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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40

作者:七夜永央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31章 谁他妈只是室友?


    “下面也能露营, 不过还是想带你来山顶。那里,看到吗?”霍承光在悬崖边打着伞,指远处:“能看到盘龙山的金顶。”


    “那里也叫磐龙山?”陆溢阳在伞下远眺, 冷得拢住羽绒服的衣领。


    “不是一个pan,同音的两座山。”霍承光解释:“那时我们在这里拍集体照,把对面金顶拍出来, 很神奇。”


    侧眼瞅他, 好想看看高中时的霍光啊, 照片都行, 可陆溢阳不敢说。


    他这人有毛病,就喜欢在心里划线。


    何家人在线那头,他和他妈在这头, 后来他妈也跑那边去, 就留他一个在这里。


    现在心里防线又出现。真实的霍光在那头,他喜欢的霍光在这头,他早就习惯生命里没有太多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所以不贪心, 不要求和他一边的霍光必须是完整的。


    他只是觉得无措。大仙女要是不在道观里说“爱”,过完年他就遵照誓言, 说新学期要住校得搬走。只要离开, 他大可把自己扔进后面无穷尽的时光里独自消磨。


    可现在什么局面呢?


    万分之一, 还是百万分之一的概率, 霍光居然说了那个字, 他却失言, 不仅没表白, 还做起逃兵。


    回去后, 走还是不走呢?


    透过雨幕, 陆溢阳看向在帐篷外给拉绳敲地钉的霍承光。雨气蒸腾,男人就蹲在那里,穿着雨衣的身形都模糊。


    挺帅的。


    大雨把世界糊成一片,眉眼都看不清,他还是觉得他帅。


    帐篷很大,一室一厅,天幕撑起来,便在雨的世界里独揽出一片属于他们的小天地。


    陆溢阳收回视线,继续弯腰拔草,尽量把室内地面搞平整。看过那么多视频,真上手才发现什么都不会,还得人一样样教。


    霍承光进来,把帐篷拉链拉上一半,脱下雨衣伸出去甩甩,叠好后才把整条拉链拉上。雨声一下子小下去,室内显得闷钝。


    才下午两点多,帐篷里暗得像傍晚。霍承光把顶灯架起,陆溢阳把两盏复古烛光灯都打开,瞬间亮堂。


    霍承光回头,见他在黄色暖光下惊艳的表情,笑着问:“是你要的感觉吗?”


    陆溢阳重重点头。


    箱子里的东西一一拿出来,把小窝布置成想象中的样子。时间是停滞的,足以让人轻声细语,有条不紊。陆溢阳太喜欢这种感觉和带给他这种感觉的人。他享受着,也惆怅着;抒发着,也硬憋着。


    弄完一切还没到晚饭时间,霍承光往充气床垫上一躺,拍拍身边:“你看不得买个大的?双人床就是比单人的舒服。”


    陆溢阳坐在折叠椅上翻手机:“没信号?”


    “正常,山上信号不好,下山就有了。”霍承光翻个身看他:“所以得带现金。”


    “除了忘带晕车药,其他你都未雨绸缪。”


    都买好的,结果拉酒店里了,霍承光笑:“我的错。”


    陆溢阳收起手机,见侧躺的男人瞳孔中有光,鼻梁下是影,一种更为立体的英俊,很有冲击力。


    他转身从行李中拿出画板,执着笔看着纸,坐着发愣。


    霍承光问:“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是不是在画康定斯基?”


    陆溢阳对着白纸说:“对。”


    “你看。”霍承光就笑:“凡人不懂的,仙女懂。”


    陆溢阳终于在纸上落笔。不,仙女哪够格?你是女王!


    “在画我吗?”


    “嗯。”


    霍承光打个哈欠:“你画,我眯一会儿。”


    出来露营要做很多准备,绝非跑次商店这么简单。昨晚在酒店,他睡着的时候霍承光还在忙充电、整行李,又开半天车,应该挺累的。


    睡着好,睡着他才能肆无忌惮地看。


    没喜欢过人,没谈过恋爱,陆溢阳不知道这种光光看着对方,人就痴了的状态到底正不正常。


    几个月前他还恨不得踹那个递情书的男生一脚,狠狠说一句老子不是同性恋!四个月后他天天上网查,爱上一个直男要怎么办?


    全然陌生的领域让人惶恐,陆溢阳很确定,现在他仍然可以挺着腰杆大吼一声“我不是同性恋”。


    唯有碰上霍光,他心虚了。


    起身打开睡袋,给睡着的人轻轻盖上,让满腔爱意轻柔地落在心上人身上。又把取暖器往床头靠了靠,陆溢阳想,这应该就是找到女朋友的感觉。


    霍承光醒来还想看他的画,陆溢阳早把含着小心思的画纸收起来。


    烤盘已经架好,酒店里捎的净菜摆好盘,调料在桌上摊开。霍承光又穿上雨衣,去外面把窗都支棱起来。一个斜面,雨进不来,待会儿烧烤一起有油烟味,得透气。


    啤酒和大酱汤喝了,牛排和烤时蔬也很美味,陆溢阳知道,和霍光在一起做的每件事都很美好。


    只有晚上睡觉这事,他觉得不太好。


    太不好了!


    昨天标间两个床,今天两个睡袋一张床。他脱衣服钻进睡袋心就怦怦跳,背对着躺下,主打一个不吱声。


    霍光下午眯过,大概这会儿没睡意,就在灯下看书。陆溢阳能听到翻页声,每隔三十下心跳就会翻一页。后来翻书声没了,灯光把人影投在帐布上。影子明明没起身,声音怎么消失了呢?这页太难懂,还是读书人在出神?


    “你冷?”读书人终于问。


    “不、不冷。”陆溢阳一出声,发现睡着的人设崩了。


    “不冷你抖什么?”


    “哪有抖?”陆溢阳趁机在睡袋里换姿势,脚再那样搁,太麻了。


    气垫床陷下去,蛊惑人心的嗓音靠过来:“陆溢阳,今天在道观里,你跑什么?”


    干!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我没跑!”


    霍承光笑:“你没跑?”


    想把霍光推开,推得越远越好,这种在头顶低而磁性的声音就该被判刑,一旦放出来,对身体和心灵都是暴击。


    陆溢阳把右臂垒在侧面身体上,这样睡袋可以看起来耸一点……耸一点下面才有空间。


    “我抽风了,发神经呢。承哥关灯,睡吧。”


    霍承光就不问了,人发神经呢,还能问出什么来?


    关就关吧,帐篷里彻底暗下来,能扛零下十度的鸭绒睡袋足够抗住任何气息,却扛不住边上的存在感。


    把一辈子定力都用上,陆溢阳在黑暗里睁眼,不敢动,不敢碰,雨点如密集战鼓,成他唯一倚仗。


    不敢想象若无这场雨,要是没有这些欲盖弥彰的声音,这一晚他要怎么过。


    以为一晚过去就好了,天亮起来的时候陆溢阳只想去死,下身黏腻的触感把他吓傻,偷偷伸手下去,又湿又滑,尤有余温。


    他僵在睡袋里,听身边人醒来,像是凑头看了看他,继而穿衣起床,去外面洗漱。


    陆溢阳快速翻身坐起,打开睡袋。


    妈呀,触目惊心!


    这个意外让他一早上草木皆兵,盯贼一样盯着自己紧紧卷起来的睡袋,生怕被霍光碰到一点。


    谢天谢地,谢谢昨晚烧烤。要不是油烟味还滞留在室内,都怕那股味道被霍承光闻去。


    带了干净内裤,就在背包里,可找不到机会换,最后只好捂着。


    这一切都让陆溢阳沮丧。


    按照计划,第二天他们要去徒步,山顶以东有条下山路,连着另座山头,一路瀑布连绵,雨天水势更大。


    霍承光带着陆溢阳走了一个来回,帮他拍了不少照片,可是每次陆溢阳说我也帮你拍,霍承光总是笑着婉拒,说自己不上镜,不喜欢拍照。


    穿着雨衣,其实怎么拍都不太好看,可霍承光拒绝的态度多多少少让陆溢阳心里不舒服。


    昨天指着金顶,说当年在这里拍过集体照的是谁?


    怎么轮到他,就不给拍了?


    当然,这些似是而非的小纠结陆溢阳不会表现出来,两人回到帐篷是下午四点,陆溢阳把冷箱里的食材拿出来,又把昨天意外得来的旮菇洗干净加菜。


    明天要回去了,再怎么难以入眠,受了多少男人才懂的罪,都不影响他珍惜和霍光在一起的点滴时间。


    霍承光拿啤酒来碰杯:“两天下来圆了你的梦吗?”


    这可不仅仅是圆露营梦,别的梦他也一个没拉。陆溢阳喝口啤酒,给烧烤架上的旮菇撒盐和胡椒,给两人分了:“当然圆了!安排得那么完美,必须五星好评。”


    “挺鲜的。”霍承光吃口旮菇:“很多视频看看美好,真来体验也就那样,但这次来磐龙山,我很高兴。”


    陆溢阳瞅他:“你认床啊?”


    “不啊。”


    “怎么还睡出黑眼圈了?”


    霍承光夹菜的手一顿:“晚上喝浓茶了吧。”


    “喝什么茶,得喝酒。”陆溢阳晃手里啤酒:“还有两瓶,我都喝完,别跟我抢。”


    就他那点酒量,三罐啤酒下去今晚一定睡得香,还有精力胡思乱想?


    先开口的人占山为王,那两瓶啤酒原本是霍承光给自己准备的,结果全进了陆溢阳肚子。喝多了就醉,最后连脸都是霍承光帮他擦的,又兑了温水让人漱口,脱了衣服直接塞进睡袋。


    霍承光以为自己今晚还会睡不着,可是上床听雨,想着身边人这会儿是真睡了,紧绷的神经才开始放松,渐渐有了模糊睡意。


    但是很快,他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


    霍承光扒开睡袋看旁边,见陆溢阳闭着眼,在睡袋里扭来扭去,像在挠痒。


    挠痒也没什么,可几分钟后,陆溢阳动作幅度越来越大,耳听一声呜咽似的“承哥”,霍承光赶紧坐起来。


    “难受……”黑暗里,陆溢阳半睁着眼,呼吸急促:“好痒。”


    霍承光拉下他睡袋拉链:“哪里痒?”


    陆溢阳紧紧扯着睡袋不给揭,霍承光不知道他在别扭什么,见人一直用后背蹭,就用力扯开睡袋,把陆溢阳翻过去,拉起T恤,见他背上一条条凸起。


    霍承光下床开灯,提近一看,倒吸一口凉气。


    像鞭打过,原本光裸的后背发出好多又长又粗的红痕,从后肩到腰下都是。陆溢阳没轻重,有地方都挠出血了。


    霍承光套衣服,当机立断:“急性的,可能是过敏,得去医院。”


    后背像有密密麻麻虫子在爬,痒到骨头里,不蹭一蹭挠一挠就受不了,可陆溢阳脑子还能转:“现在去?……哪有医院啊?”


    霍承光打开手机查,可一格信号都没有。


    手机塞回口袋,从背包里挖出手套,先帮陆溢阳两只手都戴上:“别挠!我们下山,下山了什么都好办。”


    外面大雨瓢泼,霍承光见他状态实在不好,顾不上穿雨披,出去打开车门,回来把人塞回睡袋,拿羽绒服盖住陆溢阳头脸,打横抱起冲进雨幕。


    放到副驾,霍承光帮人绑好安全带,就听陆溢阳叫他:“拿那个…菇。”


    霍承光又冲回去,把帐篷角落里半袋没吃完的旮菇扔上车。


    陆溢阳是对的,真要过敏,去医院就要查过敏原,晚上吃的东西里也就这个旮菇最可疑。


    一身湿跑回驾驶位,霍承光启动车子往山下开。


    陆溢阳两只手在睡袋里待不住,可他记着霍光的叮嘱,不敢挠,只能蹭。


    霍承光:“你别蹭!”


    陆溢阳声音都变了:“太痒了…受不了!”


    “忍一忍,到医院就没事了。”


    陆溢阳咬牙忍,可痒是会痒死人的,他把着车门,哼哼唧唧在位子上扭。


    老天爷发神经,大雨倾盆,即便打着大光灯和雨刷,在全然黑的大山里能见度也不过几米。有那么几分钟,雨水糊窗,陆溢阳觉得车子根本就是开在混沌里。


    “承哥!雨太大没法开,停下,别开了。”


    “这样要出事的……别开了!”


    说得急,喘不上气,可很快陆溢阳发现这不是他大声说话带来的喘,而是呼吸道出现肿胀感,他呼吸开始变得困难。


    可他还在承哥承哥地叫。他们开上来是白天,用了两个多小时,现在呢?这样的雨夜,这么崎岖的山道,开下去至少得三个多小时吧?谁能保证前路都看不清的状况下,开三个小时的山道不会出事?


    霍承光忽然叫一声:“陆溢阳!”


    在艰难的呼吸中,在眼皮都开始肿胀的既视感中,陆溢阳看清驾驶位上男人冷着脸,双眼注视前方,一字一顿说:“我喝了酒,我现在是酒驾。”


    “安静点,不要干扰我!”


    “停车!”陆溢阳要绝望了:“说不定等一等…就、就好了。”


    “别说话!”


    “承哥,太危险了!”


    “知道危险就配合。”水珠自鬓角流淌,霍承光压着声:“闭嘴!”


    陆溢阳终于安静下来,车内全是他竭力的喘息声。


    后背不能碰不能靠,他斜倚着,逐渐涣散的视线里全是身边人。


    没见过这样的霍光,神情高度紧张,方向盘在他手里全凭感觉,陆溢阳甚至不知道他哪来的自信,在这样恶劣的环境里还执意要把车子开下山。


    “拉好!”开到盘山道口了,车子正式进入八十弯。


    这一段最考验人,山道旁没栏杆,旁边就是悬崖,一个弯没处理好,必定是车毁人亡的下场。


    慢点,你开慢点啊……陆溢阳想说话也有心无力,舌头麻了,他把所有意志用来和呼吸做斗,可呼吸越发困难。他有预感,只怕自己撑不到下山。


    不知道声音还能不能被听到,可他得说出来:“我只是一个…室友,你不用为我冒险…不值得。”


    “谁他妈只是室友?”霍承光眼睛赤红,忽然暴怒:“我方向盘一歪,我们去地下讨论是不是室友!”


    “……”


    副驾没声了,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声,霍承光不敢撇头,腾出手推他:“陆溢阳?陆溢阳?”


    陆溢阳昏迷了。


    霍承光闭了闭眼,再睁开眼里全是狠厉,一脚油门踩到一百码。


    他要和八十弯争命。


    陆溢阳气息微弱,昏昏沉沉,可他知道自己还有意识,在没有保险带就会被甩出去的疯狂急转中,他忽然明白过来。


    是他立的誓,是他信誓旦旦在菩萨面前说,有违此誓不得好死。


    所以一跑出道观就撞上自己的劫,现在他就要被一包菌菇整死了。可霍光是无辜的,被同性/爱上不是霍光的错,如果今天喜欢的人为了救他而出事,不如现在、立马杀了他。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陆溢阳觉得身体被搬动,耳边是螺旋桨带动气流的隆隆声。再之后眼皮被强光照射,口鼻勒紧,呼吸就慢慢缓过来。


    应该是上了呼吸机。


    陆溢阳确定心上人没事了。


    第32章 没有深渊,就没有坠落;没有坠落,就能回到正轨


    汤逢山发来消息, 有几个帽子哥趁过年来沈海聚聚,他做东,KTV腐败呢, 问陆溢阳来不来。


    陆溢阳回,在医院来不了,汤逢山立马一个视屏电话弹过来。


    “怎么回事?大过年的怎么进医院了?”


