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20-30

作者:野蓝树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21章 携玉龙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裴京聿对这种消磨时间的局,兴致匮乏。


    他被工作牵绊住了。


    姜嘉茉被守在门口等待的盛煦,先叫进去。


    茶室昏濛的暮色中。


    姜嘉茉注意到,这里坐了一圈一圈的熟悉面孔。


    上次她被裴京聿用官方约谈的手段叫去,遇到的丛黎,朱叙棠都在。


    姜嘉茉还没看清剩余的人。


    她只注意到他们中间,坐着裴京聿的大嫂章仪梵。


    章仪梵似乎和沈容宴的前妻孟玟暄,颇为投契的样子。


    两个人坐在一起,三言两语地笑着聊天。


    章仪梵也注意到了她。


    她红唇弯了弯,浮出点笑:“嘉茉,来了,我们正聊起你呢。”


    章仪梵命人给姜嘉茉斟热茶,问:“宝宝几个月了呀。”


    姜嘉茉在最远处落座,温声道:“谢谢梵姐关心,快四个月了。”


    一旁的朱叙棠听了。


    她把姜嘉茉从上到下瞧了个遍。


    上次她被裴京聿言语威胁过,现在对姜嘉茉丝毫不减敌意。


    朱叙棠把眼神,凝在姜嘉茉的小腹上。


    她一出口就火辣辣的:“我说二哥对你那么上心呢,真是好手腕。”


    “有些人,除了会演戏,还有伺候男人,哄着他不下床的本事。”


    盛煦坐在一旁。


    他有些不畅快,把茶杯往桌上一搁。


    他把手搭在姜嘉茉椅背上。“阿棠,她招惹你了,你哪来这么大的火气。”


    从黎在旁边凉凉的帮腔:“盛煦,你自请去军队历练,搅散了和白大小姐的婚事,不就是为了她吗。”


    她坐在沙发边,细腿高高翘起来,晃着足下的高跟鞋。


    “白璇也来了,你怎么不问问她有没有火气。”


    白璇性格温静,正在一旁玩手机。


    闻言,她抬起眼睛,笑了笑:“我能说什么,盛煦他自己不也求而不得吗。”


    秦稼轩打着圆场:“大家好不容易聚在一起。”


    他努努嘴:“况且暄姐刚从日本回来,大家不要搞得这么剑拔弩张嘛。”


    孟玟暄往沙发背后一靠。


    她哼了一声道:“我回来?”


    她垂眼看着珊瑚贝的长甲,不经心地说:“我就算回来,也是被沈容宴哄来,给他的小情儿道歉的。”


    朱叙棠拢了下桌面的烟灰缸:“我说错什么了。”


    她敲了下烟盒:“姜嘉茉十六七岁起,就把你们一个个迷得神魂颠倒。围着她团团转,砸钱给她投资源拍戏。”


    “——现在更是抢着,当她肚子里孩子的爹”


    “够了。”


    章仪梵抬起手制止。


    她的眼睛往四周扫了一圈:“一个个搞得这么声嘶力竭的,不难看吗。”


    章仪梵走到姜嘉茉身边,熟稔地温声说:“嘉嘉,你姐姐和我也是旧时的同窗。”


    “现在流言蜚语满天飞,说这小孩来路不明,全被我弟压下来了,从来没入过你的耳。”


    “你听这些姑娘,三言两语的,觉得窒息,难以接受。”


    “殊不知已经是很小的群体了。”


    章仪梵说:“你想想看,还没结婚,就怀了孩子,实在太过离经叛道了。”


    她递给姜嘉茉一张纸条,“老太太和太太都想看看你。”


    “你下周左右,去这个地址找他们,拿着这个函,警卫会放行的。”


    姜嘉茉垂眼,说好。


    章仪梵继续说:“约过产检吗。”


    “你去日本之前,家里静候了十来个人的营养团。”


    “后来,阿聿回来了,心情很差,让他们就地解散。”


    姜嘉茉点头:“产检了很多次,小孩一切健康。”


    章仪梵把姜嘉茉的手握在手心。


    女人手腕上翡翠绿的手镯,如水一样温润:“我还去你家做了客,陪你父母闲聊了几句。她们不知道你的近况。”


    “我怕你有隐衷,也没提怀孕的事。”


    姜嘉茉被她这么温柔的关心后。


    她眼睛里水波一般潮湿起来。


    她垂睫说:“让梵姐担心了。”


    章仪梵涂抹口红的嘴唇稍动,笑着说:“我老公裴衔羽,对情爱不怎么在意。”


    “裴家培养出来的,把事业和功利放在首位。”


    “他可能之前在饭局上对你不尊重,你多见谅。”


    姜嘉茉稍微点头:“那顿饭,我其实很吃得很开心。”


    她细声细气:“我还觉得自己礼数不周,提前离席,劳烦哥哥嫂嫂记挂了。”


    章仪梵闻言,温声笑了。


    他扭头在茶桌边打量一番,又转头望向姜嘉茉:“稍等一会儿,我把这些姑娘们都带走。”


    她提醒道:“你有什么心里话,和沈容宴讲清楚。”


    章仪梵:“我弟性子傲。他啊,谁也看不上,也不是会解释的人。”


    “你怀了他的宝宝,要和他相互体谅。遇到事,多站在对方的立场想想。”


    她拿出手机,自来熟地加上了姜


    嘉茉:“宝宝的事我会多留心的,你也照顾好身体。”


    姜嘉茉心里被阳光照过,稍微舒服些许。


    她眼睫颤了下,不合时宜地问:“没人相信我怀的是他的宝宝,她们都觉得我私生活很糜.乱。”


    姜嘉茉怔怔仰面,望向章仪梵:“姐姐和我,这么多年,生活从未有过交集。”


    “凭什么认定我小腹里是裴家的血脉呢。”


    茶室上方,有藤叶做的装饰,在静谧的日光下,像是一帘青绿的旧梦。


    章仪梵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她唇角划过一丝微妙的笑容。


    她欲言又止,最后说:“门票。”


    章仪梵解释道:“阿聿那里的门票。”


    姜嘉茉不解起意,怔忪地重复道:“门票?”


    她咬住嘴唇,捏着裙摆,漫无边际地回忆道:“什么门票呀。”


    “我和裴衔羽是青梅竹马,阿聿是我看着长大的。”


    章仪梵语气很轻,优雅极了,像编织一首诗:“你知道他最喜欢红色吧,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你看,你今天就穿着他最喜欢的颜色。”


    章仪梵探出白臂,帮姜嘉茉拢好黑长发:“很旖旎,很美。”


    “她们都说你是祸水,你就当成酸涩的夸耀好了。”


    姜嘉茉笑了笑。


    她肩膀上散落的黑发,掠过裴京聿在她皮肤上留下的咬痕。


    姜嘉茉抬起湿漉漉的眼睛:“没关系,姐姐,事业上的成就,我压得过在座任何人。”


    她的声音大了一点,昭彰似的:“私底下,我就喜欢以色侍人。谁管得着?”


    姜嘉茉咬字高傲又超然:“我很享受充满怨恨和嫉妒的眼神。”


    她笑起来,有逾越理性的端庄和诡谲:“你们压不垮我,只能滋养我。”


    姜嘉茉是明星,镁光灯下光彩照人。


    她比在座的家室煊赫的大小姐们,都更懂得如何摄人魂魄。


    这些姑娘们日夜浸在美容院,打新研发的针,用最先进的技术保养,甚至比不过她的素颜。


    她能被这么多男人当成白月光爱着。


    是有几分独树一帜的魅力。


    无论是浪荡的,怯弱的,典雅的,任何模样她都能信手演绎出来。


    姜嘉茉根本不在乎,别人怎么置喙她的私生活。


    对啊,她就是私下里是那个人的小狗。


    她愿意对他摇尾俯首,当他是君王,可是那又如何?


    她的事业风生水起。


    这是她和恋人的情趣和性癖,自己爽到就好。


    人本来就是要繁衍的。


    性这回事上,足够刺激就好,谁也不比谁高贵。


    姜嘉茉笑着,模仿她痴迷的男人讲话。


    ——那人说,“不然我随机选一位,做亡命鸳鸯。”


    姜嘉茉斟酌着用词,带着一种原宥愚昧和恶意的宽容:“你们最好别这么恶毒。”


    “不然我随机选一个你们心仪的男人,勾勾手指。”


    姜嘉茉端坐着,对抗所有人的目光:“我只需要静静地等,他们就会疯了一样地痴迷于我。”


    她垂下眼睑:“你们可以试试。”


    这些姑娘们一个个瞠目结舌。


    平时,她们都在私下里,悄悄八卦姜嘉茉的旧事。


    万万没有料到,人家在明面上,直接回怼她们。


    倒是去补妆回来的章仪梵。


    闻言,她低头笑了。


    她一直觉得这小姑娘性格软糯,过分脆弱。


    当年,他们家里的上一辈,也是这样。


    在漫天流言蜚语中,公开我的爱人,登报结婚的。


    难怪彼此会成为一家人。


    太阳下无新事罢了-


    章仪梵果然领着一圈大小姐们,去隔壁美容院做保养。


    晚上吃饭,就相熟的五六个人。


    他们换了场,去隔壁俱乐部八楼的中餐馆。


    这里入会条件严苛,全是装潢很豪奢。


    有种“光摇朱户金铺地”的架势,“清樽红烛”天下闻名。


    门廊处的紫檀木雕屏风,珠帘绣幕,是故宫规制。


    清晚期工匠从江南水路运来的,现在难以仿制。


    往里走,到处都是奇珍异草,清香馥郁的植株点缀。


    姜嘉茉对这种靡靡的纸醉金迷不敢兴趣。


    她一路都在看手机,盼着裴京聿早点来。


    曾经她在这个圈儿里呆过。


    沈容宴他们一行人,在下面四层小赌怡情以后,总喜欢在上面来喝点酒。


    这里,她很熟悉。


    今天,裴京聿来得很晚。


    男人倜傥地施施然进门。


    沈容宴正在雕花金丝奏章册上选菜。


    他比盛煦,更加熟络姜嘉茉的口味。


    沈容宴殷切道:“芦笋河豚,鱼腩和海胆,我各点了一份。”


    一旁的孟玟暄挑惹矛盾似的,嗔怪沈容宴:“某些人,比人家的正牌家属,更懂得献殷勤。”


    裴京聿一来,就听见这句话。


    他的眼睛很黑,轻描淡写地掠过在座的人,钉在姜嘉茉身上:“给她献殷勤,不是很正常一件事吗?”


    姜嘉茉很担忧裴京聿会忽然较真。


    他这个人情绪像座冰山,表面磅礴能撞毁一切航船。


    波澜平静的洋流下,潜藏着更窒息的危险。


    她手掌在下面捏着象牙白的桌布,有些微微地颤抖:“你来啦。”


    裴京聿的眉眼敛着光,沉沉“嗯”了声。


    孟玟暄穷追不舍,道:“你看,你没来,沈容宴对嘉茉嘘寒问暖的,连人家爱吃什么都知道。”


    男人指骨夹着烟,火星很亮,暧昧似的,掠过周遭的所有人,灰烬烧在姜嘉茉身边的玉石烟灰缸里。


    裴京聿摁了烟,伸出掌骨,帮她扇走眼帘前的白烟。


    他寡淡笑了,反问道:“她这么好,谁不对她献殷勤?”


    孟玟暄知道裴二不好招惹,对女人掌控欲十足。


    所以,她完全没想到。


    ——他不接她话茬,找姜嘉茉的不是,反而情比金坚地赞颂她的好。


    孟玟暄只好讪笑道:“我当然知道姜小姐人很好了,但是吧,沈容宴在日本,对她形影不离殷切照顾,端茶递水的,帮她约产检医院。他和我结婚几年,都没对我这么上心。”


    她用手指叩了叩桌面,加强语气:“我还以为,姜小姐怀的是他的孩子呢。”


    孟玟暄:“你看,多巧的事儿呀,他一回国,她就怀上了,连日期都能对上。”


    姜嘉茉脑袋花枝一样折下来,盯着那个玉石烟灰缸。


    她感觉很像自己,被烫伤了,满身灰烬,解释不清。


    裴京聿手掌撑在姜嘉茉椅背上,把她朝着自己这边拢了拢。


    他掌骨温热,就像给她力量似的。


    男人垂眸把酒一饮而尽,眼梢有点薄红,语气却辛辣地呛人:“管不好自己的男人,让他跟在别的女人背后发情,不是你的错吗。”


    沈容宴大少爷脾气,闻言咳嗽了一声,笑骂道:“谁是她男人。我和她早就离婚了。”


    他冷冷地哼了一声:“我现在单身。”


    姜嘉茉以为裴京聿会陪同孟玟暄一起,挑自己的错处。


    但她完全想错了。


    她难以置信地抬起眼睫,感激地望向裴京聿:“谢谢你。”


    她的声音很柔,像羽毛在他耳膜上刮了一下。


    厢房里有些剑拔弩张。


    正好推餐车的服务人员来了。


    盛煦殷切地起身,帮助他们上菜,“大家别吵了呀,好好讲话,都是认识了十多年的朋友了,干嘛非搞得互相怨怼。”


    裴京聿鼻息带了一丝凉气儿,“孟玟暄,你回国干什么来了?”


    他倦怠地笑,“生意场上的贺礼少来,我不缺你这三瓜两枣的。”


    还没等孟玟暄回过神。


    裴京聿先没了耐心,他不笑了。


    男人晦暗的眼眸压在孟玟暄脸上,吐字很重:“你回来的目的是,给她道歉。”


    孟玟暄温笑道:“今天我和你姐姐章仪梵也聊过,你看,姜小姐根本不在意我们,她心气蛮高的。”


    她插科打诨地聊起别的:“嘉茉产检一切顺利,根本不会把这些事情放在眼里,何必要作践我呢。”


    沈容宴一向最懂如何做好人。


    他不理他们如何起纷争。


    沈容宴没心没肺地,往姜嘉茉瓷碗中夹菜。


    他侧头


    看她,制造两个人的暧昧氛围:“来,尝尝这条鱼的大腹,肉质肥香。”


    “谁作践谁?”


    裴京聿沉沉笑起来:“她怀孕,肚子被你弟用枪指着。”


    他把筷子一撂,危险又狰狞,很美地勾出脖颈的青筋:“别逼我找招,让你现在跪下来道歉。”


    裴京聿冷静的迫近,道:“说!”


    孟玟暄齿关发颤,对裴京聿敬畏不已:“您别生气啊,实在对不起。”


    裴京聿把姜嘉茉一捞,桎梏在自己怀里。


    他扶着她的脊背,给她源源不断地渡去力量:“你该给她道歉,不是我。”


    孟玟暄做小伏低地低下头:“姜小姐,多有得罪。”


    “我弟弟腿伤,还在医院躺着恢复神经元呢。他不分青红皂白绑人威胁,确实有错。”


    女人诚挚地垂眼:“以后我会带他登门,附上厚礼,向你亲自赔罪。”


    姜嘉茉抖着嘴唇,小声说:“好,我接受的。”


    裴京聿拢了下姜嘉茉的头发。


    他示意她别紧张,一切都是她应该得到的。


    姜嘉茉心尖一涩,温软地靠着他。


    她无端有一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为那个人,不计前嫌,振聋发聩地为她撑腰,帮她说话。


    男人瞳孔中有不甘的阴霾:“沈容宴结婚这几年,你们两口子到处宣扬,她是他不见光的情人。”


    他脸色很沉,宛如魔障,有种挥斥方遒的狠:“金屋藏娇地把她束起来养着,给她投上亿的项目。”


    裴京聿慢条斯理转脸,看向沈容宴。


    他冷峻地问道:“她被你们这样骚扰,没有要求给她名誉损失费就算了。”


    男人身上有清寂的白麝和松香,被姜嘉茉吸入鼻腔,宛如拯救她的佛火。


    裴京聿眯着眼睛,讥诮道:“你们心甘情愿投钱,给她拍电影。”


    “花小钱赚的盆满钵满。”


    “她用过你们两位什么钱,讲啊。”


    沈容宴停止咀嚼:“我和她,这么多年了,不管怎么说,都是有感情的。”


    他抱臂看着碗底的汤汁,颤颤地发光,“嘉茉十八九岁,大学早读起不来,我每天给她打电话,叫她起床。”


    “她去学赌术,学推演,算牌,回来后第一个告诉我,和我一起上赌桌。”


    裴京聿浑身浮出了一层戾气。


    他凉飕飕地笑了,那股蓬勃又侵占地野性,能让周围所有人感到不安。


    沈容宴继续对峙着:“就这么说吧。”


    他粲然一笑:“我根本不在乎嘉茉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生下来认谁当爹,我都没关系。”


    沈容宴挑高眉毛:“你以为那晚我不知道吗。”


    “咱们谁私德有亏,自己心里门儿清。”


    沈容宴移开眼神,转向姜嘉茉,又移到裴京聿身上。


    他怼到:“你占有欲上头,发疯把人强占了,你没问过她愿不愿意!”


    裴京聿表情一怔,随即恢复寡淡。


    他生疏地想要喝酒,却发现杯中的酒,刚被他一饮而尽了。


    于是,他敛眉,若无其事地给自己倒酒。


    这句质问沉重不已,像罄竹难书的罪证,一字一句拓印到他的心底。


    沈容宴似乎抓住了裴京聿的命脉似的:“她现在脖颈上有什么,咬痕。你给她弄上去的?”


    “裴二,你还在念小学吗,用这种低级伎俩来对我示威。”


    他步步紧逼:“我承认你的条件确实比我好,那又怎么样?”


    沈容宴宣判道:“你真挺可悲的,这样耗尽心力,在她身上找一点垂怜。”


    裴京聿笑着看他。


    男人松弛地摁着鼻梁,少顷,才启唇道:“我哪儿可怜,你接着说。”


    沈容宴平时那种漫不经心地劲儿完全收敛了。


    他肃穆地说:“她给你什么许诺了?”


    “姜嘉茉没给你什么定情信物吧,她甚至连戒指都没给你买一枚。”


    沈容宴完全具有道德优势地批判道:“你算什么家属?她给了我上百亿,来让我后顾无忧!”


    孟玟暄和盛煦,任由饭桌热气蒸腾。


    他俩插不上话,吃瓜都吃饱了。


    他们只觉得这两个男人剑拔弩张的劲儿,完全能写进史书。


    为了一个女人,多年的兄弟反目成仇,字字句句直击对方痛点。


    裴京聿唇角弯着幅度,英漠的靠在椅背上,吊儿郎当地听着审判。


    他垂眸,用薄削苍白的长指把玩着青瓷酒杯,懒怠道:“对,没买,也没给我什么嫁妆。”


    男人藏住失落,混不吝地说:“那有如何?我根本不在意,她愿意为我生小孩就够了。”


    沈容宴咧嘴笑了,乘胜追击道:“小孩儿?”


    “这孩子不是你强行侵犯她,让她怀上的吗。”


    沈容宴字字回怼:“你就图一时的畅快,你以为这就把她拴住了,问过她是否愿意吗?”


    姜嘉茉注意到,裴京聿的眼睑微微有些薄红。


    他死寂地坐在那儿,落寞的,孤伶的。


    裴京聿其实很可怜。


    他什么都没有得到过。


    他没有什么拿得出手,来向情敌炫耀的,关于她的旧日往事。


    他没有得到过她送的任何东西,只有一枚泛黄的松叶戒指,和宝可梦蛋糕券。


    他甚至因为掠夺癖发作,连她腹中的孩子,都没有一个正式的,甜蜜的,昭彰给别人看的名分。


    姜嘉茉贪看了他两眼。


    她就觉得,心脏疼得难以呼吸了。


    姜嘉茉的碗里。


    全是别的男人给她夹的食物。


    裴京聿教她爱惜身体,让她温润地吃一些健康营养餐。


    所以别的男人给她夹的菜。


    他装作没看见,哄她多吃。


    而他呢,孤零零地,千夫所指的。


    他喝了一晚上酒,什么东西都没有吃。


    姜嘉茉把椅子移向他,贴近了,轻轻碰了碰他的手。


    裴京聿沉默地瞧着她,把她的手指扣在掌心。


    荧幕里情人抵死缠绵,生死告白千言万语。


    比不过此刻,手掌温度,脉脉含情。


    他浮出点笑,烟云一样淡,声音却很沙哑:“怎么了。”


    姜嘉茉看着那人竹骨般遒劲漂亮的长指上,空落落的。


    没有戒指。


    什么都没有。


    他真是干净,淡泊,似水一样的君子。


    他应该被人放在神龛上爱着的。


    可是,她好贪心。


    私有他,又总是糟蹋他。


    她连自己多年都感情都嫌,总觉得什么都配不上他。


    姜嘉茉觉得自己心坎都是凉的,酸涩的。


    她的心,就这样碎了,闷闷地为他疼起来。


    姜嘉茉的眼泪,簌簌砸了下来。


    她用细白的手指,把他的手掌捧起来,贴在自己的心脏处。


    她等候裴京聿感知到自己的心跳,对他讲。


    “这颗心做嫁妆,够不够。不够的话,还有我这个人。”


    姜嘉茉吸着鼻子,眼泪滚落下来,抬头大声说:“他问过我,愿不愿意。”


    她眼眶发红,脊背颤抖着,转向沈容宴:“你说错了。”


    “他对我做什么,我都是愿意的。”


    裴京聿听完,心有灵犀似的,缓慢侧过脸。


    男人乌黑的眼眸凝在姜嘉茉身上,微微动情地滚了下。


    须臾,他唇角上翘,似乎笑了。


    第22章 红粉姿向老公证明二十四次


    姜嘉茉转过眼来看他。


    她的手指在他手里颤,就像她这颗鲜活的心脏,被他摘进了手心。


    她就这样瞧着他,动情的,旖旎的,和他眼神纠缠。


    裴京聿什


    么都不缺。


    她除了这颗心,实在不明白,怎么向他表明自己的心意。


    沈容宴稳定心神,似乎并不相信这个答案:“嘉茉,你告诉我,是不是他逼迫你这么说的。”


    他攥紧拳头,呼吸滞涩:“我一直尊重你,陪伴你我不明白。


    “如果像他这样,强行占有你,就能得到你的心。我算什么?”


    沈容宴像是猛然回过神:“我知道了!你还我的十一位数,一定是他威胁你的筹码。”


    “他是不是让你还债,让你在我面前演戏,买断你未来的人生,还有你小腹里的孩子。”


    姜嘉茉感觉到,裴京聿的掌骨,冰凉一片,似乎失温。


    /:.


    他睫毛像羽状叶片,散着垂下来。


    旁观的人看不清他的情绪。


    姜嘉茉心里涩疼。


    她用了全身力气去握住裴京聿的手。


    她想要像濯枝雨一样,润泽他,让他有底气,安心一点儿。


    姜嘉茉:“你还不明白吗,我说过我们之间清偿了。我已经向他求婚了。”


    姜嘉茉心脏蜷缩起来:“阿宴,你对我的感情,我回应不了。”


    她的语气细微地哽咽着:“我真的很想珍惜他,在日本我就对你说清楚过,那些钱,是我主动为我们的旧事做的了断。”


    还没等沈容宴开口。


    裴京聿就主动打消了他的诡辩。


    他弯唇笑了,恢复了鄙夷又促狭的劲儿:“我呢,随手就能拿上百亿,买断你和她的感情。”


    裴京聿掀起眼皮,淡淡地望着他:“她要和我结婚了。”


    他凑近姜嘉茉,亲昵又低沉地说:“婚后,她高兴在外面玩儿,可以用我的钱,随意消遣任何男人。”


    他说:“我一点儿也不在乎,她怎么花我的钱。”


    裴京聿散漫地啜了口茶,反问沈容宴:“但你可以吗?你还要女人帮你还债。你拿什么跟我比?”


    她崇拜的恋人,真有一种逾越道德的施予感。


    姜嘉茉的内心颤了一下。


    她终于不难过了,心里隐秘又虚荣地畅快。


    她喜欢他的样子。


    残忍,傲慢,自成公理,劣势也要竭力抗争,什么都不屑一顾。


    这才是他,他绝不应该被自己折堕。


    沈容宴哑口无言地怵在那儿。


    他引以为傲的旧情。


    裴京聿看起来,根本不以为意。


    裴京聿似乎只为了当时强占她,稍微失落。


    他只在意,姜嘉茉是不是自愿为他生小孩。


    裴京聿跳脱了被质问的框架以外。


    他又恢复了意气拿云,心气嵯峨的模样。


    沈容宴咬紧牙关,斥骂道:“裴二,亏我枉自把你当朋友。”


    “你手段可真低劣。”


    他话音刚落。


    裴京聿就笑了,惬意地从鼻腔里喷出一点鄙薄,似乎想说什么。


    就在这时,他搁在桌面的电话,亮了起来。


    裴京聿颦眉扫了一眼。


    手机白光给他不俗的下颚,渡了些不近人情的冷气。


    他站起身,弯腰贴了一下姜嘉茉的鬓发,诱哄似地沉声讲:“我接个电话就来。稍等会,我陪你回家。”


    现在他刀枪不入,自成圭臬。


    他说,原配的忠贞,该被她这种坏女人践踏受难。


    可是现在。


    他看起来,就算被践踏,就算受难。


    他也依然能和小三上谈判桌,随意挥霍千金,把处处留情的花心女人拎回家。


    他起身离开了。


    姜嘉茉的眼睑还是红的,但里面莹然有光。


    她专心致志的看着桌上的一点。


    过一会儿,她掌背捏着什么,泛着白。


    姜嘉茉细声对在座其他人说:“我今晚有点失态了,我去补个妆。”


    她沿着裴京聿离开的反方向走,熟稔地绕过古韵盎然的包厢布置,来到空无一人的休息室。


    姜嘉茉的心脏跳得很快。


    她的手在颤,缓慢打开,里面有一截他吸了几口的细长香烟。


    她好像从祭祀的焚香炉里窃了香。


    私藏点燃。


    揣着一种亵渎的心思,想要插.入香炉,捕获白鹤做辇下凡来的仙人。


    姜嘉茉红唇轻柔分开。


    她沾着水光的红舌,绕着滤嘴边缘舐了一圈,纸质边缘很润。


    这是刚才裴京聿抵唇叼在嘴里的。


    她心里难以抑制地嫉妒起这根烟。


    这一绺淡淡的属于他的味道,已经干燥了。


    谁都不知道她含蓄外表下,对他有多么露骨的渴望。


    姜爱茉着迷地翕着眼睛,咬住抵在舌下。


    她的嘴唇潋滟地嘟起,不断用舌舐。


    直到香烟滤芯,被她口中恶津.液沾满。


    她才扶着百叶窗,小声喘息起来。


    一点儿也不够。


    她想像那天一样,把脸依恋地埋在他手掌中,舔他的指。


    她草率地补了个妆。


    身后忽然传来男性沉闷的脚步声。


    姜嘉茉阖上粉饼,以为是裴京聿。


    她像候着伴儿的鸳鸯似的,一双含情眼在镜中盼待着。


    那双黑色的男士皮鞋停在休息室的门口。


    顺着鞋往上瞧。


    是沈容宴。


    他看起来深情难消磨,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姜嘉茉看:“嘉茉,你果然在这儿。”


    沈容宴的情绪有点低落,黯然地坐在L形的沙发,“我什么都没想,就觉得这里能找到你。”


    “你记得吗,那时候我和他们灌起酒来,昏天黑地的。”


    “你经常在这个里间,背剧本。”


    他像只孤雁,“你总是在等我,可我没有珍惜你。”


    姜嘉茉苍白的脸上,露出为难的薄红:“我们是朋友,谈不上珍不珍惜的。”


    她抿紧唇,半晌才说:“那个人,他会介意我们单纯相处。”


    “我和你,以后非必要,不要这样了。”


    沈容宴叹道:“我对你做过什么?你就这样老是对我立规矩。”


    他多情地埋怨道:“我一直把你放在心尖上疼惜,从未对你动手动脚,就普通的坐在一起和你聊天,你都这么避忌吗。”


    姜嘉茉嘴唇嗫嚅着,半晌才说:“不是的,我舍不得看到他会吃醋发作。”


    沈容宴擎直脊背,艰涩地露出一个笑容:“你们女人,是不是都喜欢坏男人?”


    他叹道:“我尊重你。我承认那时候我有其他女人,但我舍不得把使在她们身上的手腕,放在你身上。”


    沈容宴有点恨她的自我作践。


    他低声责怪:“你呢,你就任他糟蹋你,你可是住在我心上的人啊。”


    春夜的长平街,夜露沁凉。


    回想潮旧的往事,就像溪涧中摇晃的藻荇,顺流伏仰。


    分明无心也无意,却总能网罗住游曳的鱼。


    他们没有注意到,室外银质金属光泽的门把上。


    裴京聿的手指骨节拧出寡淡的清灰色,崎岖的血管微凸。


    男人漆黑的瞳珠,在光下显得晦暗,英隽的脸上蛰伏着戾。


    他听不清他们说什么。


    可是脑袋里已经被他设想出来的,他们耳鬓厮磨的场面填满。


    方才,姜嘉茉在对峙时,施予他手指的温度,已经烟消云散了。


    就好像从未有过似的。


    一切宛如纯粹的勉强。


    他需要她证明一千遍一万遍,只爱他。


    衣兜里坠着一个乌金的打火器。


    裴京聿薄唇滚着笑,盯着金属物什看了一秒。


    他想起马上要惊得叙旧的爱侣,似劳燕飞散。


    真令人兴奋。


    她真过分,分明主动用松叶戒指套住了自己。


    见到老情人就忘情了。


    她不肯陪他,把今天这场示威局演完。


    徒留他一个人,因为这一点儿道德感,原地交煎。


    顶级圈层,雍容华贵的俱乐部又如何。


    不过是他吟鞭断水的注脚。


    就在姜嘉茉恍神的那么一霎那。


    这一层的火警警报,骤然响起来。


    巨大的轰鸣盘桓在头顶。


    自然灾害难以避免,就像西西弗斯的巨石一样,消耗人的理智。


    姜嘉茉不顾身后沈容宴的呼唤。


    她踉踉跄跄地提起裙摆,从休息室出来。


    她想起小腹里的胎儿,茫然无措地想要寻找到那个人,扑进他的怀里:“老公。”


    她回来时。


    盛煦他们已经离开。


    裴京


    聿在包厢里,眼睑下漾着薄醉。


    他看她回来,唇角恶劣地弯起来,语气却很淡:“去哪了,半天找不见人。”


    她念念不舍地回到他的怀里,红裙勾着他的裤腿,骨头软了:“刚才门口有火情警报,我很担心你,就回来了。”


    他话音刚落。


    裴京聿掐住她泛红的脸,粗暴地裹紧她,把她抱在膝上吻她。


    他趁着醉,品酒似的癫狂吮吸她的舌,长指想要把她塑形,动作野得三两下,就挤乱了她的鬓发。


    “不是警报,你压根想不起来我是吗。”


    男人濯了点沁凉的酒,抹在她脖上,把她当酒具吮:“回答我,去哪儿了。”


    姜嘉茉的黑发漾在半空。


    红裙在她光洁的腿上卷了一个边儿。


    他就像那次检验她是否落红,追踪进去查验了。


    男人的骨节拢出来的时候,果然有可疑的露。


    他恶劣撬开她的牙关,玩她的齿,要求她舔掉,藏好自己背叛的证据。


    她迷醉地张嘴含他的指:“休息室。”


    “哐啷——”


    她身后的菱花木橱窗,在摇晃。


    包厢里木质古董架上,搁着青玉瓷器,宛如绞刑架。


    姜嘉茉是刑犯。


    她艰难地思考着木架上瓷玉的易碎程度。


    她不敢擅自往前,靠近他。


    裴京聿掐她的舌,威胁问:“休息室还有谁,说。”


    姜嘉茉一开口:“呜。”


    她的舌就在他指间经脉上绕,三言两语都被他缠走了。


    裴京聿不紧不慢地批评道:“说了什么,我一句也听不见。”


    他衔住她的耳朵,碾珍珠般嚼着品鉴:“我没喂你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她被这个男人训诫手腕,折磨得失魂落魄。


    她只有这一小圈方寸天地,像春雨覆落的井中,生出的一株桃木。


    桃木遇到白壁浩光的仙人,被他伐走。


    她被铸成了他的剑,日夜桎梏在手上把玩。


    姜嘉茉存了平复他情绪的意思,在禁忌红线上跳舞,试探道:“我一个人。”


    怕他不相信。


    她又捏着他绷紧的衬衣,手被他胸膛的温度烫到。


    姜嘉茉回缩了手,小声论证道:“你看,我回来也一个人。”


    裴京聿鼻梁从她的额头,一路蹭到她的心脏。


    他调风弄月,揶揄地质问她:“脑里住着几个人。”


    姜嘉茉的心脏磬钟一样轰鸣。


    他犹不满足,问,“心里呢,几个人?跳得这么快,是背叛的愉悦吗?”


