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古神?打工人!》
1. 神谕:不好好上学者,打屁屁!
天道究竟长什么样?
没几个人真见过他,但大家默认一点:他向来跟有病似的。
比如,他安排有人生来就天潢贵胄、生杀予夺只在一念之间;有人命如蝼蚁、一生辛勤劳作却脆弱得一粒石子就能要了小命,连为自己争取的余地都没有。
所以,当人们如愿了会高呼“苍天有眼!”、委屈了就大骂“天道不公!”,无论哪种说法都会有附和之声。反正,天道嘛,被用来怎样说都是不冤的。
可天道他老人家大概是觉得自己很委屈,所以思虑再三,决定将这世间万般琐事都托付给神族处理。
美其名曰:分工合作。
经常背锅的小伙伴们都知道:这种镶着金边的屎盆子千万别接、能躲多远躲多远。
只是当时还涉世未深的上古神族都很单纯,他们心怀苍生、赤诚坦率,最主要的是:没有被坑过。
于是,平衡乾坤的重担就这样被接过,而可爱的神族祖先们在后知后觉自己是被摆了一道之后,将这次被坑归咎于:吃了没文化的亏。
从那以后,举一反三的大神们对后代的教育十分重视,孩子们可以不漂亮、不优雅端方,但绝对不可以不读书。
故有神谕:“不好好上学者,打屁屁!”
但其实,那几个大神也不是那么好骗的,当初之所以接下这份工作是因为天道实在是十分狡猾、装得太可怜了:他说自己夙兴夜寐、宵衣旰食,并且做出十分虚弱的样子,仿佛再这样下去就将消散在虚无之中,终于以此博得了十足的同情。
所以在与神族将各自责任划分清楚之后,天道怕他们反悔似的立即回到他的九重天美美隐身去了,将这片莽莽神州全都移交给了新的负责部门去管辖。
神族虽然明知责任重大、费力不讨好,但既已答应不好马上反悔。好在部族较多,化整为零也可以彼此分担不少。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来都来了,先干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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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九州中部的腹地,有一座山名叫钟灵山,高不过两百丈,由茂密森林覆盖。
山上高矮两座峰,主峰名曰翡然峰、终年仙气萦绕;次峰峰顶有个天然大湖,任何时候都能保持水质清澈甘冽,故取名澄池,是方圆几百里景色最美的地方。
这里天空湛蓝,阳光会在水面碎成跃动的金芒,湖中不时有胖胖的锦鲤追逐着光斑猛然跃出水面、扑空后又“噗通”一声落回水里,顺着水纹荡漾开的方向一摆尾巴消失不见……
如此惬意的景致总能使人心神摇曳,仿佛思绪也跟着鱼儿游走在清澈甘洌的湖水中,自由自在。
可美中不足的是,就在这样松弛美丽的景色中,却时时传来低沉、古板、严肃、单调的“吟唱”,声音持续而悠长,成了散漫惬意中那唯一的“不合时宜”……
这“吟唱”来自九微学堂——神族八大族长为了给族内最具天资的孩子们提供最好的教育条件而筹建的“六百年一贯制优秀人才教育培养基地”,傍水而建,得天独厚。
学堂每二百年收一届学生,特意请了白泽族最知识渊博、德高望重的老头司一袤来做祭酒,治学风格十分严谨甚至刻板。
就比如:每个人原本有着不同颜色的发色和瞳色,但为了防止小娃娃们分心于此不好好上学,司夫子甚至要求他们先学会易容法术、在学堂期间要将自己的瞳色和发色都变为统一的黑色,只有在特殊的时候才可以解除。
连天生的不同之处都要强行统一,更别提其它的了。
但是,再严格的规定也有圈不住的东西,比如:思绪……
“夫乾坤初现,清气上升汇凝为天,……天地之间………化有………故而………………实是自然而然也……”讲台上,司夫子正十分沉浸地讲解着已经持续了两个时辰的《乾坤起源》纲要解析,他讲得非常仔细、全面、但无趣。
其实只要他把眼睛从书简上移开一下,就能发现面前这群学生的听课状态有多五花八门:
好一点的两眼直勾勾看着书,心思早已飞去九霄云外。
淘气些的早没了耐性,在书案下偷偷戳着不知道从哪弄来的倒霉蟾蜍的肚子——那蟾蜍被这样折腾了许久,早就没了抵抗的意志,此刻四脚放松眼皮耷拉、随着被戳肚皮的节奏呜咕两声以示愤慨。
还有甚者直接用手支着头挡住眼睛、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其实早就把夫子的读书声当催眠曲打起了瞌睡,滴落的口水都把桌子浸湿了一片。
一个红衣女孩端正地坐在花样百出的学生中,因为看起来像个“记笔记的好学生”而显得十分不同。
她名叫花璨,此刻既不瞌睡也没走神,一双凤眼亮亮的不知在思索什么。
只见她笔尖时而流畅轻颤、时而停下来认真思考,偶尔还会在一些位置标标点点;稚气的脸上除了认真没有别的表情,仿佛对知识充满敬畏。
片刻后她终于落下最后一笔,又从头到尾仔细端详一遍,随即小心地把这张纸对折成了一个小小的书签。
时至正午,饭堂已飘出阵阵浓郁的肉香,一下一下勾着所有人肚子里的馋虫。
随着一声带着炖肉味儿的“散堂”天籁般飘进耳朵,学生们无论刚才在干什么也都在这一瞬间恢复了清明。
他们几乎同时站起身来,整齐地拖长着声音喊出一句“夫~子~辛~苦~!”。
夫子只是微微点头表示回应,一边将书夹起一边迈着小碎步跑向不远处的饭堂——闻起来,今天中午是炖的排骨吧!
眼见夫子已经奔赴热爱,学生们倒是不怎么着急。他们各自收拾着自己的文具,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吃过饭要做些什么。
花璨却没心思闲聊。她径直越过放在地上的书包,大步跨向左前方的一张桌子:
一个男孩子正坐在那里低着头收拾课本:他头发剃得短短的只留寸长,身穿绣着浅金色暗纹的青绿色衣衫,衣衫袖口处用带子绑得很利索。
她停在桌前,表情严肃地把刚才叠好的纸条迅速掷出,正砸在男孩敞开的书简上。
男孩垂着浓密的眉眼头也没抬,撇了撇嘴拆开纸条,只见上面赫然画着一只四足动物。
那动物四肢微展、尾巴缩着,抻着长脖子,尖尖的嘴巴咧开很大、任由舌头从一旁当啷出来,头上秃秃的没有毛、俩豆大的眼睛一只东南一只西北不知到底在看哪里;背上有壳,壳的旁边一行大字写着:“抢青蛙大王八!”
尤其那个“八”字,最后一笔拖得尤其长,笔锋遒劲、力透纸背。
男孩看完嘴角略抽了抽,终于在一脸无语中抬起眼皮看了看面前挑衅的女孩,他“啪”的一声把纸条拍在桌子上,话都是从牙缝里挤着说出来的。
“也只有你这种眼神不好的瞎鸟才会分不清蟾蜍和青蛙!它是我在地上捡的、又不是从你手里抢的,你有什么好不高兴的?再啰嗦我把它捏碎了喂鱼!”
说完装好书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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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两根手指提着蟾蜍,迈着嚣张的步伐头也不回往湖边去了。
花璨见对方抢了自己玩伴在先、反咬一口在后,气得满脸通红却憋不出来一句反驳的话,等她反应过来人已经走远了。
她拔腿正要追去理论,忽被一只白净有力的手拽住了胳膊,同时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慢着慢着,诶呀~!你别气了,那小蛤……小青蛙,他虽玩了半天,但全程手都沾着水呢,伤不着。这个麒麟少爷就是傲得很,你骂他大王八他心里不定多生气呢,不亏!”
接着,说话的人把手伸向地上那一堆废纸,拿起一个摆弄着继续道:“我刚才睡着之前看见你在那做笔记,还以为可以安心睡一觉等你的接济了,赶情儿不是笔记是声讨书啊?那你这一堆儿……还写废了那么多张,都是什么啊?”
花璨本来生着气没动,见状阻止道:“你别拆,都是一样的,画得不够丑一直重画,烦死了……”
她迅速把废纸团都归拢起来扔了,嘴里嘟囔着:“他欺负我,你就顾着醒盹儿都不帮我吵架,下次考试我才不帮你复习,让你考不合格回家挨打,白虎变狸猫!”
易白虹一听矛头转向了自己,赶忙哄道:“好璨璨,你才舍不得~而且你看那边:万俟寰就嘴上不饶人,他现在正把那蛤……蛙好好儿的放回池子里呢。咱吃饭去吧,晚了没有你爱的红豆汤圆了。”
见到小蛙确实好好的,又听到今天有点心吃,花璨的郁闷消了一半。这才注意到说话的功夫同学们已经走光了,忙拿了东西和小姐妹一起往饭堂跑去。
学堂和饭堂位于次峰峰顶澄池旁,相邻傍水而建、占了三分之一的湖岸。
下午没课,很多学生们吃完饭转了一圈又回来临湖而坐:玩玩解谜游戏、聊聊各族的八卦,或者就吹着风看着湖对面的森林出神。
此刻阳光很好、风也轻柔、澄湖周围花香阵阵,这在大多数人眼中都是诗意美景,偏有浪漫绝缘体只会觉得无聊,万俟寰就是后者。
他此刻正啃着甘蔗、眯着眼睛看天上的云,任一旁的螣蛇族小公主叶晚在耳边喋喋不休,她正说到自己前些天在家因为练鞭子进步不大而被罚了,满腔愤懑地倒着苦水。
万俟寰听到这,想到自己也进入了练刀的瓶颈,突然一阵懊恼,被波光晃得心烦。
他索性往后一仰躺在草坪上,闭起眼回忆着早晨新练的刀法——虽然和哥哥关系很好,但他也不甘心一直活在兄长万丈光芒的阴影下。
所以他努力练刀和学习,就是不想像叶晚似的被家里整天拿来攀比着、逼着学不擅长的东西,每天都不快乐。
叶晚见他不答话,转头一看,这人怎么突然躺平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骂到:“诶!我和你说话呢,你怎么吃饱了就睡啊?!”
万俟寰没睁眼皮,深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地叹了出来,然后才拖着嗓子懒洋洋回答:
“既然同病相怜,就不要互相攻击了吧?都是作为家里的小幺,这样的比较从小听到大。
你啊……什么都往心里去早晚要憋成变态!
别想了,一会儿哥带你摘果子去,吃了保你再挥鞭子一个打八个,不!在!话!下!”
万俟寰说完一骨碌从草地上爬起来,顺带扶了一同起来的叶晚一把,又去找那边正在伏案写作业的贺息川,对他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贺息川听了笑得十分灿烂,顾不上身后自己的作业已被风吹得七零八落,一心跟着弟弟妹妹去林子里找好宝贝去了。
2. 结界的正确用法,就这?
