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还珠泪想亲你
盛煦吩咐司机,在车里等候。
男人担心,姜嘉茉一时没注意到他发的位置。
于是,盛煦亲自守在万御华府的街对面,迎接她出来。
在盛煦等待的间隙。
他给姜嘉茉,发了一条又一条的消息。
【下午要你抽血,我准备了含盐饮料和热牛奶。】
【我想起来了,万御华府,是裴京聿二叔家的私人酒店,规制和国宾馆差不多,大多数时候都是接见用的。】
【嘉嘉,沈容宴一直追问我,问你为什么去医院。】
姜嘉茉根本没心思,去在意手机讯息了。
她从电梯里逃出来,站在门口的旋转落地窗前。
她心里惴惴不安,忐忑地望了一眼电梯的摁键。
果然,下行的荧光从四十一楼追下来,数字一点一点变小。
很有可能是,裴京聿下来追她了!
银色大理石围成的酒店前台,接待处被柔和顶灯,照的泛出云纹白色。
接待的迎宾小姐,正低头恭敬地讲电话。
她身边的人,视线逡巡,正在大厅里寻找着什么。
几个前台看见姜嘉下来了。
她们眼睛一亮,有些不确定地叫住她。
“是姜小姐吗?对,好像是诶,大明星嘛!”
“姜小姐,请您等等!”
“您留步!别急着离开。”
今天要去孕检,姜嘉茉并没有穿高跟鞋。
她撇下身后的叫喊声。
姜嘉茉脚步轻快,穿越过玻璃旋转门,趁着安保和前台没有反应过来。
她趁着绿灯闪烁的最后几秒,急忙朝着街对面跑去。
由于刚才被那个人抱在怀里,吻了一会儿。
她莹白的皮肤又因为悸动,泛着薄红,渗出一层细密的薄汗。
裴京聿说得没错,这种不见光的病,她每次被他抱在怀里,都像火舌烧灼理智,很难熬。
姜嘉茉的黑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
盛煦站在街对面。
他挂断沈容宴的电话:“不和你胡扯了,嘉茉出来了。”
盛煦看她跑得磕磕绊绊的。
他怕她跌倒,连忙迎上前用外套把她裹住。
盛煦笑道:“慌什么,医院下班还早呢,不会迟到的。”
姜嘉茉上了车,越发显得苍
白无力。
她半翕着眼睛,浓黑的睫毛浸着汗水:“这顿饭,不是公务宴。我是被追债的人,骗过来的。”
远远的,她看见旋转门外,身形潇洒挺拔的男人,端立在门口的苍翠松柏下。
他的视线掠过这辆车,英俊的脸薄情寡淡到让人心悸。
透过车窗半翕,裴京聿注意到她了!
那个人眼神不动了,肆无忌惮盯紧这个方向。
他明显注意到她身上,裹着别的男人的外套。
裴京聿黑眸定住,寒意津津,似狩猎围困天敌撕咬,近乎危险地眯起来。
这嚣张的一眼,好似王孙公子覆手云雨,天下燕雀鸿鹄皆在天幕之下,只等被猎捕。
光是一个眼神。她就知道,自己逃不出他的掌心。
姜嘉茉手掌一颤,快速摁上车窗。
她拍打前排司机椅背:“快走!”
她心急如焚,叮嘱道:“不要被他追上来。”
万一裴京聿知道,她和盛煦呆在一起。
他一定会做出更恶劣的行为,来讥诮她,离不开男人。
她不想被他知道这个孩子。
她的身体,被他掠夺得还不够吗?
她是他奸透又不见光的情人,对他摇尾乞爱的小狗。
姜嘉茉不想,腹中的胎儿,再成为他玩弄自己的把柄了。
盛煦的位置在左侧。
他并不知道姜嘉茉口中的人是谁:“我没看见人啊。”
他疑惑道:“对了,嘉嘉,你突然还了沈容宴上百亿。你怎么拿得出来这么多钱?”
姜嘉茉在座位上出了一会儿神。
她颤颤地扶住车门:“盛煦,几年前,我拍了风月片。后来底片泄露,我被骚扰,你帮了我很多忙。”
姜嘉茉:“后来你家里人,封禁了你几年的心血,把你送去参军历练。”
她眼睛红了一圈:“其实这些事,我对你也有愧疚。我也很想用钱补偿你,但我实在拿不出来了。”
盛煦爽朗的笑了:“我去拉萨这几年,我姥爷的人都罩着我呢。”
他给她拿来了一个毛绒软垫:“再说你给我寄了四五年的衣服和日用,数不胜数的获奖电影周边。”
盛煦:“我俩谁欠谁,还说不一定呢。”
姜嘉茉乌眼微湿,感激地对他笑笑。
盛煦这几年的侧脸坚毅了不少:“倒是沈容宴吧,他家不同意他离婚,觉得有政坛污点。”
男人沉思道:“他前妻是美日混血。之前两家数额一直谈不拢,她家在霓虹金那边势力蛮大的,据说有很多灰产和帮派。”
盛煦:“沈容宴一直在各种变卖资产和持股,但是上周,他把欠债悉数清偿。”
“那女人对他本来不死心的。”
“他们不算是爱情,我们这种家庭,谈风月太肤浅了。”
盛煦说:“其实啊,她想靠他家势力,获取发言权,稳坐中央选区的众议首席。”
姜嘉茉心神不定的听着。
午后的薄凉春风也倾慕她,拼命往车窗里钻。
绿化带国槐树落下的光晕,明明灭灭,颂出诗一样的画卷。
盛煦:“周末攒局,楚舟他们都在,看沈容宴转手流出来的藏品。他们打趣说,让沈容宴去找裴二哥,周济一下。”
盛煦回忆道:“那天,沈容宴说,“我干嘛受那人的气?我现在的女人呢,连嫁妆都准备好了!十一位,上百亿。她身心都是我的。我和她两情久长六七年了,只等她点头答应我求婚了。”
盛煦继续补充,说:“当时沈容宴说得特别笃定,圈里的不少人都听到了。”
“我当时就揣测,沈容宴说的恩爱六七年的女人,是你。”
姜嘉茉不安地绷直脊背,问:“他说这种话,裴京聿在吗?”
盛煦摇头:“人家是大忙人,怎么可能来消遣局?”
他想了想:“裴京聿最近只和樊家独子,樊尧津走得近。其他人都不入他的眼。”
姜嘉茉稍微放松须臾,又紧张起来:“这个人是谁呀。”
盛煦笑了:“日本那边的政军世家,天皇姻亲,佩戴贵族家徽的上层国民。”
“樊尧津拜帖送了几年。各种场合,都在舔裴二。”
盛煦回忆道:“裴京聿看不入眼,嫌人家,底不干净。”
“这哥对裴京聿朝思暮想,知道裴二喜欢武士刀,送的刀全是国家级宝藏,万金难求。”
“最后,樊尧津都要和家族割席了,终于得到他的垂怜。”
姜嘉茉忐忑道:“这个人,和沈容宴的前妻,有关系吗。”
盛煦蹙眉思忖了一会儿,摇头说,“不清楚。”
他目光掠向她小腹,笑着说:“你真对沈容宴动心了啊?这么关心他。”-
姜稚雨叮嘱了几次,让盛煦别问,姜嘉茉肚子里孩子的爸爸是谁。
盛煦也没再旁敲侧击的打探。
军区医院的产科,弥散着消毒水的气息。
前面的人都井然有序地排着队,不少孕妇都有丈夫陪同。
他们或焦心、或喜悦,坐在妻子身边,偶尔起身,去墙上的屏幕显示处,查看自己的号码。
姜嘉茉拉好口罩。
她有点落寞,捏着身份证,垂下眼睫。
这些温馨场面,她也曾经期盼过,婚后和挚爱的人,合理备孕。
绝不是现在这样,被那个人出于占有欲作祟,强迫发生的意外。
姜嘉茉手腕细白。
护士轻松找到了血管,但扎了几次,都流不出血。
前面抽血的姑娘,健康红润,血出来得也快,很快抽完了。
姜嘉茉的血,很难抽出来,几乎是一滴一滴透明管里流。
护士站了很久,有点不耐烦地跺了下脚:“出来得好慢啊,你搭好,别破坏扎进去的位置。”
姜嘉茉不想给别人的工作,造成困扰。
她用力地闭上眼,黑睫颤抖。
她几乎把水红的嘴唇,咬得发白:“我知道的。”
姜嘉茉纤细的手指攥成拳头,右手捏着自己的手肘,用力往下压。
她绷紧身体,像要把血,赶进瓶子里装着:“我已经在用力了。”
护士姑娘也发现了,心疼地说:“好了,姜小姐,你别着急。一会儿血崩了,止不住。”
姜嘉茉温柔笑笑,轻声说:“没关系,没给你们添麻烦就好。”
一旁的盛煦本来就知道她孕反严重。
他看着她,一连抽了四管浓稠殷红的鲜血:“你别动,我给你找盐水饮料喝。”
姜嘉茉眼下潋滟,苍白脱力地坐了下来。
她靠在冷硬冰凉的瓷砖上,只感觉脑袋一阵阵眩晕,手腕上越发稠密冰凉。
盛旭心疼地接过四根棉签,轻柔转圈,帮她止血:“你干嘛那么用力去挤,现在血完全止不住!”
姜嘉茉鼻息轻柔如羽毛:“一点儿血而已,没事,我习惯了。”
她眼睫安静阖上,骄傲又怅惘:“讨厌我的人,总说我是水后,骂我凭什么能坐上今天的位置。”
“从十七岁走到今天,我从没有因为危险动作请过替身,流泪流血,都是自己扛着。”
盛煦坐在她旁边,对她笑:“以后不用自己扛了。”
他指了下她的肚子:“你要是不珍惜自己,它可是会闹情绪的。”
姜嘉茉接过盐水饮料。
她喝急了,又干呕了一下。
她的眼睛蒙着雾,翦水般的瞳孔剔透漂亮。
姜嘉茉很宠溺含笑,轻声自语:“嗯,它是坏小孩,和那个人性格一样恶劣。”
可她真的很喜欢,无论是那个人,还是他的遗留。
检测完孕酮和Hcg,确认怀孕后。
姜嘉茉又做超声,检查宝宝的胎心胎芽。
医院的灯光清漱,宛如梨花雨凉,给她的头发渡了一层薄白的雪光。
等待结果的时候。
姜嘉茉手腕软垂下来。
她很轻地捂着小腹:“我想,宝宝会很健康的。”
有谶语说,“尘寰消长数应当。”
姜嘉茉想,自己和裴京聿从未一同坠入过爱河,望断情思,恨和痴难离难舍。
在别处运气坏掉,在这里一定会有好运气维持下去。
她默默祈祷宝宝一切健康,不用受血脉牵绊,也不必被世俗桎梏,做想做的一切事。
她会珍惜它的。
姜嘉茉的思绪,被手机铃声骤然打断。
号码她很熟悉,是让她心安的孙云岫。
于是姜嘉茉不设防地接起来:“喂,孙姐。”
电话另一头,孙云岫的声音兜头而来,慌乱急切,就像浪尖上行将被摧毁的舟。
孙云岫:“嘉嘉出大事了。”
姜嘉茉:“孙姐,你别着急,慢慢讲。”
她看了等待报告的盛煦一眼,起身走到窗畔。
医院走廊窗帘被风吹得摇荡,漾起明灭的天光,恍若来往生死两端的篙桨。
孙云岫:“关于裴京聿送你的宝石。”
姜嘉茉喃喃重复:“宝石?”
孙云岫:“之间我和周擎想尽各种渠道,终于联系上了东南亚黑市的卖家。”
“这位富商特别爽快,找的鉴定团队还没出结果,他担心我们卖给别人,提前支付了全款。”
她接着说:“前段时间,鉴定结果出来了,这套粉钻宝石项链,叫‘瑰丽鸢梦’,举世闻名的皇室传奇宝藏,92克拉的仙履奇迹。”
“这个宝石价值实在高昂,收藏者都是各国宗亲贵族,送给他们此生唯一的挚爱,代表至死不渝爱情,并未流传出来。”
姜嘉茉感觉,自己四肢百骸一阵冰凉。
她捏着电话,喃喃重复道:“这套宝石代表至死不渝的爱情?”
孙云岫赞同道:“对,然后这位富商,喜获至宝,当即决定全国巡展,再作为嫁妆送给自己的女儿。”
“没想到这颗宝石在京都展览的时候,整个展览会场,都被人封杀整顿暂停了。”
孙云岫解释道:“现在这个富商,联系我这边好几次了。”
“据说,封杀他的人,只问他,怎么得来的?前任卖家是谁。”
“这件事闹得挺大的,我和周擎拿出全部积蓄,赔偿了预付金,才暂时消停。”
“我不确定,裴京聿那边,是不是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姜嘉茉:“我想想办法。”
她擅长解决问题:“我手边还有一些积蓄,我回工作室低价卖掉期权和藏品,再补给你和周擎哥。”
说完,姜嘉茉挂断电话。
手机被她捏得没有知觉。
姜嘉茉的心脏,钝疼地跳动起来。
她茫然地想,“对不起,主人,小狗犯了错,现在完全不知道怎么偿还你。”
那人用无人机,送来宝石和内衣的那天。
光是揣测宝石的克拉数,她就能敏锐地判断,宝石价值十一位。
原来,他借着漫不经心地玩笑,用宝石之名,昭彰着不为人知的感情。
裴京聿最看不惯她和别的男人,用信物寄情。
他貌似用信物,向她寄情的时候,
姜嘉茉却并没有珍惜。
她做了什么?
她觉得他在玩弄自己。
她连宝石的名字,和隐含的意义都没有了解透彻,就贸然转卖了出去。
【至死不渝的爱情】、【此生唯一的挚爱】
宝石辗转到了别人的手里。
她才知道,这很有可能,不是随手赠送。
她再也拿不出十一位去偿还了。
欠债的无措,难以言明的阴差阳错。
她茫然不知道怎么办。
姜嘉茉捂住脸,细密的泪水从指缝中,牵连跌落:“我会不会误判了他的心意呢。”
可是还能怎么办呢?
她已经欠债至此,错失了和他平等相爱的机会。
“嘉嘉,你快来看报告,它真的特别健康!”
盛煦看着打印出来的孕检报告,神采飞扬:“医生说了。孕六周,宝宝头臀长7.6毫米,体重0.43克,影映上的小尾巴好可爱。”
他看着姜嘉茉通红的鼻尖和眼睛:“你怎么哭了,太感动了吗。”
姜嘉茉听完医生的介绍,眼睛柔和地弯出幅度,形成一盏白亮,微颤的泪桥。
她静静地看着那张孕检报告。
半晌才想:“我很坏。它和那个人一样,很乖。”
它好乖的长大着,健康,可爱。
而它淫.乱的妈妈,明知道它在早期未成熟发育,有流产的风险。
她还被不知情的男人勾走了魂,浑然忘情,和他做那种事。
而且,自己的皮肤,被他一碰就痒得难受,想被他抱在怀里舔。
姜嘉茉抱住肩膀,孤伶地坐着,只觉得自己身.体太糟糕了。
在姜嘉茉坐在椅子上,等待医生开药的时候。
盛煦站在窗边,认真在看墙上贴的孕早期注意事项。
“你要多吃菠菜、黄花菜、三文鱼、芝麻裴京聿?”
姜嘉茉听到那个人的名字,呼吸停滞一瞬。
她眼角微微抽动,别扭地问:“什么禁欲,鲸鱼的?你念错了吗。”
顺着盛煦的目光。
她不顾跌落在地的孕检报告,扑到窗边。
姜嘉茉忐忑不安,朝着医院楼下,树荫的地方望过去。
男人手插在裤兜里,恣肆倜傥地漫步往这里走,身后跟着一圈儿医院的领导。
旁人恭顺迎合他莅临,各个贴附。
他懒怠咬字回应,不着情绪地沉稳对待,更衬得他清贵得惊人。
这一行人浩浩汤汤,正从停车场过来。
来往患者家属无不驻足观看,窃窃私语。
姜嘉茉已经没办法腾出心思去想,那人为什么来这里了。
她心绪激荡,转身想逃:“盛煦!我不想待在这里。”
“走,走,我们快回去!”
盛煦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她扯住衣摆,往楼下拽:“慢点,你别着急。”
他茫然了一瞬:“药,我们还没拿药。”
“不用拿了,我父母家里有。”
姜嘉茉绕着楼梯扶手,顺势往下:“姐姐给我买了一堆孕期专用药,一样的功效。”-
今天,裴京聿没疯到,真去追车。
她怀着孕,他不想过度惊吓她。
裴京聿也说不清,置身槐安高梦的幸福感。
他随着前车,去医院的路上。
窗外柳絮乱飞,京满烟云,宛如旧时二月春,满清遗少醉死梦生,织出来的鸦片幻境。
只有幻境,才能发生这种事。
姜嘉茉居然怀了他的孩子!
她甚至在服用复合叶酸。
原来,她是有好好珍惜宝宝的心意。
裴京聿只觉得自己,好像身处在兵灾和饥馑的乱世,绝望中,随水逐波而下。
无意间,他来到水草繁茂的山河湖海。
这一刻,言语如此匮乏,无法形容他内心的丰盈和满足。
他清寂的瞳孔里,红血丝牵出湿凉的激动。
他又爽又喜,浑身血液都在啸叫,鼻腔酸涩。
裴京聿想,像志异书中的孟龙潭,和壁画中的仙人云雨后,发现壁画已经改变。
“腹内小郎已许大,尚发蓬蓬学处子耶?”“共视拈花人,螺髫翘然,不复垂髫矣。”
仙人和他共度春宵后,腹内有了胎儿。
于是,仙人挽起长发,做婚妇打扮。
她鬓云高簇,鬟凤低垂,比少女垂髫时尤艳绝。
哪个男人不盼望彻底将仙人独占,把她困在床笫上,巫山春露,自投情网。
正如那日,姜嘉茉在他怀里,缱绻失神。
他恶劣地使用了,她和别的男人寄情用的酒。
他一遍遍渡给她,让她记住这种滋味,逼她只能想起自己。
从而消弭掉,别人留在她身上的情.欲。
姜嘉茉白瓷的齿关紧咬,软嫩温软的唇,被她咬出半圈窄连的幅度。
她简直可爱到,让人理智尽失,头脑昏聩,想要摧毁这种可怜!
她说:“对我这样坏,你会后悔的。”
裴京聿想,他绝不后悔,永不后悔!
他恨不得用情潮把她
烧化了,再吞炭嚼灰,把她咽下去,让她只属于自己!
裴京聿到达医院的时候。
她和陪她来医院的人,已经离开了。
他只从专家门诊,捡到了一张她抛下不要的孕检报告。
“你说姜小姐,很著名的女明星?”
看诊的专家姓叶,往上推了下金丝眼镜:“找到了,她连孕检报告和营养品都没拿,就离开了。”
叶医生查看登记的信息。
他对眼前的男人说:“看得出来,姜小姐孕期情绪极度不稳定,一直在落泪。她旁边那位先生,陪同安慰她。”
叶医生给裴京聿指着,家属栏上“盛煦”的签字。
她第一次孕检,家属居然是别的男人!
裴京聿撑在桌面下的手掌,青筋骤然暴起。
但他表面依然风姿清贵,冷隽安定:“为什么落泪,她是不想要这个孩子吗?”
叶医生沉吟担忧,叮嘱道:“她持续情绪不稳定,在孕早期,宫缩严重,会有流产的风险。”
“这个阶段太重要了,胎儿尚未完全成型,也不能有任何性行为。”
裴京聿呼吸紊乱了一刹。
他想起新年夜的荒唐。
想起刚才,他还追出去,说她很快就晕了,让她彻底满足自己一次。
他抵住唇咳嗽一声,翕着薄白的眼皮,说:“我明白。”
叶医生被他们三人关系,搅得混乱。
他只想迅速送走这尊大佛。
叶医生恭敬地把孕检报告,用牛皮纸袋装好。
他按照最高规格,零零总总地开具了一堆最适宜的营养药品。
裴京聿没径直去找她,知道早晚都会捅到上面去。
他还不如迎头讲清楚。
于是他回了趟家。
裴京聿父母的宅邸之一,毗邻央军委,100035的邮编。
最隐秘低调的地带,警卫环伺,贵气飒沓不可一世。
这几天倒春寒,天气预报,下午会落雪。
来往的家眷们,得了些闲情逸趣。
一群普通人一生见不到面的权贵,在吹面微寒的杨柳风中,谈论着时政和家事。
“咔——”
裴京聿摁下车窗。
他腕骨懒怠地搭在车窗上,形态随意的停驻名贵黑车。
他略微勾了一下冷白泛红的手指,招来持警棍的年轻警卫:“你过来。”
裴京聿对警卫吩咐道:“你去,和我妈说,招十来个顶尖母婴护理团队的人,联系最好的医院,候着。”
他讲话,对别人是金科玉律。
他唇角浮着笑,眼角收了薄倦,像尊摩天利刹里,安排芸芸众生命途的佛陀。
裴京聿含笑补充:“我呢,得到了一尊小菩萨。送子观音,我稀罕得发疯。”-
盛煦开车,去了一趟姜家。
他去帮姜嘉茉拿怀孕时,需要补充食用的营养品。
姜嘉茉孤身一人,率先回了自己家。
自从荒唐的那一夜,在这里昏睡一天。
第二天下午,她就被孙云岫送回了父母家。
现在正值年假。
元宵前后,工作室的员工们都没有来。
姜嘉茉坐在前厅的地毯上。
她看着窗外纷飞的细雪,整理凌乱的思绪。
那个人,总会发现宝石被她卖掉的。
——他一定会非常在意这种信物。
姜嘉茉翻着通告单上,月底去日本的拍摄计划。
她第一次对漫长的年假,心烦意乱。
“好想工作。”
如果能早点逃出国内,见不到那个人就好了,不用和他针尖麦芒,耗尽心力。
至少,她的心思没有那么浑浊。
“叮咚——”
门铃被摁响。
姜嘉茉以为是拿着孕期补品回来的盛煦。
她整理好情绪,漾起微笑,拧开门把。
几乎是瞬间。
她感觉到电流唰一下流经心脏,脊椎被电打一般,颤栗心悸。
来人身高腿长,肩宽腰窄,有折堕一川爱河的英隽。
是裴京聿。
她穿着绵拖鞋,纤小柔弱,只到他的胸口。
姜嘉茉甚至来不及反应,就被他裹紧在怀里。
裴京聿没撑伞,肩膀覆着湿凉的薄雪,宛如蒙尘的明王像。
男人指尖星火明灭,白雾缭绕,像古旧香案前的红蜡,让信众恨不得跪身点亮。
裴京聿修长指节碾着火星,徒手掐灭,指腹灼烧到心底。
他语气带歉意:“心里乱,觉得你不会开门,才点烟等。我没抽。”
男人揉她绸缎般的黑发,把下颚蹭上去,享受微润的温暖。
他一贯锋锐绝色的五官,此刻柔得像水:“没碰烟,因为想亲你。”
姜嘉茉被他揽紧,微微颤着白瓷般的脊背,很软地闭上眼睛。
他把她抱到踩在他的鞋上,撩开她的长发。
男人带点儿渴切,舐她的后颈和耳际。
他问:“盛煦抱你没,有没有让他碰这儿。”
“……没有。”
姜嘉茉融在他怀里,悄声讲:“门廊这里,很冷的。”
“长点儿记性,谁让你温暖的。”
裴京聿掌骨搡着她的脊背。
他的独占欲像细密的针一样,刺下来。
怎么也满足不了心里那种瘾。
他在她肩颈嗅下,病热地留下红迹,让她酥酥麻麻:“是盛煦给你搭的外套,还是我?”
姜嘉茉指尖在颤,讲不出口。
两人心照不宣。
“我吗?”他惩戒地吻她,掌骨搭在她软白的小腹上,似无意:“什么都是我的吗。”
裴京聿完全阻隔了室外的寒雪。
他嚣张肆意的热气,一蓬一蓬地渡下来,混着他身上荷尔蒙的厚重。
“可我一次都没尽兴。”
他用唇勾勒她的皮肤,再撑住脊背不让她逃:“你真有好手腕,光会折堕我。”
姜嘉茉想起每次都是自己没意识昏聩。
他真没知足过。
她就觉得羞惭,红着脸垂下头,细声说:“你也有好手腕。”
姜嘉茉被他吻到氧气泵空:“你不反省一下自己。”
她害羞吞音,小小声补充道:“很恐怖的胀。”
裴京聿弯唇笑了。
室外等候时雪濯的冷寂,被他昭彰的愉悦,消融殆尽。
他吻她的眉,咽泪,像饮雪的兽,攒入喉腔。
“以后我会先好好抚慰你。”
姜嘉茉羞得尖叫,往外逃。
她在空中扑棱两下,又被截回来,被他揽在怀里拘束着。
她捂住脸,耳珠滚烫:“不要讲浑话了。”
“那你呢,没什么瞒着我吗?”他眼瞳漆黑,和她鼻尖厮磨。
姜嘉茉想起被卖掉,象征唯一的宝石。
她无端心悸,不安地垂下头:“没有。”
裴京聿漫不经心,揉她的左手无名指,似在估量戒指尺寸:“怀了也不说,真打算这样钓着我?”
姜嘉茉本来就被他惹得悸动,一碰更是惊慌失措:“……怀孕!”
她的眼睫在颤,泪意盈在翦眸中:“我没打算告诉你。”
她失魂落魄地推搡他,问:“你怎么知道的。”
裴京聿喜欢她这幅苍白凛然,不容亵渎的劲儿。
他启唇笑,黑眸神采飞扬:“你忘了这个。”
裴京聿从衣兜掏出,她遗落的复合叶酸维片,扬手炫耀:“水晶鞋落在台阶上,逃得掉吗。”
姜嘉茉探手去拿:“还给我!”
她被男人钓起来,欺负狠了,脆弱不堪,挣扎着倒在地毯上。
她的发丝,襟口,裙摆全是被他弄乱的,心也乱,脑袋也乱。
身上的吻痕是他的,脑袋里的克星是他,心是他的,小腹里的胎儿,也是他的。
裴京聿半跪在她脚畔,摩挲她雪白微红的脚踝,帮她捂暖。
他薄唇抵在她脚背上,有点将落未落,舐上去的心悸感。
男人眼神亮的慑人,咬字低哑又性感:“公主,给个名分吧。”
第12章 花信期哄睡
姜嘉茉虚软在地毯上。
她咬唇小心翼翼地观察他:“名分?”
姜嘉茉手掌搭在小腹上,不安地轻声探询道:“是因为这个宝宝吗。”
裴京聿郁黑的眼掩了情绪。
他把她扯回阴影下,又坏又好心,下颌枕在她身上:“不是说‘永远都不想见到我’吗。”
男人嗓音性感至极,恻恻地徜徉出来:“可是怎么办呢,你的身体不听话,它不仅离不开我。”
他厮磨地蹭过她的小腹,笑了一声,道:“它发狠忘情地接纳我,只想繁衍我的东西。”
姜嘉茉已经羞窘到闭上了眼睛。
他那副英俊的五官,近在咫尺,孤绝高挑的鼻梁,还剐蹭过她的小腿。
她手无寸铁,只能抓着叶酸。
姜嘉茉皮肤泛红颤栗,小声嗔怪他:“你少不讲道理。”
裴京聿也不着急等她回答。
他把她圈在怀里很久,舐过她的皮肤,耐心地惠泽。
他给渴求他的它们,一点儿甜头。
裴京聿玩了很久,看她眼睫颤着,似闭目睡着了。
男人唇衔她的耳珠:“真是妖精化的啊,哪来的这么不见光的病。离了我你怎么办。”
姜嘉茉被他哄舒服了。
她全身被他的大衣裹住,抱到客厅的沙发上坐着。
男人怕她受凉,把她包到只露出了一点儿光洁的额头:“盛煦的外套不适用,以后用我的。”
姜嘉茉心里软软的。
她躲匿在他衣服里。
她沉迷地呼吸他的味道,细声抱怨:“我看不见了。”
裴京聿把她抵在沙发脊背上,手掌隔着衣料揉捏她:“这里就老公一个人,想看什么?”
姜嘉茉又躁又心悸,她很甜地抱怨:“你讨厌死了,就知道闹我。”
她没血色的苍白脸上,泛出惹怜的淡粉。
裴京聿抱着她,就着衣服,没完没了摩挲。
他亲昵弯唇:“那怎么办,被你爱死了。”
他衬衫绷紧,腰腹的肌肉和她隔着薄得忽略的衣料,热得她好痒。
等到姜嘉茉彻底回暖。
裴京聿揉了下她的头发,起身走出去。
半晌,那人出去拿什么,彻底没了动静,又带着物品回来。
她又偷偷探出漂亮的眼睛,嘴角弯弯地偷看他。
她的心跳得好快。
这个男人怎么这么会长啊?造物主炫技之作。
冷白皮,眼睛凤尾长又深邃,嘴唇薄情微红。
不知道他的宝宝,有多好看。
裴京聿今天没带秘书,却嘱咐人,买了一后备箱的食材。
她看见他白玉般的长指,持着覆膜的小番茄,芦笋,奶制品。
那些日常食材,被他手腕钳制着,拿过来。
所有食物,简直附丽了几分有价无市的明光,翻身把歌唱。
连她讨厌吃的菠菜,漂绿如竹,澄澈干净得滴露。
男人黑睫垂下,眉目专注地排列保质期,帮她填满空无一物的冰箱。
裴京聿:“你太容易低血糖,胰岛不太健康,三餐要按时。”
他掀起眼皮,看向她,眉目如星靡靡绮丽:“我不走了,我给你做。”
这个被姜嘉茉置放在神龛上的男人。
他从不是冰冷无情、要人讨好的塑像。
男人把黯然冷落的冰箱,擦拭干净。
他置放食物,装点得像小型神庙一样堂皇。
裴京聿从不匮乏金钱和人脉。
他可以随手招来厨师和营养团队,但什么都比不过他为她亲手做羹汤。
裴京聿拿起手机。
男人起身走过来,圈住她的脊背,强势点着难以言明的宠:“妈找的营养团队搭的食谱,选三样,给你做。”
姜嘉茉是演员,维持纤瘦到病态的程度。
她一看见满屏的碳水和蛋白质,就想逃:“这些菜,健康到让人丧失味觉,选不出来!”
裴京聿桎梏着她,垂眼说:“味觉可以亲出来。”
姜嘉茉的脸刷一下红了。
她羞恼地推开食谱:“全是我不爱吃的。”
她想逃又舍不得那人的大衣。
姜嘉茉眨着湿漉漉的黑眼睛,没出息地抱着衣服,想往门外躲:“我出去吃,才不要吃你做的。”
裴京聿一把把她捞了回来。
男人把她放在自己裤腿上。
他单手虎口圈住她柔白的手腕,带欲意味地往上检测。
他讲话好轻佻,暧昧又湿热:“我能圈住你整个手臂,瘦成这样,床上招架得了吗?”