    陆溢阳:“吃了没烤熟的菇, 过敏。”


    有个圆圆脸的大胖墩凑进汤逢山镜头里, 一声卧槽:“这谁啊, 肿成猪头了都!”


    “我的人!”汤逢山把人推旁边去:“瞎诈唬啥呢你?”


    陆溢阳摸脸:“很丑吗?”


    “别听图灵瞎BB, 他喝多了。”汤逢山打量镜头里的人:“就,看起来刚割完双眼皮,哪个医院啊?我来看看你。”


    陆溢阳笑出声:“龙堡呢, 你打飞的啊?”


    聚会肯定去不了, 汤逢山叮嘱他好好休息,还说今天初五求财神,到时候多上柱香,保佑陆溢阳新年风调雨顺。


    陆溢阳谢谢他, 约好年后再聚就挂断视频。一转手,打开前置摄像头, 真被自己镜头里的衰样惊到了。


    醒来后发现自己趴在病床上吊水, 呼吸机撤了, 霍光陪在床边, 给他转述医生诊断。


    是菌菇皮炎。


    没煮熟的菌菇细胞壁残留多糖, 导致过敏, 出现鞭状红斑。龙堡山里菌菇多, 经常有游客吃出事, 这里的医生治疗这种急性皮炎很有经验。


    这种皮炎是会让人痒得受不了, 但不至于引起呼吸困难,陆溢阳的症状纯粹自己作出来的——酒喝多了,过量酒精和多糖结合,引发急性呼吸道肿胀,幸亏及时送医,否则一口气喘不上,也就一脚去了。


    症状凶险,但医生说抗组胺药下去可以控制,再配点药膏涂一涂,一周左右皮炎能消。


    霍承光叮嘱:“别挠出血,药膏每天按时涂,不会留疤的。”


    没说两句就有电话进来,霍承光去病房外接,陆溢阳独自躺在病床上,没来得及照个镜子啥的汤逢山就找来。现在手机镜头里一看,好嘛,让他自闭吧!


    陆溢阳把头埋进枕头当鸵鸟。


    霍光就是对着这样一张丑到没眼看的脸,等他醒来的?


    霍赢在电话里说:“大过年的跑去信号都没有的山上做什么?整这么一出,直升机都出动,我还以为你怎么了。几个管家一年到头跟着你们四个不辛苦?廖贤回家过年还被你折腾到半夜走999,高血压都要上来了。”


    霍氏家族设有完整的紧急救援流程,一旦突发意外,无论身在何处,一个电话出去半小时内救援必至。霍氏子弟从小对这套救援流程和适用范围了熟于心。


    霍承光站在长廊窗边,冷风从推开的窗缝里吹进来,嘴里说着应对的话,态度极佳,心不在焉。


    “廖叔去山上收尾了,爷爷放心,我会谢谢他,礼数上不会亏欠。”


    霍赢说声行,又问:“阿光,你什么时候和人同居的?”


    霍承光再次申明:“不是同居,只是同住。”


    霍赢:“以前你在美国读高中,为了不和同学住宿舍,还特意申请住校外。学校要家里开同意证明,最后不是你妈妈飞去美国特意帮你做的申请?”


    “都几岁的事了?想法会变的。”霍承光说:“您不也说了,gap year的意义就是去体验盛名所累下没机会体验的事,我很听话的。”


    霍赢:“我听廖贤说多亏了你,你那个室友才保住一条命。”


    车子开出八十弯手机就有信号,霍承光一个电话拨出去,后面就是原地等、直升机来、送医。


    全程不超一小时。


    “也不能这么说。”霍承光拉上窗,风带着雨,吹得有点过:“不是我带他去磐龙山,他也不用遭这个罪。”


    “磐龙山……”霍赢问:“就你高中回国,参见童子军那地儿?”


    “对。”


    霍赢静了片刻:“你对你室友,还挺有心。”


    电话里,霍承光很自然地接道:“就一小孩,等我gap year结束他也快毕业了,计算机专业的,就是学校不太好,否则我可以考虑招他进彻达。现在还是算了,估计我们公司HR都看不上他简历。”


    霍赢有欣慰之意:“你现在的身份,多点体验,少点羁绊,回来后多少事等着你做呢。”


    霍承光说了句我知道的。


    其实他什么不知道?人还在病房里说——这我的人,瞎诈唬啥呢你?单人病房没干扰,声音特别清晰,他没站门口,都听得完整。


    打完电话,霍承光没回病房,坐电梯下底楼。


    省会医院,过年期间急诊厅人多,吃坏的,放炮竹伤了眼的,一窝蜂地来,和二十六楼清净的VIP病房完全不在一个世界。


    穿过数张急救担架,霍承光走出医院大门,冒着小雨去旁边便利店买杯美式双倍浓缩,等咖啡时看店里没抽惯的香烟牌子,就随手拿了包别的。


    回医院吸烟区,一杯咖啡下肚,紧绷的神经终于松缓下来。


    他没烟瘾,但最近总想抽。


    两根抽完,在外面走了圈散烟味,霍承光回去二十六楼。


    商场杀伐练就决策力,公事决策,从不需要他一支烟功夫。两支,已经足够他想清楚很多事情。


    陆溢阳见人回来,把被子往上拱了拱。


    病房里空调开得热,裹着被子更热,一热背上就痒,陆溢阳怕死这种要人命的痒,侧头问霍承光:“承哥,给件衣服呗,我这样裸着不是个事儿。”


    霍承光:“背上要涂药,穿了不方便。”


    在山顶发现陆溢阳不对劲时,霍承光就没给他套毛衣,睡袋一裹,把他手机塞羽绒服口袋里,直接把人抱上车。


    到医院为了诊断方便,护士在急诊间把陆溢阳贴身T恤脱了,等呼吸机撤掉推进病房,他就是裹着被子啥都没穿的状态。


    那意思很明确,你们家属帮忙穿,或者索性别穿,病人背上发成这样,不穿还好点,穿了更痒。


    不过既然陆溢阳这么说,霍承光还是去一边的病床上给他拿衣服。


    急诊间剥下来的衣裤都让护士塞睡袋里了,一大包一起交给霍承光,等进病房他往旁边空床上一放,还没理过。


    陆溢阳见他去拿睡袋,惊恐瞪眼,一下直起身:“算了算了,我不穿了!”


    霍承光停手,回头:“不穿?”


    睡袋一开就瞒不住,陆溢阳哪里还敢要衣服:“先不穿了。”


    霍承光哦一声,还是把睡袋拉开,把里面衣服拿出来抖了抖。这么揉成一团,出院时肯定皱得没法穿。


    陆溢阳声都不敢出,惊恐地看着霍承光把衣服叠好,和羽绒服放一起,最后把睡袋卷起来,套进尾部自带的套子里,整个过程特别自然,停顿都不带一个。


    之后霍承光就在床边椅子上坐下,掏出手机。


    陆溢阳窝着,抓心挠肺的,咬唇问:“后来…你开车来的医院啊?”


    霍承光回消息,头都没抬,嗯一声。


    “得好几个小时吧?”


    “也还好。”


    “山上那些东西……?”


    “我在这里有朋友,约了明天一起上山,装备都留给他。我们自己的东西我带回来。明天你等我,弄完接你出院。”


    “明天就回沈海?”


    霍承光终于抬头:“医生说后面涂药就行,你要还不舒服,我们可以在龙堡多住两天。”


    陆溢阳:“不用,我没事,现在回去都行。”


    “水还是要吊完的。”


    陆溢阳趴着,视线只能垂下:“承哥,这次谢谢你,又给你添麻烦了。”


    “谢什么。”霍承光笑一下:“不是我拉你来磐龙山,你也不用遭这个罪。五星好评给早了,现在打分,一星都没了吧。”


    “别这么说。”陆溢阳回他:“奔着目的去,谁说一路就没好风景?”


    视线在陆溢阳露出被子的后脖颈上停留两秒,两道红痕半掩半露,算哪种好风景?霍承光起身:“你要确定没事,我先去睡一会儿,这一晚车子开的……”


    陆溢阳自然让他快去。


    霍承光出门前摇摇手机:“有事给我打电话。”


    病房里静下来,只剩陆溢阳一个,不禁闭了闭眼……他去哪里睡啊?


    霍承光每隔几小时会来消息,问陆溢阳情况,可直到第二天下午才再次出现在病房,说都处理好了,来接他出院。


    早上又吊两瓶水,这会儿针已经拔了,陆溢阳穿着T恤坐在床上等他,见面就说,你看我眼皮是不是不肿了?再肿着,安检的时候身份证肯定对不上。


    就是说个笑话,活跃下气氛,虽然他也不知道为啥需要活跃气氛。


    霍承光把他绒线衫从背包里拿出来:“是比昨天好多了。”


    陆溢阳套上,脸在衣服里时闷闷地问:“承哥,你昨晚睡哪里了呀?”


    霍承光打开行李箱,把睡袋塞进去:“隔壁酒店。”


    不行,穿不上,陆溢阳又把绒线衫脱下,哦一声,往旁边瞄……明明有陪护床。


    穿戴整齐临要走,霍承光不放心:“你这样,不痒吗?”


    陆溢阳:“护士刚给涂了药,能撑一会儿。”


    霍承光拉着行李箱带他下楼,出租车直奔龙堡机场。这次不仅走的VIP,还给升成头等舱。


    陆溢阳第一次坐头等舱,各种小设施看一圈,问坐在过道另头的霍承光:“待遇这么好呀?”


    还在上客,霍承光手机没收,一边看一边回:“后面位子小,你坐不舒服。”


    陆溢阳就笑。


    能穿T恤是极限,又挠又蹭的,背上破处有点多,再加红痕没退,靠着遭罪。


    他凝视霍承光侧脸,可后者至始至终没抬头,好像手机里有天大的事非得处理。


    陆溢阳看窗外,雨水在窗上斑驳,他透过雨雾看模糊的机场,看机场里模糊的接驳车。飞机一直在等,过了起飞时间都没开,陆溢阳又望向身边。


    霍承光还对着手机。


    陆溢阳看了一会儿,再次将视线调向雨幕。


    他隐约猜到了,心一点点凉了。


    因为天气原因,飞机晚点一小时才起飞。陆溢阳缩在宽大皮椅里,眼睛空洞对着窗外。


    从那晚陷入昏迷到现在,整整两日了。


    醒来后,他没对霍光提一句车上的事。他的哀求,霍光的执着,他脱口而出的“我只是室友”。


    生死关头见真情,那刻感情没法掩饰,怨念也没法掩饰。不想霍光出事是真的,违誓遭天谴还要拖累心上人的自责也是真的。


    他昏迷前曾祈愿,脱险就表白,这次绝不食言。可现在陆溢阳只觉庆幸,庆幸自己还没开这个口。


    因为霍光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不用说了,你什么都不用说。


    霍光态度转变如此明显,最说不过去的是他也三缄其口,没提一句那晚山道上的惊心动魄,没提一句他到底怎么救的他。


    他俩好像都主动选择,让那晚的生死取舍和情绪爆发彻底在他们之间消失。


    想想来时一路轻松愉快,衬得如今回程他们之间是多么沉默和不自然。


    霍承光终于收起手机,一路闭目养神。


    磐龙山那晚是对精神和体力的极端消耗,以为昨天在酒店终于可以放松下来好好睡一觉,谁知还是失眠。


    脑子太过清醒,他看着一个叫霍承光的人正一点点偏离正常轨道,在磐龙山的暴雨夜彻底掉进深渊,拉都拉不上来。


    他拉不上来,只好选择填平深渊。


    没有深渊,就没有坠落;没有坠落,就能回到正轨。


    他明明想得很清楚。


    可他就是失眠。


    第33章 叫你脱就脱,废话那么多


    飞机在万米高空穿越气流, 颠簸的隆隆声中,脑里全是纷杂声音,可身边那个再微小不过的哼声传来时, 霍承光还是第一时间捕捉到。


    睁眼转头,见一直侧身背对他的人在椅子上蹭,动作幅度小, 抓着把手的五指却有痉挛的趋势。


    霍承光知道他背上又开始痒, 大概忍不住了。


    得知陆溢阳得的菌菇皮炎后, 他上网查过, 知道这种痒能难受到什么程度,不是普通人能靠意志压下去的。


    霍承光解开保险带,拍拍他:“去洗手间, 帮你上药。”


    陆溢阳看过来的眼里全是难受, 睫毛都湿了。


    一上机霍承光就把冲锋衣脱了,药膏揣兜里,以防万一。现在洗手间没人,他跟着陆溢阳进去, 锁门。


    洗手间小,两人挤一块儿, 几乎没有别的空间。


    霍承光:“撩下衣服。”


    陆溢阳里面只穿了件T恤, 上飞机就没脱羽绒服, 这会儿倒显得累赘, 霍承光为了节约时间, 把羽绒服后片团起, 一手抓着, 腾出两个指头打开药膏盖。陆溢阳把T恤一并拉上去, 露出后背。


    不是没看过他后背的样子, 时隔一天再看,视觉冲击还是有点大。


    这鞭痕红斑但凡退下去一点,不再呈现狰狞的相貌,就显得凄艳,带着某种令人遐想的性意味。


    霍承光斟出药膏,指腹在红痕上涂抹,下手轻,有自己都说不清的抗拒和小心。


    触碰像轻划的火柴扔进油堆,陆溢阳靠着墙,只觉痒上加痒。这人是来给他涂药的,还是拿羽毛在逗弄惩罚他?


    忍了又忍,都没忍住明显变得浓重的鼻息。


    那么小的空间,这声音谁都不可能没听到,陆溢阳浑身发烫,满满都是想死的心,破罐子破摔说:“承哥,重一点。”


    霍承光没说话,什么东西卡着他喉咙,指尖释放一些力道。


    “承哥…你重一点啊!”陆溢阳很想跺脚:“用点力,我受不了。”


    霍承光呼吸也变重,想捂身前人的嘴,陆溢阳再用这种语气说话,受不了的不知道是谁。


    红痕一路蔓延到腰下,霍承光说一句“下面也有”,让他脱裤子。


    一听“裤子”两字,兴许和前面那个动词连在一起时,陆溢阳额头抵着墙壁,心跳就开始咚咚炸响。


    后面痒死,前面石更死,怎么办?脱还是不脱?


    霍承光见他死活不动,只好说:“快点。”


    陆溢阳气息不稳:“你留下…我可以自己,我是说你把药膏留下,你出去,我可以自己涂那里。”


    霍承光吞咽,低头看了看。


    怎么傻了?那里又不像后背,陆溢阳完全可以自己涂,可问题在于,现在的他出不去啊。


    霍承光没有哪刻如此窘迫,不知找什么理由把自己留在狭小空间。


    “叫你脱就脱!”为什么要在出去社死和在里面窘死间选一个呢?霍承光压低声音,很凶:“废话那么多!”


