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明很快也回来了，他与花漫野打了招呼，将餐具送回客栈便去帮忙牵马。
店老板不知与祝陌归聊了些什么，喜笑颜开地将他送至门口，开岚拎了个油纸包跟在后面。
“开岚，你拿的什么？”花漫野离老远就闻见了蜂蜜糯米糕的香甜味儿，明知故问想骗一块来吃。
开岚其实知道她的意思，但有些犹豫着，还没开口就被已经翻身上马的祝陌归拦下了话头。
“他拿的是药，专治半路上肚子饿的急症。”马背上的人晲了她一眼，话里有话。
花漫野自投罗网，“我吃得很饱的。”
“嗯，灌了一肚子汤，看你能饱到什么时辰。”
说话间，肥遗和霁明牵来了其余的马，几人各自上马，往苍川主城而去。
扈星帆本想找机会为昨晚的事正式解释一下，但见花漫野正兴高采烈地和霁明说着雾凇和他名字的相似之处，想到刚才她见到自己时脸上微妙的表情变化，最终还是把话咽回肚子里。
他收了收缰绳，一夹马肚子，头前带路去了。
随着太阳越升越高，地面的雪被烤化了一些，美景没持续多久便成了容易打滑的雪泥。
纵是一行人的骑术都很精湛，但受限于路况只能捡着好走的大路前进，且越走能见度越低，等他们到达苍川主城时也已经临近中午了。
主城由城墙围合，城门处有甲兵把守着、进出都需要查验登记。
“城门那里有哨卡登记。”离城门还有些距离花漫野便住了马，朝队伍最前面的扈星帆说着，“西王大人，看来我这身份还得继续用，还是说你这边有什么别的想法？咱们这次先对一对。”
扈星帆没有第一时间搭话，在其余五人的注视下沉默成一块路标。
肥遗向前探身，“主子？”
“说到这，昨天的事……”扈星帆终于冒了话，他调转马头、来到花漫野和祝陌归的马前，“是我无礼在先、一时想岔了，对不住二位。”
花漫野没想到、也没有让他重提旧事的意思，原本是不想再吵架、打算先把说辞统一之后再去哨卡，见他突然这样说，先是下意识地摇头表示不必如此，之后就有些不知道怎么接话，自然地看向祝陌归。
祝陌归也很意外，他盯着扈星帆的眼睛想从里面看出些什么，发现那双黑洞似的瞳仁没有露出任何破绽，于是意味深长地回望花漫野一眼。
“西王大人言重了，身在高位，难免考虑周全，有什么怀疑都是情理之中。若是这点都不能理解的话、倒是显得我们小气了。”花漫野说着打马稍近了些，对他伸出一只手，“两方共事、坦诚为上，有什么都能说开。”
花漫野这豪气十足的动作让对面的人吃了一惊，扈星帆挑起一边眉毛、也抬起手，随着“啪”的一声，两个人的手掌清脆相击之后用力交握一瞬、随即分开，算是讲和了。
扈星帆重新调整马头，对众人说：“还是之前的方案，你就还按那套木材商人的说辞报备就好，祸斗知道我的来意，守城兵将不会为难。走吧，王姑娘。”
有了这话，一行人便再没什么顾虑，大摇大摆地走到城门口。
在哨卡处登记的时候果然很顺利，将士们一听“王飞飞”的名字，半句话都没多问，点了点人数就放行了。
苍川主城里魔瘴很浓，因为有城墙的关系，魔瘴不容易散开，导致这城墙之内比外面的魔瘴浓度还要高些。
穿过城门时他们就听到阵阵嘎达声，不知道从哪里发出、但很有规律。
走出城门，依然有那种声音。
这声音很陌生，花漫野正欲抬头四下寻找，但在浓雾之中能见度极低，什么都看不到。
“是扇机的运作声。”扈星帆为她解释道，“在城墙上。”
花漫野好奇道：“什么是扇机？”
“扇机是由扇叶组合而成的大型机械，可生风，若不是它们吹散了一些雾瘴，主城内的魔气只会更加浓厚。”扈星帆说着，朝前方抬了抬下巴，“一会儿你就看到了，前面主通道上方有一座大的。”
果然，再往前走了没一会儿就见到一个十余丈高的巨大木塔，像一座小山立在主路正中间，正对着城门的方向。
木塔底部由整根的粗壮木材搭建而成，榫卯固定，交叉处还有不知什么材质的绳索缠着，稍微高一些的地方可以隐约看到扇叶转动，每个扇片都有一张榻大小，离得稍近些便觉得这附近的风尤其硬、连衣袍都被吹得猎猎作响。
隔着浓雾，无法看到此物的全貌，但仅仅是看到一点、其庞大程度和稳固程度都已经足以使人震惊。明明是这么高的木塔、吹出如此大的风，但在整个过程中没有听到任何一点木头摇晃发出的吱嘎声，只能听到规律的机关撞击声，“嘎达、嘎达”，平静而稳定循环着，此起彼伏。
