余心里惊叹,陆神胆子也太大了,这么弄……会不会搞出国际争端?


    目标继续缩小,小庄把陆溢阳最终记在纸上的住址上报时,信息已经精确到邦、城市、街道、甚至门牌号。


    陆溢阳在电脑前迎着晨光长吁口气。


    周围人纷纷鼓掌,热情地上来拍他肩,都在说好样的陆神。


    陆溢阳活络一下僵硬的手指,正想问问这个信息报上去后面会配套什么行动,就见他的电脑忽然黑屏,滴滴的蜂鸣中出现一个红框,框中出现一行文字:Who r y?(你是谁?)


    松乏下来的帽子哥们被这幕惊住,一时没人说话。


    所有人都意识到,这行文字能出现在这台电脑上,代表这栋安全屋的防火墙已被击破。


    坐在屏幕前的陆溢阳也意识到这点,追了那么久终于和正主对上,他初生牛犊不怕虎,用键盘输入:Who the hell r y?(你又是谁?)


    没人认为对方会真地回答这个问题,谁知屏幕上很快出现文字:


    ——Red Devil


    陆溢阳回头望身后,摊手对屏幕:“什么鬼?”


    贺臻声音严肃:“红魔!”


    呃,陆溢阳问:“X战警里那个大反派?”


    气氛再严肃都有人笑出声,只有贺臻没半点笑意,睨了陆溢阳一眼:“在瓦笼布拉邦,又叫Red Devil的黑客,我只能想到一个人。”


    现场不是所有人都熟悉海外黑客的情况,不清楚他在说什么,贺臻手掌压上陆溢阳的肩捏了捏,语气沉沉:“我们惹上大麻烦了。”


    “23年1月,BitKeer遭到攻击,损失超900万美金数字货币。”


    “2月,路易斯州HCE连锁医疗机构遭到勒索攻击,四十万个患者信息泄露。”


    “3月,硅谷NBB银行倒闭,被趁火打劫损失三千万美金。”


    “4月,乌国战场摄像头被控,用以窃取军事情报。”


    “所有这些,都被Red Devil认领。暗网上有个国际黑客绩点排行榜,Red Devil排第五。”


    陆溢阳正想感叹一句你好熟悉啊,居然如数家珍。


    就见贺臻够身看窗外,转头四处找,唰得一下拉上窗帘:“这栋屋子所有窗帘都拉上!快!”


    汤逢山反应过来,一声卧槽:“天眼唉,谁能突破?”


    “不是天眼。”贺臻说:“这里是城中村,可能有暗馆。”


    大家知道他不是开玩笑,安全起见,赶紧跑遍各个房间,将窗帘全拉上。


    最后聚回三楼,就听贺臻跟陆溢阳解释:“暗馆就是最野鸡的情侣酒店,价格特别便宜,房里安装窃听和摄像头的概率在百分之九十以上。开暗馆的不靠房费赚钱。你知道的,一旦有人开房,立马会被直播出去,这是暴利。”


    “控制这里的摄像头易如反掌,只要被掌控,就能调整角度对准我们这边,所以从现在开始大家不要出门,我们得做好万全准备才能离开。”


    Skin还笑:“搞得像刑侦剧,好像我们一出门就要被灭口了。”


    贺臻抱臂,稳稳站在房间中央:“这个世界远比我们想象的黑暗。万分之一的可能成了真,就是下一个守灵人。”


    一提守灵人,大家都沉默了。


    汤逢山下楼去等小庄回来,而屏幕上自从打出Red Devil就没后续,不知对方是觉得自己名号大如天,一报出来必得膜拜,还是在等这头回复。


    陆溢阳没接触过这种事,这时倒也不是怕,就是觉得离他遥远。他掐着指根对屏幕发愣,就见红框里又出现文字,还是那句,Who r y?


    对方连问两次“你是谁”,可见对在网络这头连续突破二十三层动态IP的人很执着。


    陆溢阳这次没有擅作主张,转头问贺臻:“怎么回复?”


    贺臻耸肩:“对方自暴Red Devil,是以黑客规矩向你讨要名号,道上见真章的意思。其实你回不回无所谓,你不是红客,黑红两道都没你名号,就算你自称God,对方也没办法核实。”


    “我的妈呀!”小屠一拍大腿:“小笋你都不是红客,居然一出手把幕后正主逼出来!”


    有两个不熟悉Lusun的帽子哥眼睛瞪成铜铃大:“陆神不是红客?操作那么溜?”


    反正回复什么都无所谓,陆溢阳索性在图灵“这就是天赋异禀啊”的夸赞中,动手打出回复:Devil Hunter(狙魔人)


    Red Devil:I m watching y(我正看着你)


    陆溢阳:how(怎么看)


    Red Devil:3 storey(3楼)


    房内噤声,所有人不寒而栗。


    真被贺臻说中!


    他们的安全屋居然被远程监控了。


    第48章 一生忍耐,一眼钟情,一次奢侈,一败涂地!


    情况上报后, 小庄很快带来消息:“不要轻举妄动,今晚安排大家撤出安全屋。”


    所以这个白天,谁都别想走了。


    刚开始签署的安全提示有这方面的预警, 但不是事到临头,谁都没有危机感。这会儿真被盯上,有的人就开始有情绪。有情绪还得压着, 都一个圈里的, 这事说出去还倍儿有面, 能吹一晚上。


    陆溢阳对周遭眼光敏感是多年来练出来的, 能感觉到几个帽子哥看他的眼神淡下去不少,就那种“谁要你多管闲事,现在惹出事还连累我们”的即视感。


    他垂头掐起指根。


    反正就是挨到晚上, 不是所有人都蹲在三楼了。这几天大伙儿累得够呛, 大部分都下楼找地方补眠。


    贺臻二话不说,用自己电脑连入陆溢阳机子,强行中断红魔入侵。又扫描端口,一边寻找这台电脑被入侵的手法, 一边把几个漏网的端口及时封了:“还好,对方还没扫过这台电脑的操作日志, 否则你的麻烦更大。”


    陆溢阳这才想起, 他用这台电脑登陆过自己网盘, 下载过软件, 登录名就是Lusun。


    万一对方窃取他的ID和密码做全网匹配, 立刻就能找出他的GitHub, 他的程序作品, 或者进学校系统获得他的学籍信息, 甚至进直播账号, 直接看到他本人。


    陆溢阳吓出一身冷汗,坐着缓了缓,对身边的贺臻说:“谢谢,幸亏有你。”


    贺臻头都没回,还在分析端口:“你做得很好,何必管别人怎么想?和国际黑客打交道需要经验,有的人没经验时已经阵亡,有的人在不断积累中成为斗士。”


    贺臻像什么都明白,一句话就托起他,陆溢阳重整旗鼓,问:“还有一整个白天,我们不做点什么吗?”


