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扰你们了?”
来人是姜云清,她定定看着姜珃,姜珃也定定地看着她。
姜初握着姜珃的手臂微微收紧,眸子在两人之间来回转动。
之前她就听说阿姐和云清堂姐不对付,云清堂姐是阿姐的伴读,后来不知因何事两人闹掰,后面竟老死不相往来。
姜初害怕两人在这里发生争执,她脑子里飞快转动,计算着和姜云清对上的胜算。
“不打扰。”姜珃清了清嗓子。
姜云清摸出一瓶药膏,放在桌面,“这是我先前藏起来的药膏,你让姜初帮你上一下药。”
姜珃定定看着姜云清,直到姜云清避开视线,她才挑了挑眉,“多谢。”
姜云清没说话,转身离开,手按在门上时,微微侧目,“姜珃,我……”
“姜云清,我们是姐妹,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
良久,姜云清嗯了一声,开门离开。
姜初茫然地听着两人的对话,觉得脑子乱乱的。
“别想了,给我上药吧。”姜珃点了点姜初的眉心,解开衣衫,自顾自地趴在床上,忽略姜初一脸震惊。
“你先去打盆热水来,清理伤口,然后上点金疮药。”
姜珃直到姜初没处理过伤口,便指挥她去干活。
姜初闷闷地嗯了一声,咬着唇出去打热水。
最近天气冷,浣衣局里备了些热水,姜珃曾经和浣衣局的杨嬷嬷交好,姜初打算去找她讨些水来。
*
姜珃在屋内,趴在枕头上闭眼回想今日发生的事情。
今日依照浣衣局的陈嬷嬷就让姜珃去东宫送浣洗好的衣裳,以往东宫的衣裳是东宫的内侍前来领取的,而不是由浣衣局送过去。
姜珃去东宫的路上盘算了不少可能性,她和这个新朝太子在永和宫见过一次面,当时顾晟的眼神让她极度不适。
推算出许多种可能后,姜珃绕道去了长春宫。
长春宫的皇后和贵妃天生对不对付,景德帝还是藩王期间,两人就在府上闹个不停。
王皇后恨张贵妃对她下药,张贵妃恨王皇后抢了她的原配之位。
景德帝窃国登基后,第二天就在张贵妃的耳旁风下,册封顾晟为太子,由此一来,王皇后更加憎恨张贵妃。
“昭宁公主来长春宫何事?”长春宫的宫女彩翘问道。
皇宫内的丫鬟太监都很有意思,姜珃如今已经是一个亡国公主,丫鬟太监对她的称呼依旧是昭宁公主,像是这样便能羞辱到当初高高在上的人一样。
“奴婢有事求见皇后娘娘。”
彩翘不屑地睨了一眼姜珃,“能有什么大事,值得公主大驾光临?”
“自然是天大的事情,对娘娘有利的事情。”姜珃不与彩翘争执,心平气和地说道。
许是两人的说话声不小,殿内的人都听见了,长春宫女官碧荷走出来,看到姜珃后和她点点头。
碧荷让彩翘先行离开,又听了姜珃的一番话,眉头微蹙,“当真要这样?”
姜珃点点头,碧荷见她神色笃定,暗自叹气,带姜珃进宫见了王皇后。
王皇后此刻正烦着前朝张贵妃娘家的势力,见姜珃来了,浑身散发着不悦的气息。
“你来所谓何事?”
姜珃规规矩矩给她行礼,又跟她分析了一番当前的情况,再说了今日的异常,便将自己的谋算如实说出来。
“你怎么确定,本宫一定会帮忙?”
姜珃抬头和王皇后对视,“因为,娘娘和奴婢本身就是一条船上的人。”
王皇后娘家是姜珃母亲,也就是先皇后母家旁支。说起来,姜珃还要喊王皇后一声“姨母”。
“可你我各为其主,我如何信你?”
王皇后也与姜珃对视,试图看出姜珃的伪装。
“若是四个月之前,奴婢确实不会与娘娘合作,可现在是四个月之后,成王败寇,娘娘是主,奴婢是仆,如今也是顾家的天下,娘娘是皇后,奴婢是顾家的子民,何来各为其主?”