    陆溢阳被他凶得一颤,不受控制的颤栗窜上来,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直冲脑门。


    只好照着做,但只肯拉裤子后半边,前面紧紧拽着,是打死都不肯露出来的。


    手上失了分寸,药膏一下斟多,霍承光往下面涂去。


    手指触到皮肤那下,两人呼吸一窒,心里都是一声靠,恨对方杀我。


    气流中,飞机一阵颠簸,霍承光心神不在,连手往墙上撑一撑的动作都来不及做,被颠地压到陆溢阳身上。


    猝不及防间,陆溢阳整个人被压向墙壁,前方像搓了下丝瓜烙,又疼又爽的声音没经大脑径直溢出口。


    这声太魅太蛊,绝非是痒,霍承光把自己撑起,呼吸都停了。


    这下他是彻底出不去了。


    陆溢阳整好衣裤,药起效快,是感觉好多了,可现在他心里痒,痒的没法纾解,痒的他想抱住身后人,那才是他真正的药。


    他不敢回头:“你先出去。”


    霍承光声音哑:“你先出去。”


    陆溢阳身体不动,回头问:“为什么要我先出去?”


    霍承光背对他,也不知门上一张卫生检查单有什么好看:“我想上厕所。”


    这…陆溢阳还能不让他上吗?


    谢天谢地,至少他还穿着又长又大的羽绒服。


    陆溢阳把拉链从底到头拉严实,往外挤,开锁推门。


    外面站着两个排队等上洗手间的姑娘,看看出来的陆溢阳,又看看留在厕所里的男人,表情怪异。


    陆溢阳不知脸和衣服哪个更红:“还有人上厕所,马上就好。”


    姑娘低头窃笑,互递眼色,陆溢阳说声借过,回座位上侧身蜷起。


    唉,哈基米能把壳借他用用就好了。


    长期寄人篱下的生活教会陆溢阳忍耐,他觉得自己喜欢哈基米有一定道理,每当看着这只小乌龟他就心里妥帖,有安全感。有时会想,如果人也像乌龟那样身负龟壳,随时能缩回壳里就好了。


    他可以在擅长领域肆意,但也需要龟壳躲避,两者并不矛盾,甚至相辅相成——这是陆溢阳的哲学。而这几天,他觉得自己尤其需要这样的壳。


    回到金源名府是初六下午,照理初七上班,霍承光一早却没走,说再休息几天。


    陆溢阳无奈,第一次希望他还是去上班的好。


    留在家里霍光就要帮忙涂药,可每次衣服一撩陆溢阳就很煎熬,那是干瞪眼地熬。温热指尖拨动心弦,陆溢阳从不知道自己身体这么敏感,心中万马奔腾,就想冲动地翻身把人压倒,做些什么都好。


    可又清楚,他什么都不能做。


    每次帮忙涂药,霍光都在考他最近看的书。


    霍光声音冷静,语气淡漠,像老师,也只像个老师——这让陆溢阳更沮丧——我兵荒马乱,你泰然自若。午夜梦回辗转反侧,总觉得这就是心里有爱和没爱的区别。


    其实陆溢阳完全想错。


    霍承光不过仗着年纪比他大半轮,又有十足阅历,才能装得八风不动,内里辗转程度一点不比他少。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他双手交握搁在头下,对着天花板睁眼半宿。有时听隔壁起床声,穿拖鞋,开门,去洗手间……他就恨房子小,隔音差,脚步声在他门口停下的那几秒,霍承光彻底屏息,敏锐地捕捉到极低微的叹息,之后才回隔壁,关门。


    然后一整晚,一具带着红痕的身体在脑中挥之不去。


    是他把陆溢阳身材锻炼得这么好,背直、腰细、臀翘……现在倒好,让他自食其果。


    陆溢阳正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力度侵略他的世界,让他渴望,让他发烫。


    霍承光时刻在抵抗,时刻在溃败。


    初十那日,霍承光一早说有事,早餐后直奔机场回京城,叫车去了一处会所。


    岳平谣已在会所等他,开瓶雅各宾,一人一杯倒上,就坐在吧台有一搭没一搭地聊。


    “你这个间隔年好像过得不舒心,年刚过就来找我喝酒。”岳平谣跟他碰杯:“怎么,还在和你爷爷较劲?”


    霍承光来的次数不多,可只要他来,岳平谣都会把侍应生遣走,单开一个厅陪他闲聊。


    灯光幽暗,霍承光喝口酒,椅子一转,单肘搁在吧台,看对面的水族缸。


    一整面墙的珊瑚和海鱼,五彩缤纷,是个悠然自得的童话世界。


    “彻达才做两年,好多项目刚起步。”霍承光说:“他非要赶我去gap year,我当然不乐意。”


    帮宝适的交情了,岳平谣还不了解他?半年前也曾开解过,“是你自己拖,读书时每步都算好,以为能把这年赖掉。结果呢,还不是被你爷爷下了最后通缉令。”


    霍承光叹气又苦笑。


    过一会儿周瑾瑜就来了,进珊瑚厅和霍承光握手,接过岳平谣递来的酒,坐两人中间,跟两边杯子磕了磕:“霍公子要见,我还来晚了,真不应该。”


    霍承光初中就出国读书,为了拓展人脉,大学毕业回国后在岳平谣引荐下混了半年京圈,在一次宴会上认识的周瑾瑜。


    之后私下里周瑾瑜约过他两顿饭,霍承光深知“富不如官”的道理,欣然赴约打好关系,直到周瑾瑜提出想和他试试,霍承光才知对方抱的什么心,本着“不喜欢,就没必要发生故事”的原则给足面子婉拒。


    当时周瑾瑜说,我身边不缺人,就缺你这么带劲的,你不妨考虑。


    几次后,霍承光被他动手动脚的姿态惹毛,冷冷扔下一句,你这身板估计禁不起操,别不自量力。之后两人再没见过面。倒是周瑾瑜,逢年过节还会发消息撩一下霍承光。


    今次约见不是霍承光意思,是岳平谣放话出去,周瑾瑜闻着味儿就来了,偏偏要来还不准时,非拿娇晚半小时,多大排场似的。


    霍承光不是喜欢和人撕破脸的个性,尤其周瑾瑜这两年还在部里升了升,霍承光后面想去体制内,正好是他下辖单位,给沈海厅里塞个人,也就周瑾瑜一句话的事。


    聊上两句周瑾瑜就明白了,给霍承光倒酒:“霍公子也是个妙人,哪里不去,偏选我这司。喝了这杯,这忙我一定帮。”


    他进了个好部司,管了个好摊子,国内互联网企业但凡做大,哪个不来他这儿拜山头。


    霍承光和他碰杯,把酒一口闷了。


    这酒喝的有讲究。但凡一口闷的,是把人情全撂酒里,意思是别的你也别指望,我们关系止步于此。若霍承光半推半就不喝,才是给周瑾瑜递信号,想要一来二去扯些别的,真正奔着加深关系去。


    霍承光懂,所以喝得特别干脆。


    周瑾瑜瞟一眼岳平谣,敢情诓着他出面帮忙,人根本没那意思?


    岳平谣谦逊地笑,给周瑾瑜敬一杯,自己也一口闷:“瑜哥,猜我上次在会所碰着谁了?贺家那个哈佛回来的小公子!见着我还问起瑜哥,让搭桥牵线,什么时候约出来玩呢。”


    周瑾瑜抿口酒:“你老做搭桥牵线的活儿,也不看看牵的都什么人,到最后还得我纡尊降贵求着人。”


    这就是当着霍承光的面,说他当年不识抬举了。


    霍承光摇着杯中酒,没说话。


    岳平谣:“贺祁一进圈就惹眼,192,身材没话说,瑜哥真不看看?”


    周瑾瑜就喜欢高、身材好,精英范儿的男人,否则当年怎会一眼看中霍承光。不过两年下来,也知道这人是个不好撩的硬茬,不如趁此机会找台阶下:“倒是听起来更好,你攒个局,见见咯。”


    旧爱彻底没戏,周瑾瑜又灌两人几轮酒,见好就收,带着骄矜走人。


    “这哥们就这德行,要不是有个身居高位的爹,能混那么好?”


    等珊瑚厅没旁人,岳平谣收笑,恨铁不成钢:“你就是太低调,不肯高举你们霍氏大旗,人脉自己拓,创业自己来,搞得外面很多人连你是谁都不知道。”


    跟小岳岳有什么好解释,知根知底的发小,喜欢替他操心罢了。霍承光笑了笑,上洗手间,回来见岳平谣离开吧台,靠着沙发,有些酒意上脸,就问他要不要去休息。


    岳平谣拍拍身边,让霍承光坐,看他半晌说:“阿光,你酒量真好,我就没见你醉过。”又愤愤举杯:“总有一天我们也闯出名堂,周瑾瑜算个什么东西,谁都别瞧不起谁。”


    霍承光把他手里酒抽走,叫侍应生换武夷岩茶,慢条斯理泡好给他斟上:“我没想走周瑾瑜的路子,你非给叫。”


    “你又不要进公安系统,否则我还能让我爸递个话。”岳平谣喝茶,喝完又说:“越看不上的人,手里资源越要用,不用白不用。原本你要走三步才能达到目的,现在就一步,何乐不为?”


    霍承光在茶香袅袅中放下杯子:“谢了啊。”


    “谢我啥?你看不上他,我帮你叫,最后酒还不是你自己喝?”岳平谣顿了顿,酒没醒似地笑,凑近问:“不过周瑾瑜这样的你都看不上,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什么样的我都帮你找。”


    “别搞得自己像拉皮条的。”霍承光推开他:“我没这心思。”


    “我就拉皮条啊!我特别想帮你拉皮条!”岳平谣幸灾乐祸:“你,每次来我会所就看鱼啊?”


    这人明明也是个大少爷,老整得自己多廉价,霍承光知道岳平谣怎么走到今天,特别疼惜他,居然点头:“就看鱼。”


    岳平谣翻个白眼,悄声问:“你不会那方面,不太行吧?”


    霍承光面无表情斜他一眼,起身去水缸前,看珊瑚和鱼。


    岳平谣对着霍承光背影笑出声:“我知道你志不在此,什么圈里第一第二的,你都看不上。谁能把我们清高的霍二少拿下呦!”


    霍承光背影寂寥,在繁花似锦的光影里沉默。


    岳平谣是真懂他啊!唰地直起身:“心里有人了?”


    霍承光指尖在玻璃上拨弄,逗着游到近旁的小海鱼,动作和某个喜欢逗哈基米的小朋友一模一样:“怎样算有人?”


    这回答,有戏啊!


    岳平谣过去肩膀顶顶他:“真有情况?”


    霍承光收手,无言片刻,低声说了句:“时机不对。”


    五彩珊瑚在岳平谣单眼皮下的瞳孔里投射霞光,他兴奋了:“要你动个凡心千难万难,喜欢就上啊,管什么时不时机?”


    “我爷爷,你知道的,成精了。”霍承光说:“什么事都没有呢,已经开始敲打我了。”


    “有没有一种可能。”岳平谣摸下巴:“其实你爷爷知道你性向?”


    “不会。”霍承光说:“我一直小心瞒着,我们家知道的只有小意。”


    “唉,你爷爷……”岳平谣摇头:“是连我爸都发自内心尊敬的京圈大佬,在他眼皮底下玩花样,你不一定玩得过。”


    “没想玩。”霍承光说得坦荡:“我拿实力出来给他看,我要的是时间和机会。”


    岳平谣深知他家情况,同病相怜,替好友担心:“你哥太强了。”


    “家门之幸。”霍承光从不怀疑这点:“他一直都很强。”


    第34章 一时意乱情迷真没什么大不了


    医生说只要涂药, 过敏一周能好,陆溢阳掰着指头数日子,果然瘙痒一天比一天好, 到初十,背上红痕基本全消。


    陆溢阳想,霍光总不见得算好日子, 等他不再涂药, 才出去办自己的事?


    不过霍光一走, 陆溢阳是大大松了口气。


    他自认算法是他强项, 网络安全方面做过软件,但算不上精通。自从上次抗黑产,对这方面也产生兴趣, 白天和汤逢山通电话, 探讨网络安全和大数据结合的开发方向。


    汤逢山说,这就是现在很火的“AI网络安全”概念。


    人工智能就像黑匣子,可以自行构建模型,但很难提取如何做出防御决策的信息, 再加上目前市面上一些AI解决方案,和现有的安全系统存在集成方面的问题, AI网络安全这个概念还处于发展初期, 如果陆溢阳感兴趣, 现在着手钻研, 将来很有用武之地。


    陆溢阳就给汤逢山分享农残检测APP, 感叹道:“个人做大数据模型开发真难, 数据采集和预处理都有限制, 我现在只能靠爬虫扒点数据, 数据量差远了。”


    “小陆神, 你全局通杀啊?”汤逢山看过后在电话里兴奋说:“长得可爱,野心十足。你就说,究竟哪个领域你不擅长?”


    可爱?侮辱他呢?陆溢阳:“说人话。”


    “你说得对,大数据开发不是小老百姓能搞定。”汤逢山恢复正常语气:“一台算力服务器就要两百万,真正有实力搞大模型的公司,单服务器就要两三百台,哪个项目不是十亿起板?别人要用这些公司做出来的模型还要商用许可协议。不过也有好消息,听说有公司已经开始搞开源,国内面世的两百多个大模型如果都开源,我们国家这个领域发展必定加速。”


    这方面的消息真要问汤逢山,陆溢阳问清是哪几家公司,谢过后挂了电话,自己上网查,决定长期关注这几家公司的新闻,以便开源后第一时间弄到免费模型。


    兴趣爱好如今成了陆溢阳逃避感情问题的港湾,至少沉浸期间,他废寝忘食,心无旁骛。


    从光辉灿烂的小世界里出来都到晚饭时间了,给霍承光发消息,问什么时候回,到九点对方都没回复。


    看书、喂乌龟、浇花、打扫卫生,全数弄过一遍,终于在晚上十一点听到门铃声。


    开门,就是一股扑面酒气。


    陆溢阳赶紧把喝醉的霍承光扶住,见他面色还正常,脚步略踉跄,不知喝了多少醉到这程度。


    把人扶去沙发坐,给他脱鞋脱大衣,跟他说话,霍承光都不应,只嘀咕头疼。陆溢阳只好使力,把人架房里去。


    醉酒的人身体沉,手臂架在肩上,陆溢阳扶着他腰,气息缠着气息,费力把人放倒床上时都出汗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室友喝醉,也不觉得累,反而有意思,像是终于得了反过来照顾人的机会。


    让霍光躺舒服了,陆溢阳坐在床头轻声问,要不要喝水,要不要上厕所,要不要脱衣服……一连问了几个要不要,霍承光一句都没回,闭着眼呼吸平稳,睡断片了。


    不知他今天去了哪里,为什么喝酒,但在陆溢阳心中,大仙女一直是工作上特别努力的人,所以总觉得今晚喝醉,多半是为公事应酬,这就让他有点心疼。


    把房间空调打足,搅把热毛巾回来给人仔细擦脸。


    霍承光今天穿了件套头毛衣,露着里面的休闲衬衫,陆溢阳犹豫着还是跪上床,俯身揽过他肩,在清冽木质香中抬起他身体,费力把毛衣脱了。


    剩下的,嗯,陆溢阳有点犯难。


    好脱,但不敢下手。


    心里坦荡时,手下就无情,如今心中有情,把心上人脱光这种事,像趁机揩油似的。


    陆溢阳把大灯关了,开盏小夜灯,坐到床边看霍承光睡颜。


    很多事没经验,总告诫自己要守着分寸,可眼下这情况,怎样才算有分寸,陆溢阳也不知道。


    不脱,怕人穿着睡不舒服;脱,他不坦荡,有瓜田李下之嫌。


    正踌躇呢,霍承光倒伸了手。


    人没醒,大概就是觉得不舒服,下意识想把胸口扣子解开。


    陆溢阳就不犹豫了,上手帮他,从上到下一粒扣子一粒扣子解,露出里面贴身的黑色高领衫。


    霍承光素有衣品,搭配简洁又时尚,如今脱到最后一件,光线那么暗,都能瞄到薄薄布料下带有肌肉轮廓的结实胸型,随呼吸缓缓起伏。


    从“非礼勿视”一路默念到“阿弥陀佛”,把衬衫扒拉下来,陆溢阳鼻尖都带出心虚的汗。


    瞥一眼霍承光下身,陆溢阳喉结滚动,只敢抽个皮带,裤子真没法帮忙脱,这事陆溢阳做不了,做了今晚更睡不着。


    最后扯过被子给人盖上。该走了,可陆溢阳被心中翻涌的情愫定住了。


    这晚清醒的就他一个,机会难得,就不能允自己几分钟吗?