    大皮椅转过半圈,贺臻嘴角翘出弧度,这让他的脸带上一种似笑非笑的惑人:“你还想做什么?”


    陆溢阳按照自有逻辑,撇撇嘴说:“敌人都追到大本营还听之任之,没这个道理吧?”


    贺臻笑,笑声低沉,震得人耳膜都羞:“就是。哪有这种道理。”


    汤逢山回三楼时,房中没人睡觉,一人一台电脑手下不停,一个赛一个神情认真,就问他们在干嘛。


    还能腾出精力回答的是贺臻:“他进攻,我防守。”


    汤逢山不明所以,拉把椅子坐背后看。贺臻的操作他能看懂,开了双屏,除贺臻自己电脑外,陆溢阳的屏幕也在他这里同步,说明陆溢阳开了权限,让贺臻可以对他电脑进行底层操作。


    陆溢阳那边遭受的攻击眼花缭乱,全是咚咚咚的红色骷髅弹窗。贺臻手速快,总卡在一两秒内破解,保驾护航的工作做得相当到位。


    再瞧陆溢阳这边,汤逢山就基本看不懂了。


    陆溢阳的屏幕上有四个窗口,分列四个不同网页,全是高速滚动的英文。眼珠子攫取文字都来不及,陆溢阳还能键盘操到飞起,输入像不经大脑,纯粹自然流淌。


    汤逢山吞咽,问:“他在干嘛?”


    “走后门。”贺臻斜眼一撇,解释说:“根据入侵痕迹反追踪,现在应该在破解红魔架设的隧道代理。”


    汤逢山吃惊:“同时破解四层?”


    贺臻喉间溢出带笑的嗯:“还能更多。”


    汤逢山震撼到失语,第一次直观感受什么是“天才的高度”,恨不得把整栋房子的人都叫来围观,但他屁股舍不得离开椅子,最后只是坐在那里旁观,享受陆溢阳丝滑、凶猛、淋漓尽致的操作。


    其中一个页面进入三秒读条,很快翻出黑屏。陆溢阳输入大段代码,汤逢山猜测这是其中一部分IP被攻破。


    没来得及看清他输的什么指令,就听陆溢阳轻呼:“成了!”


    占据四分之一屏幕的框框里出现一系列视频预览,陆溢阳兴奋:“匹配到一个红魔的网盘。”


    贺臻手下不停,凑过眼睛瞅一眼:“看看。”


    陆溢阳随手点开一个,页面上出现手机拍摄的小视频,震耳欲聋的尖叫徒然响起,把屏幕前的人都吓一跳。


    镜头是对着手中利刃拍的,厨房常用的那种七寸窄边菜刀,刀尖反射着白光。划在皮肤上血涌出来,刀尖下肉/体疯狂扭动,身上麻绳一闪而过。


    画外音是个粗犷男声,喘息中带着情/欲,嘟嘟囔囔说的话陆溢阳基本没听懂,但fuck这个词太过国际通用,还是可以捕捉到。


    镜头很快上拉,至少让人看清这是个什么场景。


    一个男人在干一个被绑起来的少年,刀尖划破少年臀部,留下一道道鲜血淋漓的伤口。镜头外声音持续亢奋。


    陆溢阳关掉视频,重新点开一个,又点开一个,从声音判断行凶者是同一人,被蹂躏的对象一直在换,都是长得青春白嫩的北欧少年。连着几个视频看下来,会引起观者强烈生理不适。


    汤逢山龇牙,恶心得不行:“同性恋加性虐狂?”


    陆溢阳把条框往下拉:“看存储日期都是今年的,一共…132个视频。”


    他拿起对讲机:“找到一个红魔的网盘,里面有他的视频,我们拷出来对上面有没有帮助?”


    对讲机里很快响起小庄回复:“真的假的?快拷出来。”


    走网盘下载通道容易留下下载痕迹,陆溢阳配置RTSP端口,通过接口查看流信息,把视频一个个扒下来。


    过程相当漫长,贺臻为了掩护他,做了屏幕替换,并隐藏了陆溢阳电脑上的硬盘。


    等全部视频扒完都到宵夜时间了,陆溢阳再有耐心,一套流程重复上百遍心里都烦躁得不行,最后动动手指,直接把红魔网盘里的视频全部删除,剁碎,再不可能找回来那种。


    汤逢山看着都解气,幸灾乐祸道:“红魔要被你气疯了。”


    陆溢阳关屏幕,视频共享FTP,累得脑仁抽抽:“害我吃不下饭。”


    贺臻见他关机,便做了收尾,也关掉自己机子。两人瘫在椅子上一个指头都不想动,最后还是贺臻伸手过来:“合作愉快。”


    陆溢阳握了一下,由衷道:“你很厉害。”


    小庄上来找人,连声说辛苦,后续就交给他们。又说:“其他人都疏散了,看这边没结束就没打扰你们。方案是这样的,现在天暗,待会儿出去你们戴上帽子打个伞,避免暴露正脸。汤哥开车来的,停在这里不要动。我们想办法帮你开回去。今晚我们重新安排了车辆。”


    汤逢山:“给我一辆,我送陆神回去。贺臻可以自己开一辆。”


    “行。”小庄说:“但是以防万一,你们最好绕点路,别直来直去。”


    汤逢山:“对方能做到这种地步?用不了天眼的情况下?”