    裴京聿把她桎梏在怀里。


    包厢的的灯禁忌地熄咽。


    他的吻一寸寸琅珰覆落。


    他自虐似的,在她耳畔缱绻说出真相:“我看到你和他单独相处了。”


    姜嘉茉心神遽烈震颤,就像自己真的背叛他一样。


    她羞到完全睁不开眼:“对不起,相信我,我和他没发生什么。”


    裴京聿的唇凝在她白瓷般的脖颈上,挨挨擦擦,可怜见的:“你旧情人说,我就没本事,只能在你身上弄出痕迹示威。”


    “求你给我一点儿垂怜。”


    姜嘉茉被他束缚住腕骨。


    男人每次覆落唇,垂眸吮下来。


    她都把羞耻崩溃,把脸转向另一边。


    裴京聿齿关重了些,就像报复雪恨。


    姜嘉茉吓得带了哭腔:“我这辈子都不会见他,你不要再想招数折磨我了。”


    他语气低沉,温文尔雅地宣判:“你没信誉的。你的永远就一两分钟,什么保证都没用。”


    裴京聿抱紧她,顺势装佯:“不够啊。给点儿证明,我比他更让你动情。”


    “休息室里,你们好像呆了二十四分钟。”


    他贪妄地含她额发,牵丝去抿汗珠儿:“你一分钟不到就能证明一次,那证明二十四次给我看吧。”


    姜嘉茉就在他怀里,眼神很快散了。


    怀孕体质虚。


    她又太喜欢他,禁不住一点儿撩拨。


    证明一两次,宛如瞬息生死。


    姜嘉茉耳根通红:“能不能先欠着,求你了,我们还要回家呢。”


    裴京聿身上有一种摄魔屏、秽仙尊的狠。


    他吻到她几近窒息,才柔戾地咬字,问:“现在知道,要和老公回家了?”


    “怎么在他身边呆的二十四分钟,不知道。”


    他的指骨,虚搭在姜嘉茉脖颈上:“你在这儿的记忆全是他,我都没消弭一点儿。”


    裴京聿身上吸引人的麝香味道,就像诱惑她分泌多巴胺的仙池魔障一样。


    只要嗅到,就能让她魄散魂消。


    她被他缠着又证明了一回,勾惹得红了眼圈:“你好混账。”


    裴京聿嗓音性感地极了,沉沉哼笑道:“得意吗,老公只对你无耻。”


    姜嘉茉光洁纤细的脚在他裤上晃。


    她稳定心神,忍无可忍地用脚掌,踩他的鞋面:“你再这样,我就出去打车,回工作室住。”


    裴京聿强制性地剃掉她的反骨。


    他浑得没边儿,质问道:“原来证明二十四次,这里的记忆,也更替不成我。”


    “还没结婚呢,已经不愿和我住一起了。”


    姜嘉茉被他黏黏抱着。


    他浮浪地去捏她,问她在休息室,别的男人面前,有没有犯渴肤症。


    姜嘉茉羞愤到宛如被胁迫,连忙说,“没有,绝对没有。”


    片刻后。


    裴京聿抱着她,摁亮了灯。


    男人弯腰,捡起骨碌碌滚到在地上的青瓷瓶。


    他故意装作若无其事,把下颚搭在她肩膀上,懒淡问:“夏旭把那几套房发给你看过,选婚房,你选好了吗?”


    姜嘉茉难耐地磨蹭了一会儿。


    她细声回答他:“景山北角,虽然离爸妈家近,但是我是公众人物,不太方便。”


    “京郊的竹风涧,我仔细想过,还是觉得太奢靡了,不适合我。”


    她似乎想起来了什么,黑发缠着汗水散落下来。


    姜嘉茉激动地发颤:“老公,我看到备选企划里有燕景台,那套房子是你的吗?”


    裴京聿刮了下她的鼻尖,讥诮道:“不是我的,还会是谁的?”


    “你旧情人?”


    她充满期许地摇晃他,回忆往事:“我没怀疑!只是之前在这里住过!”


    姜嘉茉从他腿上下来,赧红着脸。


    “我和你讲过吧,我几年前情绪不好。很喜欢坐在门廊,看远处的黛山和云翳。”


    裴京聿半蹲下来,帮她整理裙摆,系高跟鞋的绶带。


    他垂睫,沉沉笑了两声,阴阳怪气地恶劣:“没事少招我。你剩下二十次,今晚我全让你兑现。”


    “谁不知道?你的恩人日日来看你,给你写信寄情。”


    “不是的!”


    她细腿白若冻玉,交替摩挲了一会儿。


    姜嘉茉红着脸,抖着嘴唇:“那种事不能多做的。”


    她像被丢掉的小羊羔,委屈地说:“而且你都不满足,就我一个人,显得我好没出息。”


    姜嘉茉的绵白的手指捏了捏桌布,似乎要做出什么紧张的剖白。


    “关于那套房子——”


    裴京聿没耐心听她讲和谁的旧事。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


    男人指骨的青筋凸出来,像是竭力隐忍。


    他的手掌就着他半蹲的姿势,倦怠地搭在他的膝上:“怎么了?”


    裴京聿缓慢起身,手揣进裤袋里,垂眸看她。


    姜嘉茉欲言又止了很久,终于斟酌出了语言:“就是——”


    她眼睛湿漉漉的:“燕景台那套房子,庭院里有一株栾树,五年前我亲手种下的。”


    “我在树上刻了一个人的名字,想要有一天亲眼带他去看。”


    她微微露出了一点点笑,静美得真有一尊观音面,在他心尖的神龛上住着。


    姜嘉茉之前被他玩到脱力。


    苍白的人,此刻眼尾和颧骨都很红。


    姜嘉茉环住他,依恋地抱紧,祈求一般望向他。


    她的眼神天真含欲,仰面看他:“老公。”


    姜嘉茉的脸上,泛起病态地潮红,说:“就现在,你能陪我


    ,亲眼去看看吗?”


    第23章 飞琼夜以身相许


    五年前,孙云岫还不是她的经纪人。


    姜嘉茉签的是一家外资控股的大型娱乐集团型公司。


    公司高层领导鱼龙混杂。


    想要有片约,想要有戏演。


    她要先学会讨好他们,以及按照他们的需求,拍摄各种分级的电影,以供下沉市场娱乐。


    姜嘉茉记得,她刚来燕景台那会儿。


    她望着空无一人的旧宅,感到无边的孤寂。


    她在房间里走了一圈。


    最后,她伸手拉下四楼阁楼的百叶窗。


    远处景区的峰峦,在雾气中若隐若现。


    这里很安静,也很干净。


    沈容宴的助理安排好一切,准备离开:“医护会在每周二,定期过来为你做检查。”


    助理提醒道:“如果其他时间段有人来,一定是沈先生来探望你。”


    “姜小姐,你安心休息吧。”


    “食物和日用我都准备好了,有需要再打电话。”


    姜嘉茉没有打过电话。


    来到这里,她几乎没有再给手机充过电。


    她只记得无数的亵渎,辱骂短信,全是红字的通话记录。


    她只记得机场长枪短炮的质问和嘲弄,媒体上铺天盖地的歪曲言论。


    远处山野有雾灯,宛如巨兽瞳孔,在车辆经过时闪缩明灭。


    她夜晚睡不着觉,坐在门廊的白光里看书。


    福楼拜,纪德,菲茨杰拉德,库切和萨冈。


    她翻过几页。


    明明书里的主角并无感伤。


    但她脑中嘈杂纷乱的声音,让她看几行字就开始无端落泪。


    记忆变得碎片化。


    十七八岁时,她随意背完一整套戏剧台词,流畅展现自己。


    而现在合上书。


    她就不记得,刚才看过什么情节。


    偶尔入睡,梦里全是浑浊的海域和无边的水,身后的人都在催逼自己跳下去。


    她每次惊醒,都汗水淋漓,几乎窒息。


    三餐变得可有可无。


    姜嘉茉自己都不知道,上一次吃饭是什么时候。


    没有人珍惜她。


    她也习惯性胡乱对待自己了。


    她不想打电话麻烦沈容宴。


    更不敢见到父母失望的眼神。


    家人劝诫过她,公司这种要求,一定是骗局,不要接这种擦边电影。


    姜嘉茉不敢背天价违约,孤身去了东南亚。


    在语言不通没有熟悉亲人的拍摄现场,穿着很少的布料,一遍遍跳海。


    她想哭的时候,连诉苦的朋友都没有。


    这部片在公映前。


    有一些大尺度,不雅的片段流出。


    那时候姜嘉茉还不是影后,只是一位科班出生,略微被熟悉的小演员而已。


    因为这部片是一位港台的知名导演执导。


    还没上映,片段就在国内引起了轰动。


    她精神状态很糟糕。


    终于,她鼓足勇气,把电话打给了盛煦。


    姜嘉茉恳求盛煦,帮他把这部《无人下潜》的片源买断。


    她仰脸看他:“我一定会还你的。”


    盛煦一口答应了她,私下里却为钱发愁。


    后来有天,她在清迈的医院里静养。


    盛煦来找她,护士走后。


    他激动地说:“我们在镰仓拍的文艺片《春与人宜》卖了特别高的价格,宣发也很强,应该能凑钱买到这部片源了。”


    盛煦靠在椅背上,担忧地望向她:“回国吧,嘉嘉。”


    “国内的心理医生好一些,沈容宴已经在联系了。”


    “你姐姐姜稚雨也记挂着你,她一再询问我你的下落。”


    姜嘉茉捂住脸:“姐姐还怀着孕,我不忍心看她为我担心。”


    她小声抽噎着:“我太糟糕了,没有胆量去见他们,我没病,只想一个人待着。”


    盛煦安慰她:“沈容宴给你找了一套房,定期有医护探望,你不用见到任何人。”


    姜嘉茉带着哭腔的声音,从白色被套下传过来。


    哀伤又破碎的恸哭。


    她没有依赖于他们的照顾,只是泪水涟涟,说:“我会还给你们的,我一定会还清的。”


    她一个二十二岁刚毕业的小姑娘。


    被天价违约金架在脖子上,威胁着拍摄这种片。


    煎熬整整大半年,实在撑不下去了。


    回国后,她又在医院呆了半个月。


    做完必要的检查后。


    姜嘉茉跟着沈容宴的助理,来到了这里。


    燕景台这里,装修很空旷。


    她偶尔能观察到旧主人的一些遗留痕迹。


    沙发和木地板都被更换过,放置古董的门廊,被酒渍泡过。


    姜嘉茉蹲在角落,发现了什么。


    很快,她细白的手指,从书架的夹缝中,找到一张泛黄的旧日喜帖。


    喜今日赤绳牵连,入他年白首永偕。珠联璧合,桂馥兰馨。


    新郎:钱羽,新娘:许怡微。


    文逢舟先生敬启。


    落款日期是2007年1月13日。


    下面清秀小楷,隽着一行小字:“文先生,我和他这周末结婚,我再也不等你了。”


    姜嘉茉暗中揣测,应该是前任屋主留下来的请柬。


    她把上面的灰尘擦干净,妥帖地把请函,搁置在书架顶上。


    房间里每个角落。


    姜嘉茉到处都走过。


    她倚在三楼,朝下望,模仿着请柬的语气:“我和他周末结婚,我再也不等你了。”


    姜嘉茉觉得很矫情,想要哄自己笑的。


    没想到,她念完以后,抱着膝伏在楼梯上,哭得泣不成声。


    她已经一整年没有看见裴京聿了。


    她这样糟糕的人。


    爱和不爱,已经是奢侈品。


    姜嘉茉的意志没有彻底垮。


    她还是想要练台词,撑起身来多学一点。


    等抨击和嘲弄都消退。


    无论多么小成本的片约,她都会努力尝试的。


    姜嘉茉一直是好学生。


    专业课和文化双第一,不学习不看书,心底会愧疚。


    尽管记忆力很差。


    她还是每天站在门廊处练台词。


    日升月落。


    她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少,只知道心理医生来了很多个轮回。


    击溃她的是无数个轻描淡写的小事。


    她早上给自己做了一个皱巴巴的三明治,切开后找不到餐刀了。


    第二天,她才发现刀在床上,甚至给手腕划拉了一条红线。


    遇到他。


    那是一个雨天。


    夏季的山雨,有一种让全世界失去形状的湍急。


    青黛色的雨打下来,植株都在水中摇荡。


    阁楼上的乌木窗棂被水泡胀。


    灯光也刺啦刺啦地扑闪几下。


    平时她蜷起来看书的安稳区域,就这样没入了永夜。


    她闷在这种湿润环境,呆了很久。


    第二天她腿弯处,长了密匝的红色小点湿疹。


    姜嘉茉是演员,把保养好皮肤,调理状态当成事业来做。


    重重打击之下。


    她终于坚持不下去,跪在阁楼里,难受地失声哭了。


    姜嘉茉的视线,在模糊之间,被汽车的远光灯晃到。


    好像有一个身量很高的男人。


    他撑着一把黑伞,在溽暑天气,濛濛雨中,来到了这里。


    姜嘉茉像受惊的小鹿,被恍惚闯入的陌生人,吓了一跳。


    她觉得自己此刻,病态瘦弱,也没有护肤,太见不得人了。


    而且她本来也不愿意和别人来往。


    姜嘉茉慌乱地回到自己的小阁楼里。


    她锁上门,藏了起来。


    那个人并不在意她的躲匿。


    他就像来到自己领地一样,悠然自得。


    他长身玉立地站在那儿,整理别墅里的物件。


    她糟糕的三明治,冰箱里冻坏了的果蔬,胡乱摆放的书籍,卷成一团的薄被,都被那个人整理好了。


    姜嘉茉在黑


    暗的阁楼里藏了很久,感觉自己什么都做不好。


    她的情绪又变得低落。


    她抱膝坐着,又小声抽噎了起来。


    阁楼的门,似乎被人曲起指节敲响。


    那人讲话伴着雨声,微微带了一点笑意,问:“哭什么。”


    姜嘉茉不知道,嗫嚅半天,才堪怜地细声道:“没有人喜欢我,他们都觉得我很恶心。”


    在食物短缺,身体不健康的情况下。


    她从小在公众眼光里,遭受这么大的打击。


    她心里最盼望的第一需求,还是得到认可和喜欢。


    男人靠在门上。


    半晌,他对她说:“想被大众喜欢,就要坚强点,要辨清是非。”


    “成为榜样,给他们提供情绪价值。”


    姜嘉茉似乎听进去了。


    她很轻地重复了一遍,柔韧又坚定,说:“我知道了。”


    隔着一扇门扉。


    这个雨雾蒙蒙的夏夜,那人安静地听她说了很久很久的话。


    姜嘉茉太久没表达了,她的语速又快又急,好像很担忧他会走掉似的。


    她说:“还有,我想要一个灯泡,和一管涂抹湿疹的药。”


    “我好饿。”


    她又有点羞涩地补充道:“但是我不敢看到你。”


    他笑了,说:“以后,我不进来了。你需要什么,就给我写信投到外面的邮筒里,我会买给你。”


    窗外风雨潮涨,姜嘉茉听不真切他的声音。


    她觉得他好温柔,有点滟滟地开心。


    姜嘉茉想到秘书说,沈先生可能会来。


    就像为了确认对方,是否会再次到来一样。


    她像是求证似的,希冀地叫他:“沈容宴。”


    那人听完后。


    隔着薄薄的门。


    他沉默半晌,随即释然一样:“嗯。”


    男人带了点笑意:“喜欢吗,你想我来,我就来了。”


    姜嘉茉抱着纤薄的肩膀,恋恋地说:“你以后,多久来一次呀。”


    “沈容宴”静静听远处潺潺的雨。


    他随即说:“你想我的时候,我就会来。”


    姜嘉茉:“我才没有想你。”


    她撑起身,想要换一个位置,听到他的声音更清晰一点。


    没想到她刚起身。


    在黑暗的房间里,她被自己搁在地上的小毯子,绊了一下。


    “砰——”地一声撞到在门框上。


    她躺倒在地,半晌都爬不起来。


    长期的饥饿,惊惧,孤独,自厌,一起袭来。


    下一秒,小阁间被男人一脚踹开。


    她乖顺地陷落在那个人的怀抱里。


    黑暗中,“沈容宴”把她抱得浑身发疼。


    他艰涩地哑声问:“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种样子!”


    姜嘉茉埋在他怀里,想要嗅到一点点属于他的气味。


    但是只有雨水的沁凉。


    她昏濛间,什么也闻不到。


    她躲避着他的拥抱,虚弱无力地说:“我们这样,不太好。”


    那人掌骨桎梏着她的腿骨,把她纤细的腿捏得微微泛疼。


    他眼中的光黯下来,哂笑着,似乎叹息:“你就这么不待见我吗。”


    ‘沈容宴’的身量很高,在小阁楼里走动要受限。


    他举手投足却很潇洒,卓然有风致。


    他被她避忌了,就克制地再也没有抱过她。


    姜嘉茉被他藏进被单,掖好被角,露出一点白得可怜的耳朵。


    她感觉到自己散乱枯燥的长黑发,被他动作幅度很轻地摸了摸。


    她的脸蹭了蹭气味舒服的被子,终于安下心来:“沈容宴,你记得给我写信。”


    房间里漆黑。


    “沈容宴”坐在她身边的地毯上。


    他像是渡了一层黑气,雾沉沉的压抑。


    他勾唇,笑了声:“在你面前你都不肯要我,我懒得写劳什子的信。”


    姜嘉茉的眼睫缓慢地眨了眨。


    这个人给她的感觉很奇怪,让她心里砰砰地跳。


    她归因为太寂寞了。


    所以看见一个人,就会产生雏鸟思想。


    这个人混不吝的语气挺像沈容宴,但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姜嘉茉敛住呼吸,怯道:“我不明白,什么是‘要你’?”


    “平时这么纯啊。”那人拖长腔调地说完这句。


    他懒怠地收起支棱在她枕边的手,忽然失去了兴致似的。


    “下次我来,我要看到你吃完,下面那一排营养料包。”


    姜嘉茉不说话了。


    她遮上眼罩逃避世界,把自己卷吧裹起来,藏进被窝里。


    她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


    天光发白,周围天朗气清。


    阁楼的灯泡被那个人换过了。


    她每天睡醒,心尖都在颤,像滚水进了油锅一样,期盼着他的来信。


    姜嘉茉终于听话地进食吃饭了。


    甚至学会了稍微珍惜自己。


    认真和他讲了自己喜欢的各种护肤品和护发精油。


    在她穿着月白的薄裙,在门廊里睡着的那些夜晚。


    “沈容宴”悄无声息地潜进来看过她。


    她微燥的头发,又被养得乌黑稠密,瀑布一样垂落下来。


    她蜷在沙发上的腿部皮肤,还是白得不见天光地漂亮。


    男人很想探出指腹,一寸寸地抚弄,径直从裙摆里探出去。


    想要把她连骨带皮亵玩一遍,破坏掉她的纯。


    他的理智就像一层透光的糖纸,舔一口就会褪色消散,四分五裂。


    他硬生生忍住,转身离开了。


    “沈容宴”的字不太好看,没有落笔如云烟的洒脱。


    可是他那些鼓励她的信。


    卡片上,却有一种凌云的气魄。


    “要被人喜欢,就要有自己的风致,让他们追逐,模仿,甚至崇拜。”


    “而不是展现自己有多脆弱,惹得他们同情。”


    “观众没办法去同情一个靠角色塑形、比他们生活优渥的演员的。”


    “姜满,大众流泪都是哭自己,顾影自怜,而不是怜惜别人。”


    “而你,需要让别人敬畏,明白吗?”


    为了和他有共同语言。


    她终于静下心看书了。


    从前草率地翻阅几页就开始神志昏聩,注意力涣散。


    当姜嘉茉,有想要和他分享的目标以后。


    她看完了那一年最火的那不勒斯四部曲。


    其实营销只是一种手段。


    只有真正震撼人心的故事,才能经久不衰。


    很多书籍影视的流行和爆火,不是没有原因的。


    莉拉和莱农身上,在贫民窟的绝境也能熬出来,确实有她不具备的精神内核。


    每次姜嘉茉看到那句:“我的整个生命,都是一场提升社会阶级的庸俗斗争。”


    她都会默默在心里想。


    是的,过去的错误,只是为了在更好更有秩序的地方扎根,被迫犯下的罪咎而已,无需再自我责怪。


    她感觉自己破碎的灵魂,被一点点修复着。


    也许活着,就是不断被锤炼摔打。


    就像《活着》这本书的福贵,所有的亲人,全都离开了自己。


    书里说:“人是为活着本身而活着的,而不是为了活着以外的任何事物而活着的。”


    所以,她想,对呀,我还活着,我才二十多岁,我还有无数个逆风翻盘的机会。


    她攥紧拳头:“我只需要面对,然后勇敢活下去。”


    就像无数次考试都只是单一的阶段检验。


    她不过是考差一次。


    往后还有千百场决定性考试。


    她要认赔杀出,再逢赌必赢。


    隆冬一月,姜嘉茉在山上受冻,发起了高烧。


    也许是那人注意到。


    这么长一段时间,山上的邮筒被大雪覆盖,他的信笺无人光顾。


    他有点慌神。


    “沈容宴”在宅院里楼上楼下地找了一遍,他终于在阁楼里找到了她。


    姜嘉茉发烧迷迷糊糊。


    她感觉有一只冰凉的手贴在她的额头上。


    她警惕性地颤了一下,实在没心力睁开眼睛:“你是,沈容宴吗。”


    那人的举动凝滞了一瞬,随即把她扶起来,环在了怀里彻底套牢。


    他的声音轻得,几乎不可闻,温柔地安抚:“我是。”


    姜嘉茉叫着他的名字,突然觉得很难受。


    “阿宴我好难过,真的,我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泪意顺着她的眼尾滚下来,就像两条平行的溪。


    “快了。”


    男人扯了下唇角,哑声哄她道:“今年过年,就能回家了。”


    “过年回不了的。”


    她的眼泪止不住,机械地反驳道:“我和电话里的爸爸妈妈吵架了。”


    男人给她用冰毛巾湿敷,把她扶起来。


    他准备喂她吃家里医药箱中,备存的感冒药。


    姜嘉茉的裙被热汗浸透了。


    她烧得神志昏沉,死死紧闭着嘴唇,不肯吃药:“抗凝药对肝不好,会造成皮肤色素沉淀的。”


    她小声告诉他:“我回国前打了美白针。”


    “沈容宴”终于看到她有自己的意志。


    他讲话带了点笑意:“不知道哪来这么多忌讳。”


    “总要想办法退烧,不然烧傻了怎么办?”


    男人捏着她下颚,用指腹摩挲她的唇,威胁道:


    “我找人给你打退烧针,或者撬开它给你灌药,选一个。”


    姜嘉茉浑身闷得出虚汗。


    她不知道哪来的倔强,就是不吃药。


    最后“沈容宴”还是不忍心看她难受。


    男人一整宿没睡,来来回回很多次,用医用酒精帮她擦皮肤。


    他纡尊降贵地,一遍遍使用冰袋,替她降温。


    临近早晨,姜嘉茉终于没那么烧了。


    她甚至模糊地闻到,一点香甜的米饭味道。


    “沈容宴”煲粥的手法很生疏。


    虾粥里的菜叶,显出不合实际地苍绿。


    但味道很香甜,粥也浓稠。


    男人自己也稍微不好意思,用手抵唇咳嗽一声:“你就享受服务吧,迟早我要补偿回来。”


    姜嘉茉尝试着睁眼看他。


    高烧后无比虚弱,让她只感觉眼前有一个模糊的人影:“阿宴,对不起。”


    男人在她背后桎梏着她。


    听完后,他不知道哪来的坏脾气:“说的都是我不爱听的。”


    “沈容宴”趁着生病的人,不忌讳吃食。


    他搀扶着她的脊背,恶劣地要求她吞咽:“快吃。平白招我伺候。”


    因为她心里有另外一个人。


    一个不可能的人。


    她实在不知道怎么感激眼前人。


    姜嘉茉昏昏沉沉,在饭后困意来袭之前,小声对他说:“我记在心里了,一定会报恩的。”


    “沈容宴”正在帮她整理小阁楼的书。


    闻言,他的眼神定在她的唇上,把她抓回来,凑近她,问:“怎么感激,以身相许吗。”


    姜嘉茉已经蜷成一团,昏睡过去。


    那人没较真。


    他揉了下她的黑发,宠溺地哄道:“睡吧,我会陪着你的。”


    后来,她模模糊糊回忆起那天的光景。


    在蹭掉绿漆,氧化变黑的邮筒里。


    她投递了最后一张卡片。


    姜嘉茉写道:“我生日是五月的节气小满。”


    “如果可以的话,我不躲避你了。”


    “我们一起过一个生日,可以吗。”


    从去年溽暑,到隆冬除夕。


    那个人陪伴了她整整半年,无微不至地照顾她。


    姜嘉茉想着,今年五月小满。


    她就鼓足勇气下山,重新开始新一段的人生。


    她想要最后和他一起过一个生日。


    但她没有等到这个人的答案。


    因为大年初一那天晚上。


    周擎和孙云岫上了山。


    孙云岫是圈内最权威的金牌经纪人。


    姜嘉茉躲在阁楼阴影处,偷偷摸摸地看他们。


    她的裙边露出来一点,被敏锐的孙云岫注意到了。


    “嘉嘉,你还记得我吗。”孙云岫激动地上前,把她搂进怀里。


    姜嘉茉挣扎了一下,没挣脱。


    她就乖顺地任由这个眼睛含泪的女人,抱紧自己。


    姜嘉茉:“孙姐,你们好。”


    孙云岫:“《春与人宜》这部片,爆了!”


    “今天一天的票房4.2亿元,看完的都说感动得热泪盈眶。”


    “嘉嘉,有人投钱为你单独开了一家娱乐经纪公司。”


    “我一定会让你成为影后的。”


    “走吧,我们下山。”


    姜嘉茉心里空落落的,总觉得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被她忘记了。


    孙云岫:“犹豫什么呀嘉嘉,正好利用这个机会造势,一雪前耻!把去年夏天那些痛苦的事情,全都忘记。”


    “忘记?”


    姜嘉茉脑袋很痛,耳朵嗡嗡地轰鸣:“可是有人告诉我,往事都是一种历练,它们成就了今天的我。”


    他教过她去面对。


    “哎呀,这句话有水平。”


    孙姐激动道:“不愧是我的嘉嘉,在媒体面前就这么说呀。”


    姜嘉茉早早收拾了几件裙子和日用品。


    本来她还想卷起小毯子带走,她把手指陷在绒布里。


    上面依稀有一种医用酒精的气息。


    ——是那人给自己降温时用的,被她蹭了一身的酒气。


    回不去的过去。


    姜嘉茉眼眶湿润了。


    为自己根本来不及给他道一个别。


    为自己还没等到他的回答。


    她就要离开了。


    孙姐笑盈盈地招揽她:“别恋旧啦,你现在身价今非昔比,想要什么都唾手可得。”


    姜嘉茉坐在周擎的商务车后座。


    她忍不住回头,遥望落雪的燕景台。


    她终于得偿所愿,脚步轻快,登上天梯,奔赴被众人都喜欢的高处。


    那个人,陪伴她度过了无数个籍籍无名,熬不过去的漫漫长夜。


    就这样轻易,被她忘在了脑后。


    古书上都说。


    金榜题名时,就是和旧情恩断义绝的时候。


    姜嘉茉知道自己很渣。


    所以后来,在知道经纪公司,也是沈容宴出资,帮助她,为她开的。


    她才狠下心卖掉粉钻,也要偿还这段深恩。


    在去燕景台的车上,姜嘉茉蜷在裴京聿的怀里。


    她睡得迷迷糊糊的,恍惚间想起了这些旧事。


    那人说的话,一直回荡在耳畔。


    “怎么感激,以身相许吗?”


    姜嘉茉在记忆里搜刮叙旧,终于找到了一个说过类似的话的人。


    “以身相许的人,除了你,还有谁?”


    她的脑袋里,好像有一位并不专业的裁缝,硬生生地把两段记忆缝合在一起。


    裴京聿把唇抵在她的发上,闭目休憩间。


    他感觉有什么东西砸在了他的臂弯上。


    湿漉漉的,一阵沁凉。


    他心脏一窒,看见姜嘉茉仰起脸看他。


    她的脸颊上,一颗一颗的泪水,簌簌滚落下来。


    裴京聿抬起手掌,用拇指指缝划过她脸颊的水渍。


    他感觉这种悲伤的湖泊,顺着掌纹,淌进了他的身体里。


    男人喉结滚了下,不明所以地勾着眼尾,看她:“哭什么,我不是在这里吗?”


    姜嘉茉盯着他看了很久。


    她声音温吞,失落,像是下一秒就会被日光蒸发掉一样:“你好像我的一位故人。”


    裴京聿:“?什么。”


    他黑眸微眯,懒懒散散垂睫睨她:“又打算把我当谁的替身?”