姜嘉茉想把腕骨从他手掌里拖出来,又喜欢被他圈着。
她用另一只手,轻拍他的掌背,拔河似地往外栽:“你别吓我了,医生说前三个月不能的。”
裴京聿调笑似地逗她,侵略气息好重:“已经在想那事儿了,小姑娘欲这么重啊。”
姜嘉茉想反驳自己只是提醒他。
一开口发现,自己白纸一样拎不清。
她红着脸,展示肩臂的纤薄肌肉:“我哪儿弱了,有锻炼健身。再说你本来就不是正常人。”
裴京聿掌骨陷进她的肉里。
男人薄唇弯起,翕目去吻她瓷白的臂,调侃:“想我摸这儿啊,痒吗。”
她脊背绷着,怕他再歪曲意思,不敢讲话了。
姜嘉茉仰高白脖颈,舒爽地颤着眼皮,心口酥麻难耐。
她又任他吻覆落下来,没力气地揪男人的黑发:“别舔了。”
她脱力搡他,觉得这个人疯到荒谬:“你不要再一碰就发情”
裴京聿只要一把她放下来。
她又想逃走,一副就算是他做的食物,也不吃:“我中午好饱了,晚上不饿。”
姜嘉茉只爱病态的瘦弱,和营养食谱,势不两立。
裴京聿黑沉沉的眼睛,盯着她看了一瞬,危险昭昭,掠夺意味十足。
男人半跪在地毯上,骤然单手拽了下衬衫领带。
那柄暗花纹丝的光面领带,被他微红的指骨一扯,从他脖颈上垂坠下来。
裴京聿不带情绪地问:“非要我把你绑起来,才老实是吧。”
裴京聿揉了下她被他束缚泛红的手腕。
男人把她的手腕捆起来。
他凶凛地扯出另一端,把她捆扎茶几上:“喂食都反抗,这么难养。”
他不愧是天生dom。
裴京聿绑住她的动作行云流水,扣结匀净牢固:“我治不了你了?”
男人给她臀下,塞了两个加绒的软垫。
见她坐好了。
裴京聿薄唇溢出一声笑来,懒散地分开长腿,坐在茶桌上,挑起手指抬她的下颚:“能治吗?”
姜嘉茉气恼得脖颈涨红,刚被他舔的水光还在呢,招人昏聩。
她知道他又犯训诫癖了。
姜嘉茉哼唧地骂他,去咬他勾惹自己的指骨:“我要告你,拘束劳动人民人生自由。”
裴京聿顽劣地笑了,手臂撑在背后,仰头哼了一声。
他侧目,毫无所谓地睨她:“自由是什么,有待在我身边爽吗?”
全世界的掠夺犯要是有他一半的强盗逻辑。
社会秩序都会毁掉。
他好轻狂,仿佛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从来应该以他命名。
他不用局外的权势压她,不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她逃不出他的手掌。
姜嘉茉想,裴京聿就是有这种魄力。
他只问她,待在他旁边,不爽吗?
这个低道德感的愉悦犯,绝对中心的操控狂。
非要逼别人欢迎他、仰慕他的天生高位者,生来习惯被讨好。
他根本没兴趣胁迫谁。
“我想里面加一点糖。”
姜嘉茉双腕被捆,扭动半晌解不开。
她好乖并腿坐在小毛绒垫上,只能任由裴京聿给她喂餐前热豆浆。
他单手圈住她的脊背。
另一只手用金属蜂蜜勺取了一点,均匀搅散。
裴京聿没一点放开她的意思。
他似乎很享受照顾她的乐趣,眼眉愉悦极了:“烫吗。”
“嗯。”姜嘉茉点头。
她颤着睫毛去吹,潮湿凉气刮过他的指节,像羽毛一样勾在他心尖。
裴京聿垂眸喝了一口,掐了一点她下颌:“哪儿烫?”
他的薄唇衔住她脸肉,施予性质地渡到她的嘴里:“骗我呢。”
他齿尖磨了一下她的舌:“平白折腾我。”
黏浓的青豆香味,混着他身上的雪松
味,实在太过蛊惑。
姜嘉茉一边喝,一边颤着眼睫小口吞咽。
他揶揄挑眉看她,促狭道:“只能这样喝啊。”
他缓慢渡完了一杯。
姜嘉茉被吻得红着脸,“你做的很香,我不吃外卖了。”
她蹭手上的领带结扣,可怜兮兮,用下巴示意:“想解开,我会好乖的。”
男人不解开。
他笑了一声,奖励意味十足地揉她的发。
裴京聿再用指腹,磨开她唇的汁痕:“栓着省心,补偿一个芋泥奶贝。”
他居然会做甜品!
他真是有一种迷惑人心的好手腕。
姜嘉茉裹着他的衣服,发狠地用眼神瞪他。
“砰,哒哒。”
她细白的拳头,砸他落在茶几上的影子,恍若这样就能敲打到他一样。
“打不着。”裴京聿气声含笑掠进她耳朵。
男人起身欲走。
他把她的手搁在桌布上,狠劲儿捏了下:“疼了招我揉呢。”
她盯他盯久了,眼睛疼,又泫然欲泣地把脸埋进他的大衣里。
姜嘉茉舔舔唇,把那人的吻,吞进腹里。
她其实好没出息,满心满眼绕着他转,跟着他去厨房等。
厨房的暖黄顶灯,澄澈的亮起来。
裴京聿真有一种清贵雅正的风骨。
黄铜红锅热着水,都变成他聘礼的珍奁宝箱,要为她做出世上最鲜美的菜,温养她和她腹中的小生命。
男人使用锅勺的声音很轻。
金鼓齐鸣的白瓷杯盏声,有种脉脉的温馨。
她从未碰过的杯碟,也被他擦制得也锃亮明净。
鲈鱼蒸水蛋,微勾酱香,青翠葱香点缀,颜色怡然。
娃菜虾仁菌菇汤,泛着玉白的暖色,灯影煮成一锅小月亮。
南瓜蒸排骨,暄乎乎地软糯,肉的清甜汁水在白盅里,一汪微颤的小池。
他端着杯碟过来,洗净长指,一盘一盘摆在她眼前:“等久了。”
男人支颐手肘,撑着脸,薄唇挂了点笑:“饿没?”
姜嘉茉盯着桌面的食物,唾液被香味刺激分泌,变得好馋。
她眼睛发亮,“闻起来好香,我想尝尝看。”
裴京聿凑近她,带着蛊惑意味,在她耳畔沉声引诱:“想吃啊。”
姜嘉茉眼睛离不开食物,坦荡点头说:“嗯。”
裴京聿指了下他冷白脖颈上,微耸泛红的喉结尖儿:“先亲我。”
他皮囊比食物更磨人,没了领带桎梏,沉郁的白麝香味压进她的鼻尖。
男人慢条斯理地把袖口挽上,把青筋和腕骨都掩藏在袖管里。
裴京聿靠着她,长腿支着坐下,裤腿蹭她的膝盖。
男人强迫意味地诱惑她:“亲不亲啊。”
姜嘉茉脸燥地通红,闭眼含住他的喉结,馋到小口舔。
裴京聿揽住她的手,猛然束紧。
他鼻尖哼了一下,有点克制的欲,被他呼出来。
片刻他似乎被她招的有点感觉。
男人掌骨揉了她的黑发,跪直脊背,用上位的姿态,半压着她吻下来。
她手腕本来就被拴着,无可遁逃。
此时,她只能月弧般地弯折了脊背。
姜嘉茉被上面欺身下来的他,完全挡住了整个世界的光线。
半晌,她湿红的软喉管,都被那人侵占着用舌卷过。
她浮着眼泪,缩在他怀里换气。
裴京聿用勺舀了一小点甜南瓜:“味觉被我亲恢复了”
他一点点喂她,陪她吞咽:“尝尝,补充叶黄素的。”
姜嘉茉吃得睫毛颤颤的。
男人垂眸帮擦她水红唇上的滞留:“哪长得这么招人?嚼东西都漂亮。”
他喂她吃完,帮她擦脸漱口,洗净杯碟。
裴京聿泡了一盏春茶,靠着她坐下。
男人像不问世事的君王,逃避奏章公务。
姜嘉茉看着日本的区号。
她想,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是宝石的事情!
她一阵心颤。
她小声提醒他:“不接吗。”
裴京聿把脸埋进她的发里,兀自关掉响个不停地手机:“三瓜两枣的,稀罕什么。”
恍若千万交易浑不在意。
他只想留在当下:“吵得心烦。”
她身上被他舐了好多次,那点淡香都要被他摄走了。
裴京聿把脸埋在她发里厮磨:“别动,让我抱会儿。”
姜嘉茉被他喂得好饱,有点惬意地任由那人嗅着自己。
她闻到了烤箱里,芋泥奶贝甜滋滋的气味:“吃不下了,我晚上吃可以吗。”
姜嘉茉还没来得及等到男人的回答。
“哒哒哒,哒哒”
别墅外面就传来一阵空灵机械音,密码锁被人掀起来摁响。
姜嘉茉整个身体都绷紧了。
虽然是工作室,但平时很私密。
——知道这套房子密码的人很少。
除她以外,只有孙云岫,黄栗,和周擎三个人。
姜嘉茉屏住呼吸。
她听到了姐姐姜稚雨和盛煦的声音。
来人似乎也并不知道这里的密码,好像正在打电话求证。
姜稚雨:“什么,你和周擎要来吃饭啊,好啊,欢迎。”
远处的声音有些模糊:“沈容宴说他要过来照顾嘉嘉
“那感情好,这不就该是他的活儿吗。”
姜嘉茉惊慌到脸泛白了。
她望向裴京聿,无措地咬住嘴唇:“你能不能,去我的房间躲躲。左转第二间,有阳台的。”
她紧张得把他的大衣往茶几下蹭,一副担忧的样子。
裴京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笑了:“我真拿不出手?”
他倒也没让她为难一点儿。
男人在沙发上,拿了一件他的黑毛衣。
他兜头穿上,衬衫蹭上去一点,露出流畅匀称的腰腹肌肉。
男人嗓音发沉,说好。
他真的天然昭彰,坏到恶劣。
男人抬腿上三楼,也不愿意把她的手腕领带结解开。
裴京聿手肘闲散地搭在栏杆上,冲她飞吻,恶趣味到了极点。
直到两三个人在大门外聊着天,走进来。
他才闪身进了她的房间。
姜嘉茉心脏狂跳,紧张地原地膝行绕圈。
——现在金屋藏娇的人,是她了。
裴京聿那么金尊玉贵的男人,避过所有人的耳目。
他躲在她黑暗的卧室里,只为了让她高兴。
“嘉嘉,你在做烤奶酪小蛋糕吗?家里好香啊。”
姜稚雨搀着孙云岫走进来,周擎抱着饮料和牛奶走在后面。
孙云岫率先发现,姜嘉茉被领带,捆在茶几边。
她一向知道姜嘉茉古灵精怪,天马行空的。
她含笑走过来帮她解开捆结:“怎么了呀,怕自己偷吃蛋糕长胖,把自己捆在这里吗。”
姜嘉茉不顾手腕的酸疼,也不招呼熟悉的客人们。
她飞快地抱起裴京聿的外套,躲开他们的视线。
姜嘉茉走到厨房里,打开那人给她烤的芋泥奶贝。
淡紫色的外皮,奶芯流出来了一点。
姜嘉茉嗅了嗅奶贝,护进自己的胸口:“这个我做了一下午,你们谁都不可以吃。”
姜嘉茉护完食。
望向房间里的四五个人,她又紧张地吞咽一下:“你们怎么都来了。”
盛煦扛着食材和日常用品,从门外走进来。
他身后跟着多日未见的沈容宴。
盛煦搁置食物,摘下帽子,把营养品放在橱柜上:“我知道你怀孕了,就打电话骂沈容宴。”
他接着说:“沈容宴现在无处可去,被家里人赶出来了。一直求我说想来见你。”
盛煦看着冰箱里裴京聿买的食物,有些疑惑:“嘉嘉你什么时候去
买的啊,你吃过晚饭了。”
沈容宴径直在沙发坐下,打量家里的陈设:“嘉嘉,我陪你几天,你会拒绝我吗。”
姜嘉茉想起那晚,裴京聿在沈容宴家里,发了疯劲儿要她。
沈容宴家的书架到了一排,书哗啦啦,散落了一地。
最后,裴京聿还当着沈容宴的面,把她做晕了。
姜嘉茉想起来,就觉得忐忑又紧张,实在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个男人。
此刻,众人的目光有的探询,有的等待。
姜嘉茉简直骑虎难下。
盛煦看不下去了,在一旁帮腔:“你就该让沈容宴在这里候着,好好地伺候你饮食起居。”
周擎也说:“嘉嘉,你去日本前,我们都留在这里照看你吧。”
“你身体弱,孕早期不稳定,流产风险大,也该有个照应。”
姜嘉茉只能咬着唇点头。
这个别墅很大,十多间客房,之前由工作室的助理住着。
现在她的朋友来探望她。
没有把人拒之于千里之外的道理。
她若无其事地抱着裴京聿的大衣:“我吃过饭了,你们先做饭吃吧,我再尝点芋泥奶贝就好了。”
姐姐姜稚雨看着垃圾桶里的南瓜皮。
她安心地相信了姜嘉茉的话:“好,我们煲点红枣汤,你等会喝点,补下气血。”
待到众人各司其职。
孙云岫走过来,把姜嘉茉拉到一边。
她面露担忧:“事情我越想越不对,那天你明明去沈容宴的家,满身痕迹的回来。”
她轻声说:“孩子到底是裴京聿,还是沈容宴的?”
姜嘉茉嘴唇干燥。
她忐忑地抿了一下嘴唇,眼神落到楼上的方向。
她眼睛弯着,春枝一样颤,说:“孙姐,你还不知道吗?”
姜嘉茉怯怯的,声音勾着,羞惭讲:“我都是他的。”
孙云岫灵魂简直要出窍了。
她难以置信,失声问道:“那人疯了,在沈家和你做了?”
她叹气,有些惊讶:“孽缘啊,你摊上他真是”
“小可怜,我真没见过,谁情人这么危险的。”
她背过所有人,又悄声说:“那套宝石不是在京都被封禁了吗。”
孙云岫:“万一裴京聿知道,你把他送的宝石卖掉了,他会放过你吗?上百亿,你转手就送给沈容宴了。”
她望向姜嘉茉颤抖的睫毛:“到时候,恐怕这个孩子,成了锁住你的枷锁。”
姜嘉茉小声嘀咕,“当时,他为我受伤失血,我满脑子和别人划清关系。”
她很难过垂眼,踌躇讲:“我以为他只是随手赠送。”
“现在没办法,走一步看一步吧。”
孙云岫怜爱的扶了姜嘉茉一把。
一抹稍纵即逝的温软,细腻地惊人,不枉这些男人,发疯似地迷恋她。
孙云岫:“嘉嘉,你还有这颗心。”
她安慰道:“爱人是用心的,心里住着他,长久下去他会知道的,你好好证明给他看吧。”
厨房里的姜稚雨探出头:“欸,孙姐,你和我妹说什么坏话呢。”
“嘉嘉,你不会在背后,蛐蛐我的厨艺吧。”
姜嘉茉捂住小腹,微微笑:“我哪有呀!盛煦也会做饭,让他来帮你吧。”
姜稚雨帮孙云岫系围裙:“人家和周擎,早就过来帮我摘菜了。”
她佯怒着使唤沈容宴:“你也别摆少爷架子,过来帮我剥蒜,我等着熬汤底呢。”
“来了。”沈容宴解下袖扣,挽起袖口,耐心剥蒜。
姜嘉茉撇下所有人,带着芋泥奶贝小蛋糕,哒哒地往楼上跑。
她的心里浸蜜一样甜丝丝的。
她摁开卧室的顶灯,满心以为她隐秘的情人,会在床上等她。
没想到到处找了一圈。
她终于在窗台找到了裴京聿。
夜凉如洗,那人穿着单薄的黑毛衣,浸没在窗外的风雪里。
他骨节上掐着未燃的烟。
裴京聿自从知道她怀孕,就再没抽过烟,私下里也是一样。
他懒倦地望着远处,眉眼潮黑,像关进去了万籁生山的夜雾,周身有种水远烟微的孤寂。
察觉到身后的动静。
他薄唇弯了下,招手叫她过来。
男人身上的寂冷,宛如浇灌过冰的寒酒,他扯了点笑:“来,让我抱抱你。”
细雪眷恋地覆盖在他的肩膀上。
小小白色霜晶还没融化,就被姜嘉茉轻轻拍走。
她问:“冷吗。”
他看她动作,冷到泛紫的唇角呷着坏笑,漆黑眉目挑起来:“你再抱会就不冷了。”
姜嘉茉的眼泪都快被他呛出来了。
她用自己的身体,温暖他衣料上的雪水:“怎么不在房间里待着?那里温暖多了。”
他懒散地笑,把她圈在怀里,声音沉浪地哄:“万一他们进来呢。”
裴京聿任由她潭树暖春云一般,依偎哈气温暖他。
男人笑着说:“现在没名分啊,我也怕对你名声不好。”
姜嘉茉虹膜很浅,着魔一样拼命地抱他,亲他。
她不知道这个人哪里来的这么多撩拨她,让她朝思暮想的伎俩。
她恨不得像翠鸟掠过水镜,衔来全城的春意温暖他,点亮他的明辉。
她的朋友和家里人都在楼下。
她和这个蛊惑她的男人,在漫天大雪中拥吻。
姜嘉茉什么都顾不上了。
她踮起脚送上唇。
楼层下面晕黄的灯光,给门的缝隙添上了一抹暧昧紧张的澄澈直线。
直线的这边,是带给她刺激兴奋,声色夺人的危险情人。
直线的另一边,是规矩教条,被家里人保护着安然无恙的乖巧人生。
姜嘉茉小腹里的孩子,帮她做出了最致命的选择。
她和这个让她上瘾的坏男人,无限地往下沉沦。
在快乐和堕落的漩涡里,暗通款曲,共同跌坠着鲸落。
今天深夜,
姜嘉茉借口说太困了,已经洗澡睡觉了。
姐姐姜稚雨一行人,只给她热了一杯牛奶,敲门送进来。
里面的奶,最后撒在她皮肤,被那人埋着吮了干净。
任由他平时多不染凡尘,野性不羁,桀骜放肆,还是要她一遍遍哄睡。
姜嘉茉颤巍巍,搂着他的脑袋,好宠地哄他睡觉。
这是她第一次和他相拥入眠,睡到早晨。
——在她的朋友和亲人,都栖居在这套房子里的情况下。
早上,北京的清晨亮得稍晚。
窗沿处融了一抹霁蓝的柔软微光。
姜嘉茉没感觉到那个人蕴含热量,结实有力的臂弯。
她打了哈欠坐起来,眼角湿漉漉的泛着水光。
裴京聿劲腰弯出一截性感的幅度。
从姜嘉茉的角度看过去,男人后颈骨峰很冷白漂亮。
他靠在床尾,半低着头,回着什么讯息。
她嚼了颗薄荷糖,拉好皱巴巴的丝绸睡裙。
姜嘉茉探出细软的手臂,从他腰腹和肩颈绕过去。
她有点磨人地缠着他,黏黏地小声祈求:“要抱。”
远远的。
楼下传来沈容宴和盛煦,胁迫着周擎去附近公园跑步的爽朗笑声。
盛煦:“沈容宴在那儿吹牛,说他一个半小时,就能跑完半马!”
周擎抗拒道:“哈哈哈,那我两个半小时都跑不完,你俩就少折腾我了。”
沈容宴笑道:“那你就跟着我的脚步跑。我这套理论非常科学,长跑协会认证过的。”
沈容宴这幅插科打诨的脾性,最难改。
姜稚雨非要验证真伪:“我和孙姐,骑自行车跟着你们。我倒要看谁体力好!”
孙云岫有些担心姜嘉茉:“嘉嘉呢,不叫她起床吗。”
姜稚雨笑道:“这丫头,过年在家里赋闲的时候也躺一天呢。”
“她身子弱,磕碰淤青影响上镜。而且现在外面太冷了,让她多睡会吧。”
孙云岫关掉早餐机的电源,她刷拉拉给姜嘉茉写了一个纸条。
一行人出去了。
沈容宴走了。
裴京聿等着姜嘉茉去送他,为穿运动装的男人加油喝彩。
但她好像不在意似的,她还磨人地缠着他。
姜嘉茉脑子晕热。
她还腻在裴京聿身上,用脸颊蹭他脊背的薄肌。
裴京聿轮廓深邃,他有点漠然地淡笑了声:“招我呢。”
姜嘉茉一贯知道那人难以琢磨。
现在她又不知道他因为什么,有情绪了:“什么呀,你不开心吗。”
姜嘉茉有点茫然,微歪着头,用绵软的手指去触碰他的唇。
半晌,他犬齿叼住她作乱的指尖,薄唇带笑:“想摸摸?”
男人腕骨青筋贴下来,用干燥微凉的指骨捏着她,顺势牵引她的手指,触碰他脸上的青碴。
裴京聿觉得胡子刺出来不雅,所以他都不愿开窗,让她看到。
房间里昏暗的雪光很暗,像子宫里暖调的黑。
下一秒,姜嘉茉的唇落到他的侧颊上。
她膜拜地吻她,吻得很怯,宛如泅水蜻蜓。
她的心擂鼓一样敲着,要被很薄胡茬的裴京聿性感哭了。
姜嘉茉平时脱毛,都是去美容院。
她家里根本找不出来剃须刀。
她翻找了半天,从公用浴室找来一截锋利的刀片:“只有这种了,能用吗。”
眼前锦衣玉食,公子贵气的男人,稍微有点促狭地笑了:“不能。”
裴京聿分明玩刀一把好手,指腹虎口都是薄茧。
仰慕他的人,还孜孜不倦地赠送给他天价武士刀。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我不会用,要不你帮我吧。”
姜嘉茉被他,抱在膝上坐着。
男人懒洋洋地半阖上眸,享受她服务的模样:“可以开始了。”
姜嘉茉指腹绕着圈儿给他打泡沫,睁大眼睛,小心翼翼的揉过要刮的地方:“你别动哦!”
他五官太绝色。
她简直看怔了眼。
男人薄唇很红,颊边白泡涂抹,就像无心出岫的云,随便一抹,都是巧夺神工的绝世景致。
姜嘉茉控制不好力度。
裴京聿被她弄得很痒。
男人饶有兴趣地笑起来,眉目含情:“怕了?”
他一动,姜嘉茉的手指一软,刀片在他下颌上牵出一条掌纹一样的血红细线。
鲜血流出来。
姜嘉茉吓坏了,不知道怎么止血,边舔边发抖。
裴京聿的吻细密地落下来。
逗她玩,看她泫然欲泣,似乎总让他觉得好有兴味儿。
他就着血,抬起刀片迅速处理完下颚的胡茬,冲干净沫,用清水消毒。
男人身上带了一点薄薄的冷冽水香。
他气定神闲地闭眼,把她抱在怀里,任由她小心翼翼地吻他。
男人看见姜嘉茉还有点惶然无措。
裴京聿迫近她眉眼,侵蚀着她愧疚的神志。
他毫不在意地吻她的眉心:“我喜欢你留点儿痕迹,在我身上。”-
这种状态维持了一两天。
姜嘉茉是第三天的下午,察觉到裴京聿情绪不太对的。
他总是眼眸很冷,凝在手机上。
那天下午,她下楼陪姐姐姜稚雨他们做菜,忘记带围巾,于是转身想去房间里拿。
隔着乳白的木门。
姜嘉茉听见裴京聿在和别人打电话。
窗外深雪宛如燃烧的诱瑜,显得他英隽眉眼不近人情。
裴京聿这种家庭,从小就要熟悉八国语言,以便于外交和接待。
男人日语十分地道。
他语速很快,游刃有余,有种混不在意的傲慢和浮倦。
他咬字很寡淡,几乎是字字都在和人驳斥。
姜嘉茉听不懂裴京聿说了什么。
但她从他的发音,听出来了daiyamondo。
——“ダイヤモンド”。
英文单词diamond舶来音译的日语。
裴京聿显然已经知道了。
——她把宝石卖掉,赚了上百亿的事情。
姜嘉茉心底冰凉潮湿,恍若寒潮带露的雨,吹来的不是花信风,而是永无止境的冰凉。
她这么多天的每一次,都带着悸动的甜蜜。
姜嘉茉恨不得时时刻刻,融入他的怀抱里。
而这一次。
这道宛如天堑的门,彻底隔绝了他们两个人。
她心脏一阵空寂的钝痛,不敢推开门。
姜嘉茉不想看见裴京聿这么骄傲贵气,不可一世的男人,用失望痛心的眼神,望向自己。
她卖掉了宝石,卖掉了【至死不渝的爱情】【此生唯一的挚爱】的可能-
裴京聿从未在意过金钱的变动。
他年幼的时候,就知道什么是刀尖舔血的游戏。
圈里固定有个言论,就是每个坐上交椅的家族后代,都有一个GoBag。
里面揣着一百万左右的欧元现金,四五本不同国家的护照。
上面都是投资移民便捷的国家,葡萄牙,加拿大,新西兰,澳洲,和塞浦路斯。
两三部不同网络制式的手机,日版和美版。
如果家里大厦将倾,覆巢下安有完卵。
只需要带着这个包和虚拟货币U,就能潇洒跑路,去哪都能天高任逍遥。
但他家不一样。
从上上辈拥有开国勋爵开始,父母在每一次急流勇退的风浪中,都安稳驻扎在北京。
现在更是位于凌霄的高位,生杀予夺不过是眨眼的事情。
数不胜数的人,有求必应,帮他把底清理得如水般澄澈干净。
裴京聿连王储赠送潜水艇,都没有放在眼里过。
遑论一颗诞生伊始,就落入窠臼的粉钻宝石。
他想送谁东西,随手抛洒在地。
别人蜂拥而至,想要得到他的垂青。
裴京聿想,也许那日送她内衣是觉得衬她的白瓷肤色。
但那颗粉钻,模样很像心脏。
他浑然装作不在意,送出去。
——结果,她真的不在意,转手拍卖了十一位数。
他早就听过沈容宴的炫耀言论。
【我现在的女人,连嫁妆都准备好了。十一位,上百亿,她身心都是我的。我和她两情久长六七年了,只等她点头答应我的求婚。】
他浑身绕着冰碴,像被埋进了深雪里,脉搏停跳,没办法不在意。
裴京聿眼神阴戾地眯起来。
——其实他之前是真的很无所谓,她喜欢沈容宴,觉得他是纯善的好人。
但是这世间好人,就没有贬损过她名节的道理。
他也许是她眼里的坏男人。
但他从来都珍惜着她的名节。
他情愿在弥天大雪中煎熬苦等。
情愿用正确手腕上楼看她一眼。
情愿用官方下面的人,请她来吃饭。
可他得到了什么。
他得到的是,不见光的拿不出手。
得到的是,九十二克拉的一颗心,被她卖掉,送给别人安抚前妻,再陪她长久。
得到的是,怀孕也不愿意告诉他,遮掩着用尽方法躲他。
裴京聿这段时间,一直找人留意可以搭配的粉钻。
他想要给她戴上整套戒指,看他的这颗心,在她纤薄的皮肤上流光溢彩的闪耀。
他认定自己,七十年后也不会忘记,和她交缠十指,迈进婚姻殿堂,多么悸动缱绻。
电话那头。
樊尧津的声音恍若教堂钟声悉数停摆,圣诗唱到一半,被人轰然掐断。
樊尧津:“问到了,就说是北京的卖家,姓孙。”
樊尧津:“哥,这个宝石就是你赠予的啊,这个世界上再不会有
这么价值连城的粉钻了。”
裴京聿的心脏尖啸着钝痛起来。
他不知道怎么才能代替沈容宴进入她心里的位置。
他永远都不行。
就像他置身板块断裂的冰面,他洋洋洒洒奔赴上千公里,最后沉没在漫天的黑水里。
她根本不会心疼他走过的路上,满是冰渣磨砺出的血痕。
她满脑子沈容宴。
他只配用身体诱惑她,成为匿名的J,和她短暂的有际遇。
她的心还是在沈容宴那儿,根本就不会回头看他哪怕一眼。
裴京聿感觉自己难以言明的头疼又犯了。
他的神经像被抽丝剥茧,攫出来钝痛。
所以呢,她怀着他的孩子,才虚以委蛇的亲他,换取更大的价值,去和沈容宴双宿双飞吗。
楼下欢声笑语,他一个人被她囚在房间里崩溃。
下面的人,讨论着沈容宴和她多么般配,言犹在耳。
裴京聿听到有女人的声音,带笑的调侃:“既然知道我们嘉嘉为你花了上百亿,你不好好补偿吗。”
盛煦也说:“嘉嘉前段时间孕反好厉害,你怎么也不多安慰一下他。”
他的女人,凭什么和别人是天生一对。
他就这么不见光吗?
从藏春,到用别人的名义接近她,再到现在怀孕了也不给一个名分。
他暴戾地用玉白的手指抓自己的黑发,感觉烟瘾泛了喉咙痒得厉害,想把心肺呕出来。
男人把自己锁在窗台上。
漫天大雪中,他抬手砸向落满冰凌的阑干,彻骨的凉意浸没到了他的心底深处。
“砰——”
厚重的积雪簌簌而落。
裴京聿地掌骨被他砸出血红。
他感觉不到皮肤破裂的丝毫疼痛,只有精诚所至一场空的失魂落魄。
裴京聿恨不得把自己冻死在雪里。
然后,他的魂终于能见光了吧。
他变成鬼气森森的虚影。
他也一定会缠着她,质问她:“姜嘉茉,你是不是很想拿着钱,打掉我的孩子,和别的男人双宿双栖。”
——“我现在向你求婚,送你戒指,你是不是也会转手卖掉?”
第13章 朝饮露求婚、下药
姜嘉茉偷听到裴京聿打电话以后。
她扶着阑干下楼。
她的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情绪。
她把裴京聿关在她房间里。
闲窗锁昼,整整三天。
姜嘉茉想,自己好坏,好低劣。
她不允许他见光,也不让他和任何人接触,只能吃她带给他的东西,只能陪着她。
他穿着单薄的黑毛衣,浸没在风雪料峭的阳台,半个晚上。
他连刮胡刀都没有,无法解决生理需求,还被她生疏地用刀片划破下颌。
别说他那样恣意潇洒的男人,根本关不住。
裴京聿危险,沉晦,向来琢磨不透。
但他居然耐心十足,任由她作践了这么长时间。
如果不是裴京聿知道,宝石被她卖掉。
他还会继续,呆在黑暗的小房间里等她。
等她去临幸他。
他自甘堕落,用身体抱她抚慰,陪她睡觉。
姜嘉茉看着大厅里,往来准备温馨晚餐的朋友们。
她的心里畅快难明,汩汩地冒着难以言喻的气泡。
姜嘉茉料定他,不会推开门,当着众人的面惩罚自己。
自己好像羔羊在铺青叠翠的禁区吃草,明知道危险的天敌,虎视眈眈盯着这里。
但这偷来的草,多吃一口都是绝顶的刺激和兴奋。
她第一次有了和他抗衡的念头,使用自己的名节为勒令他的筹码。
曾经,她好像密封罩的小虫。
他恶劣摇晃,享受她毫无反抗能力地求饶。
他确实天生高位,不可亵渎。
而现在,她才是占据主导权一方。
孙云岫正在分餐,在白盘中装点小绿叶。
她抬头冲姜嘉茉笑:“愣着干嘛,杯子被温水烫好了,来帮我擦干净摆上去。”
姜嘉茉苍白的脸上,有一抹难以察觉的红:“好,来了。”
她帮他们洗净玻璃酒杯,压制住心尖的愉悦。
她的手机在外套口袋里,嗡嗡地震动了几次。
她暗中揣测:那人想要和她对峙吗?
姜嘉茉摆放酒杯。
她不由自主,揣摩他在做什么。
只要光是想到,他在黑暗的房间里等待她,她的唇就止不住上扬。
姐姐姜稚雨明天要去上海,见巴黎著名的高奢设计师。
周擎和孙云岫也要回公司一样,安排年后开业的工作计划。
今晚的聚餐也似践行。
大家喝酒划拳,笑闹着,说一些趣事。
孙云岫旁敲侧击,提醒沈容宴照顾好姜嘉茉:“既然知道我们嘉嘉为你花了上百亿,你不好好补偿吗?”
她给沈容宴台阶下:“嘉嘉要去北海道工作,语言习俗都不熟悉。”
她提醒道:“你应该鞍前马后,帮她度过孕期最艰难的时候。”
孙云岫一片好心。
她只是在想,“裴京聿不在,姜嘉茉还了沈容宴上百亿,不应该被好好照顾吗?”
