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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作者:六百块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先帝妃嫔不多,但与皇嗣死在同日,如今再添上朱似月与“死去皇子”,殿中已被棺材占满。烧去的纸钱不知够不够分,落下的孝幔丧幡又能哀悼几人。


    梁瑛身着丧服站在他们棺前,静静等纸烧完,等香烧尽。火光在眼中闪烁,身后求死之人如这飞灰终有落地的时候。


    她抬眼看去,泛起冷意:“先帝灵前岂容你放肆。”


    “皇室人丁凋零,臣只想陛下早日诞下麟儿,开枝散叶,充盈后宫,以慰先帝先后在天之灵。”


    满脑子妻妾的臣子,低头不见落泪却见花鞋。当他今日进宫面圣想做什么,原来是早起捉虫。


    塞进袖中的手摸盘母后喜爱的珠串,她不语,垂眼瞧着他,思索该如何让人闭嘴。


    记得他家有位未过门的驸马,殉葬想是极好的,日后也是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


    新帝满意地弯起唇,道:“爱卿想必心中已有人选。”


    欲求点关系的大臣谄媚道:“家中长子与三公主有婚约未成,臣斗胆。”


    “学士好大的官威,私下怕是没少作威作福,竟敢舞到朕面前来,要个鳏夫管理朕的后宫。这天下究竟是学士的天下还是朕的天下。”


    “天下自然是陛下的天下,但镇国公功高盖主,陛下身后无人,怕是要受限于宫中。臣是陛下的臣子,岂能容陛下受辱。”学士跪下,说得情真意切,将头埋于臂弯当真不敢看天子一眼。


    然而地上出现影子,一袭白衣的镇国公在他身旁朝天子行礼。


    是她命人请他入宫将明珠带走,孰料只想缅怀故人,就有人伺机而动。宋长明睨眼看人,在外甥女面前毫不遮掩杀意,抓住文臣的衣襟将人提至身前。


    瘦弱的文臣被迫踮起脚尖,隐约闻到血腥气,登时抖如筛糠。刚才那席话恐怕全被听取,即使今日保住性命,日后也仕途无望。


    梁瑛瞧他这样,兴致全无。她转身往火盆中丢下所有纸钱,直接以殿中不可见血为由赏他白绫,让三驸马随三公主去。


    公主死了,驸马岂能苟活于世,理应伤心欲绝,自请共赴黄泉。这话怎么听也比学士刚才所说顺耳,比她收了三皇姐的驸马要好听许多。


    宋长明没有迟疑,当即松开人,示意屋外侍卫将人带走,懒得分给他多余眼神,更不管他如何求饶。原本今日也是趁宫中无外人前来带走所要之人,没长眼的东西找死,和他有什么关系。


    “待陛下独当一面,臣可辞官归隐。”


    梁瑛拒绝:“父皇信得过舅舅,朕亦然,只是朕不懂,为何那夜舅舅称朕为陛下,没有犹豫。”


    宋长明也不知其中原因,只道:“先帝告诉臣若只活一人,无论是谁,那人就是新帝。陛下无需忧虑,陛下即位定是天意。”


    天意,梁瑛心中冷笑,笑着天真爱捉弄世人。


    她又道:“赵荣盛家如何,家眷可都在?”


    “赵夫人伤心过度,前日归家时就去了。府中无长辈,仅剩其独子赵昫一人。”


    “也是个可怜人。赵将军护驾有功,空缺的位置终要有人补上,舅舅费些心思培养段时日,让他顶上吧。”她顿了顿,“若是不可重用,当个闲官,赏些钱财也是可以。”


    皇爷爷在位时将孝期从三年改成一年,新帝则守孝二十七日,但她不能白白等赵昫一年,起码要知道他是怎样的人。


    月色之下,院中站着一人,黑袍下是收过烟熏的孝服。来者摘下兜帽,几日未眠,眼底已有青黑。


    宋长明的人把手在外面,眼下冷宫中只有他们二人。梁瑛盯着这张脸,从中看见几分赵将军的样子,但赵昫的眼底有对她的怨。


    梁国的公主在及笄前会筛选驸马,及笄后定下驸马,再由皇帝赐婚。皇姐皆如此,她也不例外,但母后对此并不上心,更多时候是让她与皇兄拜访国舅,未提及驸马一事。


    父皇母后极爱让她和皇兄去找国舅,长大后再去就熟门熟路,时而在国公府,时而在校场。舅舅见到他们话不多,总是在办公,闲暇时会教她骑马,却不教她习武。


    赵荣盛当时是舅舅手下的兵,舅舅忙时就让他牵着马带她与皇兄。那时他说家里有个儿子和她差不多大,自幼习武,想当兵,想和父亲一样。她把这事同父皇母后讲,母后问她想不想,她道是想见一见。


    于是她远远地偷偷地见上了一面,“傻里傻气”哪比现在。


    见赵昫要行礼,她摆摆手让免了,“朕的意思你该听镇国公说过,现在朕想听你亲口说你有何想法。”


    赵昫低头看着冷宫地砖,说道:“陛下所言,臣子何敢置喙。”


    高过她的人顺从低头,藏不好情绪。梁瑛不快地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来看着自己。


    “你怨朕什么,朕有何错?”