    想到裴京聿对沈容宴的针对和敌意。


    她感觉自己不能再想了。


    于是,她兀自摇摇头:“没有啦。”


    姜嘉茉把双腿,搁在他的膝盖上,对他露出一抹依恋的笑容。


    她“啵”地亲他一口:“老公无可替代,是天下无敌最帅最好的男人!”


    那些黑暗中阵痛的旧事,比不过此刻得到他。


    她的那颗树,她的心。


    他们的以后。


    他会陪她过无数个小满的生日。


    一定比得过,错过的那一个。


    第24章 春山好“去民政局。”


    两人一路从西城回丰台。


    到达住的地方,已经接近晚上十点。


    燕景台在湿地公园里。


    非山上住户持有门禁卡,都需要购买门票进入。


    姜嘉茉很久都没有到这里来了,不知道现在开始实行新规矩。


    她在山下的物业处录面容。


    怎么拍照都不满意,她稍微耽误了一些时间。


    回到车上。


    裴京聿的秘书冲她竖起食指,比了一个嘘的动作:“小声些。”


    姜嘉茉顺着罗铭的眼神,望过去。


    裴京聿靠在后座闭上眼睛,冷戾的眉眼柔和极了,似是睡熟。


    男人西装衬衫地领口散开,露出脖颈上微凸的喉结骨,手臂撑在车门


    储物台上,肌肉线条流畅,收敛贲发的安然。


    姜嘉茉就这样瞧着他,又要移不开眼。


    身边的罗铭看她目不转睛的样子,笑了笑:“上车吧,姜小姐。”


    “他刚回国,时差还没倒过来,今天是特意陪你的。”


    罗秘书指挥年轻的司机方平:“环山公路开慢点,少显摆你的车技,别把裴先生吵醒了。”


    姜嘉茉扶着车门站着。


    她忽然低头开始脱高跟鞋。


    姜嘉茉伶仃纤白的脚踮起来,赤脚踩在柏油环山道上:“要不你们回去吧。”


    “这截路换我来开,反正我熟悉,我会小心谨慎的。”


    她仰头看他们:“别推辞了,这样你们也能早点回家。”


    罗铭很识眼色。


    他知道自己和方平呆在这里,就是电灯泡。


    于是也不再退拒,点头说:“好,那你们路上小心点。”


    忽然,他又想起来什么:“对了,姜小姐,你别赤脚开车。”


    罗铭说罢,绕到车后,从后备箱里拿出来一个黑色丝带的礼盒。


    姜嘉茉接过来,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双运动鞋。


    她蹲下身试穿,舒适合脚,是她的尺码。


    姜嘉茉放好礼盒,惊讶地感叹道:“他今天给我准备的吗。”


    罗铭点头:“你们在普陀寺那几天,裴先生就按照你的喜好,吩咐助理尹秋,给你准备好了日常用的衣服。”


    “你的护肤,精华,饿了要吃的营养品,安胎药,车上都有。”


    路灯下,姜嘉茉的眼睛颤了颤,晕着旖旎的水光。


    她似有不解:“可我记得,那天是夏秘书陪同,而且也不是开的这辆车。”


    罗铭和方平准备离开。


    闻言他笑着望过来:“姜小姐这么聪明,一定知道答案。”


    “当然是裴先生的每辆车,都准备了你需要的东西。”


    姜嘉茉心脏被巨大的惊喜击中。


    那天,她满心虔诚,对他求婚的时候。


    那人似乎很不以为意的模样。


    原来私下里,他已经把她当成生活的一部分了。


    自己的每次偶然,都会得到奖券的兑现,在他这里成为必然。


    姜嘉茉之前总觉得他危险,强大,难以揣摩。


    现在,她才从细枝末节中,察觉出他的照顾。


    哪怕是一小点点,他之前对她再坏,她已经甘之如饴。


    如果今天自己不赤脚开车,需要运动鞋。


    也许永远都发现不了这个秘密。


    姜嘉茉忍不住透过后视镜,观察这个男人。


    他眼皮耸拉着,倦怠阖上,脖颈上血管勾人得涩。


    裴京聿安详睡着。


    他完全没察觉到,她鬼迷心窍的注视。


    姜嘉茉搀扶裴京聿从别墅的停车区走过来。


    她摇摇晃晃地陪他走上台阶。


    路过门口的绿漆邮筒。


    她恍惚了刹那。


    宛如回到了五年前。


    男人闭着眼,似乎察觉到她的不专心。


    他赖在她身上,坏心眼地把手臂环在她肩膀上,脑袋埋在她白皙的颈窝里:“走啊。”


    姜嘉茉小声哎了一声,她太喜欢这个人,只能任由他使坏。


    他重重地压在她身上,逼近她:“想什么呢。”


    姜嘉茉受力不均衡,又被他压着。


    两人一齐在门廊处停下来。


    裴京聿闭着眼睛,搂住她躺在地毯上,他的脑袋支棱在她胸口。


    男人冷濯的荷尔蒙气味,恣肆极了,洋洋洒洒地落到她的身上。


    裴京聿听着她轰鸣的心跳,得逞似的哼出一点笑来:“我是谁?”


    他的嘴唇在她心脏的地方作怪,挑开她的领口就吻。


    姜嘉茉觉得他的问题好奇怪。


    她被他亲到难耐,没办法从地上撑起身。


    她尝试几次都失败了,被他摁在地板上,没完没了地吮。


    姜嘉茉扯着他的头发,推搡他的脑袋:“还没关好门呢,又开始发情了。”


    裴京聿身上有薄薄的酒意,他探手就来遮住她的唇。


    灯光下,他冷白长指上青色的血管很清晰。


    他本来是让她别讲话。


    后来他一双手又使坏,顽劣地玩起她的舌来。


    姜嘉茉劝谏的声音,逐渐变得混沌。


    最后消失了。


    裴京聿变本加厉地找出招数,让她舔他指节,再臣服于他。


    他的声音低哑,有种蛊惑人的靡靡之欲:“认清楚了吗,进了谁的门。”


    姜嘉茉眼神涣散,揉捏他的衣领,


    她艰涩撑起来,抱着他,爱怜似的哄他:“我有认清的,想要给你看我的树。”


    裴京聿听进去了,终于肯从她身上起来了。


    他一副无所谓的架势,抵唇咳嗽了一声,帮她整理好裙子。


    男人似乎非常不经意地说:“行,勉强陪你去看看。”


    姜嘉茉擦掉抹花的口红,眼神恍惚地从他怀里爬起来。


    还没等她走下台阶。


    裴京聿第一次真实情绪外露。


    他不确定地叫她的名字:“姜嘉茉,万一,那棵树上是别人的名字。”


    他一副浪荡公子的模样,混得没边地笑着走下台阶:“你欺骗我感情的话,要怎么补偿我。”


    姜嘉茉错愕地眨了下眼,望向他漆黑的瞳孔。


    她的视网膜里盛满了他的模样:“不会的。”


    姜嘉茉第一次笃定地对他发誓道:“我如果认错人,我就是小狗。”


    裴京聿听完就笑了。


    他笑声很愉悦,薄唇中带着一点讥诮:“你不本来就是吗?”


    裴京聿走过来,把她拢在怀里,眼下泛着酡红醉意的阴影:“小骗子。自己说,认错我多少回了。”


    姜嘉茉想,这个人讲话,好没有道理。


    她刚想开口,被一双凉津津的手,冷得缩了下脖颈。


    那人冷白的指骨微微潮红,搭在她锁骨那儿,似胁迫:“骗我的话,你知道后果。”


    庭院西南角的那株栾树。


    姜嘉茉从未看过它的花期。


    她种下的时候,还是细细的一株。


    她太思念他了,找不到机会表达。


    有一天,她发现院外的路边,有一棵压在篱栅下的小小栾树,像她手臂一样的粗细,营养不良的模样。


    她带着小遮阳帽和铲子出门。


    姜嘉茉费了好大的心神,才把这棵树移植在院落里。


    她记得,当时她还委托“沈容宴”帮她购买了草木肥料。


    那年,姜嘉茉种上树,在树上刻了一个小小的“聿”。


    人在恋慕着某个人的时候,总喜欢把身边的一切都赋予和他相关含义。


    她实在没有心力,再去照顾小动物。


    这棵栾树,就是她用来思念他的小小宠物。


    她没有在信中告诉沈容宴。


    一如她对裴京聿的爱,持续经年,无声无息。


    栾树在五年后,已经长到四楼阁楼那么高了。


    顺着裴京聿微颦的眉宇,和毫无喜色的眼瞳。


    姜嘉茉心里的不安,隐隐约约扩大了。


    那一年,她用餐刀,深深刻下的“聿”字。


    现在,好像一个惹人开心的玩笑似的。


    ——只有五条长短不一的浅浅杠线。


    裴京聿在她头顶戏谑地笑了一声:“又被你骗到了。”


    他垂眸,似乎也没真相信,漠然望向她:“全是横线,你在测量自己的身高呢。”


    姜嘉茉扑到树旁,难以置信地看了很久。


    她悻悻然摸着树皮:“怎么会呢。”


    半晌,她才回过神嗫嚅道:“我还以为你看到会开心的。”


    裴京聿恶趣味地假笑了两声:“我特别开心,满意了吗。”


    男人的声音低哑,胸腔闷闷地震动,颤得姜嘉茉心尖发痒。


    裴京聿圈着自己的猎物一般,抱着她,支招:“我这么好哄,你怎么不趁着我睡着,去刻一个?”


    他顺势敷衍的话,让她想要取悦他的行为变得昭然若揭。


    姜嘉茉羞耻地红了脸,抱住他的手臂,摸他手腕的骨峰:“我解释不了,可能是小树的自愈能力太强了。


    裴京聿笑了一声。


    他用指腹摩挲了一下她说谎的唇,哑声审判道:“姜嘉茉,以后你说什么,我再不会信。”


    他说完,从她手里抽身就走。


    姜嘉茉第一次感受到这个男人在散漫外表下的失落。


    她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浑身发抖地叫他的名字。


    她把门关上,跟随着他的脚步。


    关上门。


    姜嘉茉游魂似的,摸索着穿过宽阔的客厅。


    “裴京聿,你在哪儿呀。”


    她叫了几声他的名字,就不安地掉眼泪了:“我真没有骗你,我当时住在这里,满脑子都是你。”


    姜嘉茉被巨大的伤心席卷了。


    她只感觉,自己曾经想用来和他寄情的什么物件,都失败了。


    朗格多克白葡萄酒,他在让自己怀孕那天,把旖旎的情意破坏掉。


    这些信是沈容宴写的,她根本不敢在他面前提起来。


    原来,宅院里的那株树上,也没有住着他的名字。


    她用什么向他证明她爱他呢。


    手机备忘录里,同步记下的平凡小事吗。


    或者,很多年前,他从英国皇家公学回来开生日趴。


    她送他的礼物里面,有一封隐晦的表白信。


    他会保存着吗。


    两人都已经走到婚姻这一步了。


    姜嘉茉只感觉,那些过去的物件,都变得毫无意义。


    姜嘉茉扶着楼梯,往上走。


    她习惯性地想要躲回自己的小阁楼里。


    姜嘉茉在四楼走廊上勇敢地对他告白:“一楼的装饰书架上,有一封喜帖,新娘是许怡微,写给文先生的。”


    她努力回忆着:“信上写到,我和他周末结婚,我再也不等你了。”


    姜嘉茉的声音,在黑暗空旷的楼道回荡着,“当时沈容宴给我写信,我和你一点联系都没有。”


    她失落地揉着眼睛:“我也在想,如果有一天,我要和别人结婚了,没有和你在一起,我一定会特别难过的。”


    她说完就开始掉眼泪。


    她小声说:“……也许你根本不会在乎,一切都是我在勉强。”


    黑暗中,裴京聿静静地看着她,黑沉沉的眼睛深不可测。


    他似乎在判断着她说话的真伪性。


    姜嘉茉上楼,径直回到小阁楼里。


    她当时的小绒毯叠放在那里。


    她埋头去嗅了一下,没有那年医用酒精的味道了,只有阳光晒过的温暖味道。


    她摸索过去,熟悉的位置还摆放着当时她看过的书。


    没有一点点灰尘,全都是一尘不染。


    这里的什么都没有变。


    五年后,她从稍微脸熟的新人演员,变成了挑起百亿票房的影后。


    从困在他怀里,和他第一次做,吓得浑身落泪的少女,变成了他小孩的母亲。


    她还是没能和他心意相通。


    阁楼外,传来男人沉闷地脚步声。


    他如此娴熟又准确地找到了她。


    男人的手伸进被子里,恶趣味十足地挠她的下巴:“蜷起来干嘛,小狗似的,还知道回窝睡觉是吧。”


    姜嘉茉满眼湿漉,扭着逃开他:“我不是小狗。不是不相信我吗,你不要来这里!”


    她脑袋像生锈一样。


    她不知道为什么裴京聿这么快就能到阁楼来。


    男人身上缱绻的情意一瞬间消失,只剩下危险又晦暗地冷笑。


    他俯身,把她身上缠的薄被扯走:“你不是小狗,是我的母狗,只有我才能让你爽。”


    姜嘉茉听完,抖着嘴唇,浑身发颤:“你要做什么,你走开!”


    裴京聿尾音挑起来:“猜猜看,我做什么?”


    他危险地禁锢着她,不让她脱逃。


    男人抬手扯掉领带,解开领口的扣子,破坏掉绅士禁欲的形象。


    他“刺啦”一声,把她的红裙撕破了。


    裴京聿:“当然是行使权力,做男人对女人该干的事。”


    他破开红鲤鱼的白腹,搜肠刮肚地取走她的器官,要把她吃干抹净。


    姜嘉茉嘴唇艰涩地张合着。


    她惶惑地扇动眼睫,呼吸微弱又急促:“裴京聿,今天在外面,我已经不行了,现在受不住的。”


    她踢蹬着他,准备往外逃。


    裴京聿单手桎梏住她的脊背,把她摁在了地毯上。


    他信手用拆解下来的领带,从背后把她双手绑住,就像稳住摇摇欲坠的风筝。


    姜嘉茉瓷白的手臂往后翻折过来,惶然无措地摊开。


    没有手掌支撑,只能跪倒在他面前的姿态。


    她不安地直掉眼泪:“那棵树我真的刻过你的名字。”


    她的长发散落在脊背上,枝枝叉叉的,像负荆请罪。


    “你不要吓我好不好,这里太黑了,我会害怕。”


    裴京聿听了觉得好笑。


    两人的眼睛都适应了黑暗,山中白月高悬,砸进窗来,把他的身影变焦,影影绰绰地孤绝。


    “这也要骗我?”


    他薄唇渡了点笑意在她耳畔,似勾在她心脏上。


    男人磨人地缠她,恶劣地腻歪道:“哪儿黑。你这就认不清人了。好好感受,让你舒服的是谁。”


    他每次撩拨她的时候,都缠绵又缱绻,没欲求似的,纯粹替她服务。


    可是今天不一样。


    他把她当作一个干涸时享用的阀门,调笑似的拧开。


    裴京聿提溜着她的腕骨,把她从背后硬生生扯出了一个垂花枝的弧度。


    姜嘉茉最脆弱的小腹,暴露在空气中。


    她的皮肤被他的强势带来的寒意,激发出了细小颗粒。


    她像一只被拘束在藻荇里的鹤,呈现失措的跪姿:“可是这样我看不到你!”


    她的衣料砸到了他的金属扣上,皮肉传来钝疼和难堪的感觉,像蝉鸣无休无止,往大脑神经里钻。


    只要他一松手,她就会没骨头似的用脸贴地。


    姜嘉茉只能哆哆嗦嗦地祈求道:“你抱着我可以吗,我很害怕。”


    裴京聿的掌心干燥又烫,修长的指满笼着她双腕,轻松地钳握着她:“怕就对了。”


    他漆黑地长睫上下一压,蛰伏的欲透出来,命令性极强地说:“感受我。”


    煎熬了快四个月。


    他终于如愿以偿。


    裴京聿察觉到,她一点也不像表面上一样抗拒,反而很渴望他的样子。


    男人的薄唇翘起来,迷人地笑了。


    今天他微微有些酡醉,放弃了凛冽的模样。


    他喘的声音很哑,明目张胆地勾引她,诱惑她更深地沦陷下去。


    “熟悉吗,老公的形状。”


    裴京聿的薄唇掠过她的粉得怜人的脖颈,也不咬噬下去,就这样碰着、挨着,撩拨她:“我是谁。”


    他感受到她脖颈上血管的流动,招人可怜的一点点淌着。


    “说话!”


    “不说?那我用整晚让你记住。”


    姜嘉茉的皮肤每次被他触一下,都会电打一样颤栗。


    她嘴唇咬得发白,像招展的旗似的,迎风塑形:“我快没力气了。”


    他没停,垂眼和她调情。


    男人的呼吸纷乱,嚣张的冷麝味道是缓解她渴肤症的解药。


    可他不抱她,只是从背后禁锢着双臂,像挂衣帽的木架一样挟持着她。


    于是,疼爱成为了一种磨人的酷刑。


    他用手捏住她的下颚,把她的脸扭转过来,男人唇角得逞地弯起来,叫她:“教过你的,主动亲我。”


    姜嘉茉眼睛里水光潋滟,嘴唇颤了一下。


    她的那点稀薄的胆量似乎他吓破了。


    她很茫然地凑近他,很轻地呢喃地:“……那里痛。”


    裴京聿另一只手扶住了她的脖颈。


    雄性的力量充满威压,强令她纸片似的贴紧自己,含笑揶揄道:“不喜欢这种痛吗?”


    “单方面享受有什么好,学着欢迎我。”


    他像个得到心爱玩具的坏小孩,粗鲁地拆解着她每一个机械零件的构造,把她惹得叮哐作响。


    裴京聿:“你上楼的时候,说了什么?”


    姜嘉茉神智昏蒙,嘴唇被他的指骨,蹂.躏成了一皱纸;“……没有说话。”


    男人在这沉有月光的小黑房间里,是危险暴戾的君王,案牍上所有奏章罄竹难书她的罪行,判她流放或者监禁,全凭他随心所欲。


    他的语气残忍,修长手指上青筋浮了起来,不通人情地搭在她脖颈上:“你想和谁结婚?”


    “什么叫有一天,你和别的男人结婚?”


    “怀孕了,你还没断念想?”


    姜嘉茉气息不稳,急促地换着气,几欲晕厥。


    她告饶地冲他笑,被他弄服帖了一样。


    姜嘉茉被他困在怀里发抖,细声对他道歉:“和你结婚,一直是你。”


    她纯情到心慌意乱:“对不起,没让你看到树上刻的字,是我不好。”


    她话音刚落就兀自脱离,


    伏在地毯上,汗水像珍珠似的往下滚。


    裴京聿恶趣味地捉着她的脊背,渔网似的把她困住,贯彻恶意到底,继续欺负她:“你这是道歉的态度?”


    他青白的额角贲着青筋。


    他终于克制不住了,拨开她的长发,蛮横地叼着她的后颈:“你骗我。”


    姜嘉茉绵软地仰头呼吸着。


    男人粗暴都没有亲吻她的唇,只是把她嵌在怀里,“你为什么要选这里,只属于我有这么难吗。”


    “我真后悔把房子借给他。”


    “我恨不得让他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他心底的火焰把她烤干,掠夺感十足地驾驭她的一切。


    裴京聿的汗水炙热滑落。


    他闭目隐忍,“姜满,我被你气成什么样了。”


    姜嘉茉咬唇不说话了。


    她的恋人是一个情和爱都填不满的黑洞。


    吞噬一切,几乎疯狂地要她证明。


    姜嘉茉脸上泪痕涟涟,隐忍阖上眼睫,强撑着让他尽兴。


    裴京聿低沉的在她耳畔喘,英隽的鼻梁磨她的脸颊:“想把你关在这里,永远不出去。”


    姜嘉茉的世界里,全是属于他的味道。


    包括她自己,还有她小小的绒毯。


    曾经带给她安全感的小阁楼里,除了月亮以外,漫山遍野都是裴京聿。


    姜嘉茉听清以后,瞳孔缓慢聚焦,满是震惊和恐惧,“放过我吧,宝宝不能在这种环境里出生。”


    他眸光一沉,有点咬牙切齿地说:“你向我求婚的,现在怎么要我放过?”


    裴京聿像是被气狠了,把月光的所属权都夺走了,摁住她昏天黑地地压下来,瞳仁漆黑:“你真是毁我的天才。”


    姜嘉茉吓得心脏皱缩:“你不能这样对我。”


    她倾述似的,给他讲出交换条件:“你还记得白鹭湖吗,我们第一次遇见的地方,我喜欢你十年了,没有别人。”


    她话音刚落,不知道怎么又激怒了裴京聿。


    他发狠,把她彻底裹入怀中,吮她的皮肤,“姜满,你这个骗子。”


    “别拿莫须有的事情再骗我一次。”


    “你没一点信用。”


    姜嘉茉被他挟迫着,在被彻底镇压的感觉中,渐生出了一点安全感。


    她小声念着他的名字:“……好难受。”


    裴京聿粗砺的舌一次次戏弄她,促狭笑道:“老公伺候得好吗?”


    姜嘉茉瞳孔散了,望着天花板。


    裴京聿叼了着又吃了一会儿,勾勾缠缠地啜她的心脏处:“你是我的。”


    “以后不许喂小孩,只能喂我。”


    姜嘉茉不知道醒过来,是什么时候。


    她只记得,月亮还是高悬在天空,从西边的山脊上,到了东边的树梢。


    显然不是同一天了。


    姜嘉茉的小腹隐隐有些泛疼:“……我好难受。”


    她下意识捂住肚子,苍白地撑起身,有气无力地叫那个混蛋男人的名字。


    “我好疼,裴京聿,孩子,我们的孩子。”


    那人修长的影子歪在门廊上,宛如竹影幢幢。


    唯余他手上腕骨名表,光焰清明,有种镶竹嵌宝的贵气。


    裴京聿:“醒了就知道找老公,很不错。”


    他走过来抱她,暧昧荡漾:“中午帮你洗澡的时候检查过了,它命硬着呢。”


    男人的气息炙热,行刑一样烤着她:“嗯?想通了,夫妻没什么隔夜仇。”


    他五官绝色到宛如艺术品。


    裴京聿垂睫含她滚烫的耳坠:“能认清我吗。”


    姜嘉茉低垂着头,红着脸,声如蚊蚋:“……能的。”


    “饿没?” 他喊她的名字,轻佻地弯起唇:“这么暗,呆着不害怕?”


    裴京聿就像跨过五年时间,询问过去那个胆怯的小姑娘。


    他语气微带宠溺的波澜:“阁楼的灯坏了,在储物间找到了e27螺口的灯泡。”


    “我来换。”


    “之前你在睡觉,我怕吵醒你。”


    姜嘉茉看着他专心致志地拧灯泡。


    她思绪漫无边际地问他;“你怎么知道具体的大小啊,你换过吗。”


    裴京聿深邃沉晦的眼睛,审视地望向她。


    顿了几秒,他轻描淡写掠开眼。


    他衿怀坦荡,哑声道:“这是我家。”


    光线刹那间,变得明亮了起来。


    裴京聿抱她去喝海鲜粥:“冰箱里能用的食材实在不多了。”


    她陷在他怀里,恢复了一会儿意识,轻声问他:“你还生气吗。”


    餐厅光线澄明柔和。


    裴京聿垂眸看她,诱哄似地,朝她笑:“骗就骗了,你更重要点。”


    她被他的笑蛊惑住了心智,依恋地坐在他怀里,被他一点点喂粥。


    他的厨艺一如既往的好,甚至锦上添花,连花生酱和白胡椒粉放入时间,都算的恰当。


    姜嘉茉喝完后乖巧用薄荷水漱口。


    她恍惚夸他道:“你一直手艺这么好吗,上次你在我家,做饭也很好吃。”


    裴京聿从中央岛台走过来看她,唇角擒着一点琢磨不透的笑。


    他示意她吃叶酸,奖励性质地给她喂了颗奶酪小方糖。


    “之前很生疏。”


    男人粗糙的指腹,在她唇边无意摩挲了一下:“很多年前,我煲粥,一晚上毁掉了三锅。”


    “还好别人不介意,什么都吃。比现在的你好养。”


    姜嘉茉心尖酸涩闷涨。


    她咬奶糖的时候,嚼得快了点,牙在唇肉里磨了下,针刺一样的疼痛从口腔席卷了大脑。


    “咬到了,疼。”


    裴京聿的指节伸了过来,摸索她唇肉,帮她涂抹溃疡的药。


    姜嘉茉乖顺的张开嘴,用温热的软舌,去绕他的手指。


    她像小狗一样,将他冷白骨节,掌骨的骨峰,起伏的青筋,一点点舔过。


    姜嘉茉的眼睛湿漉漉,仰头看他,给他咬了一圈牙印:“……不可以做饭给别人吃。”


    裴京聿的指,在她唇肉疼痛的地方绕。


    他垂眸任由她咬着,唇边绷紧,没什么笑意,“你想怎么栓住我。”


    他凑近她,眼尾的小痣惑人地清晰,诱惑她灵魂一般:“被我关在这里,永远也出不去?”


    姜嘉茉呼吸一窒。


    她摸着他手腕上她咬的牙印,抖着嘴唇想了很久,落泪点了下头:“嗯。”


    男人宛如引火烧身,用掌骨帮她划走眼泪:“笨,我哪舍得。”


    裴京聿俯下身,把她抱起来坐在岛台上,扣住后颈,单手掐住她的下颚,舌凶猛地探进去吻她。


    他的怒气,醋劲和不甘,随着吮到了她嘴里的血腥味,逐渐程度加深,迷恋这种让她疼的快感,把她烧沸。


    “树是你种给我的,我信。”


    “但你以后不可以再骗我。”


    第二天姜嘉茉醒来后,那个人已经不见了。


    他在小阁楼里陪她睡了几夜。


    那人金尊玉贵的,应该睡得并不舒服。


    姜嘉茉摁亮手机。


    聊天记录里,是他按照她的需要,帮她罗列地服用各种营养品,补剂的时间。


    裴京聿:“我稍有些要紧事,有需要打电话给司机,会接你。”


    “今天有人来给你洒扫,灌溉园木。”


    “她做饭味道很好,试试。”


    姜嘉茉下楼,晚春寂寥的风,掠过她的发丝。


    她想了很久,敲字回他:“我会想你的。”


    约莫中午,有一位书卷气息很浓的短发妇人。


    她戴着银边眼镜,轻声叩响了门扉。


    见到姜嘉茉过来开门。


    女人掏出居民卡给她看:“姜小姐你好。我姓许,和裴先生说过的,循例来这里收拾房间。”


    姜嘉茉的瞳孔在看到“许怡微”三个字以后,眼睛瞬间放大了。


    “阿姐,我认识你。”


    姜嘉茉把她迎进来。


    她垫脚去书架顶部,摸索她曾经


    放置请帖的位置:“你看,这张请帖,是你留下的吧。”


    许怡微接过来,抚摸那种泛黄的金箔婚函,笑了笑:“这张纸,十八年了,居然还在这里。”


    两人泡清茶落座。


    姜嘉茉斟酌了半天语言,“你和他……这位文先生,没有在一起吗。”


    许怡微本来对旧事缄口不语,


    过了很久,许怡微擦拭桌面,才轻声说:“没什么隐瞒的,文逢舟已经不在了。”


    “很多年前,他犯了错,双规后,就在监狱里自杀了。”


    “这里本来是法拍房,被裴先生买下来了。”


    许怡微垂眸,语气淡淡的:“离婚后,我在一所大学当教授,闲来无事,总是想到这里来转转。”


    “毕竟是我和他共同生活的地方,一砖一瓦都有曾经的记忆。”


    “后来,我得到了裴先生应允,一个月来个一两次。”


    姜嘉茉怔怔点头,怕触及到眼前女人的伤心事,也没存其他八卦的心思。


    她盈盈笑着,问:“五年前我也在这里住了半年,当时没看见许姐来这里探望呀。”


    许怡微温柔地擦拭旧物件,回忆道:“我也是五年前,大概就是四五月吧,清明后,我实在很想逢舟。”


    她动作凝滞了一下:“那两个月,裴先生一直孤身住在这里。”


    “他像是等着什么人。”


    许怡微:“那时候我看着他,总觉得看到了熟悉的那个人。”


    “我就对裴先生说,让我在这里修剪一下花木吧。”


    女人回忆道:“当时这里的花和树,生长得都不太好。”


    “有些划痕,还是我亲自用盆景伤口愈合剂涂抹的。我包裹了几个月锡箔纸,才渐渐修复好。”


    “毕竟是那个人家里的一草一木,他不在了。我想好好爱惜一下它们。”


    姜嘉茉没想到,居然有这种阴差阳错。


    她终于知道,自己刻下的“聿”字,为什么会消散了。


    她有点遗憾地咬住嘴唇,想到:“原来这个世界上的感情,都是此消彼长的。”


    树上的刻痕不在。


    她没办法向裴京聿证明她的感情。


    只是因为,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孤独可怜的女人,向逝去的爱人寄托哀思。


    自己的恋人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只要裴京聿在身边,她还有无数个向他告白的瞬间。


    她已经很幸运了-


    周一的早晨,姜嘉茉昏昏欲睡,被裴京聿从床上拎起来。


    男人帮她穿衣服,漆黑瞳孔中情绪不明,薄唇浮着笑意,“走,和我出去一趟。”


    姜嘉茉摸到他脉搏,跳得很快。


    她乖顺地收拾好了自己,倚在他怀里,眉眼弯弯地笑着看他:“我们去哪儿,产检吗。”


    裴京聿把她桎梏在怀里,怕她逃跑似的:“不是想被老公关一辈子吗,还有别的方法。”


    他低缓地笑,沉沉的:“猜我这几天做什么了?”


    男人垂眸吻她,感觉身上毛孔都在兴奋地颤栗着:“我征求到你家里人同意了。”


    姜嘉茉心跳遽然剧烈:“真的吗。”


    裴京聿把她的户口本和身份证拿出来,放在桌上:“你父母亲手递给我的。”


    他吻她干净澄澈的眼睛:“去民政局。”


    第25章 倚东风偷.情


    姜嘉茉从未想过领证,怀孕。


    她总觉得这些字眼,离自己非常遥远。


    原来身份的转换,只需要短短十分钟。


    五一结婚的情侣一簇一簇,成双成对。


    姜嘉茉戴着鸭舌帽、口罩。


    她被裴京聿揽在怀里,并不显眼。


    两人领完证,牵手混入熙熙攘攘的人群。


    姜嘉茉的外套口袋里,揣着两册崭新的结婚证。


    她心里甜蜜,又爱不释手,摸出来看了一眼。


    姜嘉茉的手指在那个人的照片上掠过,心脏变得很柔软:“……你居然在笑。”


    也许婚姻是围城。


    恋人用爱建高楼,谁都心甘情愿做笼鸟。


    裴京聿把她压在影下,怕别人多看她一眼似的。


    他顺着姜嘉茉的手指,扫了眼照片上柔婉笑着的她。


    他眼眸泛着温:“拍得挺好。”


    姜嘉茉心尖颤了颤,眼泪簌簌滚落:“你心里温柔,所以对我才这么温柔。其实我好普通的。”


    午后的日光照在裴京聿的脸上,带着浓烈的野性:“非要我在这里发情,你才能确定自己不普通?”


