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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入梦

作者:鹤水行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等崔玉窈回到禅房时,陈夫人正要打发人去寻。


    见到崔玉窈回来,陈夫人松了一口气,语气埋三怨四道:“去更衣也用不了这么久吧?哪有大家闺秀跟着母亲出来,自个儿漫山遍野乱跑的。等回去是该好好学学规矩了。”


    崔玉窈低眉顺目,解释道:“南台寺风景很好,女儿一时贪看,便耽搁住了。让母亲担忧了。”


    “妹妹想是刚从乡下回来,不知京城世家小姐的规矩。正是谈婚论嫁的年纪,独自出去,若是遇见外男,再传出不好的风言风语就糟糕了。”


    崔玉沁表面帮着崔玉窈解释,实际上则暗暗拱火,接着道:“刚才不知哪里来的府兵把整个寺庙都戒严了,不许人进出,想是有什么大事。


    母亲您也快消消气,妹妹年纪小不懂事,您又何必与她动气呢。以后着人好好教导着就是了。”


    “罢了,如今整个南台寺都不许人任意走动,你既回来了就好。左右无事,念念佛经,也算为老夫人尽孝心了。”


    陈夫人心里有了主意,回去定要好好治一治崔玉窈的野性子,面上却还维持着慈母的样子。


    “是,那女儿便去隔壁小间儿为祖母诵经祈福。”崔玉窈回道。


    “去吧。”陈夫人摆摆手。


    待崔玉窈一走,陈夫人才又道:“到底不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也没有自小教导着。总没些眉眼高低。”


    一旁的许妈妈倒过茶,端给陈夫人,戴高帽儿道:“到底还是得夫人操心着。”


    崔玉沁心中早有不满,眼圈微红,不快道:“母亲自从把她接回来,事事想着她,凡事为她打算,也不为女儿考虑一下。我也十七了,可要等到什么时候。”


    “诶呦,我的大姐儿,可千万不能这么说。”许妈妈忙又走过来,掏出帕子轻轻擦拭崔玉沁眼角的泪水。


    “如今咱们府上眼看着不如往日,接她回来不过是希望把她嫁个高门贵户,好让老爷在官场上有些助力。


    等她嫁好了,咱们府上水涨船高,别说姐儿才十七,便是二十七又何愁没好人家呢?


    家里迟迟不给铭志少爷纳娶正妻也便是这个道理。”


    陈夫人听着许妈妈的话,呷了一口茶,微笑点头不语。


    崔玉沁这才收住眼泪,还是有不解,道:“可是,有这样的好人家,直接让女儿……”直接让她嫁过去岂不是更好吗。


    说着有些脸红,嗫嚅过去,接着道:“纵使她相貌比我好些,却无才情,更不能识文断字,我哪里不如她?”


    陈夫人伸出手用力点在崔玉沁的额头上,恨铁不成钢道:“你这个傻丫头,凡事讲究个门当户对,高门贵户就这么好进?


    以咱们如今的门第,去了多半是要做妾的,有的年纪说不定比你爹还大。不然就是有什么隐疾或是不能为外人道的私隐了。”


    “是呀,我的大姐儿,你这么个养尊处优的娇小姐,哪里受得了这个。安心听夫人的就是了。”许妈妈附和劝解道。


    一番解释下,崔玉沁这才破涕为笑。


    --


    另一边,禅房里。


    崔玉窈自然听不到她们的谋算。指尖划过书架,随手拿出一本佛经。


    绛雪则把书案上的香炉点上,道:“也不知出什么事了,反正估计时间还长,小姐不休息会子吗?”


    “我不累,你去睡吧。”崔玉窈摇头。


    “那我去了,小姐你也别累着。”绛雪掩嘴打了一个哈欠,走向一边的罗汉床。


    “从痴有爱,则我病生。以一切众生病,是故我病。①”


    崔玉窈默念了几页经书,不知是不是受绛雪影响,不一会儿也觉着有些困倦起来。


    香炉静静燃着,檀香的味道氤氲在禅房,香气绵柔温和,带着佛寺独有的古意。


    崔玉窈自从重生以来,虽然身体康健,但难以入眠、夜不安寝的毛病却带了过来。


    此时不知为何觉得眼皮越来越沉,不知不觉伏在案上昏昏睡去。


    又是梦。


    梦里依旧是寒凉的冬日,和刺骨的北风。


    雪已经停了。


    那日所见的灵堂变了些。曾停放在正中央的棺木不见了,想是已经下葬。


    厅外不少府兵把守。


    供桌上新添了一个牌位。


    “爱妻崔氏玉窈之位。”崔玉窈轻轻念出上面的几个字,眼底漆黑如深潭,目光中露出一丝冷嘲。


    便是那样的一段孽缘,曾经两看相厌,死后竟然也能被称一句爱妻,真是可笑至极。


    “世子可在里面?”是季方的声音。


    “回大人,世子走了已有一个多时辰了。”府兵回道。


    “世子可有说要去哪里?”季方问。


    没等府兵回答,季方便又道:“我糊涂了,世子这些天不是在灵堂,便是去夫人以前住过的玉竹院。”