贺、叶二人跟着万俟寰一路深入,却都不知道他到底要去的是个什么地方,跑了半天见还没有停的意思。
贺息川忍不住问道:“果子到底在哪啊?这么远还没到,你别诓我们!”
万俟寰脚步不停,嘴角带笑神神秘秘的说:“往前再走,这就到了,吃了包你精神百倍、读起书来一目十行,一雪开蒙太晚的前耻!”
贺息川猝不及防被揭了老底,挑起眉毛紧跑几步追上前去,从侧面搂住万俟寰的脖子威胁着:“嘿呦喂,少爷长本事了,是谁求我帮忙找晴蓝玉镶刀柄来着?也不知我这开蒙不够早的愚笨之人找到的宝石会不会效力打折啊?”
万俟寰听闻顿时气焰收敛,一边顺着劲儿卸了自己肩上同伴手臂的力一边哄道:“好川哥,你是天下最魁梧的鹿神,有得是力气和手段,任何宝石过了你的手只会更加精纯灵透!要不是你对我仗义,那么难找的东西我自己肯定搞不来。”
贺息川闻言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对身边这位兄弟瞬息万变的嘴脸表示鄙夷。
说话间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块草地,平整宽阔,在参天古树间显得十分突兀。
这其实是个练刀场,乃是万俟寰废了好大的力气自己一点一点开荒打理出来的。
钟灵山的侧峰峰顶平阔,除了依湖岸建成的学堂、食堂、演武场和寝室外,就只剩大片的巨木古林,名为曦光林。
林子里灵气充裕,孕育了很多珍禽异兽,而且因为山上气候较为寒冷,也长着很多山下不容易找到的罕见药材。
古木有灵、珍稀药材亦不可轻易损害,所以想要想要选出一块长着杂草和普通木材、又兼顾面积足够大且地势宽阔、方便习武的区域,实在是十分困难。
万俟寰千挑万选,终于开辟出这么一块地方:既平坦光线又好、又安静又隐秘。
他足足花了五天时间把这块地收拾出来,每天自己在这宝贝刀场练练刀背背心法甚是自在,这还是第一次带别人来。
一边喘息着一边溜达到草地中央,叶晚站在原地插着腰缓着气四处望了望。
时间刚过正午,林子里的鸟兽都在犯懒打盹儿不肯出来活动。只有一只学飞的幼雏不时从树冠冒出头来、扑棱着稚嫩的翅膀往草丛扎,一次次扎进去又被亲鸟拾回去重头来过,甚是可爱。
古林幽深静谧,这一幕小小的热闹倒是给午睡的古林增添了些萌感。
叶晚盯了一会儿,觉得心里软软的,还想凑近过去好好看看。
但她毕竟是螣蛇族,血脉上对鸟类有天生的威胁和压制,那一对亲鸟在她离树还有十几丈的时候就炸开了全身的毛、飞到高处紧盯着她,同时嘴里发出高声而短促的威胁鸣叫。
她见状生怕自己打扰了鸟儿刻苦学飞,连连摆手道:“误会误会!您二位继续教孩子吧,我退下,打扰了打扰了……”
她一边道歉一边后退,直直撞到了一旁看热闹的万俟寰身上。
后者故意夸张的“诶呦~!”一声,换来了叶晚的一个白眼和一声暴喝:“我往后退看不到路,你在这傻杵着跟个桩子似的不知道躲啊?长个嘴不会提醒我身后有人、倒是会诶呦诶呦的瞎叫唤,你有病啊?你故意的吧!”
她越说越气,抬手就打了万俟寰手臂一下,万俟寰这会儿想起来躲了,一边躲一边气人:“打不着~打着也不疼~我不是鸟我不怕你~~~!”
叶晚气得一噎,一旁的贺息川终于出了声:“大少爷把我俩拽过来,那个什么果子到底在哪啊?”
万俟寰听罢停下了嬉闹,不知是安抚还是挑衅地拍了拍叶晚的肩膀,随后看了一眼贺息川,对着不远处的一颗大树扬了扬下巴道:“呐,就那棵树。”
“树上的果子对提高记忆力有很大的帮助,我试过,吃了之后背心法都快了一炷香。虽然有点涩,但是挺甜的,你们肯定会喜欢。”
二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到树冠绿油油的叶子中挤着很多紫红色的浑圆果子,个个都有拳头大小,油油亮亮十分讨喜,便走上前去打算摘下来一两个先尝尝。
但他们越靠近那棵树,越听到一阵低沉持续但令人焦躁的嗡嗡声愈发明显。
“只是……”
万俟寰又开腔了:“这树干上,来了一群不速之客,我回家一趟几天没过来,它们居然就在这里安了家,我每次练刀不小心靠得近一些它们就要来驱逐我,为此严重影响了我招数的连贯性!二位如果能帮我给它们换个地方住,那树上的果子都归你们!”
听完这话,叶晚和贺息川的脚步不约而同的停下了,二人无言对望,从彼此的眼中看出了一样的无奈:又被这家伙诓了!
“你小子,是怕独自被蜂子蛰肿了头丢人现眼,所以诓我们两个倒霉蛋来陪你一起啊?”
贺息川语气带着揶揄,但也没转身就走,反而把袖子放下来走得近了些仔细观察起这个比头还大的蜂巢来。
他和万俟寰从小时候就在一起玩了,对于这小子的性格很是清楚:他虽然爱面子、嘴贱、但很自立,今天这是实在没法子了才会跟自己求助呢!所以虽然心里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但是还是准备帮他搞定这个麻烦。
而叶晚敏锐得很,她早看出了万俟寰一直站在离蜂巢五丈远的地方不肯接近,肯定是怕了这些棘手又会飞的小东西,还在这里嘴硬。
不过,这种蜂子攻击性的确很强,如果直接捅下来大概率会三个人顶着三个猪头回宿舍,而且这里离澄湖的距离不算近,想把它们引走也不现实。
况且叶晚用鞭、万俟寰用刀、贺息川用剑,这都是凌厉的武器,对付这种灵活又团结的空中对手并无优势。
三个人围着树干一筹莫展,林子仿佛也变得更加安静了。
就在这时,从他们身后的林子里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那响声不紧不慢的由远及近逐渐清晰。
三人几乎同时回头,就看到对面参差的的巨木中穿插出来高矮相近的两个人影。
高一点的身形匀称有力、顶着利落的齐耳短发、穿着紫白花纹的修身长袍、腕子上带着银制护甲、脚踩雪色长靴、身后背着一副戬。
另一个身量单薄一些、水波般的卷发束成高高的马尾、一身绣有暗金色羽纹的火红袍裙随着脚步跃动,金色的腰封将这个人衬得有些纤细。
她有些吃力地抱着个装满浆果的大筐,步伐有些踉跄。
这两个人远远看见他们便加快了脚步,紫衣少女一边走过来一边笑盈盈的挥了挥手打着招呼。
万俟寰转过身子笑到:“我当是谁,原来是咱们的‘姹紫嫣红’组合,怎么下午不玩蟾蜍改务农了?”
话音未落,一粒石子伴随着叶晚愤怒的“你好好说话!”砸中了他的胸口,他骤然挨训,挠了挠头有些不自在的闭上了嘴,从脖子到耳尖好像都变得有点粉粉的。
原来这一紫一红两个人,正是吃完午饭去林子散步、顺路摘了些浆果打算回去给大伙解馋的易白虹和花璨。
离这片空地不远的地方有一条小溪,二人摘了浆果拿去溪水处冲洗了浮尘,返程时因为专心打闹迷了路,误打误撞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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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走到了麒麟小少爷的宝地。
花璨听了万俟寰那句欠揍的屁话之后本要打算怼他几句,但见叶晚已经骂了他,心内暗爽。
她略带得意的笑了笑,边摇头晃脑边白了他一眼转头打招呼道:“你们干嘛呐?咱万俟少爷现在的脸色怎么这~~么鲜艳,满脸通红,是吃瘪了?”
两拨人在这里相遇彼此都很意外,互相说明来意之后,本着“都是同学,来都来了”的原则,易、花二人也凑近那个蜂巢打算帮着想办法。
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周围的陌生气息越来越复杂,蜂群开始变得躁动不安,好像随时都会冲出来把这几个人蛰得亲妈都不认识。
易白虹抱着手臂懒洋洋的说:“只要蜂巢在这里,它们就会一直守着不走,你们去林子那边的溪水边等着我,我端了蜂巢让它们去别处安家就是了。”
说着就伸手要开始干活,在众人惊呆的空档两柄闪着电光的钢戬就亮了相,正森森亮亮的蓄势待发。
叶晚忙按住她的一只手劝道:“白虹你先别急,你把它毁了,这野蜂群怎么可能善罢甘休,就算我们躲起来了你离得这么近怎么可能躲得过啊!你端了它们老巢,小心它们把你蛰成胖头虎!到时候你可就是你们红棠野最出名的人,彤凡姑姑不得关你禁闭啊?!”
听了最后一句,易白虹明显迟疑了,她最怕母亲发怒,因为母亲一生气就会关她禁闭。
说是禁闭,那根本就是炼狱!每次都是把人扔在里面打机关阵,不打通出不来;而且那机关阵是母神请百纳城里姓司的那群变态研究出来的,有千机变化,每次去打都会比上次更难……若是不肯认输就只能硬着头皮打到底,打通之后身心俱疲,她简直想想就头疼!
一旁一直沉默的花璨听到这里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眼睛一亮,声音中带着兴奋:“关禁闭?!对啊,关它们禁闭,万事大吉~”
众人听到这句话,都云里雾里的不知道她什么意思,花璨却一脸轻松的对大家说:这件事没那么麻烦,谁也不用惊动,你们帮我看着点这筐果子谁也别偷吃啊。
说罢把果子放在不远处的一棵树边,然后面对蜂巢的方向站定,双手摆出一个奇特的手势迅速在空中比划了几下。
只见蜂巢周围的空气仿佛水波般流动了起来,只片刻就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但蜂群的嗡嗡声也随之消失了,此刻好像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将蜂巢和蜂群隔离在一个单独的小世界里,里面飞进飞出热闹依旧,外面却听不到它们的任何声音。
做完这一切,花璨回过头看着伙伴们正准备说话,却见到他们表情各异的愣在那里。
易白虹最先反应过来问到:“璨璨,这就是你最近新学的‘结界术’?你把野蜂群困在结界里了?”