    他又在教她自珍。


    姜嘉茉平时采访,说话习惯打压自己藏拙,展示谦逊。


    裴京聿不吃这套,又开始轻佻浮浪地撩拨她:“不知道你这样多招人?”


    他眼神沉沉地笼着她,指尖从她的脖颈里,挑出一绺带着体温的黑发:“我真想现在亲你。”


    姜嘉茉的脖颈红了,烈火春生一样,滚烫地烧起来。


    她往他怀里依偎着,伸手抹眼泪:“……我和你,真的结婚了。”


    裴京聿的手骨在她腰间使坏,像是逗她笑:“再哭,我就把结婚证撕了,我俩离不了。”


    姜嘉茉被他哄笑了,哭腔柔柔的:“不要,我好珍惜这两本。”


    她结婚证上的男人,是三千弱水最难求的一捧。


    她掬了十年,似透明袋中的一尾红金鱼,才把他彻底占为己有。


    裴京聿一贯执行力很强。


    街上人影幢幢,他抬手拉下口罩白线。


    他微微倾身,唇贴在她湿红的眼尾上,嗓音低哑:“还想亲,没够呢。”


    喧嚣人群从身后走过。


    裴京聿抵在她眼睛,亲昵地吻了一会儿。


    时间蔓延。


    他才发现,在这么多人面前,她居然在笨拙地迎合他。


    姜嘉茉颤巍巍地踮起脚,细白手指扶在他的臂弯里,维持动作到发着抖。


    宣誓心意这回事。


    她已经在努力公之于众了。


    裴京聿倏然笑了声,安抚性质捏了一下她的后颈,彰显占有欲:“人多,不闹你了。”


    商业街广场的大屏幕上,被新婚的情侣租赁下示爱。


    粉白的荧光,亮着彼此的名字。


    那些人特意请了专业的摄影师,大张旗鼓地炫耀爱意,拍下领证这天的画面。


    姜嘉茉恋恋地笑了。


    她想要在这种气氛中沉迷不醒:“我们在街上走走吧。”


    男人不说话,但是他放缓了脚步,和她一起在济济人潮中徜徉。


    姜嘉茉挽住他的手臂,忽然觉得有一种落泪的安心。


    她在潮水一样的喧哗中,想要倾述一些什么。


    姜嘉茉:“《春与人宜》爆火以后,我就从燕景台离开了。”


    “出来拍摄的第一部,是一个大导演的民国谍战《暗室不欺》”


    “我晚上失眠,早上醒不来,一天三四页的台词背不完,总被导演批评。”


    “在横店民国城拍的。”


    “说起来,我也遇到了很多幸运的小事。”


    “我住的小区,有一条漆黑的暗巷。”


    “我和黄栗每次经过那条路都害怕,在那儿住了半个月,那条路被整改,路灯明亮了起来。”


    姜嘉茉眼里似温有旧年的灯。


    她笑着对他讲:“是不是很幸运。”


    裴京聿更紧地揽住她的腰,他抵唇咳嗽一声:“嗯。”


    姜嘉茉靠在他的肩膀上:“还有,我不是早上起不来吗。”


    “我住的小区对面,是一家KTV,之前霓虹灯彻夜不息,我睡不着。”


    “后来工作忙起来,我就忘了。”


    “这家店也整顿停业,半夜再也没有扰民。”


    “倒是清晨五点,我去梳妆的时候,总看到招牌的白光,明晃晃的,就像唤我起床。”


    “后来我独自去看过,KTV已经人去楼空。”


    “但是这里还通着电,很明亮,陪我穿衣,开始迎接新的一天。”


    姜嘉茉和身边的男人十指相扣。


    她的裙摆被风卷到他裤腿上,就像飘摇的浪奔赴船桅。


    姜嘉茉:“想和你解释,大学沈容宴的叫早电话,和KTV的招牌白光一样


    ,单纯唤醒我,但也仅此而已。”


    裴京聿似乎明白了她这句话的意思。


    她很贴心地解释起,餐桌上沈容宴引以为傲的往事。


    他哼笑了声,勾出和她十指交缠的掌,放到唇边,抵住咬了她手背一下:“他有帮到你,我会陪你感激的。”


    姜嘉茉手背发痒,心尖也被羽毛挠过似的。


    她想,他身上是有一种让她色令智昏的意味。


    这个男人。


    危险时,罹患情热的疯癫,歇斯底里地挟持着她,宛若日历上打叉的希斯克利夫。


    纯情时,是陀思妥耶夫斯基书中的阿廖沙,有天国明辉的纯粹圣徒。


    他的罪衍和宽宥,居然同时被她的举动所有。


    好迷人。


    北京已经入夜,两个人就在街上耗着。


    她偶尔看他一眼,嘴角偷偷弯起来。


    姜嘉茉依然对这种关系的转变,感到生疏。


    后来两人终于决定,随便找一家楼顶餐厅吃饭。


    他们很黏,没有对坐,而是并肩。


    裴京聿绅士感十足,银光餐刀被他握在指间,帮她分解食物。


    他不经意问她:“演过这么多角色,有没有适合我的?”


    姜嘉茉咽了口青柠汁,依在他肩上:“……你一定是最坏最野的反派,被民调投票十年榜首人气的那种。”


    裴京聿闲睨了她一眼,笑道,“你呢,和我玉石俱焚的聪明主角?”


    姜嘉茉垂下眼,像个乖学生:“我是面容模糊的无辜平民,在大战中当尸体。”


    裴京聿顺势握住她的脊背,把她往怀里带:“休想。”


    他勾唇,隔着她衣兜的结婚证,揉她的小腹:“你怀了我的小孩,要和我不死不休,出现在同一张通缉令里。”


    姜嘉茉啜的明明是常温的酸饮料。


    她的心却满满涨涨地甜起来:“瞎编什么呀。”


    裴京聿润物细无声,吻她的头发:“我出事,名下所有遗产都留给你。”


    姜嘉茉隔了一阵,才闷声道:“傻。”


    她侧头咬了他下颚一下,眼里有泪:“我会陪你走,把你的小笨孩子送去孤儿院。”


    他把她扣在怀里,语气混不吝地凶狠:“少装佯。”


    “嫁回去找你老情人帮我养,多好,反正他们欠我的。”


    姜嘉茉闷在他怀里,柔婉地笑:“你这就帮我决定了呀。”


    裴京聿凉津津地笑了一声,疏冷地宣布道:“谁对你和孩子不好,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他们。”


    晚上,他们在楼顶餐厅吃完饭,在光影绰绰的玻璃栈桥上散步。


    姜嘉茉依然不敢相信,自己和他真的出现在同一张结婚证上了。


    她恍恍惚惚,俯瞰二环的车水马龙,有点发蒙:“我们真的结婚了吗。”


    姜嘉茉扯了下他的衣袖,指着自己的脸:“你要不掐我一下呀!”


    她懵懂看他,把全城的光都盛在眼里:“我有点怀疑真实性。”


    裴京聿在夜雾里揽住她,和她亲密无间交颈,把她逼停在拐角。


    他待到她退无可退,才危险嚣张地吻下来,吻到她春心漾动。


    裴京聿拉着她的手,往下使坏:“掐老公这儿,感受到了吗。”


    姜嘉茉本来被他亲得晕晕乎乎的。


    待她反应过来。


    女生瓷白的蔷薇面,臊得发颤,抖着嘴唇说:“你无耻。”


    裴京聿缱绻地垂眼瞧她,一副风光霁月的模样,沾着水光的薄唇含笑:


    “不是怀疑真实性?”


    “它对你的反应,够真实吗。”-


    领完证的当天。


    姜嘉茉没和他一起去燕景台过夜。


    吃完饭,他的司机分别开了两辆车,停在红灯斑斓的路口。


    裴京聿招手,示意他们掉头,往反方向接姜嘉茉回父母家。


    姜嘉茉本来对这个男人着魔一般上瘾。


    她不想和他分开,羞赫地和他讲:“你出差几天呀,我就在燕景台等你,不可以吗。”


    裴京聿闻言笑了,唇角弯弯地哄她:“这么大的事儿,不回去见见父母?”


    他用指节刮了下她的鼻尖:“被拐了一辈子,还是要带点儿甜头回家。”


    姜嘉茉也注意到,后备箱里琳琅堆满的礼物。


    她懂他周道,颤着眼睫,温声说:“是我考虑不周了。”


    裴京聿揉她细软的腰:“没这种说法。”


    他垂眸吻她:“你我并蒂连枝,别分开讲。”


    裴京聿送她上车之前,细心地让秘书和她的助理,核对了几天的行程。


    他锁住她的尾椎,把她抱在车前盖上,低沉亲昵地商量:“我要出去两周,回家住饮食健康点,不要蜷在山上,谁照顾你?”


    “下周你拍完代言,我司机接你去选辆车。燕景台回西山墅挺远,自己开车方便。”


    姜嘉茉把脸埋进他颈窝:“……我有司机接送。”


    裴京聿揉了下她的发:“没车哪儿来的自由。”


    “区区几千万,义乌小产品一样不值价,只要你方便,就该花。”


    姜嘉茉抚摸着小腹笑了笑,没有推辞了:“这样好败家,我可能要接四五个广告才能赚回来。”


    裴京聿揽住她,把唇贴在她耳廓,热气缭绕:“你,赚钱的天才。”


    他认输地告饶,淡淡睨她:“我一个广告都接不到。”


    他拢住她微微发颤的脊骨:“你很值得,别再妄自菲薄。”


    裴京聿又惩戒性质地再问了一遍:“不败家,对不对?”


    姜嘉茉眼睛里都是泪痕,点头赞成:“嗯,特别特别值得。”


    他沉静地瞧她,脉脉地弯起唇。


    分开的时候,她对他恋恋不舍:“万一我渴肤症犯了怎么办,痒痒的。”


    裴京聿英隽的下颌上,印着餐厅里她的咬痕。


    他黑密的眼睫匝下来,诱惑似的,伏在她耳畔说:“等我回来,我们不在家,约在酒店见面,成么?”


    他露骨地耳语道:“和我偷.情,裴太太。”


    姜嘉茉眼睫颤个不停。


    她慌张地推开他,从车前盖下地,她差点崴到脚。


    在她身后,裴京聿好整以暇地把手揣在裤袋里,懒懒散散笑了-


    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


    姜嘉茉忐忑不安地在门廊徘徊,连敲响门的勇气都没有。


    她呀,一声不吭地就在外面怀孕了,现在连证都领了,才舍得回家。


    姜嘉茉审慎地判断着情况,很害怕父母责怪。


    裴京聿今天选来陪同她的司机,是姓龚的老师傅,部队转业出来的。


    龚师傅见她犹豫,于是冲她笑了笑:“我和你爸爸是旧相识,姜小姐别紧张,裴先生把一切都打点好了。”


    姜嘉茉的父母,还有爷爷奶奶,都没睡。


    察觉到外面有动静。


    父母两个人一起来应门:“小满,在门口站着做什么,快进来。”


    侄女只只也没睡,甜甜叫了她一声小姨,“这里,真的有了吗?”


    只只过来摸她的小腹:“我可以要一个妹妹吗,我会陪她玩公主游戏。


    姜嘉茉想起,裴京聿逞欲在她身上肆意施为的模样。


    她红着脸羞愧难当:“你们都知道了呀。”


    妈妈含笑给她端来热水,温声说:“……大年夜就隐隐约约猜到。”


    她牵起姜嘉茉的手,有些哽咽:“小满,你受苦了,孕吐得很厉害吧。”


    姜嘉茉窘迫地摇摇头:“阿聿对我很好。”


    姜稚雨在一旁笑了:“……还不好吗,那人有没有让你选房子?过户了四五套在你名下呢。”


    “他只说,离我们这里近,回家方便。”


    “……真是,好一个金屋藏娇啊。”


    姜嘉茉难以置信的仰起头,怯怯地往家里人脸上扫了一圈。


    他们何尝是在意礼物和房产的人,不过要一个可以落到实处的诚心保证罢了。


    妈妈:“你爸爸早就料到了你会回来,给你熬了陈皮花胶汤,多少喝点。”


    姜嘉茉想,其实她根本没和他们讲过今天领证。


    她在外的日子,家人都是这样夜夜等着自己。


    她把脸埋进奶奶的肩膀,细声抽噎起来:“你们是不是对我很失望,隐瞒这么大一件事不说,现在孩子都四个月了。”


    奶奶什么也没说。


    她就这样安静温柔地抱住姜嘉茉,恍若已经安抚了千言万语。


    半晌,奶奶才柔声道:“傻孩子,你想我们责怪什么?”


    爸爸在一旁搭理檀木花架,闻言责怪了一句:“我好好煲的汤,放凉她也不喝,招我生气呢。”


    姜嘉茉笑盈盈地捧起碗,啜了一口:“我现在喝!”


    姐姐姜稚雨在她面前坐下,懒洋洋地用腿蹬住茶几:“……第一次裴二来的时候,我就说来了个财神爷。”


    “后来他坦白了和你的事……爷爷生气了,让他吃了几次闭门羹。”


    “……老爷子私下里其实欢喜极了,还去庙里算签选过名字呢。”


    “裴二真是好本事,不知道想了什么招,把家里人一个个哄好了。”


    奶奶听到半截,慈声笑道:“哪有什么登天的好本事。”


    “真心最重要。”


    姜嘉茉的脸笼在白雾里,心酸酸地像是被融化。


    她想不出来那人被拒绝的模样,一想就抽丝一样难受。


    她的掌心在自己柔软小腹上蹭了蹭:“能得到你们的承认和祝福,我想,这才是他在新婚夜给我的礼物吧。”


    姜嘉茉回到房中,心里惴惴不安,去窗边检查了好几次。


    她总是想起,那个人在雪夜撑着伞来找她。


    那天她感觉自己恐惧又羞耻。


    今天知道他不会来,却潮涨一样,满心期待。


    那人的电话打来得恰到好处。


    “怎么样,他们批评你没?”春夜静谧,他的声音性感又低磁。


    姜嘉茉下意识开心的说:“没有。”


    一想到以后和他就是夫妻了。


    她的心跳脉搏都在颤,根本没办法抑制住这种兴奋感。


    她的手被热汗浸得潮润,他分享了家人的祝福:“爷爷表面上不说,其实特别喜欢你。”


    无论什么样的小事,他都安静地听她讲述,似乎一点儿也不觉得腻味。


    直到姜嘉茉眼皮撑不住了,糯声打了个哈欠。


    “你该睡觉了。”


    电话里的男人沉沉笑着,唇角有点薄弧度,让她意乱情迷的坏:“乖点儿,等我回来陪你睡。”


    姜嘉茉怕他说浑话,手忙脚乱地把扬声器摁掉:“知道了。”


    她像吃了一汪蜜,酡红地说:“我会想你的。”


    裴京聿混不吝地说了一句什么。


    他尾音勾着丝丝缕缕的笑意,就像羽毛刮在她的心尖。


    “老婆,我也会想你。”


    “晚安。”-


    再遇上陈景寅,完全是一件意料之外的事。


    姜嘉茉晚上有航班,去吉林补拍镜头,顺便参加商务活动。


    下午,她选完车,确定了送货时间。


    姜嘉茉从商厦里出来。


    她注意到路边有一个穿黑衣戴宽帽檐,兜售车饰的男人,被安保不耐烦地赶出去。


    姜嘉茉瞧着那人身高腿长,一副模特身材,却佝偻着背,被骂的像犯错的孩子,失落地垂着头。


    她的心尖发软,生出了一点怜悯。


    她走过去:“你去前面的店面看看吧,维持治安,是他们的职业,互相体谅一下……”


    男人嘟囔着几声埋怨,抬起头,露出满是胡茬的下颌:“就是看不起人。”


    下一瞬,他眼睛瞬间点亮:“姜嘉茉!你是姜嘉茉吧。”


    姜嘉茉起初还以为他是认出自己的粉丝,露出一个礼貌的笑。


    待到她反应过来,这个男人是谁。


    她瞬间一个冷颤,慌不择路地往大厦长廊跑。


    陈景寅追上来,急切地自我证明:“嘉茉,你不认识我了,我是阿寅啊!”


    “我们一起拍过戏!”


    姜嘉茉抖抖索索地按电梯。


    看见男人追过来。


    她放弃了上行的念头,转身往一楼的配电房逃去。


    关上门。


    姜嘉茉站在黑暗,逼仄,满是电流声的小房间里。


    她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她急忙地翻找手袋,想要和裴京聿打电话。


    她紧张极了,想要在恋人的声音,给自己一点慰藉。


    屏幕的白光洒在她脸上。


    她想起那天,她删掉陈景寅号码的时候,裴京聿笃定对方是空号。


    姜嘉茉又怔怔地,放下了电话。


    ——他怎么会知道陈景寅是空号呢。


    隔着配件房的金属门扉。


    陈景寅的声音有些乍悲乍喜:“你不用害怕我的,你看,你还是高高在上的明星。随便叫来一个保镖就能赶走我。”


    他靠坐在门外,焦躁地抹了一把脸:“我什么都没有了,只是你脚下的泥而已。”


    陈景寅:“能见到你,我真的很开心。”


    “我们在泰国,你和我的那些回忆,都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构成部分。”


    姜嘉茉眼泪都要涌出来了:“……可是这一切,是我生命中最难以启齿的部分。”


    陈景寅沉默良久,才嗫嚅道:“自从那部片的导演死后,我的事业全毁了,只能做不露脸的网拍模特。”


    “这两年不太景气,我本来和朋友合开了一个赛车装饰品牌。”


    “因为我现在是外籍,公司都由他出面。”


    “他捐款而逃了,我出来兜售一些做好的车饰,出来卖。”


    姜嘉茉惊诧地打断他的话。


    她难以置信地问:“你说什么。导演……胡家耀居然去世了?”


    陈景寅模糊地回忆道:“对,五年前吧。”


    “在泰国甲米,车转弯撞到了悬崖上,车毁人亡。”


    “当时我们传媒公司的高层,楚山海,段志璋,在探班酒席上,非要你陪睡。被拒后扇你耳光的这两人,也下落不明了。”


    “我回国之前猜过,高层生意场上出了事,再加上灰产拉皮条代.孕。”


    “资产被执行后,他们很有可能润去了其他国家。”


    陈景寅后悔不迭:“我当时也受了点挫,我原来的公司让我还三百万。我还不上,被他们带去澳门玩轮赌。”


    “你说巧不巧,那天正遇上亡命赌徒械斗。”


    陈景寅:“我已经努力逃跑了,还是被捅了三刀,没办法陪酒。事业也垮了。”


    “我是马来华人,家里人迷信,去寺庙求过。”


    “后来我改名换姓,一切联系方式都注销了,也不敢再进娱乐圈,就在这百子湾附近,躲躲藏藏,混口饭吃。”


    听他说完。


    姜嘉茉没这么抗拒了。


    她厌恶谁呢,大家都是可怜人而已。


    她推开一线光,温声对陈景寅说:“你现在过得很窘迫吗。”


    陈景寅见她出来。


    一米九的男人哭得孩子似的:“你终于肯理我了。”


    陈景寅渴慕地看着她,宛如久旱逢甘霖:“……我的赌术还是你在剧组教我的。”


    “……我在蜗居地下室已经呆了三年了,我真的熬得蛮痛苦的。”


    姜嘉茉心软地一塌糊涂。


    她记得这个人那年在剧组的样子,阳光痞帅。


    陈景寅最喜欢黏着她,找她逗闷。


    因为剧本原因,要他对着她动情。


    他每次羞耻地自我解决后,都惶惑不安地求她原谅:“……我真没有亵渎你的意思。”


    “你还记得我拍摄的技术很好吗。”


    陈景寅知道自己低劣,还是不知廉耻地说:“……我被行业封杀了。影视寒冬,又找不到工作,你能不能收留我。”


    “我可以把你拍摄得很漂亮,让你很满意。”


    姜嘉茉为难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结果手里满是濡.湿。


    陈景寅低垂着头:“……我家里已经没衣服穿了,住在地下室,阴暗潮湿,这件衣服还


    没晒干。”


    他以为姜嘉茉嫌自己脏,抖着嘴唇去衣兜里翻找纸巾,帮她擦手:“让你见笑了。”


    他整个人湿漉漉的,落魄又伤心。


    姜嘉茉终于心软了:“我马上要赶去吉林白山补个镜头,大概十天回来。”


    “最近太忙了,行程我也不确定。”


    “公立生日有粉丝庆祝会。”


    “五月十七日,是我农历生日,我会去瑞悦五十层,你下午早点去等我,我们聊一下工作的事吧。”


    姜嘉茉想了想,扫码转了两万块给他:“你拿着,去买两件能穿出门的衣服。”


    “这就算试用期的薪水了。”


    陈景寅眼圈红了,喜不自胜:“嗯!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直到飞往吉林的飞机,在气流颠簸的时候。


    姜嘉茉心里惴惴不安。


    她始终没弄明白,陈景寅说的,“保护好她”是什么意思。


    《无人下潜》这部片,从导演,制片,再到演员,好像全员都遭逢了噩耗。


    姜嘉茉怀着忐忑的心情,在白山补拍玩剩下的镜头后。


    五月中旬,她拖着疲惫的身体,连轴回了北京-


    房间是裴京聿开的。


    他出国之前,和她做过约定:“等我回来,我们不在家,约在酒店见面,成么?”


    裴京聿也知道,春光千金难买,和她约好晚上七点见面。


    几天前,姜嘉茉已经在粉丝见面会上,过了生日。


    今天是只属于她的节日。


    她做了和之前一模一样的宝可梦小蛋糕,想要晚上给那个人兑换奖券。


    如果不是行程安排不过来。


    姜嘉茉是真的没有想过,自己在总统套房里和陈景寅见面。


    陈景寅一改胡子拉碴的模样。


    他衣着整齐,清爽干净,蓬松的卷发下,是混血的深邃眉眼,鼻梁很高。


    陈景寅放下手里的资料和文件,礼貌地对姜嘉茉笑:“为了入职,我做了充分的准备。”


    姜嘉茉走马观花,看完了他拍摄的作品集和视频。


    她语气绵绵:“我都很满意。”


    “下个月我打算去面试四五部新片,你联系齐妙,把我的作品剪影整理一些高光时刻,我带去见新戏的导演。”


    姜嘉茉:“要不今天就到这里。”


    “我还约了人,他七点就到了。”


    陈景宴从公文包里,拿出来一叠文件:“等一下!”


    他递给姜嘉茉:“有件事,我一直很在意。”


    “……导演胡家耀的死,泰国警方的结案报告很草率。那年我们拍戏的时候,胡家耀经常喝酒飙车,我不认为这样一个人,会醉酒后坠崖而死。”


    姜嘉茉一点一点翻阅着白纸的函件。


    她回想到:“这个日期,是那年溽暑天,我已经回国了。”


    “这时候,我在燕景台上住着,不知道这些旧闻。”


    “而我半年后出来拍戏,这件事的热度已经过了。”


    她漂亮的眼睛缓慢阖上:“我现在记得……当时他拿出两片比耳环还薄的布,让我穿上拍戏。”


    姜嘉茉五指握紧,咬牙:“如果我早知道他去世了,一定会有一种报仇雪恨的快乐。”


    陈景寅蹙眉思忖了一会儿。


    他收好白纸:“当时胡家耀对我非打即骂,召唤全剧组孤立我,大夏天让我在烈日下暴晒。”


    “我浑身都是蜕皮的晒伤,还好有你,帮我抹药。


    “在片场我一直过得很痛苦,恨不得手刃仇人。”


    “后来得知他去世了,我虽然诅咒了他上千次,但心里隐隐约约觉得不安。”


    陈景寅嘴唇颤了几下:“……你说,真是意外死亡吗。”


    这一瞬间,就像吉光片羽猛然回溯。


    姜嘉茉忽然想起,在北海道的大雪山谷中。


    ——那个人在耳畔说的:“在你之前,我撞过车,不止一次。每一次我都有惩戒恶人的快感。”


    姜嘉茉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心里烧。


    汹涌的,煎熬的,像要把她整个人炼化成灰。


    不对呀。


    那时候,裴京聿和她的生活,完全没有交集。


    后来她去了燕景台,两人连见面的机会都没有。


    他从来没有表现出,认识自己的模样。


    五年前,他们就像各自的陌生人。


    可裴京聿真有种漠视人命、逾越道德的危险感。


    他有这个权势和能力。


    她怀有他的小孩,于是更不怀疑。


    两人藏春上联系。


    ——是她找了一个电脑高手的粉丝,黑进他工作的私人邮箱。


    她说拍到对方交通违法的记录,要他陪自己玩性.爱游戏买断。


    那人后来真做了一个App。


    在上面,他和她你来我往地过招,又心照不宣,各自没有在现实里提起。


    曾经,她真的挖空了所有心思,招惹他,信奉他,妄图永远得到他。


    为什么在和他迈入婚姻殿堂的当下。


    姜嘉茉心跳得很乱,会觉得如此惶恐不安呢。


    陈景寅:“楚山海,段志璋……我总觉得这两个人还在圈子里,嘉茉,你万事要小心一些。”


    就在这时,走廊传来脚步声。


    姜嘉茉只觉得灵魂要从胸腔里颤出来了。


    一阵又一阵地心悸。


    她面色冰凉如纸,魂魄没了一半:“我老公,好像来了。”


    她手忙脚乱,把陈景寅从沙发上拉起来:“你快躲躲!不能让他发现你。否则,我就再也解释不清了。”


    陈景寅拿起外套,连滚带爬地跑向洗手间。


    姜嘉茉小声叫起来:“那里不能躲,会被他发现的。”


    陈景寅慌不择路地跑出来,藏进衣帽间里:“你老公要是问,你就让他用房间里的衣橱,我在这里呆一天应该没事儿。”


    他急的浑身发颤:“反正我在地下室也呆惯了……哎哎,公文包!”


    姜嘉茉拿起公文包,甩给他。


    她的心跳到嗓子眼了:“快进去吧你。”


    她细白的手指把陈景寅往里推,猫咪挥爪子一样恐吓到:“敢弄出声音就辞退你!”-


    打开门。


    姜嘉茉整理好衣裳,拿出演员的职业修养,镇定了心神。


    门外。


    裴京聿斜倚在郁白的门框上,察觉到门开了。


    他浸没在清灰的冷调光中,懒懒散散地垂眸睨她。


    他勾过来的这一眼,让姜嘉茉像滚水里的鱼,跃入小石潭一样悸动。


    男人唇角浮着点笑,戏谑的:“太太,我修水管来了,你老公不在家吧。”


    姜嘉茉眼睫乱颤,心虚的反驳:“……当然没有。”


    裴京聿伸出长指,把她捞在怀里。


    他吞噬她氧气似的,撬开她嘴唇,吻了下去:“小蛋糕呢,怎么没先抹上?”


    第26章 暗河明“爸爸只要你一个乖女儿。”……


    姜嘉茉今晚是一个深居闺阁的贵妇人。


    设定是有了。


    深夜来偷香窃玉的穷小子裴京聿,对她的扮相不太满意。


    裴京聿示意她解开礼物盒的丝带:“拆开看看。”


    姜嘉茉坐在他怀里,和他灼烫皮肤贴着。


    他的衬衫扣刮过脊背,让她安心。


    盒子里有一套剔透的水钻,和她今天穿的黑裙相得益彰。


    “帮我戴上好不好。”姜嘉茉仰面看他,祈求道。


    手链,耳坠到项链,被拍下的宝石又被再次切割成完整的一套配饰。


    裴京聿没有再计较,被她卖出去的粉钻。


    他总是润物细无声,用她舒服的方式对她好。


    裴京聿帮她扣上耳坠。


    他坏心眼地掐捏着她的耳珠,长指把她小薄翅膀一样的耳朵玩了个遍。


    姜嘉茉颌骨泛痒,脊背绷紧,又舒服得发抖:“别揉了,还有项链呢。”


    他用舌去触碰那个泛着微光的圆盘,喉咙里含混地问:“项链的锁扣在心脏上,需要我帮你扣吗。”


    姜嘉茉低着头看他,眼睫颤着不敢看他:“嗯。”


    姜


    嘉茉坐在沙发上。


    他长腿迈下去,单膝跪在她面前:“生日快乐。”


    男人鼻梁滚过她的皮肤。


    他把脸埋在她心口上,垂眼耐心十足地用舌绕着旋扣打转。


    金属在他齿尖硌着,发出磕碰的声响。


    项链咔哒一声,严丝合缝地锁上,她皮肤上凉丝丝的寒意消失了。


    裴京聿绕过钻石细链,眯着眼叼起她吮吻:“你是谁的?”


    姜嘉茉感受到了酥痒和细密的疼痛。


    她眼睛里晕了一圈水光。


    她探出手臂,把男人取下来的素白耳环拿过来。


    “戴上正合适。”


    姜嘉茉套在他尾指上,往上碾了碾,脉脉地看他:“你是我的。”


    她坐到地毯上,埋在他的怀里:“松叶戒指不够,耳环也不够。等我们老了牵手去广场散步,我也会问你当下的意见,当天要不要只属于我。”


    姜嘉茉知道,陈景寅也许能听到他们的对话,但此刻她不在乎。


    她想,原来在大庭广众下,昭彰爱意求婚的人,真挚炽热到不在乎任何人的目光。


    裴京聿用关节剐蹭她眼睫上的水光,和她勾了勾指尖:“今天先属于你,以后看你表现。”


    他说完,又恢复了野性,有点逞欲地坏。


    男人撩开她侧颈的黑发,宣誓占有似的烙下一个印迹。


    姜嘉茉颤着眼睫,任他噬咬。


    半响,她才红着脸说:“你的小孩一点也不乖,好像在躁动。”


    她示意他把手掌放到肚子上,解释道:“医生说,四五个月,轻轻触摸和轻拍,可以刺激胎儿的触觉发育。”


    裴京聿唇角挑了挑,把她抱在怀里,掌骨温柔地揉她的小腹。


    隔着她细腻的白皮肤。


    男人能感觉到手下传来宝宝的胎动,宝宝在他的触碰下,逐渐安心下来。


    他顺势把她拢得很紧。


    半晌,他才哑声问:“它晚上会闹你吗。”


    “会的。”姜嘉茉红着脸对他说:“但是很乖,不会影响我休息。”


    她太瘦了,一点也不显怀。


    他用手揉她的又薄又软的皮肤,就像一个脆弱温暖的茧。


    每次想到掌下的这个女人,居然甘心为他生小孩。


    他心尖就泛痒。


    裴京聿的眼神漫不经心掠过前面某处,然后他若无其事地掠开了。


    顺着他的目光。


    姜嘉茉突然注意到,陈景寅的鸭舌帽还搁在前面的地毯上!