沈容宴喝醉了酒,脸颊酡红,点头道:“这是自然。”
他转向盛煦:“她B组的副导,不是你朋友吗,你去吗?”
盛煦正在给姜嘉茉夹钙片:“当然要去,你知道我不婚主义。”
他笑道:“嘉嘉肚子里怀着我的干儿子呢,我能不去照顾吗?”
“什么干儿子!”
姜稚雨把酒杯撞得叮咣响:“女儿好,女儿小棉袄。”
她示意他们喝酒:“嘉嘉性格温静,顽劣的男孩子她管不住的,还得是女儿贴心。”
孙云岫也有点醉。
她悄声说:“裴京聿他家,金马白玉堂的,世代精英教育。”
她碰了砰姜嘉茉的手肘:“他妈一脉,在国内建了这么多医院。
孙云岫顺势靠在姜嘉茉肩上:“你说他们知道了,不得原地修一座金屋给你住啊。”
姜嘉茉捂住小腹,揉了揉:“我没想过泼天的权势。”
她望向廊下寂凉的夜雪,又看了姐姐一眼,轻声说:“如果得不到承认,我贴上去,平白丢家里人的脸。”
“哪儿丢脸啊。”
孙云岫说:“你又不是当红爱豆,要保持单身,维持人设。科班出生的演员,年龄适合,工作也没耽误,粉丝会支持的。”
姜嘉茉胃口稍好了些。
她晕乎乎想闭眼睛,微微笑:“我只是迷恋他,愿意去犯傻。”
今晚大家喝得很畅快,调侃回忆,不醉不归。
姜嘉茉要出国工作,周擎去香港谈电影项目,姐姐也要飞去上海见设计师。
这一去,天南海北。
不知道别墅里深夜互相陪伴的几个人,下次见面在什么时候。
姜嘉茉想着粉钻的事。
她害怕看到那人意气风发的倨傲,被自己折堕成满眼失望。
姜嘉茉把脸埋进手臂里。
她坐在那日他捆她的茶几下面,闭眼小憩。
周围朋友笑闹做一团。
哪怕是两个人近在咫尺,就隔着楼上楼下的此刻。
她一个人孤独地思念他。
想他的吻,眉眼,还有止痒的体温。
至于什么时候睡着的。
姜嘉茉已经不知道了。
她抬起手臂撑着头,揉了揉太阳穴,脸上睡出一圈潮红的晕痕。
她起身,脚踝被什么略微绊了一下。
姜嘉茉垂下头查看,灯影笼罩着她眉眼的阴影。
——她的脚掌勾绊着那人的黑色大衣。
他的衣服,被她的体温烘得暖溶溶,带给她安心和舒适。
什么时候披上的呢?
姜嘉茉心底一颤,想起自己把他关在房间里,直到半夜。
她在外面和朋友聚餐,陪酒,乐趣无穷。
——可是那个人还没吃饭呢。
——他一个孤寂地呆着,怎么熬呀。
她用手指摩挲着这件衣服,用柔软的脸颊贴在上面,眷恋地感受毛料的微刺感。
姜嘉茉猜测,“裴京聿
一定趁着所有人不知道,给她搭上的大衣。”
姜嘉茉迈步往楼上跑。
她的眼泪像春潮带春,掉落在脸上、颈间。
姜嘉茉想要没出息地去吻他,趴在他膝头哭,求他的原谅。
她不想要骨气,也不倔强了,只想被他抱着。
她站在乳白的门廊处,忐忑了半晌。
姜嘉茉鼓足勇气。
她动作幅度很重的,拧开了门把手。
房间里没有人,窗上没有,衣柜里没有,阳台的阑干上有些微冷硬的血痕,也没有人。
到处都没有人。
他走了。
他消失了。
姜嘉茉的脑子里飘过一个念头。
“他不听她解释,也不要她了。”
察觉到这个事实。
她泪眼朦胧,扑到床上。
姜嘉茉把脸埋进,这几天那个人睡过的枕头里。
细微的冷调檀木气息,他黑发上的味道。
她边哭边嗅,好轻地叫他的名字:“小狗知道错了,你回来好不好。”
没有他抱着自己入眠,实在太煎熬。
姜嘉茉翻箱倒柜,找到了一板劳拉西泮,抠出三片想要吞咽下去。
她把药片锡箔塑封捏得太用力,掌心出现一圈红痕。
她突然反应过来,“不能再这样糟蹋身体,滥用安眠药可能对宝宝不太好。”
姜嘉茉仰面躺在床上,轻柔地拍着自己的小腹:“宝宝可能真是来报恩的。”
她哄睡自己,“以后健康作息,别焦虑了,安心入睡吧。”
第二天下午。
盛煦送姐姐回家收拾行李,坐飞机去机场。
孙云岫和周擎也回公司,准备新年开业。
姜嘉茉单独和沈容宴相处。
她总觉得如火烧心,别扭难耐。
她之前住在燕景台的别墅里。
窗外雨声潺潺,她每天都很期盼有人陪伴她。
有个男人,会撑着一把黑伞来找她。
在她的门廊下面,挂她需要的日用和书籍,再把写好的信,放进翠绿的邮筒里。
姜嘉茉藏在阁楼里,不敢使用社交媒体的这一年。
这个男人给她写了几百封信,鼓励她陪伴她。
——姜嘉茉认识这个笔迹,是沈容宴的。
甚至这套房子,也是沈容宴找给她暂时栖居的。
那时,姜嘉茉害怕和人见面,所以每次都会躲起来。
听那个人的脚步一步步走近,她的情绪会被抚慰到安定。
雾灯昏暗,那人总是傍晚才来。
——她没看过他的脸,也不知道他的模样。
对沈容宴,她始终怀着悸动和感激。
在他没来别墅陪伴自己的时候。
姜嘉茉光着雪白脚掌踩在地板上,静看远处景区山雾濛濛,孤清地等待他见自己一面。
但此刻,显然不是叙旧的好时机。
重逢那天,沈容宴喝醉了。
裴京聿当着睡熟的沈容宴。
他没有怜惜她,性质恶劣地宣誓了主权。
她和沈容宴微薄的可能性,已经被裴京聿悉数破坏殆尽。
姜嘉茉此刻和沈容宴相处,只剩下难以言明的羞耻和煎熬。
铃声悠长。
沈容宴的朋友打来电话,催他出去喝酒。
沈容宴不去,非要陪着姜嘉茉:“我知道孩子不是我的,但你在我的心里依然最重要。”
他的手机一直在震动。
但沈容宴八风不动,坐在沙发上。
他玩着工作室的任天堂,一副沉浸其中的模样。
姜嘉茉被铃声吵得心慌意乱:“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她侧头看向他:“你快去吧,万一有什么要紧事呢。”
临走前,沈容宴站在门厅迎着风雪,“行,那我一个小时后就回来陪你。”-
漠漠夜雪,天浮着沉黑微云,像幅水墨画。
姜嘉茉静坐在楼下浅金的灯光下,背诵剧本。
她面前放着一杯咸柠青桔茶。
姜嘉茉口齿弥漫着微涩的果香,安抚了燥乱的心绪。
《只影向谁去》的剧本,写得很勾人心弦。
琴师照壁为了成全爱人巩固帝位,她不愿成为别人威胁他的傀儡。
第二世,她情愿死在他面前。
照壁:“这样就没人可以威胁你了。”
年轻的将军,已经成为杀伐决断的帝王。
帝王穿着金边蟒袍。
他黑睫微颤,心脏破碎一样疼:“你才是这个世界上最会威胁我的人。”
照壁自刎,苍白脖颈鲜血淋漓。
她眼泪如珠琏:“你爱我,我才会成为你的威胁,那我死又何妨?”
她探指去摸他桀骜的脸,疲惫笑着:“你若不爱我,我是你和她的阻隔那我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姜嘉茉阖上剧本。
她的心尖滞涩地疼痛。
前厅被灯光照得雪亮。
夜深雪重,名贵黑车停在楼下。
沈容宴临走前并未关门。
有一个挺拔修长的男性身影,推开门走了进来。
男人旁若无人迈上前厅,把覆雪的伞,搁置在雨具架上,嚣张到给所有的伞蒙了一层水雾。
姜嘉茉看到了他掌骨上的伤,心悸了一瞬。
裴京聿西装革履,白玉长指揣在裤兜里,懒淡笑着:“怎么?这么不欢迎我。”
他外表太具有迷惑性,恍若两人从未有过隔阂,只有万千的蜜意柔情。
裴京聿踱步到她眼前。
他瞧着那杯冷萃茶,唇角弯起来,讥诮道:“沈容宴就是这样照顾你的?”
姜嘉茉不知道他什么态度。
她手指微颤,不安地缩在沙发上:“你来做什么。”
裴京聿完全横行无忌,一点入侵的自觉都没有。
他翻找红糖煮姜茶,恍若这个家完全是他的。
她也是。
无所遁逃。
厨房柔光笼在他身上,春情绫罗绢障,脉脉的晕着。
裴京聿黑西装上有薄雪,有种不可亵渎的雾气,宛如金庭仙窟,千年下凡一次的仙人。
“做什么。”
男人煮完梅子姜茶,虚浮地哼笑了一声:“我想做,你肯吗?”
梅汤白雾袅袅,掩了他眉目的清明。
裴京聿凑近她,垂眸睨下去,蛰戾地说:“你怀着孕,我还能干你不成?”
姜嘉茉心里愧疚又不安。
望向那人郁黑沉晦的眼睛。
她声音颤抖,小声祈求道:“卖掉钻石是我的错,你不要胡来。”
那人知道她渴肤,私下里,一看到她,就会把她裹进怀里安抚。
但今天,他勒令她喝姜茶,和她咫尺之遥就是天堑,他没抱她。
姜嘉茉眼睛潮湿如雾,捂住小腹,“我肚子里还有你的孩子呢。”
她仰头湿漉漉地望着他:“我没有和沈容宴单独相处。”
裴京聿危险地眯了眼睛,挟着她宛如捆住一柄青竹:“他三催四请不出门,非要守着你。”
男人身上冷意彻骨凉。
他哼笑了声,任她摇摇欲坠:“这么难离难舍,你给他温存哪儿了?”
姜嘉茉感受到那人鼻息缠在她锁骨,似在检阅咬痕和气息。
她翕目躲他,不安地说:“他只是隔着很远,陪我了一会儿。”
裴京聿欺身逼近她,笑像钩子似的,从她的毛孔倒刺着卷进去:“你觉得两三步,是和他远了。”
他恶劣地玩她的牙龈,连咸柠的味道也要摄走,问:“什么是近?”
男人用指腹捏她水红的舌,惩罚道:“离不开男人陪你?”
他手上还有她嘴里牵出的银丝:“还不够近。”
姜嘉茉眼睛潋滟:“咳咳——”
她咳嗽半声,就被裴京聿堵住了唇。
裴京聿清淡衔住她的唇:“学会欢迎我。”
姜嘉茉扯他的衣袖,软声求饶:“我有好好珍惜宝宝。”
他一口口渡她喝姜茶,生姜的辛辣冲得姜嘉茉掉泪:“你哪儿珍惜它了?”
裴京聿强势又不着情绪:“你喝冰水。你对它就这么坏?”
男人把她桎梏得很紧,骨骼硌得姜
嘉茉生疼:“你不在意我们的孩子,我替你在意。”
“姜嘉茉,你对我好残忍,你对它也残忍!”
裴京聿侵略性十足,用手桎梏着她的脖颈,拇指抵在喉间。
他的不甘在喧嚣,遮天蔽日,让这个没有心的女人共情这种酸涩。
姜嘉茉呼吸不过来,艰涩地咳嗽着:“咳咳。”
男人辗转反侧地捏着她下颚,强迫她张嘴,飓风一样品尝她,吮她的咽喉。
裴京聿半明半昧地吻了她好久,蒙尘的戾气才稍微恢复。
姜嘉茉满眼湿痕地呜咽着:“不要喝了,不要。”
裴京聿促狭笑了,俯身去吻她的眼泪:“求老公多给,不能不要!”
喂完姜茶。
他抱她坐在膝盖上,垂眸扯她纤白的手.指。
姜嘉茉看到他掌骨的淤青。
她不安地往男人怀里躲,和他交颈纠缠:“你不要伤害自己了,我会还清你钻石的钱的。”
她脖颈淡蓝血管脆弱地绷紧,薄胎玉鉴般易碎,不安地依偎着他的胸膛:“你相信我我真是你的。”
裴京聿被她讲话取悦到,眉梢扬了起来,哼笑了一下:“我的?”
男人恢复什么也不在意的模样,散漫地给她戴上戒指。
他的声音低沉性感,在她被吻肿的唇上,怜惜的碰了一下。
“好啊,我们结婚,婚后你慢慢还。”
他帮姜嘉茉拎起鞋子,单手把她抱起来。
女生骤然腾空,光洁的小腿在空中晃动。
她不安地搂住他的脖颈,撞进他眼瞳:“去哪儿呀。”
裴京聿慢条斯理地朝楼上踱步,闲适如鹤。
他似乎很享受,把这个女人彻底拥有,到处巡逻的检阅感,就像巡查游方的君主。
听到她问,男人喉结颤了颤,循循善诱道:“你不是说是我的吗?”
他垂眸恶劣地笑:“我们上楼,检查清楚。”
“看看有没有不属于我的地方。”
姜嘉茉的脸轰然红了,仿佛层层热烫的云压到头顶。
她拼命反抗他,捶打他的胸膛,挣扎道:“放我下来!”
两人回到缠绵了多日的卧室。
裴京聿“啪嗒”放下丝带高跟鞋。
男人单手把她禁锢在半空,掐着她的脖颈把她摁在门板上,咬噬一样凶恶地吻她的皮肤。
她捂着肚子,颤颤地哭,没依托地祈求他:“还有宝宝呢,不能这样。”
裴京聿眼神滞了一瞬,转身把她摁倒在床,黑沉沉地眼睛锁着她。
他欲很重,从未被她满足过一点,唇角幅度都是磨人的浪。
他罪恶满盈地笑了,“你就仗着它威胁我!”
他眼神钉在她细白手指上套着的指环,混不吝地狠:“戒指能入你的眼吗?”
裴京聿:“告诉我,你打算什么时候卖掉。”
姜嘉茉想起欠他的钻石,再也拿不回来。
她的眼眶瞬间湿漉了:“不会卖掉的。”
裴京聿用鼻梁厮磨她的肩颈,脉脉似情人耳语:“别辜负我,不许指望和野男人百年好合,打掉它。”
他捂着她的小腹,威胁道:“姜嘉茉,我会找到你,让你肚子里不停怀我的东西。”
姜嘉茉皮肤泛起羞耻的薄红。
她艰涩的闭起眼睫,愧疚和恐惧,让她浑身发颤。
她的手机搁在床头上,忽然嗡嗡地震动起来。
来电显示是沈容宴。
裴京聿把她抱起来坐在怀里,眼睛里寒恻恻地坏:“接电话!”
他满是青筋的臂弯,横贯在她小腹上,指点道:“告诉他,你被我亲得多爽。”
姜嘉茉不接。
她夺过来挂掉。
她咬住唇,呜咽哭着解释:“他曾经对我很善良的,我和沈容宴只是朋友,我不想糟蹋他。”
裴京聿疲倦地听着,揉了下高挺的鼻梁,弯唇笑了:“那你糟蹋我的真心,算什么?”
姜嘉茉眼神怔住了,有点难以置信地望向他。
裴京聿轻描淡写看了她一眼。
他冷漠似薄刃,讥诮着划过来:“粉钻长得像颗心,被你糟蹋到哪去了?”
姜嘉茉赴死地闭上眼。
她扶着他跪坐起来,把自己喂到他唇边,任他咬住吮。
她把手搭在他肩膀上,颤着掉泪,讲:“我会还清的。”
裴京聿被她的乖顺取悦。
男人把她尝得发抖,软得失魂。
他放过半秒,掀起眼皮瞧她:“嗯,没还清别逃走。”
“记清楚,你是我的!”
楼下显然有人回来了。
姜嘉茉听到楼下,熟练摁密码锁的动静。
她暗中思忖,应该是孙姐过来陪她了。
裴京聿不喜欢她分心。
男人抱着她,不着情绪地问:“我没抱你缓解瘾之前,你晚上怎么过的?”
姜嘉茉指了下衣柜里的红木长柜,羞耻地小声道:“有玩具的。”
裴京聿神经一跳,抽出丝快感。
他貌似无意:“玩具,谁控制的?”
姜嘉茉不敢回答。
即使两人心照不宣是彼此,她也不敢黏糊糊地当面叫他主人。
她揣摩不清裴京聿为什么要用“J”,支配她,训诫她,又不承认。
姜嘉茉无措地靠过来,小声讨好他,闭目贴附在他心口:“以后是你。”
裴京聿薄唇浮出一缕笑。
他长得艳绝脱俗,笑起来让她惊心动魄:“好啊,那你叫声主人听听。”
姜嘉茉叫不出口。
她嗫嚅了半晌,怯生生叫他,“哥哥。”
裴京聿心情很好,笑声雪溶一样,春光潮热:“这两个词儿,是一个意思吗?”
姜嘉茉捂住小腹,白皮肤上全是他咬噬的红痕。
她单手把他的脖颈拉下来,吻他的眼睛:“在我这里,是一个意思。”
裴京聿瞳孔凉得像冻硬的松香,被她吻得彻底阖上眼皮。
男人只剩眼睫似松枝颤动。
他特别受用。
姜嘉茉又对他告白一次。
她好小声地哄他,热气湿黏在他耳廓:“从来没有别人的。”
雪深后,孙姐来敲门。
孙云岫轻声询问:“嘉嘉,今天的铁剂和DHA都吃了吗?”
姜嘉茉紧张起来。
她捂住裴京聿的唇:“你不许说话哦。”
裴京聿耷拉着眼皮,漫不经心地用舌舔了一下她的掌心。
他眼睛黑沉,百无聊赖地盯着她,有点恶作剧的兴味。
姜嘉茉的手被他的温热舌面扫过,暧昧鲜明的潮热。
她瞬间想尖叫。
她不安地睁大了眼睛:“吃了!”
孙云岫:“我给你拿来了钙片和热牛奶,你喝杯牛奶再睡吧。”
姜嘉茉披好衣服,拢上衣襟,露出一点莹白的脸。
她接过牛奶杯,轻声道谢。
姜嘉茉回到床畔,喝了一小口牛奶。
突然,她垂眼干呕,肺叶都在痉挛。
在她没有看到的地方。
裴京聿目露担忧,他长腿迈过去,把她捞起来抱在怀里。
姜嘉茉难受地脊椎都在颤。
他吻她的额头,用掌骨轻拍脊背,抱着她讲:“老公在,没事了。”
姜嘉茉吐了一小口在地板上,眼睛哭红了:“我把你呆的地方弄脏了。”
她无力地靠在他怀里,感受他清凉干燥的拥抱:“对不起,我喝不下去这个。”
裴京聿没一点儿在意小孩的意思。
他抱着她哄,怜惜地垂眼瞧她:“不脏,很干净。”
他把她放在床头,轻柔吹拂她发红的眼睑:“你比它重要,不喝也没关系。”
趁着那人打扫地板。
姜嘉茉从抽屉里掏出三颗药片,在裴京聿没注意到的瞬间。
她把药片扔进牛奶里。
姜嘉茉装作若无其事,等待劳拉西泮溶解。
她是一个天生的好演员,表演干呕和抗拒,简直手到擒来。
待那人回到她身边。
她探出尾指,好缱绻地勾了一下他的
手臂。
她似乎痒到难捱地颤,情动地用小腿蹭他:“浪费了不好,我喂你喂你喝好不好。”
裴京聿眼神里的占有欲浓得惊人。
他抬睫瞧她,和她鼻尖厮磨:“用哪里喂?”
他的欲,宛如鞭炮的火线。
他有一种须臾点燃的野性,浇不灭,烈烈地沸腾。
男人探指玩她的红唇,破坏意味很强的:“我不满意这个选择,很俗,你再选。”
楼下,孙云岫给黄栗开了门。
两人在客厅里,帮姜嘉茉收拾去日本的行李。
黄栗八卦道:“孙姐,嘉嘉什么时候怀孕的呀,怎么我不知道?”
孙云岫:“你个小丫头片子,一天不该管的事情少管,赶紧给齐妙打电话,让她过来帮忙收拾。”
“哗啦”一声。
前厅的落地玻璃门,被姜嘉茉打开了。
她像是被男人欺负狠了,泫然欲泣地拢着睡衣领口。
她脖颈莹白的皮肤上,星星点点的红痕一直延伸下去。
姜嘉茉咬住唇,整理睡裙,使自己端庄一些:“孙姐,我想快点去日本。”
“能不能帮我换成早上五点的机票。”
姜嘉茉:“裴京聿在我的房间里。”
“我刚把他迷晕了,我想他应该明天会醒过来。”
姜嘉茉对孙云岫说:“刚才,你端牛奶上来,他一直在我床上。我脑子很乱。”
孙云岫恍惚了半秒。
她撑着玻璃门站直身体。
她深呼吸一口气,听见自己有点失声地问:“他现在还在昏睡着?就在楼上。”
姜嘉茉艰涩地点头。
她模糊不清地捂住乱跳的心脏:“我给他穿好了衣服,把他绑起来了。之前柜子里,还有一些我缠着玩的束缚绳。”
“我害怕他,我不想用身体还债。我想去工作赚钱,我不想这么混沌下去了。”
孙云岫陪她上楼收拾衣服。
姜嘉茉浑身都在发抖。
回到房间,她看见闭着眼睫的裴京聿,又恢复了清冷的沉静。
姜嘉茉小心翼翼,把被子覆在他身上,温柔道:“盖好,不要冻着。”
她半跪坐下来,扑倒在裴京聿的胸膛上,依恋地闭上眼睛:“你不要怪我,我只是走投无路了。”
姜嘉茉吻他挺拔高耸的鼻梁,吻他漆黑的眉眼,吻他薄又微红的嘴唇。
她怜惜地一点点吻她,像着魔似地吻不够这个男人。
她太迷恋他了,对他的膜拜几乎融入骨髓。
但她也恐惧他,担忧他会疯到伤害宝宝,担忧他占有欲发作,会做出更危险的事情。
担心他会限制她的自由。
姜嘉茉的眼泪落下来,滴到他玉石般光洁的脸颊上。
泪水滑过刀片割伤的白线疮痂,从男人的下颌,滚进他的唇里。
裴京聿浑然不知,闭着眼睛。
姜嘉茉想起下午背台词的时候看到的那句话。
“你爱我,才会被我威胁。”
裴京聿,我爱你,我也爱这个宝宝,才会被你威胁。
“你爱我吗。”
“你到底是占有欲作祟用孩子逼我就犯,还是你的心里一直有我呢。”
姜嘉茉依恋地抱紧这个男人:“在你不知道的地方,我才敢爱你。”
趁着这个动作。
她睡裙卷起来一点儿,细白的腿上都是昭彰的红痕。
那人检验得很彻底,她全是他的。
姜嘉茉很柔地把手搭在小腹上,细声对他道别。
“宝宝是你的,我会珍惜的。”
“小狗要走了,主人晚安。”
姜嘉茉没注意到的是。
——男人手掌搁在一旁,他指骨冷白修长,在听完她的话后,似有所感地蜷了一下。
“晚安什么?”
小狗太叛逆。
她的主人,今晚真是寝食难安啊。
第14章 帝京尘她好带劲儿
裴京聿少年时代,玩刀过度。
他青年时骨骼蓬勃生长发育,会伴随着难以言喻的疼痛。
裴京聿惯常靠意志力,熬过这种不适。
他偶尔会服用洛索洛芬钠之类的药物,解热镇痛。
他作为,惯常服用止痛药的男人。
一点儿劳拉西泮,就妄图让他昏睡到第二天?
这女人,还真是痴心妄想。
姜嘉茉虽然单薄苍白,但是艳若桃李。
今晚她难得旖旎又动情,煎春茶的滚水一样荡,说喂他。
裴京聿嘬着察觉不对。
他半眯起眼看她,眼睫下浮出寡淡的阴翳,漆黑瞳孔像要把她吞没。
他很擅长用沉默质问她,“怎么回事。”
姜嘉茉微微发颤,讨好他,“哥哥,我抹了保湿,味道是不是不太好。”
裴京聿身上不可一世的自傲,让他松弛了警惕。
困倦袭来。
裴京聿眉梢微动,缓慢闭上了眼睛。
在裴京聿意识朦胧之间。
她告白的话。
他大概听到了三两句。
也许当时,他被她的眼泪和虔诚的吻,哄得比较惬意。
裴京聿也懒得反扣她的手指,揭穿当下的滑稽剧,把逃走的人截停。
他的小狗,肚子里怀着他的小孩,眨着菖蒲般的湿润眼睫。
她茫然不安极了,说爱他。
她落了好多泪,宛如心上灵犀,滚入他的唇里,吃进身体中。
他真想绷直下颚弧线,扬唇问她:“嗯?爱哪儿了,倒是说清楚啊。”
他模糊感知到,姜嘉茉换了裙,穿得端庄素淡。
她恋恋不舍,扑上来吻他的时候。
姜嘉茉纤小的白手,摸索他胸膛。
她的裙摆水波一样涤荡,飘摇着撩拨他微凸的腕骨。
裴京聿指骨颤了下,没攥住。
就像那句“一身湿透,抓不住水色的漂亮。”
他握不紧眼前的人,宛如佛偈所谓的颠倒梦想。
灯光的暗影中。
裴京聿没办法看清她的脸。
房间里再次被黑暗吞没。
姜嘉茉身体的温热、谈话的声音,如潮水散尽。
直到清晨,窗外泛烟波蓝,淡天一片琉璃。
室内松香挟雪凉,没入他的鼻息。
男人黑沉的眼睫颤了下,眼神逐渐清明。
裴京聿很快弄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不着情绪,发力拧开绳结。
解决掉廉价的情.趣捆绑绳。对他而言,并不算什么困难的事情。
裴京聿站起身,没开灯,就着房间里黛青的光线。
男人看清,门背后用挂绳,订着一张白纸。
他套在她手指上的那枚钻戒,岿然不动地坠在挂钩上。
——她没带走。
纸上写着:
【我工作去了,会好好赚钱还债。】
【虽然肚子里的宝宝,是你强行让我怀上的。我从未怪过你,不管你相不相信。】
姜嘉茉的字体纤细,沾点孱弱的可怜。
【我是不见光的人,只想安稳平凡的生活。和我结婚对你没好处的。哥哥,祝君好。】
裴京聿鼻息哼出一点笑,眼神沉如陡峭险峻,照不进日光的孤岭。
男人白玉泛红的指骨,在“祝君好”几个字,剐蹭掠过。
既然她说,“哥哥和主人,两个词儿,是一个意思。”
凭借“主人”二字,也应该恰到好处,彰显手腕和权力。
捏着这张纸。
他的唇边浮出朝饮花露的快意:“强行怀上,都舍不得怪我?”
裴京聿摁揉着僵硬的筋络,踱步走下无人的楼梯。
他把手揣回裤袋里,漫不经心地想,“你这么口是心非,不证明给我看,哥哥怎么相信呢。”
戒指还在门边轻微颤动。
她不要。
他也不带走。
天价钻石砸在门扉上,有点儿孤寂-
离开那个人以后。
来到日本,沈容宴轻松帮姜嘉茉,安排了每一次产检的时间。
他的前妻孟玟暄知道后,似乎很愤懑,约了几次和姜嘉茉见面。
姜嘉茉没赴约。
她把魂都凝在了剧本上。
表演,不仅是为了还清债务,还有她的热爱。
她本来就演技绝佳。
一次对词,一次走戏,一次排练。
再到面对镜头和打光板正式表演。
照壁本就
是大男主剧里,被献祭出去的白月光,标准的悲剧角色。
函馆的拍摄基地,连日来风雪席卷。
姜嘉茉穿着单薄的绮云裙,在深雪中徘徊。
她对情敌张菡述说衷肠:“我对他的妄念,渴慕,全是我痴心妄想。你不用把我当成你们的阻碍,也不必有任何负担。”
前世的照壁,心如刀绞地望着将军。
她艰涩地笑起来:“你们成婚以后,我会随便找个人陪我的。看起来像是有归宿。是不是这样你就安心了?”
将军把她错认成心上人。
他被人下药,神智不清地占有了照壁。
那是她的初夜。
照壁被肆意妄为的男人,折磨到疼痛难耐。
她眼眶红肿,哭腔沙哑,轻声唤他:“席尧哥哥,是我,不是她。”
“是不是把我想成她,你会好受一些?”
她心底冰凉,强行弯唇对他笑,穿好扯破的裙,趁着夜色逃走。
她的脚步被大雪覆盖,无人知晓。
前世的席尧,对她很坏。
他眼里有别人,几乎把她当消遣一样作践。
一日,黑暗里,他瞧见怀里的人不专心。
照壁眼神空洞,定定地望向房间一隅。
席尧停下动作,问:“你在看什么?”