    “天才可以。”小庄戏谑地说:“谁知道我们的对手是不是天才呢。”


    汤逢山还陷在被天才涤荡的震撼中,现在一听“天才”两字,就会下意识去看陆溢阳。


    大家在底楼道别。临走前,小庄双手和陆溢阳交握:“陆神,这次收获太大了,下次割首行动你一定要来啊。”


    陆溢阳客气点头,汤逢山给他戴帽子,西部牛仔宽边帽,不抬头都看不清脸,嘴里说:“陆神给你们做牛做马那么多天,不给个军功章,奖金好歹管够。”


    小庄连声说:“一定一定。”


    陆溢阳最后和贺臻打招呼,约好以后再聚,就缩在汤逢山伞下,借夜色一溜烟上了二十米开外弄堂口的一辆帕萨特。


    小庄也戴着帽子出来,把两个手机塞进窗户,极快地说声再见。


    车子开离城中村,陆溢阳坐在副驾,累得脑中一片空白。握着手机,几天来被刻意格式化的某人原地复活,立马占据脑海。


    没想到会离开那么长时间,都一周了,承哥会不会想他?会不会发消息叫他回去?会不会像小屠说的,因为思念,终于肯说一句我喜欢你?


    手机重新入手,陆溢阳产生强烈的近乡情怯心理,深呼吸几次才按下开机键。


    …………


    妈的,手机没电!


    帕萨特在高架上飞驰,停在金源名府门口时汤逢山看眼车载时间,05:41。


    拍拍陆溢阳:“醒醒。”


    陆溢阳靠着车窗睁开眼,揉揉酸痛的脖颈:“到了?”


    “你呼噜打的,这几天才睡几小时?回家好好休息。”


    陆溢阳压下哈欠,坐直看时间,哈一声:“绕了几个环城?两小时,都够开到临市了。”


    车灯亮起,汤逢山揉把陆溢阳头:“再怎么说也是我把你拉去的,万一……对吧,还是安全第一。”


    陆溢阳明白他意思,抬手压住大掌不让揉,好像他多小、多需要保护似的。


    汤逢山说:“快去吧。”


    陆溢阳下车,走几步又绕回驾驶位边上,敲车窗。


    车窗降下,他双手插兜,纠结地问:“这个安全屋,是不是保不住了?”


    汤逢山手臂搁在车框,也不瞒他:“大概率是。”


    陆溢阳垂头看鞋尖:“这地方…用了好几年吧?”


    汤逢山定定注视他,推门下车,揽过陆溢阳肩搂了搂,安慰道:“不用想太多,你没做错任何事。”


    陆溢阳抬头:“可是……”


    少年瞳仁漆黑,在天光初亮的晨曦中有种不确定。汤逢山很肯定地说:“我说过,这是一场不见硝烟的战争。哪个战士会心疼炸毁的战壕,就觉得自己冲锋陷阵是个错误?”


    陆溢阳刮下鼻子,笑起来。


    一头碎发,脑尖还跷着一撮睡着时压在窗框上的呆毛,长相俊俏,笑容腼腆,周身退去狙击红魔时的强势和凛冽,陆溢阳和街头走过的二十出头的小年轻没有任何差别。没人知道他在过去几天是如何夙夜不懈,与国际知名黑客正面硬扛,做出很多国内成名红客都没做到的事。


    而这番操作,居然是陆溢阳首秀!


    汤逢山觉得自己真要被这个自带光环的天才少年折服,舍不得他受一点委屈,把他头上呆毛压平,有安慰也有欣赏:“快去吧,睡觉!”


    陆溢阳说声再见,转身走了。到金源名府门口又回头,对共同奋战数日的战友挥挥手。


    汤逢山还在车边,也挥手,目送人进小区,直到陆溢阳身影消失才上车离开。


    与帕萨特同时开走的,还有停在马路对面的一辆出租。


    一个朝东,一个朝西,向两个完全不同的方向驶去。


    同在后座的廖叔看眼靠着椅背,双眼紧闭,牙咬到颌骨都隆起的霍承光,还是轻声问:“花了三小时,来都来了,要不还是去见一下?就算是告别,说一声再见也好啊。”


    见霍承光不搭腔,颤动的眼皮都透着阴翳,完全陷在即将爆发的情绪里,廖叔也是惊疑不定。


    不过是在早晨五点多光景,见室友从一个男人车里下来。不过是见他们亲密地搂了搂、撸了头、说了话、挥了手,为什么能把二少爷气成这样?气得他浑身哆嗦,不肯下车,居然直接叫车回机场。


    这样子…好像捉奸现场啊。


    廖叔斟酌着说:“那男的,是不是叫汤逢山?就您上次要我查的那个……”


    “别说了!”霍承光突然暴喝,把廖叔吓一跳,连前面开车的司机都哆嗦。


    廖叔闭嘴,心里惊涛骇浪,不敢相信他居然被二少爷吼了。


    这可不是别人。


    是家中遭逢大变都始终没有太大情绪波动,还能井井有条料理后事的霍承光!


    是他整整跟了三年,没见红过脸的霍二少!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让一个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人如此愤怒?


    廖叔渐渐别过味来,被心中猜测弄得如坐针毡,震惊到失语。


    离开京城主宅时悄无声息,回来时同样如是。主楼会议室仍然人头攒动。天光下一抹游魂从窗下走过,抬头看一眼都觉多余。


    廖叔的担忧在接下去两日内持续发酵,从敲门到拍门,回馈他的一律是室内酒意昭彰的“滚”和半夜持续的呕吐声。


    廖叔觉得再这样下去只怕要出动120,届时霍家名誉受损,自己惹祸上身,所以他思考再三,还是去主楼面见霍赢,出示霍承光gap year时的手机,以及刚收到的280万入账短信。


    第三天早上,廖叔用备用磁卡扫开房门,被室内扑鼻酒气熏得差点退走。那是绝望到要馊掉的味道。他不得不在门口站了几分钟,通一会儿风才敢进去。


    谁见过这么狼狈的霍承光?


    站在玄关处,廖叔轻声说:“二少爷,陆溢阳刚才发来一段语音,您听一下吗?”