花璨点了点头,嘴里含糊地嗯了一声就算是承认了。
随后她迅速解释到:“那个,我才刚学,这结界坚持不了很长时间。得赶紧找棵合适的树把它们转移过去,得快点……”
万俟寰对这附近最熟悉,他思考了一下说:“离这里百丈外是一片花海,花的种类很多能开好久好久,如果把蜂巢挪到那边的树上应该很适合它们生活。
你找不到,我给你引路咱们一起过去。”
说罢转身就往林子里走去。
花璨见他居然没有出言讥讽,心里十分意外,但万俟寰走得快,再不跟上就没影了。
她顾不上疑惑赶快用灵力托起结界追了过去,一边走一边喊:“你们留在这里等我们啊,把树上的果子摘一摘,别偷吃筐里的~!“”
3. 好人好逝,惨遭反噬
花海离他们所在的这片空地并没有很远,两个人安置好蜂巢、解开结界,很快就折返回来。
回到练刀场的时候其余几人已经摘好了果子用溪水洗干净,正等着他俩回来一起品尝。
听到脚步声,叶晚最先迎上前。
她整个人显得十分兴奋,嘴里连珠炮似的问花璨:“璨璨,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学的啊?我姐五百三十岁才开始学结界术,你比我还小居然就会了,你好强啊!是你母神教你的吗?早就听说翙羽君的结界术无人能及,你也这么厉害!能不能讲讲如何精进灵力啊?还有……”
这种过于热情的交流让花璨无所适从,她本来就容易紧张,被这样贴脸问话更是头都大了,一时间尴尬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比较合适。
这时候,刚刚一路无话的万俟少爷却突然出声了:“好了,我们都知道她能耐了,你悠着点儿夸,毕竟越多人知道她厉害,你家里知道的可能性就越大,到时候回家还会逼你学布结界,你吃得消?”
叶晚听见这话,瞬间感到一阵恶寒,吓得赶紧止住了话头,拉着花璨的手欲言又止地摇了又摇,撒娇似的把人带到了刀场中间。
几个人忙了这一阵子终于得了片刻的休息,干脆席地而坐每人拿一个果子吃了起来。
果子爽脆多汁,一口咬下去汁水四溅,贺息川嘴里嚼着果肉道:“有意思,真的又甜又涩,不知这增加记忆力的果子在我身上能有多大的效果?月中就休春假了,到时候我能不能摘两个回去给家里尝尝……”
一听他说到春假,几个小娃娃瞬间来了精神,要知道这次假期可是足足两个月!刚开学没有多久,课业又不忙,这意味着有大把的时间可以自由支配。
三四百岁的小神仙们刚刚入学,本就还没收心、贪玩得很,一提起放假来话头就收不住。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自己对假期的畅想,不知不觉太阳已经快落山了。
直到树上的那对鸟儿父母外出觅食回来、几人才意犹未尽地起身往饭堂方向走回去。
来时那个装满浆果的水果筐此时已经从花璨手中转移到了易白虹手中。
她单手拎着筐,另一只手拽着花璨,一边往回走一边回头对大家告状:“我现在牵着的可是这全天下最容易迷路的人啊,昨晚就在宿舍旁边、没个厨房大的地方,她居然都能走丢了!还有今天中午,要不是她信心满满带错了路,这筐果子现在早就到了宿舍进大家肚子了。”
万俟寰闻言一阵疑惑,拧着眉头问:“我说白虹,咱们来这里有几个月了吧?她到昨天还在迷路??就这,你还能放心让她带路???”
话音未落,从易白虹身侧突然飞出一个紫色果子,不偏不倚正砸在问话的人脑门上,声音清脆结实。
伴随着一声愤怒而有力的哀嚎,某红衣小人儿心情愉悦地摆了摆手,哼起了轻快的小调,头也不回地拉着小伙伴蹦蹦哒哒走远了……
刀场在树林深处,回来花了些时间,几人回到饭堂时有几道菜已经被取得只剩下少少一点了。
花璨端着托盘站在地中央,先是有点茫然地用眼睛将周围扫了一圈,随后她径直走向一张木质长桌果断出手,将最后一碗鲜笋蒸鲥鱼收入自己盘中,刚打算去另一张桌子取排骨汤的时候却被人挡住了路——一个身形颀长的少年正巧停在她身前。
那人身着点缀着暗红色鳞纹的玄色长袍,四肢修长、发辫高束、打扮得十分利落。此刻不说话站在那里显得整个人挺拔清正。
他见自己与人对上了,出于礼貌对对方颔首微笑,同时很自然地向左挪了半步,没想到花璨与此同时也微笑着向右移了半步——于是,两人在距离原来站位半步远的地方相对着礼貌微笑着……
那人很快反应过来,又向自己的右侧移了半步,正巧对面的红衣少女也向自己的左侧移了半步——于是,再一次地,两人在刚刚初次相对的地方互相礼貌微笑着……
此刻花璨的礼貌微笑有点挂不住了,她觉得太尴尬了,以至于手指快把餐盘捏变形了都没想到该说点什么来改变这诡异的氛围。
好在这时对面的少年先开口了,只听他嗓音温润、略带笑意地说:“今天的排骨汤看着不错,晏晏要不要去试试?”
说罢直接侧过身子站在过道一边,给花璨留足了空间先走过去。
花璨靠着骨子里的礼仪涵养强撑着自己的表情不崩。
她不好意思地对对方点了点头,开口想称呼对方名字又觉得太过生硬,于是改口道:“祝…呃不…寒烟兄,好巧,今天的蒸鱼也不错!那我就先行一步了,我去尝尝汤,谢谢,再会。”
说完她便直硬硬地从少年身边掠了过去,拿了汤立即回到了自己坐的位置上,盯着面前的饭食长出了一口气。
而后她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鲜笋送入口中嚼了嚼,由着鲜美甘甜的汤汁瞬间溢满口腔,什么烦恼啊紧张啊这才全都烟消云散了。
易白虹坐在花璨对面,把这个人取餐时的所有动作尽收眼底。
她知道花璨是比较内向的性格,但也很少见她像刚才这样不自然,忍不住打趣道:“你家不是和祝寒烟家走得很近吗,怎么你俩看起来不太熟的样子?平时长辈来往不带你吗?”
花璨听了摇了摇头,又喝了一口汤把嘴里的食物顺下去,才抬起头回答她:“也不是不熟,小时候每天一起玩的,只是长大后根本没见过几面。
大家好像都知道朱雀族与祖龙族的族长是结义兄弟,但我随父母亲去过旭炎窟那么多次,几乎都是只能见到震璘伯伯。祝寒烟从来都不是在练剑、就是在巨刃山的火山口那里摆弄岩浆。
平时他来翱昇天见父母亲的时候我又不好意思特意出来找他,所以只有年节时两家孩子互相去给长辈拜礼时才能见到面。”
听花璨这么一解释,易白虹惊叹道:“居然每次都这么巧?!我还以为你俩这也算两小无猜了,没想到居然一点都不熟……那他刚还叫你乳名诶~哈哈,他绝对是故意逗你!那你兄长呢?他俩也没见过?”
花璨红着脸笑道:“那倒没有,我哥平时一回家第一件事都是找我,有次见了我之后急急忙忙的奔龙窟去了,说是找祝寒烟借他那宝贝琴谱,结果轻轻松松就借回来了!我哥除了我跟司霆哥就数和他亲近,他们平时总有联络的。”
就这样两个人一边吃饭一边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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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不知不觉肴核既尽。
饭堂的人已经走得没剩几个了——明天是春假前的最后一天课,大家都赶着提前收拾回家的行李,二人于是也抓紧回到了各自的寝室。
她们初次离家上学,对于独自打包行李这种事还不太有经验。
花璨回到自己那间小屋,把所有想带的东西都折腾出来,花花绿绿一大片摊开铺了满床,然后打开自己出家门时拿来的行李箱,东塞一团西放一叠的,折腾半宿才勉强盖得上盖子。
做完这些,她又单独找出装书和叶子纸的背包,把先生明天上课要用的东西一一装好,这才筋疲力尽、心满意足地一头栽倒在床上,连洗漱的精力都没有就直接睡过去了。
第二天是个阳光灿烂的好天气,但早课的内容却有些枯燥且十分难以通过,考得是前一天夫子讲的那本《乾坤起源》纲要默写。
花璨昨天下午和人家又摘果子又挪蜂窝的,根本没有背书;昨晚又收拾行李到后半夜,早就把作业忘得一干二净。到了这会儿她真的是傻了眼,脑海中一片空白连只言片语都凑不出……
她不停地用笔尖戳着面前的空白叶子纸,眼睛瞟了瞟周围:
易白虹正在奋笔疾书,看样子已经快默完了;叶晚有条不紊一笔一画地写着,看来问题不大;万俟寰面前的叶子纸被他身体挡住了大半看不出写上了多少,但他此刻正咬着笔头涂涂改改,肯定也是背过了的;再看远一些的祝寒烟,人家已经停了笔把纸扣过去等着交卷了;至于后面的贺息川……
她还没等回头去看,头上就“?”的一声被人重重的敲了一记,花璨吓了一激灵、忙缩着脖子转过头,正对上司夫子严肃的脸:
夫子此刻虽然没有说话,但是脸上的肌肉耷拉着、嘴角向下撇着、眼睛里透出审视且威严的目光。
花璨理亏得很,自然不敢出声辩解,她看着夫子在瞥见自己空白纸张的瞬间挑了挑眉毛,随后抬起眼皮盯着她,用手里刚敲过她脑袋的纸筒轻轻点了点那张纸,又指了一下自己身后。
意思很明显:拿着书去后面站着背,背不下来不可以放学。
花璨点了点头,目送夫子从自己身边走过,耷拉着脑袋、拿了书、拖着脚步走去课堂最后,站着默默背书去了。
过了没多久,早课结束。夫子要求她先回座位上课,不能用接下来上课的时间背书,但下了课要去找他交作业。
于是,这位昨天还活蹦乱跳、敢在夫子课上勇画王八的少女摇身一变,成了一下课就埋头苦学、恨不得把一刻掰成三刻用的勤奋书虫。
可偏不巧,今天课间的时候学堂里格外热闹:
先是万俟寰来捣乱、被易白虹及时发现拉着胳膊拖走了;然后是叶晚来关心进度结果帮了倒忙、耽误了背书的时间;紧接着万俟寰和贺息川隔空传东西、手上没轻重差点砸到刚好走进来准备上音律课的宋夫子,两人因为扰乱课堂秩序双双罚站……
总之,课间本来能背一大半的书,到第二节课上课时才背下来一小半。
花璨撅着嘴,心浮气躁地生着气:昨天就不应该贪玩,居然忘了作业…丢死人了,这万一被家里知道可怎么办?!
4. 东边日出西边雨
放假前的最后一节课,是所有夫子和学生都最不愿意上的一节课。
夫子们认为孩子们惦记着放假心浮气躁,会导致这节课的知识吸收效果不好;孩子们自不必说,马上放假了哪有心思听课?!