    说着已往外走去。


    府中装饰依旧是一片素白,下人们虽然不再佩戴白布,却也无人穿些艳丽衣物。


    崔玉窈浑浑噩噩循着季方的脚步到了玉竹院。


    玉竹院的正屋已被那场大火烧得只剩一片断壁残垣。梁架被烧得漆黑断裂,三三两两地横斜在焦土之上。


    谢辞安就站在那片焦土上,这屋子早已不能挡风遮寒,谢辞安仅着一身单薄的素白长衫,目光空洞地立在那里。


    这里,崔玉窈的大部分东西,都已烧毁。


    “你一定是恨透了我,”谢辞安喃喃自语,“竟什么都不愿留下。”


    “吱呀”一声,谢辞安把西厢的木门推开,那里的药炉还保持着当日的样子,未曾动过。里面黑褐色的药汤已经在寒冷的天气中结冰。


    谢辞安颤着手将药罐盖子阖上。


    “世子殿下安。”守在屋里的丫鬟行礼道,谢辞安充耳不闻。


    东厢房放着崔玉窈的箱笼。因着之前遗物失窃的事,很是大动干戈一番。府里自此无人敢再轻慢对待与先夫人有关的事。


    所以看守的丫鬟婆子便比往常多了不少。


    谢辞安打开一个首饰盒,这都不是崔玉窈惯常戴的,一直放在库房落灰。


    “这边是夫人前些年夏天常穿的衣物。后来夫人病了,无心装饰,便也都搁置了。”


    一个小丫鬟见世子目光落在角落的木藤箱上,忙走上前把锁打开。


    谢辞安目光落在那箱衣物上,半跪在地面,将里面一件水红绫对襟小衫拿了出来。


    “你们出去吧,不要让任何人进来。”谢辞安吩咐道,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


    “是。”众人忙都退了出去。


    谢辞安记得,那年和她泛舟游湖。那样无穷无尽的荷叶莲池中,看见她朝着他笑地开怀,是那般明艳,甚至让他不敢直视。


    那样的时光,现在回想起来竟恍如隔世。他们是怎么走到今天这步的呢?


    痛苦仿佛铁爪一般,将心脏重重攥住。


    谢辞安蜷在地面,紧紧地将衣服揉进怀里。


    崔玉窈分不清梦境与现实,昏昏沉沉地从破旧的窗棂望进去,她并不能理解面前的景象。就像她好像从来都看不懂谢辞安一样。


    一种奇异的感觉像是电流窜过四肢百骸,谢辞安踉跄着站起身,望向那扇半掩着的窗扇。


    他感觉到有人在窥伺,像是那日灵堂院落树下的感觉。


    谢辞安心脏猛地狂跳起来,血液瞬间涌向头顶,他扑过去一把推开门,失声喊道:“是谁?是……你吗?”


    等在门外,不敢擅自进去的季方猝不及防被门扇打地一个后仰,抬手捂住瞬间肿起一个红棱的额头。


    有苦难言道:“世子,属下有事禀报。”


    谢辞安鹰隼般的目光沉沉扫视过院落里的每一个角落,方问道:“刚才,院里除了你,还有谁?”


    “没了啊,世子吩咐丫鬟婆子们出去,她们都守在院门外了。还叮嘱属下世子不许人进屋。属下这才在这里等的。”季方奇怪道。


    “不,我感觉到了,”谢辞安自顾自说着,“是她。”


    季方顿时感觉有些汗毛倒立,想起世子前些天疑心树下有人的那次。


    艰难张嘴道:“世子殿下,属下以性命发誓,真的没有别人了。殿下想来是过分思念夫人才……”


    “殿下,您这般伤心,夫人若还在,也会担心的。”季方劝慰道。


    “哈哈哈哈,”谢辞安嘲讽地大笑起来,眼中含泪,“她一定十分恨我。”


    悔恨无时无刻不在啃噬着他的骨血。那场大火,从此,困住了两个人。


    --


    “铛--”寺庙的钟声响彻在山间。禅房檐角的铜铃随晚风颤动着也响了起来。


    “守在南台寺的府兵都已经撤了,让各位施主受惊。现下若无事,施主们都可以自行离去了。”小沙弥说道。


    “知道了,我们吃罢饭便也要走了。”是绛雪的声音。


    绛雪推门而入,看到崔玉窈已经醒了,笑道:“小姐,刚才来人说可以自行离去了,陈夫人让吃完晚斋再走。”


    一边把食盒摆在茶几上,一边说:“小姐困了怎么不去榻上睡?”


    “看经书看困了。”崔玉窈一边说,一边揉着酸痛的脖颈。


    身体无力地倚靠在书案边,她现在已经快分不清,有些东西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了。


    ①“从痴有爱,则我病生。以一切众生病,是故我病。”  ——《维摩诘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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