照壁很久才回过神,温婉、含羞带怯地笑:“我喜欢的人。”
席尧阴冷地望向无人的房间。
他认定她说得不是自己。
男人眼神晦暗,紧咬牙关:“你只能看我。”
后来照壁为他殉城而死。
席尧夜来幽梦忽还乡。
他居然回到了过去的那一天。
照壁在他怀里落泪。
现在的他,变成了白色的虚影,站在房间里。
那天,浑不知情的自己,非常不满,怨她不专心,问她:“你在看什么。”
旧时的照壁,温柔望向回魂站在房间里的席尧。
她看着,失去她后悔不迭的他,含羞带怯地讲:“我喜欢的人。”
原来她心里的人,一直都是他。
可惜,他永远地错过了。
姜嘉茉在表演体系上,一直遵循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体验派。
夜戏拍摄结束后。
姜嘉茉哭了半个小时,浑身颤抖,皮肤滚烫,几乎喘不上气:“我好难受。”
黄栗和孙云岫搀扶着她,拍她脊背安抚。
姜嘉茉满脸泪痕,没有力气。
她痛苦到,几乎站不起来。
孙云岫给她端来热饮,帮她按摩小腹。
她心疼地给姜嘉茉披好保暖的外套:“嘉嘉,你是不是,想起和他的第一次了。”
孙云岫替姜嘉茉难过:“六年前,裴京聿也是这样,没有珍惜你吗。”
“情况不太一样。”姜嘉茉捂住脸,白瓷般的颊面,被泪痕浸到刺痛。
她的声音很轻,就像述说遥远的旧梦:“其实那天,他问过我,是不是第一次。”
“我觉得他没认出我,觉得自己只是他随便纡解生理冲动的女人。”
“那时候,我才二十岁,孤身一人来到语言不通的南法埃兹。找到他,我已经耗光全部心力。”
她捂住钝疼的胸口:“我太害怕输掉了,怕他心里有负担,不愿意对我负责。”
姜嘉茉说:“我没回答是不是第一次。但我当时意识模糊,不记得有没有把他当别人来抗拒。”
“然后他就很凶。”
“我很疼,最后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她望向孙云岫:“我心里很乱。我太喜欢他,每次和他单独相处,我几乎认不出自己。”
姜嘉茉泪眼朦胧。
她不确定地望向孙云岫:“我在想,是不是太过自尊。”
“从一开始,就和他互相错过了。”
孙云岫不知道怎么安慰姜嘉茉。
她只能催姜嘉茉去放松心情:“辛苦了,现在拍摄接近尾声。”
孙云岫:“盛煦和沈容宴不是约你去滑雪,泡温泉吗。”
她拿出时间表:“产检结束,你就去玩玩吧,就当给自己放假。”
姜嘉茉思忖片刻:“孙姐,四月《只影》杀青,给我半年的时间修整,我想继续拍摄新片。”
她解释道:“现在是我的黄金时代,我想多留一点代表作。”
“如果有合适角色,你就帮我留意,我会认真面试的。”
孙云岫点头:“宝宝的产期在十月,你也别太累。”
姜嘉茉垂下眼,揉着小腹:“我想宝宝会懂我的。”
她喝水,吞下钙片:“每次产检,都能观察到它渐渐长大。我很心安。”-
在北海道这边,拍戏告一个段落。
周末,剧组的众人相约去留寺都滑雪场滑雪。
姜嘉茉遵循医嘱,孕期不能泡温泉,却很享受温泉酒店白气袅袅的温暖。
酒店视野开阔。
落地窗海蓝到纯粹,只剩远处云环雾绕的覆雪羊蹄山。
姜嘉茉坐在椅上晒太阳,偶尔和盛煦聊着天。
她安静看着手上的《周刊文春》。
她有留意过网路上的八卦。
樊尧津在京都,接待神秘来宾Y。
姜嘉茉看着配图,总觉得心神不定。
她使用翻译器,查看最近报道。
【著名女星A子,前往指定的酒店等待。第二日,她以首相上野妹妹朋友的名义,和陪同神秘来宾Y一行人,旅行踏青。】
【据拍摄,他们在日本京都左京区,最大的皇家园林修学院离宫,闲暇玩乐,颇为惬意。】
【A子和德裕亲王的恋爱,似乎宣告结束。这次,她公开示好,表示迷恋神秘来宾Y。】
姜嘉茉心里隐秘地钝痛。
她点出“X”,搜索关键词,很轻松找到了这位女星的社交账号。
上面展示着最近拍摄的vlog。
枫树翠绿含红的枝桠,从和风居室的纸门探出来。
她戴着半边狐狸面具,略微羞涩,扭头望向远处的男人:“やはり、男が私のために決闘するときが一番かっこいい。”(果然,男人为我决斗的时候最帅。)
午后的光影潺潺,那人的西装外套被搁置在琉璃屏风上。
他的轮廓,落拓不羁,泛着柔戾的白光。
男人玉石般的掌骨微红,格斗间,迅速翻转刀柄。
漆黑刀鞘依附于他的指尖,指腹摩挲起伏的凹痕,昂贵刀尖置于地板,陷进极薄的半寸。
顺着刀面凛冽寒光,一点点掠过,弧度收束。
他绝色的长相骤然清晰,是裴京聿。
裴京聿薄唇微抿,眉骨漆黑,身姿挺拔恣意。
他捏着剑柄,正沉静地笑着,听身边的人说着什么。
他们身后,不远处,有一座高耸入云的白塔。
定位是,左京区比叡山麓,皇家园林,修学院离宫。
他太绝色,观看视频的她,被蛊惑到心跳如鼓。
两人隔着屏幕,宛如隔着一道清寂的天堑。
姜嘉茉一点点划过评论。
有懂行的说,“这柄刀颈镶嵌彩色宝石的武士刀,价值七十万美刀,市面难求。”
也有人说,“太震撼了,东亚神颜吧。好锋利的帅,有种贵公子光源氏的味道了。”
女星A子,松冈芽子,回复赞叹的人:“彼氏なんですよ”(他是我的哦)。
姜嘉茉只感觉自己浑身沁凉。
血液前赴后继回流保护心脏。
好酸涩。
姜嘉茉忽然想起。
——两个人分开前的那几天。
他棱角分明的脸,冷冽地压在她肩头,嶙峋冷白的指骨滞留在她颈间。
那人没了天
之骄子的倨傲。
他咬字艰涩,侵略性十足,骂她没有心:“姜嘉茉,你对我好残忍,你对我们的孩子也好残忍。”
裴京聿曾经为她陷入泥泞,被她折堕,作践。
为此,他不惜自我伤害,埋在她怀里,磨人地浪,为她纵.欲失控,求她多在意他一点。
他施予的恶劣,磨人的缱绻,口是心非的讥诮,悉数都是两人生理性吸引的挚证。
那个男人,会有一天,会变成别人的吗?
十九岁,她登上直升机,裴京聿扶了她一把。
她设想他会搀扶其他女生,都心脏钝疼。
姜嘉茉难以自控,想摸摸自己的小腹。
宝石没有了,戒指也没收下。
她和他唯一的维系,就是肚子里的小孩。
她揉着小腹,好温柔的。
无人知晓,她小声告诉它:“宝宝别怕,妈妈在呢,会一直陪着你的。”
哪怕它的混蛋爸爸,已经为了别的女人披甲上阵,做别人的战神和英雄。
不难过,也没有很难过。
她只是有点鼻酸。
半晌,周围传来一阵脚步声。
姜嘉茉回过神。
齐妙穿着浴袍,披头散发,坐到他们身边。
她一直用冰袋敷着脸。
姜嘉茉问她发生了什么。
齐妙只是摇头。
黄栗尖啸着哭着跑过来,扯姜嘉茉的衣袖:“嘉嘉,你不要在这儿了,去躲一躲。”
她害怕地浑身发颤:“沈先生的前妻孟玟暄,不是在你去产检的路上,找了几次麻烦吗。”
黄栗:“刚才孟玟暄一个电话,酒店的人,就让齐妙滚出去。”
“孟玟暄的人,应该是把齐妙认成你了。”
黄栗义愤填膺地说:“我哭着和他们理论,被绑着挟持到一边。”
“有人扇了齐妙耳光,让她别挖空心思做小三。”
黄栗话音刚落。
一个沙哑的女声就插入了进来,讥诮身边的沈容宴:“我就说狐狸精,怎么可能怀上你的孩子,还要泡温泉。”
孟玟暄:“原来认错了啊。”
沈容宴五指攥紧,薄怒道:“你少血口喷人,别仗着有人撑腰,就横行无忌。”
孟玟暄凉薄回怼:“横行无忌算什么?她在这儿失踪了,也无人敢查。”
黄栗挡在姜嘉茉眼前:“嘉嘉肚子里,怀着孕,万一有个闪失——”
“那个人一定会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谁有这个本事?”孟玟暄笑了:“你们居然敢威胁我。”
孟玟暄穿着米白套装,抱臂倨傲地瞧着姜嘉茉:“啧,保养不起吗,嘴唇都开裂了。”
她不屑一顾地好奇道:“你这幅样子,能让这群男人为你团团转?”
姜嘉茉想到裴京聿,有了一些安全感。
他熠熠金灯香火的抬爱,为她滋养出来了一点从容。
姜嘉茉瓷白的手指,在沈容宴面前的春茶杯中,勾起一点儿水珠。
然后,她把茶水涂抹在唇上,红唇立刻水润丰盈。
姜嘉茉:“没办法,平时我都这样,靠男人保养。”
姜嘉茉抬起湿漉漉的眼:“他们有没有为我团团转,我不知道,至少我从不会仗势欺人。”
她抱歉笑笑:“看到孟小姐为我非我杯茶,急恼成这样,还真是有趣。”
孟玟暄的脸色涨红,比她打了一巴掌的齐妙还红。
姜嘉茉没把她放在眼里。
姜嘉茉心疼地翻出包里的喷雾。
她抹在湿巾上,贴敷在齐妙的脸上。
孟玟暄被忽略至此。
她身后跟着的两位高个黑衣男,眼神危险,似乎动了别的心思。
第二天清晨,函馆雪霁。
姜嘉茉在Jalan上更换了酒店。
她松垮地束着低双马尾,白色编发带垂落到锁骨上。
她吃早餐没胃口,在车上小憩,等助理和工作人员一行人吃完。
姜嘉茉做了一个很甜的梦。
她梦到自己在一个人的怀里。
那个人捏着汤勺,虎口处的青色细小血管好涩情。
他一点一点的喂她吃饭,吻她,宠溺地抱着她。
姜嘉茉心脏空荡荡的。
醒来后,她恋恋地发着呆。
孙云岫敲打窗户:“嘉嘉,黄栗在你这儿吗。”
姜嘉茉摁下车窗:“怎么了?”
孙云岫往车里看了一圈,欲言又止。
姜嘉茉摁停音乐:“孙姐,你说。”
孙云岫:“黄栗好像失踪了,昨天晚上就没回酒店。”
孙云岫满脸忧心:“盛煦已经联系大阪的警方了,沈容宴说去找他的前妻交涉。剧组空闲的所有人,都在帮忙找她。”
她示意姜嘉茉别开窗:“你别着急,你肚子里怀着宝宝,小心为好,就在车里等吧。”
姜嘉茉坐直身体。
她询问孙云岫,仔细打探清楚黄栗失踪前的经过。
听完后,姜嘉茉怔了半晌:“既然我呆在这里,也帮不上忙。”
她思绪清醒,表情镇定:“你帮我订一张,从伊丹机场到京都的机票吧。”
孙云岫不安地说:“你想去,求助裴京聿?”
她担忧地摇头:“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去,他可是在皇室离宫里,权势滔天,戒备森严,你见不到面的。”
姜嘉茉短暂又朦胧地笑了:“六年前我也语言不通,所以我太自尊,羞于启齿对他的感情。”
姜嘉茉走进晨雾里:“孙姐,我说过,往上走开拓眼界,就是人生乐事,敢于忍耻。”
她平淡地说:“何况我有求于他。”
孙云岫陪她回酒店换衣服。
两人一前一后,踏着雪中的足迹,脚下传来轻微的“沙沙”声。
孙云岫:“嘉嘉,你忘记没,你来日本之前,你把裴京聿捆起来了。”
她忧心忡忡:“你们针尖对麦芒,他凭什么帮你?”
姜嘉茉似乎被情动织成的罗网笼罩住。
她孤清站着,倔强咬唇:“我赌他不会让我下注十年,一朝输掉。”-
函馆飞到京都,只需要一个半小时。
远如蓬山的天之角,原来只是一障屏而已。
到达比叡山麓,修学院离宫免费开放的时间,只剩下三个小时。
姜嘉茉迈向白沙汀步的尽头。
她逐渐察觉,任由游客赏玩的距离,非常有限。
姜嘉茉对比着,松冈芽子在社交媒体上,发出来的定位。
她才真实地意识到,自己和那个人,的确隔着天堑。
宫内厅在松并木道的各处,都立着“皇室专用,闲杂人等勿入”的警示牌。
那人和他的朋友,闲散聚会,吟风弄月的地方。
她连进去看一眼,都没有资格。
姜嘉茉茫然地看着霞棚里,金线网住的金鱼屏障。
透过那扇屏障。
姜嘉茉惊喜地发现,远处蓊郁苍翠的山上,矗立着一座白塔。
这座塔,就是松冈芽子视频中,出现在裴京聿身后的高塔。
这座塔,出现得恰到好处。
就像她在雾海夜航时,出现在水天交接处的灯塔。
她扬着孤帆,终于能渡逍遥津,奔赴理想乡。
姜嘉茉心尖发痒,在语言不通,恍若自己的根茎被剪断的异国。
她只剩下这唯一的热望。
好煎熬,很想要见他一面。
天涯底角有穷,但是相思无垠。
她的脑子像被炙火燎过一样烫,恨不得扯着裴京聿的衣袖,问他:“难道你不想我吗?”
她绕着侘寂暗朱的画栋雕檐走过去,处处都是皇室专用的条幅隔断。
姜嘉茉明白,对他的渴慕,持续十年,也像一场荒唐的臆想。
他那样的男人,即使点燃明黄线香,日夜祈愿,终究缘悭一面。
她不安地往前走,期盼着将要发生的种种可能-
樊津尧替裴京聿截停了粉钻的展示和流通。
他利用不当手段,进行了低价索赔,把粉钻重新拿到手。
这几天,裴京聿都呆在园林里,一副懒得过问世事的模样。
白塔下,有一个改建的私家捕猎场,规模宏大,有人工培养的鸟类和小型动物。
游客连窥探的资格都没有。
这里宣传设有严格屏蔽,只对上层国民开放。
装饰古朴的江户朱红茶室,被改建成晦暗恢弘的室内弓箭场。
樊津尧把手上弓箭,递给射箭辅佐小姐。
他身上有种皇室奢靡煊赫的傲慢:“你去帮我换一张弓,别拿品相差的敷衍我。”
两人并肩站在露台,凭栏远望松生空谷。
樊津尧转头看向裴京聿:“哥,你不是失恋了吗。这小明星对你这么主
动,又荡又会调情,真不打算试试?”
裴京聿没说话。
他气质孤绝,射箭时潇洒利落,风飒飒而过,他有种位高权重的冷寂感。
裴京聿捏着一柄接近两米三,金边墨黑的日式和弓,他正在调整弓道手套的位置。
良久,他鼻腔哼出一抹笑,眼皮微抬,“我让她站在几百米外,让我练手射一箭都不肯。没点儿信任,还指望我在床上对她射呢,转手把我卖个高价?”
樊津尧这几天,为了取悦裴京聿,找了一群环肥燕瘦的美人。
他拧着眉,琢磨了半天,到底想不通裴二的择偶标准是什么。
樊津尧:“您好歹指条明路啊,您到底喜欢哪种类型的。”
裴京聿眼神漆黑,心无旁骛地望着远处。
——细如烛芯的一抹白。
那一点儿小得可怜的人影,飘飘摇摇地过桥。
是一个女人。
是他逃走,又巴巴地跑回来的女人。
他身处的白塔高耸入云,藐视凡尘一千里。
裴京聿充满兴味地笑了,唇边浮出一点恶劣地坏:“忠诚。魂牵梦萦地喜欢我,想尽办法要和我见一面的。”
他沉静盯着远处看了许久,男人绷紧脊柱,臂弯发力,取下双箭,利落置于左手虎口。
“啪嗒——”他松开手。
一声破风的轰鸣。
他手上的竹木迸射而去,黑金长箭百步穿杨,深可入骨,把桥头装饰用的鹿眼,分裂射了一个对穿。
远处的人影不动了,站在桥上凝望他。
她怯怯的,不安的,不知道能不能到他身边来。
姜嘉茉的裙摆,白晃晃,像败降的旗帜。
迷途的小羊羔,狼狈地回来,祈求他的一点儿垂怜。
这种被她仰望的刺激感,让裴京聿产生了难以言喻的快意。
任何人都给不了的,被她渴望的满足感。
很爽。
别的女人怎么调情献媚,都比不上半分。
樊津尧血脉流速几乎沸腾:“太帅了!”
他第一次看见一弓两箭,悉数横贯木质鹿头的眼睛,堪称绝杀。
樊津尧拼命拍掌,称赏道,“我十六岁看你玩刀。一直崇拜你,一脉双杀,哪个热血男人不心动啊。”
裴京聿懒怠笑笑。
他脱下弓道服,穿上了西装,恢复了清疏凛冽,端方贵公子的沉稳模样。
“桥上那女人,是我自投罗网的猎物。找人把她带过来。”
他漆黑眼瞳,透出一点施虐的畅快:“她连我一箭射穿两桥柱都不怕,就这样站在那仰望我。”
裴京聿缠绵又凶恶地笑了,他虎口微颤:“这么烈,好带劲儿。”
真招人,想涩满她。
第15章 连霄汉“混蛋是谁?”
“啪哒——”
姜嘉茉来不及回过神,黑金长箭利落破风。
左右两侧桥柱上,经年腐蚀的乌木小鹿,已经被射中。
两柄箭双发,同时从鹿眼横贯进去,箭尖从木质鹿饰的后脑,刺出锋利的一端。
姜嘉茉停下脚步,眼睫微颤,呼吸发紧。
她艰难地抬起头,朝着白塔顶端的露台望过去。
她心心念念的男人,就站在峥嵘的制高点,傲然又骄矜,和他旁边的人,笑着讲什么。
那两柄箭,勾走了她的魂,定住了她的魄。
他信手射出,吸引她注意,又不伤害她分毫。
如此不疾不徐,不动声色,来诱她揣度。
姜嘉茉想,谁叫自己上次给他下药、逃掉,拒绝他的求婚。
现在他风流佻挞,漠然的眉眼根本看不到她。
她有求于他,充满热望地盯着人家,可能不会得到回应了。
姜嘉茉想要他念一点儿旧情,稀薄一点儿就好。
半晌,有几名身材窈窕的射击辅助小姐,陪同工作人员来到桥边,取走两把箭矢。
姜嘉茉失落地低下头。
她想,自己这个游客,不应该耽误别人的工作了。
她转身想走。
还没等她回过神。
为首的一位穿着白色筒袖上衣的女性,叫住姜嘉茉:“您留步,您是裴先生一弓双箭,五百米穿杨的见证者。”
女人礼貌地微笑道:“他们都期待和你一叙,请你分享当时看到的心境。”
姜嘉茉明白了,她是他的猎物。
但他就是有一种绝对正义的震摄,来请君入瓮。
裴京聿绝不会非理性,不会当众亵渎她,或者让她下不来台。
人家可是程序正义到了极点,说“期待”“分享”“一叙”。
姜嘉茉稳定心神,跟随着他们的脚步。
一行人穿过皇室专用,闲杂人等勿入的禁忌警戒线。
登临白塔,塔势如涌出,孤高耸天宫,犹如攀云梯。
她的准入资格是那个人给的。
如果没有他应允。
她这一生只能在远处徘徊。
姜嘉茉没被晾太久,几乎是刚到白塔里的洞门高阁。
樊津尧就亲自过来迎接。
他梳着狼尾,穿着定制的白袴黑色道服,拇指戴白墨玉戒,有种神采奕奕的矜贵。
樊津尧施施然落座:“听他们说,你也是中国人。你是来这里旅游的?”
姜嘉茉闻言,轻微点头:“偶然路过,看见高塔上有人,我就站在桥头,望了望。”
“偶然路过?”樊津尧拖长声音,反问了一遍。
他含笑清了下嗓音:“那真是太巧了。我哥这两天都在室内练箭,他唯一发出去的两柄,就选中了你。”
姜嘉茉心脏微颤,没接话茬。
隔着荼蘼架上海棠春醉。
樊津尧示意下面的人,拿来一叠画册:“我有几样珍品,想让小姐一观。实物摆件都在博物馆里,你看有没有喜欢的。”
姜嘉茉礼貌点头,未作他想。
她双手抬起,从他手里接过双铜纸的画册。
姜嘉茉翻阅了几张,眼神凝滞不动了,手指眷恋地从上面触碰而过。
她声音像清溪淙泉,有点春冰融化的怯:“这个宝石,长得很像一颗心脏,也是您的私人珍藏吗。”
顺着她的手指。
樊津尧看见画册上那颗粉钻,摆放在玻璃柜里,流光溢彩。
他心下了然,面上不显:“你对这颗宝石感兴趣吗。”
姜嘉茉点头,“如果我说,我很想拍下来,但是三两年,我没办法筹足这么多钱。”
她又有点囊中羞涩,别扭道:“你能好好保存着,等我一段时间,不要卖给别人吗?”
樊津尧身上有很淡的檀香。
他闲散地靠着椅背,情绪半掩:“不是有句俗话吗,“‘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这颗心脏也在等一个有缘人。”
樊津尧打量姜嘉茉:“如果有天,你觉得懂这颗心了。你再来找我,我等着你。”
姜嘉茉不解其意,感激地说:“好。”
她只是想着,这宝石可能还有其他的特殊含义吧。
得知宝石的下落,简直是此行的惊喜。
当务之急,她还是要努力工作,赚钱筹钱。
想起生死未卜的黄栗。
姜嘉茉没时间放松。
她不安地挺直脊背:“我能见见,刚才和你一起站在露台上的那个人吗。”
她情急之下,眼眶发热:“我朋友失踪,生死未卜。”
姜嘉茉恳切地说道:“我和他是认识的,我想请他帮我找一个人。”
樊津尧带点儿游曳花丛的散漫:“我哥,不是想见就能见到的,要看你带来的彩头,够不够丰厚。”
姜嘉茉难堪地咬住唇。
她有些酸,有些涩,黯然垂下眼。
少顷,她神情略微恍惚,从手袋里拿出手机壳。
在樊津尧不解的目光中。
姜嘉茉从手机壳后面,扯出一张白色卡片。
她眼瞳似一豆春灯:“我没有什么彩头,但你把这种纸条拿给他,”
她恋恋地,柔声讲:“他想的,我带了。”
隔着一扇门廊,裴京聿打开那张纸。
他的眉眼溺着一抹缥缈的云,充满兴味的阴翳,落下绵润的雨或冰雹,全凭随性。
白纸上是他的字,写着:
【期待在你身上见到它们。】
【欠债继续。】
裴京聿靠窗站着,有种倜傥飘逸的风致,轻佻地望向被带进来的人:“这是谁啊。”
他看了姜嘉茉半晌,启唇笑道:“看着倒挺眼熟,来这里旅游的吗?”
姜嘉茉走过来,剐蹭了一点他的骨节,把那张纸抽出来:“是呀,来旅游的。”
她小心翼翼叠好,望向他,一字一顿:“山高水远,我没想过别的去处。”
裴京聿松弛地倚着姜嘉茉坐下。
他身上熏风撷来乌木冷香,眉目纹风不动:“又走投无路了?”
男人垂眸玩她的手指,懒淡道:“我算什么途径,高空走钢索吗。”
姜嘉茉细白手指被那人玩着。
她不安地低下头,小声说:“就心跳程度来讲,你更危险一点。”
他指腹的热量烫的惊人,让她难耐地蜷起掌心:“别人那儿割肉,我这里是剔骨。”
裴京聿慢条斯理地,用指尖勾勒她的掌纹:“这次呢。”
他耐心十足:“是心甘情愿回来的吗?”
姜嘉茉心跳过激。
她咬住唇瓣,翦水眼瞳无助地望向他:“甘不甘心的。口头讲讲,证明不出来的。”
裴京聿把她抱到膝上。
她沾满草屑和露珠的裙摆,卷边覆盖在他锋锐的西装裤腿上。
他一点儿不在意。
裴京聿乌沉沉的眼睛占有欲十足地锁住她的唇。
男人托住她的脊骨,眼眸很冷,不沾情绪地逡巡在她锁骨上,就像她是厄待拆开的礼物。
“我想的,你带了?”
他鼻息融进她肺腑,声线恶趣味地挑起来:“自己解开。”
姜嘉茉被他的视线烫到了。
她耳际羞红,难堪地挑开一点点衣襟。
大衣和裙包裹下。
姜嘉茉最里面那件,是他在游轮上送的那套情.趣。
裴京聿虎口发力,掌骨骤然揽住她的腰。
男人的薄唇压上她的衣襟扣,埋头就吮:“又玩我吗。”
他的鼻息很重,像把她侵吞入喉:“下药没,让人上瘾的药。”
“不敢了。”姜嘉茉手颤栗着,碰了碰他的黑发。
她有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宠溺,小声哄他道:“要拍戏,不能有痕迹的。”
裴京聿充耳不闻,一味要报复她逃离的仇怨。
她脖颈下光洁的白皮肤,已经被他齿间剐蹭到红痒,衣料覆着都微疼。
男人才扬起薄唇,拉远了一点距离:“说吧。”
他轻描淡写,望着在掌中翕动眼睫的人:“想求我什么?”
姜嘉茉脸颊泛着红晕:“沈容宴的前妻,不太喜欢我。黄栗维护我,和她争执了几句。”
她捏着他胸膛的衣服,绷直脊背:“黄栗失踪了,你帮我想一下办法。”
她只感觉是一株寄生在他腕骨上的藤,祈求他渡来的一点雨露和柔情。
男人西装革履,透着一股不闻世事的禁欲绅士意味:“你就喜欢浪子,只在乎你这套?”
他浮出一丝笑,有种施虐的冷淡:“为了你俩共同心仪的男人,彼此争风吃醋,不惜玩绑架。”
裴京聿修长指尖探出来,慢条斯理卷她的裙摆:“沈容宴呢,他又完全置身事外吗。”
姜嘉茉心脏凝滞,细声说:“沈容宴也在找黄栗,他有帮忙的。”
他眼神沉如夜雾,一点点凝聚起来失控的黑:“求我帮你解除威胁?”
裴京聿用指腹抹掉她唇上的水润,薄唇有点讥诮的坏:“你就这么想,赢过孟玟暄吗。”
“我的好处呢。”
他垂眸睨她,下颚绷得很紧:“看你和沈容宴百年好合?”
姜嘉茉略微摇头,绸缎般的长发在他膝上晃:“我只是担心黄栗的安危。”
她颤抖着央告他:“我没想赢什么,只求她能安然无恙而已。”
姜嘉茉倾斜挂在他身上,孱弱的双膝挨着他腰,漂亮的双足晃在半空。
她脆弱地闭着半湿的眼睫,无措地讲:“看在我肚子里有你的宝宝,帮我一次。”
裴京聿从来是个聪明到极致的男人。
他很清楚,现在提任何要求逼她实现,都是乘人之危。
他能不费吹灰之力地,得到她的依顺,她的身.体。
但这样作恶多端的反派形象,只会在她心里愈发根深蒂固。
裴京聿想,他手腕再强硬点,把她逼急了,再次逃走,彻底和她心心念念的男人双宿双飞。
隔几年,两人给他发个金箔喜帖,小孩儿三周年。
到时候。
他苦命的孩子,比他爹还要忍辱负重,眼神懵懂认贼做父,叫别的男人daddy。
看,她又用孩子威胁他了!
她就是这样残忍的女人,长得好纯,清水芙蓉,有种天然去雕饰的无辜。
她嘴上倒是甜,掐着他的软肋,知道捅他哪里下刀最狠。
裴京聿冷隽地哼笑了一声。
他挑起眼皮看她,就像卷起一扇玉砌的帘栊。
男人故意装佯,颇有点为难地道:“这里可是世袭议员的群愚政权。我人微言轻的,哪能左右阁老之女?”
裴京聿玩幽默的天赋,简直信手拈来:“我都没老婆,也不太懂女人,怎么帮你斗别人的老婆呢。”
姜嘉茉惶然地扯他的衣袖:“不要斗什么。”
她嘴唇嗫嚅着:“你的安危也重要。能找到黄栗就好了。”
裴京聿瞧见她红唇在颤,已经无心思虑任何。
他压覆着吻了下来,掠夺她眼前所有光线,叼了她的舌尖追缠,给予她颤的热。
男人的唇齿,辗转碾磨,啜她牵出的水光,把她的神志和心脏都搅到凌乱。
姜嘉茉喉咙全是他的吻,被他勾挑着教授春风的学问,被人饮到带了断断续续的哭腔。
她像一颗被他碾成粉的珍珠,酥了,碎裂了,糯的白,要折在他手里,化灰了都是属于他的。
“我陪你找。”裴京聿拢她汗坠微湿的长发黑,肆无忌惮地嗦她的耳珠。
他几乎要把她嚼碎,渗浸到肺腑里,像吸尼古丁一样过滤,再呼吸出来:“到时候,你要给点儿甜头。”
姜嘉茉很软,几乎溶解在他肩膀上。
得到允诺后。
她安心地闭眼,任他吮,说:“嗯,好的呀。”
裴京聿生平第一次,花光心机,辗转迂回。
他摸索着学了点示弱的好本事,而不是横征暴敛地威胁着索取。
他弯唇冷寂地笑,有一搭没一搭,埋头继续舐她的白皮肤。
裴京聿颇有些畅快,心想,“无能男人的这一套,还挺受用。”-
当天傍晚,云蒸霞蔚。
他陪她搭乘飞机,回到函馆。
在酒店落脚,已经是当天深夜。
她身体孱弱,再加上惊惧过度,辗转反侧,车上就在他的怀里昏睡过去。
裴京聿臂弯撑住她的脊背环了半圈,用手掌捂住她的小腹。
中途,汽车轧雪颠簸。
姜嘉茉不安地睁开眼,懵懂地瞧了他一眼又一眼。
或许是他掌心在温软的肚子上,晕热得很舒服。
她颤了颤眼睫,依偎着他的胸膛,稍微松懈地闭上眼。
裴京聿不打算放过她,埋头用他孤拔脱俗的鼻梁,作恶性质地蹭她光滑的额头。
她微微颦眉,实在不愿意从睡梦中醒来。
裴京聿眼睛里使坏性质更浓,黑瞳就像远海雾中撞沉航船的冰山。
男人用舌勾勒她的眼睫,不安的细缝,被他挤进去一条酥麻的线,泊着一支湖水。
他嗓音性感微哑,压下玩味的野性:“睡懵了,我是谁?”
姜嘉茉迷蒙着推搡他,想让他别使坏了,红着脸恼道:“一个大混蛋。”
“混蛋是谁。”裴京聿腻歪地笑,还要她继续交代:“说!”
“你在谁的怀里?
“小腹里怀着谁的小孩。”
姜嘉茉睡不了觉,眼睛微湿。
她实在没什么力气了,腰微微酸软,有点敷衍地讲:“你,是你。”
裴京聿貌似不满意她的敷衍态度,拧眉,英隽的脸压下来,迫她对视:“我是谁啊。”
他一副乖戾到极点,无理取闹的浑劲儿:“拉康说没有他者的存在,主体的自我认同就无法形成。”
他耽溺在被她承认的逸趣里,不愿抽身:“不说清楚,谁知道你有没有认错。”
裴京聿使坏,指腹在她绵白的小腹上描摹,不讲道理要和他的小孩,提前打招呼。
姜嘉茉皮肤本来就敏感,此刻更是痒得掉眼泪:“裴京聿,不要,不可以了。”
裴京聿鼻腔里刮出一丝笑,身上冷冽的气息,裹挟她的呼吸:“认清楚了”
他懒淡地圈住她:“继续交代。”
他一双薄情眼半眯着,启唇继续问,“我们的关系呢?”
前面的私家司机是日籍。
裴京聿的秘书和助理都先回宅邸布置,并未在这辆车上。
司机本来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听暧昧的语气已经撑不下去了。
他竭力尝试伪装成无物,摁下隔档。
这一边。
姜嘉茉苍白脱力地挣扎了一下,细声叫他“哥哥”。
裴京聿声音冷沉,驳斥道:“叫错了。”
她怯怯地思索了很久,眼睛空濛地唤他:“主人。”
裴京聿很不满,眼眸逐渐更替成不见天日的黑。
他有点惩戒性质,捏她的后颈,饶有兴趣地质问道:“我想听的词儿,你叫不出口是么?”
姜嘉茉被他揉疼了,呼吸颤着,往他怀里躲。
半晌,她细白的腿耷拉下来,不动了。
裴京聿额角一跳,绷紧腰身。
他俯身检查她的鼻息,怕他指骨没轻重,把她弄晕过去。
怀里的人呼吸均匀,眼尾潮湿,只是在困倦中安然睡着了。
裴京聿放松警惕,扫兴地哼笑一声:“真是没长心啊。”
他揉摁鼻梁中间,烦倦道:“每次都着耍我玩儿。”
他神色很淡:“姜满,有意思吗?”