所以今天这节音律课,其实是夫子们私下抓阄抓出来的。
宋夫子手气实在不佳抓到这最后一节课,索性连琴都没带来直接安排了一节随堂测验,而且题目十分刁钻。
考卷一发下来,学生们原本飞出去的心顿时飞不动了,甚至干脆凉了半截……要知道,随堂测验与早读的小测不同,测验卷子可是要拿给家长过目的。
神族重任在肩,各族族长数万年来励精图治从无例外之人。
为了不让万年基业毁于微末的偏差积累之下,他们很默契地在教育后代这方面无比严格,任何因为懈怠散漫导致的问题都会受到严厉的斥责、惩罚。
所谓“厚栋任重、栋莫如德”,这是幼子们开蒙之后学会的第一个道理。
是以,此刻的考场落针可闻,学生们个个正襟危坐、不敢掉以轻心。
直到日上中天,测验才终于结束。试卷收走后学生们各个没了上课前的活泼劲儿,三五成群对起了答案。
当然,除了花璨。
音律是她的强项,要是在平日里,这种测验后她和祝寒烟的桌子前都会围起很多同学来问答案,可今日不一样——她要背书。
小伙伴们识趣地去“围堵”另一个音律万事知,她就在这份闹嚷之中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心无旁骛地完成了昨天欠下的作业,随后拿着书去找夫子,先是一字不差地背出了纲要内容,而后站在夫子面前端端正正地鞠了一躬、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并表示一定不会再犯。
司夫子其实并没有生气,只是总要做出样子、让她端正态度收心学习,所以才故意罚她留堂。
现在看着这姑娘眉头紧皱、绷着张脸、凤眼都快挤成三角眼的样子,有些忍俊不禁,忙摆摆手放她赶快放假回家去了。
出了夫子的屋子,花璨惊讶地发现原本应该陆续回家的小伙伴们居然一个都没走,而且说话的声音也小了一些。
她走到易白虹身边问:“你们怎么还没走?是传送阵出问题了吗?”
易白虹见花璨出来,表情变得有些奇怪:好像很紧张、又好像很纠结,最后只能欲言又止、不停给她递眼神,但这却让本就一头雾水的花璨更迷茫了。
她皱着眉歪了一下头又问:“你……想表达什么?是担心我背书吗?我已经通过了。而且这是早课小测,不会告诉家里,我下次不再忘记作业就是了。”
随着她的话越说越多,易白虹先是摇头、而后抿嘴、最后干脆放弃了什么似的,无助地转过头、看向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的万俟寰……
花璨的目光顺着易白虹的动作看过去,也落在万俟寰的身上。
只见他意味不明地叹了口气,而后向旁边挪开了两步,这就露出了之前被他身体挡住的、坐在花璨座位上的一个面无表情的青年人。
那人一身月白的竖褐练功服、护腕和护腿都缠得很高,同色系的披风端正地系在肩上随风微动、下摆则被随意卷起搭在椅背上。
他坐在那里没有抬头,此时湖面反射的阳光刚好映着他的脸:鼻梁高窄、薄唇、剑眉入鬓、凤目微阖,整张脸的轮廓有些锋利。
此时他一只手肘放在桌子上,桌边放着花璨的行李箱;另一只手虚握着立在一旁的一杆琉璃长枪,拇指缓缓地来回摩挲着枪身,不知在想些什么。
见到这个人的瞬间,花璨一下明白了大家不但不急着走、反而表情微妙的缘由:那些表情掺杂着景仰、好奇和担忧。
也明白了易白虹纠结神情的意味:那是同情,以及爱莫能助的微微歉意。
她现在只恨自己这张嘴实在太快,又恨自己这两条腿实在太慢,最后只能磕磕巴巴、无比心虚地对着那人喊了一句:“………………哥……”
这个“哥”字叫出来仿佛有魔力般,把周围本来就压得很低的谈话声全部打断,大家都竖起耳朵屏息静待下文。
青年没动,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他周围的气压好像变得更低了些。
花璨并没有气馁,她走上前去轻轻用食指点着琉璃枪的枪杆,继续说着:“你…什么时候来的…我还以为你…以为你野训结束就直接回家了呢……”
青年依旧没动,但是他挑了挑左边的眉毛、终于抬眼看了看自己这个不省心的妹妹,随即狠狠夹了她一眼,说出的话仿佛带着寒气:
“看来我还真的是来得不巧呢。
我如果真的直接回家没来接你,你是不是就以为自己忘记做作业还挨罚这件事可以瞒天过海了?
入学三个月还没收心,是把“慎独兼爱”四字家训就饭吃了是吗?!
趁还有时间,好好想想一会儿回家怎么交代吧,我的小、少、主。”
说完他站起身就要走,可花璨不知是心虚还是被吓着了,站在原地没动。
青年回过头看,只见她用手拽着自己的披风边缘,瘪着嘴、眼睛里面似有水汽;她杵在那里,也不辩解也不哭闹,不知在想什么。
他见状有一点点心软,又不能马上改口哄她,只软下了语气半是哄半是吓唬地说:“如果知道错了,现在回家去和父神母神主动承认错误也没什么,再拖着万一他们自己问出来你可就很被动了。不怕,真挨罚也有哥陪你一起,走吧。”
话音刚落,众人只见他伸出手环住花璨的背,而后一道金色的光芒闪过,二人连同东西一起就这样瞬间消失了。
片刻的安静过后,围观人群中不知是谁说了一句:“我去……这就走了?不用传送阵?连东西都带走了???”
这句话好像一碗水倒进滚开的油锅里,大家的话匣子都炸了,他们中很多人都是第一次见到花璨的哥哥——花铎。
这位二百八十岁时被学堂破格提前录取、比他们大两届的、天赋卓绝的朱雀少主。
几乎所有见过他的人都说他聪颖勤奋、灵力精纯、武艺卓绝、样貌出众,说得好像这人浑身就只剩下优点似的。
而就在刚刚,这位世家大族口中标准的“别人家孩子”就在他们面前华丽丽的凭空出现、又带着妹妹和一个硕大的箱子凭空消失了?!
人嘛…确实又厉害又好看,就是好像脾气不大好的样子……
众人兴奋地讨论了一会儿,但毕竟只见到短短片刻,并没有什么能深入探讨的谈资,于是各自收拾东西准备回家了。
只想着等春假结束花铎也会回来上课,到时候再多偷偷观察一下,看他是不是真的像传说中那么遥不可及。
至于他们可怜的小伙伴花璨,大家只能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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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她祈福,希望她可以全须全尾的回来,不要变成秃尾巴鸡才好。
相比于其他同学的兴奋愉悦,花璨此时的心情简直可以用糟糕透顶来形容。
她活了三百三十年,十分顽皮,大错没有、小毛病不断。
父母对她虽不至于溺爱,但确实从没真正罚过她什么,一直都是点到为止让她自己改正就好;唯一的哥哥也是对自己百般呵护着、宠顺着,从来一句重话都不曾对她说过。
可今天不同,刚才花铎那不留情面的几句话彻底将她砸懵了。
她深知因贪玩耽误学业很不对,并不想为此辩解、也甘愿回家受罚,可她心里又确实觉得有点委屈。
自己并不知道今天要考默写、也不是故意要在学堂上丢脸。
哥哥刚才特意强调说自己是小少主,一字一顿,像是敲在她心上:提醒着她的身份,她的一举一动都不仅仅代表着自己,还代表着朱雀族。
花璨的胸口仿佛塞了一团被乱麻包住的火,又刺又麻,而那团火不远不近地烤着她,使她整个人躁得厉害。
就这样一路煎熬着,不知不觉已经跟在哥哥身后走进了翱昇天,立在烬欢台的阶前。
朱雀族崇尚自由,认为用规定强迫来的所谓仪式感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意义,所以相比于祖龙族的制度森严,朱雀的地盘就显得没那么肃穆。
族中长老平日里都不来点卯的,只需要在被召唤时第一时间来到族长面前就好,非常逍遥。
故而平日里族长夫妇除了处理公务,大部分时间都在烬欢台待着——这里是他们的住所,没什么比宅在家里更让人感到愉悦放松的了。
花铎领着妹妹在烬欢台的门外站住,他知道妹妹脸皮薄、性子又倔,怕她当着父母的面又瘪着嘴一言不发死瞪着地面,已经提前传音给父母亲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描述得很清楚了。
此刻花睦尧和漠雪钰已经在殿内坐定,二人交换了一下眼神,漠雪钰便张口唤二人进去。
等两个孩子走上前、行了礼、各自站好,这位短发微卷、神色温柔的母亲才张口道:
“今日你哥哥野练结束,放心不下你一个人回来,一定要去接你才行。这果然,拎回来好大一个箱子,璨儿可是带回来什么新奇好玩的东西给我们看?”
花璨闻言,知道母亲是故意没有直接切入主题,想让她自己慢慢说。
她低头默念着路上哥哥和自己说的:要勇敢承担后果不能逃避。几次想说话又有些胆怯。
最后还是再次伸出手攥住站在一旁的哥哥的披风边缘,才终于抬起头说:“我确实带了新奇的记忆果子回来给父母、兄长品尝,但有一件事要先说明才心里踏实。
我今日在学堂犯错了,因贪玩忘记背书,导致被夫子当众责罚,惹人笑话、十分丢脸……”
她越说着头便越低,声音也越来越虚,但没有停下,继续道:“夫子那边我已去补上课业并认真悔过了,现特来请父神、母神责罚。我深知自己这样做很不对、有违慎独家训,日后定铭记于心。什么样的惩罚我都会完成,只请父神母神莫要生气伤身。”
说完,花璨心里愈发难过,低着头啪嗒啪嗒的掉眼泪。
这倒把难题抛给了上面坐着的夫妇二人:
明明是个小问题,本来训几句也就过去了,这么一来好像犯了什么大罪似的,可怎么办?
5. 道是不行却也行
坐在堂上的花睦尧和漠雪钰现在有些头大。
虽然二人已经提前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但他们养的这两个孩子一直很省心。
花铎快七百岁了,从小就成熟得跟个小老头似的,自然是没犯过什么错处;花璨之前虽然顽皮但从未有过原则上的问题,偶尔的小毛病从来都是稍微板一板脸、孩子认个错撒个娇就过去了。
所以,这是二人第一次听到孩子这样郑重其事地认错,他俩内心也是十分不自在。
花睦尧心软一些,他看到女儿哭得委委屈屈的那副样子,既有点心疼,又不禁疑惑:铎儿到底和璨儿说了什么,怎么把他妹妹吓成这个样子?
