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发现了自己难以出村后,林觅就没有再出屋。
她在思考一个答案,也在等待一个验证。
今天是第三天——从她第一次在井边看到那可怖“影像”起,已整整过去七十二小时。
这句谣言的来源已不可考,据说最早是几十年前,死了个疯掉的姑娘,临终前狂喊“她要爬出来了”。
村民都说,那姑娘也是看见了井里的“东西”。
“第一天,影随人动;第二天,声在井鸣;第三天,魂与影合,入替。”
而林觅,正是传说中的“第三天”。
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她其实真的看到了。
不止一次。
只是具体的感受和传言中的没那么一样。
不能出村找办法,反而让林觅整个人冷静了下来。
好几次都有人说她看见了,她都死咬着说“没有”。
本能的害怕,让她不愿意承认是其一,其二则是她有一种隐隐的直觉,一旦承认,就成了预言中的下一个死人。
于是,她的调查停下了。
她的选择也很简单——
躲。
躲进房里,不与人接触,不靠近井,不与那股无形的“死亡气”再发生连接。
她只要熬过去今天,就活下来了。
活下来就能够印证一件事情,所谓的传言并不是不可破的,所谓的死亡并不是什么诅咒使然。
下午三点。
堂嫂曹玉梅端着一碗温热的粥,走进她的房间。
“喝点吧,你一天没吃了。”
林觅窝在床上,头发乱糟糟的,眼神透着疲惫与警觉。她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接过碗。
粥有些甜,是她小时候爱喝的红豆莲子粥。
“觅儿,别再刨根问底了。远离那口井,也别再查了,以后我们天天给你煮你爱吃的,好不好?”堂嫂蹙眉说道。
“我不是小孩子了。”她低声说。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堂嫂叹了口气。
林觅没接话。她喝完粥,碗底是一层微微发黑的沉渣,像熬得太久的红枣皮。
喝完没多久,她就觉得脑子里晕乎乎的,眼皮开始沉重。
她靠在床头,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梦又来了。
她站在井边,耳边是低语:“快了……快了……”
母亲在井对面冲她招手,脸却完全是水中那张死气沉沉的模糊面孔。
她试图跑开,双腿却像陷在淤泥中无法动弹。
那只手又从井中伸出来,苍白、湿漉漉、指甲青黑,手心里握着一部手机——她自己的手机。
她惊醒,浑身冷汗。
“手机……”她低声呢喃。
她下意识去翻床边,却空无一物。
她猛地站起来,在房间翻找每一个角落——她昨晚还用手机看了备忘录的,可现在,不见了。
她推门而出,撞见正在屋檐下修割草刀的堂哥林超。
“哥,你看到我手机了吗?”
林超抬起头看她一眼,语气平静得过分:“你是不是记错放哪了?我没见过。”
“我记得放在床头柜上。”她眯起眼。
堂哥顿了顿:“你最近是不是……精神太紧张了?”
“什么意思?”
他抬手把草刀放进木桶:“我就想问问,你有没有真的看见……井里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林觅心跳一紧。
她感觉到这是一种试探。
他在确认她是否“说实话”。
她深吸一口气:“你也听他们胡说了?我都说了,我没看到。”
“真的没看到?”
“真的。”
林超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背过身继续干活。但那背影里有种微妙的不协调,像是松了一口气,又像是在暗自记录某种信息。
林觅回房坐下,盯着空荡荡的床头柜。
“我……到底在怕什么?”
她心中突然涌出一种复杂的感觉,很难受。
她已经熬过了传说中的第三天。
她没有死。梦醒之后,她还活着。
那是不是说明,所谓“井中照影三日必死”,根本是假的?
想去验证一切的心情再次出现!
可随之而来的却是犹豫。
如果不是天命,那就只能是人为了!
如果是人为,这个村里到底有多少人参与其中?
如果是村里所有人都是共谋,自己真的能逃过一劫吗?
去——井边。
想着想着,林觅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她站在井边。
这是所谓的三日诅咒之后,她的再次靠近!
如果所谓传言为真,她根本不应该有这个机会!
也从来没有过所谓的记录,说三天之后还能不能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因为没有人活到第三天。
午后的光线照在井台上,像落在某种墓碑上。井水静默,仿佛死了一般。
然而,她知道,井没有变,可怕的东西也没有离开。
她轻声说了一句:“我看到了。”
风似乎停了。
她重复:“我真的看到了。”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下定了决心的林觅开始试探每一个人。
她看见张大爷,便走上前去:“我看到井里的东西了,好像有一只手伸上来。”
她把前两天晚上看到的与梦境里感受到的结合起来!
张大爷愣了半秒,随即咳了一声:“你这孩子别乱说话。”
她又去问曹玉梅:“嫂子,那天你说你小时候也怕那口井……你是不是也看过?”
曹玉梅避开了目光:“别瞎说,我哪有。”
她去找邻居吴婶:“井里的影子真的会出来吗?我昨晚梦见她爬出水面。她是谁啊?我觉得她有点像我,但好像也不像!”
吴婶沉默半晌:“我不信那个。你别瞎想。”
林觅敏锐地捕捉到,那些人虽然嘴里否认,眼睛却都在躲闪,脸上的肌肉在抽动,仿佛他们内心深处,知道她在说什么,也怕她说得太多。
夜幕降临,像一张巨网,笼罩着这个死气沉沉的村子。
她来到窗前,看着月光从裂缝漏进。
就在这时——
有人轻轻敲窗,像猫爪,像锁扣的碰击声。
“咯嗒——咯嗒——”
林觅一怔,心跳猛地加速。她走过去,靠近窗框,探出脑袋。
一个全副武装的身影站在外面,离得很近,却看不清样貌。
她只看到一张嘴在动。
那人的声音好似被夜压住了:
“不要说出来……你已经活过一天。”——声音低沉,如同从深井里传出回声。
“不该继续试了……”
那人又沉默,深呼一口气,脚步退去,声音渐远,像风中骤起的枝叶。
林觅愣在窗口,心脏咚咚跳动,仿佛被抓住了咽喉。
夜更深,蟋蟀声像密集的网。她回到床边,不敢睡去。
她知道:村里有人知道,她已经熬过预言的第三天,也有人知道——她敢说“有看见”,敢面对事实。
这个人……是谁?是曹玉梅?是堂哥?还是更上层的人——村长于大山?
她想起堂嫂白天看她的眼神:既担忧又试探。她想起堂哥敲桌、那阵迟疑的背影。还有白天铺天盖地的好像“只要不说没事”的沉默联盟。
她不是疯,也没看错。
她不是要证明邪说有多少可信,而是要——她看见了东西,也看见了“井”之外,更深的“村子”。
那个敲窗的人,虽然没露面,但她觉得,那声音里包含着的是警告,一种、一种说不出的——
“她知道得太多了。”
“活一天,就该保持沉默。”
“继续说下去,就有命危险。”
夜,冷如井底幽窟。
风顺着窗户的裂缝吹近几年来。
林觅蜷缩在被褥中,久久未能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