话虽如此。
回到宅邸以后,他把她公主抱起来的举止却很轻柔,充满怜惜。
男人的身体骨骼冷硬,他担心把睡熟的人硌到疼痛,连拉开纸门的动作,都静悄悄。
裴京聿替她裹好外套,把她抱在怀里,安置在他房间的床上。
他稍纵即逝地吻了下她垂落的头发,转身走了出去-
孟玟暄是用完晚餐的档口,发现到自己的两个心腹下属失踪的。
她心尖惶惑,急忙调取监控记录。
任她家里权势再大又如何。
孟玟暄发现,绑架下属的人,明目张胆地对着镜头大笑,穿的衣服上绣着她招惹不起的家族徽章。
这两位心腹,从财政到出行,各种事务出谋划策,精通人际。
今天离了他们,孟玟暄简直寸步难行。
孟玟暄求了各位叔伯,想要问问对方绑架自己下属的目的。
这些圈里的名流,一听那不可言说的家族。
他们纷纷称忙不过来,没办法陪她叙旧。
“完了。”孟玟暄想:“平时得罪的人不少,但谁能和德参皇家攀上关系呢。”
直到深夜,宅邸外刹车声音尖啸。
她心腹下属,人长得牛高马大。
他浑身砂砾和尘土,狼狈不堪地滚到她脚下。
下属抬起满脸丑陋的淤青紫红:“暄子小姐,义敷还在他们手上,只有我被放回来。”
他颤巍巍地掏出衣兜里的手机,“那人授意给你,他只和你谈。”
孟玟暄心下一颤,脑子里“嗡嗡”作响,不安地冲着电话这端问:“您是谁。”
裴京聿举着望远镜,敌人的惶然尽收眼底。
他薄唇挂点笑,深情款款:“怎么,很久不对我抱怨扶不起的阿斗了?连我都认不出了吗。”
孟玟暄瞳孔紧缩,“裴二?你想要什么,我可是从未得罪过你。”
这男人不但权势滔天,还是一个玉石俱焚的疯子。
孟玟暄见识过很多次他的手腕,被狠狠威慑过。
那时候站队相同,没现在这种剑拔弩张的恐惧。
裴京聿:“叙旧。”
半山上,车窗的防弹玻璃略微起雾,给他漠然蛰戾的脸庞,渡了一点出尘的寒气。
裴京聿指尖夹着烟,带着一点儿悲悯和宽宥:“那位中国小姑娘,叫什么,黄栗。你呢,好吃好喝地伺候着。”
他凉薄道:“不放人也没关系。我在天皇那儿已经登籍造册,你供养到她自然老逝就行。”
孟玟暄惶惑地失声:“你真是登天的本事。”
她捂住心脏,艰涩地说:“樊尧津这种狠角色,被你当狗使唤。”
裴京聿扯了下唇:“你的人,还不如狗。”
他嗤笑了一声:“他还蛮有骨气的。放回来的是四肢健全的一个,剩下的还有没有气儿,我懒得过问。”
孟玟暄的魂,被他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吓散了一半。
她哀求道:“我认输,您放过我,有什么要洗底的,吩咐一声。”
裴京聿掐了烟,踩灭在雪里,烫出鸦黑的一圈儿:“我呢,天生污秽,洗什么。”
他轻浮散漫地踢了一脚冻雪,淡淡笑了:“你假装放人,给我录个证明就行。
孟玟暄哪儿还敢反驳:“是是,都听您的。”
裴京聿得到肯定的回答后,终于满意。
他压迫感十足,亲昵地补充道:“饵要一放一收,你后天再把人送回去。”-
姜嘉茉是第二天清晨,看到孙云岫发过来的视频的。
她蜷在裴京聿的怀里,在他的衣襟口,哭出了一点泥泞的濡湿。
【视频中,黄栗穿着单薄的衣裤,被后面的人,赶入雪场后的森林。】
【黄栗哭着求饶:“别这样,求你们了,我会冻死在这里的。”】
【远处是呼呼的风声,接着传来男人凶恶地叫骂:“放了你还不满意?贱命一条,又不可惜。”】
【黄栗脚步沉重,哭泣着往森林里走去。】
姜嘉茉心下不安,央求身后环抱着他的男人:“他们找遍了林场周边,也没看到人。我们去看看吧。”
她呼吸急促,眼睛潮湿:“黄栗陪了我四五年了。第一次登央视春晚,我在后台,头晕想吐,是她大年夜地出去一家家敲门买药。”
怕裴京聿不答应。
姜嘉茉恳切地邀请道:“这里我路况不太熟,你说过陪我的,我们一起去找找她吧。”
男人缱绻地帮她理好额发,绅士意味十足地替她穿鞋:“我们现在去。”
姜嘉茉心底的惊喜,简直无可复加。
她月牙一样清润的眼睛,惊讶地弯起来了:“真的吗?”
她坐在床沿,恍惚地托住了他的下颌,裙摆似水波颤动:“我误会你是个不通情理的人,对不起。”
姜嘉茉第一次主动,心甘情愿俯身,吻住了他的唇:“老公,谢谢你。”
恶贯满盈的男人,鼻息骤然乱了。
他转身把姜嘉茉锁住,捏住她的腕骨,把她压覆
在地毯上,昏天黑地地吻了下去。
这点儿肤浅的满足,不够!
还不够,一点也不够,根本不够!
他的心尖疯狂叫嚣着。
想要更多的渴慕,更多的被需要,无论什么肮脏的手腕都可以。
一个用不见光伎俩,偷来的眷恋。
他当然要彻底尽兴才满足。
“还没完。”
“唤我什么。再叫几次,我想听。”
裴京聿眉峰漆黑,诱哄似地衔住她的唇,一遍遍引渡着,渴切地重复道。
他揉她小腹,看她在掌心发颤:“打算到时候给我什么甜头?现在预演试试。”
第16章 明烛天靠你解馋
由于等待了太久,姜嘉茉歪着头睡着了。
在她眼里。
裴京聿从来利落潇洒,不会被任何事物羁绊住。
但他居然会因为照顾她的生活起居,而耽误时间。
早上六点,姜嘉茉收到了,孙云岫发过来的视频。
裴京聿看完视频后,拥抱着哄她安抚,承接下她的忧心忡忡。
男人应允她,陪她去二道谷森林,寻找黄栗的下落。
裴京聿给她套上白狐狸大氅,雪帽,兔毛袜,和麂皮长筒靴。
她热得冒汗,小声抱怨道:“不要穿了,我快被蒸熟了。”
裴京聿耐心把衣着单薄的孱弱小仙鹤,一层层裹满厚实的毛皮。
“外面天寒地冻,比京都冷多了,你长冻疮怎么上镜?”
一听到上镜,姜嘉茉立刻规矩了,乖顺地多添了条围脖。
她甜甜地,心想,“万一他受凉了,我就把这个圈在他脖颈,让他温暖一点。”
完事后,姜嘉茉被他安置在红漆软椅,安心等待。
裴京聿的剪影,随着百叶窗外天色青蓝苍苔,渐渐泛白清晰。
英隽的男人,速度很快,干练利落地准备用品。
他完全不需要佣人帮助。
关于她的一切都亲手完成。
她的叶酸,DHA,钙片,桃木肉脯,椰丝糖霜,樱桃燕麦,放不够似地往包里揣。
姜嘉茉馋得弯眼睛。
她又有点羞耻,拍打他臂弯,提醒道:“又不是春游,你别全装零食,我吃不了的。”
干燥的房间里,点着冷檀的线香。
裴京聿的身上,也浸着不沾情欲的凉气。
他眼神匝着她,弯唇挂点笑,嗓音哑得惊人:“饿了算谁的?”
姜嘉茉眼里泅着汪湖:“我不会吵着叫饿的。”
裴京聿倾下身,鼻梁刮蹭着她洁白的耳际,把汗珠儿缀连成线,再用薄唇轻舐,铅笔描摹一样绘她。
“老公饿了怎么办,像这样吃你吗。”
他毫不讲理,唇衔她耳廓,逗弄那白月牙般的软骨:“好重的机心,逼我只能靠你解馋。”
姜嘉茉热得发颤,被他舔过的地方,有稍许的清凉:“你好不讲理,少诬陷我。”
她被他抱着,没出息地闭上眼,颤着呜道:“好啦,出不了门了。”
裴京聿终于贪恋地放松束缚。
他回到另一个房间收拾了行装。
锋锐英戾的黑色冲锋衣裤,笔直劲遒的长靴,系带结扣肆意不羁。
男人只露.出凸起泛着薄红的喉结。
他挂点笑叫她名字,雪峰似地上下滚动:“出发吧。”
姜嘉茉鼻尖浮着摇摇欲坠的汗珠,依着他走近雪地。
她被他牵在手心。
她眼睛不安,找后瞧瞧,像是检阅什么。
姜嘉茉细声批判道:“好危险啊你这个人带了这么长的刀!”
男人贵气十足,弯唇笑了。
裴京聿的眼瞳被雪照亮,像光下的玻璃海。
雪松下,他没有嗜血的凛然,宠溺哄着她:“玩的,没开刃。”
在清晨温暖的光线下。
他们并肩进入密林。
姜嘉茉和他聊天:“爷爷总说你,书香门第不沾霜雪。”
她小声地怨道:“哪儿会和人明刀明枪地斗,满身都是血。”
她想起那天。
——别的女人,在视频里炫耀他。
姜嘉茉的心尖泛酸,醋劲儿一阵阵往喉咙涌:“某人光会耍帅。”
少女和心仪了好多年的男人,难得在一起。
气氛暧昧横生,说话总带着试探。
姜嘉茉把话抛给他:“是不是平时就这样,学的格斗技巧,都是勾引小女生的。”
裴京聿把她的手,揣进她口袋里,给她捂暖。
闻言,他稍微倾身看她。
他身上那种冰山冷寂的气息,潺潺地落到她身上,笼住只属于他的安全距离。
他似不解其意:“帅吗,教科书上标准动作。”
树梢落细雪。
裴京聿发丝上微有水雾,没沉溺在被夸奖的满足里。
他敛住警惕观察周遭的压迫感,稍有些安抚意味地低眉:“其实开刃了,防狼的。”
他很务实,满心在意她的安危。
只剩姜嘉茉一个人,被他蛊得失魂落魄。
她甚至为一个视频醋到没边儿。
姜嘉茉舔了下唇,羞恼地讲:“前几天有个好漂亮的女生,拍了你的视频。”
她用细白手指捏了下衣摆:“拍摄是讲究技巧的只有她的心里,有这个人,才能浑然天成的有张力。”
裴京聿长指在她掌心刮了下,笑得缱绻:“什么张力?”
姜嘉茉讲不出性张力,这样的字眼。
她拐弯抹角说:“就是,你在人家面前展现出野性。”
姜嘉茉酸酸地小声补充道:“你在撩拨她。”
裴京聿金尊玉贵的,懒怠挥刀练习,根本没把别人的称赏听进去。
现在听她再提起,眼梢略微眯了下,过滤了一遍她的表达。
他抿唇,漫不经心地揽了下她的腰线,“我野不野,你在床上不知道吗。”
姜嘉茉一听他这轻佻的回答,心里没来由地委屈“我才不知道。”
她眼睛泛潮,软声驳斥道:“而且她都说了你是她的,我哪有本事知道。”
裴京聿没察觉到她这股酸涩劲儿。
他满心警惕路况。
闻言,他饶有兴趣地笑了:“你满足过我没?”
他探路,挟她安然无恙地绕过深坑,启唇讥诮道:“你身体孱弱成这样,是没什么本事。”
姜嘉茉站着不动了。
她眼泪簌簌掉下来,嘴唇被她咬得发白:“那你去找别的女人,给你生小孩呀。”
她卷起他的袖口,咬他的腕骨:“你去让别人怀孕,去睡其他能满足你的女人。”
姜嘉茉好恨他。
他手腕上,一圈窄红的小小虚线,连成了不安的牙印。
裴京聿乌眸没什么情绪。
他就这样把她裹在怀里,任她狠狠咬他。
姜嘉茉舍不得让他疼,又摸索着他的手腕呜咽:“疼不疼呀。”
裴京聿揉着她的头发,嗓音凉津津的,微带沙哑,沉寂地说:“所以呢,是想我听你的建议吗?”
姜嘉茉哭着躲在他怀里喘,小声呜咽:“什么建议,哪有什么建议!”
裴京聿摩挲她眼角的泪,浮着丝趣味似地。
他重复她的话:“睡其他能满足我的女人啊。”
姜嘉茉心脏疼得微微发抖。
她双腿发软,绷直脊背,颤抖着捶打他:“你好无耻。”
裴京聿任她捶打,脊背上黝黑发光的刀鞘在晃。
他锋利的英戾都被敛藏住,只剩怀里柔情似水的包容。
裴京聿唇角幅度弯着,有被她招惹出来的几缕愉悦:“嗯,我很无耻。”
姜嘉茉眼泪被寒冷的天气,凝成了薄薄的霜凝。
她捏着指南针,只想鱼死网破,不要依赖这个混蛋了。
她没心思去权衡其他的,心脏钝疼地难过:“你就是混蛋!”
眼前这个男人,帅得不可一世,但同样恶贯满盈。
姜嘉茉捂住小小的脸,抽噎着讲:“是你强迫我怀孕的,你为什么对我这样坏。”
她恨
他的薄情和恶劣:“那天,我只是去沈容宴家里做客,我根本没有其他打算。你不顾我反抗,对我做了这种事。”
空气中有密雪折松的咔哒声。
浅淡的松枝气息,混着雪水的寒,浮在两个人周围。
裴京聿停顿了很久,默不作声把她搂在怀里。
他轻吻她的雪帽,用她发现不了的幅度。
半晌,他才不疾不徐地沉声问。
“设想我睡别的女人,你哭成这样?”
姜嘉茉不明白他在讲什么,不安地用湿红的眼睛瞧他。
她吸着微红的鼻尖,又把眼睫垂落到雪地上:“才没有哭。”
裴京聿抚摸她的脸,抹掉晶莹的小霜凌:“想吻你,但你骂我混蛋。”
他眼睫很黑,揣摩不透情绪,有点威压地盯着她:“算了。”
他指了下薄唇,挟出一丝笑,顽劣不堪地诱惑她:“我想你应该不愿意亲我这种恶人。”
姜嘉茉舔舔唇,仰头望向他孤绝的下颚。
好糟糕,她有点想亲他。
她才骂完他,又被他钓到口是心非,想吻他。
这样想起来,她实在太过见色起意,没有出息。
裴京聿就这样钓她,看她为他心旌荡漾。
他总是惹得她吃醋到哭,又被勾走魂一样,没出息地迷恋他!
这个以色侍人的混蛋!
姜嘉茉坚持自己没有被男色迷惑住。
她努力说服自己,把视线凝在指南针上。
姜嘉茉从他怀里出来,假装若无其事地,小声叫了几声:“黄栗,阿栗,奇怪,哪个方向呢。”
她假装自己不去在意,他唇红齿白的撩人劲儿。
她敷衍地垂下眼睫,用专业设备查看两人的方位:“应该是这里。”
就在这个时候。
裴京聿单手掐住她的后颈,另一只手扶住她的脊背。
她被他用倾斜的角度,桎梏在半空,用力地吻了下去。
这种感觉,就像悬在半空的白玉盘,被云雾拿捏住,束缚住,无法逃离地坠在那儿。
裴京聿散漫地支撑着她。
男人用舌去感知她小小的齿,裁剪她的退路,把她囚困到窒息。
裴京聿看到她脸上,终于不是病态的苍白了。
水光的唇,缱绻的眼眉,昭彰着她的情动。
她敏感的软舌,更是被他吻到酥麻发疼,完全无法合拢嘴唇。
裴京聿才稍微云收雨霁地松弛放开她,暖调的呼吸在她脸上扫过。
他扯正她的雪帽,把绵白耳垂藏进去。
男人挑起唇,愉悦地解释道:“我作恶多端,都强迫你怀孕了。”
他暧昧地呼出白气,像仙人一样吞云吐雾,妄为肆意:“我强吻下,犯法吗?”
姜嘉茉被他亲舒服了。
她没忘这个人是怎么把她胁迫到掉眼泪的。
她还需要他指路,引领。
她有点敢怒不敢言,气恼地小声怪他:“当然犯法了,无妻徒刑。”
他散漫地迈着长腿,闲适如白鹤一样,凤仪雅致地走在旁边:“无妻?”
半晌,他擒拿住她命脉一样,眼帘里住着她,笑道:“你呢,终生不嫁。”
姜嘉茉嘴唇轻颤,斜了一眼他:“当然要嫁,书里那样,嫁个踩祥云的盖世英雄。”
裴京聿站住不动。
他的黑色长靴,把地下踩了一圈剔透琉璃冰。
良久,他齿尖溢出丝笑:“行啊,我没道德,最擅长和英雄的女人偷.情。”
这人太邪劲儿太盛,真的无人能镇住他。
她每次讲话,都被他围追堵截地各种撩拨,最后惨败。
裴京聿不计后果,不通情理,甚至毫无道德标准。
她又不愿对他竖白旗。
姜嘉茉闷闷地走在前面。
一整天,她在他面前,从一开始的清高倔强。
到现在——
他笑着,乌黑眼眸似点漆,丹青上最绝色的一笔。
男人修长指节捏着小零食,招手,冲她笑:“樱桃燕麦,里面有蔓越莓,吃了头就不晕。”
——“姜嘉茉,我小孩给我传音,说它要补钙了,回来,到这儿来吃。”
——“渴没,你不喝水吗。”
姜嘉茉连赌气的自由,都被他掠夺走了。
她回到他怀里,被人揽着腰一次又一次,被迫进食。
裴京聿几乎只喝水,他吃得甚少。
姜嘉茉颤着眼睫,一点点咀嚼。
由于运动过量,他带的拔丝糖果也酥甜生香,合她口味地好吃。
男人解下手套,白玉般的掌骨,隔着衣料,摩挲她的小腹。
他偶尔帮她捶打,腿部的肌肉,和纤细的膝盖。
裴京聿得了闲趣儿似的,眼中浮着欲,喉舌呷点坏:“肉呢,这么可怜见的薄薄长一点儿,挨得住什么?”
两人的光影在下午的日光中,亲昵地交叠。
他们的影子散落在惨败雪里,有点浑浊的虚妄。
姜嘉茉听完,羞愤地红了耳朵。
他的手腕有力,像囚困的枷,圈禁的锁。
他顽劣地揉按着,她光洁孱弱的腿骨。
她眼睫颤了下,闷声侧过脸:“你别闹我,我没办法吃饼干了。”
姜嘉茉手上的糖霜,疏疏落落洒在她的衣摆上。
整个人像雪砌的糖人,招人舐化。
裴京聿侵略意味很强,看她糟蹋食物,有点危险地在她耳畔说:“洒得好均匀,我还饿着,什么时候喂我。”
她咬得飞快,害怕又做了什么,惹得这个人犯浑。
姜嘉茉不敢浪费了,低头可怜巴巴,吃椰丝小饼干。
她能感觉,那个人摘了她的围巾,遮掩了天日,在品尝她脖颈那一小点白皮肤。
姜嘉茉不敢动,怕他又习了什么危险的伎俩,变着法要她用其他地方喂。
她只能翕着眼,让他吮够。
裴京聿是真有点疯劲,把她裹在怀里:“你又下药了。”
他挑开她衣领发.情,把她嘬到有点失温,都舍不得放开。
“你长成这样,天生就为了被我做这种事。”
姜嘉茉晕沉沉的,软在他脊背上:“嗯,知道。”
她抱着小水壶,连推搡他都没力气:“好困。”
本来她吃饭血糖升高,就有点懵。
现在温度被冷散了,她更使不上劲。
裴京聿这才从耽溺中回神:“你失温了?”
他把她搂得晃了下,探出指腹伏在她额上,像是测量温度。
裴京聿的眼神从贪恋中,逐渐清明。
他悔不当初的半跪在雪地上,翻出救生毯。
裴京聿用力把她裹紧在怀里。
男人脸颊贴在她脖颈里,他深切地为占有欲,感到自厌,哑声:“我乱发情,你怎么不扇我一巴掌。”
姜嘉茉回暖了些,但因为刺激毛细血管扩张,内衣被汗浸润了。
她也感觉自己核心温度在下降。
但她温柔地吻了他英俊的鼻梁:“你把食物都让给我吃,你好傻的。”
裴京聿把她用急救毯包起来:“会没事的。”
他感觉自己的神经,牵扯得惊悚乱跳,语气冰凉泛潮:“你在这里等我。”
他吻她的眼睫,磅礴的热压下来,把她抱得快要窒息:“我去找干燥的木头和树叶,生火给你取暖。”
姜嘉茉局促地靠着树干。
她衣服被汗湿了,一阵凉津津的冷意,像潮水一样裹着她。
她的黑发被水珠浸得粘稠。
周围没有任何声音,冷寂,孤独。
她把脸藏了一小半在发里,声音很轻地哄着小腹中,她和心爱的男人的孩子。
姜嘉茉想给它讲故事。
但除了拍摄过的剧本。
她慌乱又空虚的脑袋,根本留不住任何口口相传的传奇。
她只能回忆起大学时,看过的张爱玲的禁书《秧歌》
“金根被枪打伤,和爱人月香逃到山上。月香在恐惧中,摸到似青绿镯子一样的寒冷竹节,竹叶似舌头摇动。——好会形容呀。”
“最后满身是血的金根,孤身把包袱留在树上,甘愿舍生去喂狼。”
“月香穿上爱人的旧薄棉袄,把面颊挨擦在上面,领下打结,就像她的男人贴住她一样。”
姜嘉茉想,这世间平凡普通的恋人们,生离死别时都不是壮烈昭彰的。
也许只像鸿毛一样轻。
直到文学里戛然而止的结局后。
某天,一方下意识做了两个人的饭,才会为填不满的空虚泣不成声。
姜嘉茉柔声对它讲:“你爸爸没有抛下我们。他呀,什么食物都留给你我,他好傻,对不对。”
天色灰蒙蒙的,像没有挑过灯花的蜡,被烛泪覆盖。
姜嘉茉久等不来,抱着水和食物,心脏被惶然挤压得乱糟糟的。
她从未想过那个人会抛下她不回来。
但是万一北海道的密林,真的有狼群呢。
她不安地小声叫他的名字:“裴京聿,你在哪儿呀。”
姜嘉茉浑身怯怯地发颤:“你不要躲起来捉弄我了,这一点儿也不好玩。”
“姜满——”
远处,男人的声音冰凉又沙哑,带着肆无忌惮的野性和失控:“趴下!”
姜嘉茉心弦颤了下,慌忙躲避着往后滚到雪洞堆里。
她心惊肉跳的仰头往上望。
下一秒,看到血红的枪眼,正凝滞在她的急救毯上。
姜嘉茉纤薄的脊背,一阵冰凉。
“砰——”
枪响了,硝烟气味浓烈,
远处树林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她还没反应过来。
姜嘉茉就被一个黑影揽到怀里。
那人身高腿长,把捡到的树木枯枝往远处抛洒。
“哐当!”
干扰狙击者的视线。
裴京聿指骨往地上一捞,拎起两人的黑色包带,迅速掩藏进深林。
他把她裹成一团,搂揉在怀里,游刃有余地藏匿进树后,躲闪着枪点。
身后追逐的两三个人,似乎并不打算放过他们。
姜嘉茉感觉自己,完全变成了他的负累。
她用右手手掌拖着背包。
包袋把她的柔嫩的掌心扯出了血。
她一言不发,疼也忍着,也不多问,不想自己成为拖后腿的累赘。
“砰砰——”连续两发威胁性质的空枪,震得山林都在颤栗。
她察觉到追捕他们的人,暂时离他们稍远。
姜嘉茉柔声央告他:“你别抱着我了,把我背在身后就好。”
裴京聿漆黑眼瞳里,红血丝密得像蛛网。
闻言,他衔住她的唇,恶戾地咬噬了一口:“想帮我挡子弹?你少做梦。”
男人垂眸看见她的掌心被包袋磨砺地血红:“这些都扔掉。”
他心下钝疼,薄唇滚出的话更低劣:“你别以为我会愧疚,放你和其他男人恩爱。”
姜嘉茉颤抖着,小声说:“你都没吃东西,你会撑不住的。”
裴京聿往上掀起眼皮,故作若无其事:“姜嘉茉,你不要自作多情。”
他狠话往外撂:“我只是纯粹作恶,看着你对沈容宴依存的模样就烦,并没有多在乎你。”
可能说这些话。
他自己都意识到违心。
裴京聿无知觉地把唇,抵在她雪帽上。
男人半蹲下身,捡起地上掉落的松叶枝,撸下软叶,帮她止血:“别扯着包带,你手受伤了。”
姜嘉茉不愿扔掉背包。
她咬着嘴唇掉眼泪,沉默和他拉锯。
裴京聿语气沉下来,循循善诱地笑:“太重,我抱久了体力会不支的。”
她才满眼湿痕地松开背包:“你给我准备的,我都舍不得丢掉。”
男人笑了下,俯身吻了下她湿漉漉的眼睛:“哪来这么没出息。”
就在这关键的关头。
裴京聿还有心力,把包里她的营养品和一次性保暖毯,揣进衣兜里。
外面脚步声,逐渐靠近。
细微的风吹草动,已经能让姜嘉茉害怕到惊慌失措。
裴京聿强势地夺过背包,铆足了劲儿,朝着远处的山林扔过去。
“砰砰砰——”
三声点射,追击的人似乎兵分了两处。
是啊,密林深雪,无论是谁都不会贸然丢下必需品。
所以追击者必然会分流,往两个地方寻找。
除了裴京聿这种疯到毫无逻辑的男人,别人怎么可能抛下食物。
——可他这么疯,只是为了她的手不会在冰凉的空气中,被包带磨破。
——他其实好纯情。
姜嘉茉不是第一次,和他经历同生共死的刺激。
她始终觉得,他是全世界最危险的情人。
难以揣摩,热衷刀尖舔蜜的游戏。
这三个扛着枪的男人,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来追杀他们呢。
她咽了口唾沫,脊背发颤,想要问什么。
裴京聿瞧见她掌心跌落到雪地里的血滴。
他的眼神变得宛如野兽一样凶凛。
太鲜明了,比凌乱的脚印更具有诱导性。
——再这样躲下去,两人迟早会被找到。
他一贯是个擅长正面迎敌,不死不休的凶徒。
遑论躲藏。
就像契科夫所言,“无需用言语形容月色明亮,只需展示碎玻璃折射出来的凛冽寒光。”
男人把姜嘉茉放下,在断崖边的雪地上。
嶙峋的山石遮掩住她的身影。
裴京聿用冰凉的唇,贴了下她的额头:“呆在这里等我。”
男人抓握着她的肩,怕极她会为他牺牲:“你要是敢出声,替我吸引那些人注意力。”
他身上冷寂的松柏香混着恋人的血。
又腥又烈,惊人地蛊惑。
裴京聿眼睛里黑雾沉沉。
由于担心她出来献身,他乖戾地恫吓道:“姜满,我活着一定把你操.流.产。”
姜嘉茉果然被吓得缩了下脖颈,惶然不安地往树后藏。
她细声嗫嚅道:“我知道你为了我的安全你总是吓我。”
裴京聿还以为自己真把孱弱的人吓到,微有些兴味地翘起唇角。
下一秒,姜嘉茉半跪着撑起来,义无反顾地含住了他裸.露的喉结。
片刻后,她吸了下小巧鼻尖,微微呢喃道:“是谁说,我不会心疼小孩,他替我心疼?”
裴京聿眼底情绪飓风一样汹涌难平。
他破坏欲极强地盯着她的红唇,水光潋滟,诱惑意味十足。
但这一次,他并没有吻下去。
男人笑着揉了下她的脸,有种两人心照不宣的宠溺。
他站起身,转身离去。
两名持枪的人在遮掩物的右侧。
裴京聿宛如喋血的罗刹一样,用长刀的刀光反射他们手上的探照灯。
他的骨骼爆发出杀戮的力道,趁着霰.弹长枪无法处理近距离的搏杀。
“哐当——”
男人刀尖蜻蜓点水地刮过地面,挪动翻转,砍落一个人手上的枪。
玉振金声,雪中迸裂的声音,好似那柄被他抚弄着玩儿的桐木琴。
裴京聿看清了孟玟暄家的义敷,鼻青脸肿又满是恨意的脸。
不愧是日式家仆,愚忠孝主的劣等残余。
“啊——”惨叫声灌满耳膜。
裴京聿丝毫不理会那人用日语求饶的恸哭。
他听到这两人牙床发抖的撞击声,像石块击打溪涧。
月色下,他玉石般苍白的脸上,有一种异端的美与暴烈。
这么轻易的战斗,就像隔靴搔痒。
他根本没什么快感。
他抬手捅进去。
长刺刀从义敷的肩膀刺穿,径直穿透皮肤和血肉,然后扎破另一个人的脊背。
他们就像修学院离宫桥上,腐朽的木质鹿。
时代更迭,迟早被历史长河湮没。
这些过时的义理,会被更具有权威的上位者,消遣到报废。
“就算我落单,凭你们两个,也不是我的对手。”
裴京聿胜券在握的笑了一声,狠绝地咬紧齿关:“我没要你们的命,自己回去找孟玟暄领罪。”
周围松香弥漫在月光海里。
裴京聿锋利的英隽,像是一窠危险的青蛇。
片刻,裴京聿猛然意识到什么。
男人从地上捡起一把枪,不要命似地迈开长腿,绕过松木,蜿蜒朝着姜嘉茉跑去。
果然,姜嘉茉眼泪盈盈,颤抖不安地跪坐在断崖上。
她的侧面不远处。
一个男人正用枪指着她的小腹:“裴二,放下枪。”
那一瞬间,持枪的威胁者。
第一次满意地从这个毫无破绽的掌权者的眼瞳中,看到了不一样的情绪。
裴京聿的眼瞳,闪过不安,痛苦,惊异。
威胁者满意地笑了。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孟玟暄的亲弟弟,有合法持枪证的上等国民,孟叙然。”
“我对你并没有什么敌意,但是这位小姐,肚子里的孩子是沈容宴的,一个祸害,我”
裴京聿根本没兴趣听他自我介绍。
他左手持长刀,随意擦进背后刀鞘里。
男人动作利落,堪称行云流水,使用右手单手“咔哒”枪上了膛。
——还没等孟叙然自我介绍结束。
隔着百米的距离。
裴京聿根本没使用任何瞄准器。
他就这样半眯眼,冲着孟叙然持枪的右手,抬手一枪。
“砰——”
孟叙然掌骨,鲜血淋漓。
裴京聿语气很淡地阐述道:“你无需在我面前彰显,你所谓的正确性。”
他身上裹挟着浓烈的硝.烟味,又冲孟叙然的腿骨,补了一枪:“生老病死,从不会因为谁无辜,就不加诸在身上。”
孟叙然尖利地叫嚣着,崩溃道:“那又如何,你居然罔顾人命法纪,开枪打我。”
裴京聿看着崩溃着发抖的孟叙然,扬唇笑了下。
他不冷不热地质问道:“她肚子里的就不是人命了?我只是正当防卫而已。”
裴京聿对危险的警惕心,可谓是立竿见影。
几乎是瞬间。
他就意识到后方不远处,姜嘉茉的身上还有红点。
——他能迅速射击,这帮凶徒自然不会心慈手软。
刚才那两个被他捅穿肩膀的人。
此刻,他们正站在松林后。
他们手上还有一把枪。
裴京聿恨自己的轻敌,居然懈怠至此,把武器留给对手。
刚才一瞬间,他似乎满心只剩下她的安危,无心思虑任何。
“砰砰——”
就在子弹从枪眼出去的一瞬间。
他扑过去把孱弱的人,裹进自己的怀里。
两个人一起从断崖的深雪,滚落下坡。
男人手掌从背后捂住她的小腹,以便护住两个人八周大的小小胎儿。
“扑簌簌。”
他们的衣料,被厚雪碾压得沙沙作响。
裴京聿费劲全身力气,一点儿也不让她接触到冰凉的雪地。
他的全身骨骼被山脊嶙峋的石块,敲击得闷响。
他强忍着疼痛,一点闷哼都没有发出来。
男人咬紧牙关,只是垂眸吻着她的黑发。
不知道过了多久。
山崖上万籁俱寂,没有搜寻的声音。
他才解除掉防卫的模式。
男人不顾浑身疼痛,稍有点癫狂地撑起身,眼角发红,把她裹在怀里。
他不顾她微弱的反抗,把人抱在膝盖,手探进去,摸她的腿。
姜嘉茉急恼到要哭出来:“你干什么,受伤没有,又发情了,混蛋!”