    阳光照着霍承光死气沉沉已经生出胡渣的脸,“陆溢阳”三个字拨开他脑中某个开关,让他在醉到人事不省和挣扎着清醒之间艰难切换。


    抬了抬搁在膝头的手,示意放出来。


    很快,久违的声音在室内响起。


    “你消失那么多天,你把我当什么?从今天开始我们就当没认识过。我喜欢的是汤逢山,从来不是你。再见!”


    一个字又一个字,冷漠得不带一丝感情。


    霍承光呢喃:“再放……一遍……”


    不等廖叔按下语音,就见他摆手:“别…我不想听。”


    他反手撑住床尾,踉跄着从坐一晚的地毯上撑起。站直,也站稳了,背对朝阳,声音浸冰:“把手机处理掉。”


    花一天时间,让自己从过量的酒精和深渊般的颓丧中走出来。一生忍耐,一眼钟情,一次奢侈,一败涂地!他把霍光用酒精杀死,把霍光的天真幼稚和一往无前彻底毙掉,让这个用了一年的临时身份,用他身为霍氏子弟的骄傲完全埋葬。


    世上再无霍光。他恢复成霍家人该有的刀枪不入、百毒不侵的样子。


    霍氏办事向来有头有尾,稳健得体,所以霍承光交给廖叔一封信,让他跑一趟,转交陆溢阳。


    我们要允许爱的人不爱自己,允许亲人一夕之间离开自己,允许戴上前皇冠砸碎的可能性,就像允许日升月落一样理解它们。


    因为理解,所以强大。


    递信的时候,霍承光声音不由分说,像再无一段风月可以让他妥协:“不要再跟我提这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六年前的故事到这里结束


    连载至今,这文大概率是扑了~~


    后面是六年后重逢,我可下手虐了哈:)


    第49章 以前上赶着要我叫哥,现在上赶着当我老板


    大冬天清晨五点多, 太阳躲着不漏一丝光亮,马路上还是冬夜模样。刮了整晚的风倒是消停下去,路上行人稀少, 环卫工人开车铲着沿街薄冰。


    陆溢阳捂着烧疼的胃看手机,这时间点网约车很难叫。加价了,好几分钟都没车子应呼。再叫不到车送他去医院, 他要叫救护车了。


    微微佝起身体, 疼得站不直, 又忍不住呵手, 在马路牙子上来回踱步。


    又冷又疼。


    还是他自找的。


    过去一整天遭受的冲击太大,要不是为某个混蛋全副心神不在,又出力又喝酒, 还错过饭点, 身体不至于这样反噬。


    还好,手机上传来叮一声,有司机接单。陆溢阳看眼屏幕,挺远, 过来要十分钟。


    叹气,都不知道他还有没有体力在寒风中站十分钟。


    一口气没叹完就听刹车声, 陆溢阳抬头, 一辆气派的黑色SUV停在面前。


    来那么快?


    前头车窗降下, 有人喊:“上车!”


    陆溢阳看清司机, 不带犹豫, 转身就走。


    没几步, 手臂被人猛地拉住, 往后扯着一把塞进副驾。


    那人长腿一跨上另头, 嘭声关门, 陆溢阳感觉车子都了震一震。


    车里暖气足,车灯照着男人面容,正是一分钟前自己心里骂着的人。


    天都没亮,霍承光怎会出现在此?


    陆溢阳满是疑问,视线沾上对方脸,脑海就闪现原本在暗网、如今躺在他电脑文件夹里的二十七张照片。


    目光自霍承光眉眼往下,扫向鼻子,嘴唇……这人有多金贵,几个小时前他有了实质性的感受。


    前两次见面兵荒马乱,都没好好看看他,此刻忽然得了令人意外的机会,陆溢阳很想看。


    越看越觉得没有一张照片拍出三十二岁霍承光的气质。


    他熟悉的是六年前的他,那时的霍光随和、轻松,如浮光掠影的青叶。如今霍承光身上随遇而安的松弛感消失,浑身透着不容侵犯的严肃,给人历经杀伐后沉淀下来的压迫感。


    霍承光也在看陆溢阳。


    莫名其妙在金源名府对面停一晚,依稀是睡着了。梦里是阳台上按着哈基米不让走的陆溢阳,他拒收圣诞礼物后独自躲进洗手间哭的陆溢阳,搂着脖子邀他跳舞的陆溢阳,也是最后转身说我也没那么爱的陆溢阳……


    猝然惊醒,他恍然想起已经很久没做这些梦。如今打包严实的记忆胶囊被戳破,小太阳的点点滴滴倾泄出来,又来污染他的梦境。


    霍承光有心不甘情不愿的火气,忍着冻下车去喜得买咖啡。走出便利店时,就见马路对面天光未亮的夜幕下,被金源名府几个灯光大字照亮的身影。


    上车急速掉头,陆溢阳转身就走的态度霎时把他无名火烧上天,下车就把人拽上车。


    真把人弄上车,霍承光才发现根本没想好要说什么。


    反正不知道说什么,他也不急着开口,和陆溢阳视线胶着。


    前两次见面真浪费,都没好好看看他,至少没看到让自己满意的程度。


    那这会儿看,看到够本。


    他有冲动,想扯掉陆溢阳脸上戴的口罩,但那样不礼貌,霍承光忍住了。只是看,从眉心到眼睫、从瞳仁到鼻梁,不放过任何一寸地看。


    这般聚焦,越发觉得陆溢阳眼睛黑白分明,像冬夜里凌寒而开的梅骨朵,带着“别来惹我”的孤高。


    这种感觉,竟是过去的他没有的。


    车里无声,都等对方开口,好允自己视线多流连几秒。结果就是目光缠绕,谁都没先开口。


    胃部传来不打招呼的抽痛,陆溢阳口罩下面容扭曲,逃避似地转头,不想在霍承光面前暴露异样,低声说:“你怎么在这儿?”


    他别开头对窗外,侧面可见紧拧的眉尾。霍承光眼神微黯,这副嫌恶表情……真是发自内心讨厌他啊?