    他趴床边,痴痴看床上人,看线条美好的眼型,高挺的鼻梁,分明的下颌和脖颈。


    看一切能被看的地方。


    怎么就有这种人呢?身上每个部位,都像完美程序编写而成,赏心悦目又自成一体,纵使给每个部位编码,也找不出任何可以替代的语句。


    唉,咋办?


    想亲!


    好想……


    心怦怦跳,陆溢阳凑过去,用自己的唇贴上霍承光的。


    唇瓣干燥,并无酒味,让人瞬间沉迷。


    相贴几秒,锤子凿了天灵盖,陆溢阳一下醒神了。


    他在干吗?


    他居然在亲霍光?


    他竟然鬼迷心窍到心中挣扎一下都没有,就直接亲上去了?


    陆溢阳被自己的妄为吓到。


    仙女被亵渎,他该死!打手心!好歹给人擦下嘴吧。


    可怎么敢?亲吻已然胆大包天,还擦!万一把人擦醒,让他怎么解释好?


    陆溢阳颤着手关掉小夜灯,屏息起身,在黑暗中蹑手蹑脚倒退出去,连最后那下拧门把,都足足用了三秒。


    活像惹出一分贝,秘密就要包不牢。


    周末两天又是窝在家里,霍承光一下午都陪着陆溢阳,帮他复盘近期阅读。


    在好学生的提问下,话题发散,讨论演变为对哲学体系的梳理。


    在平板上一面说一面画思维导图,霍承光从亚里士多德说到黑格尔,从笛卡尔说到胡塞尔。


    第一次直观地接触哲学这个素来被陆溢阳视为艰深的课题,好在授课老师魅力十足,讲解深入浅出,不急不缓娓娓道来,听得他津津有味。


    霍承光最后说:“你要感兴趣,可以看这几本书,理清一些脉络。但也不用高看哲学,没经过哲学训练的人,思考可能流于浅薄,但陷在里面反而走火入魔。我觉得只有一条真理需要把握,就是尺度。”


    他一边说一边把平板和手写笔放回茶几,用夹子拨铁丝网上烤的柿子和栗子。


    炉子上煮的瓦罐奶茶开始沸,霍承光拎起壶柄,各倒一杯。


    “尺度?”陆溢阳端杯闻了闻,奶香四溢,熨地人心脾都暖:“平衡吗?”


    “对。”霍承光把瓦罐放回烤架:“小孩子执着‘是’与‘非’,成年人的思考只停留在是非上是不够的。”


    “是和非,Yes or No, 是绳子的两头,问题是我们停在绳上哪点才对?时间、地点、心理倾向、对未来的预测……改变一个外部因素,原本正确的点也会变成错误,所以找出这个决胜点才是关键。”


    围炉煮茶的用具和成双的建盏鎏金杯是霍承光前两天网上买的,看起来就很高档。此刻室内只开地暖,阳台窗户留了巴掌大的缝,两个狗窝沙发隔在寒与暖、光和暗的交界处。他们一人坐一个,颇有兴致地摆弄地上的红泥炉。


    气氛超好,适合闲聊。


    奶茶烫,陆溢阳换手,捧杯慢慢喝,垂下的睫毛又长又密,阳光下特别出挑。


    霍承光收回视线,坐在太阳照不到的另一边,喝完奶茶,目视空杯说:“做决策就是找出这个决胜点,将来你规划事业,处理感情,只要正确把握尺度,人生路就能走得顺畅。”


    陆溢阳举杯动作一顿,继而一口喝完,眼睫未抬地问:“什么是事业的尺度,什么又是感情的尺度?”


    不着力地摇晃杯子,霍承光说:“在不影响健康和家庭的前提下,全力追求事业成功是一个男人与生俱来的责任。要主动,要规划,上升通道要清晰。毕业三年、五年、十年后回头看,每一步走扎实,不要浪费时间。”


    陆溢阳嗯一声。


    霍承光放下杯子,夹个栗子剥开试吃,说好了可以吃了,又试吃柿子,说再烤烤。


    弄完这些,终于没再能够倒腾的,他停手继续前话:“至于感情的尺度,重要的是能分辨自己内心。人生漫长,一时意乱情迷不算什么。缘分天注定,得多看些人,碰到正确对象的概率才会大。”


    “承哥,这说法不矛盾吗?”陆溢阳咧嘴笑,直直看过去:“碰到正确的人,不得先意乱情迷?所以意乱情迷怎么就不算什么了?如果缘分天注定,那和多看点人有什么关系?看再多,不是你的仍然不是你的。就那一个,碰上了就是碰上了。”


    霍承光有几秒哑口,很快笑起来:“你懂我意思。”


    陆溢阳歪头瞅他,一脸纯良,闪着疑问,好像在说你到底什么意思?


    霍承光剥出几个栗子,放到对面果盘里:“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也喜欢过人,我追了,处了几个月发现不合适,就分了。”


    “事后回想,人真地很容易被一些自以为重要的外在条件吸引。当时觉得喜欢,只是因为在机场我凑巧弹了一段钢琴,他应和着我拉了一段小提琴。你知道的,就是那种机场快闪秀。同学把我们合奏的视频传到网上,很多人在下面留言,说钢琴和小提琴天作之合,不在一起天理难容。可是后来我发现,真在一起才难容。”


    “所以,一时意乱情迷真没什么大不了。”他自嘲笑笑:“整日沉溺小情绪,就过了。”


    有一百种逻辑去反驳,可陆溢阳没像之前那样开口,光光琢磨他大段话里一个“也”字,就有些明白了。


    霍承光见他只吃栗子不搭腔,就把话题扯回叔本华。


    下午茶吃得饱,晚饭不怎么吃得下,陆溢阳难得懒地动,最后两人决定跳过晚餐。


    霍承光说明天要上班了,晚上直播完再一起看部电影吧,就当给新年假期做个完美ending。


    电影是霍承光挑的,陆溢阳心神不在,放什么都不想看,所以看什么都可以。


    厅里幕布放下,灯光俱暗。


    美国西部,远山流云,矿无人烟的粗矿感扑面而来。农夫认识了牛仔,一起上山牧羊。


    开篇节奏就像影片中的云和羊群一样舒缓,不是陆溢阳常看的那类片子,他就更加看不进去,只是坐在光影里,任思绪游离。


    一个寒冷夜,农夫终于钻进牛仔帐篷……镜头一切就是隔日。


    陆溢阳瞪大眼,忘了呼吸,不知刚才片段是否如自己理解。他开眼了,心跳如雷,不敢偏头找身边求证,至此终于凝神看起来。


    ——You know I aint queer.(我不是同性恋)


    ——Me,neither.(我也不是)


    后面多线并行,分离、结婚、重聚、争吵,一个死一个独生。电影结束,镜头里微弱的营火熄灭,陆溢阳觉得恍惚,身体都僵滞。


    两人在狗窝沙发里静坐,任字幕滚动,直到黑屏白字的光线在室内凝固。


    “这部电影很有名。”沉默很长时间霍承光才出声,似乎还沉浸在影片的悲情氛围中,声音微哑。


    陆溢阳轻声问:“叫什么名字?”


    霍承光低声报出,转头看来:“你觉得怎么样?”


    陆溢阳咬指甲,显得无辜:“没怎么看懂。”


    霍承光:“那就多看两遍。”


    陆溢阳闭眼,觉得他这么说,真是无情又残忍。


    “在山上互相取暖,享受快乐。”霍承光目视投影,语气落寞,也不知对谁说:“可终究要下山的。”


    第35章 我不再困扰你,I quit!


    下山后就要面对现实。


    很多东西是翻遍全网评论后才明白的, 那晚回房后陆溢阳调小声音,窝在被窝,又用电脑看了一遍这部电影。


    第二天第三天……一连看了七遍。


    荧幕里, 艾尼斯下山后痛哭呕吐,悲痛欲绝。屏幕外,陆溢阳也在感受“内脏被一条一条整个拉扯出来”, 但他哭不出来, 他没到那个程度。


    白日里问霍光回来吃晚饭吗, 得到的答复是“最近有项目, 忙,你自己吃。”


    所以第二天第三天,陆溢阳都独自在家吃。冻冰箱底层了。


    第四天他蹲在哈基米面前, 一室寂冷中有点想念纸杯蛋糕。这就回房穿上新羽绒服, 戴上米白帽子和围巾,把哈基米从缸里拿出来擦干净,放进羽绒服口袋里出门去。


    过马路走进Sweet Sun,店门铃铛声才响起, 他就从店里退出来,转身往回走。


    回到金源名府, 把哈基米放回玻璃缸, 摸摸龟壳:“抱歉, 今天没蛋糕吃了, 你妈妈回不了家呢。”


    陆溢阳走上阳台, 任冷风吹面, 不知哪家传来炒菜香。


    冬日夕阳乏了, 薄薄照着万家灯火。十一楼足够看远, Sweet Sun闪亮的店招就在视野里, 陆溢阳笑起来,觉得滑稽,哪有鸠占鹊巢的道理。


    原来“善良”和“不爱”真地能在一人身上并存。当初入住时约法三章,说好做不到就“算了”,都把人逼到宁愿去外面咖啡馆办公也不愿回家吃饭的地步,陆溢阳啊陆溢阳,别不懂事了。


    这谁家呀?


    还等人开口赶吗?


    ——I wish I knew how to quit you.(断背山里的台词)


    陆溢阳转身走进室内,关上阳台门,回房整理箱子。


    我不再困扰你。


    I quit.


    隔日起床,手机上有两条来信。


    “正月十五,中午回来一起吃个饭。”——来自何父。


    “今天忙,先走了。”——来自阿光。


    陆溢阳先回第二条:今天元宵节,晚上回来一起吃汤圆吗?


    等一上午,果然没回复。


    陆溢阳心沉着,把打包的箱子拉门口,就留那儿,自己穿戴整齐出门去。


    转公交,在外面大马路上买一盒进口车厘子,一箱草莓,提着按响何家门铃。


    来应门的居然是何小东,对陆溢阳痞痞一笑,也没什么好招呼,带他穿过客厅去后面饭厅。


    饭厅里传来笑语,陆溢阳一踏进去,声音停了。


    坐主位的何寿章明显意外:“你怎么来了?”


    何小东接过陆溢阳手里水果放到墙角,大声说:“爸,大过节的,不得把人叫回来一起吃顿饭啊?”


    何寿章笑得尴尬,招呼说:“来,坐。”又对厨房叫:“何妈,加副碗筷!”


    陆溢阳站着没动,何小东揽过他,使点力把他拉去按在空位上。


    何寿章对右手边的两位说:“鸥然,这是…陆溢阳,你叫他阳阳就好。”


    江鸥然笑得客气,对坐在对面的陆溢阳点点头,带着风情的眼看着有些熟悉。


    陆溢阳也礼貌点头致意,想,好像有点像妈妈。


    何小东拍他肩,对坐在江鸥然下首的男生说:“这我弟,就是你未来的哥,今天正好认认。”


    陆溢阳看那个叫乔琪的男生,又看看何寿章,略略起身想走了。


    何小东一反常态又把他按回去,一个劲给他夹菜:“好久不见,吃完这顿,咱们叙叙旧。”


    有什么旧好叙?


    有些事不难猜到,早点晚点而已,只是不知将来自己葬礼上,何家人还有没有出现的必要。


    可陆溢阳听劝,有一个人的话他特别听,所以他按捺住了。


    桌上开了茅台,何小东给他满上,陆溢阳举杯敬何寿章。再怎么样,规矩他有,饭还得硬着头皮吃。


    何寿章当着江鸥然的面,大夸乔琪是南大学霸,别人打马都赶不上。说这话时,乔琪就干干盯着陆溢阳冷笑。


    何寿章和江鸥然酒量都好,连带着三个小的也陪着喝了不少。直到两瓶茅台见空,一顿家宴才告结束。


    陆溢阳松口气想告辞,都到何父面前准备开口了,又被何小东拉去客厅坐。


    大家都回客厅喝茶,何小东说:“爸,阿姨和乔琪第一次来家里,不带他们四处逛逛吗?”


    “逛的逛的。”何寿章这就乐呵呵带两人往后进去。


    陆溢阳倒不完全因为何小东那一拉才留下,刚才席上不觉得,真走几步酒意上头,晕乎。


    反正人都走光,他顺势在沙发坐下,撑着扶手缓过酒劲儿,就见何小东放下一直打字的手机坐到他旁边:“跟我上去,有东西给你。”


    陆溢阳冷冷瞥他一眼:“什么东西?”


    “看了就知道。”何小东嘚瑟:“怕呀?不敢去?”


    陆溢阳嗤一声,这房子他好歹住了六年,哪个角落不敢去?这就起身跟人上楼。


    上到二楼不是往何小东房间去,而是往他自己房间走。


    上一次何小东在这里砸了他的笔电和平板,最后被揍得差点进医院。陆溢阳走在何小东身后瞄眼他后脖子,果然,被平板碎片划开的伤口留了疤。


    进房,陆溢阳看了一圈,房里陈设还是老样子。


    “带我看什么?”他问。


    何小东两手叉腰,变脸术炉火纯青:“陆溢阳,上次在这里你怎么对我,还记得吗?”


    陆溢阳一点不意外:“怎么?要寻仇?”


    “No,no,no!”何小东伸食指摇了摇,示意他身后:“你厉害,仇家遍天下,寻仇?轮得到我吗?”


    陆溢阳回头,见乔琪走进来。


    何小东过去,反手揽过乔琪肩拍了拍:“人帮你叫上来了,悠着点哈,毕竟在我家。”


    说着关门走了。


    陆溢阳站着没动,眉一挑,全然不屑的表情。


    室内只剩两人,乔琪乖巧的表情瞬间飞了,对陆溢阳凶狠道:“什么东西啊你!挺能告状啊!吴老师稀罕你,我可不鸟你!这次期末考试卷子你批的吧?让我挂科,操!”


    说着一拳揍来。


    陆溢阳伸手包住他拳头,左臂一肘击,撞在乔琪鼻梁上。


    乔琪没得手呢,鼻血就下来了。


    乔琪惊呆,抽手擦流下的血,低头看手,眼都红了,发疯公牛一样冲上来抱住陆溢阳腰,把他扑倒床上,两人从床上一路打到地上。


    “上次没把你踹下楼,我手下留情了。”自己房间还不熟悉?陆溢阳当然知道周围哪些东西可以拿来当凶器,可他什么都没碰,只上拳头:“他妈的还敢来惹我!”


    在家旷日持久地练,腰腹力量不知提升几个等级,陆溢阳扭身把乔琪压地板上,一手卡住他喉咙,拳头高高举起:“你今天来何家就图这个?不能吧?这么闹,想过你妈吗?想过别人吗?”