    姜嘉茉心里一凛。


    她不知道裴京聿这种对危险非常敏锐的男人,到底有没有发现那个鸭舌帽。


    她吓了一跳,慌忙去吻他,尝试转移男人的注意力。


    姜嘉茉穿着黑色的吊带裙,光面丝绸,柔顺地攀在他裁剪利落的西装裤腿上。


    北京七点的夕照下,她的雪白肩胛骨泛着淡粉。


    她展示着全套的钻石项链,红着脸无耻地诱惑他:“我这样,好看吗。”


    裴京聿凝神看了她几秒,倏地笑了。


    他手腕抬起,托着她的尾椎,单手把她抱到了露台上。


    他拉下了里间的玻璃门,陪她站在半空的尘嚣中。


    这里是北京最出名的金台夕照。


    他把她放下来,任由她裙摆的绸带在他掌骨上缠了几圈,回到了他的掌心里。


    就像两人纠缠不休的缘分细线一样。


    姜嘉茉圈住他的脖子,由衷赞叹道:“这里的日落很美,到处都是金灿灿的光。”


    “因为是和你一起看的,所以我一定会铭记很多年的。”


    裴京聿不说话,垂眸看着远处,不知道想些什么。


    他任由姜嘉茉的裙摆不安分地在风里荡漾。


    半晌,他闷闷地笑了,眼睛就像绉纱云雾中的月亮,侧头过来看她。


    他说:“你会忘的。”


    姜嘉茉的心里有小爪子在抓挠。


    她呼吸一滞,反驳道:“证据呢,我什么时候和你一起看过夕阳?”


    裴京聿拢了件他的外套,帮她搭在肩膀上:“风大,披上。”


    在和煦的风和温暖的阳光下。


    空气的细小尘埃,有一种怀旧的味道。


    两人静谧了很久。


    他抵唇咳嗽了一声,言简意赅地说:“很多年前,普吉太吵,秘书在苏梅岛上包场了一家酒店顶楼。”


    “傍晚我在房间里养神。”


    “有个人在栅栏花篱里哭,边哭边骂,说一定会杀了所有人。”


    “夕阳的光海很美,我被吵得心悸,心想这人一定是饿的。”


    “于是招来酒店人员,说请她冬阴功汤和三文鱼。”


    “她就没再哭了。安静吃完,陪我看完了那天的日落。”


    男人侧头望向姜嘉茉流泪不止的眼睛,干燥的唇在她眼贴了贴:“哭什么?”


    裴京聿嘶哑道:“第二天,我找前台问了她的电话,给她送了一捧花,留了号码,想要约她出来散散心。”


    “她的电话来得很快。”


    “我刚接起来,就骂我侮辱她,说我恶心,活该一辈子孤寡。”


    他弯唇,似满不在乎的样子,淡道:“你说,她是不是忘得很快?”


    姜嘉茉伏在他怀里,涕泗横流:“我不知道第二天邀约我的是你!”


    她满脸湿漉漉的,捂住脸颊:“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


    “我记得那个夏天的傍晚!”


    “投资方有个大佬,叫段志璋,在探班酒局非要我陪睡。”


    “我拒绝了,被他打了一巴掌,就跑出来了。”


    “……我实在没有地方可去,于是只能藏到酒店楼顶上。”


    姜嘉茉断线珍珠一样掉泪:“我记得当时一个穿酒店裙褂的中年女人过来。”


    “她中文不标准,但是送我好吃的食物,让我填饱肚子。”


    “我真的好感动。”


    “我就在天台上坐了很久,终于平复了情绪,直到夕阳落山。”


    她颤抖着捂住钝疼的心脏:“第二天,我收到了鲜花,我以为是段志璋送的。”


    她艰涩地抽噎着:“我觉得他羞辱我,照着纸片上的电话,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


    “我很少骂人,气得浑身发抖。”


    裴京聿抓紧她颤抖不已的身体。


    他把下颚搁在她的发上,把她抱在怀里,晃动着哄她。


    男人轻吻她的额头:“……好,没事了。”


    裴京聿的手掌拢在她脊背上,帮她顺气:“回想起来,被你骂是件好事,至少你学会反抗了。”


    姜嘉茉哭累了,几乎在呜咽;“……我不知道送我食物,和邀我散心的人是你。”


    她有些喘不过气:“所以老公,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呢。”


    夕阳下,裴京聿瞳孔中有巍巍碎金,就像莲台上长明的烛焰,尊贵到令人神往。


    他可能费尽心力保护她。


    陪伴她度过最艰难的一天傍晚。


    裴京聿也许想要她放轻松,不用在意沉重的错过。


    他轻描淡写,对她笑:“夏天去度假,偶然遇到的。”


    他温柔安抚她:“缘分吧,对吗。”


    “我还记得……那个傍晚,酒店露台上开满整面墙的风车茉莉,远处的潮汐一浪又一浪。”


    她抱住他,埋在他心口处:“我好遗憾,我记不清当天的日落了。”


    裴京聿把她的下颌抬起来,低头把唇慢慢凑过去:“那就记得今天的。”


    服务生推来了餐车,在门口掀铃。


    摆放好食物后,服务生礼貌地退了出去。


    趁着裴京聿没注意。


    姜嘉茉动作飞快,悄悄把陈景寅的帽子,扔进酒店的衣篓里。


    裴京聿穿着衬衫,在露台站了一会儿,热得浑身冒汗。


    汗水顺着他冷白结实的脊背跌落,劲瘦


    的腰线纹理布料也是润的。


    他含了一块醒酒的冰,凉得神志清明了些,招手叫姜嘉茉:“过来。”


    她像做错事一样眼睫乱颤,紧张的吞咽了一口唾沫,朝他走过去。


    裴京聿分开膝盖坐在沙发,腕骨收紧几乎没费力,把她抱到腿上:“上次让你验证陈景寅的号码,你很抗拒,事后我仔细回想。”


    他吻她的唇,把口中凉津津的冰渡给她:“这种事,我们应该从源头解决问题。”


    姜嘉茉听到陈景寅的名字,绷紧了身体,化掉的冰从嘴角跌下来。


    裴京聿觉得好笑,又凑过去吻她:“盛煦的父亲是央宣的高层。在盛煦的恳求下,他截断了《无人下潜》的片源,并没有送去过审。”


    “这部片现在在我这里。”


    他手骨捻起狭长的礼物盒,从里面拿出来一个高清加密数字(DCP数字电影)的U盘。


    裴京聿:“这是唯一储存下来的原片。”


    他分开把她微湿的黑发拢到肩膀后:“我可以陪你销毁,彻底忘记,但做这些之前,我希望你明白——”


    “姜满,我不会用生死以外都是小事,这种废话安慰你。”


    “我只想说,你很漂亮。”


    “这种身材,放在哪里只会迎来欣赏的目光。如果谁觉得脏,是他们心很脏。”


    裴京聿抚摸她的脸颊,静谧又隽永:“我们一起看一遍。你把记忆里的每一张脸,都更替成我。”


    她没说话,只是对挚爱十年的恋人无条件信任。


    姜嘉茉垂下眼睫,依恋地吻他的掌骨。


    再庸俗不堪的风月片,荧幕反射的光线,依然是清洁寂白的。


    光晕落在裴京聿的身上。


    他像满身白露,桂枝绶带的仙人。


    无论片中镜头多低俗。


    他拢住她抱紧,一点儿也没有发情。


    播放到她跳海的镜头。


    裴京聿眼睛里终于有杀伐的凶狠。


    他竟然比她还烦躁,眉宇拧紧,全身骨头绷紧,铮铮如玉碎金振。


    裴京聿抱紧她安抚,他先来吻她:“很美,是我五十年后都会记得的美。”


    姜嘉茉侧头看他,眼睛有些发潮:“……我不敢和任何人诉苦,因为害怕破窗效应。”


    “我也担心你会介意。”


    他的戾气宛如沙滩上堆叠的城堡。


    只要一看到她眼里的水,就被泡融化了。


    裴京聿亲昵地哄她:“不成立。你是最干净明媚的一扇窗。”


    “就算被看到,被人想要拥有,那只是他们夸耀美的手段而已。”


    “那些人渣手段低劣,你无需为此歉疚。”


    他眼睛黏在她身上,挪不开:“你漂不漂亮都不重要,我会透过外表,看见你。”


    姜嘉茉忽然怔怔地落下泪来:“你的话,比那些教育女人自尊自爱的歪理,强一亿倍。”


    裴京额头和她相抵,扬起唇,对她笑。


    “我想共感你的痛觉。”


    他用手掌抚摸她的脊骨,臂弯,小腹,像珍惜易碎瓷器一样温柔。


    男人拉起她的双手,放在自己的心坎上:“帮我脱衣服。”


    姜嘉茉手指顿了一下,还是循例照做了。


    他清漠地展现着自己,宽肩,窄腰,结实修长的腿部肌肉,多看一眼,都能叫她面红耳赤。


    男人端持克己,矜贵倨傲。


    哪怕是耽溺于欲色,也很少裸.露出整个骨架。


    裴京聿让她解开衣服后。


    他没有要压覆着她,昏天黑地的意思。


    裴京聿温隽地对她提出:“你现在拍我,随便拍一段。”


    姜嘉茉红着脸举起手机:“你别望向我,我会不好意思。”


    拍完后,她抱膝坐在沙发上,看他操作。


    裴京聿镜头海浪的喧嚣声中,把她圈在怀里,对她说:“姜嘉茉,我说了陪你经历的。”


    他轻松地抠像,用动态跟踪和合成,让自己出现在了屏幕里。


    电影镜头里。


    一贯清峻贵气的男人,跨越了经年的时间,在屏幕中抱紧了她。


    他陪她沐浴当天的海风,陪她在浪中徜徉。


    裴京聿抱住了当年那位无助可怜的小姑娘。


    《无人下潜》低俗不堪的影片,承载着她最惨白的人生经历。


    但是这里所有的一切,羞耻,悲愤,伤心,怨怼。


    他都在多年后,一帧一帧地陪她彻底磨平。


    她忽然有了一些勇气,尝试着去回握住他的手。


    姜嘉茉的眼泪滑落到下颚。


    她不说话,只是不受控制地落泪,哭久了脑袋都是酸酸涨涨的,“……有你真好。”


    姜嘉茉眼珠缓慢地转了转,“除了这个单薄的字眼,我想不到用什么词,来表达现在的感受。”


    裴京聿穿上了衣服,衣料上的檀木气息,掠进她鼻腔里。


    他倚在她头顶,抚摸她肋骨和小腹:“你有过拒绝、自救,自我保护。”


    “窗户是你在擦拭和修缮。”


    他沉静地望着她:“每次你说自己千疮百孔的时候。我都在想,我何德何能,让你接纳我。”


    “你本来靠自己,就能做得特别好。”


    “谢谢你,给我保护你的机会。”


    男人像润泽她的濯枝雨,呼吸习习萦绕在她耳畔:“删掉陈景寅,也许是你自我保护的机制。”


    “我没怪过你。”


    他吻了吻她的绯红的眼尾:“来日方长,我会陪你从逃避解决,变成战胜它们的。”


    “结婚证在你那儿,学会合法依赖我,嗯?”


    姜嘉茉怔忪一瞬,拼命点头:“嗯!”


    她心里有一簇小火苗微微燃了起来。


    她一直都知道,眼前的男人特别好,只是海棠无香,无人敢接近,去了解他而已。


    “小蛋糕呢。”他喉结滚了滚,又恢复了那幅坏劲儿,黑沉沉的眼睛裹着危险的欲。


    裴京聿凑近她,宛如咬饵一样,呼吸浓得昏聩,“我馋得发疼,姜满。”


    他松垮地扯下衣料,宛如云蒸雾绕的山脊,缓慢显出轮廓。


    燥热纷乱的房间里,剩下难耐地呼吸声。


    男人忍耐了两周,心火灼烫得骨缝里都痒。


    姜嘉茉婉转细弱的一把嗓,哑得不成样子。


    她纤瘦雪白的脚掌,也被那人贪恋地抹了一遍又一遍,然后舔掉。


    姜嘉茉的耳朵通红,被他的野性强势,占有到神思昏聩。


    她被他禁锢在怀里,无措地抱怨道:“……你这个人,他们是不是没买过蛋糕给你吃呀。”


    “八辈子没吃过似的,呷得我好疼。”


    陈景寅所在的衣橱,在套房的另一端,有墙体阻隔,根本看不到这里的情况。


    这才让姜嘉茉放心下来。


    但是这种偷.情的感觉,让她敏感数十倍,每个毛孔都彻底扩张开。


    裴京聿明知道她渴肤症,依然贪恋地溺在她怀里,让她痕痒到用皮肤贴他。


    就像汲取信徒热望的神祇。


    裴京聿唇边还有一点奶.油:“你自己长成这样的,能怪我?”


    他像饕餮化成人形,长得出尘脱俗。


    男人没完没了粉刷白城墙,专注极了:“甜成这样的,没吃过。”


    姜嘉茉腿软到无法站立,跌跪在地毯上。


    她躲避着他,只想逃过去洗澡。


    裴京聿心里似乎特别好,在她头顶花锦浪生般地笑:“你亲我下,我抱你去洗。”


    姜嘉茉誓不认输,不愿意被恶魔支配:“你休想!”


    她白瓷般的细腿支棱在那儿,简直招他犯罪。


    裴京聿好整以暇地站在旁边,用手去牵扯她裙摆的绸带。


    他说,“这么磨人,每晚都缠着让我遛?”


    这个人惯会映射了,发起浑来嘴里就没有一句能听的话。


    姜嘉茉反过身,狠狠地咬在他垂落的腕骨上。


    他薄肌覆着青筋,骨峰上的咬痕,性感极了。


    混蛋似乎很享受她带给他的疼:“又在我身上犯小狗病?”


    裴京聿唇弯弯的,揉她的黑发:“姜满,我把你骄纵狠了。”


    他扔掉细绳,还是那幅骄矜的上位样儿,垂眸懒怠地玩了下她的牙龈。


    “我还真是贱,不被你咬几口都不习惯。”


    后来,裴京聿的影子又覆上来,他连她在地毯也不放过:“看你这样,我受不了。”


    他威压地撑在上方,哼笑一声,顽劣不堪地掐她的下颚:“叫声爸爸听。”


    她红着脸捂住小腹,恨恨地咬他的指骨,小声推辞:“……宝宝会听到,你怎么做家长的。”


    裴京聿坏到骨髓里了,把她锁紧,在她耳畔喘道:“小破孩子,生出来把它扔


    了。”


    他混得没边儿,薄唇很红,凛冽又美:“爸爸只要你一个乖女儿。”-


    裴京聿今晚谨慎地可怕,和她在房间自带的浴室里折腾一宿。


    他帮她洗完澡,抱她上床。


    姜嘉茉昏睡过去了。


    他语气很轻地叫了几声她的名字。


    察觉到姜嘉茉确实没有反应。


    裴京聿悄无声息地掩上门。


    套房大的惊人。


    他关掉中央空调的冷气,闭上眼冷峻地判断着呼吸声的方位。


    没有人可以在这种燥热里熬几个小时,一定会很快暴露的。


    白月把寂黑的天色照得发青,垂下来一汪涟漪水,全城的灯影都在光中溶漾。


    顺着燥热难耐的呼吸声,他长身端然停到衣帽间门口。


    顾及小恋人睡着,裴京聿并没有砸门。


    他眼神清寒,深不可测地凝在门上,语气寡淡地说出恐吓的字眼:“滚出来吧,别招我把衣帽间的门,用几百根铁钉封死。”


    陈景寅本来就被热到浑身发颤,现在听了更是招架不住。


    “砰——”他打开门,呈现匍匐的姿势跪倒在他面前:“哥,是我,你不记得我了?”


    “……好热,这里太热了。”


    裴京聿的脚冷白修长,掌背的经络崎岖又蓬勃。


    他是天生的高位者,矜冷地抬脚,踢了一瓶冰水,滚过到眼前男人的膝盖边。


    他压迫感十足地威胁道:“跪好了。没叫你动,不许喝。”


    陈景寅拿起冰水,贴在脸上,一瞬间宛如救赎似的:“嘉嘉说她老公回来……我以为今天来的人是盛煦。”


    “我真没想到会这么幸运,能在这儿遇见您。”


    他激动地浑身发颤,嗓子痒得冒烟:“澳门一别后,我们几年没见了。”


    裴京聿漆黑的瞳孔危险地眯紧,似乎在打量审视眼前的人:“你居心叵测地靠近她,想做什么?”


    他额角也有汗,汗湿的几绺额发垂下来,眼神森冷:“当时我留你一命,是看你可怜。”


    “……楚山海。”


    陈景宴抬起头,神色凄惶地说:“捅我三刀的,是他手下的人。”


    “我有个兄弟,陪我一起卖车饰,说调查到了一些他们的灰产,半年前突然失踪了。”


    “我去报了案,警方只能立个失踪,他们也束手无策。”


    裴京聿不着情绪地看着他,似乎在判断他说话的真实性。


    他脸色惨白,脸上满是水珠:“哥,你是我的恩人。大恩大德永世难忘。”


    陈景寅磕头哭诉着:“我连感激你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伤害你身边的人,再说嘉茉和我同仇敌忾。”


    “相信我,我是为了保护嘉茉,才回到这里来的。”


    陈景寅膝行着回到衣帽间。


    他在公文包里翻找了半晌,终于找到了一个有钢印的小册子。


    “……这是马来警方发给我的线人证。”


    陈景寅身量已经很高。


    但裴京聿赤脚站着,比他更高一些。


    他垂眸睨着陈景宴,让他宛如溺水一样难以呼吸。


    裴京聿乌黑的睫毛湿成一缕,淡道:“让她远离真相,才是最好的保护。”


    陈景寅壮着胆子,反驳道:“她有权利知道真相!”


    “楚山海还在圈里,嘉茉随时都有可能再遇到他。”


    “当时他们对她特别执迷。”


    陈景寅眼眶红了:“你为她做了这么多事,从甲米赶回来,找遍了清迈全城的医院,她被沈容宴接回国了。”


    “我还以为你一生都在暗光里。”


    “我甚至以为她的老公是盛煦!”


    “你对她这么好,她一点儿也不知道!”


    陈景寅恳切地表忠心:“我一定会保护好嘉茉的,万一有楚山海的下落,我也可以联系警方。”


    裴京聿低头望向陈景寅,就像那日悬崖上油箱起火光,触目惊心地烧灼,焚毁他的整个世界。


    他薄唇浮出一抹笑,满不在乎地讥诮道:“我不需要任何人感激。”


    陈景寅急得额角冒汗:“我能证明……我能证明她会在公理和你之间,选择你呢。”


    “我能证明她爱你,并不是感激!”


    “您的深恩难忘……如果我在她身边这里,一定会帮你的。”


    裴京聿像是有了一丝兴味儿。


    他陷入沙发里,凛然的声音飘出来:“帮我什么?”


    陈景寅认真又虔诚:“帮你确认,她由始至终爱的人,只有你,没有别人!”


    “你做什么,她都会以你为第一正确。”


    陈景寅记得冲天的火光。


    记得这个又美又疯戾的男人浑身是血,笑着从车里爬出来:“不是无人下潜吗,现在是无人生还!”


    记得澳门轮赌时,那个人怅惘地说,“我有个心上人,出千的技术也这么差劲。”


    他的心上人就在隔壁睡着,安详地闭着眼睛,生日的记忆全是甜梦。


    裴京聿思忖了一会儿,他的黑凛凛的眼睛,锁着陈景寅。


    在一场漫长的审视后,他唇角勾了一下,恍若接纳:“这水,你喝吧。”-


    姜嘉茉从梦中醒来,伸手往旁边摸了摸,没什么温度。


    她察觉到,裴京聿已经离开很久了。


    等一下!


    她像想起来什么似的,瞬间清醒。


    衣帽间的门虚掩着,她紧张得浑身发颤。


    那人一定知道陈景寅在这里了!


    按照他的醋劲儿,说不定男人已经没了半条命了。


    危险!


    姜嘉茉悄声靠近,心里响起十层警报。


    她颤抖着伸出手,拉开衣帽间的门。


    陈景寅被五花大绑,歪在房间里呼呼大睡。


    他的身上,放着一张白纸,随着男人的呼吸起伏。


    姜嘉茉捡起来一看。


    上面是她恋人藏锋遒劲的漂亮字迹。


    裴京聿:【帮你训过了,是个好职员。准许入职。】


    背面,他恶趣味十足地写道:【夫人,你也不想他被辞退吧】


    【来玩玩#出差遭遇特大暴雨,讨厌的上司装醉卧倒在怀里】


    裴京聿:“你不是六月要飞垦丁面试新戏吗,我去找你。”


    姜嘉茉想起昨晚他的强势,难耐地并好腿。


    她弯弯眼睛,和他发消息:“你想喝酒吗?”


    “我会带朗格多克,告诉你我六年前,到底和谁在寄情。”


    他冷冷警告道:“离这小子远一点。我没忘他在《无人下潜》里,对你痴迷的样儿。”


    “你敢出轨,我就带着孩子,每天去你剧组静坐示威。”


    姜嘉茉被他逗笑了,甜甜地回复:“就想出这个小招数治我呀。”


    裴京聿寂白的指尖顿了很久,他在屏幕上敲下一行字。


    “姜满,万一我在通缉令上,你真愿意和我不死不休吗?”


    第27章 鹊桥仙“爽吗?”


    那个人呀,一天没个正经,嘴里都是浑话。


    什么被通缉,什么不死不休。


    岁月平静如流水,彼此的情意也应该绵长隽永,宛如蜜糖兑水,一点小小的甜就好了。


    姜嘉茉揣摩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


    恨和爱都被无限放大,非要弄得飞蛾扑火似的。


    可她哪有什么办法。


    这个人她本来就用一辈子爱着的。


    他尽力扶持她,是哥哥,也是情人。


    这个混蛋,吃完醋又不讲道理。


    骨子里坏到极点,引诱她,撩得她受不了,还非要问她,喜欢这种坏吗?


    那还能怎么办呀,她只能宠着他。


    陈景寅陪她回工作室。


    路上,姜嘉茉写了个小作文哄他。


    姜嘉茉眉眼弯弯的,打字夸道。


    说他这种“民调投票十年榜首人气的反派”,这么厉害又帅,应该被万千少女迷恋。


    “被您看上,简直是小人的殊荣。你看我狂热到心甘情愿,为你怀胎十月生小孩了。”


    “这辈子哪儿离得开您。”


    她这段长篇大论小作文。


    ——裴京聿是在会议中途,看到的。


    在会的几位私募创始人,还等着他给意见呢。


    裴京聿就像浅啜了几口酒,醺然而醉,唇微微弯着,眼睛雪浪似的亮:“不错,我很满意。”


    秘书罗铭是知道他陷入爱河了。


    罗铭在下面和分管秘书们,偷偷憋笑。


    裴京聿很快察觉到了他们的调侃。


    他抵唇轻咳一声,视线如检阅领地,逡巡着扫过每一个人。


    他的威压宛如收割,大家麦穗一般,沉甸甸地垂下头。


    裴京聿行


    径恶劣地浮出一个笑来:“想必罗秘书很清楚,我究竟在什么地方满意。”


    “你就在DCF模型、PE对标上写个三万字的估值合理性评估吧。下面的人也别闲着,IPO、并购、回购的退出路径,我也要详细报告。顺便,投后管理人员的选聘问题,在我回国之前,交出具体的人才名单。”


    席上在座的每一个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嘶——”


    他们太得意忘形了,忘记了这人的魔王属性。


    开完会后,第一秘书处,怨声载道。


    罗铭趁机溜到茶水间,低三下四地给姜嘉茉打电话。


    他恳求道:“尊敬的裴太,你能再发一个小作文哄哄他吗。”


    电话这一端。


    姜嘉茉的语气也很为难:“他送给我的求婚戒指不见了!”


    “都怪我。”


    她自顾不暇,细声道:“我刚刚打电话问了夏秘书,他说阿聿没有带走戒指。”


    “我去函馆前,把求婚戒指挂在卧室门背后了。”


    “现在我到处也找不到。”


    她微微有点哭腔:“……我真是一天丢三落四的,糟蹋他的心意。怎么办,我现在不敢看到他了。”


    罗铭听完后僵持在原地。


    这下彻底完了。


    但他训练有素,语气温润地哄着他:“您别担心,裴先生明天的航班离境。”


    “你们分开的这段时间,你还可以慢慢找。”


    “再说,他上次让温秘书拍下你生日钻石的时候,也没有提起戒指的事。”


    “他这么在乎你,怎么会计较这些呢。”


    回工作室后。


    十多个人到处翻遍了,都没找到戒指。


    黄栗发动大家做扫除。


    他们累到躺在地板上喝啤酒,戒指还是不知所踪。


    姜嘉茉压下心底空寂的失落。


    她装作不在意,笑着招呼大家道:“算啦,你们先煮小火锅吃吧,锅底都烧穿了,也没见到戒指。”


    姜嘉茉本来想让陈景寅加入拍摄和剪辑组的。


    后来她发现,陈景寅是个全才。


    他和谁都能打成一片,工作能力让齐妙都佩服。


    于是她就选他做助理了。


    这几天,姜嘉茉拿着作品集到处奔走,一共试镜了六部片。


    两部重要配角,一部客串,两部女主。


    姜嘉茉是天生的戏骨,现场效果极棒,台词清晰,


    有部战争片的导演,是姜嘉茉父亲制片厂的朋友。


    戏要在明年上半年,在张掖开机。


    姜嘉茉试镜了三次,都被刷下来了。


    吴旻伯伯心疼她刚生完小孩,春天在漫天黄沙里奔波劳累,对身体康复不太好。


    姜嘉茉辞演了一部青春片的女主。


    她非要死磕这部战争传奇。


    七月流火,她丝毫不矫情,带着团队奔赴沙漠。


    姜嘉茉也对之前的试镜不满意。


    她换上衣服,做好妆造,把试戏给她的脚本,重新演绎了一遍。


    姜嘉茉的表演能力,从各种角度来说,都碾压式地胜过同年龄段的女星。


    副导黎曼,是吴伯伯的妻子,认真审阅了送呈的材料。


    她观察到姜嘉茉在三天之内,就被晒黑了一个度。


    黎曼被感动得心里酸酸的,亲自登门送了一大堆营养品慰问,拍板敲定了这个角色。


    恋人永远是最心疼和了解自己的人。


    裴京聿问她,“争取这个角色,只需要一句话的事,为什么要这样呕心沥血?”


    他懂她,所以没问值不值得,只是心疼她的付出。


    姜嘉茉举重若轻,对他笑:“你不是说,要出现在通缉令上,要我和你不死不休吗。”


    姜嘉茉解释道:“这部片,要学很多枪.械知识,换弹夹,做爆.破的实操。”


    她认真对他告白:“……而我想保护你。”


    视频的另一端。


    裴京聿的眼神空濛宛如山雾,沉沉地遮住真实想法:“哪有男人会依赖于女人保护?”


    半晌,他薄唇弯了弯,“你还真热衷陪我演亡命鸳鸯啊。”


    亡命鸳鸯。


    姜嘉茉低头望着自己空荡荡的无名指。


    再抬头,她的眼睛里亮着光焰:“你记不记得,很多年前,在敦煌鸣沙山,你开直升机救过我,说过类似的话。”


    “我当时真的好感激你。”


    裴京聿眼睛渴得发红,审视着她馥浓,白软的皮肤:“哪儿的事。”


    他眉峰漆黑,像掠夺的兽,发浑笑道:“……我不记得。”


    “我也不要你感激,知道没?”


    裴京聿缱绻又危险地咬字道:“你要是再对我有感激这种情绪,我回来一定干得你下不了床。”


    姜嘉茉害羞得红了脸。


    她眨了眨眼睫,情绪低落地垂下头:“罗铭是不是和你说了,我……”


    镜头那边,他的脸太过绝色,轮廓骨峰昳丽脱俗,对她笑一笑,似华枝春满。


    戒指丢掉的事,姜嘉茉实在难以启齿。


    裴京聿还是观察到了。


    他当着她的面,穿着锋锐的西装裤,随意脱下衬衣,散漫露出薄肌诱惑她:“怎么?”


    “姜满,你弄丢戒指了吗。”


    男人勾点笑,语气凉津津地侵略过来。


    他的手指凑近屏幕,似要掐住她脖子一样威压:“就这点小胆子,总是践踏我的心意。”


    屏幕那端,传来衣料和皮带金属扣的响声。


    裴京聿英漠的脸上浮着戾气,性感地吐字:“把老公当狗玩儿是吧。”


    “脱掉。”


    他的视线似侵占,黏在她身上:“看清我。为我满足一次,就放过你。”


    她红着脸弄到一半。


    楼下陈景寅在叫她,说,“有人打电话问周末上午的行程,有没有私人安排!”


    姜嘉茉小声喘了几声。


    她以工作为先,先大声回复了陈景寅:“……没有安排,可以让他们来。”


    视频里。


    裴京聿又开始犯浑了,阴沉沉地讥诮道:“可以,他们谁都比我重要。”


    姜嘉茉安抚他:“你哪来的这种说法,只是讲工作。”


    裴京聿的语气带着一丝怨怼:“表面讲工作,实际暗通款曲。”


    姜嘉茉:“我和他只是工作关系,朋友而已。”


    裴京聿皮笑肉不笑的,眼梢挑起来:“男女之间哪儿有纯洁的友谊?”


    “男女之间哪儿有纯洁的上下级?”


    “男女之间哪儿有纯洁的搭档?”


    姜嘉茉的唇微微濡水,歪着头不知道说什么了:“……”


    “承认了?”


    裴京聿沉晦地半眯上眼,压迫感十足的勒令她:“那看着我,开始吧。”


    “别理会别人,想着我。”


    “带给你这种感觉的人是谁?”


    被窝里,他呼吸滚烫地透过屏幕诱惑她,薄唇浮了一点得意:“爽吗?”