    他一手搁上方向盘,看向霜未化完的前窗,语气淡漠:“路过。”


    以陆溢阳智商,早该发现车身覆满白霜,是在室外停留整晚所致。但这会儿他没余力注意这些细节,车内热气烘的人缺氧,引他心口起伏:“拉我上车干嘛?”


    霍承光终于想起,控诉:“你拉黑我。”


    陆溢阳:“没必要留着。”


    沾上他就要命似的,这明晃晃的讨厌和嫌弃霍承光从未遭遇过。这番恶意要是来自别人,他理都不会理,唯有来自陆溢阳,他怒意炽盛。谁允许你?


    他眼神充满压迫和探究:“那一年我到底什么地方对不起你?至于微信都加不上?”


    陆溢阳冷淡道:“没关系了,为什么还要加?”


    “你同意加入彻达,就有关系。”


    陆溢阳的嘲讽掩饰不住:“你这人真喜欢自说自话,以前上赶着要我叫哥,现在上赶着当我老板,世界都围着你转?”


    霍承光眼神冷下去,更冷的是声音:“不是项目负责人非要推荐你,我和你在这里扯什么皮?”


    你现身是因为用的到我,你之所以用的到我是因为别人非要推荐我,委屈你了啊!


    心头山呼海啸,疼痛席卷全身,痛得陆溢阳打摆。


    他硬生生把身体绷住,拽着门把回头看他一眼:“那我们到底在扯什么皮?在天都没亮的大冬天早上。”


    霍承光无力地闭眼又睁开,这话问得好,他到底在和陆溢阳扯什么皮?是什么非要让他在天都没亮的大冬天早上坐这里和他扯皮?


    他又不是没原则,世上也不可能没有第二个会这种算法的“陆溢阳”,所以他现在就该把人赶下车,直接走人。


    没来得及开口,陆溢阳就先他一步拉开车门。


    霍承光一把拉住他,用了力,比冬夜还冷冽的声音:“五千万!完成这个项目,我给你五千万。”


    “五千万?”陆溢阳怀疑听力般回头,震惊到发笑。


    他是真没忍住,笑到想死。


    霍承光就看他笑,掐住他胳膊的手不自觉使了力,下通牒的口吻:“我最后一次开条件,不答应就算了。”


    指甲掐进掌心。真棒啊!除了层层叠叠的欺骗,你还有这招?那你知不知道世上还是有些不容侵犯的自尊?


    笑意含混恨意,陆溢阳凑近,气息温热,隔着口罩撩到霍承光耳际:“给你五十万,买你一个闭嘴;给你五百万,买你滚远,你要不要?”


    没有暴虐到想动手的基因,但此刻霍承光真想掐死他。


    这人怎么做到还戴着他送的奶白色帽子和围巾,一转头居然和他说这么没品的话?


    真是有毒!


    当初爱错人是他识人不明,如今再犯贱他都看不起自己。


    一声暴喝:“下去!”


    对峙两秒,陆溢阳点头,慢条斯理整整被扯皱的衣袖,开门走人。


    网约车到了,没两步就收到司机来电,二十米距离他走得飞快,像在原地多待一秒就要气到爆炸,径直拉门上车。


    从后视镜看到陆溢阳上了一辆帕萨特。


    又是帕萨特!


    霍承光先人一步启动库里南,一脚油门离开这个烫手地。


    他发誓,这辈子再见陆溢阳,他就给自己两巴掌。


    周一一早进办公室,霍承光一个内线电话把安荆叫上五十九楼,人还没在椅子上坐稳,霍承光单刀直入,结论冷冷扔来。


    放弃Lusun,另寻高明。


    安荆听闻噩耗,只觉晴天霹雳。


    先不说是否能争取到大神来彻达,单单偶像被人否定就让他浑身难受,非要问个原因:“霍总,能问下为什么吗?”


    霍承光坐在宽大办公椅里,阳光从落地玻璃窗射入,斜斜照着他的侧脸,眼中没有半点暖意:“八字不合。”


    安荆暗骂一句,又不是要你去相亲,和你八字不合有什么关系?


    当下决定慷慨赴死也要为偶像争取:“霍总,我们讨论的是陆神,是GitHub上全球作品收藏数第三的大神级人物!天才总有脾气,这不能成为否定人家的理由。别说我们不知道去哪里找懂这种算法的人,就算找到,专业全面性来说,都不可能比得上Lusun。”


    听着安荆长篇大论,霍承光觉得耳垂发热,仿佛那口轻吐热气二十小时后仍然骚扰着他,让他痛恨。


    他在便签纸上写下一串号码推过去,言下之意你自己去,能说服Lusun算你本事。


    安荆心里嘶一声,八字不合?还把人家手机号记那么牢?


    接过便签问:“霍总,您和他开了什么条件?”


    那日脱口五千万纯属头脑发热,现在怎么看像一种耻辱。霍承光调转视线看向电脑屏幕:“月薪五万。”


    安荆心里一句操,不愧大老板,对顶级人才抠成这样!


    他瞬间充满自信,觉得这事绝对有反转余地:“对高端人才我们得适当那个…放宽尺度。”


    “你跟HR聊,自己把握尺度。”


    安荆听出来,大老板态度松动了。做牛做马的安大总监就差狗腿地说声“喳”,在霍承光没事退安的眼神中离开办公室。


    这事霍承光不再过问,不让衰人衰事影响心情和作息是他对周末遭遇的最大蔑视。


    如今彻达业务涵盖面广,两万名员工分布全球,单单一个框架化的梦二,就让彻达荣登2022福布斯杰出商业榜。


    这款跨时代的脑机接口游戏不仅为彻达带来名声和利润,还为彻达筑起难以复制的竞争壁垒,为彻达转型成全能公司争取了时间。


    如今的彻达已经集团化,通过不断参股的方式打通行业全链条,平步青云般成为国内排名第二的互联网行业巨鲸。


    作为集团掌舵人,霍承光忙归忙,但没忙到废寝忘食脚不沾地的地步。跟着他的李沁早已升任集团副总,职位上仍是总助。受霍承光多年调教,李沁是当之无愧的时间管理大师,工作上该压缩的压缩,该下放的下放。只要经他协调,总能为霍承光腾出时间,让他专心决策。