    乔琪双手拼命去掰陆溢阳卡着脖颈的手:“…放…放开…喘不过气了。”


    陆溢阳狠狠指指地上人,全然警告的眼神,这才松手。


    老天爷就玩他吧!结过梁子的人跑回家都能遇上。不仅遇上,这人还可能成为他没血缘的便宜继弟。他都给别人当继弟了,他妈才走多久啊,就有人上杆子给他当继弟。


    太他妈滑稽了!


    陆溢阳喘着气,从乔琪身上下来。今天心情遭透,可他不能真在这里下重手。这就按着发涩的唇角,转身去开门。


    没走到门口呢,被身后一股大力撞向门板,陆溢阳额头剧痛,有温热的液体跟着流下来。


    门背后挂着晾衣钩,要不是最后那刻他头转得快,铁钩子就要戳进眼睛里。


    “找死!”陆溢阳彻底怒了,转身拎起乔琪衣领,把人压在门板上揍,拳头雨点般落下,两人又打得东倒西歪。


    门外响起激烈拍门声,很快门开,何寿章和江鸥然惊叫,上来把干架的两头牛拉开。


    陆溢阳刚收手站稳,脸上就挨一耳光,声音响得窗户都颤。


    把他打地彻底愣那儿了。


    “没教养的臭小子!”何寿章脱拖鞋往陆溢阳身上狠狠招呼:“有娘生没娘养!上次把小东揍成什么样,这次还敢,你还敢!混蛋,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乔琪抱着他妈大哭,委屈死了:“我什么都没做,他进门就打我,他说不给我们进门,他不肯让你进门,他就打我!”


    何小东也在旁边骂,义愤填膺加油添醋:“你个死同性恋,除了会动拳头还会什么?”又对何寿章吼:“是陆溢阳强迫乔琪,乔琪也不是好东西,他俩喝了酒,就在房里胡搞!爸,你招来一个同性恋,现在又招一个!”


    江鸥然护着乔琪的头,气得浑身发抖,指何小东:“瞎说什么你?谁同性恋?”


    何小东幸灾乐祸地指地上:“没看到吗刚才?进来的时候他们就抱在地上又打又亲……”


    乔琪震惊地眼都瞪圆:“你、你怎么这样?明明是你说可以来这个房间教训他的!”


    何小东拍掉他指来的手:“你跟他什么仇?我让你来这里教训你就来?你这么听话呢?”


    何寿章脸涨得通红,最后把怒气都发泄在陆溢阳身上,拖鞋抽到飞起:“给我滚!这辈子不许踏进我家一步。死同性恋,跑哪儿哪儿晦气!”


    耳边嗡响散去,陆溢阳抬头看一圈房间,这个空间还留着对妈妈最后的回忆。


    妈妈推门进来,以为他躲在被窝玩游戏,他赶紧把编程的平板藏好装睡……


    发烧卧床不起,妈妈请假不去上班,陪了三天端茶送水,就在这个床边……


    高考前天天复习到半夜,妈妈拖着病体送宵夜,把托盘放写字台上,静静陪几分钟再离开……


    可他妈不在了。今天,陆溢阳很确定,是他最后一次踏入这间带有回忆的房间。


    陆溢阳看向何寿章,抓住还在疯狂抽打的拖鞋,拽过来砰一声扔地上,转身就走。


    再待一秒,多说一个字,他要恶心吐了。


    【作者有话要说】


    内脏被一条一条整个拉扯出来——《断背山》原著里的描述


    第36章 留下来,你要的我都给你


    坐上出租, 陆溢阳握拳,身体抖成糠筛。司机师傅看着比他着急:“啊呀小伙子,这么多血, 快止血啊!”连抽几张纸巾塞给后座。


    陆溢阳接过按头上。


    “送你去医院?”


    “不……”喘息中挤出字:“去金源名府。”


    司机一脚油门把车开成飞毛腿,活像怕再晚一秒要送火葬场。


    其实真没司机师傅想得那么夸张,伤在自己头上他还不知道吗?就血糊了半边脸, 看起来有点吓人而已, 这会儿最疼的劲儿已经过去了, 陆溢阳一手捂头, 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不擅长当面说再见,那太黏糊,他想好一走了之, 走后再给霍光发消息, 可现在他热血上头,他自暴自弃,他忽然有了勇气。


    “承哥,半年得你照顾, 我很感激……”


    每个字都经数天淬炼,手下打得飞快。长长一条微信发出去, 陆溢阳瘫在椅背上, 看着窗外觉得痛快。想笑, 想大笑。


    路上堵, 司机师傅看眼后视镜, 见人脸色青白闭着眼, 死了爹妈一样靠后座一动不动, 语气也急:“小伙子别哭啊, 疼的吧?还是先去医院要紧!”


    疼吗?哪里疼呢?头?脸?身体?


    不!哪里都不疼, 他心死了,哪里还感觉得到疼呢?


    车子终于停在金源名府,下车时身体都软,陆溢阳上楼开房门,站在玄关处扫一圈室内,对玻璃缸的方向轻声道了句:“再见了哈基米。”


    不留恋了,甚至不想踏足一步处理伤口,他拉起箱子往外走。


    按向下键,等电梯的半分钟里,陆溢阳眼前发黑,不得不靠墙缓一缓,手里一大团纸巾全是血,捂了一路,这会儿血应该不流了。


    咚一声电梯到,陆溢阳睁眼,意外地顿住身形。


    霍承光从电梯里出来。


    两人四目一对,霍承光声音都变了:“怎么回事?怎么受伤了?”


    没想到最后一刻还能碰着人,陆溢阳看他额头出了汗,是一收到消息就往回赶?那么快?所以他又在咖啡馆?


    陆溢阳笑得凄楚,带着只有自己懂的意味,低低叫了一声承哥。


    “谁打你了?”霍承光第一时间看清他头上血口,脸上巴掌印,还有身边箱子,脸色是前所未有的黑。


    那些腌臜事陆溢阳说不出口,说出来都嫌脏,沉声说:“承哥,我原本想走就走了,现在就当面说声再见吧。”


    “陆溢阳!”霍承光劈手夺过他手中纸团,像要给他擦血,闻言都顾不上擦了,音量徒高:“你再说一个字!现在跟我上医院!”


    陆溢阳心灰意冷地摇头,拉起箱子要进电梯。


    霍承光用力扯过箱子,箱面不小心撞到墙壁发出撞击声,留走廊上了。


    他大掌一压,押着陆溢阳后背进电梯,下到B1停车位,直接把人塞副驾。


    他态度强硬,唇抿得死紧,眼睛都要喷出火。车子开出去时,纸巾还团在手心里,像忘了扔也忘了放,就握在手里打方向盘。


    很想提醒霍光先把带血的纸团放下,但看他脸色,明显发怒前兆,一副磐龙山道飙车的气势。陆溢阳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头还晕乎着,只好自顾自靠着椅背闭上眼。


    车子开到医院,临时办病历挂急诊,缝两针,配了消炎药。


    坐上微创台让医生下针前,陆溢阳让好室友先出去,后者当没听到,大掌压着他肩。不打麻药,针下皮肉时,一针勾着陆溢阳的气息,一针勾着霍承光的,室内全程无声。


    最后回到医院地下停车库,两人上车。门一关,霍承光在驾驶位没发动引擎,开口问:“谁打的你?”


    声音冷,像审问。


    脸上糊血被护士用酒精棉花擦干净了,左侧脑门贴着纱布,伤口丝丝抽痛,比没缝针前疼得多。可陆溢阳没管,他觉得霍光说得一点没错,他就是不让人省心,就是一次次麻烦别人给他收拾烂摊子。


    他鼻尖有汗,话说得缺乏生气:“今天回家吃饭,一言不合打起来。”


    霍承光看向窗外,握方向盘的指骨都在忍:“又打架。”


    陆溢阳垂头,看中央扶手里颜色转褐的纸团,下车前司机终于想起放下这团看着都糟心的纸巾,可不该带出去扔垃圾桶吗?


    “对不起承哥,让我回去拿下箱子。我这就走,不给你添麻烦。”


    霍承光转头看他:“他为什么打你?”


    陆溢阳撇头,根本不想说。


    霍承光两指一拨,又把他脑袋转回来,问:“为什么打你?”


    陆溢阳终于对上霍承光的眼。


    此时看着他的这双眼睛里到底是什么情绪呢?生气吗?还是面对一个走哪里都被嫌弃的人,多多少少也有嫌弃呢?


    “他们骂我是死同性恋,骂我走哪里哪里晦气。”拍开霍承光的手,陆溢阳倾吐而出:“我觉得他们说得一点没错,我就是臭不要脸的同性恋!我亲了你,你不是知道吗?三番两次点我,要我别过界,躲我躲得家都不回,我还不走吗?”


    谁不想留点脸面?可霍光问,那么凶地问,让人崩不崩溃啊?


    在何家是无比恶心,现在是无比难堪,陆溢阳伸手,想拉门走了。


    车门咔嚓,直接锁住。


    霍承光一手扣住他后颈,低头用唇碰了碰他的唇。


    陆溢阳眼泪霎时下来,流到唇角的那些霍承光毫不犹豫吻去,双手捧起这张伤脸,又将嘴唇覆上。


    分开时,霍承光注视就近的眼睛,扇一下就能在他心中刮起海啸的睫毛直直僵着。


    凑上去,寸毫之距,睫毛立马闭合,温热的唇瓣准准落在眼皮上。


    等霍承光退开,发现它们不知所措,小蝴蝶扇翅膀似的,就是不敢睁开。


    可是没关系,霍承光在爆红的耳垂边说得明确:“没有界,不要走。”


    陆溢阳失灵了。


    霍光在亲他?


    一心拒绝他的人,亲了他?


    停车场昏暗光线里,霍承光用拇指抚过陆溢阳面颊,小太阳睁眼呆愣的样子好蠢萌,和中央绿地丟手机时的表情如出一辙,他怎么狠心推开他?他根本没办法!


    霍承光低咒一声:“我认输。”


    又吻上去。


    这次不再是温柔的蜻蜓点水,舌头扫过唇瓣还不够,还要往里探。


    陆溢阳在对方想要确认而带出侵略性的吻里回神,一点抵抗意思都没,启口放人进来,和霍承光热烈纠缠。


    紧贴的感觉让陆溢阳浑身激荡,也迫不及待侵略回去,让吻他的男人也被他吻。


    没这样亲过人,也没被人这样亲过,可陆溢阳发了疯,情绪满溢,亲得全然不顾章法。


    有人走过又退回,保安大哥站车前,两人都没管,直到车前盖被敲响。


    陆溢阳惊醒,没来得及看情况,羞耻地把脸藏近霍承光颈窝,又很快用掌捂脸扭过头。


    霍承光在位子上喘息,闪两下车前灯,示意保安让路,启动车子驶出停车库,擦着八十码开回金源名府。


    陆溢阳喉头滚动,一路无话,掌着半张滚烫的脸对窗外,不知手下什么表情。


    停好车,没等副驾开门,霍承光下来把人拉下车,进电梯时电梯壁照着一双紧握的手。


    回1101,门一关,霍承光不容反抗把陆溢阳压在门板上亲。


    终于没人打扰,回去他们的山,想怎样都可以。


    多少失眠夜,墙壁都被看穿,梦里全是旖旎,早把人侵犯无数遍,可与此刻真正的唇齿噬咬相比,算个屁。


    陆溢阳的回应全凭一腔热血,没有技巧可言,兵荒马乱溃不成军很正常。


    他被霍承光揽着,跌跌撞撞从玄关一路亲到沙发,被全然掌控,从口腔到侧脸 ,从耳垂到脖颈,后来只有仰着脖子粗喘的份,闷哼都身不由己。


    脸上肿着呢,手背都是乌青,霍承光竭力避开了,还是听到几下不属于激烈亲吻惹出来的痛哼。


    他停下,在沙发上撑起身,拉起陆溢阳袖子,映入眼帘的是一整条青里带紫的小臂。


    霍承光声音沙哑,满眼阴翳:“怎么弄的?”


    陆溢阳:“拖鞋抽的。”


    穿着毛衣都能抽出印,真下死手啊?霍承光气得脑仁疼:“我疼都来不及的小朋友,出去给人打。”


    陆溢阳拉下衣袖遮住伤痕,小天蝎睚眦必报的劣根性上来,一声冷哼:“你疼?你哪里疼?天天躲我的不是你?不肯回来吃汤圆的不是你?”


    霍承光起身:“你箱子是不是在外面?”


    刚才进门光顾着亲,谁还管箱子。


    陆溢阳拉住他手不给走,强硬又执拗:“让它在外面,还是在里面,你得给句话。”


    霍承光回头,轻拧陆溢阳没伤的半边脸:“还较真呢?”


    对,这个非得较!绝不是亲过就完的事。


    陆溢阳让他拧,拧完没撒手,虎着脸看他。


    霍承光在沙发边蹲下,单膝曲地,避开伤口撸他头顶,男人对男孩钟情的撸法,叹气不像叹气地说:“要什么话?”


    陆溢阳心里蚂蚁乱爬:“承哥你自己听听,这话多渣?”


    霍承光笑出声,笑完认真说:“留下来,你要的我都给你。”


    陆溢阳又捧住他脸亲上去。


    箱子不拿进来真不行。


    不怕被人拿走。当初为了安全,十一楼两户廖叔都买下,1102不住人,有生人上来的概率很小。但霍承光还是觉得得把行李提回侧卧才安心。


    刚把箱子放回房,就听洗手间传出一句悲痛的“靠”,霍承光赶紧过去看。


    崭新的羽绒服前襟沾了血,刚才亲完陆溢阳第一时间脱了,心疼得不行,说要去洗洗。这会儿就见衣服搁在洗手台上,陆溢阳双手撑着台面,镜子里垂下半张痛不欲生的脸。


    霍承光扶住他胳膊:“伤口疼?”


    “承哥,先出去。”陆溢阳扭头躲向另一边。


    “到底怎么了?”


    被拉转身,和霍承光面对面,陆溢阳只管抬头瞅天花板,表情生无可恋,含含糊糊说:“丑成这样,你怎么亲得下去?”


    霍承光轻轻拨动这张脸,左看右看,好笑地给出结论:“就比过敏那次,丑一点点。”


    心口biu~扎小刀了,陆溢阳挣脱想走,被霍承光拦腰搂住,低声说:“我不嫌弃。”


    陆溢阳沮丧地乱哼哼:“别看了。”


    霍承光抬起他脸看了好一会儿,看着看着眼神就变了,从额头沿着侧脸往下亲,在唇边流连,最后紧扣陆溢阳后脑勺,唇舌又搅上。


    连安慰都不是,吻得乱七八糟,任电流乱窜,呼吸混乱,根本没有浅尝即止这回事。


    陆溢阳亲到尾声还抓着人来个番外,怎么亲都不够。最后若非顾着要点氧气,吻不可能停。也就那点喘息间隙,他喘中带问:“今天要没受伤…你还留我吗?”


    霍承光竭力平下呼吸:“觉得我是在可怜你?”


    陆溢阳环住他劲瘦的腰,上身退开一点注视他:“你知道的,我要的不是怜悯。”


    “我怜悯,我这样亲你?”霍承光连啄几下,把唇角水渍吻去:“天底下可怜人那么多,我就亲你?”


    陆溢阳笑得没脸没皮:“什么时候开始想亲的?”


    心思全摊开怕吓坏人,霍承光笑着放开他,走出洗手间:“不是要吃汤圆吗?我来洗手作羹汤。”


    这次陆溢阳不跟他抢,搓了衣服洗净脸,扯起纱布一角,把一撮傻啦吧唧被纱布遮住、影响颜值的刘海拨出来,坐到厨房料理台边,看人烧水下汤圆。


    过去两小时发生的事太快,峰回路转到让陆溢阳觉得不真实,像锅里煮的汤圆。他就是汤圆,沸水里翻地沉不着底。


    他这算和霍光在一起了?