“你倒是看得通透。”
王皇后把茶盏中的水倒进熏香炉中,刺啦一声,熏香灭掉。
“况且,不知道娘娘是否听说过一句话,母女本身是天然的同盟。”
“娘娘虽非我母亲,但与我母亲同出一脉,如今王家在朝堂上式微,陛下昏迷,东宫又有监国太子的名头,奴婢相信娘娘是愿意听奴婢一番话的。”
姜珃恰巧看出将王皇后的烦心事,直接在王皇后面前挑明,确实能争取到合作的机会。
“你要本宫如何做?”
“娘娘无需做什么,只需要派一名信得过的宫人随奴婢去东宫,在殿外等奴婢一炷,如果到了时间奴婢没有出来,便可以闯进去。”
“奴婢此番是为娘娘在朝堂上大展身手铺路。”
“与其与贵妃在后宫争夺这虚妄的爱意,不如在朝堂上谋取权利,娘娘您说是不。”
王皇后扯了扯嘴角,“你怎么能让本宫相信,你不是借本宫之力,谋个人之私?”
“况且你也说,权力是个好东西,谁能保证你不是‘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让本宫如何相信你,是一心投靠本宫,绝无二意?”
王皇后一直没让姜珃起身,姜珃听闻她这番话,俯身更低,声音却是不卑不亢“娘娘执掌六宫,六宫的任何事都逃不过娘娘的眼睛,奴婢在掖幽庭过得如何,姜氏族人在掖幽庭如何分崩离析,娘娘应该是知道的。”
“况且,如今是顾家的天下,姜氏式微,娘娘的胜算比奴婢大,娘娘就不敢赌一场吗?”
王皇后沉默,良久,“碧荷,你跟她去。”
“若事成,本宫自是会让你过上好日子。”
“多谢娘娘。”
*
从记忆中抽身,姜珃对原主的聪慧和胆量却是十分认可,只是原主性格太决绝了。
原本已经和皇后达成同盟,可没想到姜珃遇上个疯批太子,挣扎无果,只好以身殉国。
若是她的话,也许会与顾晟周旋,至少保住性命。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身体,不过是一步一步向上爬的工具。
待我功成名就之日,自有大儒为我辩经。
没关系,如今她来了,那便让她接手原主的谋划。
既然上天让她穿越,那来都来,就干票大的。
权力可是好东西。
前世姜珃在姜家厮杀了好几年,躲过各种暗算,终于把姜氏集团的老东西们治的服服帖帖,握住姜氏集团的大权,只可惜却死在爷爷算计的空难中。
这老不死果然是觉得女子就该为家族联姻,而不是在商场上大展身手。
自始至终都没有给过自己半分信任,反而是将自己当成堂哥的磨刀石,开路先锋。
等她把四分五裂的姜氏集团归拢后,便安排一无是处的堂哥进集团,最后算计她的生死。
当真是好手段。
如今原主虽然是亡国公主,就算环境再差,也差不过前世的她。
况且原主在国破后的三个月,在宫中建立的情报网初见雏形。
“谁!”