    情思昏濛,让姜嘉茉的灵魂抽离出来,


    她的心脏患了谵妄,砰砰乱跳,昏天黑地得酸涩起来。


    姜嘉茉眼神涣散,难过地想,“原来他在连敦煌鸣沙山救下我,都不记得。”


    她手臂搭在枕上,眼睛湿润:“我曾经那么刻骨铭心,只是他生活中面容模糊的甲乙丙丁。”


    “那他是什么时候心里有我的呢,难道只是吃沈容宴的醋吗。”


    她像患了某种瘾。


    孕期本来就痒得难受。


    她每天不靠他满足很多次,心里都是空的。


    就像分离焦虑的小狗,根本没办法离开那个人。


    姜嘉茉只能喑哑缱绻地,一遍遍叫着他的名字:“……爽的。”


    她软声祈求道:“我想要再看看你。”-


    周末,预约的人来了。


    一共六七位,是裴京聿的母亲叶汐文,派来的营养师团队。


    不光是姜嘉茉,原来她的厨师唐靖安,也辗转不安起来。


    他惊诧地说:“老板,怎么他们一个个学历镶金边似的,除了营养师以外,还有十来个证。”


    唐靖安殷切地给姜嘉茉捶腿:“你不会辞退我吧。”


    姜嘉茉和他悄悄耳语:“我才不会吃什么健康饮食呢。”


    “你帮我挑挑刺,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姜嘉茉本来以为他们例行检查,结束后就会离开。


    按照叶女士的吩咐,这群人是来加入他们的。


    姜嘉茉想方设法找借口推辞,但是这几位在健身、护肤、保健方面都非常权威。


    让她根本挑不出一点错漏。


    之前在戈壁拍摄。


    她瓷白的皮肤,在高原日照下,晒得泛红。


    晚上和那个人打视频电话,她都会羞耻得开滤镜。


    没想到,吃了他们做的营养餐食疗了几天。


    她又恢复了雪凉莹润的皮肤,宛如白珍珠。


    姜嘉茉熟悉的lamer鎏金,娇兰黑兰,LP铂金面霜,香奈儿黑金砖都没换掉。


    秦媛探测其他护肤品的过敏源,介绍道:“这几种没有刺激成分,孕期都可以用的。”


    他们沿用了她的护肤习惯,并每天耐心帮她按摩,涂抹妊娠油。


    现在胎儿六个月大了。


    她的小腹光洁漂亮,一点皲裂的妊娠纹都没有。


    姜嘉茉:“我姐姐肚子上都有妊娠纹,按照遗传来讲,可能我也会长。”


    她感激地枕在床上:“你们把我护理得真好。”


    秦媛听了姜嘉茉的夸奖后,微笑着说:“是你的底子好,我们的能力只是锦上添花而已。”


    这几位能力出众又谦逊温润的员工,谁不喜欢。


    而且他们归属叶汐文,不用她发工资。


    关键是省钱!


    现在她工作室的团队一共二十二个人。


    和新来的几位熟悉以后。


    大家也逐渐变得其乐融融的。


    最近,她和裴京聿好久都没见面了。


    她在屏幕里为他尽兴,比“藏春”时期,还要频繁。


    因为来的这几个人,严苛监管她的睡眠。


    所以两人彼此抚慰,变得比偷.情更刺激。


    姜嘉茉去垦丁面试的前一晚。


    一行人在家里收拾东西,分装行李。


    姜嘉茉躺在沙发上,喝着温牛奶,看电影鉴赏的期刊。


    二楼上大家吵吵闹闹的,互相调侃着八卦。


    她没出门,又恢复了没血色的苍白,因为耽溺于情.欲,所以总是昏昏欲睡。


    齐妙心疼她,冲楼上喊道:“你们安静一点儿呀,让嘉嘉休息一会儿。”


    楼上小范围地响起了一阵欢呼。


    “戒指。”


    楼上的黄粟绕开铺陈了一地的行李箱:“嘉嘉!”


    她急切地扶着栏杆下楼,喜滋滋地宣告道:“陈景寅找到你的求婚戒指了!”


    在黄栗的手上,流光溢彩的戒指泛着耀眼的光。


    姜嘉茉的心脏被微小的快意填满。


    她难以置信地接过来:“……没错,就是那一枚。”


    姜嘉茉把戒指捂在胸口,感激地望向陈景寅:“你在哪里找到的呀。”


    陈景寅的脸涨的通红。


    他支支吾吾,不出个确切的答案,只说卧室里找到的。


    姜嘉茉不疑有他。


    她把戒指戴上以后,笑着宣布道:“我这次试镜完,拿到合格通知,我们就去珠山岛度假吧。”


    “你们也知道,我和他是隐婚,不想被拍到。


    “我让孙姐推了三个奢牌的春夏秀场,闷在北京也不是事儿。”


    “反正我们人多也蛮温馨的。给你们放个假,住到八月底再回来。”


    一群人在带薪休假的激励下,都兴奋地欢呼起来-


    珠山岛是一个只有富商巨贾包场度假,还没有被商业化的海岛。


    这里在热带,四季如夏。


    悠远的风静谧地掠过,雨水洗涤的树梢。


    全世界都按下暂停键。


    他们住在民宿里。


    海岛上的花和树繁茂,植株散发着沁人心脾的清香。


    站在房间里,一推开窗就是海,在阳光下宛如玻璃汽水,莹凉的蓝色。


    黄栗已经习惯在海岛上的生活了。


    她和齐妙组队,上午去岛屿森林采蘑菇。


    下午坐着小船,陪几位大厨海钓,每天都吃不同的海鲜。


    傍晚烧烤后,夕阳西下,一行人沿着海岸线散步,去岛上书店接到姜嘉茉。


    他们十来个人,聊着天,分享当天的趣事,在晚风里回家。


    民宿外有一片私人海域。


    明亮的晚灯把这一截海照得发光。


    姜嘉茉在沙滩椅上护肤。


    她撑着头,笑着看他们在水上来往追逐。


    女摄影包思茹穿好泳衣:“我游一百米只需要四分钟。”


    护理师蒋韵满不在乎,在一旁做拉伸:“我们浙江人,百米四分只是及格线。”


    一旁的宣发何允,拿着汽水猛灌,打趣道:“你还不知道吗?”


    “我们起跑线在陆地上,他们浙江人起跑线在海里。”


    她的厨师唐靖安,对新来的营养师秦媛有意思。


    两人在光下玩飞行棋,眼神暧昧拉扯。


    被黄栗和造型师孙茜茜一群人,笑闹着推入海中:“我们专门针对情侣!”


    “大家都是单身,就别秀恩爱了,这么黏牙呀。”


    远处陈景寅他们几个男人,在椰树下兴奋嚎叫:“我们把椰子打下来了!”


    他们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哈,李威爬上去用拖鞋砸落的,他属猴的吧。”


    李威挂在树上,他一脸正经:“笑什么。我用了黄栗的高跟拖鞋,谁叫她鞋底厚。”


    黄栗叉腰笑骂道:“你们!明天别想喝我的美味蘑菇汤。”


    “就我一个云南的,天选植物学家。”


    “不然岛上,还有谁敢煮蘑菇吃呀。”


    这个夏天,日子隽永又幸福。


    落雨夜,岛上的琴叶榕被雨丝打得沙沙作响。


    雨水落在潮湿的土壤里,汇成弯弯的溪流,钻入植株中。


    落雨的夜晚。


    他们灭掉灯,民宿偌大的大厅里,玩牌看电影。


    从情.色片、悬疑,再到恐怖片。


    大家都是同龄人。


    一晚上分享着零食,裹着小毯子彼此羞臊的脸通红:“谁起反应了,谁是小狗啊!”


    轮播到惊悚片,几个女生吓得尖叫。


    没人敢回房间睡,呷着酒,在大厅里对付一夜。


    黄栗颤巍巍地询问:“有没有人去卫生间,组个队,我是真的害怕。”


    一旁的孙茜茜坐起身:“走吧,我不怕,和你讲,山村老尸还是我高中上晚自习看的。”


    几场暴雨过后。


    这群人的胆量都练出来了。


    每天散完步,他们都吵闹着回来看惊悚片:“每次这种心跳加速后,你们好多人都陪着我,就很安心。”


    杨大厨宠溺道:“好,走吧,回去我给你们煮低卡关东煮吃,还有章鱼小丸子。”


    “好耶!”大家纷纷欢呼起来。


    城市的喧嚣,内卷的压力,承担的重任,在珠山岛都能轻松放下。


    不知不觉,就到了七月下旬。


    姜嘉茉肚子里的宝宝也越来越大,日常使用托腹带了。


    她在岛上的医院里做了排畸,子痫前症,GBS检查。


    还有每周循例的胎心监护。


    因为珠山岛常年有富豪包场,所以医疗水平偏上等。


    检查结果,宝宝一切健康,她更加安心待产。


    姜嘉茉骨架小。


    在燕景台那会儿,她身体太差了,缺钙耻骨疼,辗转不适。


    姜嘉茉耻骨疼得掉眼泪。


    她怕影响裴京聿,催他去隔壁休息。


    那人搂住她,温热手掌贴紧她小腹:“我们结婚了,就应该同床共枕。”


    她变得很娇,要他抱在怀里不停的哄,才能安心入睡。


    后来,几个营养师来了,他们轮番想办法给她补钙。


    在珠山岛上,姜嘉茉更是坚持每天徒步,锻炼身体。


    孕期她的皮肤状态因为激素的原因,变得


    更好,也没有低血糖和贫血了。


    偶尔,她给妈妈姐姐打电话,讲自己的近况。


    家里人看见她有在放松生活,健康作息。


    他们都安心下来。


    八月初,有天姜嘉茉散步回来,看见大家三三两两地在沙发上讨论着什么。


    她一走近。


    他们就立刻停止了讨论。


    那天傍晚。


    姜嘉茉吃饭时,才知道。


    珠山岛上来了一位包下整个岛屿的富豪郁先生。


    他乾纲独断,住在岛上最豪华的酒店里。


    这位郁先生一来,就垄断了岛上的二十多条船,用来接送自己的客人。


    黄栗愤懑不平,道:“模特网红来了几十个,坐了三船,他们玩什么派对这么花呀。”


    李威:“船都被他们三倍价格租下了。我们想要回到陆地,要驾驶三四个小时的小船。”


    唐靖安想了想,絮絮道:“……还好我们大家的补给足够,岛上的医疗设施也齐全,不然造成很大的不方便。”


    姜嘉茉靠在沙发上养神。


    她软软的下颚陷在皮革里,温柔脉脉的:“都是来度假的,我们之前也没怎么出海,也这样安稳平静。”


    她劝慰他们:“何必和他们计较呢。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身后的陈景寅,心却陡然乱了。


    郁先生。


    好熟悉的名字。


    他记得,有一个叫郁鸣深的男人,好像是段志璋在澳门赌局的庄家。


    这几天,陈景寅早出晚归。


    他利用自己的外貌优势,想办法和酒店这边的人套磁。


    他了解道,租下整座岛的人,叫郁淳,三十多岁。


    这人看起来和郁鸣深没有关系,他终于放下心来。


    但陈景寅也留了个心眼。


    他把得到的信息,全部发给裴京聿:“哥,有情况,你让你的人甄别一下。”


    姜嘉明想要太平安然,以和为贵。


    郁先生这边的人,根本没想过放过她。


    下午,她循例去岛屿书店的三楼看书。


    几个穿黑西装,戴墨镜的男人,径直走向她,邀请她去岛上的酒店小叙。


    他们遭到姜嘉茉的拒绝后,这几个人也没强求。


    他们送她了一个玻璃罩,红木底托,浮着淡淡的沉香。


    里面是一株水晶茉莉,花蕊夹带花苞。


    寓意,圣母孕子。


    正巧,这时候,她的朋友,七八个人赶来接她回家。


    路上,陈景寅的心绪宛如潮水一样不安。


    但他不敢明说,怕造成大家恐慌。


    他寻了一个恰当的理由,装得若无其事,把茉莉密封罩打破,扔掉了。


    姜嘉茉实在没仇家。


    她在安恬幸福的环境下长大,纯挚待人。


    自然没有往危险的地方想。


    姜嘉茉得知陈景寅把水晶茉莉打破了。


    她眼睛澄澈地问他:“你有没有伤到手呀。”


    陈景寅慌得眼皮泛青,不好意思地眨眼,说:“没有,等我回去,给你做一个更好的水晶饰品。”


    姜嘉茉微微笑道:“你帮我找回戒指,我还没来得及感谢你呢。”


    和她相处这段时间。


    陈景寅算是知道。


    为什么那个人宁愿满身沾血,也要让她双眼剔透干净。


    她真的值得被好好对待。


    姜嘉茉拒绝了他们后。


    郁先生并没有派人来干涉他们。


    现在,只是私下里行动,变得不太方便。


    工作室的人想要租借船只,完全变成了不可能的事情。


    事故发生在八月末。


    那天姜嘉茉和黄栗,在珠山医院产检回来。


    秦媛一脸忧心:“嘉嘉,我们要想办法回去,台风奥维斯,在三亚附近海域掉头。”


    “现在外面的新闻,铺天盖地都是台风预警。那位郁先生已经在转移了。”


    唐靖安也附和道:“对,回来的时候,听岛上居民说,来珠山的船马上停航,必须要想办法撤离。”


    一旁的汤茜茜捂住脸,泣不成声地说:“今天下午,我和李威他们去租船那里问了。”


    “……我们想尽了各种办法,价格也提高到了十倍,还是租不到。”


    “我们被困死在这里了。”


    由于台风临前的瑞利散射,高层针状卷云外扩。


    窗外的天空呈现惑人的红粉色,妖艳而恐怖,有一种异端的惊悚感。


    姜嘉茉稳定了心神,对他们说道:“我们还有两艘低功率发动机的小船,能够容纳十二个人。”


    “救生衣一共十四套,体质差一些的女生穿。”


    她娓娓道来,安排道:“我们按照四女二男搭配,如果一船全是姑娘们,万一遇到险情,会体力不支。”


    “明天早上五点天亮开始撤离,往返八个小时,下午两点第二趟。”


    “来度假的一共二十三个人,一天就能全部撤离。”


    姜嘉茉仿佛无坚不摧,坚韧地对他们说:“现在是生死攸关的时刻,恐惧和惊慌都没有用。”


    “大家先休息,把体力保存好。”


    姜嘉茉示意他们吃饭;“眼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没有什么熬不下去的时刻。”


    她真像一尊小菩萨,观音心肠。


    深夜了,姜嘉茉还筹划着出门去,给郁淳道歉,要他们租船给他们。


    一行人赶紧上来规劝她:“嘉嘉,你安排得很好,先按照你的方案执行吧。”


    齐妙也劝她:“姓郁的自顾不暇,怎么可能租船给我们。”


    “……对,你还怀着孕,不要去冒险。”


    第二天凌晨四点,大家就做好了准备。


    说起来让人落泪。


    第一批上船的人,谁都不愿意穿救生衣。


    在生死面前,这一点宛如丝线般坚韧的情谊,变得尤为可贵。


    其实第一艘船上岸。


    完全可以不用返程,弃后面的人于不顾。


    但是他们完全没有往利己的地方想过。


    这两个月以来,大家彼此依赖,已经成为了对方的亲人。


    两个回程的舵手,是陈景寅和唐靖安。


    他们下午一点返程,珠山岛已经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每趟十一个人。


    总有最后一个人牺牲。


    其实后面这一趟的每个人,都做好被留下了准备了。


    黄栗在雨中哭着喊他们:“别耽误时间呀,再熬一两个小时,晚上雨势大,我们谁都走不了。”


    “别推让了,大家都把救生衣穿上吧。”


    陈景寅清点了一遍人数。


    他沙哑地嘶吼道:“嘉嘉呢,她去哪了!”


    黄栗涕泗横流:“我劝过她,七个人一起坐船,她拒绝了,说台风奥维斯三天后,就会移动到西北方。”


    “她把一切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说她拒绝了郁淳,才会让你们坐船。”


    “她的身体也不适合淋四五个小时的雨。”


    她心如刀绞:“你别问了,陈景寅,开船走吧。”


    “嘉嘉去了岛上医院了,她几天前就预订好了,会安然无恙的。”


    陈景寅看黄栗还在原地发呆,于是他斥道:“那你呢?”


    黄栗抹了一把眼泪,坚决地说:“我要去找她,我陪她在医院呆三天。”


    陈景寅于心不忍。


    他强迫性质地把黄栗架上船:“祖宗,你就别添乱了,一起走吧,不然我们都走不掉了!”


    小船在雨雾里,渐渐驶离珠山岛。


    黄栗望着远处的珠山医院模糊矗立的影子。


    她忽然泣不成声:“嘉嘉没办法淋几个小时的雨,她会禁不住的。”


    船上,大家脱离危险,都心疼地感叹:“……她实在太善良了。”


    “对呀,怕我们为难,给每一个人一条生路,自己选择离开。”


    黄栗更是失声痛哭:“……可我真的不放心,我的嘉嘉啊。”


    陈景寅的眼眶里,不知道是雨还是水。


    他把船上各人的救生衣检查好,才抹掉湿润。


    陈景寅像给自己打强心剂一样,喃喃重复道:“……她会没事的,她一定会没事的。”


    有个人,出生入死的守护她,带她逃离苦厄


    悲怆,让她眼底一直干净澄澈-


    姜嘉茉在医院的伞架上,放好透明雨伞。


    医院的大厅明晃晃的,几只躲雨的小猫蜷在大理石廊柱下。


    毛发湿漉又伤心,小尾巴都卷起来的。


    傍晚雨势渐大,乌云压顶,信号被阻隔。


    她尝试着给那个人发消息,全是转了几圈就出现红色感叹号。


    姜嘉茉抱膝思忖了一会儿,拿出了“藏春”的私人手机。


    小满:【好久不见。】


    小满:【台风要来了,我不知道会不会死在这里。我脚畔放着一瓶朗格多克,我一直在等你寄情。】


    小满:【我在很久之前,曾经问过你一个问题,我说,你有没有庄重放在神龛上的人。】


    小满:【其实那时候,我说谎了。】


    小满:【我总是掩盖自己的真心,总觉得顾左右而言他,和你的关系中,就不是劣势。】


    姜嘉茉笑了笑,纤细的手指在屏幕上敲打着。


    小满:【七年前,你在敦煌鸣沙山,开直升飞机救过我。天神下凡一样,我当时咳得喘不过气来。你说,让她们安静,不然选一个女生,做亡命鸳鸯。】


    小满:【你不记得了,但我记得。】


    小满:【再恐惧的环境,我也会为你悸动一百万次。想要被你驯化,成为属于你看日落的小狐狸。】


    姜嘉茉想,临死之前,自己还在痴心妄想。


    她想要告诉他,七年前,“孟光接了梁鸿案”。


    她就算死掉,也想和他举案齐眉。


    “嗡嗡——”


    外面骤然雷声隆隆,威压的轰鸣声铺天盖地。


    姜嘉茉把小小的脸,埋进膝盖里。


    雷声铺天盖地,如心脏擂鼓,就像一个举世无双的传奇告白。


    过了半晌,姜嘉茉才意识到。


    这不是雷声。


    ——这是直升机的迫降轰鸣。


    她睁开眼,看见一辆直升机,摧枯拉朽地在晦暗风雨里驶过来,停在医院大厅外的停机坪。


    所有的植株在迫降的气旋中,狂热地摇摆着,就像奏响凯歌。


    飞机上下来的男人身高很高。


    他穿着衬衣,黑臂环,垂坠感十足的长裤,勾勒出笔直匀称的腿部线条。


    他漆黑眉眼被水浸湿,浑身染了一层雾,像云桥上巍峨的仙人。


    “任何男人都能拯救你于水火中。”


    裴京聿唇角弯了弯。


    他走到门诊大厅里,狠狠地箍紧她,宛如失而复得的珍宝。


    “可是——”


    男人抱得她浑身发疼,骨头都在叫嚣着颤抖:“我是来爱你的。”


    是一个窒息的、滚烫的、浓烈的、恶狠狠的拥抱。


    姜嘉茉孱弱地缩在他怀里,伶仃纤白的脊椎,仿佛他一用力就会折断。


    裴京聿放肆又野性,横冲直撞地吻她:“为了验证,我记得七年前救过你,连命都不要?”


    他把她舌尖咬出了血,喉腔里甜腻带着腥,还要上瘾地用力吮吸:“姜满,你好疯。我真想操.死你。”


    第28章 断蓝桥“给小孩儿通通路子。”……


    此时台风初见端倪。


    医院大厅外种植的热带植株,在淅淅沥沥的雨中晃荡。


    密集的雨点在落地玻璃上,敲出白噪音。


    裴京聿的吻辗转掠夺,强势到无法抗拒。


    他吞噬似的舔舐她的牙龈,深吻到她舌尖发颤:“姜满,我不走了。”


    姜嘉茉被他细密封堵住口齿,吻得呼吸不畅。


    她拼命往后躲闪,惊慌和恐惧让她没有体力去承接他的吻。


    裴京聿欺身渐近,吮得她接近窒息。


    他像猎食的兽,狠狠啃咬了一口她的红唇:“你这么带劲儿,我不奉陪怎么能行。”


    姜嘉茉被他咬疼了。


    她扭身挣扎着,艰涩地呜咽:“……你怎么找到这里的,我没想过你会来。”


    裴京聿抬手,扯回她的脚踝。


    他顺势而上,把指骨探进她裙摆里。


    她的皮肤珠玉一般温润的触感,让他泛起施虐癖。


    两人接吻时,被她牙尖咬破的舌返出腥甜。


    裴京聿抵唇咳嗽了一声,他好整以暇地观测她的颤栗:“那不然呢?”


    “你希望谁会来。”


    裴京聿根本不费吹灰之力,就让她悸动,“你在等别人?”


    “不是我吗。”


    裴京聿黑发濡湿,发梢上的雨水如汇聚,顺着他的眉峰跌落下来。


    他后半身体浸在暗光中,眼神是深邃的沉晦。


    他闷闷笑了一声:“我冤枉你了?”


    裴京聿眼波里藏着痛楚的血丝。


    他把她从头到脚巡视一遍,涩声道:“全部人都撤离了,我在渤湾检查了三遍。”


    “每一艘上岸的船,我都觉得有你。”


    他的魂像悬浮在半空:“我像疯了,一个劲儿在下客后,扒着驶来的船询问,全是陌生面孔。”


    “直到最后一艘船,什么也没有。”


    裴京聿紧紧桎梏着她,手臂上青筋隐现:“我以为你肚子里有我们的孩子,你至少会珍惜一点儿。”


    他抱紧她,薄唇寻到她耳廓。


    他埋下头,嗓音喑哑,沉晦宛如梦呓:“我在半空中,冒着被雷劈落的风险低飞,提心吊胆,怕你半途在海里。”


    “你呢。”


    医院的白炽灯清白冰凉。


    空寂的过道里,只有呼啸的风掠过耳畔的声音。


    姜嘉茉唇被他咬出了血色,轻颤着:“……我以为你不在国内。”


    她扶住他的手臂,泪眼朦胧:“不管你信不信,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告诉你,我有思念你。”


    哪怕是在当下,哪怕是在这里。


    “啪。”


    裴京聿齿关发冷,在她臀侧落力稍重地拍打了一下,似惩戒:“我问你,他们所有人都能走掉,为什么你被困在这儿。”


    他太会调弄她,掌控全局,肆无忌惮地拍打她。


    “啪。”又是一下。


    姜嘉茉整个人虚弱地苍白。


    此刻她羞耻得闭眼,往他怀里蜷缩:“……没有船了。”


    这个昏聩的岛上,全员撤离,荒芜人烟。


    他就算把这个连不珍惜自己,也不珍惜他们孩子的女人,操.死在这里,也无人知晓。


    情.欲混着薄怒,一阵一阵地焚毁着他的理智。


    裴京聿心里那股破坏欲还在炙烤着他,恨不得把她烧成灰:“为什么不坐最后一趟船离开。”


    姜嘉茉:“我总要考虑他们的安全,七个人没办法坐船。”


    “而且他们也有家庭有父母,陪我来度假,被留在孤岛上。”


    她抽噎着,眼睛湿红:“……我于心何忍。”


    他眼里无波澜,只是凉津津地问:“你没有家属,是吗?”


    姜嘉茉抹了眼泪:“有,是你。”


    “我一想到你安稳在这个世界某个角落,就觉得独自赴死也没什么可怕。”


    他肺腑像被揉皱,碾压到已经分不清是疼还是爽了:“赴死?”


    裴京聿讥诮地笑了,掐住她的下颚,就像狼咬住兔子的喉管。


    “你是怎么在怀孕的前提下,做出这种决定的?”


    “你考虑过我一秒吗。”


    灯光宛如清霜,覆落在他身上,如雪如雾,像绕着孤山的云霭,冷寂得伤心。


    姜嘉茉可怜地望向他,她咬住下唇,恳求他体谅:“工作室的那些职员们。”


    “他们都还年轻,还有很光明的未来。”


    “……你想想看,我舍得抛下他们谁,独自留在这个孤岛上。”


    裴京聿恍若忍受着巨大的不甘,箍紧她要她共情:“我能开直升机救所有人,但绝不可能是你。”


    他难以抑制地心底的火焰:“你就舍得抛下我,在这世界上!”


    裴京聿把掌骨贴在她小腹上:“怀孕,不是自愿的吗。”


    他埋在她颈窝里,贪恋又狂热地吻她,像把她咽进脏器:“为什么在选择时,先放弃它?”


    “说话。”


    姜嘉茉愧疚地咬住唇,眼眶发红,一言不发。


    半晌,她眼泪簌簌滚落,小声嗫嚅:“我没有。”


    裴京聿单手把她拎起来,长裙裹起来,紧贴她玲珑的曲线。


    他抬腿往安保室区走,专.制切断了一楼大厅接待处的电源。


    她黑发缠在颈间,从他指缝落下去,漾在半空中。


    监控没有了。


    灯光也消失了。


    闪电白光过后,只出现了一对交缠的人影。


    窗外外面雨势淋漓。


    两人要在坐直升机飞回去,已经很艰


    难。


    裴京聿浑身散着冷寂的死气,他显然已经没想过离开。


    他也疯,要和她长长久久不死不休,耗在这孤岛上。


    他薄唇湿红,笑得潋滟:“既然不愿意交代,那就证明给我看。”


    闪电隆隆,在渺远的天幕劈开银白的窄线。


    在冲天巨响中,裴京聿静谧地对她说:“你也知道,爱是一个动词。”


    姜嘉茉下意识颤了颤:“你要做什么?”


    裴京聿托着她的臀,手恶趣味地陷入皮肤,拧红了也不罢休。


    他英俊的脸上,全是危险的邪劲儿,兴致勃勃地:“教你爱我。”


    裴京聿在她身上轻易点火,鼻息恣意地撩在她身上,戾气不减,笑道:“你好伟大,能为这么多人牺牲。”


    他声音晦涩,如琢玉时,磨具剐蹭而过:“为什么只对我残忍?”


    医院走廊有冰凉的不锈钢座椅。


    一排规则的棱边,沁得她小腿血液都凉住了。


    姜嘉茉被他逼退窄小一隅。


    她的裙被他弹指迸裂,半露着肩颈,有种欲盖弥彰的惑人。


    漫无边际的黑暗。


    闪电就像帷幕开场前的预警。


    短暂的清明后,尖啸的雷声冲淡了对全世界的知觉。


    束缚她在怀中的男人,危险到令人生畏。


    他把她周围的所有缝隙,都设了禁区:“舒服吗。”


    片刻后,他垂眼,掠出一丝快活的笑,长指交替摩挲:“体质这么荡?怕成这样,还是对我有反应。”


    裴京聿更加肆无忌惮地凑道她身上嗅。


    他掐住她盈盈一握的细腰,把他的气息,扩散到她所有知觉里:“姜满,你根本没兴趣救他们。”


    “纯粹为了复刻,我开直升机在鸣沙山救下你的往事。”


    “是吗?”


    姜嘉茉仰起细白脖颈。


    她拼命摇头,发丝拍打荡漾:“……不是的。”


    她攀伶在他肩上,脱力地混乱呼吸,就像一颗脆弱的蝶茧:“我是小满,你的小满,‘藏春’上……”


    “我的?”


    裴京聿难以置信地哼笑:“婚结了,生死当前,也没考虑过我。”


    天雷阵阵,似万劫永难逃,劈天砍地的砸下来。


    他情人般脉脉,舔她睫毛根,吮那点她眼睛浸出的水:“我有时候真想把你杀了,一簇一簇翻开皮肉,找找你的心,是什么做的。”


    他身上雨水气息加重了麝香的欲,环住她的骨节用力到青白:“玩弄我,看我为你患得患失,你会爽吗。”


    她无措道:“……我没有玩弄你。”


    裴京聿没情绪似的,让她销魂蚀骨地忘我,兀自冰凉地讲起往事。


    “我都记得,然后呢。”


    他一字一顿地宣判着她的罪行,给她上春风的课,指上薄茧刮过她的嘴唇:“你说你有一个结过婚的心上人。”


    裴京聿端然坐着,英隽又倜傥,咬字惑人,重复道:“他的女人不止你。”


    姜嘉茉百口难辩。


    他的平静质问,比闷雷轰鸣更加惊心动魄,让她住进眼泪的泽国。


    她脊背起伏,小声回忆当时的情景,呼吸很闷:“……我口没遮拦,只想争胜负。”


    裴京聿深吸一口气,顽劣地把她撑起来,流连安抚着她的小腹,“既然如此,我记不记得这些旧事有什么所谓?”


    他若无其事地别过脸。


    他乌沉沉的眼中,有一片靡靡的水泽,悄无声息的:“姜满,你赢了,那时候我好疼啊。”


    “验证完又如何?”


    他摁她在怀里,轻拢慢捻地探手玩弄她,似拨弄一只棋:“你根本不在乎。”


    她想说,她在乎。


    她单方面证明给他看了五次。


    直到闪电在天际消失。


    她苍白着脸,从旖旎地昏聩中,被他毫无怜惜,掐着脖颈吻醒。


    天色比浓墨还要寂黑。


    裴京聿像挟持人质,把虚脱的她从椅子上捞起来。


    他抬手勾起她脚畔的生活用品。


    “医院地势太低,涨潮后会被彻底困在这里,我带你去酒店,那里有室内停机坪。”


    裴京聿把她抱去飞机。他提起总距杆,操作飞机,利落破风,在雨幕中往渺远处的铭盛酒店飞去。


    岛上的基础设施实在少得可怜。


    酒店附带的大型娱乐场倒是矗立在雨幕里。


    从私人飞机往下望,云霄飞车像蜷在黑水中的长龙,摩天轮更是被吹得颠三倒四摇晃。


    “轰隆——”


    姜嘉茉听到金属轰然的撞击声,面色无血色地缩回头。


    裴京聿眼中浮出一丝兴味儿:“生死的概念很抽象,没经历过的人都大无畏。砸到脚,就知道往后缩了。”


    “姜满,你就像玩火烧手的小孩儿。”


    他懒怠地从鼻腔喷出调侃:“台风还没来呢,这整座摩天轮被推倒,都是正常操作。


    “你害怕?”


    “我不怕。”


    姜嘉茉白如纸,却被他激得气急血热:“我玩火烧手,你呢,玩火自焚。”


    裴京聿笑了,胸腔颤着,拖着尾音蛊惑她:“是啊,刚不是焚了你几次吗。”


    他挑着唇,又开始使坏:“谁哭着说受不了,让我多摸摸她?”


    姜嘉茉心虚地叫了一声:“不可以再讲了。”


    她禁不住逗弄,被这个人一缠,感觉浑身酥麻难耐。


    她已经浑然忘记了恐惧,只剩下某种难以名状的激素,让她泛痒。


    两人之间的氛围,像早春细密的雨丝一样,情愫绵绵。


    暗光中,她一双雪白的腿难耐地摩挲了下:“我们今晚分房睡。”


    裴京聿含糊地哼了一声。


    他漆黑的眼掠过她,轻佻道:“我有梦游症,半夜最喜欢抱着女人睡。”


    姜嘉茉呼吸不匀,扑簌着眼睫,半晌才驳斥道:“我可以把你捆起来,就不会乱跑了。”


    裴京聿正在迫降,恣肆又嚣张,冲她挑起唇角:“捆我?好啊。妈妈,还得多扇我几巴掌。”


    “不然儿子胁迫您,陪我通宵学习。”


    “不听话的时候,踩踩我,嗯?”