幼贝安稳闭合,边缘有微的濡痕。
裴京聿把人桎梏紧了,缓慢抽出手。
男人就着月色认真观察指腹,发现是他掌骨磨损出的血,并不是她小腹胎儿有恙落红。
裴京聿这才彻底松懈下来。
他躺在雪地里,没有任何情绪地望向夜空。
半晌,姜嘉茉听到他讲:“我挺想留住你。现在想起来,好像你还是属于别人,更安全些。”
须臾,裴京聿撑起身。
他似乎已经忘记,刚才讲出口的这句话。
疼痛让他艰涩地闷哼了声:“地图上,这里有一间看林人的小屋,那里更温暖,就在前面不远处。”
一路上,姜嘉茉都在回想他的前一句话。
她心里很乱,脑浆也一团浆糊。
如果非要理出一个是非曲直。
现在,姜嘉茉只能回忆起来。
——裴京聿在危急关头,几乎是本能,癫狂灼热的,叫她“姜满”。
原来,他知道。
她是小满。
两人来到护林人的小屋。
院外,干燥的木柴,在被遮住的空地上。
姜嘉茉抱进来,小小一垛松枝。
裴京聿垂睫在壁炉上摸了摸。
他找到了几段尖端烧焦的小火柴棍。
裴京聿举止沉静,用火药头互相摩擦了几下,有了一丝火星。
男人冷白骨节上全是磨破的血渍。
他用火星,烫卷了几缕枯黄的松叶。
半晌,松叶熬出孤烟,松香四溢。
“噗嗤。”灼热的火亮起来了,他再用枯枝继续煨小火。
“姜嘉茉。过来,把外套脱了,把内衣烤干。”
裴京聿垂眸咳嗽了一声,分开长腿,坐在一旁。
男人眼尾发红,把他的外套搁在地上,让她垫着坐下:“我不看你。”
他冲锋衣敞开,探出手指去拿。
顷刻间,他给她置放了一地的零食。
裴京聿:“营养品和食物,我准备了双份,未雨绸缪,你选点吃。”
——他从来有所准备,不会让她挨饿,饥渴,遇到任何危险。
姜嘉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她不太懂这个人,平时浪荡肆意,浑话信手捻来。
今天却好像格外沉默,隽冷,情绪低落。
姜嘉茉把鞋脱掉,露出趾间玫红的雪白脚掌。
换作平时,那人一定会捂在怀里,用手摩挲,恶劣地问她,“是不是会犯不见光的病。”
但今天,他好像无心观察她,更别提过来钓她。
姜嘉茉掌心有点发颤。
她落寞地讲:“对不起,是我非要强迫你出来,陪我找黄栗,把你置于危险之中。”
身后传来脚步声。
凛冽的冷檀香汩汩淌下来,隔绝了整个世界的松木味道。
——是那个人的拥抱。
裴京聿半跪在地上,用肘弯侧边,小心翼翼把她搂紧。
即使她内衣扣近在咫尺,细细的一挂,被他指节发力就会弄散。
平时他早就闭眼,津津有味地吮上去。
但是此刻,他就像融掉的火漆,被她封印成循礼的端庄形状。
裴京聿的嗓音低磁清寂。
他跪在地上,吻着她的黑发。
男人一遍遍对她忏悔,道:“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对不起。”
一切的导火索,都是他。
——如果不是他把孟玟暄的人逼迫上绝路,诱导他们钓饵放人。
——善良纯挚的她,不会因为和助理感情深厚,要求进入密林寻找,从而遭遇危险。
伊索寓言有天方夜谭。
渔人在海边捕捞,捡到瓶子,打开塞子,里面冒出黑烟,烟雾遮天蔽日,湮没了整个天光。
渔人害怕到极点,瓶中却有神祇。
神祇询问他有什么需求,可以帮渔人实现三个愿望。
就像此刻,裴京聿身上的黑色冲锋衣被污血浸湿。
他清贵英隽的脸搁在她的肩上。
男人眼角湿红,黑睫在颤。
就像瓶中被束之高阁,一朝奔赴来,为她实现愿望的凶神。
裴京聿摩挲她的脊背,怜惜地一遍遍梳理她的黑发:“你不嫁给我是对的,我真配不上你。”
男人狩猎地凶劲儿被他藏匿起来。
他腕骨的青筋隆起,白皙的皮肤皲裂,像是被打撒了禁欲绅士的外壳。
裴京聿眼圈红着:“我做错了事儿,不求你原谅。我低劣,即使得到你,也根本不会满足。”
姜嘉茉探起白手掌,怜惜地想要碰他额角的伤痂。
裴京聿似乎不想让她,看到自己这幅模样:“你别对我
这个恶人这么温柔,会惹人误会。”
被她触摸后。
他身.体猛地一颤,一下松开她,侧头喘气:“别招我,我今晚不想弄你。”
骨骼的疼痛鲜明灼烫,难以淤解。
裴京聿的肩膀也撞到了石块几次。
他闷哼了一声,估计半边都是青紫。
身侧的人,似乎被他的抗拒,吓到了。
良久,姜嘉茉都没有发出声音,也没有动静。
半晌,裴京聿半闭上眼睛,并不做其他设想。
须臾。
裴京聿感觉撑在地上的掌骨,被人柔柔的牵了起来。
姜嘉茉把他的手.指牵在掌心里。
她的手上是一卷清香的圈。
——她用干燥的青绿松叶,编成的小小戒指。
姜嘉茉捂着肚子,半跪在他的衣服上,眼睫颤颤的。
一点一点,摩挲着,给他破皮流血的无名指骨节,套上指环。
裴京聿不着情绪,看着她的眼睛,逼迫性质地问:“这是什么。”
她嗓音很浅,充满治愈,哄他:“这是回应你的戒指。”
姜嘉茉眼睛湿漉漉的:“不管你做错什么事,我都想尝试着理解你。”
她有点柔若无骨地偎着他。
姜嘉茉把脸埋在他掌心,用细嫩的脸颊很轻地蹭他,吻他掌骨的血痕。
半晌,她说,“只要你不是对每个女人都这样,为她们披甲上阵。”
裴京聿心脏在颤,瞧着她给他套上的青翠戒指,吐息很沉。
他语气微澜,侧眸不瞧她:“你不是喜欢浪子只在乎你吗?”
姜嘉茉心口一窒。
她垂眼吻他的手指,柔声说:“有的人,我不想他浪的。”
姜嘉茉唇畔有他掌骨的血腥味,无端有了种抗衡的勇气。
她抬头,凑近他,眼瞳里第一次没有怯和慌乱,而是针尖对麦芒的撩拨:“那你呢——”
姜嘉茉和他鼻梁磨蹭,在他的唇畔躲匿,又围绕吐息:“你会让别的女人怀孕吗?”
第17章 一瓯春她向他求婚
也许是门外雪霁的寒冷天气,松香弥漫的潮热氛围。
两人相处的环境,实在太过旖旎暧昧。
姜嘉茉抖着唇,望向他。
她半跪在男人身边,唇在他脸颊上,很轻地碰了下。
蜻蜓点水的触感。
姜嘉茉恍惚着,手蜷在他铺陈的外套上。
她紧张得微微发颤,好似在等待某种宣判。
裴京聿睫毛稠密浓黑,有种君子不妄动的冷淡,玉石砌成的脸上,没有其他情绪。
闻言,他沉默地垂着眼。
他眼尾往上的地方,是冻得紫红的淤,皮肤被雪渍摩擦的伤痕。
半晌,裴京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他终于弯唇笑了,带着浑得没边儿,没上心的洒脱:“你很好奇我会不会睡别的女人?”
该怎么讲呢。
姜嘉茉想,直言不讳地告诉他,对他表示好奇吗。
怎么会不好奇呢。
恋爱中的人,猜心不安,总是反复试探,时刻都想确认,是否是对方的唯一。
姜嘉茉不可遏抑地鼻酸,想要落泪。
她清楚地感受到。
裴京聿并没有像表面呈现出来的,这么漫不经心。
或许,他可能会为别的女人披甲上阵,就是好逞英雄,喜欢招致万千少女迷恋,为他魂牵梦萦。
但是——
他真有这么恶劣,这么自恋。
那为什么强大的他,满身淤紫伤痕,没进过餐,饥肠辘辘。
毫无自保能力的她,被温暖火堆烤得舒服,营养品和食物足够,身上除了草屑以外,根本没有磕碰。
如果裴京聿不扑过来,护住自己,一起滚倒在山崖下。
她小腹被枪击中,跌落到深渊。
权衡利弊。
他根本不会被威胁,也不必有丝毫负担。
回国后,他依然做他红袖满楼招,锦衣玉食的公子哥。
答案还不明显吗。
姜嘉茉心尖似无数虫蚁咬噬。
她望向他的眼瞳,犹如关进深不可测的潭水。
她看到白色的裙摆,在火光中跳跃。
她是一株花楸树,或者春樱,想把长出的花苞都落到波澜里,滋润他眼中方寸的湖泊。
姜嘉茉依偎他坐下,枕在他膝上,回答道:
“我肚子里有你的小孩。”
“我当然想确定,它的唯一性。”
裴京聿眼眸淡淡,望向她,倏地笑了笑:“这样啊,原来是它想知道。”
他把她解下的围巾扯过来,松松搭在她小腹上:“别受凉。”
姜嘉茉抬起手掌,攥住他的腕骨,环住自己。
她仰直脖颈,雪白锁骨上下都有他的吻痕,
她眼瞳湿漉漉的,全是渴望:“我是你的女人,所以才会问你‘别人’。”
裴京聿每次看到她这幅荡得没边儿,不知道哪学来的迷离模样。
他心尖总泛起难以抑制的施虐癖。
他抿唇,掠过眼不看她,心里被羽毛挠过,柔到神志昏沉。
裴京聿越是难以自控,越觉得今晚的伤痕,疼痛难忍。
他眼皮颤了下,哼笑了声,长指捏她的下颚转过来:“好啊,满足这种好奇。”
裴京聿顽劣地玩她的唇:“睡不睡其他女人。守贞这种事,要花一辈子证明的。”
他讲话带点儿辛辣,好似一阵见血的果决:“我从来不吝啬被验证。”
裴京聿说完又浮出笑来,用手点她湿红的鼻尖。
他指骨上戴着她送的青绿松叶指环,勾惹似地:“但你不行。”
姜嘉茉瞳孔散开,眼泪盈着。
她无知觉地掉进陷阱,小声喃喃重复:“为什么我不行。”
他的痛觉鲜明,以至于冷汗津津眼皮滚烫。
唯余只有被她套上戒指的一小撮皮肤,清凉舒适。
裴京聿散漫地呼吸。
他用词尽量疏冷,缓解过去的偏执:“几年前,你是不是拍过被封杀的片吗,泄露了片源。”
“后来参与的很多人,都没怎么在国内出现了。”
他神思浮泛,似乎只是闲散聊天,“国内媒体上,都说你情绪不好,住院治疗。”
裴京聿想捻烟,但指尖没有,他只能破坏着干燥的松枝,“和我在一起,也会千夫所指。”
他感受到气氛的窒息感,嗓音划开这种静默,“就像今晚,被人用枪胁迫。”
姜嘉茉感觉自己又浸没在潭中,身不由己地溺下去。
她说:“嗯,我没忘。”
她说:“我在一座山中景区的别墅里,静养了半年,远处青绿濛濛,每晚有雾雨。”
她对他解释:“那时候,沈容宴经常来探望我,我就是因为这些事,对他感激的。”
裴京聿感觉自己有种揉碎白云的破釜沉舟感:“姜满,我对你和他的旧事,没什么兴趣。”
他抓着她的手腕,逼她凑近:“你很脆弱。”
男人垂眸看她,宛如望向陷阱里无从挣扎的猎物:“我无法判断放你自由,是否比让你陷入危险更有利。”
姜嘉茉僵在原地,半晌,她听见自己的声音。
“什么是陷入危险。”
裴京聿嗓音虚浮,淡道:“和我在一起,发生撞毁凯迪拉克的事。”
“在你之前,我撞过车,不止一次。每一次我都有惩戒恶人的快感。”
姜嘉茉把脸埋进他怀里。
她感觉到,男人的腹肌性感匀称,有种带给她安全感的滚烫。
她问:“什么是放我自由。”
裴京聿端然靠着墙,姿仪贵气:“字面意思,你不用偿还粉钻了。”
他唇畔浮出丝笑,很冷隽:“我能帮你排除万难,和你心仪的任何男人结婚。”
他寡淡地掠过她一眼,若无其事:“前提是,把我的小孩生下来。”
姜嘉茉感觉心尖又痛又痒。
她眼帘全是泪,感觉周遭一切都朦胧斜倒,难以分辨。
“你一个人,会带好我们的宝宝吗。”
裴京聿虎口被他自己捏得青白。
他只是情绪散漫地说:“嗯。”
姜嘉茉撑起身。
她水红的唇张合几下,眼泪跌落到唇畔,旖旎又万种风情。
她说:“你孤家寡人,惨淡地过日子。”
裴京聿掀起眼皮看她。
他英隽的脸,她肖想了十年,此刻近在咫尺。
两人对视着,脉脉的,讲不出多余的话。
姜嘉茉单纯凝视他的黑眼眉,鼻梁,薄情的唇。
她的眼泪止不住往下淌,恍若被设了禁区。
连爱这个人都被限制在红线外,她只能遥望。
姜嘉茉稳定了情绪,继续和他对垒。
她指着被那人咬噬到磨红的一小块肩颈皮肤:“以后,这里会烙上别的男人的痕迹。”
裴京聿神经跳了下。
他果然危险地眯了一下眼,沉晦难明地瞧着她,一言不发。
姜嘉茉顶住不安地情绪。
她小幅度吞咽了一口:“你会成为寡夫,一个人带孩子,我绝不会回来找你。”
她还在落泪,平淡的,隽永的。
姜嘉茉的眼泪淌下,像溪,辗转到脖颈里。
“我呢,会陪着另一个男人睡觉,在他怀里爱怜地吻他。”
“我的身体很差,为他晕厥也安心。我醒来会哄他,抚慰他的不满足。”
“我会和他有其他的小孩,他们会围绕在我身边,叫我妈妈,我会温柔教授他们做人的道理。”
“偶尔周末,我陪他挽手去街上购物,偶遇熟人,我的粉丝会笑着祝福他,让他学会对我好一点。”
早上,那人给她穿上的毛衣,已经被泪水浸得濡湿。
这个男人,对她好专制,食物勒令她吃,迫她锻炼身体,连衣服也要亲手帮她穿。
浑话讲得情真意切,把她钓到失魂落魄。
那些疯狂的,撕心裂肺的,魂牵梦系的拉扯和纠缠。
他说,放她自由。
姜嘉茉感觉不到,自己是不是真的落泪了。
她只是再也无法视物。
什么老死不相往来?
他这种好手腕,带给她出生入死的刺激。
她如何遗忘,怎么敢忘?
她是世界上最坏的女人,转手卖掉了心脏一样的粉钻。
他这种债主就应该纠缠一生,恍若溺爱一样的惩罚。
——让她被迫偿还,不是吗。
裴京聿用指腹描摹她的脸颊,他在帮她擦眼泪。
她的眼泪越擦越多,怎么尝试也擦不完。
他的耐心耗光了。
他很想匝紧她的后颈,垂下头吃掉那汪湖,又觉得理应克制。
裴京聿喉结滚了下,沉声道:“你刚才说,会吻别的男人,在他怀里睡觉,哄他,抚慰他的不满,给他一个个生小孩,公开和他的关系。”
他弯唇笑了,抹掉她眼睫缀的泪珠:“哭什么?我孤家寡人给小孩换尿片都没难过。”
男人好擅长以退为进,虚眯着眼:“你看,我过得差得没边儿,晚上冷醒了,掖被角的人都没有。”
他好像泥汀里长出的菩提,有桂月榴火的治愈。
他喷薄点笑,用鼻音哼出欲和懒淡:“我这个强.奸犯,对你做了这么多恶,就该孤身拖着孩子长大,过得差劲。”
“你合该和翩翩君子,你喜欢的温柔类型,百年好合才是天理。”
他垂下睫,绅士意味十足,替她拢好外套,把刚才她扯下露出吻痕勾诱他的白皮肤藏住。
男人的唇好轻地落在她黑发上,悄无声息。
他依然是凛然禁欲的模样。
裴京聿用手碰了下她的唇珠。
她的嘴唇干燥裂开一小点儿,在他心尖浮出一个裂谷,招惹他用唇衔住。
裴京聿清醒地拿起水壶,撑住她肩膀,把她扶起来,“喝点儿水。”
姜嘉茉哭得真有点脱水。
她趴在他腿上,就着他的手腕,颤巍巍地小口啜饮:“你就这样,看我和别的男人百年好合吗。”
他垂眸睨她,扯出一丝笑:“这样也好。”
裴京聿抬手,帮她捻走黑发上的一颗小小松果。
他第一次没有强势意味十足地吻她,侵入她的灵魂,挑拨她的欲,和她在情事里颠簸。
他怅然地笑,望断前尘似的:“普通,安心的,和一个情绪很稳的人在一起,他会肯定你,引导你。”
“至于那种事,是否让他满足”
“可能和你拥抱入眠,他就够知足了。不希望你被做晕,会陪你锻炼,让你身体更健康。”
姜嘉茉的心里腾起一簇火苗,就像供养神殿的微光,照亮心底黑影幢幢。
她弯了弯眼睛:“你也知道,我没什么出息。”
她继续赖在他怀里,小声补充道:“我感觉,男女不一样的,男人心里有谁,不达目的不择手段。”
“女人是那种,只要谁对她好,爱护,关心,给她安全感,她会回馈的。”
他英隽冰凉的脸上勾出一丝笑:“那你呢,也是吗。谁对你好,你就喜欢谁。”
姜嘉茉把脸熨帖到他胸膛上,在他怀里蹭掉眼泪。
她咬字有点天真的暧昧:“以后是。不计前嫌。想被他抱着,给我涂妊娠油。而不是让他掌骨被磨砺的满手血,检查我是否落红。”
裴京聿闭上眼,用指骨摁揉鼻梁。
他的黑睫倦怠翕上,像一笔勾勒的墨:“对不起,我保证不了。”
他弯唇许诺:“你这么好,一定会遇到其他爱惜你的人。”
姜嘉茉眼里泅着水:“你真舍得把我让给别的男人吗。”
裴京聿像沙漠的旅者,如愿以偿地吮走了她眼睫的泪,如饮甘露:“让什么?你的人生,要亲自选择。”
室内松风很凉。
他有种留不住的疏冷。
话锋一转,他还有余裕和她谈起艺术:“易卜生的《海上夫人》和《玩偶之家》完全不同,不是高位施舍的出走幻梦。你是学戏剧的,不应该比我透彻吗。”
裴京聿缱绻极了,垂眸吻她的黑发。
他吞噬了所有的画意诗情,只剩下黑白的清明。
男人笑起来很潇洒不羁,挟着让人臣服的天堑感:“这次是你我的最后一晚,让我抱会,我归还你自由。”
他的唇温热,在她耳廓哄她:“姜嘉茉,你要好好的,不要再想起我。”-
裴京聿的拥抱,不是裹挟在怀,更像是一场刻骨铭心的侵吞。
他哄她吃了很多食物。
她迷糊中,只感觉自己一直在进食。
就好像一场漫长的告别。
她要酒足饭饱后独自上路,他饥肠辘辘原地等死。
她蓬软的发上都是她的泪,鼻尖到锁骨,水迹靡靡。
姜嘉茉不明白最后一晚的意思。
她只知道自己有可能看不见这个人,无法和他纠缠了,心里漫无边际的恐慌。
那晚后来发生了什么,她实在记不清了。
她只知道自己的每寸皮肤,都住进了眼前这个男人的瞳孔里。
她和那个人在这里呆了快三天,但她从来没有挨饿半秒钟。
她只记得,松木枝桠快要燃尽,周围没有雪霁,已经没有能点燃的木头了,到处陷入沉寂的黑暗。
她惶惑不安,叫他的名字。
那人先吻她。
最后给她一层一层裹上他的衣服。
他漾着笑,拢着她问:“你说我们的孩子,叫什么名字好。”
姜嘉茉吐息缠绵,闭着眼说:“天上白玉京浮云挂空名,试涉霸王略,将期轩冕荣。”
她脸色纸一样白,陷入好温柔地回忆:“那年我在燕京台,有人给我写了很多诗。他的字不太工整,没有我喜欢的男人那种铁画银钩,遒劲列阵的字迹我很感激这种恩情。”
她感觉到她挚爱的男人伏在她肚子上,探听宝宝的心跳。
姜茉温柔地摸着他的黑发,很宠溺地笑起来:“叫裴云冕吧。”
裴京聿冻得呛咳一下。
他用手抵住唇,呼点暖气,熬过一阵冰凉。
他又靠过来,隔着衣料,吻她的小腹,“你对他,只是感激吗。”
姜嘉茉细白的手指穿过他的黑发,很柔地轻轻拍着,像是哄他。
“哪有什么办法呢,我喜欢上了一个对我很坏,性格恶劣的男人。”
“他好糟糕,强占了我,不肯许诺我安稳,还要我自己选。”
裴京聿心悸了一下。
他好像在神志昏沉的濒死间,听到了想要的答案:“谁啊?我怎么不知道是谁。”
他的心宛如百爪勾挠,眼睛被得意和满足烧得通红。
连日的寒冷,饥饿,负伤,失血,让他耳畔的声音模糊不清。
裴京聿撑起身
,勉强地把她抱紧,用余温让她更安心:“没出息的女人,小狗似的,谁好就围着谁。
他半跪在地上,耗尽所有心力,故作云淡风轻讲完话,把脸埋进她颈窝里。
“姜嘉茉,命运残酷,不由你我。但你记得那句‘漱冰濯雪,眇视万里一毫端。吗。坚强些,万一我没力气哄你,你也要撑着,等到救援。你那恩人给你寄情的文绉绉玩意儿,别忘了。”
姜嘉茉被他抱紧,热了很多,脸烧得绯云似的,惬意得弯起眼睛。
她靠着他,眼角潮红,微微地笑:“这首《金山观月》,我当然记得了,好潇洒。是沈容宴和你说的吗。”
那人没有回答了。
似乎他的骨头缝儿,都在冒凉气。
姜嘉茉说着开始眼角落泪,大颗大颗。
原来眼泪跌落下来是会化成小冰潭水。
怎么被他用唇吻干的时候,没有这么彻骨凉。
姜嘉茉眼泪盈盈,讲话的声音在黑暗的房间里回荡。
好孤寂的,没有任何回应地绕梁。
她一个人兀自清醒着:“什么寄情啊,有的人,他看我一眼,我魂都被囚困住了。别人写三百张情信,比不上他口头念一句。”
“裴京聿,我老是在想,到底什么是爱,好像只是命运光临的那一刹那。”
“念书时最讨厌宏大叙事,什么家国情怀,理想破灭。我老是会看哭,一个人偷偷掉眼泪,没人知道我哭。”
“但你看到了我。”
“我每次掉眼泪,都在等待你给我的那一点甜头。我哪儿离得开你。”
“我好容易当真,一点小小的好,就会认真对待,想要回报给别人。但你对我这么好,已经超过我承受和理解范畴了。”
姜嘉茉颤抖着抱紧几乎冻僵的男人。
他紧闭着眼,英隽的脸上,唇和眼梢都是冰凌。
她一点点吻化那些冰,感觉苦涩的泪融在唇边:“傻瓜,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从来没有爱过别人。”
“我心甘情愿,被你用粉钻困住。我已经知道它在哪儿了,我会把心买下来送你。”
她摩挲着他的长指:“笨死了,你怎么还套着这个松叶戒指。”
姜嘉茉弯起眼睛:“你好贵的,天价指环都困不住你。我要更努力赚钱才行。”
这么刻骨暴烈的爱与欲,十世烧灰都忘不掉的情劫。
姜嘉茉望向黑暗里,怅惘地叹息了一声。
她低下头,宠溺地笑:“你自己凉成这样,宝宝被你捂得好热。”
“你不是要做寡夫养它吗。”
“你人呢?刀尖舔血,明刀明枪耍帅。结果,比你的小笨孩子还短命。”
她恍惚回忆起《只影向谁去》。
如果现实生活,似文学作品就好了。
万一,他在某日的一个夜晚,入梦。
梦里,他的魂来到了今天,站在林中小屋里,静默地望向怀孕的她。
如果,他知道他昏迷以后,她是如何抱着他失温的身体,满眼是泪的告白。
姜嘉茉吻他的发:“裴京聿,如果我们仨都能安然无恙的活下去。”
她轻声絮语:“我会好好做你的妻子,它的母亲,陪伴你们,爱它和你。”-
清晨,雪霁后,渺远有小鸟啁啾。
姜嘉茉是被直升机的气旋的轰鸣声,吵醒的。
搜查的人来了不少,围绕在周围,忧心忡忡地看着她。
有人从身后扶住她,给她披上温热的毛毯。
她强撑着睁开眼,看到满脸担忧的沈容宴。
沈容宴扶住她的腰。
男人的鼻子高挺,垂眸往下看的时候,有点儿簌簌落落的阴影。
“我陪着裴京聿的人来的,很远就看到了木屋,算是我找到的你吧。你好傻,为我前妻那样的人去冒险,不值得。”
姜嘉茉似乎想起了什么。
她三魂七魄没了一半,惶惶然捂住小腹。
沈容宴察觉到了,说:“刚才随行的医生检查了,你腹中的胎儿安然无恙,心跳很稳,没有胎停。”
黄栗站在不远处,扑过来把姜嘉茉紧紧搂在怀里。
姜嘉茉虚弱道:“阿栗,你没事吧。”
黄栗嗫嚅着:“我能出什么事,左右不过迷路!”
“你怀着孕,身价又高,万一你没了,我的铁饭碗去哪儿找。”
姜嘉茉从浸润的额发里睁开眼,温温笑道:“傻姑娘,俏皮话也别妄自菲薄,你特别重要,重来一次,我也会出去找你。”
黄栗撇开沈容宴。
她嗅到姜嘉茉身上有浓郁的松木香,让人安心敛息的香味。
她能察觉那个人把姜嘉茉保护得很好。
她心底替姜嘉茉甜,为这种生死攸关时,舍生忘死保护她的恋人。
得知姜嘉茉怀孕的时候,黄栗很惶然,怕她被辜负。
她作为局外人,从这件事都能察觉到。
——嘉嘉喜欢了很多年的男人,并没有忽略她的感情。
黄栗眼泪断线珍珠,径直往下掉:“你没事真好,我和孙姐都要担心死了,她在医护那边替你张罗。”
“现在没事了,我们把镜头补拍完,就回国,好好修养。”
姜嘉茉艰涩地坐起来,想去探询裴京聿的身影。
但她实在很虚弱,没力气了,只能阖上眼睛-
姜嘉茉在医院的这几天。
沈容宴的眼神望向姜嘉茉,缠绵到几乎能拉丝。
他比盛煦还积极,端茶倒水,前恭后倨地伺候着。
姜嘉茉从昏迷中醒来,察觉到他的陪床:“之前不是把卡还给你了吗,我们之间清偿了。”
她蜷了下手指,有点含糊轻细地对他笑:“孙姐他们如果缠着你,让你负责,或者帮我什么。只是他们心疼我,一厢情愿的。你不用被我的事情束缚,去忙你的吧。”
沈容宴心口一窒。
他握住姜嘉茉的袖口:“可是,孟玟暄让你受了这么大委屈,你本来就虚弱,现在营养不良,胎儿也危险。”
他专注地看着营养剂滴落:“我找到的你,我帮助的你,我不认为我们之间清偿了,让我再陪陪你吧。”
姜嘉茉锁骨上,嵌着一个快愈合的窄红齿印。
她稍微动了一下冰蓝色的病号服。
那一抹星点的痕迹,就被她遮掩进衣料里,成为她和那个人独有的隐秘与不堪。
姜嘉茉脸颊上一点点的红晕:“我有个很在意的人。”
她怯弱的笑,像西柚涩甜的瓣儿:“我向他求了婚,在他的手指上套上了一圈好廉价的草戒指。”
“他啊特别贵气。我呢,好没出息的,一直在糟蹋他。”
“我不知道他是否接受我的戒指,但是从头来讲,是他救了我。”
雪一直下,像童话布景,一个即将要圆满的绮梦帷幕。
沈容宴有些怔忪,欲言又止瞧着她:“可你的选项里,不该是我更好吗。”
“上百亿,只是偿还?难道不应该是让我安顿好别人,好好陪伴你。”
姜嘉茉摇摇头。
她捂住小腹,眼睛里有点欢欣雀跃的光芒。
她脸上发烫,心脏砰砰跳:“他说要我自己选,我想我的答案从未变过。”
“沈容宴,谢谢你的恩情,但深恩和爱是不一样的。”
她甜丝丝地笑:“我呀,真想绣金佩玉,把他娶回家藏在床上,住进神龛里那种。”
“他呀,让人一看就动情。”
“也值得被好好对待。”
姜嘉茉黑发如丝绸般垂下。
她撑起身,身上有种旖旎的松香:“我想去见他,问问他,到底要不要接受我的求婚。”
第18章 佛火微不想忍了
在和裴京聿分开,独自疗伤的这段时间。
姜嘉茉总是做很多梦。
光怪陆离的梦。
醒来后,她心里怅惘,无以复加。
世界上或许真有仙人。
他带着永堕孽海的孤苦,在风雨琳琅中出现。
他藏好钻心蚀骨的伤痕,却露出一点笑,许诺她百世顺遂。
他陪她赌书泼茶,打发辰光,愉快又短暂。
她是凡人。
怎么敢奢望和古画典籍里的仙人,长长久久。
所以蜃楼消失,好梦难求。
就像《罗刹海市》里。
马骥得了机缘,访龙宫,还是要回到俗世。
他告别玳瑁梁,鲂鳞瓦,四壁晶明,鉴影炫目的龙宫。
告别珊瑚床,八宝饰,流苏帐,缀明珠的龙女。
最后,有情人空嗟叹,“仙尘路隔,不能相依。此势之,不能两全。”
姜嘉茉想。
她去了那个人琉璃玉树的龙宫,和里面住的神仙,有过一段不见光的缘。
然后楼台雾散。
神仙也回到了书卷里,下落不明。
姜嘉茉在医院养好身体后。
她回到函馆的拍摄基地,剧组继续开工。
孟玟暄再也没有打扰过她。
姜嘉茉把剩下的雪景补拍完,辗转就到了三月底。
这段时间,她一直在留意国内的消息。
裴家不显山露水。
他母亲叶家倒是经常上要闻。
参加亚太经合会,出席公益,督建航天空间站,慰问受难孩童,在陪同下参观当地设施。
过尽千帆皆不是。
她一点儿裴京聿的下落都没有。
原来之前,两个人之间那点如纸薄的缘,全靠他们相互勉强。
姜嘉茉把备用手机打开。
剧组没有戏拍摄的时候。
她就翻着“藏春”的聊天记录发呆。
J的头像变成黑灰调,再也没有亮起来。
她之前发消息。
他秒回。
原来都是他,在等待她。
“藏春”上,姜嘉茉三言两语的试探,也石沉大海。
他离开得很彻底。
姜嘉茉想起,漆黑冰凉的林中小屋。
两人身处在绝境。
裴京聿那几句。
——“这次是你我的最后一晚,让我抱会,我归还你自由。”
——“姜嘉茉,你要好好的,不要再想起我。”
姜嘉茉孤寂地捏紧手机,泣不成声。
裴京聿为什么对她,这么放心。
他是不是真的舍得放手。
让她随便就和什么翩翩君子,百年好合?
这些熬不过去的黑夜。
她一个人孤枕难眠。
姜嘉茉只能捂着小腹。
她轻声哄着,连胎动都察觉不到的小小胚胎。
“他怎么这么狠啊,一点念想都不留给我。”
“小冕,万一把我惹急了。我真带着你,去和其他男人在一起。”
“我连你也不要。”
“让那个混蛋男人当寡夫,体会照顾你的辛苦。”
“裴京聿,我好难过,你抱抱我好不好。”
“小狗哪儿是渴肤,是在渴望主人抚摸。”-
月末,一行人回濮院,补拍《只影向谁去》的最后一幕。
通告单上,隔天的日程更替为剧组杀青。
最后一天,大家都沉浸在杀青的氛围中。
只有一幕,席尧吃醋的镜头,还需要补拍。
席尧掐着照壁的脖颈,细得可怜的一截骨。
她无措地,躺在他的掌中。
照壁脖颈被圈紧,她行将窒息。
席尧眼睛血红,痛苦地问她:“你是不是和另外的男人云雨过了,你腹中是我的孩子吗。”
照壁完全无法呼吸了。
她踢蹬着他的金线蟒袍,眼泪盈于睫:“帝君可是觉得,照壁脏了?”