    而旁人眼中,霍大总裁还有更奇葩的地方。


    他是国内互联网公司里唯一一个担着总裁名头,很少出现在公众媒体面前的人物。


    别家公司只要把老总或其婚姻拿来秀一秀,立减多少公关费,彻达截然相反。钱尽管花,让老总在媒体面前曝光是千难万难。


    早年养的那家公关公司已被彻达全资收购,如今不仅负责彻达的媒体对接,还有一项重要工作就是全网监控,不让任何一张他们总裁的照片和视频传到网上。


    彻达高层给老板起的外号是“人形AI”——说一不二的冷面决策狂人。


    在基层,“霍仙女”的名号则广为流传——自家总裁真乃广寒宫里令人仰望的仙女,是绝不可能轻易下凡的。


    又到周一早上集团高层例会时间。已近农历新年,各家公司负责人简要做了月度业绩汇报,总经办照例要和在座人员盘点接下去半个月里霍大总裁去各家公司做新年慰问的行程。


    其中有一项时间冲突。


    总经办接到一月底于京城举办的未来互联网峰会的白金邀请函。


    即便邀不到人,每年组委会仍会诚意发函,然后把彻达总裁加入“拟邀请”名单发在官网。


    拟邀请嘛,重要的是我请了,不是你来不来。


    你即便不来,只要我们官网有你名字就能造势。


    这种心照不宣的事太多了,彻达不会管。每次收函,总经办就克勤职守向上通报一声,通报完也就结束了。


    这次霍承光在主位听了一耳朵,知道是峰会日期和自己前往香港的亚太实验室日期重了,就说一句,去香港。


    李沁帮他记下来。


    阶梯会议室两侧墙面布有多张大屏,其中一位连线参会的亚太实验室负责人要求发言。


    “打断一下,霍总,今年我们和本部的梦二团队都报名去参加这个峰会,您看是否可以将您来香港的时间适当提前或延后?”


    霍承光看眼下面坐在会议室前排的安荆:“你们也去?”


    安荆凑近话筒:“对,今年会议比较特殊,Max和我都想去。”


    未来互联网峰会霍承光太熟悉了,他没空亲临,但每届峰会的开幕式和但凡感兴趣的分论坛他都会看下视频,就问:“今年有什么特殊?”


    对一些敏感的人和敏感话题,安荆已经在长达一个月的细心琢磨后生出敏锐的避嫌雷达,犹豫着没搭腔。


    就听视频里的亚太负责人Max兴奋道:“大会刚刚官宣,这次会来一位业界传奇人物。我们很幸运,在网上注册到了这位大牛要出席的分论坛入场名额。现在已经没名额了,就在官宣三个小时后,候补名单已经达到一千二。”


    每届峰会与会人数一般在三千人左右,每个分论坛就在容纳三、四百人的中型会议厅举行。


    报满的前提下还候补一千二百多人,就是说几乎一半来参加本次峰会的人,都想去看一眼这个传奇人物。


    霍承光难得开玩笑:“什么人,让你们都追星?”


    安荆侧头对屏幕,一手托额挡住来自台上的视线,拼命对屏幕里的同僚使眼色。


    可Max面对的是一整个阶梯会议室的实况,哪里单单注意安荆一个,就说:“哦,那真是我和安荆心目中偶像级别的传奇大牛……”


    安荆闭眼,兄弟,救不了你了!


    平时沉稳的实验室领导人,好歹也奔四了的Max吴说起偶像两眼放光:“他是GitHub全球作品收藏排行榜第三的牛人,是我国唯一一位进入前十的标杆性常青树,是国内红客圈公认的No. 1……”


    霍承光越听脸色越沉。


    最后时刻,安荆决定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截了Max话头:“霍总,就是Lusun,您接洽过的陆神。”


    这话一出口,台上台下截然不同反应。


    台下坐着好几个技术公司的负责人,知道Lusun的明显不在少数,一听他们大老板居然接洽过这位大神,全都发出惊叹,甚至有人低声:“是要挖来我们彻达吗?”


    台上…霍承光表情简直一言难尽。


    安荆不管大老板此刻是惊讶、厌恶,还是别的什么情绪,他要把话说清:“霍总,我去峰会就为了找机会见下Lusun。之前电话沟通……不是很有效,还是面聊好,起码加个微信,方便后面接洽。”


    霍承光又变回面无表情的样子,转头对身边李沁说:“香港行程往后推一下,那几天先安排别的公司。”


    【作者有话要说】


    霍总,两巴掌9.9包邮,不谢~~


    第50章 你礼遇有加我为你做嫁,你阴阳怪气我一语封杀


    阔别六年, 未来互联网峰会再次于京城举行。


    这届大会不仅业界邀请名额全被认领,对公众开放的散客票也全部售罄,参加峰会人数再创新高。


    组委会总结, 这样的好成绩得益于两位“天王”级别的人物莅临所带来的拉动效应。


    其中一位,因为最后一天才同意参加,开幕式主旨演讲嘉宾来不及调整, 就参加开幕式上的嘉宾对谈环节。


    当主持人在容纳三千人的现代化剧场邀请彻达集团总裁上台时, 气氛无比热烈, 无数镁光灯对从容走上舞台的人猛拍。


    台上摆了沙发, 五位互联网界的大佬同台,就“数字科技,大模型驱动未来”的主题进行交流。


    主持人热场时看向霍承光。


    “霍总, 峰会首次成功邀您出马, 据说很多媒体人抱怨,采访到彻达总裁简直是mission impossible。相信今天台下同仁很想知道,是什么让您愿意赏光,来参加今次峰会?”