现在这个情况,不罚她点什么也说不过去…铎儿啊,你刚也没说把你妹妹吓唬得这么严重啊……
他略思忖了一下,终于想到了合适的说辞。
“你刚入学堂,贪玩本是情有可原,但误了正事确实该罚。万事皆有轻重缓急,你自己心里要有衡量:每件事为何必须做、为何不做、为何优先做、为何延后做,皆有标准。若是心里没有原则,日后定然会出大问题。”
花睦尧的声音低沉平缓,并没有带入感情色彩,他顿了顿,继续道:
“我们受天道委托、受万世香火,肩上是有重量的。你回去把家训和在夫子那里没背下来的总纲抄一百遍,再写一篇体悟明早拿来我看。”
说完抬手隔空把花璨肩膀上沾的一片叶子拂落,摆了摆手示意女儿可以回去了。
花璨乖乖地退出了大殿,返回自己的寝宫,关上门连夜把总纲和家训默写了一百遍。
第二天,她算着父母亲起床用过早饭的时间去大殿交了罚抄和体悟。
花睦尧一页一页地翻过女儿交上来的罚抄,又逐字读完她的小作文,在看到“万万不该不务正业令家族蒙羞,实乃十恶不赦万死不辞!”这一句时有些哭笑不得。
又往下看了几行,他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柔声唤花璨乳名道:“晏晏,你的认错态度非常端正,父母亲已经不生你的气了,你以后谨记不再犯便是。
不过……你的行文措辞确实还要多练一练……你们学堂的司夫子,他文笔非常好,你要多听夫子的指点啊。”
说完他转头对坐在一边正边看热闹边吃饭的花铎说:
“泱泱!你演武是不是已经结束了?那距离毕业前还要在学堂待些时日,你用这时间好好教教你妹妹。
你看她这…措辞奇奇怪怪就算了、再看她这字!不知道的以为她祭出原神用爪子划拉的呢!哎…………”
花铎本来悠闲地看着热闹,一大口汤还没来得及咽下去突然被父神喊了乳名,瞬间岔了一口气,又听到后面形容妹妹字丑的奇怪比喻,这算是彻底呛着了。
他一边猛烈地咳嗽一边腹诽:父神大人,听听你自己的措辞吧,我妹妹到底是像谁,难道还不够明显吗?!
不过腹诽归腹诽,花铎到底是秉持了自己一贯的沉稳风格。
他很快平静下来,淡定地点了点头,回答道:“父亲放心,我会监督妹妹练字的,至于遣词造句,也需要慢慢积累……只是还请父亲一定不要私下教她什么‘技巧’就好~”
花睦尧闻言瞪圆了一双大眼作势要打他,花铎也不躲,就真的凑过去、满脸笑容挨了这么不轻不重的一拳。
这么一套插曲演下来,花璨原本的那些忐忑和难过也已被父兄二人刻意的幽默给冲散了,她心情陡然轻松下来,也跟着笑出了声,却没想到自己不争气的肚子偏偏在这个时候发出“咕噜”一声。
花睦尧闻声笑得开怀,直接挥手传来侍从吩咐道:“把之前让你们留着的早膳传上来吧,翙羽君和小少主这就用。”
花璨听闻奇怪地问:“往常这个时辰父亲母亲都已经用完早膳了,今天母亲怎么没和父亲一起?”
正巧这时漠雪钰从门外走进来,听见此话直接回答道:“我当然是因为聪慧过人,才没有吃啊~”
她看花璨一脸不解,走近前来刮了刮女儿的鼻子继续解释:“我猜到有个小姑娘会通宵达旦、废寝忘食,所以晚些和她一起吃,免得有人自己一个人吃饭没意思~”
花璨听到这话鼻子一酸,一头赖进母亲怀里,连蹭带撒娇地陪着母亲落了座,把所有坏情绪都掺着那些自己爱吃的甜糯点心一起塞进肚子里。
一顿饭吃完,又是之前古灵精怪的小姑娘了,她的挫折教育第一课就这样还算圆满地结束了。
春假的第一天,花家两位少主上午的任务是和母亲学习结界术,下午随父亲学习武技。
漠雪钰的结界阵法堪称登峰造极,这是各界都承认的事实。
据花睦尧讲,她甚至还用这个本事收拾过食言而肥的天道:
当年在魔、神大战前,天道曾许诺给神族:“诸君安心,只管全力对抗魔族、不必考虑善后问题,关于战争中所生的诸多亡灵、魑魅,吾将于战后降下五道神符、将其镇压封印,必还一方清明。”
众神信了,与众魔大战数百年、牺牲者无数,最后终于逼退四魔头、达成了双方休战各自安养的结局。
然而大战之后,天道却说:“神符不足、暂缓降下,诸君可用结界先行封印妖魔。”
但仅凭结界只能困住它们一时,天道这分明就是不舍得神符想赖账、玩的就是鸟尽弓藏那一套!
神族多番争取,天道从一开始的安抚到后来的敷衍,无论如何都不肯兑现诺言。
最后,万般无奈之下,漠雪钰假借请天道为法阵加印的名义引得他来,而后用锁灵结界和狂风阵困住了他、逼他履行承诺兑现神符。
天道用尽手段无法破阵、威逼利诱也皆无效果,最后只能无奈应允。
吃过一次亏的诸神并不肯轻易相信他,所以天道那次是现场兑现了承诺后才被放归九重天的。
当时的大阵震惊了神、鬼、妖、魔各界,出尽了风头的同时也让天道丢尽了面子。
漠雪钰为了避免他报复神族,在解开阵法后竟自行散去了自己半身修为以示无意挑衅,就这样保得了各界这一万年来的太平日子。
所以两个孩子记事以来,只知道母亲有颗赤子之心、毫无架子,众人提起漠雪钰都会尊称一声“翙羽君”,却从没见过有人与她比过武,母亲的双钩也从未在他们面前亮过相。
她只是偶尔与父亲研究布阵对抗,在沙盘和自家演武场上演练得有来有回十分热闹。
有这样强大的母亲和父亲,花家的这两个孩子无疑都是修行的好材料,二人自幼灵力充沛,神腑深广,花铎擅长武学体术和心法类,在天赋和努力共同驱使下进步神速,布阵破阵自然也不在话下。
而花璨继承了母亲的优秀天赋,在结界布阵和引渡安魂方面的能力尤其突出。
她话都没学利索的时候,在一次旅行中看见母亲为路上的游魂引路,居然自己对着一只死在路边的黑豹有样学样地给魂魄正确引路,这简直像两岁的人类孩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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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作文一样令人惊奇。
但花家这个女儿并不像她哥哥那么让人省心,她有个大短板:在武学方面是个十足十的废柴。
这个致命弱点也是花家人刚刚发现不久的秘密,年幼筑基时花璨与其他幼子并无不同,并且领悟力强、一学就会,家人习惯性的认为她这方面也和哥哥一样都不用太操心。
可随着她年龄的增长,花睦尧发现自己这个女儿打起架来每个动作都好像只有空壳,无法把灵力完全灌注到招式中,以她的水平自保都困难,更别提上战场杀敌了。
这可愁坏了朱雀家两口子,二人为此特意去请了玄武族族长来为她探查,最后终于找到了缘由:
正常来讲,神族的神腑和灵核必是同源,神腑滋养着灵核、是灵核的载体;而灵核可以反过来给神腑提供强大的力量、使神腑更加充盈。
比如漠雪钰的神腑和灵核是水系、花睦尧的是木系、花铎的则是风系。
而花璨的问题在于:她的神腑是火系,但灵核却是风系的。灵核可以给神腑供能,但神腑无法反哺灵核。
她的这两股力量无法融合,所以无法完成大的能量运化。
基于这个原因,花璨目前只能受限于灵核的力量学一些基础的体术,在她有能力自保以前,这个秘密不会被任何外人知晓。
所以她现下的当务之急就是学会保命。
满满的日程安排下,这天时间过得很快:母亲训完父亲训,训了哥哥训妹妹,一家四口充实无比。
傍晚时分,花璨第一千零八十四次挥出软鞭:那软鞭像一条泡多了雄黄的蛇般晕头转向地冲出去,她侧身收鞭:那晕蛇又横冲直撞地直奔她面门而来。
花铎眼看着妹妹脸上就要见血,本能地掷出长枪,就在这千钧一发间,她却突然松开了手,同时身体后退一步足尖点地灵巧地向侧方跃起,伴随着利刃破空的声音,花璨平稳落地,而那可怜的软鞭被花铎的琉璃枪“恣逍”死死钉在了不远处的箭靶上。
花璨暗暗吐了一口气,有点后怕。又看向花铎不好意思地谢道:“哥,嘿嘿……谢谢哥……”
花铎被她这痴傻的感谢方式无语住了,白了她一眼撇了撇嘴表示不想承认这个傻妞是自己的妹妹,但还是对一旁一直看着的父母提出了建议。
“我觉得,晏晏好像不太适合用鞭子。但她身法如此灵活,应变也快,不如试试近战武器?”
漠雪钰也被刚才那一幕吓了一跳,她十分认同儿子的建议并且迅速做出了决定。
只见她点了点头,两手向身后做了个抓握的动作,再拿回身前时手中已经握住了一对通体漆黑,钩刃闪亮的护手钩——是她的神武“墨星”。
她走到场地中央,对花璨说:“晏晏,我练一套给你演示,你看好了,喜欢的话以后我教你习武。”
说完便开始了示范:她步法奇诡灵活,招法凌厉凶狠,每一招都在意料之外但又连贯流畅。
花璨简直看得入了迷,只等母亲收了势两眼放光冲过去兴奋地喊着:“我要学这个,我喜欢这个!母亲教我~~”
说完又觉得这个请求不够正式,便正色端立向着漠雪钰抱拳下拜郑重地说:“请母神教授孩儿,孩儿……孩儿定能学好这个!”
漠雪钰原本带着笑意望着自己的女儿,见状也收了神武正色肃立受了这一拜。
而后她扶起女儿,向一旁看得有些呆愣的丈夫和儿子得意扬眉道:“从明天起,晏晏武术我来教!”
6. 赴宴
这天吃过晚饭后,一家人没有像往常一样在一起聊天消食。
原因是花睦尧急急忙忙地拽着漠雪钰回了寝殿,非说她背着自己偷偷练武不知有没有伤身、一定要拉她回去细细盘问一番。
两个孩子饭后无聊,便一起去花园中溜达。
提起白天的事两人都很兴奋,花璨年纪小装不住事,更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花铎今天见到母亲与神武共舞的英姿,心里被意外和钦佩同时占据着。
他知道神武认主后便与主人生死与共,若是主人武艺荒废,神武定会黯然失色、使用起来也会滞涩很多。
刚才看到墨星与母亲契合无间,便知道这么多年来母亲练武从未懈怠。
如果说当年与天道抗衡的初衷是为了世间安定,自损修为也是为了神族免于被忌惮的后顾之忧。
那母亲这么多年都是自己承担着那么做的后果,她没有像任何人提及过自己的委屈、还有一身顶尖修为不再的落寞。
今日若不是妹妹在机缘巧合下逼得母亲愿意亲自教她,估计母亲永远不会在人前再召唤出自己的神武。
思及这些,花铎叹了口气,看着妹妹在身边一脸敬佩地表达着对母亲的仰慕。
“母亲实在太厉害了,哥哥!我真的好开心啊,母亲竟然愿意教我诶!
她谁都没教过,我以后是她的大弟子~!
啊不对,你才是大弟子,那我是二弟子、关门弟子诶!!!”