    姜嘉茉用纤白的手指捂住脸:“哪儿学的这些昏招。”


    她放松下来,把单薄的身体陷进座椅:“一天没个正经。”


    他最知道怎么帮她化解恐惧-


    酒店的食物储备倒是还有盈余。


    回到跃层大型套房。


    裴京聿简单地给她DIY了一盘肋排意面。


    他没喂她,抱臂坐在沙发上,发现手机彻底没讯号了。


    裴京聿回房间,换了一件干净黑色睡袍。


    标准尺码对他来说稍短。


    他简单系了个结,露出微凸的喉结,和冷白的脚腕,和脚掌背上起伏的青筋。


    他懒洋洋地站在那儿,换了一张黑胶片。


    姜嘉茉多看了他几眼,一眼就落到他脖颈血管的咬痕上。


    她刚才被他激哭了,给他弄上去的。


    姜嘉茉一时间心慌意乱,像馋狠了一样。


    她埋头昏天黑地吃东西,没尝出个囫囵味道。


    倒是被那人身上的乌木沉香气息,蛊得晕乎乎的。


    姜嘉茉的嘴唇上沾满酱,大眼睛扑棱瞧着他:“还有吗。”


    她小声补充一句:“好好吃的。”


    “有。”


    裴京聿似恶意报复。


    他微风簇浪般笑了,斯文地建议道:“陪我上床。”


    “绝无可能!”


    姜嘉茉克制住想要舔舔酱汁的冲动:“不就是意面吗,我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然后惨败。


    她切洋葱的时候,感觉自己的眼睛都睁不开了,差点切到手。


    意面也熬干了,比剧组盒饭的干炒牛河,颜色更加浓郁。


    她用黄油润牛排,后来浮油越来越多,薰得她头晕脑胀,最后控制不好火候,煎焦了。


    全军覆没。


    姜嘉茉痛定思痛,鬼鬼祟祟地倒掉,想要掩盖罪证。


    裴京聿端然坐着,捏着刀叉,霁月清风地叫她:“呈上来。”


    “老公大老远来找你,理所应当也享受你的厨艺。”


    姜嘉茉不得不承认。


    这个人长得太具有迷惑性,吞炭嚼灰也能英俊地一


    塌糊涂。


    仿佛他的五脏庙里,供奉的不是洋葱和小糊牛排。


    而是饮风露啜白月。


    他薄唇弯了下,用温青柠汁漱口,问道:“第一次做饭?”


    裴京聿的衣袍在腿部,有堆积的褶皱。


    他意有所指,视线松松垮垮的,垂落在她身上,笑道:“感谢你,让我多拥有了你的第一次。”


    没有人比他更会说情话。


    他会把糊掉的牛排,团成一簇的意面,当成她的所属物珍惜。


    姜嘉茉眼泪凝在瞳孔外,把他瞧了又瞧,终于心满意足。


    她嘴上却怯怯地抱怨:“你这个人,把我的晚饭吃掉了,我们分房睡。”


    关掉客厅灯前,裴京聿非常不经意地走过来。


    他吊二郎荡掠过她,去拿水,匀称长腿和勾勒的腹肌若隐若现。


    他用薄茧的手,抹了下她的唇,上面有一点芝士。


    他唇角弧度浅淡:“不玩捆绑游戏了,小心我今晚梦游。”


    “不玩!”


    姜嘉茉站在酒店的落地窗边。


    她能清晰地俯瞰到,下面的棕榈树,被大风吹成摇晃的波浪。


    这里远离海。


    不像之前居住的民宿,推开窗就是澎湃的波涛,更加惊心动魄。


    姜嘉茉拉上窗。


    她心惊胆寒地戴上眼罩,塞了耳塞,藏进被窝里。


    洗完澡。


    裴京聿用网格胶带,米字型贴好所在套房的窗户。


    再用毛巾和保鲜膜,覆盖住缝隙。


    做完一切后。


    他选了本酒店装饰的外文高数学术著作,回到床上。


    裴京聿长指寂白指骨微红,散漫地玩着酒店柜台的金属打火机。


    他随意翻了几页,寻了几道Frobenius流形的Legendre变换题来做。


    这些题比Jacobi三重积的整数分拆,二方求和难一些,但胜在有趣。


    他写了三张稿纸,轻松地就剩下最后一题的波色-费米对应,用空间维度计算处理母函数。


    房间外忽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猎物自投罗网一般。


    裴京聿阖上眼皮,散漫地捻着笔。


    他装作沉沉睡着,闭上眼睛。


    他压下唇角那一抹顽劣地笑,像真正失去意识一般,浑然安宁。


    姜嘉茉先是捡起那几张白纸,宛若天文符号一样,完全看不懂。


    她失落地垂下眼睫:“你真是一点也不解风情,我还以为你在写诗。”


    她把梨花白的掌心搭在他手腕上,依恋地摸了摸他的脉搏。


    “我一个人好害怕。”


    下一秒,装睡的男人骤然睁开眼睛。


    他反扣住她的手,一把就把她拖到了自己床上,三两下就把绸裙脱掉了,掌骨在她身上逡巡着慰藉她。


    裴京聿宠溺地调侃道:“怎么先患梦游症,渴肤馋成这样?”


    她冷汗濡.湿的黑发蓬蓬散开,裹在他的影子里,糜乱地叫着他,哼道:“……想抱,我害怕一个人。”


    姜嘉茉往他怀里躲,听他的心跳,依恋地小声反省:“今天,我对不起家属。”


    她嘴唇热津津,含住他冷硬的喉结:“我想活着,和你睡好多觉。”


    裴京聿的喉结,被她一点一点咬噬地舔。


    他的遒劲的掌骨,蓦地收拢了一霎。


    他随即抬起手,摁住她的后颈:“傻得没边儿,被卖了还帮我数钱。”


    她被他弄得哭叫。


    在他的影子下,她显得淫.乱又圣洁。


    他似有若无地在她颈间,触碰着,舔走她的细汗。


    姜嘉茉眼睛空濛,别过来瞧他,她懵懂问:“被卖去哪儿。”


    裴京聿揉她的黑发,纵容地用惑人的气声对她说:“恶龙的巢穴。”


    他轻佻地勾惹她,垂下眼帘吻她:“给我孵蛋。”


    姜嘉茉烫红了脸,小小反抗起来,想要转过去。


    男人长腿一勾,把她夹在怀里,手掌贴着小腹,温热的唇吻了下额角:“贴着我。”


    “让它感受一下,爸爸很在乎妈妈。”


    姜嘉茉蓦然红了眼眶。


    他从来没有说过爱。


    但是任何一个举动,都胜过这个字。


    台风摧枯拉朽,就像海子的诗。


    远在远方的风比远方更远,目击众生死亡的草原上野花一片。


    窗框发出啸叫,风声惊惧刺耳,雨势更是磅礴如倾倒。


    雨水像白烟一样,被狂风吹得旋转。


    远处地势低的地方,已经被淹没到膝部。


    最危险的一次震动,姜嘉茉亲眼看到一棵树被吹起来,扭曲旋转了几圈后,压垮了停留在岛上的居民房。


    后来她才察觉到。


    没有最危险,只有更恐怖。


    每一天醒来,台风逐渐加到十五级,每次都狠狠地再装修了一次整个岛屿。


    无数的树木,都阵亡在了风中,或者歪斜着倒向建筑,轻描淡写就像游戏中卡牌倒塌了一般。


    酒店停了一次电。


    周遭陷入灭顶的黑暗。


    裴京聿早就有所准备,哄睡她后,他孤身下楼,接上了备用发电机。


    她的恋人无所不能,说光就有光。


    就像《创世纪》,地是空虚混沌,渊面黑暗,神的灵运行在水面上。


    他是她的盖世英雄。


    他们在酒店十二层,最为安全,但也在风中晃动。


    半夜,姜嘉茉醒来,听着哐当作响的玻璃,吓得浑身发颤。


    裴京聿从身后环过来,胸腔靠紧她,让她整个世界都安定下来:“什么都别怕。”


    他把她抱在怀里,属于他的热气缭绕着安抚她。


    他温柔拍打她的脊背,诱哄似的:“小满做了这么多好事,一定会安然无恙。”


    姜嘉茉脸颊浮着淡粉,示意他听胎心的颤动,轻柔道:“是我们。”


    他挨紧她,和她度过末日:“嗯。”


    他们在天崩地裂的惊变中,安然无恙地过了三天。


    三天后,台风已经过境。


    清晨云收雨霁,恍然露出了玉白的日头。


    到处都是断壁残垣,估计当地政府很快会派人来修缮。


    两人下楼透气,在海边散步。


    他们在溺着深深黑水的沙滩上,找到了一艘不知道哪儿漂过来的四人小船。


    裴京聿在寻找物资。


    她却害怕满沙滩的退潮小螃蟹,它们密密麻麻地举着钳子,一副横行霸道的样子。


    姜嘉茉:“我申请躲到小船上去。”


    他揉了下她的头发,说好,把她抱上小船。


    他指骨上有海水的湿冷,泛着凉,却让她浑身舒服到颤栗。


    姜嘉茉红了脸,作势不在意:“在这里躺一会儿,肚子舒服一点。”


    她仰面躺在船上,就像水中的奥菲利亚,闭着眼安稳的小憩:“我在这儿陪着你,你等下叫醒我。”


    姜嘉茉怀孕容易困,想着他在身边,心下变得安稳。


    她呼吸沉静,很快就睡着了。


    裴京聿在海边找到了一台发电机。


    可惜发动机进水,连杆损坏,组排空气启动处理困难。


    他专心致志地排水,用储备的机油润滑,方便两人日常使用。


    恍然间,他像是冥冥中心电感应一般,


    心脏钝疼了一下,忽然意识到什么。


    回过神来,他才察觉到,小船随着退潮的海浪,往前漂浮到了很远的地方。


    那一点小小的虚影,在远处浮浮漾漾,宛如一尾叶,却承载着他的整个宇宙。


    裴京聿一瞬间意识飘荡到了半空中,一切都变成褪色的虚影,失去了重要性。


    好像他在一个周遭陆沉的荒岛,全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


    永远的,漫无边际的痛苦和孤独。


    “冷红尘霎时雪亮,热春光一阵冰凉。”


    他几乎是下意识,想要用灵魂喊出她的名字。


    姜满,明明是你闯进来的。


    不能总抛下我一个人。


    每一次都留在我原地痛苦徘徊。


    一直隐忍着,不在你面前暴露我的不堪,还做得不够好吗?


    可是除了惊醒安睡的她,连声音都变得毫无意义。


    退潮的海水有些混沌。


    平时有洁癖到偏执的他,神经疼了一刹那,根本不会沾这种脏东西。


    裴京聿连腕表都没意识摘下来。


    他脱了件衣服减少阻力,跳入浑浊的海水中。


    透明的黑水覆满整个感官,随着他的动作荡漾起来,标的物小船变成一个信仰,浑忘全世界的一切。


    划过海浪。


    他游过去扶起那艘船。


    裴京聿连划水的动作都放轻,担心吵醒船上的人。


    那一瞬间的惊心动魄。


    这个世界上再也无人知晓。


    他不想告诉她。


    姜嘉茉歪了一点脑袋,皮肤上还有被他咬噬出来的红痕。


    她睁开眼睛:“我们在海上吗,我好像睡着了。”


    她听到这个人的很重的喘息,像是潮汐一般,缓慢,无条件的,守护着她。


    姜嘉茉眼睛迷蒙了一瞬,却在看到他的第一时间,为他害羞地心跳起来:“没耽误你吧,要回去了吗。”


    裴京聿胸腔起伏,海水从喉结上下跌落下来,就像融化的雪山。


    他微微低哑说:“耽误了好久。我呢,不太想放过你。”


    他的笑容锋锐,像十七岁为心上人投球,那么昭彰炙热地瞧她一眼。


    裴京聿扬唇对她笑:“你得做点儿什么补偿我。”-


    姜嘉茉其实也不知道。


    如果回溯七年前,在鸣沙山的那端经历。


    除了对他铭心刻骨的崇拜和慕强。


    是不是还有对自己也变成强者的渴望。


    裴京聿教会她的,不是用生死来测验他是否记得两人之间的往事。


    为爱癫狂到赴死,是传奇。


    但他诋毁一切的传奇,要传授她求生的方式。


    两人头顶是苍白空茫的天穹。


    裴京聿让她坐在主飞。


    男人没了贵气又浪荡的坏,浑身肃穆威严地指导着她,抬手帮她抹掉眼泪:“傻,哭什么,好好学。”


    他介绍道:“这里是操控杆,需要控制飞行高度,这个是抗扭踏板。”


    姜嘉茉眼睑濡湿,坚定地乖乖点头:“嗯!”


    他教授她先打开燃油阀,再启动辅助动力单元,摁下启动按钮后,监控发动机转速。


    裴京聿:“别怕,叶公好龙没意义,勇于尝试、实践和祛魅,找到最正确的,适合你走下去的路。”


    姜嘉茉的眼睛莹然有光,似有一种故人来的心脏闷疼感。


    好像很多年前,也有个人,这样鼓励她。


    那个人真的很像他。


    裴京聿垂眸,对她介绍标识:“这个是CollectivePitch,只要缓慢抬起来,旋翼就会转动。”


    他虎口包裹住她的指。


    他的青蓝微小血管在她皮肤上淌,陪她一起抬起总距杆。


    裴京聿:“对,现在离地两米了。旋翼稳定在90%RPM,通过周期杆,我们把持前后平衡。”


    “姜满,你脚踩下来,控制机头方向。悬停稳定,往前推动周期杆加速。”


    裴京聿不紧不慢,在身边蛊惑她,赞扬她:“没出现涡环状态,起步很流畅,现在升空。”


    姜嘉茉小小地惊叫了一声,胸膛跳动得快要爆炸:“我们在半空中了。”


    她话音刚落,侧风斜掠过,吹得机翼晃荡。


    裴京聿扶住她的手。


    他微红的骨节压在她指尖,酥麻,痕痒,源源不断给她力量:“周期杆照着风来的方向压杆,配合脚踏调整。学会祛魅,这个比开车简单。”


    裴京聿瞳孔清透,里面有琥珀酒镀成的膜,漾漾的光:“姜满,我可以救你一辈子,但我更希望从旁辅助,看你自己操控人生。”


    她没有民航局颁发的直升机飞行员执照。


    在飞回陆地的过程中,她紧张地浑身冒汗。


    姜嘉茉呼吸潺潺的:“我们会不会被制裁呀,判几年有期徒刑什么的。”


    裴京聿身上有种纸醉金迷浸润过的欲,稳得像棵长在悬崖的青松:“怕什么,到海面领空,你切换自动悬停,老公来开。”


    “一百万罚款,买得到你高兴几分钟吗。”


    姜嘉茉畅快地浑身小幅度发抖:“回去我就考证!”


    她感觉到睥睨,自傲,和高空带来钻入神经的轻微耳鸣。


    姜嘉茉抿住唇,长睫卷了卷,瞧着他:“这是你对七年前在鸣沙山救下我的回答吗,就是教授我自救的技术。”


    裴京聿唇角浮着笑,语气散漫又坏:“真当我是什么正人君子?”


    换驾驶座时。他又开始使坏,禁欲绅士的外壳破了,抬手就来挑她的下颚,作势要厮磨地吻:“回去让我多睡几次,给小孩儿通通路子。”


    直升机下是波澜平静的海。


    他在这儿,就要上演欲海翻波。


    吓得姜嘉茉手忙脚乱,摁下航路跟踪,便于按照预设航点自动起飞。


    这个人一天就正经不到十分钟。


    他还是趁机亲到了,掐着她的咽喉,指腹掠走她唇上的濡湿:“学费不够啊。”


    姜嘉茉脖颈上脉搏在颤。


    她的脸上不正常潮红,像火烧云一样,无法自控。


    裴京聿探手贴了下她的额头:“觉得晕眩吗?”


    姜嘉茉这才意识到自己病态的兴奋,神思恍惚。


    她尾椎僵了,蜷起的手指揉捏裙摆:“嗯,好像有点。”


    她毫无道德感的危险情人,盯着她思忖了一瞬。


    裴京聿没什么愧疚心理,判断道:“姜嘉茉,你好像被我干发烧了。”


    姜嘉茉的嘴唇颤了下,心像被羽毛刮过,难耐地悸动着。


    她着魔一样,想要帮他辩解。


    她想说是台风后气候温差大,并不是他的错。


    那人拉下变距杆,利落地航行在风中。


    裴京聿危险地压了下眼尾,绷直下颌,审问道:“某人的老情人,貌似伺候过你发烧啊。”


    “你当时有没有爱上他?”


    第29章 卧朝夕“让妈妈好受一些。”……


    姜嘉茉从未和任何人说过,“沈容宴”照顾过她生病感冒的旧事。


    所以裴京聿提起来的时候。


    她的心脏像被人狠狠捏了一下。


    在机场候机回北京的路上。


    裴京聿明知道她感冒,整个人昏昏欲睡。


    他坏得如兽类狩猎,虎视眈眈地瞧着她,享受掌下猎物的示弱,不放过她每一个细微表情。


    他浮着笑,呷醋问:“老公和他比,谁会照顾你?”


    姜嘉茉感冒鼻塞,微微张口呼吸:“沈容宴对我来说,就像我生病了,去医院看病。”


    “医生也会无微不至的照顾。”


    她望着他,真诚地讲:“我总不可能也爱上医生。”


    她撇清得这么彻底。


    裴京聿瞳仁乌黑,在她身上滚了下,还是沟壑难平地不满,哼了声:“明白,你只懂报恩。”


    他不知道想起了什么。


    半晌,他才波澜不兴地调侃道:“要你对谁动动心,还真挺难的。”


    分明是他自己要问的。


    她怎么回答,好像都栽入了埋雷的禁区。


    敷上清凉贴后。


    姜嘉茉清明许多。


    她不假思索地认真告诉他:“可我喜欢你呀,如果是你照顾我,我一定会动心的。”


    裴京聿似乎很受用,衔了一点淡淡的愉悦,笑道:“没良心的女人。”


    裴京聿把她揽在怀里,用清凉贴给她冰敷,还在记仇:“三两句好话,就把我当医生使唤。”


    他的指骨也凉津津的,在她脖颈上宠溺地剐蹭,带走渗出的汗。


    姜嘉茉在他怀里蹭了个舒服的位置。


    她享受地眯着眼睛:“那我就开一个私人医院,把你供起来,以后只给我治病。”


    裴京聿没说话。


    他垂眸,抵唇吻了吻她的头发。


    姜嘉茉用细白的手臂揽住他。


    男人衬衫下,肌理线条蓬勃又野性。


    她听着他心跳,闭眼小憩了一会儿。


    姜嘉茉想到了什么,恍然反应过来:“对了老公,你是怎么知道,沈容宴在我发烧的时候,照顾过我的呀!”


    “他又讲这种事,让你不开心了吗。”


    裴京聿没想过她会问这种问题。


    他哄她多喝水,轻佻地逗她:“我呢,全知全能。”


    裴京聿扶着纸杯看她喝。


    他咬字威慑,蛊惑着她:“你做的坏事儿我都知道,和其他男人的那些小心思,休想瞒过我。”


    姜嘉茉懵懂地快速眨眼。


    她眼睛湿漉漉地,有点羞惭:“你不会在燕景台装了监控吧。”


    她坐直了身体,慌乱道:“有些时候,我在楼下睡的,你会看到吗!”


    裴京聿微眯了下眼,眼尾往上挑。


    他否认了监控的事情,却又顽劣不堪地弯唇笑,讲:“想被我看哪里?”


    他沉沉翕目,显得危险又性感:“姜满,自己说,在我床上,你做了多少次坏事儿。”


    她刚贴上的清凉贴变得滚烫,要被自己的热气蒸熟了。


    姜嘉茉似清露花逦迤,含苞待放地青涩。


    她羞耻地坐在他膝盖上,小幅度摇晃他的肩:“……忘掉!你不许回忆那种事情。”


    裴京聿修长的掌骨搭在她腰上,缓慢地帮她纡解酸胀的疼。


    他作势要咬她水红的嘴唇。


    男人语气清磁,在她耳畔蛊惑道:“行啊,你先别在我腿上乱蹭。”


    现在,她的大腿膝弯处,还有一个牙印,很浅的绯色,像日轮。


    裴京聿收好退烧贴,不着痕迹地帮她整理了裙摆。


    姜嘉茉脸烧得厉害,心脏也跳得毫无章法。


    “在珠山岛上呢。”


    她颤着芍药红的眼尾:“你开直升机登岛,怎么知道我在医院呀。”


    “好幸运,你居然能这么快找到我。”


    裴京聿牵起她垂落的手,纤巧梨白的指,蜷在他掌心。


    她的无名指戴着流光溢彩的粉钻。


    裴京聿把她的手指抵在薄唇处,叼住咬了一口,让她手掌泛痒。


    他淡道:“每次白天和我视频,都是做产检。”


    “你没想放弃孩子,会找地方好好待着,安抚它。”


    姜嘉茉看着他漆黑英隽的眉眼,声音软糯:“我知道了!我和老公心有灵犀。”


    裴京聿笑了,微红指骨抬起,占有性质地捏她的后颈。


    他呼出的热气,轻浮地缭在她耳廓:“嗯,分明是身有灵犀。”


    姜嘉茉想起来,昨晚,他囚困着她,宛如水仙乘赤鲤,在她耳畔低哑性感地夸她,“这么会舔,宝宝是小狗吗。”


    李义山的诗好贴切,“一夜芙蓉红泪多。”


    她昏聩到不求甚解,做情.欲的譬喻,再合适不过。


    裴京聿有谡谡松风的好家教,却用来乱造词句,变成荤话,引诱她。


    这个人,在公众场合也会发情。


    在她面前,他没有一点绅士禁欲的冷淡派头。


    姜嘉茉赫然不已。


    她从手指一直烫到耳际:“以后在外面要限制一下,我们回家才可以亲。”


    裴京聿有航司的高级会员资格。


    候机的贵宾区,疏疏落落的有几个空乘服务人员。


    裴京聿神色一凛。


    他凑近掐着她的下颚,游刃有余地舔舐她的牙龈,把她氧气泵空。


    半晌,他才牵丝撤开,憬彼又端然,宛如君子,道:“之前是治病时间,医生等不了。”


    裴京聿本来就分付疏狂,擅长只手遮天,极具掌控癖。


    规矩和天理,都要亲手制定。


    姜嘉茉讲的限制,刚设下就被他嚣张犯禁。


    她别过头,手指陷入软皮座椅:“……你明知道我发烧了,你会被传染感冒的。”


    裴京聿抿唇笑,随意又放浪形骸地凑近她:“传染?这点儿还不够。”


    他眉眼漾着愉悦,圈她在怀里,耐心地商量道:“你还想亲多久?”-


    回到北京以后。


    也许落地温差太大。


    当天傍晚,她的感冒加重了不少。


    回到燕景台,裴京聿在和秘书打电话。


    姜嘉茉头重脚轻。


    她浑身冷一阵热一阵地冰凉,差点一脚踏空。


    那人眼疾手快地擎住她,把她捞起来,抱在怀里。


    他就着拥抱她的姿势回房间,顺水推舟地推掉了所有工作:“罗铭,和旧金山那边说,摩根士利丹科技峰会我会去。其他有事往后搁两天,发我邮件,扥我处理。”


    姜嘉茉在意识模糊中,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回到了俱乐部的棋牌室。


    他们一群人玩纸牌,她和沈容宴一组,裴京聿和别的女人一组。


    她仔细地想要看清那个女人的脸。


    她看的心脏发疼,后来模糊地看清,这是岑窈君。


    ——很多年前,和裴京聿一前一后走进俱乐部的女星,也是她下一部谍战片《金风未凛》的另一位女主角。


    裴京聿和岑窈君配合很默契。


    两人一直连胜。


    他对自己却很坏,出的每一张牌都对自己围追堵截。


    裴京聿在梦里也很顽劣,打断沈容宴给她喂牌:“搞什么小动作呢,她离不了男人?”


    他挑衅又锋锐地盯着她看,懒怠地捻着牌,另一只掌骨在她腿上施虐,带给她愉悦又有点隐痛。


    他仿佛很享受她走投无路的模样,唇角弯弯:“随便碰一下你就爽成这样,小狗似的。”


    姜嘉茉输无可输,气得手指发抖,陷在椅子里落泪。


    很酸涩的,像失去他一万遍,没有被他看到的眼泪。


    她哭得浑身颤抖,心脏一牵一牵的疼,仿佛没遇到这么伤心的事情。


    “……我不是小狗,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姜嘉茉从梦中艰涩地醒来,掉着眼泪咳到发抖。


    意识模糊地之间。


    她发现那个人正环住她的脊背,把她搂在怀里。


    他用烫毛巾热敷她的腋下和大腿内侧,又重复擦着她的颈部和耳根。


    裴京聿的动作很温柔,近乎不厌其烦的那种。


    保持升温的透明小水壶,已经见了底。


    旁边还放着几叠用过的白毛巾。


    她也不知道漫漫长夜里。


    裴京聿持续着这种动作,换水,贴敷,到底多少遍。


    以至于她醒过来。


    他还在帮她擦拭,捂脚。


    裴京聿似乎没想到她会做噩梦。


    她能稍微安恬地睡着,留他孤身一人,面对无边无垠的夜晚。


    他在受难和煎熬中,找到了一丝骄傲的欢欣。


    至少他把她照顾得很好。


    小腹里的胎儿偶尔在她薄白皮肤下动一动。


    他垂眸控制不住心脏温柔,用掌心很轻地揉敷:“乖点,让妈妈好受一些,嗯?”


    姜嘉茉枕在他的怀里,苍白虚弱地叫他:“老公,你一晚上都没睡吗。”


    裴京聿察觉到她的眼泪把黑发濡湿。


    他轻哄着拍打她的脊背,落力很轻地亲吻她的眼皮:“居然能认出来是我。”


    他的嘴唇干燥清凉,贴在她光滑滚烫的眼皮上。


    他收敛住桀骜和野性,语气温温地问:“想起什么了,哭得这么伤心。”


    裴京聿鼻梁在她额角厮磨地滑,舔.舐渗出的细汗,轻柔地吹拂她的眼睑:“我在这儿陪着你呢。”


    姜嘉茉神色恹恹,点头又摇头。


    她蜷缩在他怀里,鼻息困难,梦里的心悸比头晕更煎熬:“……我梦到你不要我了。”


    她挣扎着咬在他掌骨上,留下一圈脉脉的牙印:“我不想吃药,对小孩不好。”


    裴京聿没睡,眼下有淡淡的清灰,闻言笑了,鼻梁上的阴翳烟消云散:“和之前一个样儿,我哪有逼你吃药?”


    姜嘉茉宛如踏着云,虚浮又懵懂地问:“……之前是什么时候。”


    裴京聿拢紧她,胸膛肌肉绷着,轻拍着哄她起来,喂她喝热水:“姜满需要我的时候。”


    她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半响,姜嘉茉反应过来什么,眼尾濡湿:“家里好像有一些酒精,你怎么没用那个帮我敷。”


    裴京聿眼皮猛地一跳,若无其事地问:“我之前用过吗。”


    姜嘉茉的皮肤被他用温毛巾擦拭。


    关节处的皮肤,在光下有盈盈光泽,很招人犯罪的样子。


    她趴到他的身上,眼睛湿漉漉的,睫毛上挂着泪珠:“……有人用过。”


    姜嘉茉盯着他看,专心致志,似乎竭力在检验他说话的真伪性。


    “我最近老是有一点念头,很奇怪的。”


    她忐忑覆上他的手指尖:“就是眼前发生的事情,总有一种熟悉感。”


    姜嘉茉:“我现在真的好迷茫,心里乱糟糟的,好像高中的时候写压轴题,找错了解法一样。”


    她的皮肤热烫,脸上也不正常地潮红,用一只手捂住脸,小声啜泣起来:“最初和你相处的时候,我很害怕你知道我五年前的旧事,想逃避起来,不被任何人发现,只看到光鲜亮丽的我。”


    “那段混沌的经历,我从未想过面对。”


    “是你陪我面对,救我出来的!”


    她心口好像被蛰了一下:“出来后,我好像从生活中的细节里逐渐发现,我之前好像认错了一些人。”


    “在濮院拍戏,你来酒店找我,非要我认清眼前的人是谁。”


    姜嘉茉眼泪盈盈:“我当时觉得,你这个人天生就很坏,占有欲也强,什么都没多想。”


    在月白的灯晕里,裴京聿绷着眼睑,笑了:“对你,什么欲都很强。”


    她玩世不恭的坏情人。


    在这种时刻,他居然还笑得出来。


    姜嘉茉羞恼地挣扎着,捶了一下他的腿:“我是给你留下了什么坏印象,让你觉得我有认错人的前科吗?”


    她说了一长段的话。


    现在她的喉咙痒得钻心,趴在他臂弯里咳嗽,肺叶都痉挛起来:“咳咳。”


    裴京聿不笑了,轻柔地拍打她的脊背。


    他一言不发,低头吻她的黑发。


    半晌,他才说:“我只是不太确定,这些是不是你想要的。”


    姜嘉茉胸口颤颤起伏:“……我也想知道,所以我会勇敢一点。”


    “等我病好了,就积极地去面对,去验证问题的答案。”


    她大口呼吸着,像是竭力扫清眼前的云雾:“如果我弄清楚当时的真相,还能和你好好的吗。”


    “不然呢?”


    裴京聿捏着她下巴,在她唇上咬了一口,嗓音低惑:“小腹里怀的是谁的。”


    姜嘉茉差点又要被他的模样蛊惑到。


    她疲倦地撑起身:“你别闹我,其实我之前就隐约有这种怀疑。”


    想到这里。


    姜嘉茉失落地垂下眼:“但是我变得好羸弱,怕承担认错的后果。”


    “可是你又照顾了我整晚,一想到这里,我的心就酸酸的。”


    “……我希望有的人,天生骄傲无所拘束,能被我和肚子里的宝宝爱着,而不是明珠蒙尘。”


    姜嘉茉把手指搭在他的指节上。


    两人手指契合,但没有严丝合缝地叩紧,而是微微触碰一下对方,暧昧又试探。


    她吸了下鼻子,“你教会我勇敢,你看,我会把这种正面的情绪回馈你。”


    姜嘉茉的眼泪扑簌掉落:“如果我认错了,及时纠正,希望你可以不计前嫌,把我们之前错过的地方补回来。”


    裴京聿已经替换了最后一遍毛巾。


    她瓷白的皮肤,毫无保留地在他眼下,招致他落唇下去。


    姜嘉茉:“告诉我,真的错了吗。”


    裴京聿:“哪有什么错。”


    他帮她拭泪,说,“孕期容易瞎想,你就是放不开。平时太节约了,我买一架AirbusH120给你练手,再找两三个飞行上万小时的赛级教练,陪你学开飞机。”


    “在珠山岛,给你绑了我的离岸金融账户,那三张卡不受东亚国际反洗钱FATF约束。”


    “金额没有上限,你随便刷。”


    姜嘉茉一直知道他对自己大方得没边儿。


    现在她的眼泪要落不落的,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裴京聿搂住她:“你没去春夏秀场,我心里愧疚,怕你时尚资源降级。”


    “所以让你姐姐拍下了一些古董高定,还有今年发布的。把怀庭买下来了,当你的衣柜。全是法国高定协会在席的品牌,供你全球首穿。”


    “我有个朋友,叫景煾予,他的恋人也是法国高定协会登籍造册的品牌客户,在东京收藏了几千套藏品。”


    “我不会让你输给任何人。”


    姜嘉茉滚下两行珠泪,被脸颊的温度晕热了:“……可我也不想让你输!”


