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簌簌落下,在姜珃身上覆了一层积雪,春泉一直守在姜珃身边,担心姜珃撑不过去。
今日的东宫热闹非凡,人来人往,姜珃闭着眼感受他们踩在积雪的上的脚步声、交头接耳的声音,以及落在她身上探究的视线,心中默默数着。
过了半晌,姜珃嘴角勾起诡异的弧度,睁开眼看着飘落雪花,接在手里。
拂开身上雪层,姜珃撑老虎凳起身,对上一名站在门口的年长女官。
姜珃脚步踉跄,微微扬起一个笑容,朝女官点点头,然后一脚深一脚浅往宫外走。
从东宫到掖幽庭,需要横穿一宫三门,姜珃扶着宫墙一步步丈量脚下的土地。
站在太极宫前,姜珃抬头看隐藏在大雪里的门匾。
太极宫内外,空气里弥漫的都是权力的味道。
姜珃轻抚墙体,感受着冰冷的温度,无视宫人探究的眼神。
良久,姜珃再次扶着宫墙,一步步往掖幽庭走去。
总有一天……
总有一天!
*
姜珃还没有进掖幽庭,就听到了她的好婶母燕王妃李氏的说话声。
掖幽庭里李氏高谈阔论。
“当年我就说,姜珃长了个狐媚子样,妥妥的祸国殃民的祸水,当年礼朝求娶姜珃,先帝就应该答应和亲,何必坚守什么不纳贡不和亲的祖训,白白惹了大宛不满。”
“这下好了,为了姜珃和礼朝开战,如果不是因为这次外战,怎会没有能力平叛,让着乱臣贼子窃取我大梁天下。”
李氏振振有词,掷地有声,掖幽庭里的姜氏宗亲竟无一人反驳。
姜珃在门外翻了个白眼。
好一个盛世点缀,乱世赔罪的论调。
“如今人家晟朝太子看上姜珃,只要她微微岔开腿,便能让我们这些旧皇室有个好日子。”
“姜珃作为公主时,享宗亲供养,如今为宗亲牺牲,也是本分之内,而且这生意,一本万利。”
李氏嘴巴像是倒豆子一样,叭叭说个不停。
在浣洗衣裳的宗亲都停下手里的活,似是被李氏的话蛊惑了,齐齐看向角落的姜初。
姜初抖了抖身子,抬头对上他们的视线,嘴唇嗫嚅又低下脑袋,咬着下唇。
她想反驳,但是婶母说的话不无道理。
公主享天下供养,确实是要为天下谋福祉。
不!
不是这样的!
姜初猛地抬头,按照他们的意思,阿姐长得美,无辜被太子看上,难道就是阿姐的错吗,是阿姐活该吗?
他们也是皇室宗亲,哪个没有享受百姓供养,凭什么是阿姐!
“什么、什么本分之内!先祖陛下曾、曾经说过,我大梁,不割地赔款,不纳贡和亲,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凭什么要女子去换安稳的生活!”
姜初一开始说话还有些紧张卡顿,但越说越流畅,学着平日姜珃怼人的模样,扔下手里的衣裳,一步一步走到李氏面前,“婶母也是姜氏皇室,为什么不牺牲一下,为我们谋个好日子?”
“或者说,婶母觉得,我阿姐长得好看,就活该被太子看上,活该成为你们好日子的牺牲品?”
姜初没等李氏说话,一句一句堵死李氏的后路,“还是说,婶母是在报复当初阿姐代理后宫事务时对你的惩戒?”
“又或是说,这次阿姐到东宫送衣裳的本就是婶母算计,所以婶母才会说出,阿姐会委身太子?”