他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鼓励道:“那,晏晏可要加倍努力了,不要被我比下去哦~”
花璨一脸认真地回答:“努力是一定的,但后面那句那可太难了,哥哥你太厉害了,我以后能练到不拖你后腿就很知足了。”
花铎一愣,停下脚步为妹妹拈去发梢的花瓣,摇了摇头。
最后他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揉乱了她的头发向书房走去,并因此收获了气急败坏的一拳。
人一旦忙起来,时间就会过得很快,这些日子花璨白天学习,晚上还要练习新学的步法,一转眼六天过去了。
这天清晨,她刚起床就被花睦尧的侍卫急急请到烬欢台。
到了地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按到食案边,漠雪钰温柔地对她笑着说:
“刚刚收到祖龙族的请帖,是你伯伯几日前发来的,请咱们今日一起去赴琼花宴。
发请帖那日我正教授你们屏障术,刚巧把请帖屏蔽掉,今晨他发消息来确认集合地点时才被发现,险些错过了。
你快吃些东西,咱们一会儿动身就去旭炎窟。”
“去琼花宴?!我马上吃完!”
花璨兴奋得眼睛放光,她早就听闻白泽族的琼花宴十年一度,不光是景色好看,还有各界最优秀的厨师齐聚带来新式菜肴、顶尖的舞者和乐者会用最拿手的舞步和曲子来交流技法、获得新的灵感和提升,十分有看头。
舞蹈和音乐是她的强项,她最近在尝试着把神力注入舞蹈或乐声中,利用声音的振动波来使阵法的威力发挥得更广更大,正需要很多很多的灵感。
这个琼花宴的诱惑力真的太大了,她开心得胡乱塞了两口饭就直奔传送台而去。
神族的传送阵法虽然方便,但不可乱用,需要先安有阵点才能打开传送阵。
烬欢台和旭炎窟为方便两位族长平日往来,设有专用的阵点,所以一眨眼功夫四人就到了。
一踏出阵门,几人就见到祝明烽站在不远处等着。
这位祖龙族长挺拔魁梧、方额阔面,身着玄色长衫、银色披风,见到他们便阔步迎了过来,带起的风将周边低矮的灌木拂得一阵哗啦作响。
他满面红光,笑声雄浑爽朗,一边说话一边伸出手拍上花睦尧的手臂:“睦尧!我就说你们快到了!”
花睦尧也笑着回答:“兄长今日好早,亏了我们没有迟到,不然你这急脾气怕是又要催我。”
后面跟着的母子三人也依次和祝明烽打了招呼,几人有说有笑地走下了传送台。
琼花宴摆在百纳城郊,百纳城是白泽族世代栖息生活的地方。
那里气候温暖,阳光明媚,四季都有各类花朵盛放,城中禁止一切法术穿越,故赴宴人员只能乘车到达。
花璨一行跟着祝明烽顺着台阶往前走了几十米,就看到一片空地上并排停着三驾通体紫黑、龙纹装点的、屋脊高的宽阔厢车。
每辆厢车由一只高阶虬龙拉着,而虬龙前站着一个颀长的身影,那人此刻正对着三位长辈拱手行礼,正是祝寒烟没错。
祝寒烟还是一身武者装扮:束发、束腰、护腕、高靴,黑银配色,英气十足。
他做事一贯妥帖周全,早知道今日要和翙羽君一家一起去琼花宴,一大早便收拾妥当。
吃过早饭又亲自去确认了一遍车驾、随从等诸多事宜皆已停当无误,看时间差不多了,便一直在这里等着人到齐好及时出发。
漠雪钰来到祝寒烟面前,伸手捏了捏少年劲瘦有力的臂膀,看他如今英武干练的样子欣慰得笑出了声,直说着:
“看看!真精神!烟儿想我没?来抱抱~”。
这孩子出生的时候正赶上祖龙族内动乱。
那时祝明烽的心腹大将认为龙族至高无上,不甘心和其他神族共同守护这片乾坤。
他煽动了部分族人想要独立称帝、以武力镇压使别族臣服,逼得祝明烽不得不与之反目,兵戈相向。
而龙族素来强兵善战,这场内战打得旷日持久,十分艰难。
祝寒烟才五岁时,母亲便战死。
那时祝明烽悲痛交加、一心复仇,早已杀红了眼。
花睦尧带着朱雀族最好的兵将去前线支援,后方只有漠雪钰带着三百二十岁的花铎陪在年幼的祝寒烟身边。
漠雪钰每天把他抱在怀里喂饭、哄睡、安慰孩子思念母亲的半夜啼哭,一天一天哄着这只小小的龙崽慢慢走出丧母之痛。
后来,祝寒烟逐渐显露出过人的学习天赋,花铎就每个月去一趟学堂把自己的课业进度取回来,然后专心在龙窟每天教他识字弹琴、筑基启蒙,坚持了十余年。
直到祝明烽和花睦尧得胜归来、竟可以直接传授他龙族的成熟功法,总算是没有埋没他的才华。
再后来,花璨出生了,整个花家大部分的精力都投在了这个身体不算太好的新生儿身上,但也没有因此就松懈了对祝寒烟的关怀。
夫妇俩索性和祝明烽商量好,把祝寒烟接来烬欢台上一起抚养。
直到六十年后,龙族彻底肃清了族内异端,祝寒烟被父亲接回去接受本族的兵法教习,这才算是真正离开了朱雀的羽翼。
这次琼花宴会持续三天,算是他离开翱昇天后第一次两家集体出游,所以他特别期待。
虽然表现得十分得体有度,只是毕竟少年心性,脸上那藏不住的笑容足以让所有见到他的人都看出来:少主今天不是一般的开心!
简单的安排后,三个大人坐上第一辆厢车,三个孩子坐上第二辆厢车,贴身随从和必备品则在第三辆车上安置妥当,一行人就这样轻松愉快地出发了。
花璨一开始还是很拘谨,不过花铎没说几句话就开始考他俩阵法口诀和兵法,后来花璨也就顾不上拘谨了……
虬龙腾空、车行半日,很快就到了百纳城中。
白泽族掌管天下信息往来,城里本就熙熙攘攘,近日筹备琼花宴就更是热闹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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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
一行人提前下了车,把仆从先遣去了住处安置行李,几人慢悠悠走在人群里,和路上遇到的熟人打着招呼。
没走多久,便来到了举办宴会的场地边上。
白泽族族长司青携独子司霆身着明黄色节日礼服在入口迎宾。
二人对这次琼花宴表现出了十足的重视:
宾客总共数百人,来宾所携家眷却并非事先定好。
母子二人不但亲自相迎,而且在谈笑风生间就能将各来宾间的关系迅速捋清、周全地给每位来宾都安排好最妥帖舒服的坐席关系。
连各族的住所、随从安排、交通工具的安置方位,都做出了最合适的安排。
真正做到了宾至如归。
这种错综复杂的庞大关系网,除了这两人,怕是再好的脑子也难捋得清。
司霆和花铎是至交好友,所以花铎见他忙着直接免去了寒暄客套的环节。
他向长辈行礼后,对司霆留下一句:“我晚点过来帮你。”便带着弟弟妹妹直接入了席。
安顿好两个小孩,花铎又转回入场口帮忙做迎宾去了,席上只留下花璨和祝寒烟两人面面相觑。
沉默了一小会儿,祝寒烟先开口问道:“晏晏,那天兄长把你接回去后,有没有罚你?如果有需要,我可以把他约出去打猎……”
花璨听闻愣了一下,心道“你有这想法为什么不早点说呢,我早就挨完训了诶仁兄!”
不过她还是客客气气地笑了笑,然后摆了摆手说:“还好还好,只是小小骂了我一顿,我也认罚,谢谢烟儿哥哥关心。”
这句“烟儿哥哥”是他俩幼年时每天泡在一起玩,漠雪钰教她这么叫的,自从长大些后就再没唤过。
她冷不防来这么一句,着实惊到了“烟儿哥哥”本人。
他满脸通红、瞪大了眼睛一句话都接不上,只能嘟囔了一句“那就好”,然后别开眼睛看向来往的人群。
花璨也没想到叫个乳名能让他有这么大反应,觉得有点过意不去,但又想起那天在饭堂他也故意这样逗过自己,顿时觉得十分暗爽。
她不想气氛尴尬,找话道:“说到打猎,我听说一会儿的宴会上会有猎兽的环节。
我是第一次赴宴没什么经验,一会儿能不能跟着你们一起啊?
我还没见过你和哥哥打猎的样子呢。”
祝寒烟听了这话,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他惯用剑,而猎兽多用远程武器,并不是他擅长的类型,但花铎则不同——他的父亲花睦尧最擅长用弓,且将用弓之法尽数传授给了花铎。
猎兽正是交流武技的好契机,他正打算跟兄长好好学习一下运弓的法门。
但是花璨第一次参加这种场合,不带在身边也不放心,她主动提出来要一起刚好与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
祝寒烟趁着现在还有时间,给花璨讲起了琼花宴的节目流程和一些往年的趣事。
二人毕竟只相差了三十年,算是同龄人,况且小时候一起长大,所以很快就打开了话匣子热络起来。
等花铎回来的时候,见到的是这样一幕:
自己的妹妹一脸羡慕地听着人家给她讲上一届斗琴的彩头——那本琴谱《玄玑》究竟是怎么在险些失传时被白泽族人寻到并带来宴会上的。
光听完还不算,她还要好奇寒烟是如何赢得比赛得到奖品的,人家祝寒烟又不好讲得太详细——会有自吹自擂的嫌疑。
花铎做了个好人,他及时出声打断:
“寒烟的琴艺精妙无双,几句话就能给你讲明白的话,你当那时在场用琴的都是饭桶吗?
你呀,快把口水擦一擦,端正坐好。要开始了。”
7. 打猎
花璨被兄长提点了几句,马上收起嬉皮笑脸的样子,迅速换上一套落落大方的表情坐回自己的位置去了。
花铎也在三人中间的位置落了坐。
坐下后,他不着痕迹地扫了祝寒烟一眼,后者感激地迅速对他竖起了大拇指并表示:以后的琴谱管够看!
宴会马上就开始了,场地的上首位坐着各族的族长和耆老们,司青坐在正中央。
她气质清雅冷淡、有礼,不失距离感,说话不多但牢牢抓着重点。
这些年来她凭借过人的智算谋划和绝对的公平公正在族中威望很高。
眼看着时辰到了,司青带着族人起立。
她端起案上的青玉盏,缓缓说道:
“春浓花茂,风雨如时,皆承诸君运化所得。今盛景如斯,吾族不欲专美,特备酒宴茶点三日、珍宝美卷若干、技艺场馆二十七间以供交流,仰赖诸君平日辛苦,今请纵情,尽言尽欢!”
她的声音不大,却足以清晰地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在场的人听闻也都举起面前的青玉盏与她一起饮尽。
二十年一度的盛会就这样简单而正式地拉开了帷幕。
随着宴席开始,气氛迅速变得轻松活跃起来。
侍从拉开一面巨大的屏风,将接下来要进行的竞技、表演、休闲活动的时间和场馆地点都写在了上面。
屏风上的字用了法术,金光流转,确保无论在白天还是夜晚都清晰可见。
花璨没想到这么盛大的活动居然以如此堪称“简单朴素”的方式开场,但这个方式真的太棒、太贴合神族悠哉不羁的办事风格了!