席尧颤抖着咆哮道:“你把她放走了,让我发疯一样迷恋你的身体。你本来心就很脏,现在身子还被别的男人碰过。”
“你本来就是琴师,在秦楼楚馆里,那些男人都对你痴情不已。你这一身的狐媚伎俩,谈什么清白。”
照壁摔了陪伴她一生的桐木琴。
她哀伤地望向他:“我只有过你,肚子里也是你的孩子。”
席尧痛苦地抱住她:“我不信,我不信。你这么轻易就能勾引得那些男人为你神魂颠倒,倾家荡产。怎么可能只属于我。”
照壁闭上眼睛。
良久,她把两个人的黑发束结在一起:“琴没了。帝君把我囚禁起来吧。”
“我从此再也不看任何人,每天等你,想你,揣测你的心思,就这样为你活。”
琴断了。
情也断绝。
导演拍满五条。
他才气定神闲地说:“这就算过了,关机!”
人群中响起了一阵欢呼:“我们就等着晚上杀青宴了啊!”
姜嘉茉阖上剧本,撑着小伞。
她听着拍摄机器在轨道滑行的轰鸣。
她心里闲适下来,静看远处湖泊蒹葭苍苍。
她想,席尧这种痛苦的情绪。
很像裴京聿说:“姜嘉茉,你对我好残忍,你对我们的孩子也好残忍。”
可那人好剔透,好赤忱。
他从未说过她脏。
从未怀疑小孩不是他的。
从来舍不得,疯到伤害她。
他从来不自私。
甚至连她夸他,他也不自恋。
别后相思空一水,重来回首已三生。
姜嘉茉越反刍,越觉得那个人有一颗耽心。
她鼻腔酸涩,想要怜他,爱他,住进他怀里。
每次杀青的时候。
姜嘉茉有个习惯。
她会请剧组所有人,吃蛋糕和喝奶茶。
今天大家都洋溢在喜滋滋的氛围里。
趁着中午午休。
她陪同黄栗和齐妙,亲自去蛋糕店订购。
姜嘉茉很少使唤助理。
她觉得凡事躬亲,才更加纯挚礼貌。
路过酒吧街。
姜嘉茉停下了脚步。
她眼眶湿润,模糊想起几个月前。
她在这里遇到了骚扰。
那个人只字片语不提骚扰的事情,不让她难堪。
他陪她去旁边的蛋糕店,买莓果小蛋糕。
然后他孤身回到酒吧。
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姜嘉茉不知道。
她只记得动物奶油香糯的气息。
芋泥和树莓酱夹心,酸酸甜甜的,浸人心脾。
裴京聿手背上,凸起的掌骨弧线,本来应该如雪山宁谧,上面却全是破损的血痕。
他悄无声息,为她讨回公理。
从来不向她炫耀。
姜嘉茉对身旁的助理笑:“就在这家店买杀青蛋糕吧。”
身旁的黄栗不解:“这家店是高端定制,可能一时半会,没办法赶工那么大的蛋糕。”
姜嘉茉:“我之前买过这家,试试吧,有人推荐过我,说很好吃的。”
齐妙一向很会分配时间:“我去隔壁买热饮。让工作人员搭棚,万一下午有粉丝探班,也让他们沾沾喜气。”
姜嘉茉在玻璃柜台前等待,观察琳琅满目的蛋糕模型。
黄栗进去和店员交涉。
半晌后,小助理喜不自胜地出来了:“嘉嘉,大喜事!”
黄栗指着店长手上的牌子:“你看!”
女店长穿着套裙,文雅漂亮,冲她们微笑道:“恭喜呀两位,你是我们店里第10000名顾客,按例免单。”
姜嘉茉眼睛惊喜地亮起来。
她推辞道:“杀青蛋糕要镌上剧照的卡通形象。定制的话,很费心神,我不想占你们的便宜。”
蛋糕店长礼貌地说:“这是本店的规矩。全国连锁店上百家,都是这么实施的,哪怕你们定制的蛋糕上万块,也免单。我也只是一个打工者,姜小姐你就别推辞了。”
姜嘉茉眼睛湿润了。
她完全想不到,再次踏入和那人有过一点羁绊的蛋糕店,还会发生这种奇遇。
黄栗翻看手机,找到几张照壁的可爱卡通形象。
她站在店里,在
叽里呱啦地和蛋糕师傅交涉。
姜嘉茉独自坐在杨柳树下,垂着眼在备忘录写下今天的奇遇。
她是公众人物。
有社交团队会帮她商务措辞,发微博。
很多微茫的小事。
姜嘉茉都无人告知,没有纡解的渠道。
她只能写进备忘录,讲给自己听。
她眼泪无端滑落,到唇上、颈里。
越是开心的时候,越想念他。
姜嘉茉有些寥落地想,“果然和那个人有关的小事,都很幸运。”
女店长在和她们交涉完蛋糕的形状。
几个人签下订购单。
女店长避开众人。
她独自上楼,打了一个电话:“裴先生,我们按照罗秘书的吩咐,已经照着免单条例,和姜小姐交涉了。”
电话的另一端。
普陀寺古木成荫,鸟雀啁啾。
大雄宝殿里,诸佛肃穆悲悯,数盏金灯香火光辉熠熠。
裴京聿站在朱红的廊柱边缘,有一种身居高位的端然和沉寂。
远处山下烟火喧嚣,车水马龙。
独他孤身一人,脱俗清霁。
旧日,他浑身愈伤,掌骨血腥的画面已经很远。
裴京聿恢复那副斯文凛冽的模样,从容隽冷。
由于香炉白烟微醺,男人身上有冷澹的檀香。
他缓慢步入后山的茶室。
裴京聿心思很静,耐心听电话这头的人说完。
男人似乎能描摹出她的模样。
裴京聿半垂着漆黑眉眼。
他嘴角的笑,渐渐成了一种揶揄的满足:“这么不着调的中奖讯息也相信,她可真好骗。”
他又接着叮嘱:“你把电话拿给罗铭,让他去萧山机场,去取空运来的玫瑰。濮院周边应该被她粉丝买了。”
电话这头,罗秘书不知道说了什么。
裴京聿眉梢微动,薄唇浮出一点笑意:“嗯,装作是粉丝送的。”
他吐息温热:“告白卡吗,就祝她杀青顺利,自由顺遂。”
裴京聿白玉般的长指,骨骼和青筋纹路上,微有泛白的伤痂。
他的无名指上,还戴着那个青针泛黄的松叶戒指。
——她给他套上的廉价戒指。
他收敛性情和锋芒,在古寺佛刹里,空寂清修。
放下,忘却,让她自由。
裴京聿可以遗忘暴戾搏杀,枪械斗殴。
但他也没放不下,小恋人给他圈上的春天-
四月初,姜嘉茉去上海,参加一个电影庆典。
今天提名有她获奖,所以姜嘉茉的造型团队非常上心。
今天有资深前辈陪她走红毯。
两人携手,笑意盈盈。
姜嘉茉穿着珠光的高奢仙裙,佩戴浑圆莹润的一套珠琏,光焰动人。
主办方给她预留的位置是第二排,陪同老牌的影帝影后们同座。
她履历漂亮,资历也高,又是演绎世家。
这些戏骨们大多是她学院导师引荐过的前辈。
她和他们三言两句地聊着日常。
姜嘉茉领完奖,她捏着水晶奖杯,回到位置上。
人潮海海,星光闪耀。
可惜她心底的人,如屏山月,无法相见。
姜嘉茉批好外套。
模糊间,她听到一个影帝前辈说,“前段时间我去普陀寺上香,那儿的住持有道场,每逢观音诞辰讲经,香客济济,但是上个月末开始闭寺。”
“开放的规模有限,武警环卫,说有大人物久居清修。”
“第二日,我虔诚若渴,带上添灯的香油,昂贵高香又去祭拜。没遇到住持,倒是遇到了大人物家的公子哥。”
身边有位影后说:“我也听说了。裴老后人吗,他在禅房里修心养性呢。”
一个男人说,“你们说的这个人,我见过。他是有几分不世出的祖父遗风。芝兰玉树的模样,比电影明星还俊。”
后面一个拿着外套的年长女星坐过来:“你们说的是谁,裴京聿?”
她披上衣服,闲聊道:“我刚看到有个和他长得很像的男人,和中影的高层站在一起。”
“他今天也来了?你怕不是眼花了吧。”
女星哼了一声,手指向后门:“这还有假啊,喏,就在出口那里。”
顺着他们示意的地方望过去。
姜嘉茉隔着喧嚣的人潮,无数的镁光灯。
她恍惚间。
好像看到了一个清隽的人影。
的确很像那个人。
他穿着裁剪质感上佳的衬衣黑西装。
他身姿如风露难以触碰,无人值得他的垂首。
男人的眉目隐在黑暗里,不知道看到了什么。
他薄唇掠起一点笑,足够激起凡俗众生的朦胧绮思。
他好蛊惑,完全勾走了她的魂魄。
终究缘悭一面。
这个人消失了。
恍若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幻觉。
姜嘉茉失魂落魄站在原地。
她小声叫了声他的名字。
她不禁心脏狂跳。
回过神来,姜嘉茉已经提起裙摆,从层层阶梯往上踏,火急火燎地想要追出去。
有几名安保为了她的安全,坚决把她留在颁奖礼内场:“姜小姐,外面鱼龙混杂,您请稍等活动结束,合照后,我们亲自把您交给你的保镖。”
姜嘉茉眼泪往外涌:“我有个很重要的人,他一定会来参加我的颁奖礼,我刚才看见他了,请让我出去。”
旁边有工作人员也来劝她;“姜小姐,稍后还有您和宋卓远宋先生的合体电影宣传,请你安心等待,事业为重。”
千军万马都在规劝她,阻隔她。
好像她真是昏庸的君王周幽。
为了褒姒的一笑,做出冒天下之不韪的坏事。
她的褒姒呢。
她千夫所指,烽火戏诸侯。
他为什么不肯出来见她一面。
姜嘉茉想,他躲着自己。
就说明他放不下,心里还有她。
回到座位的每一步。
姜嘉茉不掉泪了。
她端庄婉约,神采翼翼。
人生如逆风执炬。
哭什么
想要做的事情,想要见的人,要坚强踏实地向前争取,不是脆弱无助地流泪等待。
他说她脆弱。
她偏要迎难而上-
这段时间,裴京聿的时间分配很严谨。
早上,他开始回复地球另一端,项目科研首脑的邮件。
等他们商讨后,由秘书发给航天科技公司。
中午时分,打理风险股本的总顾,在专业GP委员会多数表决后,按照他的授意投资。
下午,他午休小憩起来,循例健身。
然后,他端坐,阅读NewsAlerts和订阅的科研期刊。
黄昏,后山客休禅房,花木幽静。
在暮色下,山寺敲响晚钟。
最近,裴京聿培养出了一个闲散的逸趣。
他发现助理给他准备的琉璃桃酥,经常被山寺的灰褐小松鼠,偷偷摸摸顺走。
桃酥是薏苡仁,芡实,茯苓,人参,山药,核桃做成的。
很合小动物的口味。
天空是流俗的红晕,山峦云蒸霞蔚。
暮鼓声中。
裴京聿姿态优雅,神采静谧,绅士十足。
他指骨拖着白玉瓷盘,里面盛满琳琅的坚果,站在青松下喂小松鼠。
男人嘴唇微弯,懒散诱惑:“给主人磕一个,不然不给吃了。”
半晌,他又和煦说,“这位小朋友拿了四个,这么贪心啊,错没?”
山川黛色青。
青绿的树叶跌落在地。
叶片被一双纤巧的双足,踩在脚下。
她怯怯的,不安的,却不敢往前再靠一步。
她只是惶然不安地看着男人的那双手。
——曾经被
欲和渴望引导,在她身上肆意不羁,带给她愉悦抚慰的修长手掌。
两人就这样僵持了很久。
直到乌金彻底坠落,远处山峦宛如黑暗巨兽。
刹那间,松下雾灯亮起来,囚在树稍中。
那人似乎没注意到她。
他垂着睫,语气吊儿郎当的,似乎要把她的所有便宜占够。
他只看着近在咫尺的松鼠。
裴京聿笑了,瞧着小小的阴影:“带上你的小坚果走啊。还回来做什么,不怕我把你玩死吗。”
裴京聿哼笑了一下,他懒怠起身,垂手站定。
山寺白雾灯的光晕下。
他的轮廓匿在薄光中,神性到近乎不闻世俗。
男人冷冽苍白,眉眼乌黑。
他把手揣进裤袋,继续说:“我呢,也没多喜欢当主人。”
裴京聿咬着未燃的干燥烟草:“只是揣测过,某人最擅长见色起意,所以就陪着玩玩。”
他轮廓暧昧,说话很冷淡,“后来,坚果输没了。”
男人语气淡得像一汪湖泊:“我简直怙恶不悛,输得尽兴,想要把一切赔进去。”
四周寂寥,虫鸣声都消失了。
裴京聿像半轮寂白的月,明亮又晦暗。
他溺在松树的阴影处,静静地望向远处:“不是说好再也不见吗。”
姜嘉茉像被他灌了迷魂汤一样,朝圣般虔诚地走近。
她的的影子垂落在松树下,沉沉的,孤零零的,依偎在他的脚畔。
她好想,住进他眼睛里去。
她嗅到了他身上冷寂的白檀木气息,辛辣又苦涩。
她简直要被这种又烈又傲,只属于他的味道,呛得掉眼泪。
裴京聿转身,往禅房里走。
檐角的经幡飘飘摇摇。
他恍若没看到她。
姜嘉茉心尖酸涩。
她眼睑泛潮,提起裙摆,像是被蛊惑一般,跟着他。
裴京聿越是没有看到她。
她越是痴到要彻底征服他。
姜嘉茉决定扮演一个深夜引诱的白裙妖精,飘进他的房间里。
裴京聿戴着金丝眼镜,在灯下看书。
那人身后的书架上,有经文卷卷。
姜嘉茉一进去,就摁灭了案几上的台灯。
短暂的黑暗以后,终于视物。
那人好整以暇地,掀起眼帘看她。
白雾灯的稀薄光线,很像月亮,把他衬托得凛然禁欲,六尘不染,宛如阿难。
姜嘉茉脸颊泛粉。
她颤抖着,让裙摆从光洁的腿上滑下来:“我专程来找你的。”
女人毫不设防,解下束发带,微微摇晃脑袋。
黑发随着动作,散乱地坠落下来。
长发浮在莹白纤细的腰间。
姜嘉茉小腹有微微的隆起,里面怀着他的胎儿。
她半跪着朝他膝行而去,探出手指,怜惜地抚摸他漆黑的眉眼。
她像白烛温润,掉着剔透的泪:“我来找你了,你不想要我吗。”
裴京聿还是冷寂端然,静坐在角落。
他抬手,蛮横地攥住她的手腕,漆黑眼睛锁着她:“你知道我要的,不是这一朝一夕。”
他沉晦压迫感十足,解释道:“告诉我,天亮,你是不是就会逃走?”
姜嘉茉心脏像被拧紧了。
好像这个男人的怀疑和痛苦,在她的身体里生出纠缠的细线,把她彻底囚困住了。
她颤抖着反抗道:“你不信我。”
她从他掌骨里挣扎开,把跌落的薄裙捡起来。
姜嘉茉咬住下唇,艰涩地说:“你要是不相信我,我现在就走。”
裴京聿听完就笑了。
他手肘搭在案几上,分开长腿闲适地瞧着她:“好玩儿,脱完又穿。”
他模样温雅端庄,挺直脊骨,用手掌撑着脸,赏玩兴味十足地坐着:“某人每次看我像疯狗,对你发情,是不是很享受?”
姜嘉茉预判错了。
他能疯掉把自己关进山寺,彻底戒断一切俗世情缘。
他也许根本不张扬肆意,就是玩腻了。
于是,裴京聿又回到满殿神佛的高处,五蕴皆空,享受被众人跪拜的乐趣。
姜嘉茉低垂下睫:“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来找你,普陀寺只开放早上三小时。”
她跪坐在景泰蓝珐琅唐卡上,白皮肤微微发颤:“外面有警卫,我躲在药王殿整整一天,后来,手机导航没电了,我摸索着走到这里来的。”
她耳朵薄红,呼吸重一点:“我很少主动,不知道怎么取悦你。”
“早上想带一瓶朗格多克,告诉你以后只和你寄情,想洒满在身上被你亲,但我很怕你已经不要我了。”
她艰涩地坐起来,从上往下穿裙摆:“原来你一点点冷淡,我已经完全受不了。”
姜嘉茉的眼泪,抹掉在裙子里,她感觉全世界起了雾。
她心里像被灌了潮沙,闷闷地小声说:“也许我今晚,根本不该来。我知道对你很痴心妄想”
空气很安静,身后传来脚步声。
那人呼吸窒了一下,混着月光砸在她的耳际,恍若叹息。
“你好会玩我。”
他声音像浮雪在颤:“我都避到这里,你还追上来。”
他眼睛乌黑,像吞噬一切的黑洞:“你就是欠,被我操.死都是自找的。”
姜嘉茉终于被他抱进怀里了。
她脑袋上还糊着裙摆,在清冽的松香中羞涩到狼狈:“不要吓我了。”
她细声解释道:“我没穿好裙子,我看不见你了,想看看你。”
“不能看。”
那人半跪在地上,把她裹紧在怀里,执拗地不愿意帮她穿好,不和她对视。
她脸颊潮热,本来在软糯地抵抗。
后来,她摸索到他长指上细密软针一样的东西。
姜嘉茉完全难以置信。
哪怕自己视网膜坏掉,也可以接受。
她心脏遽烈地跳动,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几乎想要尖叫:“你还戴着我送你的戒指。”
姜嘉茉挣扎着胡乱把裙摆蹭下去,摩挲着他的指骨。
待到用双眸确认。
她魂牵梦萦的那个人,的确还戴着她套进去的指环的时候。
她脸上灼烧一样的红:“你,答应了?这是你的回应吗。”
裴京聿鼻梁上还架着金丝眼镜。
他看起来绅士贵气极了。
男人眼睫微卷,偏头不看她,语气清磁:“答应什么了。”
姜嘉茉蜷起脚掌。
她调整了姿势,虔诚又颤抖地吻他不俗的眉眼:“我想和你有个家。”
她心里野火燎原似的,祈求道:“你接受我,好不好。”
他心底自虐一样,翕着眼,“嗯。”
片刻,裴京聿凶狠地抬起眼来,衔住她放肆的唇:“可是安稳,我保证不了。”
他近乎自毁地剖白:“我做过很多坏事。”
“这样你也能接受吗,全部的我。”
姜嘉茉已经被他戴着松叶戒指的模样,冲昏头脑了。
她惶惶然真是他的小狗,给主人套上了一生唯一的项圈。
某种难以言明的,跨越阶级和天堑的畅快感。
让她毫无章法,答应他所有违禁的需求。
她只想留住当下的他,完全不考虑以后。
姜嘉茉喜不自胜地甜甜笑起来。
她和他耳鬓厮磨,瞳孔清亮:“我接受,你什么模样我都喜欢!”
她虔诚又讨好地吻他:“你等我,一定努力工作,给你买最贵的戒指。”
裴京聿定定望向她,一双含情眼更摄人心魄。
他桎梏住她的手腕,把她摁倒在禁忌的地毯上。
他轻佻地笑了,勾引意味地刮她的鼻尖:“我不是相信空头支票的男人。”
姜嘉茉魂都被他摄走了。
她舔他的指骨,颤着眼睫说:“你要什么,我什么都给你。”
身下唐卡画卷上,千百位神明光焰动荡,令人望而生畏。
而她独对她,死心塌地,梦寐肖想。
裴京聿抹掉她眼尾湿漉漉的泪珠,满意地看见她把脸颊依恋地贴在他手上。
好顺从,好贴附。
可是还不够,一点也不够。
还应该盛满他的欲,慰藉他的渴!
男人喉结滚了下,嗓音靡靡性感:“好像早就满三个月了吧。”
裴京聿摘掉金丝眼镜,额角浮出隐忍的青筋。
他埋头,吮她心脏处的细腻皮肤:“不想忍了。我试过克制。”
第19章 柳叶梢“明明是你不正常。”……
山上气温湿冷。
经幡被风卷起,裹着松风飘荡。
月亮
像被束在藤上的黄白瓠瓜。
不知道在哪儿丢失了一绺小缺口,怎么也不圆满。
裴京聿的心里也圆满不了。
他在旧时的皇家山寺中,清风霁月地呆了一个月。
山下万家灯火,世间纷扰,都在三界以外。
而他的女人,攀天梯,乘云辇,来渡他。
姜嘉茉穿着勾勒出身体轮廓的丝绸裙。
裙子很薄,在雾灯下,几乎能透光。
姜嘉茉躲掉了警卫的巡查,身上染了药王殿的檀香。
她呼吸潮热,背过所有人,挟着隐秘的渴求,悄无声息地来找他。
窗棂有小动物窸窸窣窣的攀爬声。
姜嘉茉听见了。
她从小就被家里人教育过,寺院的动物有灵。
只有裴京聿性格恶劣,非要让它们认主。
她慌得用手捏住裴京聿的衬衣:“好像有动静,我们这样,会被听到的。”
外面是寺院狭长殿堂,穿过重重垂花门廊,就是佛光宝相聚集的侧殿。
一百零八罗汉金刚怒目。
容易听到的,何止被裴京聿喂养的小松鼠。
恍若诸天神佛都在夜游。
他们在禁忌意味十足地偷情。
像《玉堂春》中,“神案底下叙旧情。”
裴京聿听完她的话,笑了。
他辗转亲吻着她的脖颈,让她在皮肤的凉和疼中煎熬。
他的气息砸在她耳际,掌骨揉她轰鸣不已的心脏位置:“原来心跳是被吓到啊,而不是为我跳的。”
他不容置喙,把她摁紧在他怀里。
他的另一只手,逡巡在姜嘉茉的脊背上,顶住她的蝴蝶骨。
男人胁迫地拥住她:“你别想其他的。”
就像他为了消弭她在这个世界的痕迹,从头到尾让她成为他的骨和肉。
姜嘉茉的脑袋微微上仰,急促地呼吸。
裴京聿强势极了,捏住她上颚。
他力道很重地吻她:“还有余裕去听别的动静吗?”
男人在浓情蜜意中,依然不忘雪恨:“你心里就没有我,你老提别人。”
裴京聿衣冠楚楚,除了被她捏的衣领微皱,连缎面领带都光洁无比。
而她裙摆完全皱褶,甚至被他撕破了一圈。
姜嘉茉头发散开,泫然欲泣地呜着求饶:“没有提别人。”
她懵懵然想不明白。
为什么这个看起来完全掌控欲的男人,为什么这么多的哀怨。
裴京聿桎梏着她的手腕,浑不讲理地说:“在沈家,你满心沈容宴。”
他简直想把这个女人碾碎了,把这颗薄情的心吃掉出来:“你家,你说要忌讳你父母。”
他听她酥酥地哼,吻她的红唇:“现在呢,还要忌讳满天神佛?”
姜嘉茉意乱心慌,怕他想起沈容宴又犯疯病。
她探出细白的手指揉他的黑发:“只宠你,好不好。”
她垂睫,轻轻吻他的黑发,痛得敛住呼吸,哄他:“我一个人好难受的,谢谢你。”
月亮被掩住,过了好久才在黑云中透出一线,像泅了一弧醇酒。
漆黑的房间里,模糊响起男人低磁微哑的声音。
裴京聿像兽,隐匿着危险吐息:“想我了吗?”
他语气蛊惑,没什么愧疚的意思:“你为什么要来找我。”
姜嘉茉皮肤丝丝有点凉。
她也恨他野性不羁不知足。
姜嘉茉拍他肩膀,说出单音节:“……我舍不得看你一个人。”
但这个人,之前决绝的再也不见,把她吓怕了。
让她舍不得再去反抗什么。
裴京聿似乎被她怯弱地表达取悦到。
他昏昏笑着:“所以你可以放任沈容宴一个人?”
他的轮廓看起来很绝色,只为她情动的模样,太具有欺诈性。
姜嘉茉没力气地歪在他肩头。
她太喜欢这个男人了,以至于很容易受骗。
这种春水煎茶的麻痹和酥痒,只有他带给她过。
姜嘉茉咬着唇角。
她眼泪汪汪凝望他的脸,失魂落魄地吻他的侧颈:“……嗯。”
他明知道她眼饧身软,色令智昏,还要偏激地继续问下去:“为什么选我,是因为感激吗?”
他身上的白檀混着松香,掬在她鼻息里,就像测谎前的仪式:“别人对你好,你是不是也招手就去了。”
裴京聿把她束缚在怀中,一点一点吮她的白耳廓。
“觉得我可怜,同情我?”
姜嘉茉颤抖着抬起手,触碰他太阳穴曾经受伤的位置。
男人额角青筋浮出,看不出皲裂的疮痂。
他身上热汗把衬衣浸透,薰得她浑身发烫。
姜嘉茉脑袋有微微的眩晕:“可怜的。”
裴京聿血液沸腾。
他感觉自己在捕猎时,被食草动物,温柔触碰的施舍感。
男人的心脏被捏紧,征服欲在脑袋里,心潮涤荡。
“你这种泛滥的圣母心,放在我这种坏男人身上,你被我玩死在这儿都是活该。”
姜嘉茉目光恍惚地靠近他,似乎全靠本能在回应。
“可怜的,我舍不得让你一个人活在世界上。”
男人动作顿住了,呼吸陡然乱了。
他英隽的脸执拗地偏向别处。
裴京聿眸中的恶劣在月下变得清凌。
他鼻梁上睫毛有绒边的阴影,显得他的情绪晦暗难明。
“你一直有很多机会,打掉这个小孩。”
他寻找救赎似地,埋头在她的脖颈,齿间咬.啮着她汗湿的皮肤:“为什么不打掉。”
姜嘉茉好柔地吻他的头发。
过了很久,她呼吸缓慢恢复过来。
姜嘉茉望向裴京聿眼睛里,那一点朦胧的月光。
她无端掉泪:“和你失联这段时间,我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窗外有松鼠一晃一晃地在松枝掠过,咿咿呀呀地叫。
姜嘉茉穿的春衫裙,很薄。
她桎梏在裴京聿怀里的脊背和腰肢,都消瘦苍白得可怜:“我和你的羁绊好像很浅,除了肚子里的小孩,什么也没有了。”
只有被这个男人吻过的地方,才星点,有血色。
姜嘉茉探出手指,搂住他的肩膀:“我不想和你到此为止,我喜欢它,喜欢和你有共同的血脉。”
她把脸埋进他的怀里,小声嗫嚅道:“虽然你对我很糟糕,性格也恶劣,但是我没想过和别人好。”
裴京聿沉静地望着她动作,冷白喉结克制地滚动了一下。
他把她的下颚抬起来,和她接吻,恍若要从喉咙尝到她的心:“是真心话吗。”
裴京聿没有一开始挟持意味十足地逼迫感了。
而是有点细水长流,缱绻隽永的长吻。
姜嘉茉想要证明自己的虔诚,也花光了心力去承接这个吻:“真不真的,婚后证明给你看,好不好。”
两人松开的时候。
姜嘉茉换气不够,软在他怀里。
裴京聿把她打横抱起来,捧在臂弯中。
姜嘉茉的心脏,伴随着他长腿的前进,慌张地跳动着。
他的床,整洁,禁欲,一尘不染。
她皱巴巴的裙,在洁白的床单上灰落落的。
她紧张地蜷起小巧的脚掌:“我会把这里弄脏吗。”
姜嘉茉每次去找他,都风尘仆仆的。
她藏着浩浩汤汤的情意,像朝圣的教徒。
她心尖的人,像隔绝糟粕,明光辉辉的神祇。
裴京聿本来倚着她,撑着头,兴味十足地欣赏她身上的红痕。
闻言,他蓦地笑了一声。
他用掌骨轻佻地拨,她破皮的位置:“小姑娘这么厉害?”
男人的枕间寡凉的雪松气息,钻进她的鼻尖:“好啊。”
他瞳孔中全是愉悦,趴
在她膝盖,从下往上瞧她。
“你不把这里弄脏,不许晕。”
姜嘉茉脸颊通红,像发了高烧,汗晕晕的笼罩着,眼睛里也起了雾。
她本来还强撑着,叫他,哥哥。
后来,她脸颊滚烫,头晕目眩地恍然,疲倦地睡着了。
姜嘉茉醒过来的时候。
裴京聿正在床畔,看书架上的心经。
他长指虚拢着线装书,漂亮的手骨比书稿还贵气。
她脸色绯红,小幅度地蹭到他腿边,平复害羞和心悸。
姜嘉茉看了眼换过的床单。
她羞耻地吞吞吐吐:“对不起,我很久都没有所以一下就昏睡过去了。”
裴京聿拢住她汗湿的发,帮她缓和呼吸。
他哼了声,唇上调笑着:“行,把我逼到大半夜看佛偈,你就是天生来克我的。”
她颤着趴到他怀里,脖颈有细汗的潮:“我是六点来找你的。”
姜嘉茉把手心搭在他腕骨的脉搏处。
她安心地摸着跳动:“你看现在的时间,我坚持了好久了。”
裴京聿搁下佛经,带着梵香的长指挑起她的下颚:“现在才十一点。”
男人温热地吻覆在她的眼睑上,毫无章法:“你的好久指的是什么?”
她的眼睛变得温热,皮肤又不受控制地痒起来。
姜嘉茉喉咙哑了,无措道:“明明是你不正常。”
裴京聿的脸英俊冷锐。
他不置可否地任她批判,半晌才懒淡道:“不够刺激,要不去外面松树下试试。”
姜嘉茉几乎要尖叫出声了。
她慌张地掀开被子想逃:“你在说什么浑话。”
她像掉进油锅里的鱼,惊惧地扑腾着:“不要,不可以。”
姜嘉茉想,她真是被他保护久了。
完全低估这个男人的危险程度。
他就算没兴趣做主人,依然是天生高位。
万一他真有恶劣癖好呢。
姜嘉茉后悔极了。
她明白和他在一起的每一秒,还是高空走钢索的刺激。
男人在她背后低声笑了出来。
那种无所顾忌的恣肆的笑。
他荷尔蒙渗透到她的骨头里。
他把她摁倒在床上,看她因为强烈的羞耻感,闭上眼睛:“跑什么,这么迫不及待吗。”
他还穿着衬衣,腹肌隔着衣料在她脊背上挨擦。
姜嘉茉的漆黑的发丝铺了一床,细弱,可怜地颤抖着,像无数的针脚扎进他的心脏。
“我害怕。”
他冷硬的骨骼都变成了寸寸柔肠。
裴京聿摩挲她脊背上的红痕,浮着笑问她:“我要是真有这么涩情,怎么没趁着你晕过去睡你?”
她的黑发似小小触须,绸缎一样缓慢爬到他身上。
她心虚又忐忑,拱起脊背,绵绵叫他:“老公,误会你了,对不起哦。”
裴京聿用指去绕她散落的发。
他低哑地“嗯”了一声,勾勾唇角:“山上你骗我什么?”