李氏被姜初接二连三的质问堵得不知如何反驳。
门外的姜珃抱臂斜倚着墙壁,原主这小白兔妹妹,也算是支棱起来了。
毕竟,在这吃人的后宫,尤其这掖幽庭,每一个人都在为活着、更好地活着用尽手段,只有自己起来,才不会被人欺负。
门内,李氏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像是被人戳中心事。
她掐着腰,指着姜初骂道,“阿初,我以为你是个乖训的孩子,没想到如今你居然学了姜珃那样不尊重长辈,简直是大逆不道!”
李氏的指甲险些戳到姜初,姜初后退一步,“长辈?只有敬我爱我的才是长辈,用后辈去换取好日子的算什么长辈,在我看来,猪狗不如!”
“你!你骂谁猪狗不如!”
“谁应了我骂谁。”姜初语气轻飘飘。
在围观的宗室看来,仿佛看到了第二个姜珃,默默撇开视线。
姜珃是个疯子,如今看来,姜初也不遑多让。
毕竟,咬人的狗不会叫。
“你!”李氏气不打一处来,想要寻找同盟,却发现自己孤军奋战,指着周围一圈宗亲骂,“你们不也是这样想的吗!牺牲一个女子,就能换来我们这群人的生机,怎么不说话了!”
“装什么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一道女声轻嗤了一声,“再怎么道貌岸然也比不上姨母你。”
“父王战死,你却打着这不见的人的恶心勾当。”
说话的人是李氏的继女,姜云清。
她是燕王妃原配所生,原配去世后,李家又送了小李氏也就是如今的李氏进王府。李氏惯会做样子,姜云清这些年在她手底下吃了不少亏。
“先是劝我去委身掖幽庭的掌事太监,又和浣衣局的嬷嬷狼狈为奸,算计姜珃去东宫,如今尝到甜头了,便又把念头打到姜初身上,姨母真的是好算计。”
围观的姜氏族人指指点点,李氏面上过不去,跨步上前,高高扬起手,想要扇姜云清一巴掌,“今日我就教训你这个不孝女!”
“啊——”
李氏的尖叫声响起,不知何时进来的姜珃拽着李氏的发髻,用力往后一拽。
姜珃脸上身上是干涸的血迹,鲜血落在她脸上,诡异又妖艳。李氏对上姜珃的眸子,看到她周身的血迹,身子狠狠一颤。
姜珃力气不小,拽着李氏的手用力,把李氏死死压着,李氏站也不是,倒也不是,整个人维持着尴尬地姿势,胡乱挥舞着双手意图挣开。
姜珃并未避开她的挣扎,无视手背的抓痕,五指再次用力,拽着李氏的发髻提起来,又按下来,像是在玩有意思的玩具。
姜珃微微弯腰拍拍李氏的脸颊,干裂起皮的嘴角露出一个嗜血的笑容,“婶母好手段啊。”
“这买卖,我也叹为观止,一本万利。”
“哦不,是根本不需要成本。”
“可是,这生意,我不想做,所以只能委屈婶母了。”
说着,姜珃直起身子,手臂用力,狠狠把李氏往身后一拽,李氏支撑不住身子,往后倒去,姜珃却又不松手,拽着李氏的发髻一步步走到聚集的宗亲前,李氏被迫跟着她走,真个人姿势诡异。
“各位叔伯婶母兄长姐妹,阿珃也想听听你们做生意想法呢。”
姜珃脸上挂着笑容,笑得妖艳,拽着李氏的手发力,将李氏扔在众人面前,脚尖踢了踢倒在地上的李氏,扫视一圈相互挤在一起的宗亲,“不如各位说给阿珃听听吧。”
“我也好提提意见。”
姜珃说着取下发髻上的金簪,手指在簪子上轻抚,“只是我这个人脾气不大好,若是一些不中听的话,那只能得罪了。”
说罢,掩着唇呵呵笑起来。
姜珃说完,又诡异地沉默了。
“怎么?是我这个昔日的监国公主不配了吗?”
姜珃嘴角笑容顿时消失,挑了挑眉,“还是说各位想背着我做不见的人的勾当?”