很多时候形式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内涵和效率!
就比如现在:面前的食案上摆满了具有白泽族特色的、色香味俱佳的美食,还附有一张菜单列出了别族的经典菜肴,供宾客后续自行添加选择,可谓周全至极。
花璨挑食,为了避免浪费食物,先叫来侍者撤掉了好几道自己不碰的食材分给了仆从们。
然后她才端了碗,小口小口地喝了些汤。
祝寒烟本来端正安静地吃着东西,看到她这番操作不禁笑了,心想:
这么多年过去,她不吃的东西真的是一点都没变,心里惦记着别人的习惯也是一点没变啊……
这餐接近尾声时,花铎的随身使者荧炬捧着一个托盘走过来。
使者对花铎禀告:“少主,猎兽将于未时三刻开始,猎场编号零二,这是您和小少主以及寒烟少主的入场符传。”
说完将托盘呈上,果然里面并排放着三只拇指大小、兽角形状的符传。
花铎拿起一个放入掌中,一道银光闪过,符传便隐没不见了。
随后他又分别拿起另外两个交给左右二人并嘱咐他们收好。
祝寒烟把符传拿在手里端详了一眼,疑惑地问荧炬:“怎么就你一个人?开岚和丰禾呢?”
荧炬答道:“回寒烟少主,开岚本是拿着您的符传与我一路过来的,路上听闻驻兽房方向躁动不安,恐怕虬龙打架惹事所以将符传交由我手,自己过去确认一下虬龙是否被安置妥当。而丰禾……”
他说到这里迅速瞟了一眼花璨,继续道:
“丰禾说,小少主脾胃弱,今日早起颠簸,又吃得急,怕小少主胃疼,去后厨借地方做牛乳点心去了……
二人会在猎兽开始前一刻于猎场入口处等待各位少主。”
“胃疼了?”
花铎听到回话内容,习惯性伸出手要搭花璨的脉。
花璨连忙摆摆手说:“没事的哥,喝了热汤好多了,本来也没怎么疼的。丰禾心细,什么都预备着,但我其实吃得很好。”
花铎看了自己妹妹一眼,没有再说话。
一旁的祝寒烟冲回话的荧炬点头示意他下去,顺带看了一眼花璨的食案:
除了汤羹被喝了一小碗,其余的菜几乎都是礼节性的只动了一点点尝了尝味道,看来丰禾的担心并不多余。
但时间临近,花璨又坚持自己没事,三人只好起身往猎场走去。
宴会上的猎兽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无差别狩猎,而是围出一块选定的区域、用结界封闭起来,使内部的动物植物自由生长几个月的时间。
待猎兽开始前,将带崽的母兽和幼崽一起在远一些的地方放生,随后猎兽才能开始。
按照规矩:时间持续四个时辰,战利品无论生死皆归猎者所得,不可买卖、不可凌虐。
行至猎场外,已有多家在等着了。
猎兽虽没有彩头,但此地物产丰茂、奇兽珍草种类颇多,很多别处无法同时接触到的品种在这里都能一起见到,是以吸引了不少人前来参与。
随从开岚和丰禾早已经到了,二人并立在入口处等着。
开岚话不多、眼神沉静;女孩则略活泼些,一边说话一边机警地观察着周围的动静,刚巧看见三个人不急不缓往这边走来。
自家少主一身玉色短打走在中间,旁边一黑一红正是龙族少爷和她家姑娘。
她忙叫了开岚一起迎上前去,行礼过后,变魔术似的拿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仔仔细细拆开,露出刚做好的牛乳方糕。
那点心颜色雪白质感润透,闻起来奶香四溢,吃起来香甜软糯。
花璨冲丰禾笑了笑,随即直接用手捏起一块方糕送入口中,意外地被烫了一下。
丰禾急道:“姑娘慢点儿,今日时间紧没来得及晾凉……”
但为时已晚,花璨烫得悄悄伸了伸舌头,却也没矫情,只是不好意思地示意丰禾:别说了,丢人了都!
就这样几人又整理、等待了片刻,随着磬声三响,结界由无色变为更明显的蓝色,猎场大门向两侧拉开,所有参与者不带随从只身进入,猎兽正式开始。
丰禾听到鸣磬赶忙塞给花璨一个小瓶子,里面装着温热的牛乳,方便她随时喝。
花璨到底是小孩子心性,拿着瓶子眉开眼笑,乐颠颠儿跟着两个哥哥进林子去了。
猎场区域很大,乍走进去容易有种无从下手的茫然。
不过花铎和祝寒烟向来善于谋划,凭借以往的狩猎经验,知道不同的动物因为生活习性不一样所以出来活动的时间也不同。
他们凭借对猎物的了解迅速开始行动:
先去河水清浅处蹲守岸边喝水的花驼——距离不远用袖镖就可以解决。
然后去河边林子里找夜间视力差所以一般在白天活动的野雉——飞的不高、智商也不高,用地上捡的石子就可以解决。
随后气温逐渐下降,他们便去深处的林子里寻找只在下午气候凉爽的时候外出觅食的黯角犀:
黯角犀体型较大,若不想使其丧命或皮毛受损,就只能制作比较耗费时间的陷阱来制服。
但陷阱难度不大、两位哥哥边做边教、花璨边学边做,倒也算顺利,很快就收获了三头黯角犀和两只喜欢凑热闹的梅花鼬。
捕猎进行到这里已接近日落时分,终于到了猛禽和猛兽出来狩猎觅食的时候。
三个人把已经捕获的战利品打好印记,放在原地等猎场的神使帮忙收回营地。
然后整理了一下乾坤囊里的用具,稍作休整便往山坡上树木稀疏的高处走去。
路上闲聊时祝寒烟已经和花铎说过:此行想要向他讨教用弓的法门。
花铎便利用寻找猎物的时间和他说起了一些简单要领,而花璨被哥哥要求必需时刻跟在旁边不可乱跑,只能强忍冲动缀在花铎身边一起听着,一边听一边好奇地四处张望着。
春天的一切总是生机勃勃的,临近傍晚已经有野兔和花貂从洞里钻出来东张西望了。
这些毛茸茸的小动物总是格外惹人怜爱,看着它们不知不觉脚步就会慢下来。
花璨的视线全被草丛里的小动物占据了,没留神脚下,不知被树枝还是什么东西绊了一个趔趄。
她重心不稳向前直直栽进了草丛里、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惊起一大片鸟兽四散而逃、也惊动了走在前面正醉心于武学切磋的两人。
二人听到声音猛然回身,就见花璨大半个人都隐没在及她腰深的草丛中、只露出两条腿在外面。
这下估计摔得不轻,但她此刻一动不动、也不出声。
两人急忙跑回她身边,正边喊她的名字、边拨开草丛要查看情况的时候,忽见花璨向前伸出一只手快速摆动着示意他们动作轻一点。
二人有些奇怪,放缓脚步定睛一看:花璨趴在草丛中,双手本来是垫在下巴那里保护脸不受伤害的,但现在她的另一只手的手心向上缓缓朝斜前方伸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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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在小心翼翼地接近着什么。
是一个毛茸茸的黑色绒球。
这个绒球好像被花璨开天辟地般的出场方式吓得够呛。
它身上的每根绒毛都颤抖着,努力缩成一团一动不动。
但因为太紧张、抖得太厉害,不小心把自己抖出来一个细细的尾巴尖儿……
花璨不清楚这是一团什么东西,但她觉得它显然是被自己吓坏了,正满怀歉意地想要安抚它。
她用手指尖轻轻地碰了碰那团绒球的尾巴尖,并小心翼翼地释放了一点点安抚意味的灵力。
小黑团一开始缩得更厉害了,但随即它似乎是感受到了那一丝灵力传递出的信息并不危险。
它稍微放松身体,又冒出了两只半圆形的耳朵和圆溜溜的眼睛,有些好奇地望着面前这个陌生的两脚兽。
花璨见状,简直心都要化成一汪水。
她慢慢调整姿势坐在地上,用手指轻轻摸了摸小黑团的脑门。
小黑团抬起头,追着她的手指,然后张开嘴含住她的食指指尖用力吮吸了两下,见没有反应十分不满意,遂放弃了这个指尖打算换另一根试试。
“它饿了,不知母兽是不是就在附近,这么小的幼兽怎么没被放生呢?”
一旁看着的祝寒烟说出了三人心中的疑惑。
但花璨不管那么多,她顺手掏出丰禾为自己准备的装了牛乳瓶子、在身边捡了一片完整的叶子从中间弯折成碗的形状,倒入一些牛乳递给面前的小黑团。
小家伙应该是饿得狠了,毫不客气地喝了足足半瓶还没吃饱。
花璨一边继续喂它一边说:“它身上很凉,应该有段时间没吃奶了,母兽可能遇到麻烦了……哥哥们,咱们一会儿在附近帮它找找吧?”
闻言,祝寒烟点了点头表示同意,花铎没有作声,只是抬起头环顾四周,又望了望远处的天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喂它喝完整整一瓶奶,花璨挠了挠小黑团的下巴站起身走出草丛,打算在周围看看有没有母兽的踪迹。
刚走十几步就听见身后有动静,回头一看:是小家伙从草丛钻了出来。
它还太小、眼睛还看不清远一些的地方,仅能凭声音和气味追出草丛。
风一吹,味道散了,就失去了方向感,呆呆站在那里懵懵懂懂的样子十分可爱。
花璨见状便往回走,想要去把它放回草丛藏好。
刚走出两步,突然从空中俯冲下来一只大鸟,黑色的光影一闪而过,再看地上哪还有小家伙的影子?!
那大鸟转瞬间就已经重新腾空,展翅往山崖飞去。
它飞得很快,看身型是一只金雕,那么小的幼兽在它利爪下可能已经当场毙命了。
花璨瞬间冷汗直流,急出了哭腔,大喊道:“哥!!!哥!!!!!它把小黑抓走了!!!!!!”
话音未落,只见一只羽箭带着破空之声直追金雕而去,果决迅猛,正中雕首。
就在金雕中箭落下的瞬间,一个结界迅速展开,犹如一张无形的网轻柔地接住了失重下落的金雕和小黑团,缓缓降落到了地面上。
祝寒烟看得准、动作也迅捷,几步便掠至金雕落地处。
只见他蹲下身去仔细观察了一瞬,然后轻轻地托起小黑团的身体摸了摸,对正跑过来的花璨喊道:
“它活着呢,还很有力气,没事儿!”