姜嘉茉回忆了半晌,霎时涨红了脸。
她紧张地吞咽了一下:“我说,我身体很差,为他晕厥也安心,我醒来会哄他,抚慰他的不满足。”
姜嘉茉简直后悔和他说出这种话。
她差点把舌头咬到:“我只是在假设以后。”
姜嘉茉伸出瓷白的手指,羞耻地捂住了眼睛:“不是现在。”
裴京聿唇角的弧度下去了。
他那双眼睛凉薄得渗人,不笑就很寡情:“原来你只为别的男人晕,醒了也只安抚他们。”
姜嘉茉提心吊胆地听着,怕他又讲出什么危险句子。
她紧张地趴在他怀里,下一瞬就要用手捂住他的唇。
裴京聿把手撑在支起来的膝盖上,半翕着眼眸:“他们谁都可以,就我不行。”
他瞧起来有点落寞:“我就是打折送的。”
他陈述道:“果然先怀上了,彩礼没有,也不认真对待。”
姜嘉茉简直要被这个男人折.磨哭了。
她不知道他哪来的这么多交涉伎俩,翻来覆去地捉弄她。
她拢住长到腰间的黑发,颤抖着捧着他的脸:“只抚慰你。”
她一下下亲在他眉眼,额角,鼻梁。
姜嘉茉本来是敷衍地哄着亲他,后来真把自己赔进去了。
想到眼前这个英俊的男人,是她小孩的父亲,被她暗恋了十年,彻底私有。
她越亲越虔诚,像小狗似的,把他亲得湿漉漉的。
裴京聿受用地半闭着眼,睫毛微颤。
等她亲到没力气了。
他才惬意地掀起眼皮瞧她,沉沉笑了声:“哄三岁小孩儿呢?”
姜嘉茉耳际红了。
她实在没力气再安抚他,让他满足一次。
她又不好意思,拿出腹中小孩儿威胁他。
姜嘉茉只能温声告饶:“你想我怎么哄你,你讲呀。”
裴京聿揽了她的腰,把她箍紧在怀里,诱哄似的:“记得吗?你给我下药那天。沈容宴来电话,你不接。”
他用手玩她的牙龈,绕她的舌:“就现在,打过去。”
姜嘉茉呼吸都僵硬了起来。
她轻促地啊了一声,窘迫地把手机往后藏:“不可以的。”
裴京聿在揉她,揉到她颤抖着蜷缩:“你心里还有他?”
姜嘉茉难以承受地半闭上眼。
她颤巍巍的把挂着小吊坠的手机,交到他手上。
裴京聿把她抱在怀里。
男人曲起长指,拢住她的脖颈,把她桎梏得彻底。
裴京聿环住她,懒怠地滑动通讯录。
他哼道:“啧,认识这么多男人啊。”
他撩开她的黑发,惩戒性质地咬上她的脊背:“还有其他选择,怪不得下药拒绝我。”
男人不甘地抿直下颚线:“通讯录里根本没我,我算什么,一夜情对象?”
他吃醋吃到没章法。
完全忘了,给其他男人打电话这回事。
裴京聿非常嚣张。
他在她手机里,紧急联系人的位置。
输入他的号码,一行又一行。
什么工作号码,私人号码,家庭电话,通通加上。
姜嘉茉说,除了腹中的小孩,两人的羁绊很微茫。
他非要逆天改命,一层又一层地往上套嵌。
最后,不知道他哪儿习来的招数。
他把他的名字加A置顶。
裴京聿稍微满意了一点儿,在她耳畔浮着笑,说:“以后有事儿先找我,明白吗?”
姜嘉茉点点头。
她笼在黑发里面,细声央求道:“我有你了,不给他们打电话了好不好。”
等待他回答的这段时间。
姜嘉茉心底有好多羽毛在挠。
但裴京聿根本没打算放过她,吐息淡淡,哑声道:“你亲我,我滑,滑到谁,选谁。”
姜嘉茉稍微靠近他,怯怯地吻。
裴京聿抓紧她的黑发,横征暴敛地吻下去,把她弄得仰在半空呜咽。
第一个选中的人是《只影向谁去》的搭档宋卓远。
手机切换到拨打界面的时候。
姜嘉茉紧张地闭上了眼睛。
她默默祈求这么晚了,宋卓远不要接起来。
“嘟嘟嘟——”
她的手机禁锢在裴京聿冷白的骨节间。
吊坠小羊在半空摇晃,就像被悬空置于绞刑架上一样。
姜嘉茉双手捏住裙摆,紧张到止不住发颤。
“喂,是嘉茉吗,有什么事吗。”
宋卓远周围热闹溶溶,好像有很多人在聚餐喧嚣:“我在嘉兴这边录综艺呢。勖净天你记得吧,我们一起拍过《人生如逆旅》,他女朋友来探班了,这家伙地下情,埋得够深的啊。”
裴京聿玩着她黑发末梢,倏忽笑了,“问他,有没有遇到你的家属来探班。”
姜嘉茉身子软得没有形状,趴在他手臂上发抖,艰涩地重复了一遍。
她轻声询问:“宋卓远,你遇到有人来探我的班吗?”
过了半晌,只传来呼啸的风声。
宋卓远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会儿。
他的声音有点喘。
最后,他回到宁谧的房间:“有的!”
宋卓远:“嘉茉,酒吧那个向我借火的公子哥,你是不是认识。”
他回忆道:“有段时间,他经常在你门口徘徊,又不进去。”
姜嘉茉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她有点失声地问:“你遇到过很多次吗?”
宋卓
远笑了:“是啊,总感觉他对我蛮有敌意的。”
“咔哒。”电话被裴京聿挂断了。
他讲话寡淡,若无其事地解释道:“没什么意思,挂了才好。”
姜嘉茉的眼泪砸在他的臂弯里:“你一直在我身边吗。”
半晌,她才呜咽着,抖着声音问:“你是在担心我的安全,所以守护着我吗。”
她低着头,回忆道:“最开始我在酒店里,的确有私生骚扰。”
裴京聿没想到吃醋,把自己赔进去了。
他的真心昭昭。
她随时都可以伸手检测到。
裴京聿:“一天眼泪落个没完。”
他闭上漆黑眼眸,放纵似地吻她的眼睑,漫不经心的说:“单纯护食而已。”
也许是她心里已经有了抉择。
还没等他滑动通讯录使坏。
沈容宴的电话就打了进来:“嘉嘉,我回国了,孟玟暄也回国了,我想约你吃饭,替她向你道歉,地址我稍后发你。”
沈容宴在电话那头,兀自说着。
裴京聿在一旁捣乱,他捏着她的后颈,覆唇亲下来。
这样他还犹然不足。
男人往上擒覆着她的后脑,把她吻到呛咳起来。
“咳咳——”
沈容宴等不到她回应:“喂,嘉嘉,你在吗。”
她半晌才溢出微薄的声音。
那人湿润的唇,威胁意味十足地抵在她耳上,
他脊背肌肉都在圈禁她,腰线也绷紧了:“回复他。”
裴京聿把她抱得再紧,依然不满足,阴沉沉地冷笑道:“怎么,在旧情人面前就哑巴了?”
姜嘉茉抖着声音,对沈容宴说:“好的呀,地址你发给我。”
听到她做出肯定的回答。
裴京聿心火烧到骨头发痒:“你就这么迫不及待见他吗?”
姜嘉茉没说话。
她眼睫卷了卷。
半晌,她用鼻梁讨好地蹭着裴京聿雪峰似的喉结。
姜嘉茉:“沈容宴,我家属会和我一起来,可以吗。”
裴京聿似乎难以置信。
他的漆黑眉眼里灯火微光很亮,额间细汗渗出,凉薄灿烂,褪去漠然的漂亮。
他朦胧地问她:“要宣誓主权了?”
姜嘉茉阖上眼睛,只是把他抱紧了。
裴京聿选中的最后一通电话。
姜嘉茉看到通讯录上名字的那一刻,她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陈景寅。
在沈容宴家的时候。
裴京聿把这个名字提溜出来,说是她的暧昧对象。
姜嘉茉紧张又害怕,吓得牙床磕碰,眼睫发抖,如坠冰窖。
陈景寅,这就是几年前。
她拍摄的风月片的男主角。
姜嘉茉之所以还存着这个人的号码,是因为他是剧组里,带给她伤害最轻的一位。
过去不好的记忆,宛如潮水涌入她的脑袋里。
她记得那片湛蓝的海域。
他们示意她穿着薄如蝉翼的泳衣跳进海里。
姜嘉茉浑身莹白赤.裸,瑟瑟发抖。
他们只为了拍摄一个她受难的镜头。
姜嘉茉像寻找救命稻草一般,抓紧了裴京聿的手。
她的胸口遽烈起伏,惶然无措地说:“不要打给这个人。”
裴京聿臂弯里圈着她。
姜嘉茉饥渴又盲目地往他怀里钻。
为了一小点安全感和慰藉。
裴京聿很无所谓地撑着脸,启唇淡道:“这个人,肯定是空号。”
他眼睫下影影绰绰地浮着笑:“别害怕,他伤害不了你了。”
男人用虎口钳住她细软的手指,脉脉的:“摁下去,你来亲自证明。”
第20章 风帘动色令智昏
“不要!”姜嘉茉咬在他的手掌骨节上。
她瓷白的脸上,泛着淡淡的粉:“你这个人好不讲道理,吃醋吃到他的头上。”
她颤抖抹眼泪,眼睑像桃花片:“我不想联系他。”
男人青筋嶙峋的臂弯,汇聚了一泊她的眼泪。
姜嘉茉抖着嘴唇,“我和陈景寅是拍摄过那种片,但当时都是他单方面对我发情。”
她白皮肤颤着,尝试着蜷缩起来:“我不想再回忆起来了。”
姜嘉茉渴求他把自己狠狠搂紧:“主人抱。”
她心底微微酸楚,自我推荐道:“我很软,很好抱的。”
她贪婪地往他怀里钻,无耻地吻他,饥渴地讨好他。
姜嘉茉含含糊糊地嘟囔着:“只要不给他打电话,可以被你弄坏掉。”
裴京聿任她施为。
他不着情绪,薄情地撩起眼皮看她。
他松垮地放开桎梏她的虎口,没有其他的反应了。
一瞬间,姜嘉茉只想洗涤自己的恐惧和酸楚:“我不怕疼,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她完全忘记了小腹里的胎儿。
姜嘉茉疯狂又虔诚地吻他,像教徒献祭:“我们做吧。我不愿意想起这件事,求你了,帮我忘掉。”
裴京聿要求她摁下去,给这个人打电话。
她不愿意这么做,于是忤逆他,想发泄似的糟蹋自己。
让他用更激烈的欲求,消弭陈景寅的记忆。
裴京聿像一尊玉砌的雕像。
他用一种静止的冷酷眼神瞧她。
他迷人地笑了,用惹她爱慕的语气,近乎宽宥地说:“姜满,你宁愿我克制不住把你操流产,也不想给这个人打电话,是吗?”
裴京聿浑身都是疏离冷淡的劲儿。
男人的眉眼匿藏在经文书架的阴影中,肃冷,死寂。
她看不真切他的情绪。
裴京聿散漫探出长指,掌心抵住她的脖颈,指节搭在她的红唇边。
“就这么红口白牙,说被我弄坏?”
姜嘉茉以为他真打算继续,顺从地闭上眼睛。
就着这个动作。
姜嘉茉之前防备蜷缩,瑟瑟发抖的姿势,被他柔情又强势地打开。
裴京聿的手滑下来,分别桎梏住她的腕骨,长腿把她的膝盖压住。
男人一点点拆分她的拧巴状态,像剥开蝴蝶的蛹。
他像是履行一场围猎:“乖女孩儿,别怕。”
姜嘉茉怯怯地颤抖着,期待他即将带来的疼痛。
宛如浮游生物,遇到悬停在头顶的鲸鱼。
灯光被他的阴影,彻底掩盖住了。
裴京聿眼睛深邃,静谧地瞧着她。
他的黑色发梢垂落:“你恐惧到想要自毁,用性来遗忘伤害?”
男人冷白的胸膛上,被她抓破的血痕,像天价瓷器上的一绺红丝带,贵气逼人。
“我当然可以满足你,把你囚在床上,逼你陪我不停地做。”
他薄唇微弯,恶劣地笑。
虽然在笑,但是让她不寒而栗。
裴京聿:“反正是帮你治病。你还必须感激我,求我施舍给你一点儿温情。”
半晌,姜嘉茉才缓慢地睁开眼:“你不要吓我。”
她的神经冰火交煎,不知所措的望向上方的人:“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办。”
姜嘉茉感觉自己很像召唤恶魔的邪徒,病态狂热地期待即将发生的一切。
她却又无端深深恐惧。
裴京聿抵住她的额角,就着居高临下的状态。
他怜惜似地吻她,“你就打算这样逃避下去,不愿意面对么?”
他折磨她的唇,叼着蹂.躏:“嗯?选一种。真想在床上躲一辈子?”
裴京聿说完就撤走,他把手机搁在她枕头旁。
男人把单手撑在脑袋后面。
他闲适地仰面躺下来,似乎并不作兴干涉她的抉择。
就恍若,刚才危险到说把她困在床上,操到流产的人,根本不是他。
姜嘉茉手掌捏了一点白床单,半晌才反应过来。
她的吊坠小羊,无辜极了,像她一样失魂落魄,躺在那个人的床上。
姜嘉茉撑起身。
她猛然想起另一种走捷径的选择!
姜嘉茉眼睫上挂着泪。
她得逞似的,速度飞快,从枕头上把手机抢过来。
姜嘉茉没有摁下拨打键。
她长按后
,把这个号码径直删除了。
联系人的地方空了一行。
姜嘉茉庆幸地漾起笑来,空中楼阁般的喜悦:“我早就该把这个号码删掉了。”
裴京聿侧过脸瞧她。
他漆黑的眼瞳在光下,像鉴定不出成分的贵金属。
他搁在耳际的指骨泛白,浮出一抹笑,寡淡的:“没鉴定这个人是否空号,就把他删了,日后不后悔吗。”
姜嘉茉倔强且嘴硬:“我只需要留住想留住的人,像这个人就是需要摒弃的无用社交。”
“我和他根本就没感情!有你还不够吗。”
她像专业的演员一样,压制惶惑和喜悦,精细地控制表情:“为什么会后悔呀。”
姜嘉茉想,陈景寅是否空号,和自己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她向钦慕了十年的男人求了婚。
她和他同床共枕,被他抱在怀里亲吻。
姜嘉茉不明白,为什么需要被这些无关紧要的人,左右情绪。
裴京聿笑了。
他的笑容不到眼底。
就像神明不仁,静观凡人在末日的天罚受难。
他私下为她做过的事,宛如一泓经历过暴雨和海难的船只,在万米洋流下孤寂又窒息地搁浅。
可是更重要的是,她还是没有勇气去面对旧事,只想逃避。
哪怕他已经为她兜底。
裴京聿扯了一卷叠好的被子。
他敷衍地耷拉在身上,抬手灭掉灯光。
男人不着情绪,淡道:“睡吧。”
姜嘉茉被他晾在床的另一端。
半晌,她在才月光里,缓慢地爬过来,把自己覆在他身上:“想抱。”
她像做了错事的小狗,很堪怜的,茫茫然地:“你没有抱我,我睡不着的。”
姜嘉茉拼命想在他臂弯里,找个合适姿势。
她找不到,急地小声呜咽。
裴京聿闭着眼没了耐心,鼻腔里喷出点讥诮:“现在又装得这么乖?”
男人认输似的,没好气地把她捞进怀里:“过来。”
“生了点反骨,全拿来招我。”
姜嘉茉只是笑。
她摸着他胸膛滚烫干燥的皮肤,好甜蜜地笑起来。
她亲了亲他的喉结:“别生气了老公,晚安哦。”
她安然在他怀里,被他抱紧,陷入深度睡眠的那一刻。
姜嘉茉的脑海里,蓦然跳出了一个被她忽略的重要问题。
为什么裴京聿会这么笃定,陈景寅的号码是空号呢?
他打过?
或者,他知道陈景寅出了什么事?
怎么可能呢。
裴京聿是家世煊赫的名门贵公子,和一个长相出色被选中出演风月片的不入流小演员。
能有什么交集啊。
姜嘉茉恍然真有点后悔删掉号码了-
早晨,裴京聿的秘书来了,送来取掉标签的崭新绸裙,是她喜欢的款式和白色。
姜嘉茉洗漱时,瞧着镜中被衣料掩住的红紫吻痕。
两人分离这么久。
那个人对她凶成这样,她开心极了。
隔壁书房里。
裴京聿嗓音清磁低沉,宛如大提琴。他熟稔地用德语,开视频会议。
她听不懂,但也喜欢听。
在古寺青黛石墙的菱花纹下。
姜嘉茉仰起头,她含笑看挂着红绸绳挂保护牌的参天古木上。
小松鼠在树梢里,藏藏掩掩。
昨晚,她把小松鼠们的主人,睡了。
姜嘉茉有一种对它们负责的自豪感。
为了纪念她和恋人重逢。
姜嘉茉在修缮古木和佛像的捐款箱前,偷偷捐了六位数。
裴京聿午休起来。
他听僧众们提起了这件事。
他们三言两句感念她的善心,并没有妄言。
裴京聿把负责捐赠的居士叫过来。
他交涉了三言两句:“我客居于此,依赖你们照料。”
他看完姜嘉茉的捐款单,用笔悄无声息地在数字后面添了两个零。
裴京聿语气淡淡,温和道:“全算成是她的。”
居士双手合十,点头应是:“感念施主功德。”
裴京聿本来也没有多虔诚拈花,执迷佛缘。
他客居在祖父母礼佛的寺庙,只是为了戒断旧情。
他的助理在午后暖调的光影里,帮两人收拾第二天出寺的行装。
姜嘉茉结束了拍摄,闲暇的时候,就要尽情畅快。
她在古寺里逛来逛去地追猫。
姜嘉茉穿着那人选好的高跟鞋,瓷白光洁的脚踝上,绑着玉瑶色的钻石系带。
僻静古刹里。
她狭长的鞋跟把沾着青苔的石板,敲得哒哒的。
她用栀白的鳄鱼皮手袋装猫粮,真有一点不韵世事的天真。
姜嘉茉站在栖霞台上,郁郁葱葱的梨木遮掩在她头顶,风吹雾水掉落,下起梨白雨。
她发丝上沾着水珠,不设防地探出漂亮的手掌,招揽小猫们:“咪咪,吃饭!”
须臾,她玩累了,一个人坐在烟波浩渺的塔楼上。
姜嘉茉远远望着相携的恋人,在排队抽签算姻缘。
她心里微微动了心念,很想去下面算一卦。
于是姜嘉茉下塔去旁听。
因为要避谶,寺庙里的签文都是吉利的。
但裴京聿太忙。
她欲言又止了很多次,还是讲不出口。
直到傍晚,用过晚饭后。
两人穿过亭亭净植的佛莲池,绕过满是明黄佛偈经文的长廊,来到一方锦鲤悠游的活水天地。
年长住持鹤发长须,主动请他们落座:“裴先生可是要离开了,在这里住的习惯吗。”
清茶白烟如雾般缭绕。
裴京聿用茶润了唇,乌眸从墙上的佛偈移下来。
他点头:“多有叨扰。”
姜嘉茉牵起那人修长的手指,主动交代了来意:“师父,我要和他结婚了。这次擅长闯入来找他,我知道自己很冒昧。”
她对待生人从来不紧张,温声询问:“我能麻烦您帮我们看看吗。”
住持只是笑:“本自具足,何须外求。相信您的一切愿望,裴先生都能满足吧。”
裴京聿抵唇咳嗽一声,眉宇敛着:“她心诚,您无需顾忌我,帮她解惑就好。”
他说完,很柔地拢了下姜嘉茉的头发。
男人手揣在裤袋里,起身出去了。
住持见他背影,摇头念起《宗镜录》,“莫系念,念成生死河。”
他叹息道:“一念执着,就是堕入轮回啊。”
姜嘉茉不解其意:“他不执着的!我才执着。”
她不知道哪儿生出的勇气:“师父,和你说句心里话吧,我喜欢他十年了。他完全不知道,现在才开始回应我。”
“他心里有谁,我不知道。”
“但我腹中已经有他的胎儿了。”
姜嘉茉手心泛潮:“用这样的手段得到他,我才是最执着的那个。”
住持见她模样,对她笑道:“万事分已定。小姑娘,你有没有想过,都是缘法,你合该和心上人在一起。”
姜嘉茉眼神清亮,喜不自胜:“真的吗。”
她眼睛弯弯,急忙站起来,追出门去找裴京聿。
空寂的房间里。
竹帘掩起房间里檀香。
墙上,刚才裴京聿看过的庞居士偈,昭然镌刻着一行字:“随流去,妙应无私。情若竹篮随水,不执不拒。”
住持独坐在禅房里,看着没了白雾的清茶。
他扼腕叹息,兀自空嗟叹:“你说自己执着,他比你还执着。”
“不仅执着,他还强求。”
“他那么有悟性,看完谶语,一点就透。却明知‘我执之苦’,舍不得悔改。”-
姜嘉茉心里清楚,那晚在寺庙里。
她一意孤行,没有听裴京聿的话,验证号码是否空号。
她就径直删掉了号码,好像有点过分。
回到工作室的这段时间。
她打电话,询问了三三两两圈内好友。
无论男女。
他们似乎都不知道陈景寅的下落。
——这个人好似忽然人间蒸发了。
这两天,姜嘉茉简直如坐针毡。
她很想找方式让那个人开心点儿,又不得章法。
机会来得很快。
今天,姜嘉茉把沈容宴给她
的俱乐部地址,发给他的秘书。
她明白裴京聿对她的掌控欲。
姜嘉茉给他讲电话,怯怯柔柔的,像露珠儿坠到蝶翅上:“你的西装是什么颜色呀,我在怀庭的商厦衣帽间里等你。”
她呼吸湿热,刻意勾他心弦似的:“想和老公穿配套的裙。”
她躲在橱里,按照他的喜好试黑裙,“我是你养的。只让你高兴,好不好。”
裴京聿的品味很高级。
他曾经花了天价给她买小玩具和情趣装。
他必定在打扮她的这方面,有自己独特的喜好。
除了代理品牌商的奢牌衣服。
平时机场日常私服,都是姜嘉茉自己搭配的。
今天是她陪伴他,和沈容宴见面的重要日子。
她只想把所属权彻底给他。
电话的另一头,裴京聿捏着手机。
男人黑眸凝在车窗上,像银烛冷屏上,绮怀似的一汪新月。
月下发生着让他灭顶愉悦的杀戮。
他笑笑:“好,选了几套房,你随便挑,署你名儿。”
姜嘉茉只是让他做主,给自己选一套裙。
他就轻描淡写地,送她几栋别墅或者四合院落的选择权。
姜嘉茉感觉自己很像一个执迷不悟的信徒。
用她的爱,把他从云端拖下来。
用一点小小贡品,来获取他非凡又磅礴的施予。
裴京聿从不会让她多等。
他很快就乘电梯到了这里。
男人穿着手工黑西装,英隽锋锐。
他把手揣在裤袋里,站在光洁大理石面的衣橱架前等她。
他看起来端然蕴籍,贵气极了。
那些奢牌的定制衣裙,在他面前都无所适从,变得流俗。
姜嘉茉赤着脚,雪白的细腿踩在地毯上。
她脚趾尖怯怯蜷着,悄无声息地渡到他的身边。
她仰起芙蓉面,懵懂地瞧他:“这条黑裙,和你很配了,可以吗。”
只需略施小计。
姜嘉茉细嫩的脚心就如愿以偿地,踩在了他的鞋上。
裴京聿托起她的胯骨,单手把她抱起来,搁在臂弯上坐着。
她扶着他的肩颈,安心地并着腿,任他扶稳自己:“老公好厉害。”
她甜得不行,朝他撒娇:“我现在是会当凌绝顶!”
裴京聿不愧玩刀射箭,西装暴徒。
他的核心是真的稳。
他抱着她,逛了大半春夏新品的定制展厅。
裴京聿淡道:“这些配不上你。”
直到姜嘉茉看见了一袭勾勒身材的曳地红裙,脊背有蝴蝶系带。
她被珊瑚赫的端庄红色,诱惑得睁大了眼睛。
裴京聿:“试试。”
姜嘉茉接过长裙,没有去衣帽间。
她站在原地,充满欲和力量地盯着他看。
男人绷着下颚,抿唇和她平视:“要我抱你去更衣室吗。”
裴京聿话音刚落。
姜嘉茉细白的手扯住侧边的拉链。
一点一点的往下拉。
她最先穿上的那件吊带黑裙,就从她肩颈处缓缓滑落。
她比他还大胆,当着他的面,露出光裸的身体。
就这样,站在几千平的地方,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
浑身赤裸。
姜嘉茉做出离经叛道的事情,眼泪泊着湖。
她的语气很怯,指着她的身体,迷醉地望向他:“你吮破皮的地方已经愈合了,看看。”
裴京聿眯起眼瞧她。
或许有那么一刻。
他真想立刻在她身上开垦疆土。
他真想把这个欲化成的妖精弄死在这里,让她身上满是他的东西。
但如果这样过招就被拿捏住。
那就根本不是他了。
裴京聿把她举抱起来,品啜她示意的部位,垂眼咬噬下来,往玻璃幕墙走。
他冷濯地弯唇笑,埋头嘬着她的皮肤:“好啊,和老公在窗户试一次,让别人都看见你这幅骚样。”
姜嘉茉被他抱起来的那一刻,还是害怕了。
她不穿衣服时,苍白病态,被他叼得过电一样颤,匀出心神求饶:“我再也不敢了。”
裴京聿森然地瞧她,掐住她的下颚,把她吻得舌尖发麻:“谁让你穿衣服是为了取悦我的?”
“穿衣服是为了展现自己,明白吗。”
裴京聿不顾她的反抗,算账意味十足地钳握着她的腰,摁在怀里,“脱成这样,就是为了勾引男人干你?”
他压迫感十足地望向她的瞳孔,恶狠狠地逼她对视:“我不吃这套,你别搞得还在报恩。”
男人很凶凛。
没说几句话,他就把她惹哭了。
姜嘉茉本来就羞耻。
现在更是哭得抽抽搭搭的。
她耍小聪明,想要压制他,看他失控又失败了。
她没出息地抱得膝盖,落寞地低下头。
裴京聿哄她只需要几秒钟。
他骨节伶仃的指,在她黑发上揉了下,有点拙劣地帮她把编好的发带扯好。
他尾音上挑,沙哑道:“活了小半辈子,第一次替人扎头发。”
姜嘉茉睁大眼睛,掌心揉走泪痕,惊讶地瞧着他。
男人把她抱起来,禁锢在衣帽间。
他垂眸,头也不抬替她穿裙子:“不想你这幅样子,被别人看到。”
裴京聿亲自出手,替她调整腰腹褶皱的位置。
换做平时,他有千百种伎俩,勾引得她浑身发痒,缱绻又暧昧。
但今天,他看起来真的很生气,举止粗鲁极了。
姜嘉茉眼睫湿漉漉的。
她被他一点儿不体贴的动作,弄得全身发颤:“呜,扯到头发了。”
她吸着鼻子,细声解释:“我的造型团队有七八个人,替我换衣服。”
那人明显放轻了动作。
他英隽的眉挑起来,“你有本事也付我伺候的钱?”
裴京聿唇角浮着笑,嚣张又顽劣:“回去把他们鱿鱼都炒了,求我给你搭配。”
“你不是要赚钱养我?”
“你雇那么多造型师,开销不大吗。”
姜嘉茉茫茫然愣神,瞧他漆黑的眉眼。
她似乎在认真考虑可行性。
男人语气吊儿郎当地弯唇,讥诮她:“一副色令智昏的样儿。”
这个人毫不讲理,被他的长相迷惑住,完全是人之常情。
姜嘉茉想。
他理智的天平,好像从来都均衡而且稳固。
就像他沈容宴家里掠夺她时。
他说:“原配的忠贞,是不是该被你这种坏女人,践踏受难。”
他一直都有自己的道德标准,像无视规则,混乱邪恶,有魅力又叛逆疯狂的暴君。
而她是被他吸引的信徒。
她居然认定他说得完全正确。
趁着那个人眼神漠然,低头给她换鞋。
姜嘉茉偷偷摸摸地俯下身,在他额间好轻地贴了一下。
好开心。
她像一朵小云,吻到了自己倾慕的月亮-
沈容宴发给她的地址,是皇城根下的俱乐部。
青灰色的古旧宅院,种植着满院的春樱和榆树。
姜嘉茉在几年前来过几次。
那时候,她伴在沈容宴身边。
姜嘉茉总是低垂着眉眼,乖顺看他们在不同的设施馆里娱乐。
数年里,她和裴京聿每一次对视,都奢侈地可怜。
有时候,姜嘉茉很想和沈容宴断绝来往。
但是,她舍不得,从此再也看不到裴京聿。
姜嘉茉记得。
有一次,她穿得白色吊带裙,陪着盛煦,秦稼轩和沈容宴一行人打桌球。
那天,裴京聿陪外宾来
的,天色很晚。
他临进门时,绅士地给圈里另一位大腕的明星女友开了门。
那女人风姿卓越,手里几部一番待播剧。
她跟在他身后,不疾不徐地往露天茶舍走。
这个明星和裴京聿,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姜嘉茉手里拿着球杆,心里酸水一阵阵往外冒。
她站在角落,怨恨地盯着他们。
她记得,裴京聿一眼都没有看她。
她单是看着他们一前一后的模样,全身汗毛都要炸起来了。
姜嘉茉甚至想扑过去,拦住裴京聿的路,问他为什么要玩女人。
她和他只是脸熟的关系。
哪怕在南法埃兹,两人已经上过床。
她尝试骚扰他,他把她当成涩情小广告,删了。
所以姜嘉茉并不知道,他私下里能不能认出自己。
他们并无其他交集。
盛煦看她情绪不好,体贴地过来问她在瞧什么。
姜嘉茉对盛煦摇头:“我没事。”
她心脏疼得酥麻,嘴唇颤抖地蹲坐下来,藏在角落里掉眼泪。
姜嘉茉也不想这么情绪化,但是她完全控制不了。
他没来的时候,她盼着他来。
他来了,周围的一切变得索然无味。
她现在就想闯进那个人所在的茶舍,坐到他腿上,环住他的脖颈吻他。
一想到有别的女人,会对他做出这种亲昵的事情。
一想到他会对别的女人很温柔。
姜嘉茉的心脏都拧紧了,好疼。
好嫉妒。
真奇怪。
那时候她还没得到他,从未和这个男人在一起过。
除了那一晚,在他身下,被他做到疼得落泪。
可能暗恋就是这样。
明明对方根本没有多看一眼,心底却失恋了千百次。
可是被背叛的酸涩,想到他另有所属的不甘,已经让她抑制不住情绪崩溃了。
她太喜欢这个人了。
以至于心里闷闷地,觉得好寂寥。
所以两个人重逢的澳门赌局上,她才不顾一切的赢他。
她只想吸引这个他的注意。
哪怕她的伎俩很拙劣。
姜嘉茉结束回忆。
她手指头动了动,贪婪地和这个男人的指骨缠到一起。
眼前的男人,好像一阵琢磨不透的飓风。
她得到了他,也一点都不满足。
真恨不得死在这个男人怀里。
姜嘉茉瞧着车窗外,怯声道:“好像快到了。”
裴京聿强势地捏了下她的后颈。
男人亲昵帮她,把莹白脖颈上的裙领翻好。
哪儿有一处吻痕,像是野兽宣誓主权的标记。
明晃晃的,昭彰着他的占有。
今天,姜嘉茉纯挚得像小绵羊,懵懂地并腿坐着,根本不知道他的野心。
裴京聿勾她魂一般,斜睨她一眼。
他用骨节分明的长指抵唇,满意地掩住幅度。
裴京聿嗓音微哑,很蛊人的坏:“怎么,要见到你旧情人了,这么沉不住气?”【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