    霍光是他女…男朋友了?


    一个人的喜欢,是独幕剧式的兵荒马乱;两个人说开后要怎么办,母胎solo的陆溢阳很茫然。


    双肘搁料理台上,用手机搜索:两人表白完后干什么?


    网上答案五花八门:


    ——约会


    ——一起规划未来


    ——接吻


    ——做


    ——生个娃


    霍承光侧身去壁橱拿碗,见陆溢阳头埋臂弯,笑地肩膀都颤,问他笑什么。


    陆溢阳按灭屏幕,有欲言又止的羞涩,对端上来的汤圆看了又看:“承哥,汤圆汤圆,团团圆圆。全煮破了,吉不吉利啊?”


    “不是先烧水再放汤圆?怎么会破呢?”霍承光也对成品叹气。


    那肯定是汤圆问题,见着你开心,心胡一锅了。陆溢阳说声我来,烧水再下一锅:“你弄破的团团圆圆,最后还得我来破镜重圆。”


    霍承光把两碗糊糊倒掉,回头笑,顺着他说:“以后我们只有团团圆圆。”


    第37章 热恋是一场自我革命


    热恋是一场自我革命。隔日陆溢阳约汤逢山, 去众石开门见山,问他要不要买桃花清瘟。


    汤逢山出去跟大马合计,觉得一部分代码能用, 比自己开发成本低。当场拍板,买!


    汤逢山转了钱,嘲陆溢阳用钱速度太快, 这次急着卖儿又是为啥?


    扫一眼到账短信, 陆溢阳收起手机不说话, 就笑。


    汤逢山啊一声:“礼物送了, 追到人了?”


    本来是开玩笑,没想到陆溢阳居然点头,从未有过的腼腆。


    “真的呀?这么快就有正宫了?”汤逢山瞪眼笑:“难怪了, 男人一恋爱就两字, 费钱!”


    “是费。”陆溢阳下巴一抬:“不过我愿意。”


    哎呦喂,这表情没眼看。


    “什么人啊?”汤逢山好奇:“能把我们陆神收割了?”


    要说什么人嘛,心里冒着春情,画卷徐徐展开。


    “他站那儿都不用开美颜, 就是很好看。”陆溢阳唇角是压不下去的翘:“腰背挺直,满身风骨, 很成熟, 很高级, 很大气, 很有情调, 很懂生活……”


    很字系列没有底, 他挠了挠鬓角:“就一句话, 特别特别吸引人。”


    说起心上人, 少年双眸都发光, 看得汤逢山卧槽:“小陆神,你谈起恋爱这么舔?”


    这不能承认!


    “不是,我没有。”


    “少男怀春,正常,哥也过来人。”汤逢山哈哈笑,逗他太好玩了:“平时多冷多毒舌啊你,现在这样我都不习惯,真爱没跑了。”


    顿了顿又问:“你这是…姐弟恋?”


    “是比我大六岁。”


    汤逢山想起他那个帅哥室友,好像挺符合这番描述,又觉得不可能,陆神虽然年纪小,一点不娘,明晃晃走高冷男神路线,不知道将来迷倒多少小姑娘,怎么可能跟男人瞎搞?


    “牛逼!要么不出手,一出手就搞个大的。”汤逢山说:“不过也是,约会嘛,得男人买单,看电影吃饭的,一次不得五六百?”


    陆溢阳想了想:“五六百肯定不够。”


    汤逢山凑近问:“你傍了个富婆?”


    陆溢阳起身想走,被汤逢山笑着拉回来,跌坐办公室的椅子上:“你看你脸伤成这样,人家也不嫌你,这钱花的不冤。”又很有经验地说:“养女朋友嘛,做好心理准备,很累的。”


    “我有的都给他,没有的我可以挣。”陆溢阳说:“反正有赚钱的活,我都接。”


    “我倒是有个小活,本来应该自己做。”汤逢山往椅背一靠:“看你这热恋状态,挺适合的。”


    “什么活?”


    “我吧…想跟我女朋友求个婚。”汤逢山清了清嗓:“得做个程序,就那种打开会说情话,最后跳出一句,你愿意嫁给我就说yes。”


    陆溢阳:“不说呢?”


    汤逢山下半张脸在交叉的十指间笑,挺贼的:“死机。”


    “……”


    原来追人得这样?死皮赖脸,死缠烂打?陆溢阳想起来:“不是啊汤哥,求婚唉,程序你都不自己做?”


    汤逢山理直气壮:“我不会,也没时间。”


    陆溢阳挑眉:“你不是会编程吗?”


    “以为人人像你,啥都会?”汤逢山说:“我又不能让大马他们帮我做,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臊得慌。”


    “行吧,啥时候要?”陆溢阳说:“我帮你做。”


    “就这两月吧。”汤逢山说:“最近谈了个风投,有戏。只要投资款到账,马上求婚。”


    陆溢阳真心替他高兴:“那提前祝汤哥新的一年事业爱情双丰收咯。”


    霍光愿意接受他这事,让陆溢阳每天都飘,飘了两三天才有点落地的感觉。


    要说从此生活有什么不一样?真没有!原本就住一块儿,人家小情侣只能周末出来约个会,他俩天天在家“约会”。


    只不过心里这份忐忑加美把陆溢阳折腾的,恨不得整个人从里到外刷遍漆,天天在心上人面前开个屏。


    买了花,每天眼巴巴等人下班回家亲亲抱抱,可望眼欲穿也不见霍光行动,和往常一样稳得一比,就陪着看书直播健身,都让陆溢阳自我怀疑,敢情前两天激吻都假的呀?


    那天在客厅大桌旁看电子书,陆溢阳手指捋着一撮头发,一下一下扒拉,对着平板说:“承哥,过两天我要开学了。”


    霍承光坐对面,用笔记本回邮呢,哦一声。


    翻页,陆溢阳说:“我能坐你旁边看书吗?”


    “别,你就坐那儿。”


    陆溢阳扁扁嘴:“为啥啊?”


    邮件写到一半,霍承光抬头,视线越过笔电看过来。小朋友垂着头,嘴都撅起来,明显不高兴呢。


    因为你坐旁边,我就啥事都干不了。霍承光说:“怕你分心。”


    陆溢阳不说话了。


    霍承光写完这封,忽略邮箱里还没回的二十八封,合上屏幕:“过来。”


    陆溢阳瞬间精神,装着慢条斯理关平板,一步一颠过去,没到身边呢,被拉着坐腿上了。


    霍承光环住陆溢阳腰,贴近问:“想我呀?”


    陆溢阳对书架装模作样呵一声。


    叫你呵,霍承光把他嘴堵上。


    两片唇被另一双唇含住,重重吮吸,舌头钻入嘴巴,厅里充斥唇齿交缠的水渍声,亲得哈基米都不好意思看。


    亲完霍承光没放人,就搂着,感叹道:“你在我怀里,正正好哎。”


    抱着不轻不重,正正好。


    陆溢阳脑袋能舒服靠在他下颌窝里,正正好。


    两臂环着舒服,正正好!


    这人是给他量身定做的?


    陆溢阳拉开霍承光环在自己后腰的手,起身换姿势,两腿岔开,面对面坐回他身上,搂住腰,挺身把下巴搁他肩上:“我觉得这样才正好。”


    霍承光也觉得行,方便两手摩挲他大腿:“你多高?”


    陆溢阳:“178。”


    霍承光哦。


    陆溢阳:“啥意思?”


    霍承光:“多喝点奶,能上180。”


    陆溢阳笑着轻轻靠一声。


    气息在耳垂敏感处,霍承光歪头往陆溢阳脖子上啜,炽热缠绵,求安慰般抱怨道:“这两天忙死了,忙得我想自闭了。”


    这话就不像霍大少爷会说的,难得带点娇,陆溢阳抚他背,安慰着问:“又换工作了?”


    这样轻柔的抚摸下心都静下两度:“你怎么知道?”


    陆溢阳笑:“最近没喷香水,肯定换环境了呗。”


    “福尔摩斯啊你?”


    陆溢阳得意:“我可会观察了。”


    霍承光鼻尖贴着他颈侧跳动的血管,气音杀人:“说说,还观察出什么了?”


    热气喷洒皮肤,陆溢阳觉得痒:“以前上班你天天西装,现在不穿了,你年前买了好几件夹克,所以现在的工作应该挺休闲,可你每天回来比以前忙,所以我也不知道你现在做什么工作。”


    霍承光啃他脖子,边啜边说,节奏拿捏得刚刚好:“我现在这个工作环境,天天西装,人家会觉得你装。”


    陆溢阳无力招架地轻嘶一声,下巴改搁他右肩窝,意思你别盯一边咬,疼呢。


    “换工作挺勤啊,认识你才半年,至少换三份工作了。”陆溢阳问:“干嘛呢?吃流水席?”


    霍承光差点笑劈叉,胸腔震动,胸肌震地陆溢阳脸热。


    笑完了,玩笑语气说:“时间有限,大限前多点体验,将来回天上去也好不枉此生。”


    “什么回天上去?”陆溢阳加重力道拍他背:“瞎说什么呢?”


    霍承光不说了,人都把香喷喷脖颈送嘴边了,还不笑纳?就最后埋怨一句:“以后在家别穿高领。”


    哪敢让霍光投入,真投入不好收场。甭管心里怎么想,陆溢阳一个没开过荤的小处男,脸皮比春卷皮还薄,没过矜持那关呢,把人推远点,扫视眼前的脸。


    天庭饱满,骨相丰厚,单看唇形都是性感。趁自己还没神智昏聩,赶紧说:“我买了这个,你看看。”


    不等霍承光反应,陆溢阳从他身上起来,回房捧出八套叠好的新睡衣:“一起穿。”


    “那么多?”霍承光失笑,翻了翻垒得整整齐齐的一堆:“情侣睡衣啊?在家都要穿一样的?”


    一人两套真丝,两套精细羊毛,是霍承光喜欢的素色简约风,都剪了标。陆溢阳抖开展示:“哪一样了?你XXL,我L。”


    霍承光心里暖,也荡漾,接过上面四套大的。


    陆溢阳指睡衣:“以后在家,只能穿一样的。”


    什么都不穿,才是真正的情侣装吧?霍承光笑得挺内涵:“行啊。”


    霍承光出去读书早,知道国内办事很多时候得混圈,尤其体制内那套他自认玩不转,所以趁gap year,想把短板弥补了。


    听说混这种单位很清闲,真进去才发现不是那么回事。公务没多少,但事怎么办才到位,话怎么说才妥帖,都是学问。相比企业,路子不一样。不直白,得摸索。


    那日临时安排,送张厅去参加个商务会谈,五十开外的老领导,在后座微笑说了句,小伙子开这车啊。霍承光在驾驶位就懂了,谦虚地说,我爸的,今天送领导借来开开。


    之后他再不开车上班,每天打车去市中心。


    张厅是系统里的老人,二十多年下来,和京里、和兄弟单位盘根错节的关系。对谁都笑,真正的意思滴滴漏漏,在茶叶里,在酒桌上,在一两句不看你时的玩笑里。


    霍承光觉得有意思,有些东西在霍赢身上都学不到,在这里天天看。所以被频繁布置琐碎又无用的功课,他难受,要适应,心里倒无所谓,当交学费。


    最近岳平谣经常来敲,微信上隔三差五发金额“91”的红包,霍承光有时睡前语音吐槽,把琢磨不明白的请教,岳平谣家学渊源,还真能点拨。


    有一次岳平谣电话过来骂娘:“周瑾瑜那小子整你呢!疏通关系把你塞进去,背后让人给你穿小鞋。”


    霍承光上床秒睡,睡不过三分钟被电话吵醒,迷迷糊糊捏鼻梁硬是让自己醒神:“你怎么知道?”


    “刚在会所听到的。”岳平谣义愤填膺:“他跟狐朋狗友包房里喝高,我路过就听到他声音:我倒要看看谁经不住谁操?进了我的地盘,别想活着出来。”


    霍承光慵懒地哦一声,终于明白每天单位里看不懂的事,根源在这儿呢。累得睁不开眼,呓语:“让他整,来的事越多,我学到越多……”电话都没挂,没声了。


    这两个月是真累啊!


    梦一年后正式面世,如火如荼的开端,市场反响热烈,李沁乘三都忙不过来。


    霍承光每日既要应对单位琐事,又要处理彻达大事,也有分身乏术之感。


    而在那层层忙碌下流淌着的,是对身边人浓烈的感情,就是时机不对,打了封闭似的,没机会爆发。


    以前是在办公室纯加班,现在晚上都是公务应酬。霍承光自认能喝,帮领导挡酒挡多了就出名,之后但凡酒局,张厅就带他,酒都往他这儿招呼。张厅眼色使得快,霍承光越发会拿捏,知道今晚喝多少不堕领导面子,又给足对方面子。


    经常到家都半夜,没有一次陆溢阳是去睡的,总在客厅做作业看书。


    人回来一身酒气,他也不问,热牛奶米汤,或者调一杯柠檬蜂蜜水。


    乖,贤惠。


    霍承光每次挣扎着睁眼,靠在沙发上喝完,陆溢阳就坐旁边安安静静看他。霍承光知道自己不至于醉糊涂,但怕手下没轻重,总是先用指尖抚上陆溢阳的脸,才把整个高热的掌贴上去,贴几秒,含混地说一句,快去睡。


    陆溢阳觉得在人醉时嗡嗡不好,沉默地扶他去洗漱,怕人站不稳,在洗手间洗脸刷牙时,就在身后抱着他,当个无声支架。花在客厅独开无人问津,只能趁这一时半刻头贴贴,一解相思之苦。


    霍承光放好漱口杯和牙刷,见镜中自己腰上缠着两条手臂,手指在前交握,像暖胃的盘扣,他把湿手插进去,指指纠缠。


    刷过牙,还是怕嘴里残留酒气熏着人,就这么手指带力地缠着,够抚一日相思,什么奔波辛苦都不作数。


    霍承光没想过自己这么拼,会在陆溢阳心里掀起多大波澜。


    他已经看了很多书,励志的、鸡汤的也看了不少,但是当身边有人身体力行诠释什么叫“全力追求事业成功是一个男人与生俱来的责任”,榜样力量简直秒杀一切。


    在陆溢阳心中霍光向来自带光环,是他的深山流水、崖畔青松,现在给他的震撼就更大,以至于他对心上人除了情窦初开的满腔爱意,还有坚不可摧的尊敬、默默守候的疼惜和恨不得明日就掉个个儿,让他奋发图强养家的决心。


    之前陆溢阳就像汤逢山所说,在IT领域全局通杀,全凭兴趣横冲直撞。直到这段日子开始沉淀自己,细心比较,决定专精一项。最难的一项。


    早就学过目标管理,他学以致用,想好好规划剩下的在校时间,以便毕业后尽快找到高薪工作。


    不求和心上人并驾齐驱,至少每月上交的工资可以让霍光安心,哪天心上人不想拼了,身后还有依靠。


    人家谈恋爱是你侬我侬,他们这对没时间,是一个赛一个用功。


    等霍承光忙过这阵回头看,都觉得奇怪,怎么家里小朋友比他还鸡血?天天晚上关了门,门缝里灯都要亮到一两点。


    第38章 他就大羿射日,干死他!


    好不容易有个不用陪酒的周末, 霍承光在客厅看文件,看着看着视线投向桌上花瓶。


    精致的郁金香和洋桔梗开得茂盛,太忙了, 他都没注意,什么时候开始家里鲜花不断的?


