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我在课桌里发现了一张素描——是我昨天在伞下低着头的侧脸。
线条简洁却传神,雨水的质感被表现得淋漓尽致。我小心地把那页纸夹进日记本,转头对白簌簌笑。
"画得真好。"我轻声说。
她头也不抬:"随便画的。"
但我注意到她耳尖微微发红。
午休时间,我抱着学生会材料路过音乐教室,突然听到里面传来钢琴声。不是常见的练习曲目,而是一首流行歌曲的旋律,弹奏者加入了不少即兴改编。我好奇地推开门,琴声戛然而止。
白簌簌坐在钢琴前,手指悬在半空,一脸错愕。
"我不知道你会弹钢琴。"我走进教室。
她迅速合上琴盖:"不会。随便按着玩的。"
"你明明弹得很好。"我坐到她旁边的琴凳上,"那是周杰伦的《晴天》吧?改编得很特别。"
她惊讶地看了我一眼:"你还听周杰伦?"
"怎么,优等生就不能听流行音乐?"我故意模仿她平时嘲讽的语气。
出乎意料,她笑了:"我以为你的歌单里只有巴赫和贝多芬。"
"其实我更喜欢肖邦和李斯特。"我假装严肃地说,然后也笑了,"开玩笑的,我确实喜欢古典乐,但也听流行歌……只是从不在父母面前放而已。"
白簌簌若有所思地看着我:"你有很多不能在他们面前做的事?"
我愣住了。我想起家里那本藏在床底下的漫画,手机里加密的流行歌单,还有衣柜深处那条被母亲说"太短"的裙子。
"算是吧。"我转移话题,"你能再弹一遍刚才那首吗?"
她犹豫了一下,重新打开琴盖。修长的手指落在黑白琴键上,熟悉的旋律流淌而出。这次她弹得更放松了,甚至加了一段华丽的间奏。
"你从哪学的?"曲终时我问。
"小时候跟亲妈学过几年。"她的表情黯淡下来,"后来...就没再学了。"
我想问更多,但她的眼神告诉我这个话题到此为止。于是我也把手放在琴键上:"能教我弹最简单的部分吗?"
白簌簌挑了挑眉:"优等生言晏晏要学弹流行歌?"
"就当体验生活。"我耸耸肩。
她翻了个白眼,但还是抓起我的手指放在正确的键位上:"先从这个音开始..."
那天下午,我们逃掉了最后一节自习课,在音乐教室里待到了天黑。白簌簌是个出人意料的耐心老师,虽然嘴上不饶人,但会不厌其烦地纠正我的指法。当我终于能磕磕绊绊地弹完前八小节时,她甚至给了我一个真诚的"还不错"。
周五下午,林老师宣布了下周的课堂小组作业——两人一组完成一个关于本地文化的调研报告,包括文字和视觉展示。
"言晏晏和白簌簌一组。"林老师念名单时说,还特意补充,"希望你们能互相学习,取长补短。"
我转头看白簌簌,她正盯着窗外发呆,似乎对这个安排毫无反应。
放学后,我在校门口等她商量作业的事,却看到一群人围在校门右侧的围墙边。隐约听到有人喊"滚回你的贫民窟"和"怪胎"。我的心一沉,快步走过去。
白簌簌被五个男生围在中间,她的书包被扔在地上,课本散落一地。为首的男生我认识,是高三(7)班的体育特长生吴毅,据说家里很有背景。
"怎么回事?"我挤进人群。
吴毅回头看我:"哟,优等生来救场了?"他踢了踢地上的课本,"我们只是想跟你家''问题儿童''聊聊天,她先动手的。"
我看向白簌簌,她嘴角有一丝血迹,眼神凶狠得像只被困兽。
"她打你哪了?"我问吴毅。
他得意地指着左脸颊:"看到没?这疯女人—"
"但我什么都没看到。"我冷静地打断他,"倒是你们五个男生围着一个女生,还把她东西扔在地上,这画面要是传到校长那里..."
吴毅脸色变了:"你威胁我?"
"我只是陈述事实。"我弯腰捡起白簌簌的书本,"而且我父亲正好是市教育局的顾问,需要我给他打个电话吗?"
这是我第一次利用父亲的地位压人,感觉既恶心又痛快。吴毅骂了句脏话,带着他的跟班们走了。
我帮白簌簌拍打书包上的灰尘:"你没事吧?"
她一把抢过书包:"谁让你多管闲事的?"
"我……"
"我不需要你的保护!更不需要你拿你爸来显摆!"她几乎是吼出来的,眼睛里闪着愤怒的泪光,"你以为你是谁?救世主吗?"
我呆立在原地,看着她转身跑开,瘦削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街角。路人们好奇的目光让我脸颊发烫,我低头快步离开,心里像堵了一团湿棉花。
周末两天,我试图给白簌簌发信息商量作业的事,但她一条都没回。周一一早,我忐忑不安地走进教室,发现她的座位空着。直到第二节课,她才姗姗来迟,右脸颊上有一大块淤青。
我的心猛地揪紧了。下课后,我走到她座位旁:"你的脸..."
"摔的。"她头也不抬。
"白簌簌,关于周五的事,我很抱歉。我不该——"
"作业我做好了。"她打断我,从书包里抽出一个文件夹扔在桌上,"你看看文字部分要不要改。"
我惊讶地打开文件夹。里面是十页关于本地民间艺术的调研报告,文字简洁有力,配图精美绝伦——全是白簌簌手绘的民俗图案和场景,色彩浓烈得几乎要从纸上跳出来。
“这些...都是你周末做的?"我翻看着,越来越震撼,"太棒了……根本不需要改。"
"那就这样交吧。"她语气平淡,好像这只是一份普通的作业。
"但是小组作业应该一起完成,我不能——"
"言晏晏。"她终于抬头看我,眼神复杂,"有时候接受别人的帮助没那么难,给予帮助也是。周五...谢谢了。"
我哑口无言,只能点点头回到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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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下午,我们把作业交给林老师,她翻看时惊讶得眉毛都要飞出发际线。
"这是...你们一起做的?"
"是的。"我抢着回答,"白簌簌负责美术和资料收集,我负责文字整理。"
林老师半信半疑,但不得不承认作业质量极高:"很有创意,图文结合得很好。下周一全班展示。"
走出办公室,白簌簌突然问:"为什么撒谎?"
"什么谎?"
"说你参与了。那明明全是我做的。"
我停下脚步:"因为你本来就可以做得很好。我只是...不想让林老师有错误的看法。虽然我知道……"
白簌簌盯着我看了几秒,突然笑了:"你知道吗,有时你真让人看不懂。"
"这是夸奖吗?"
"勉强算是吧。"她转身走向美术教室,"明天下午三点,如果你还想学钢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