    他难藏心中怨怼,抓住眼前的手腕向她逼近,管她是皇帝还是公主。


    “陛下杀了臣的父亲,他本可以活的。”


    抓住手腕的手力气之大令人难以挣脱,仿佛要将腕骨捏碎,然而并未看出男子有多恨。他像是需要个宣泄的地方,搞清楚到底要怎么做。


    她倒是不介意被质问,迎上目光:“朕没本事救他,难道你有?就算朕不用力刺下,那刀也能要他的命,援军来了,他还是要死。你凭什么怨朕,有什么资格怨朕,难道朕在这宫中就过得很好,他们的棺材,尸体**的臭味,朕哪一件比你体会得少。你告诉朕,朕该怨谁。”


    因为是皇帝,她不可以疯;因为是皇帝,要以大局为重。从二品的官敢在逝者面前让她成婚,其他官员又岂会将她放在眼里,可她能拿他们怎样,这宫里这宫外她能仰仗的只有镇国公。


    没有撕心裂肺的喊叫,她平静地讲述事实,明白眼前这人同样未将自己放在眼里。也对,要是有的选,她都不会在这里。


    梁瑛挣脱桎梏,藏起几日积压的情绪,“朕没有选择,可选之人不多,更没想过让你效忠,只是武官损失,敌国知晓梁国皇帝更替定会再犯。赵将军说你自幼习武,想同他一般,既如此他守过的江山朕便让你来守,算圆他心愿。今夜命你过来是要听你的意思,若是不愿,朕不爱强人所难。”


    话已说清,就看赵昫如何选。只是要她说,还是希望赵昫能留下,毕竟她能用的人当真不多,至少眼前可抛去忠心不谈。


    她等着他开口。


    冷宫偏僻了无生气,杂草丛生,院中独占二人,能听见一呼一吸。赵昫仍旧低头,拳头松开又握紧。


    他跪下,比来时冷静许多,沉声问:“陛下要臣如何做?”


    眉头舒展,梁瑛觉得这条路顺了些,“一年后拿出本事给朕看,在没能力前别动不该有的心思,也要注意分寸。时候不早,回去歇息吧。”


    手指勾起兜帽,她为他戴上,至此不会有人知道他来过,至少死人不会说出去。


    踏出冷宫的梁瑛看见被抓住的宫女眼中闪过寒光,“谁送进来的?”


    夏蝉答:“吏部尚书,与丞相关系较好,但不常走动。她会武功,陛下看是要投井还是逼问?”


    “扔池子里,就说她自己脚滑落水,翌日被发现溺死池中。”


    “陛下饶命,奴婢知道吏部尚书贪污受贿买卖官职的证据,只要陛下留奴婢一条命。”被按在地上的眼线低声求饶,看样子是识时务。


    梁瑛不免多看她几眼,看她样貌着实眼熟,像某位妃嫔。


    宫宴混乱,慌乱间不记得哪位妃嫔不在,想起她的脸瞬间沉下,盯住这声音与容貌皆改变的宫女。她大步上前,揉开对方脸上斑点,总算瞧清这张脸。


    她轻笑道:“既然是王昭仪,压下去悄悄审,让她把知道的全吐出来。”


    宫女还想狡辩:“陛下认错了,王昭仪在政变中被叛军杀害,棺柩还在宫中。”


    “不会错,朕不会看错。宫中缺位太后,位置给谁坐不是坐,昭仪娘娘既然活着,那就好好活着。朕乏了,送赵将军之子出宫。”


    皇帝盯得这假宫女发毛,但到底没做什么。她要的比她给的多,刚才说的那点东西想换一条命,妃嫔把自己的命看得可真轻。


    她起身离开,不问夏蝉打算怎么审,只要结果到手里,人死不死不重要。然而她忽然停下,迷茫于自己为何会变成这样,以前的永宁公主哪里杀过人。


    地上的影子,等大典开始,这个影子身上穿的可就是龙袍。她不语,继续往前。


    绣春以为她担心留下尾巴,道:“陛下放心,冷宫的痕迹会被处理,就像没人去过。”


    梁瑛随意应着,“太傅元敬可在家中?”


    “未在,月前与孙女元妩到山庄养病去了。”


    养病,倒不见得是真病,告老还乡那时也是装病,帕子捂嘴咳不出个东西来。


    “派个太医过去瞧瞧,看他能否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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