    朝阳台看去,陆溢阳正把晾衣架从北阳台拿来, 在晾一堆盆里刚洗完的内衣。


    霍承光走到阳台上, 和他沐浴同一片阳光, 伸个懒腰:“快四月份了, 开春了。”


    陆溢阳把一条条洗干净的内裤用晾衣夹夹好:“可以把哈基米拿出来溜溜,它要好好晒晒太阳。”


    霍承光一腿微弯,双手抱臂, 随意地靠着阳台窗, 看陆溢阳,也看那排飘着玫瑰香的内裤,半天没说话。


    陆溢阳晾完,弯腰从地上拿起盆, 见霍承光意味深长的目光,问:“怎么了?”


    霍承光:“今天天气很好。”


    陆溢阳看看外面, 不能更同意:“是很好。”


    霍承光对他挑眉:“这么好的天气, 有什么想法吗?”


    陆溢阳眨了眨眼:“想抱抱。”


    霍承光在阳光里笑出声:“怎么抱?”


    陆溢阳把盆放回洗手间, 擦干净手, 回来身体力行教。


    两只狗窝沙发摆去阳台, 靠着窗户亲密无间并排放, 霍承光坐一个, 陆溢阳横躺下来, 头枕在对方大腿上。


    霍承光在明媚的春光里拨开他额发仔细看:“还好, 一点小疤,头发遮住看不出。”


    陆溢阳早想这么躺,太舒服了,舒服到每个毛孔都叫嚣。他闭眼享受,哼笑道:“留疤算什么,疤痕是男人的勋章。”


    一手拿文件继续看,霍承光拇指有一搭没一搭抚着怀里人的额头,享受着岩浆涌动般不可思议的幸福:“给我好好的,一个疤都不许留。”


    “留了又怎样?”陆溢阳嘀咕:“就不要我啦?”


    霍承光目光落下,俯身在缝针处亲了亲:“那天出电梯看到你……我不想再经历一次。”


    陆溢阳睁眼,从这个角度仰视,心上人的喉结看起来特别明显,视线再往上是下巴,他伸指去摸:“承哥,你有美人沟哎。”


    霍承光看文件,状似漫不经心哦了一声。


    陆溢阳指腹在那条小沟上来回轻划:“有美人沟的,都旺夫。”


    霍承光放下文件,抓住他作怪的手:“不是旺妻吗?”


    陆溢阳不跟他辩,嘴角带着自己才懂的弧度,侧身埋进霍承光怀里。


    霍承光拍拍他屁股,揽过陆溢阳脑袋贴紧点,继续看文件。


    阳光好,照着身上暖洋洋,今天两人都穿薄荷绿的居家服,陆溢阳脸颊贴在霍承光肚子上,能感觉布料下随着呼吸起伏的腹肌,有点硬,但很暖,比阳光还暖。


    这样的暖意给人勇气,陆溢阳轻声叫:“承哥~”


    “嗯?”


    “承哥~~”


    霍承光笑起来:“说呀。”


    “还记得欠我个奖励吗?”


    “有吗?”


    “别想赖啊。”陆溢阳没睁眼,眼尾都是笑意:“我那么努力了,居然只给了我一个十分。你答应的,拿到十分就满足我一个小要求。”


    “好像有这么回事,说说,要什么奖励?”


    “承哥。”陆溢阳声音有点闷:“你能不能…别对我屏蔽朋友圈啊?”


    霍承光一顿,视线从文件移向怀里人:“没屏蔽过。”


    陆溢阳干干哦一声。


    霍承光失笑:“多大点事啊,还委屈上了?你不会心里一直在想这事吧?”


    陆溢阳把头埋深,不吭声。


    霍承光静默半刻,有点不是滋味,忽然意识到一些之前自己完全没在意过的事。


    拍拍陆溢阳让他起来,霍承光起身从室内拿来手机,坐回狗窝打开朋友圈示意:“我从来没发朋友圈的习惯,不是屏蔽你。”


    看着空空如也的阿光朋友圈,陆溢阳不好意思地抠了抠鼻尖。


    霍承光放下手机,靠回去把人重新抱好:“就一个十分,就一次提要求的机会,你就不要屏蔽朋友圈?这也太…”


    太什么呢?霍承光把涌到舌尖的字又吞回去:“这个不算,重提一个。”


    陆溢阳搂紧他腰:“那,能不能经常给我朋友圈点点赞?”


    霍承光着实惊讶。


    没忍住抬头望天…他是不是要好好反省一下?他对陆溢阳是不是太不好、太忽略他了?


    都把小朋友卑微成什么样子了,就朋友圈点点赞这种微不足道的事,随口说一句不就好了?还要趁拿十分的机会,不好意思地红着脸才敢提?


    无论身在霍家还是后来创办彻达,霍承光素来是被索求的一方。


    钱和人脉从手里出,换回想要的,是他习惯的交往模式。如果今天陆溢阳开口要一百万,他眼都不眨就能给他转,结果小朋友首次开口提要求,只要他给朋友圈点点赞?


    霍承光拿起手机,点开陆溢阳朋友圈,啪啪啪每一条都给点上了。


    开手机的声音陆溢阳听在耳里,转头就见霍承光翻他朋友圈,一路点赞不带停。


    陆溢阳睨了一会儿,不见多高兴,又把头埋回霍承光怀里。


    他朋友圈发得频,霍承光翻了五六分钟才全部点完,晃晃手机说:“这要求提得多浪费?举手之劳,不点完了吗。”


    陆溢阳眼皮一抽。


    举手之劳,你都从来不点。


    点了,还这么敷衍。


    霍承光放下手机,没明白照着要求做了,为啥怀里人看起来还是不太开心——好像比刚才更不开心。


    捏捏陆溢阳耳垂:“怎么了嘛?”


    陆溢阳欲言又止,还问我怎么了,你是真不懂怎么了呀?


    唉,算了,这种小事有什么好过不去?霍光不发朋友圈,也没给人点赞的习惯,就别为难他了。


    “没事啊。”陆溢阳用下巴示意霍承光一直在看的文件,厚厚一叠装订成册的A4纸:“这是你最近工作?”


    霍承光知道他在转移话题,可他确实没get到陆溢阳的点。


    到他这地位,哪用得着靠朋友圈去维系关系,或者从朋友圈关注别人?那就不是霍少爷的思维模式和生活习惯。


    他要找人,素来单刀直入电话过去,也没有通过朋友圈凹造型的需求,私生活更不愿暴露人前。别说如今gap year的临时手机,即便另一个私人机,他都从来不发也不看朋友圈的。


    霍承光拿起文件抖了抖:“领导发的,得看熟。”


    每页A4纸页眉都印着:2018未来互联网峰会。


    陆溢阳早瞄到,这时为了岔开话题随口一问:“互联网峰会?你们是主办方?”


    “我们是指导单位。”霍承光说:“历届都是一二月份举办,今年例外,推到六月份。像这样规模的大会,至少提前半年筹备。”


    “你在里面做什么呢?”


    “不做什么。”霍承光说:“到时候陪领导去参会就行。”


    “也在沈海?”


    “这是我们国家互联网方面最大的盛会,好几个城市都在争取成为主办地,今年在京城。”


    “所以六月份你要去京城出差?”


    “峰会就一周,不过我得提前去,可能要两周时间。”霍承光想到:“你也可以关注起来,毕竟和你专业有关,说不定将来工作了,也会跟着公司去参会。”


    平稳过度,陆溢阳说声好,闭眼不言了。


    霍承光眼睛却回不去文件上,注视怀里假寐的小朋友,总觉得哪里不对,可他这点小情绪到底从何而起?


    霍承光一边琢磨一边梳理陆溢阳发丝。


    他每天洗头洗澡,发上总有橘香,手感顺滑。霍承光想了半天,问:“下半年大三了,有什么打算吗?”


    怀里人哼哼:“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霍承光:“……”


    抚摸陆溢阳下巴,略略抬起,存心惹他呢,霍承光让说话的热气呵在陆溢阳唇上:“有没有想过后面实习或者找工作的事?”


    男人好闻的气息充斥鼻尖,能不知道怎么回事吗?可陆溢阳就是硬顶着不睁眼,含含糊糊像睡着:“走一步看一步。”


    霍承光想叹气,学历和学校已经拖后腿,还不好好规划,真是败给他。


    就是个小朋友啊!


    “总要有个目标。”霍承光说:“想当码农还是搞网安?或者别的方向?”


    陆溢阳:“白帽吧。”


    白帽?那对专业能力要求很高!


    为了编写破解程序,CPJ各大编程语言要懂;网络协议端口和IP地址、操作系统的各种进程文件和权限也要清楚;还有算法和网安理论,对常见病毒和攻击手法都要熟悉。


    小太阳愿意挑战高难度,看来心气不低,霍承光在他唇上轻啄:“行,我找几个互联网公司做人事的朋友帮你弄点这方面的面题,你先看看?”


    陆溢阳终于睁眼,视线离得近,呼吸离得近,灼热的唇也离得近,他说:“好,谢谢。”


    哪用得着说谢谢?但谢礼他要。霍承光垂头吻下,含住陆溢阳舌尖嘬吮。


    陆溢阳不是他第一个吻过的人,却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个让他越吻越上瘾的人。无论他多纠缠,小朋友都甘之如饴,并会回馈成倍爱意。


    这种人与人之间强烈的磁性到底怎么解释?他忙碌时回家连亲热时间都不够,可只要逮着机会亲热就是烈火燎原。过去每当这种时刻,内心向往烈火,他还得自我助燃,只有面对陆溢阳,他不得不逼着自己灭火,否则烧成焦地就成必然。


    这会儿陆溢阳好主动,在吻里撑起上身,一掌抵住他胸膛往后推,让霍承光不得不陷入柔软的靠背里。


    陆溢阳啄他唇,跨坐到他身上,居高临下捧住他脸,不断变换角度亲。


    亲到霍承光差点失控。手掌往下抓了几把,揉捏处涂药时都看过,让他那几天一到晚上就魔楞,得在浴室,或者卧室,否则根本睡不着。


    可即便浴室或者卧室了,他还是睡不着。


    不是没有办法疏解,但他兴致缺缺,霍承光很清楚唯一行之有效的那个方法,他不能碰,只能忍。


    可现在还要忍什么呢?陆溢阳的热情,难道不是也要他的证明?


    霍承光恨死自己的理智,但他没有办法。


    霍光不需要这份理智,霍承光不能不要。霍承光之所以是霍承光,就因为他强大的逻辑和理智。


    他已经跨出第一步,后面还有两步——更困难的两步。如果他和小太阳真能携手跨过,他就大羿射日,干死他!


    第39章 走自己的路,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花田


    霍承光要让他做面题真不是随口说说, 当晚就找孙潭宗,要来四家国内顶级互联网公司白帽相关的网申题。


    晚上直播后他把压缩包发来,让陆溢阳做一下。


    陆溢阳解压, 坐在桌边一页页翻平板,渐渐蹙眉,一支白色电子笔转在指尖, 一圈又一圈。


    毕竟是顶级互联网公司, 即便高学历名校生做网申, 也不过是HR让之进在线笔试的基础条件而已, 在线笔试后还有远程面试,最终录取率不超千分之三。


    霍承光见陆溢阳神情犯难,就有些后悔。


    不该把整个压缩包发给他, 应该问下孙潭宗几套面题的难易程度, 先给陆溢阳发最简单那套,万一最简单的小太阳都接不住,剩下的别发了,赶紧换一批。


    事要一步步来, 一下子打击人自信心不好。


    陆溢阳抬头看霍承光一眼。


    又重新看平板。


    很疑惑。


    这些就是国内顶级互联网公司的面题?真的假的?顶级公司就出这种考幼儿园小朋友的题来面试?


    翻了翻,都扫一眼就知道答案的, 怎么筛选人呢?


    陆溢阳停下转笔, 惊疑不定, 为难地再次看对面:“承哥……”


    “没关系。”霍承光连声安慰:“不会很正常, 很多名校毕业生都不会, 这些公司面题门槛很高。”


    就见小朋友表情更奇怪了。


    琢磨着, 陆溢阳有点明白了。


    想他多年畅游趣海, 向来只和自己对标, 第二天比第一天多搞懂两个难点, 下个月比上个月多拓展一个领域,找到好的课程就心喜,做出好的软件、得到网友认可就开心。虽然人人称他“陆神”,可陆溢阳一直觉得这就是网络谐音梗,网上不是都这个神那个神叫来叫去?


    所以陆溢阳真不了解自己实力落在哪个级别,没做过横向对比,没看过外面公司招人或考证,究竟需要学到什么程度。


    此刻看着这些让人不忍直视的题目,内心震惊可想而知。


    可他太善于隐藏自己。


    陆溢阳之所以是陆溢阳,就因为在过往不尽人意的生活中,还有一块领域让他倚仗,为他带来源源不断的快乐,让他逃避现实,树立自信。


    不喜欢把自己擅长的事暴露人前,所以从小到大,连他妈都不知道自己儿子会编程。


    这样一来,就没人能拿这方面的事挑他刺。受了伤,他还能安全退回这个让他游刃有余的世界里。


    陆溢阳花1%的精力做题,用99%的精力总结自己心智模式。热爱可抵岁月艰难,原来兴趣爱好才是他生命中真正的隐形龟壳。


    半小时做完,打包发给霍承光,他关掉平板,瘫在桌上。


    转给孙潭宗评估,霍承光关上笔电坐到他身边,把人捞起,撸他头,像安慰失落的小狗。


    “国内互联网公司那么多,不是非得盯着这几家,咱们慢慢来。”


    要把答案编出花……陆溢阳头埋在霍承光怀里,累人啊。


    忽然为一整个国内互联网行业担忧,还顶级公司呢,面题出的简单又死板,最后招的都什么人?


    陆溢阳斟酌措辞:“里面有一家公司的题,还挺…那啥。”


    霍承光轻轻刮他后颈,帮他放松:“哪家?”


    “第四套卷子,彻达。”


    手停,霍承光哦一声:“彻达?”


    “这家公司题目可以,活。”


    霍承光想,还能看出“活”,是不是说明陆溢阳挺有实力?毕竟半小时做完四套,毕竟还给人家大教授做助教呢。


    急于安慰的心又升起希望。


    结果…希望在二十分钟后彻底破灭,孙潭宗微信汇报:29分,32分,33分,37.4分。又跟一句,挺委婉:霍总,好像不太行。


    霍承光啪一下按灭手机,扔桌上,抱着陆溢阳左右摇。


    没事,学渣他也爱!


    什么大不了?再渣都有他托底。


    霍承光安慰一晚上,又给陆溢阳罗列一批小而美的公司,说明天再去问人要题让他试。


    陆溢阳笑着说好啊。霍光对他上心,他很开心。


    如果对方懂技术,他一定现在就坦白,自己专业方面其实过得去,可霍光不在这领域,说了他也未必有实质性的感受,还不如现在这样呢——急于安慰的心上人好温柔,好会亲。


    之后一周,国内多家互联网公司收到匿名邮件,洋洋洒洒分析现存面题中不够严谨处,还给出新思路,建议这样那样出题更能考核面试者。


    HR们参加行业会,茶歇闲聊,才发现不只自家公司收到,别家也收到。


    国内流量最大的互联网论坛“疯狂IT人”很快曝出此事,八卦纷起,戏言哪方侠义之士出手整顿互联网行业招聘来了。


    这些事霍承光怎么可能知道,这几日他就是慈父心理,生怕自家小孩考砸伤自尊,整日想着怎么哄。


    早饭时要聊天,出门前要亲吻,下班回来不是带杏花楼糕点就是带同顺楼小吃,如果不是对自制力没信心,恨不得晚上都要抱一起睡,好像只要陆溢阳一关门,独处时就会消沉。


    以至于那天陆溢阳晚饭时随口一句,我想学喝酒,以后走上社会,不能一点见识没有。霍承光二话不说,当晚带人去市中心的高档酒吧。


    光影交错,轻音慢调,陆溢阳在吧台边落座,有点不敢置信,霍光居然真地带他来酒吧?