    她声音微弱地反驳道:“爱情不是这样的。”


    “不是只有索取和给予两种概念,人是会心疼的!”


    “我想要你一直骄傲恣意,当大赢家。”


    裴京聿漫不经心地别开眼,有点自虐地反手灭掉灯:“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他阖上冷薄的眼皮:“睡觉,你闷点汗出来,明天就好了。”


    姜嘉茉背对着他,很小声地补充道:“你心里有事,我知道的。”


    她眼尾濡湿:“你不想讲,没关系,我一定会找到真相。”


    黑暗中,裴京聿抱得她浑身发疼:“那我允许你,得知所有真相后,有离开的选择权。”


    他埋进她的颈窝,说:“我没你想得这么好。”


    如果只是沈容宴有关的。


    他不可能讳莫如深至此。


    一定有其他的,他难以启齿的事情。


    但不管什么。


    她都想尝试着去了解他,接纳他。


    姜嘉茉:“如果你有心结,我就把结咬开。”


    她细声强调:“我不是你的小狗吗。”


    裴京聿听完,笑了:“笨,哪有这样自称的。”


    他掌骨揉了揉她的发丝,簌簌的。


    他冷白指节穿过绸缎般的长发,覆住了她的后脑勺:“老婆。”


    姜嘉茉被这个词,蛊得脖颈泛粉。


    她羞耻地惊叫道:“……你还会说这个词呀。”


    裴京聿哼笑了一声,看她被一个甜蜜称呼,就刺激得发颤:“求婚还逃跑,现在知道好处了?”


    姜嘉茉:“不够的,我对你有好多亏欠。”


    裴京聿扯落衣服,不想再控制情欲似的,把她整个人强势地裹进自己怀里:“多久前的事儿啊,五年,六年?”


    姜嘉茉颤着眼睫,神色昏濛的回忆到:“……应该快六年了。”


    她满是期待地咬住嘴唇:“我必须弄清楚,那时候的人到底是谁。”


    姜嘉茉感受到他的滚烫,红着脸嗫嚅道:“我一定会找到证据的!”


    裴京聿的带着薄茧的手,贴在她小腹上,脊背贴过来,把她箍紧:“好啊。”


    他咬字含混,贴在她耳际,低沉性感,问:“如果真的认错了,你打算怎么补偿我?”


    第30章 共沉浮嗯?乖女儿。”


    高烧消退,姜嘉茉这两天还在轻微咳嗽。


    工作室的员工们回嘉云传媒述职报到后。


    他们和孙云岫提着大批营养品,来慰问了姜嘉茉。


    “看你平安,我们就安心了。”


    孙云岫带来了好消息:“嘉嘉,你去垦丁面试的《流离者的海》收到主演片约了,明年五月开机。”


    “看来你要无缝进组了,身体吃得消吗。”


    她提醒道:“况且你一月就要去张掖,拍摄战争片《金风未凛》”


    “这样安排下来,明年可能没有休息时间。”


    姜嘉茉静坐在花荫里,笑道:“预产期是今年十月末,到明年,我差不多也休


    息五个月了。”


    “孙姐,我最艰难的时候,是待播的《春与人宜》帮我突围事业瓶颈。”


    “只要手上有底牌,就始终有骨气。”


    “如果我怠惰偷懒,不去权衡家庭和事业。我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怎么给宝宝树立榜样呢。”


    孙云岫依稀记得,几年前,姜嘉茉脆弱又无助,藏在窗户后偷看她,让她心疼不已。


    她也懂她经年苦涩的暗恋,懂她想要站稳脚跟,有自己的话语权。


    孙云岫唏嘘不已,不住点头:“我当然支持你去拼,身体也很要紧。”-


    姜嘉茉上次见到工作室这群人,还是岛上阴霾密布的台风天。


    现在他们又恢复都市职场上班的打扮。


    除了皮肤晒得更阳光健康以外,彼此插科打诨也更加亲昵了。


    姜嘉茉心里温热,约了家私房菜馆,招待大家。


    酒过三巡,她主动举杯:“敬我们生死之交的感情。”


    她和他们中间的好多人,一起跨过千山万水拍摄,一同在谣言和舆论中相依。


    唐靖安红了眼眶:“嘉嘉,不是说我们已经是家人了吗。”


    “你生产那天,我们都请假去陪你。”


    摄影师包思茹也说:“对呀,我们全程记录它的降生,做成影片,一定会很有纪念意义的。”


    姜嘉茉点头应允,微笑垂眼:“被你们这么多人见证,它真是一个幸运小孩。”


    晚上,他们一群人在棋牌室玩牌。


    陈景寅在茶室里,盖着外套补觉。


    黄栗坐在她旁边,浏览姜嘉茉给她的资料:“嘉嘉,按你的话来说,这几年,你和裴京聿之间是陌生人的状态。”


    她扶了下眼镜,不解地问:“所以你到底怎么和他联系上的呀。”


    姜嘉茉示意她小声点。


    她侧头看了一眼睡熟的陈景寅:“我不是一直有一个私人手机吗?”


    “前两年,我找到了一个电脑高手的粉丝,黑进裴京聿的私人邮箱。”


    “我威胁裴京聿,说拍到了他交通违法的记录。”


    “我说自己现在太无聊了,要他陪我玩刺激游戏买断。”


    “他问我喜欢什么?”


    “我说性,因为我很寂寞。”


    “后来,他做了一个专属的匿名软件给我,叫藏春。”


    姜嘉茉脖颈泛粉,不好意思地讲:“因为我叫小满,他说‘满园春色关不住’,所以要藏起来。”


    一旁的陈景寅扯下外套。


    他“咻”地一声坐起来。


    他把黄料金丝楠上面的茶具,撞得叮咣作响。


    陈景寅:“好刺激啊,你们是史密斯夫妇吗!”


    黄栗略微嫌弃地睇他一眼,示意他出去:“你一个大男人,整天听墙根吃瓜,好意思吗。”


    陈景寅殷切地凑过来。


    他微蜷的黑发下,一双懵懂又渴求的眼睛眨了眨:“我这是关心老板,和老板的老公,再说我是老板的心上人亲自批准入职的,当然比你这个恃宠而骄的老人尊贵。”


    黄栗一时语塞,抱臂哼了一声:“你就狐假虎威吧你。”


    眼看两人又要闹起来。


    姜嘉茉揉了揉眉心,含笑地制止道:“好啦,陈景寅在这里,我也没想瞒着他,我继续讲。”


    “我曾经收到了一个他发的视频,是他陪同外宾骑马的骑装。”


    “我电脑高手的粉丝,帮我找出来了地址。”


    “国际赛马上千匹,高端会员规格,私人马场,非请勿入。”


    “巧的是,我六年前,跟随沈容宴他们去过一次。”


    姜嘉茉陷在座椅里,模糊地回忆道:


    “我记得那场聚会裴京聿也在。马场主人是他的朋友袁渊,赵庭澜之类的。”


    “他身边的朋友坐不垂堂,很少和秦稼轩,盛煦他们打交道。”


    “好巧,沈容宴家里人长辈,建军节去了边疆慰问。”


    “沈容宴得闲攒局,邀请我和盛煦一起去马场玩。”


    “你们也知道,我肚子里的宝宝七个月了,一个人不太方便。”


    “我想借口给宝宝选一匹小马,获得会员资格,和袁渊打交道。”


    姜嘉茉起身掩好藤窗外的喧嚣,垂眼道:“我很早就认识裴京聿了,悄无声息地仰望着他。”


    “我其实一直弄不明白,他到底什么时候心里有我的。”


    “……婚姻只是一个门槛,我还不够了解他。”


    “他欲言又止的沉默,他带给我难以揣摩的惊慌感。”


    姜嘉茉把嘴唇咬得发白,“结婚后,我还是不够了解他。我和他的这种甜蜜,就像空中楼阁。”


    她认真道:“他为我做了太多,解开我的心结。我也想平等的爱他一次。”


    陈景寅听完这些话。


    他的心里像海啸一样遽烈震动起来。


    哪怕他私下里知道裴京聿是他的恩人,但他也觉得对方太过神秘。


    为什么会年少玩刀。


    为什么睚眦必报。


    为什么绝不承认为她做了这么多事。


    陈景寅面上不显,若无其事道:“你的意思是,想进入他更私密的社交圈吗。”


    窗外是北京被霓虹照得暗紫色的天空,就像一杯醇厚馥郁的葡萄酒。


    酸涩的,难以言喻的甜蜜。


    姜嘉茉把温热的掌心贴在小腹上,想要宝宝给她一些力量。


    她凝视着房间里,她信任的两个朋友。


    “可能爱上他,注定是一场冒险。”


    “他说,六年前,陪我在苏梅岛看过一次日落,只是偶然的邂逅。”


    “不管是不是偶然。”


    “这都说明:他六年前就认识我,陪在我遥远的身边。”


    姜嘉茉的眼眶微微润湿:“我不知道爱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我想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讲明白。”


    “有时候睡醒,我都害怕。觉得他身上全是秘密。”


    “我怕他什么时候又突然离开,就像从未接近过我一样。”


    她像是坚定了信念:“我想再了解他一点。”


    陈景寅欲言难止了半晌,终于开口:“嘉嘉,或许他是在保护你,就像刀,稍有不慎,会割伤手。”


    “我之前认识他。我觉得他不想你了解他的阴暗面,怕你承受不住,会逃走的。”


    姜嘉茉脊背薄削,看起来孱弱不已:“我可能会害怕。”


    她用手指捏着裙摆:“……但我还是想要靠近他。”


    黄栗抿了一口茶,点头表示听明白了:“你忘啦,当时我陪你去新加坡找他,我们换了几个身份,才混进会场。”


    她收好资料:“这次也一样,我们帮你创造机会,去和马场主人打交道。”


    一旁的陈景寅也严肃点头:“行,那我就做你俩的保镖吧。”-


    周末,姜嘉茉和盛煦一群人,开车去了袁渊的私人马场。


    为了避免尴尬,她竭力避免和沈容宴单独相处。


    办好入住手续。


    黄栗和盛煦陪她去申请马场会员资格。


    接待处窗明几净。


    玻璃柜中可供权贵巨贾选择的赛级幼马,都严格介绍了四五代的尊贵血统,珠璎宝络装饰着,后续科学营养饲养,配有专属训练员,消费不菲。


    大多数玩票的新贵们,都是被朋友介绍,来这里消费学习马术,以便更好地融入上层圈层。


    他们宁愿学习经验后,去香港赛马会玩赌马。


    很少有真正的贵族,把马当成爱宠来养,花钱陪伴长大,自由驰骋的。


    在公开的维基百科上。


    姜嘉茉没办法找到,任何关于袁渊的下落。


    她也不愿意贸然行事,把自己的底牌是裴京聿透露出来。


    想要让大人物对自己信任,并打入渗透进入内部。


    她必须要让他知晓自己的能力。


    姜嘉茉选决定用自己最擅长的赌博技术,把袁渊钓出来。


    拿着准入资格,姜嘉茉一行人移步来到了半山的透明观赏茶室。


    不少老钱们已经在各自的包厢里落座了。


    这里装修雍容堂皇,墙上插着明黄彩羽孔雀翎,气势煊赫,有凤凰腾云之姿。


    金漆画册和包厢的巨幅投注介绍屏幕上。


    有赛马的各种讯息,马匹介绍,投注类型介绍。


    很快,门被敲响,穿着素雅高开叉旗袍的女人进来,全程陪同她们选择。


    盛煦问:“我们玩独赢吧,这几种量级的赛马我都很熟,带你小赚一笔。”


    姜嘉茉摇头,语气温婉,对投注辅助小姐说:“我买复式三T,总投注数六


    十注起投的话,我先买一百万注。”


    女人神色微怔:“姜小姐,你可以先尝试一下混合三T,Banker固定的话,可以减轻损失的。”


    “你知道,我们并不是明面上的赛马场所,只是让大家尽兴。”


    姜嘉茉加深笑容:“不置之死地而后生,哪儿来的尽兴?”


    她把投注平板递给陈景寅和黄栗,让他们随心所欲选择马匹。


    两人提心吊胆,翻阅着资料上马匹和训练员的介绍,害怕一百万注全部打水漂。


    第一轮,六场,稳赚不赔。


    第二轮,六场,铩羽而归。


    第七轮,六场。


    黄栗已经输哭了,陈景寅也涨得脸通红,盛煦一脸颓丧地盯着屏幕。


    唯独姜嘉茉面不改色。


    她静候着,注意到奖池已经累积到十亿元,已经到了红线区域。


    虽然投注的不止她一个,但是散票的三T赌徒,不会这么不要命地狂热。


    平时最多攒几期后,叠压上百万。


    慌的不应该是她。


    四九城的膏梁子弟。


    谁没有父母几载为官的命脉牵着。


    袁渊的马场,国际化规格,出入奥运冠军,赛级马术师。


    这里赌马,只是小赌怡情,过个瘾。


    绝不会因为十来亿元,动摇经营的根本。


    姜嘉茉不了解袁渊。


    但裴京聿的朋友,一定是个聪明人。


    所以她丝毫不怵,坚信自己逢赌必赢。


    透明包厢被人从外面敲响。


    两位秘书模样的男人,讲话肃穆,望向姜嘉茉说:“姜小姐,袁先生请您去山水长廊小聚。”


    “今天奖池概率出了问题,您的钱会原封不动回到账户上。”


    姜嘉茉搭了一件珍珠白绸缎的防晒衣。


    她回头,对陈景寅和黄栗做了一个上钩的胜利表情。


    “成功。”


    裴京聿的离岸账户在她手上。


    这次有九位数的资金变动,又原封不动退回来了。


    她消费,裴京聿可能并不以为意。


    但是资金退回,他一定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


    上钩的又何止袁渊一个人?


    姜嘉茉从来不打算隐瞒裴京聿什么。


    她想让他知道。


    ——孱弱的自己,从来都有认赔杀出的孤勇。


    这里的亭台楼榭,腾马做装饰,院中四水流方,以青竹做牵引。


    滴水落珠溅玉地没入湖中,清凉舒适,聚财纳气。


    院内没有金玉雕刻的装饰,古朴典雅。


    恍若她并不是为了十亿的赌池金额来到这里,而是为了悠然见南山的闲暇。


    有人坐在水榭里,面前摆着珍珑棋局。


    黑白混淆在一起,难以分开。


    是袁渊。


    男人大概四十多岁,戴眼镜,带着沉淀后的从容贵气。


    袁渊一双玲珑眼,定在姜嘉茉身上。


    半晌,他才做出邀请手势:“姜小姐,你自以为是的小伎俩,根本不足以让你我见一面。”


    “我命人查了入款的账户,户主是裴二在海外的虚拟代码。这才是我请你过来的原因。”


    他要和她上战场,彼此剑拔弩张。


    姜嘉茉自然也奉陪:“岑窈君来马场几十次,也见不到你一面。你和她还有旧情。”


    她未语先笑,审视了面前的上位者半晌,才说:“请你出山的办法,多糟糕无所谓,奏效不就成了?”


    袁渊眯了眯眼,随即笑了:“算你聪明,我们先来一局吧。”


    两人开始对弈。


    姜嘉茉用白棋反提一字,做成了一个单片劫的局。


    后续袁渊每次用黑棋打劫,她就放水粘劫,让他官子先抢。


    连续几次,她不动声色地让他赢了。


    袁渊眉眼舒展开来。


    姜嘉茉压着禁忌线输掉,不明显放水,把这个上位者哄高兴了。


    她也赢了。


    姜嘉茉捏着棋子,稳定了心神:“我想,你作为外人,的确没有义务告诉我,关于裴京聿的任何旧事。”


    “但你作为我和他的共同朋友,应该不希望看到,我和他的婚姻岌岌可危,像这次一样,我来搅乱你安静的生活吧。”


    袁渊赞许地哼了一声:“想不到,你还挺会谈判的。”


    他盯着涟漪上掠过的蜻蜓,淡淡陈述道:“我没什么可以告诉你的。”


    “姜小姐,我办公室里有一叠旧报纸,你或许可以帮我带出去扔掉。”


    姜嘉茉深觉得此人不好相处,简直比裴京聿还难伺候。


    但一想到恋人的名字,她的心就变得柔软下来。


    她随着这个人穿过湖泊和假山的长廊,来到藏书室。


    袁渊进门拿报纸。


    姜嘉茉在藏书阁前面瞎逛。


    她注意到装饰墙上,有几百张历年来的会员纪念照片。


    她径直走向六年前的日期。


    很巧!


    她居然在相簿里,找到了大学时的自己。


    她穿着青黛色的油画棉裙,清寂苍白,对着镜头淡淡地笑。


    盛煦年轻又阳光,穿着白T恤,笑容爽朗。


    姜嘉茉的眼神不受控制,往后方稍远处望过去。


    在照片的角落,野性矫健的漆黑马匹,正被一个英俊恣肆的男人驯服。


    他掌骨上的青筋脉络蜿蜒暴起,性张力十足。


    索实粗壮的缰绳,把高大的马匹牢牢桎梏住。


    他的力道太强,压迫得骏马前腿,嚣张地登凌在半空中。


    裴京聿穿着锋锐干练的骑装,黑衣黑长裤,凛然从容地保持着这个动作。


    同一时间。


    他漆黑的眼梢微眯,跃过人群,不着情绪地钉在姜嘉茉身上。


    ——是六年前,对身后视线一无所知的她。


    姜嘉茉在原地看了很久。


    在遗落在时间里的旧照片。


    他宛如住在屏上,英隽贵气,永远年轻,招人有一些神魂颠倒的南柯臆想。


    姜嘉茉捂住遽烈跳动的心脏。


    她一张一张看下去。


    六年前的那天。


    剩下三四张,临走前拍摄的集体照。


    家世显赫的年轻男女们活力四射,青春自信。


    姜嘉茉站在角落。


    她只占了一小点点位置,身体骨架伶仃,白瓷的手腕向前和拢,不安地交握着双手。


    她很少笑。


    特别是盛煦不在旁边的时候。


    姜嘉茉更加孤寂。


    她清冷地抿着嘴唇,脸上没什么血色。


    那人没有一张注视着别的地方。


    他疏懒的眼皮垂下,下颚的走势孤拔又漂亮,薄唇有点不易察觉的幅度。


    裴京聿的眼睛,全都凝滞在她身上。


    ——每一次无人知晓定格的时刻。


    她把手机拍摄模式调出来。


    一张一张再次翻拍了当时的照片。


    这是巧合吗!


    不管是不是巧合。


    恍若跨越了六年的时间。


    她孤寂又无处安放的情思,被这个世界上她最渴慕的人,观察在眼里。


    就算当时是她对他一厢情愿。


    但至少有那么一个瞬间。


    他那双凛然出尘的眼睛,定格在她身上过。


    姜嘉茉打开两人的对话框。


    她竭力不让自己眼泪,扑簌簌流下来。


    她把照片拍摄给心尖上的人。


    小满:“在你视频中的马场,猜猜我发现了什么。”


    【照片】【照片】【照片】


    小满:“我被注意到了。”


    那人的消息几乎是秒回。


    他的黑眸被手机光晕照得宛如点漆。


    裴京聿的薄唇稍弯,冷白修长的指骨在屏幕上敲了敲,恍若叩响一扇门扉。


    他复读她的话,回复道:“我也被注意到了。”


    ——被六年后的你,注意到了-


    袁渊给她的这叠旧报纸。


    姜嘉茉拿到手以后,仔细观测了一下上面的日期。


    各种类型的报纸都有。


    日期是十七年前,断断续续一直最近十年前的。


    再近一点的时间,纸媒就退出历史舞台了。


    姜嘉茉敏锐地揣测,报纸上有重要的信息。


    十七年前,那时候她还只是一个稚嫩的小姑娘。


    她来不及仔细思考,整理好后揣进自己的备用手袋里,交代给陈景寅:“这就是袁渊给我的资料。”


    “回工作室,我们好好查找一下上面的讯息。”


    陈景寅似乎比她还重视,诚挚地对她敬了个礼:“保证完成任务。”


    姜嘉茉想,和那个人恋爱比云霄飞车还要刺激上万倍。


    她还需要按照拼图的碎片一点点施工,才能按图索骥,找到谜题的答案。


    好奇怪,她居然对这件事痴迷到上瘾。


    黄昏时分,姜嘉茉站在马场的露天咖啡馆,欣赏日落。


    法式素描花卉的桌布上,珐琅黄铜的盘子堆叠成了一个塔台架,上面摆放着精致可口的各式甜品。


    黄栗拿出手机。


    她准备拍摄几张照片,发朋友圈。


    一旁的陈景寅把报纸铺陈开,用手臂举着,他正在仔细浏览。


    黄栗不满道:“你这些废报纸都发黄了。”


    “你还举得这么高,把马卡龙小蛋糕弄脏了,一会儿嘉嘉怎么吃呀。”


    她推搡陈景寅:“我还没切好滤镜呢,你去隔壁看报纸,等我拍完再回来。”


    受气包小陈哑口无言,像个民国长褂的老学究,坐到远处看报纸去了。


    姜嘉茉靠在咖啡厅的露台。


    她注意到,不远处的马场上。


    ——岑窈君带来的两位圈内新人,正站在远处的马厩,和沈容宴一起挑选马匹。


    沈容宴穿着骑装,笔直干练地站定,手里牵着一匹枣红骏马。


    两个年轻女孩,夏筱和丁雅冰,陪他站在一起。


    夏筱踩着脚蹬,蹭不上选好的白马。


    她摇晃着身体,微跺脚,朝着沈容宴撒娇。


    黄栗拍完照,也顺着姜嘉茉的视线看过去。


    她乐不可支,模仿着夏筱的语气。


    黄栗含笑着对口型,道:“呀,这匹马太高了,我从来没有尝试过骑马,上不去怎么办!”


    话音刚落。


    沈容宴就把夏筱抱上去了:“坐稳。”


    夏筱抱着马颈后的鬃毛,笑盈盈地冲着沈容宴飞吻:“谢谢宴哥!”


    黄栗转头看姜嘉茉的神情。


    ——毕竟谁也不愿意对自己示爱的人,被一群女生追逐。


    姜嘉茉颤了颤眼睫,什么也没说。


    丁雅冰已经在枣红马上了。


    她似乎也不太熟悉这匹马,胡乱拽了一把缰绳。


    这匹马立刻躁动地踏着蹶子,往前奔走。


    丁雅冰吓得浑身发抖,慌忙呼唤着沈容宴的名字,满脸惊慌地说:“我需要你。”


    沈容宴往前小跑几步,随即他利落地翻身上马。


    他牵着缰绳,把丁雅冰搂在怀里,修长双腿和她的臀腿暧昧地贴在一起。


    黄栗已然想到少儿不宜的地方去了。


    她“啧”了一声:“这男人可真是天生浪子,左右逢源呀。”


    姜嘉茉的黑发被夏风吹得荡漾。


    她把掠到红唇上的一缕摘下来。


    黄栗:“怎么了,嘉嘉,你为他吃醋了吗。”


    姜嘉茉趴在栏杆上,怅惘地闭上眼:“我只是在想,如果同样的事情,发生在裴京聿身上。”


    她艰涩地平衡着呼吸:“……我一定会难过到死掉的。”


    她想起照片上,那个人驯服烈马的模样,很寡淡,但有种不可一世的威慑力。


    黄栗刚想说什么。


    她注意到,不远处有人呼喊。


    沈容宴正好整以暇地朝着她们的方向招手。


    他显然注意到姜嘉茉的注视,已经从其他女生的马背后下来了。


    他好像也注意到姜嘉茉情绪不佳。


    沈容宴站在下面,放浪形骸地冲着她们喊道:“我和她们没什么,嘉嘉,你多看看我!”


    沈容宴和裴京聿在某些方面真是一类人。


    恣肆,野性,洒脱,潇洒。


    但裴京聿身上有一种蛰伏的戾,暴烈和美,沉晦藏在他的骨髓里。


    而她戒断不掉对他危险气息的迷恋。


    她克制不住地想:“所以在燕景台照顾我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呢?”


    姜嘉茉撑着脸往下望。


    她的眼珠像夕阳下的玻璃海,漾着细碎的光晕。


    她微微笑了,脸颊绯红,宛如榴花开欲然。


    一旁的黄栗说:“嘉嘉,你在想什么,你冲他笑一笑,把沈容宴蛊得失魂落魄的。”


    她憋笑指着沈容宴:“你看他那副高兴的劲头,中彩票似的。”


    夏风中,姜嘉茉脖颈晕热地烧起来:“我只是在想,某人很坏也很不讲道理,说我就喜欢浪子只在乎我这一套。”


    “我曾经真以为我是喜欢的。”


    “后来发现有的人,比浪子更难揣摩,更危险,更狠得让我为他哭。”


    “有一天,沈容宴问我,说你们女人是不是就喜欢坏男人。”


    姜嘉茉轻声道:“我当时回答不了。”


    “现在想起来,我连他六年前一个眼神,都会喜不自胜,像被爱了一样。”


    她耳珠滚烫,心脏悸动,忍不住用手指捂住脸:“我好傻。”-


    陈景寅捏着报纸,从露台咖啡厅的另一端过来。


    他语气发颤:“诶,你们注意到了吗?这是谁放在这里的。”


    姜嘉茉顺着他的手指望过去。


    法式素描花卉的桌布上,多出来了一个玻璃罩,红木底托,有种沉香的甜腻味道。


    里面是一株水晶茉莉,花蕊中夹着花苞。


    陈景寅的心底不安地啸叫起来。


    他竭力镇定情绪,转向黄栗:“你把手机拿给我,我看看是不是一开始就在这里的。”


    黄栗小小推辞了一下,很快交出手机。


    她朋友圈发的几张甜品照片。


    果然没有水晶茉莉的永生花。


    一定是有人,在他们聊天中途放过来的。


    姜嘉茉撩开发丝,微眯着眼回忆:“这怎么和岛上书店里,那位郁先生送我的密封罩一模一样。”


    陈景寅强撑着露出一丝笑容。


    他把水晶茉莉揣进他自己的裤袋里:“嘉嘉,我来保管吧,我还说为你做一个呢。”


    姜嘉茉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她盯着他看了几秒,温温笑道:“好的呀。”


    陈景寅非常不安。


    他的胸腔里像有把磬在疯狂敲打。


    他不能再忍耐下去了。


    他决定亲身去找裴京聿。


    一定要把这件令人不安的事情,全盘告诉他。


    他保护不好姜嘉茉,但是那个人一定可以-


    晚上,姜嘉茉在房间里仔细地浏览报纸。


    她发现报纸的每一张上面,都有小方块的大小,记录着裴家的事情。


    版面并不多,但是升迁,慰问,访谈,会议,一条都没有落下。


    ——全是细心收集的相关新闻。


    裴泓文士不世出的真君子,国计肝胆许,不为子孙谋。


    报纸上有他袖手著履的照片。


    照片上,他实事求是奔赴在灾区一线,寤寐不眠,莅临指挥大家撤离。


    姜嘉茉没办法看家国情怀的往事。


    她一看就掉眼泪。


    姜嘉茉埋在枕上哭了一会儿,为裴家满门忠烈,为国为民殚精竭虑而掉泪。


    她知道她遇到了一个很好的人。


    他们家族的影响力,一定会把肚里的宝宝也成长成一个栋梁之才。


    姜嘉茉抹着眼泪,收好报纸。


    她在床上辗转反侧,想了很多。


    “袁渊把这份报纸给自己,一定有用意,但是他为什么不讲明白呢。”


    “如果他有四九城里,所有权贵的沉浮往事,那不是谁都尽在掌握。”


    “这个人还好是裴京聿的朋友,不然还有点危险。”


    “陈景寅为什么对水晶茉莉的密封罩如此在意?”


    姜嘉茉忐忑不安地想,“难不成,段志璋他们回来了。”


    酒店的房间门外依稀有男女的说话声,影影绰绰地飘进她的耳朵里,不太真切。


    姜嘉茉思绪恍惚。


    她悄悄推开门。


    想要弄清楚这么晚了,在她房门口聊天的人究竟是谁。


    她推开一丝门扉。


    走廊上,女性微微惶恐又疼痛时的低吟声,逐渐扩大,就像不安的求饶一样。


    姜嘉茉害怕遇到女性被欺负的恶性事件。


    她稍微鼓足勇气,在房间衣橱里,找了一条狭小的金属晾衣棍。


    她颤抖着手,小幅度地在走廊尽头的楼梯间,挪动着脚步。


    映入眼帘的,是衣冠不整的夏筱。


    她浅棕色的卷发披散下来,正在肩膀上荡漾着。


    夏筱甜蜜又痛楚地小声叫着:“……爸爸,女儿要死了。”


    男人的臂弯牢牢地桎梏着她的肩颈。


    沈容宴斜叼着烟,在夏簌身后履行daddy的职责,不断地探出手掌来教训她。


    他狠狠拍打着她的腿侧,示意她学乖一点:“再叫大声一点啊,没吃饭吗。”


    夏筱两眼泛白,张嘴换气:“爸爸……好厉害。”


    姜嘉茉站在走廊里,完全不知道应该作何反应。


    她以为的欺负。


    原来只是他们的情.趣。


    就在她进退两难的时候。


    姜嘉茉的脊背陷入了一个干燥温热的拥抱。


    她朝思暮想的人,此刻就站在她身后,和她一起看着这一切。


    男人身上冰山麝香混着薰然的酒气,潺潺流入她的皮肤骨骼。


    裴京聿倜傥地站立着,撑住她的整个身体。


    他微红的指骨搭在她的眼睛上,带给她整个昏暗安全的世界:“闭眼,不要看。”


    裴京聿很轻地啜在她耳珠上。


    他蓬勃的荷尔蒙气息压过来,带着醉意:“这种不入流的人渣你还要?”


    “我没带给你这种刺激吗。”


    他的声音低磁又性感:“嗯?乖女儿。”【你现在阅读的是 】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