冰冷的眸子扫视众人,离姜珃近的人,还隐隐看到金簪上的血迹。
这——
姜珃不会在皇宫内杀人吧……
“怎、怎么会,阿珃说笑了,我们并没有什么打算。”
为首坐在轮椅上的老康王发话了,他自幼残疾,幸得先帝庇护,给了他郡王封号,让他做了一辈子的富贵闲人。
回想当日,若不是姜珃,这条命,他可能都保不住。
叛军在先皇后寿宴当日攻城前,皇室宗亲齐聚皇城,当时先帝和燕王持剑挡在宗亲面前,他们倒下后,姜珃安置好先皇后尸首,便持剑挡在他们面前,双方僵持到如今的景德帝入宫,这才换来一线生机。
景德帝仓促把他们塞进掖幽庭,来不及处理,便昏迷了好些日子,这才让他们在掖幽庭里苟延残喘。
在掖幽庭里,也是姜珃一次次为他们争取利益,这才不至于在这大冬天饿死冻死。
如今让他像李氏这样做出忘恩负义、卖女求荣的事,他做不出。
只是在李氏说出这话时,他确实无法反驳。
“没有最好,就怕我挡了你们的富贵路,康王叔你说是吧。”
“既然大家都歇了做生意的意思,那便忙活吧,免得这掖庭司不给饭吃。”
姜珃说着就挡路的李氏,她用的力道极好,既可以让李氏痛上好几天,又看不出痕迹。
*
“阿初,你跟我进来。”姜珃看了眼姜初,轻声说道。
姜珃顺着记忆回到众人居住的屋子,屋子内部是大通铺,里面足足挤了十个人。
姜初低着脑袋跟姜珃进屋。
“把门关上。”
“吱——”
门关上的同时,姜珃瞬间卸力,整个人支撑不住,顺着桌子滑落。
“阿姐!”
姜初慌了神,跑到姜珃身边,想要扶起姜珃,却发现不够力气。
这时候姜初无比痛恨自己为什么是个娇滴滴的女子,当初为什么不跟阿姐一样学武,至少这样可以保护阿姐。
“阿初,”姜珃按住姜初的手,“给我倒杯水。”
“哦哦,阿姐等我。”
一阵兵荒马乱,姜初倒了一杯水,一点一点喂给姜珃。
姜珃靠着姜初的肩头,微微闭上眼,“让我歇会。”
缓缓回忆原主的记忆:姜珃和姜初是一母同胞,还有一个兄长,只是兄长自由多病,没有熬过弱冠之年。
百官请求皇帝选秀,都被皇帝拒绝,便将姜珃按照太子来进行培养,原本计划在皇后的寿结束后册封姜珃为皇太女,却不曾那日便国破家亡。
姜初比姜珃小五岁,和性格张扬的姜珃不一样,姜初性格软弱,心思细腻,加上年纪小,皇帝皇后便不对姜初多加要求,只求她快乐就好。
反而在姜初看来,有时候觉得自己活在姜珃的阴影下,姜珃在各个方面都做的极好,君王之道,君子六艺,而她只会读书,一朝沦落阶下囚,一点都帮不上姜珃。
不过好在,姜初虽然觉得自己不如姜珃,但一直都是心向着姜珃,从未做出伤害姜珃的事情。
姜珃沉浸在回忆中,姜初担心姜珃出事,轻轻推了推姜珃,“阿姐?阿姐?”
见姜珃回过神来,姜初小心翼翼道,“阿姐,地上凉,我扶你去床上歇息,我给你上药。”
方才进屋,姜初也看到姜珃身后的血迹,心脏像是被一个大手一样狠狠揉捏,疼得她喘不过气……
都怪自己没有用,如果那天……
姜初一遍又一遍自责。
“好,你扶我起来。”
两人挣扎好一会才爬起来起身的瞬间,门从外面被推开。
女主疯批……我尽力了。。。。。。[爆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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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