    精致裁剪的黑色西装, 肩宽腿长、健硕匀称的身材,面对台下数以千计的目光, 霍承光好整以暇举起话筒。


    “彻达有个宏愿, 希望开发一款真正意义上的商业领袖AI, 就是以我为原型的彻达总裁。”


    “这个人物脱胎于商业大模型, 具备总裁思维, 可以根据商界瞬息万变的信息作出远高于真人的商业判断。”


    话未说完, 台下响起惊呼和议论。


    霍承光气定神闲:“一山不容二虎, 从这个项目立项之初, 我就一直在为退位做准备了。”


    全场大笑, 掌声雷动。


    主持人笑道:“第一次听说有这样的项目,现在AI总裁开发成型了吗?”


    “1.0版本即将上线。”


    主持人促狭地问:“既然AI总裁即将面世,您今天又为什么愿意在公众视野里现身呢?”


    霍承光看向台下,微笑得体:“给大家打个样,让大家知道我和我家AI比,不知被甩几条街。”


    哄堂大笑,甚至有后排观众起身挥手高呼:“不要退休,我们爱你!”


    主持人也跟着笑,把话题引向台上其他大佬。


    “霍总说彻达为了让自家总裁早日退休,商业AI都研发出来了。不知在座几位,手里有没有让自家公司受惠的大模型?”


    在座五位商业巨擘,属霍承光最年轻。其中一位大佬调侃:“不知道彻达的商业大模型有没有把霸道总裁基因纳进去,这样出来的AI总裁,上能做商业决策,下能演霸总言情,一举两得,一定深受市场欢迎。”


    观众哄笑不止。


    美女主持人看霍承光一眼,正想圆场,就见霍总投来安抚一瞥,举起话筒,对身边大佬笑笑。


    “滕网是国内最大的流媒体网站,有海量视频资源,肯定比彻达更容易做出霸道总裁的AI模型。把两个模型结合一下,我可以借出我的形象,白天帮彻达做商业决策,晚上给滕网吸金。”


    主持人惊叹,这反击可以!


    明着嘲人家滕网赚钱靠的都是霸道总裁类傻白甜剧集,平台技术含量低,就不要来这里和真正的高科技公司较劲。


    滕网大佬嘿嘿两声,暂避锋芒。


    后生可畏。


    没想到“藏在深闺”的彻达总裁这么不好惹。


    接下去三十分钟,整场会谈充分体现霍承光的个人风格——你礼遇有加我为你做嫁,你阴阳怪气我一语封杀。


    主持人觉得这真是她主持到现在最省心、也最累心的一场对谈,可禁不住台下反响热烈。


    直到结束和五人一一握手,她忍不住挨近低语,霍总,这场对谈必成经典。


    霍承光在一遍遍高喊彻达的山呼海啸中对台下点头,绅士地请各位大佬先下台,最后跟着坐回第一排。


    旁边的贺旭凑近:“二哥哥也太会说了!我都被你迷住了。”


    霍承光瞥他,不是安荆位子吗?什么时候被同来参会的贺旭占了?


    他转头看身后……那么多人,不知安荆和Max坐哪里。


    霍承光的整场发言,陆溢阳都用手机录下来。


    照他对这人的了解,别看今天现场高调,很有可能回去后网上仍然没有任何露出。他知道一定有人刻意清网,而这人一定是霍承光自己。


    所以他自给自足,只有录下来存在自己手机里的,才不怕被人清空。


    看着台上的霍承光,陆溢阳脑中印出和他初次遇见的夏日傍晚。


    男人买了一份关东煮,吃一口就嫌弃,推远再不想碰。那时他就觉得这人不像便利店吃关东煮的那类人,但具体哪类人,他也说不清。


    今天终于知道,霍光…不…霍承光,天生该是站在万千镁光灯下令人欣羡的商业巨擘。


    只有风头无两的身份,才真正贴合他给人的感觉。


    什么调研员,什么小职员,任何为人打工的角色,都和他气质不贴。


    不是骂,过去自己实在眼界太低。


    霍承光下台,陆溢阳手机都没放下。会场大,后排暗,不把焦距调近,他所在的位置根本看不清第一排嘉宾席。


    所以很快,他在屏幕里看到霍承光身边的男生凑头和他咬耳朵,在后面一个半小时内一直说一直说,充电宝都没电了,这男生居然还没说完。


    坐在旁边的汤逢山隔三差五挤出去,离开会场接电话,最后一次回来见陆溢阳还举着手机,就问:“还录呢?”


    身边坐下,小声安慰:“别紧张,下午你可以的。”


    陆溢阳收起手机,面无表情:“不紧张。”


    上午的开幕式十一点半准时结束,剧场灯光大亮,陆溢阳跟随人群慢慢挪出会场。


    瞥眼嘉宾席,男生手里挽着大衣,等霍大总裁和上来搭话的几位大佬握完手准备走,抖开大衣为他穿上。


    身后的汤逢山一边走一边低头发消息,撞上前面停下的人:“怎么了?”


    陆溢阳一言不发继续走,跟着人群穿过安全通道出会场。


    下午一点是分论坛,七个主题,在七个不同的会议厅举行。


    陆溢阳走向其中一个分论坛时已经十二点三刻,会议厅门外围了里三层外三层,不少人还在往厅里凑头,问:“哪个是Lusun?”


    “不知道啊,坐第一排那个?”


    这么多人…都冲他来的吗?陆溢阳问汤逢山什么情况。


    “我就把你名号报给组委会,申请给你十分钟发言而已。”汤逢山对手机喊来了来了,在人群里开道。


    会议厅里人更多,座位排到顶,全爆满。两边过道也是人山人海,闹哄哄的。


    越往前越难挤,最后还是挤到前面和主持人打招呼的汤逢山返身把他从人群里拽出来。


    还是上午开幕式的美女主持人。今天两位传奇人物首秀都由她主持,她在厅里等了足足三刻钟,终于在开场前见到传说中的大牛。眼前一亮,心里哇塞,Lusun好年轻,好帅!