花漫野不禁问道：“好壮观，这是主城人自己造出来的、还是用法术造出来的？”
“没有法术的气息，世人皆知祸斗善工事，没想到生活机械也做得如此伟岸精密，亲眼见到当真震撼。”祝陌归仰头观察着机械的构造，感慨着。
扈星帆嘴角勾起，语气中难掩骄傲：“苍川之所以可以自成一脉，就是因为这巧夺天工的手艺。虽然我魔族不乏能工巧匠，但能做到如此程度的，也就只有在苍川才能见到了。”
苍川是祸斗的封地，又有这样出类拔萃的机械建造技术，一般的统治者都会对此忌惮万分。可扈星帆非但没有试图打压、瓦解，反而对这些工匠们表现出十分的欣赏和珍视。
明明祸斗和他明里暗里都在对抗、是个不算省心的不安定因素，但在他心里苍川因此富足、工事完备，就算是魔族与外族打起仗来，有这一城的人才在，就相当于手里捏着一张王牌。
祝陌归看了他一眼，破天荒赞美道：“西王大人胸襟宽广、大局为先。魔族之幸事。”
扈星帆倒也坦诚，“心胸宽广谈不上，但身为王族、一切皆从大局出发乃是本分，祸斗不曾祸害百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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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也不曾背叛魔族，我没有理由在这些方面忌惮他。”
“祸斗与大人是否有过过节？此次行程，不知打算如何开展？”
“过节是有的，但是没有私怨。苍川这魔瘴不是他用几架扇机就能吹散的，他没有理由阻止净化，若是真为百姓着想、他该全力配合。”
扈星帆答着话，见祸斗派来接他们的使者还没到，有点不高兴。
他对肥遗道：“接线祸斗，我问问他作何安排。”
说着，他示意神族四人原地等待，自己隐入了浓雾中。
花漫野见魔瘴太浓，初来乍到看不清周围实在是不太安全，便悄悄散出一点灵力使周围的雾淡了些。
苍川果然与别处不同，她所见之处全都是石头和木头的建筑，没有过多的雕琢和粉饰，但建筑物个个庞大结实，就连这里的居民也比泗原更高大粗犷些。
才刚下过雪，外面冷得很，但这里的居民个个都不怕冷似的、只穿一件薄薄的棉袄，胳膊、小腿全都露在外面，连帽子也不戴。
魔族本就长相各异、他们支棱着各自形状不同的耳朵在寒风中晃来晃去，身边还有巨大的造出强力大风的机器，居然没有一个人觉得冻耳朵？
“寒烟，他们，真抗冻啊……这么一看，客栈老翁把火烧的那么旺，对咱们真的是格外照顾了。”
祝陌归点点头，理了理自己身上黑色大氅的下摆，认真道：“回去的时候如果路过，再去给他补点柴钱。”
花漫野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了，低声说：“还有，不知这里的吃的怎么样，希望他们每道菜的名字取得简单易懂些，我是不想再吃奇怪的东西了，咱们找一家先试试？”
祝陌归想起那次在鼓瑟镇见识到的花花绿绿的几道菜，一股酸苦涌上，赶快摇头装作没听到的样子，“风太大了，听不见。”
扈星帆回来时，见几人已经下了马，在路上牵着马缓慢地前行着等他。
他遥遥喊道：“几位，主人家派来接应的人和咱们走岔了，我直接带你们去他那里吧。就在前面。”
当着周围很多百姓，扈星帆没法直说去找祸斗，便换了个大家都能听懂的说法先叫住人。
几人闻言自然没什么异议，但这事有点让人疑惑，他们从进了城门就没走过其它岔路，按理说自家派出去的人是不会连这么简单的路都走不明白的。
要么是那人确实出了问题没找到他们、要么是祸斗其实不情愿来人净化故意给个下马威。
无论是哪种理由，都算不上是好消息。
但，既来之则安之。
好在来之前花漫野和祝陌归对此地的情况也稍有了解，知道祸斗和扈星帆之间的关系微妙，如果不会威胁到他们的安全、他们便完全可以置身事外。
魔丹除净与否说到底都是魔族自己的事，若是祸斗实在不配合、这里也不是非净化不可。
他们彼此递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跟上扈星帆的方向，往祸斗的领主宫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