    结果还是他自己放不开,在霍承光耳边小声说:“我明天还有课。”


    霍承光也学着他的样子小声回:“一样,我明天要上班。”


    两人对视一眼,都笑起来,霍承光招呼吧台里的酒保小哥:“Martin,来四件套两份,shot。”


    小哥又高又酷,说Dylan你好啊,好久没来了。手里变戏法一样倒酒,两个托盘放面前,每个托盘四小盅。


    “承哥。”陆溢阳说:“你平时喝得多,今晚别喝了吧。”


    霍承光答应:“今晚不喝多也不喝杂,混着喝容易醉,每种你就抿一口,辨个味。”


    递来第一杯:“威士忌。”


    陆溢阳接过一口闷了。


    “就让你抿一口,谁让你这么喝?”霍承光问Martin要来惯常盛放威士忌的酒杯,教陆溢阳正确的拿杯姿势,又说:“有机会点一盘生蚝加一杯纯麦芽的威士忌,威士忌淋在生蚝上,你会感受到村上春树说的简单又辉煌的人生。”


    第二杯,陆溢阳听话,只抿一口,放下杯子嫌弃地扁扁嘴:“这味道……”


    不知怎么形容,相对威士忌,他不喜欢这一杯。


    霍承光也跟着拿起托盘里的尝一口:“这是金酒,我也不喜欢这种苦涩味,但金酒加奎宁水就是金酒补汁,还可以的。你看过《老人与海》了,下次给你推荐海明威的短篇,你就知道金酒补汁在他小说中的地位。”


    Martin在给客人调酒,耳朵竖着这边,上了几款小食给陆溢阳,对霍承光笑,插嘴说:“你只喜欢老汤姆。”


    霍承光说声谢了,让陆溢阳吃点垫一垫,又跟他解释,老汤姆金酒味道比较特别,甜辣味,自己确实更喜欢些,不过今天还是算了,下次再带你尝试。


    见Martin走开给周围客人上酒去,霍承光举起第三杯:“来,尝尝酒中爱马仕,墨西哥国酒。”


    陆溢阳接过闻了闻:“什么酒?”


    “龙舌兰。”霍承光让他先别喝,撮起托盘里备好的盐碟,撒点在手背虎口处,取过同样备好的鲜柠檬片,夹在长指间:“像我这样喝。”


    他抬手,轻轻舔下盐,把白色龙舌兰一饮而尽,又咬口柠檬。


    一气呵成又有腔调,把陆溢阳眼睛都看直。学着他的样子喝完,差点一口吐出来。


    霍承光失笑,问Martin要湿巾给陆溢阳,自己也抽一张,慢条斯理擦手:“喝不惯是吗?不加盐和柠檬,你更喝不惯。”


    陆溢阳脸开始发烫,觉得这口要吐不吐的样子有点丢人,硬撑着说:“也…还好,味道挺特别。”


    霍承光坐着高脚凳,一腿驻地,大长腿在小腿处交叠,淡定微笑:“乔治克鲁尼,就你喜欢的ER里的罗斯医生,很喜欢龙舌兰,可惜他自创的龙舌兰品牌被国际酒业公司收购,以后带你去比弗利,应该还能喝到最后一批Cassamigos。”


    陆溢阳眨下眼,向往地看着他。以后吗?


    还剩最后一杯,白兰地。


    这次霍承光略略垂眸,注视着陆溢阳先喝了他那份,说:“在弗兰克葬礼前夜,斯嘉丽偷偷喝的就是白兰地,我记得书里这么写的——白兰地带给她一种火辣辣的快感,当你需要这玩意时,没有任何东西能替代它,为什么女人只喝果子酒而不喝烈酒才合乎体统呢?”


    火辣的感觉一路从舌苔烧到喉管,陆溢阳凝视面前人,霍承光黑曜的瞳仁有一种压迫感,如端抢捕手。


    陆溢阳放下杯子,一直搁在台面的胳膊悄悄往前伸,在吧台上方射灯转至背面的刹那昏黄里,指尖缠了一下霍承光的,烧烫的舌尖轻吐:“你今晚是来炫技的?”


    霍承光勾起唇角:“当然不是。”


    “村上春树会生活,海明威很执着,乔治克鲁尼能在不同领域获得成功,没有任何人规定,好好学习才合乎体统。”他摸摸陆溢阳的头,声音温柔已极:“走自己的路,不要有心理负担,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花田。”


    如果说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喜欢,一定要有一刻,非常明确的一刻,被确认为爱,那么陆溢阳觉得就是现在。


    陆溢阳爱上霍光,不止喜欢,是爱!


    【作者有话要说】


    29+32+33+37.4=1314


    小太阳可鬼呢,真挺花的


    第40章 二锅头代表我爱你!


    头上大掌带着鼓励, 陆溢阳垂颈,祈求昏暗光线不要暴露眼中酸涩。


    陆溢阳拨下他的手。如果可以,真想虔诚地亲吻霍光手背, 让满腔柔情表现于此,可知道现在不行。


    看向吧台后琳琅满目的酒架:“威士忌、金酒、龙舌兰、白兰地……都尝了,鸡尾酒呢?”


    耳边有笑声, 不是霍承光的, 是去而复返的Martin。在霍承光绅士地做出“请”的手势后, Martin为他解释:“鸡尾酒不是基础酒, 是混合酒,就是把你今天尝过的这些酒打底,和不同的果汁、咖啡、糖一起调出来, 那才是鸡尾酒。”


    陆溢阳脸更烫了。


    “今天Dylan带你喝的, 才是真正的基础酒。”Martin对霍承光抛个媚眼:“教弟弟呢?用心良苦啊。”


    霍承光笑着让他去忙。


    Martin到吧台另侧招呼客人,陆溢阳瞅瞅他背影,又看看霍承光,实诚道:“我没喝过什么酒, 没机会喝,我只知道上台面的是茅台, 东北人都爱二锅头。茅台我尝过, 二锅头没有。”


    霍承光问另头, 有没有二锅头?声音不轻不响, 周围客人转头看来, 零零星星的笑声。


    Martin真从酒架下层掏出一瓶未启封的:“你家弟弟实在可爱, 来, 二锅头代表我爱你。”


    客人开始起哄, 一股撺掇的劲:“二锅头代表我爱你!”


    霍承光在Martin拿来的空杯中各倒半杯:“我没请酒吧的人喝过二锅头, 现在很想请。”


    吧台一圈客人热烈起来:“请!请!请!”


    霍承光笑着跟Martin说:“记我账上,包括二锅头。”


    哨声,哄笑,“谢谢帅哥请酒”的高呼让整个酒吧的人都看过来。


    今晚酒吧二锅头存量告罄。


    如此热闹的氛围中,霍承光递来一杯,待陆溢阳接过,他才拿起自己的。凑近,用只有彼此能听见的声音问:“二锅头,代表什么?”


    陆溢阳目眩神迷,擦着霍承光温热的耳廊轻吐:“代表我爱你。”


    霍承光退开,凝视陆溢阳眼睛,抬头喝光杯中酒。


    今晚要叫代驾,刚刚关闭应用就有电话进来,让陆溢阳稍等一会儿,霍承光离开吧台,熟门熟路往洗手间去。


    廊上灯光清冷,人声隐去。霍承光接通,就听周瑾瑜在电话里呼吸浓重:“你,霍大少,很好!你真的很好!”


    电话那头应该是个酒局,能听到有人敬酒,就是不知明显喝醉的周瑾瑜来电意欲何为,霍承光沉声:“周公子醉了。”


    “等等。”那边大舌头。


    步行,门声,杂音消去,大概找了个地方,现在也是一个人。


    周瑾瑜喘息,一直叫“阿光”。


    霍承光在洗手间门口站定:“有事说事。”


    电话里瞬间静音,片刻才听对方呢喃:“那个贺…什么,贺祁!唉,不行!看着人模狗样,没你那味。”


    “阿光,谁都比不上你,谁都没你带劲,我就要你!”


    “谁说我经不起操?小看人啊?王府井到八达岭,能把我操晕的就没有!”


    “阿光,你来好吗,你来操/我,我等你……”


    霍承光啪地挂断电话。


    神经病哪儿都有!


    一秒不到,电话又来,铃声疯狂催人。霍承光打开通讯录,把周瑾瑜拉黑,手机这才消停。


    索性去洗个手缓一缓,他在水槽前沉默地想,要是换个人跟他说……


    满腔恶心顿时一扫而空。


    看向镜中,朦昧的冷调蓝光下,是因虚妄压不下去的唇角。霍承光好笑摇头,小太阳纯情,哪来胆子?


    擦干手,顺廊道回喧嚣处。Nine Night欢乐夜已至,酒吧换了强劲舞曲,璀璨光影中群魔乱舞,霍承光绕道回吧台。


    远远看去,眸色一沉。


    他位子被人占了,高大背宽的金发老外倚着吧台,举着酒杯,正和小太阳说话。


    走近听一耳朵,就知是猎艳式的搭讪,霍承光在国外多年,太明白了。


    过去拍人肩:“Hey buddy,hes with me.”


    老外像酒精上脑,没让位,回头瞥霍承光:“Yours?”


    搭肩的手压出几分力,霍承光:“Mine.”


    “Hoho, hes cute.” 老外拎着酒杯摊手,这才起身,挺遗憾地颠两步,撇撇嘴离开。


    霍承光看眼陆溢阳,皱眉,对附近的Martin投去不满的一眼。


    Martin无辜耸肩:“真不怪我,他自己点的伏特加。”


    霍承光在高脚椅上坐下,把陆溢阳手里喝掉大半的酒杯抽走:“我才走多久,你怎么回事?”


    陆溢阳散漫的眼神从群魔乱舞上移开,支着头扫回来,含糊地叫声承哥。


    “还笑。”霍承光胸闷。


    没打算让人喝醉,谁知他一走就失控。


    前有递情书,后有见网友,现在更赞了啊,就在他眼皮底下和别的男人眉来眼去。


    电话进来,代驾到了,霍承光买单,指指Martin。


    后者缩下头,知道自己不地道:“Sorry Dylan,下次一定帮你看住人。 ”


    没下次了!


    扶起陆溢阳,发现小朋友比想象的还醉,不扶都走不顺畅。霍承光头疼,掺人出酒吧到路边停车位,把人小心放后座。反正有代驾,他索性也陪在后面。


    陆溢阳喝醉很安静,眼睛却不安分,靠着霍承光肩,直愣愣盯着他瞧。


    霍承光一开始没察觉,以为人睡着,车子开到半路一撇头,才发现哪睡呢?眼睛睁得可大了,角度对着他侧脸,那么近,不知在看什么。


    霍承光被他看笑,低沉的笑声让代驾小哥都从后视镜里瞥来一眼。


    霍承光微抬肩,让人靠舒服点:“难受?闭会儿眼,快到了。”


    颈窝处很轻嗯一声,奶猫惺忪式的。


    霍承光反手揉陆溢阳脸,心里一句靠,这让人怎么受得了?


    车子停回金源名府地下车库,这时间点车库没人,霍承光等代驾走远,下车绕到另头,开门把陆溢阳打横抱出,一路抱上电梯回十一楼。


    与其扶着他要走不走,不如直接抱走。


    一臂牢牢揽住后背,一手稳稳托住腿弯,让人靠在怀里。照平时霍承光不可能这样公主抱,陆溢阳更不会这么乖得埋在怀里让他抱,今晚怪酒。


    抱得轻松,还能腾手按密码开门,霍承光就着抱人姿势换鞋回房间。


    Berserk窗帘敞着,房里整整齐齐,没一样摊出来的杂物。霍承光把人放床上,挂着脖颈的双臂却不松,霍承光好笑:“放手,帮你脱鞋。”


    陆溢阳眼睛发直地瞅他,长臂猿似的,就是不放。


    霍承光连说两遍都无效,没办法,只好就着脖子被套牢的姿势,勾手帮人把鞋脱掉,把陆溢阳重新抱起来一点,在床上放正。


    拍拍他侧腰:“醉成这样,明天起得来吗?还要上……”


    没机会说下去了……陆溢阳忽然抬头舔他唇。


    霍承光想撑起身,可陆溢阳手臂使力不给起,霍承光就挠他左腰,果然醉鬼的痒痒穴不会因为酒精而麻痹,陆溢阳啊哈笑出声,那口气就泄了,两臂松开饶人一命。


    反正都挠了,索性右腰也戳一戳,霍承光惩罚似地玩他,当算酒吧里的滥情账。


    左右开弓的骚扰下,陆溢阳笑得左支右突,涣散的瞳仁沁出水光,把辣手摧花的人看愣。


    霍承光心里忽升一股无法遏制的烦躁,转身想走。


    还没起身,被一句话生生定住。


    “承哥,我想要……”


    陆溢阳想说,承哥,我想要水,被霍承光悍然回头的表情卡断片,一下停那儿了。


    差不多就那意思,他动作迟缓支起身,搭着霍承光肩想借力下床。可下什么床啊,猛然被人一把按回去。


    霍承光俯身压紧,掐着他下巴,语气发沉:“你想要?要什么?”


    胸膛压着胸膛,气息摩擦气息,要什么从陆溢阳脑子里飞了,手脚动不了,抬嘴就吻。他只有这招。


    就这一招,成了今晚的油火,烧着霍承光。


    他心里有刺,不知道陆溢阳在另外一些时刻是否也这么纯真撩人不自知。他压抑太久,无论欲/火还是怒火。是陆溢阳自己说想要,他还能冷静走人就不是男人。


    陆溢阳一直在叫“承哥”,有一刻霍承光不得不捂上他的嘴,可是捂上了他还能用泛红的眸子杀你,就这么盯着你,不知道是因为醉还是因为别的。情绪太满了,满的霍承光亲吻他每寸的时候,恨不得连他眼睛都捂上。


    最后陆溢阳又能叫“承哥”了,承哥叫的堪比伟/哥,把霍承光素来引以为傲的定力叫得丝丝不剩。


    狠狠探索两人共鸣的区间,脱缰野马般撒蹄跑一场都嫌不够。下嘴失了轻重,手掌滚烫掐着,会弄出乌青,霍承光都没撒手。


    二加二等于四,互相激烈地问候过,表达相当清晰,反馈绝对真诚,以至于床头面抽纸都不够用,纸团扔了一地。


    在陆溢阳被拨弄的剧烈喘息中,霍承光还是生生刹车。今晚绝非计划中,手边除了纸巾一穷二白,什么都没准备。他可以用激情的方式给予欢愉,不能用硬来的方式让人受伤。


    抽最后一张纸巾给陆溢阳擦脸,汗太多,这会儿倒想起把他当宝宝照顾。


    刚历情事的嗓音沉着几度,霍承光问得惑人:“你是真醉呢,还是偷欢啊?”


    陆溢阳似笑非笑,虚脱也不妨碍他双臂一揽,深深拥抱:“承哥…我会对你负责的。”


    行吧,囊空了,心满了,霍大少爷满意了。


    谁不是借着酒劲儿即当强盗,又把自己给出去呢?【你现在阅读的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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