推门声响起,姜珃下意识回头,对上姜初受惊吓的眸子,姜珃放松警惕。
这些年遭受暗杀次数太多了,都成肌肉反应了。
“是我,阿姐。”
姜初把水盆放在一旁,拿剪子剪开和伤口粘连在一起的衣服,姜珃腰臀上的伤口触目惊心,姜初死死咬着嘴唇,忍着不发出声音。
创面很大,姜初花了不少力气才勉强清理干净,姜珃咬着手臂,出了一身又一身的冷汗。
后腰裸露的皮肤忽然感受到冰冷的水滴,姜珃回过头,看到咬着唇哭的姜初,一时束手无策。
让她算计兄弟姐妹可以,但是让她哄小孩子,还不如杀了她算了……
姜初小心翼翼给她上药,换上新衣裳,起身倒掉脏水,回到姜珃身边,低着脑袋坐着。
姜珃整理好衣裳做起来,抽出一张帕子递给姜初,“擦擦。”
姜初沉默地拿过帕子,胡乱擦干净脸上的泪痕,微微抬头,对上姜珃的视线,又低下脑袋,“阿姐,我是不是很没用。”
“嗯。”姜珃抓了一把头发,“遇事只会哭,确实有点没用。”
姜初听到这话,不可置信地看着姜珃,“那我是不是给阿姐拖后腿了,是阿初没用……对不起阿姐,我……”
“虽然你遇事只会哭,但不是没得救,你心思细腻,擅诗书,还擅长仿制笔迹,并未拖后腿。”
姜珃不会哄人,只能把姜初的优点一一点出。
“今日早上我去了皇后宫中,我和皇后说‘母女是天然的同盟’,但现在,阿初,我想和你说,姐妹也是天然的同盟,尤其我和你,你我本是一母同胞。”
“所以阿初,你一定要成长起来,后宫吃人,我不能时时护着你。”
“这几个月我做的事情并未瞒着你,既然让你知道,我本就本着终有一天让你入局的心思。”
“如今姜氏宗亲如同一盘散沙,根本无需他人算计便不攻自破。毕竟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况且宗亲不过是占着个同姓氏的缘分罢了,乱世之下只能依靠我们自己。”
“我说这么多,并不是逼着你去做什么,只是阿初,我想让你知道,国破不代表一无所有,还有我们自己,我们虽为阶下囚,但上有一丝喘息,便能绝处逢生。”
姜初懵懵懂懂,姜珃给她擦去脸上的泪水,“如果想哭便哭出来吧,这些天是我忽略你。”
“阿姐!”姜初扑进姜珃怀里,抱着姜珃的腰,埋在姜珃胸前抽泣。
一时间,姜珃不知道自己的手该放在那里。
这么多年,她没有和任何人有这么亲密的接触,更别说像姜初这般浓烈的感情。
她只好僵硬着手轻拍姜初后背。
*
门外一墙之隔,姜云清呆呆站在门口。
她听完姜珃跟姜初说的话。
姐妹本是天然的同盟。
这句话姜珃两年前也和她说过,只是她被蒙蔽双眼,完全忽略了姜珃这话的真正意思。
从那之后,两人便闹掰了。
屋内,姜珃透过纸糊的窗户,看到一个人影,隐约猜到是姜云清,她没有挑明,只是沉下心来,等姜云清真正想明白。
“阿姐,那阿初需要做什么?”
“如果我当初和阿姐一样,和师傅学功夫就好了,这样我也能保护阿姐。”
哭过的姜初像个红着眼睛的小兔子,抬头看姜珃。
自诩铁石心肠,一切只是她垫脚石的姜珃也不禁心软,揉了一把姜初的脑袋,放轻声音,“不需要做什么,这几天就麻烦阿初照顾阿姐了。”
“不过阿初也要学会反抗,就像今天反抗李氏那样,不是每一个人都值得我们真诚以待的,懂吗?”
姜初懵懂点点头,问道:“那阿姐今日去找皇后娘娘呢?是真诚以待吗?”
“互相利用罢了,”姜珃揉揉点了点姜初的脑袋,“在这后宫之中,只要身边有对我们利的事物,都可以加以利用,这些都是我们资源,就像先祖陛下打天下,也是有众人辅佐,而不是单打独斗。”
“当你发现可以互惠共赢的时候,便可以考虑和她合作,善于利用身边的资源优势,而不是闷头往前冲。”
“阿初懂了。”
姜初靠在姜珃身上,呢喃道,“阿姐,真好。”
姜珃下巴杵在姜初发髻上,瞟了一眼窗外,闭目养神,手一下一下有规律地请拍着姜初的后背。
阿珃的三观不代表作者的三观,但有一点我很认同的,成大事必定是要统筹身边的资源的,而不是孤军奋战。
当孤狼确实很帅,但是我更喜欢有同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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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1.“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出自《红楼梦》
2.“待我功成名就之日,自有大儒为我辩经。”----原句:待我入关,自有大儒为我辩经;出自《太祖秘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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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