    这个分论坛会在接下去一个半小时内安排五位发言者,分别介绍他们做过的项目。


    每人发言只有十分钟,剩下时间安排现场Q&A。


    规则是组委会和演讲者早就沟通过的,主持人还是在开始前跟五位演讲者耳提命面,演讲千万别超时。


    一点,美女主持人上讲台,调试麦克风,对台下热情开场。


    “各位下午好,欢迎大家参加本次峰会分论坛,主题为‘科技向善,论科技生产力如何为民众谋幸福’。”


    “随着科技和人工智能的发展,尤其是大数据和大模型的日渐完善,越来越多的应用开始着眼于为老百姓的生活谋求幸福,这就是科技向善的力量。今天我们邀请到五位做出过卓越贡献的嘉宾,由他们亲身讲述自己的项目,希望这些故事可以为在场同仁带来启发。”


    会议厅安静下来,期待着台上的介绍。


    就见美女主持人嫣然一笑。


    “我知道今天大家把会议厅挤破,是因为特别期待见到一个人。很多人在介绍这位大神时,都会说他是GitHub上全球作品收藏数排名第三的天才开发者,单单这条就足够我们膜拜。”


    “但是今天我想说,这位大神不仅是技术上的大牛,更是心怀仁慈的悲悯者。在过去五年里,他用开发的大数据模型拯救了6387位抑郁症患者,将他们从轻生的危险倾向中解救出来。据说他最开始产生做这个模型的念头时,还只是一个大三学生。今天,我们非常有幸请到草木计划的主创人,众石科技的Lusun!下面有请Lusun跟我们见面!”


    陆溢阳在热烈掌声中上台,到讲台前,背后的大型投屏已换成他即将演讲的PPT。


    主题:人间非草木,丹心祭青山——众石科技 草木计划五年回顾


    台下好多人交头接耳:“Lusun那么帅?”


    “五年前他大三,现在才二十六吧?好年轻啊。”


    “太好看了,这高冷的气质,杀人啊!”


    陆溢阳环视台下,不见局促,麦克风将他沉稳的声音传播至每个角落。


    “很高兴今天有机会站在这里给大家介绍草木计划。接下去的时间里,我想跟大家分享这套模型的成型机制、实际成果,以及我们面临的挑战。”


    陆溢阳上台没带稿件,手里只有一支翻页笔,但他的演讲非常冷静、流畅。


    “什么是草木模型?简单说,它是一套基于舆论平台进行全网监测的大数据机制。这套模型会将个人在DY、WB、XHS、以及各大主流论坛中的发言与抑郁症患者可能有的言论数据进行交叉对比,从而判断发言者是否产生轻生倾向,并为其倾向进行评级。”


    “达到五级以上为中危人群,八级以上会被列为高危。列为高危,代表这人具有一定轻生概率,需要重点关注,甚至进行实时救助。比如某人在WB留言:我对世间没有留恋,真想马上摆脱这一切,也许明天对我来说就是新的一天!单纯这样一段话,是无法判断这位发言者有轻生倾向的,生活里谁没有类似的牢骚呢?但是一旦草木模型捕捉到这种言论,就会在系统里给对方做出一星评级,进而触发探测机制,去进一步捕捉这位发言者的其他言论。如果在全网侦测到此人有持续性的类似言论,评级就会上调。


    “在过去五年里,草木计划从一开始的沈海试点,到现在全国二十五个城市铺开,我们和各地派出所、水务部门、营救机构、官方心理治疗机构高度联网。一旦发现高危人群,相关单位就会出警,立刻赶到现场进行干预。”


    “这套大数据模型的完善有两个难点。一是如何建立及完善抑郁症患者的行为和言论数据库,这是交叉对比的底版,是基础。第二,是将监测到的数据与数据库对比后,如何靠算法来为其评级。这是一套非常复杂的算法和机制,在此我不展开论述。我只想说草木从五年前一个稚嫩学步的婴儿,到如今我可以很自信地站在这里给出定论,这套模型已经产生了自我壮大的生命力,成为一个能够救人,能为社会产生助益的大模型。”


    “五年时间里,因为信息误判,浪费了109次出警;因为信息传递不及时,即便成功出警,也有14位抑郁症患者没有得到及时救助而离开我们。对此,我感到非常非常遗憾和抱歉……”


    台下静默,观众被这番发言震撼着。


    陆溢阳垂眼停顿,目视场下:“但是,草木也在五年时间里,通过向派出所等执行机关发出警报,成功救下了6387位患者。通过心理机构和精神科医生的介入,99%的患者没有发生再次轻生行为。”


    “知病者可医,现状是有太多患者连自己得了抑郁症都不知道,他们在人前仍然表现乐观,在工作中勤奋努力,但一转头在无人的角落,内心被洪水吞噬,除了在社交平台上发泄,他们甚至没有勇气走进心理诊所。”


    “《2022年国民抑郁症蓝皮书》指出,目前我国抑郁人群高达五千万,抑郁症的自杀率比标准化死亡率高出二十倍。草木的贡献杯水车薪。我一直在想,如果这个模型能早点开发,再成熟一点,一定可以救下更多人。”


    “今天在这里,我想向社会公众寻求帮助。草木计划的主页已经开放两个功能。我们希望能够动员社会力量,为抑郁行为数据库增添更多一手数据。草木只有拥有足够多的算料,才能做出更为精准的判断。同时,我们也增加了患者的注册功能。如果有人确诊抑郁症,家人可以到这个网站上进行注册,主动要求进行患者的全网监测,注册的患者会直接调级。”


    “可能有人会说,全网舆论检测是否触犯个人隐私,是否触及道德问题。我想说的是,舆情监测行为素来是大数据领域中非常重要的一环,多年来为企事业单位和ZF机关进行决策作出了很大的贡献。草木模型只是将舆情监测专注于抑郁轻生行为的交叉对比,是只针对这一项的垂直细分,只针对全网公开信息进行检测。当然,我们一直非常注重草木数据库的保护和加密,以防评级和报警信息恶意泄漏,为社会带来不良影响。”


    “最后我想借这次演讲机会,呼吁社会对抑郁症患者更多包容,如果我们在生活中细心再细心点,对亲人的关心和观察再多一点,很多人根本不会走上抑郁道路。防范于未然才是最好的保护,谢谢大家!”


    【作者有话要说】


    草木计划借鉴于武汉科技大学大数据研究院做的树洞救援行动。


    这是科技向善主题的最佳实践。


    向该团队致敬!【你现在阅读的是 】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