花璨闻言大松了一口气,跑到跟前轻轻接过小家伙,又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它全身上下都没有受伤,这才回过神儿来。
她发现自己浑身都在抖,脸上也是涕泗横流,整个人哆哆嗦嗦的十分没有出息的样子。
她胡乱擦了擦脸,对祝寒烟道了谢,又回过头去找自己的哥哥想说些什么,刚好对上花铎没有表情的脸:
那张脸的主人此刻一手拎着弓,一手叉着腰,鹰一般的眸子正望着远处,此时刚好瞥回花璨的脸上。
花铎走近一些,先开了口:“做得不错,知道第一时间喊哥哥;反应也很快,能想到用结界去保护这个黑球。”
说完,抬起叉着腰的手轻轻揉了揉花璨的头。
他的声音是难得的、带着笑意的温柔:
“晏晏很棒,做得真好,你救了小黑球两次!所以……不哭了吧小英雄?”
8. 有钱了
这一幕如果被旁人看见,那人一定会怀疑自己是在梦里。
毕竟花铎小将军凶名在外。
他向来不讲什么情面,平日里不骂人就不错了,谁能想到他居然会对自己妹妹露出这种表情、说出如此温柔和软的话语?!
在花铎难得一见的温柔中震惊了片刻,祝寒烟迅速找回了理智并且指出了接下来的目标:找到小家伙的妈妈。
三人把小家伙放在一块平坦的大石头上,仔细端详了一圈。
它头部结构小而紧凑,四爪结实有力,尾粗长,浑身的毛都是黑色的,只有额头上有一点点金棕色的毛,看起来像是火焰的形状。
花铎可以初步确认:这是一只狕,至于为什么不像其它同类一样是白色皮毛就不得而知了。
确定了品种,就能有针对性地找它的母兽了。
经历了刚才的惊魂时刻,花璨不敢再把它独自留在什么地方,一路都把小家伙紧紧裹在衣襟里。
她用手托着它的身子,只露出来一个小脑袋在领口处,远看好像一朵黑色的毛绒胸花。
他们一边找一边继续猎兽。
正是落日时分、猛禽活跃,祝寒烟心满意足地见识到了他敬仰的花铎兄长直视着斜阳挽弓、仅用一支箭射下两只正飞速争食的游隼。
也在花铎的指导下自己第一次射下了在他们头上盘旋已久、觊觎小黑团的林雕。
但直到太阳彻底下山,依然没有发现小黑团的母兽的踪迹。
周围的光线逐渐暗了下去,搜寻的难度加大了不少,三人不得不更加仔细地观察周围。
正当他们走过一片浅滩时,一条巨蚺吸引了大家的注意。
这巨蚺是寻常的棕黑色花纹,它一动不动地伏在水中,本可以完美的隐藏在树叶和枯枝里。
之所以会被发现,是因为它实在是太粗了……
它露出来的一截身子足有一人多粗,且身体表面凹凸不平,这并不是它们正常状态下该有的样子。
很有可能是进食了某些巨大的食物,几天内都无法彻底消化,才只能这样撑着等待体内的食物被慢慢分解掉。
评估了一下巨蚺体内异物的形状和大小,三人互相交流了一个“不太妙”的眼神。
花璨先是用手捂住了小家伙的整个头、将它彻底用衣襟盖严实,而后缓缓走近巨蚺的头部:
果然不出所料,巨蚺的身上有被利爪撕扯的伤痕,鳞片掀翻伤势惨烈,头部以下的部位几乎被咬穿,伤口已经发烂腐臭。
从它周围树木折断的程度也能看出来,这里发生过一场恶战。
能把它伤成这样的对手,从战斗力和体型上考虑很大可能就是他们要找的小黑团的母兽,而且这只巨蚺并没有获得真正意义上的胜利——它已经死了。
为了进一步确认心里的猜测,需要将已经死了的巨蚺剖开看看里面的究竟是什么。
花铎抽出短刀跨步上前正要开始,花璨突然感觉到怀里的小家伙开始躁动不安,发出幼兽特有的高频嘶吼声。
她心中一颤,赶忙搂紧了它转身离开浅滩,在顺风的高处站定。
确保了自己依然在花铎的视线范围内,花璨轻声安抚着怀中的小兽,暗自祈祷千万不要是它的妈妈在巨蚺肚子里,这么小的幼兽就变成孤儿实在让人心中不忍……
过了大概一刻钟,花铎和祝寒烟才出现在花璨视野里。
在对上视线的那一刻,花铎对着自己的妹妹摇了摇头,言简意赅地说:“死了,是一头还在喂奶的成年母狕,和蚺分开埋了。”
花璨听了,下意识地要去捂住小家伙的耳朵,又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它此刻并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还在安心地睡着。
她难过地看着这毛绒绒的小家伙,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说:
“哥,我想把它带回去。我们应该能养得起它吧?”
花铎其实早就猜出自己妹妹的心思,也并没有打算扼杀她的纯真善良,不过最后一句话着实是让他忍俊不禁。
他笑着问:“养得起养不起,得看你有多少钱能给它花,你有钱吗?”
花璨歪头简单算了一下,回答:“我的钱并没有花多少,岁初去旭炎窟拜礼时,父亲母亲和震璘伯伯给的岁钱我都留着呢,给它买奶喝肯定是够用的!”
花铎见她认真的样子更想逗她了,追问道:“这头狕可是神兽,长得很快,用不了多久就断奶吃肉了,你到时候钱花光了怎么办?”
花璨这次没马上接话。
她低头想了一下,随即扬起脸来得意地喊道:
“我有办法了!哥哥,它从现在起,就有名字了,我给它取名叫‘钳钳’,蟹钳的钳,谐音钱钱!
这样我每次叫它的名字都拥有了很多钱钱,以后不就有无穷无尽的钱养它了吗~!”
此言一出,不止花铎语塞了,连一直在旁边默默看热闹的祝寒烟都没忍住笑出了声。
他本来沉重的心情也因此好了一些,直拍手称赞道:“不愧是你,无论过了多少年,你解决问题的思路依然是如此另辟蹊径,佩服佩服~”
花璨沉浸在自己的绝世好主意里,没听出来这话的深意,只当真的在夸自己。
她腾出一只手来摆了摆,漫不经心地回答:“好说好说”。
说完便跳下石头专心教小家伙认名字去了。
另外两人跟在她身后,此时对望一眼,从彼此眼中读出了相同的无奈和好笑。
夜幕降临,猎兽活动也进入最后阶段,只剩一些夜行动物和发光植物需要收集了。
花璨自从有了钳钳就一门心思在它身上,根本再也无心学什么猎兽知识,只是安安静静地跟在哥哥身边。
这样反而给带她出来的两人节省了不少精力和时间。
二人配合默契,余下的计划很快就完成了,最后比预计时间提前一个时辰完成了目标,率先从猎场大门走了出去。
一直在外面等候着的三名随从见他们出来的这样早,都十分兴奋。
本打算引他们去餐厅先把晚餐补上,花璨却和丰禾说先要一大碗牛乳。
丰禾本来有点疑惑,但在看到钳钳的一瞬间变得诧异而惊慌。
一连串的问题和感叹词不要钱似的从嘴里蹦了出来,直引得其余几人哈哈大笑。
一行人就在她一惊一乍中,有问有答、七嘴八舌地向餐厅走去。
接下来的两天,小小的黑狕打破了花璨所有的计划:
无论是看祝寒烟斗琴、陪母亲斗棋、观摩父亲和哥哥的沙盘推演展示,还是听夫子的讲座、看司霆的海雾阁限时对外展示的古籍密典,花璨都一定要带着钳钳在身边。
小家伙每个时辰都需要喂奶,还要帮它清理身体、陪它玩,实在是马虎不得。
好在它灵性十足、从不乱叫,有需求时会先用头和爪子去蹭抱着自己的这个小姑娘,其余的时候都乖乖的只顾睡觉。
小家伙的事情,花璨事事都要自己亲自做才放心,只有少数独自搞不定的事才会去求助。
相比于父母、兄长,行程安排没那么满的祝寒烟成了她的首选。
其实在琼花宴第一天第一场猎兽时,朱雀族的小少主得了一头幼狕这件事早就在神族传开了。
不少人认为这么罕见的瑞兽不会好养,也有人暗自打赌花璨只是三分钟热度、无法承担起照顾幼狕的繁重责任。
而两天下来这个才入学没多久的小娃养起幼兽那严谨的劲头堪比司夫子治学,倒也让人们意外地安心起来。
终于到了琼花宴的最后一天,百纳城安排了盛大的烟火大会作为结束献礼。
司霆因为前几日一直忙于大会繁务,无暇与花铎相聚,特意空出这一个晚上的时间,在海雾阁最高处的月霰台摆了一桌酒席。
他遣退了所有仆从、亲自迎了花铎和花璨一起来看烟火。
花璨是第一次走进闻名天下的海雾阁。
她只觉得室内陈列到处是经典,满满的机巧奇思、处处隐藏的机关和阵法让她不敢乱走半步。
花璨内心感慨:
不愧是白泽族最权威的信息交流场所……
能设计建造出这种既庞大、复杂又精致奇邪的楼宇做“老巢”、往来天下消息还能保证独善其身不走歪路,这司霆哥可真是个奇男子。
也不知道他怎么会和自己那冷面毒舌的兄长成为挚友的,但既然是哥哥的朋友,那一定是个无与伦比的大好人!
她这样想着,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月霰台上,眼前司霆正温和地笑着请自己落座。
花璨是第一次近距离和司霆接触,有些拘谨。
此刻烟火大会还没开始,她便规规矩矩地坐着,一边安静地吃着点心一边听着他和哥哥闲谈。
怀里的钳钳在来之前已经喂饱了奶,擦干净了毛,浑身都香喷喷的,此时它也睡醒了,在她拎着的棉质小包裹里好奇地嗅来嗅去。
花璨怕失了礼数,不敢把它抱出来,只悄悄地把包裹盖子掀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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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缝,自以为动作不大地对着里面的小黑团“嘘”了一声。
但她毕竟年纪还小,这些动作在别人看来做得着实算不上隐蔽。
司霆把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转头对花铎道:
“你看看你,把妹妹规矩成什么样了,她到现在一句话都不敢和我说,小宠物也不敢拿出来。”
花铎一脸冤枉,直接被气笑了,他干脆地反问:
“我从刚才进你的屋到现在,可有一句话说过她?
我妹妹怕你,重点明明在你身上啊,大阁主!璨璨不要怕他,你不是要问黑团子的身世吗,现在问正好。”
花璨笑了,不好意思地挠了两下额头。
她一边嘴里嘟囔着:“我们不是黑团子,我们有名字,叫钳钳。”一边轻轻打开包裹把幼狕抱出来放在身边的软垫上。
小家伙长得很快,三天就已经长了一大圈。
它似乎视力也比之前好了一些,开始好奇地左右张望着,小鼻子鼻翼快速煽动着感知空气中的陌生味道。
额头上的火焰花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金棕色变为了金黄色,在一身黑毛衬托下显得十分惹眼。
花璨给它顺了顺毛,轻声对司霆开了口:
“司霆哥,我那日捡了它回来,只知道它是一只狕,但是兄长告诉我一般的狕没有这种黑色的。
而且很多人都说狕的数量稀少是因为幼年十分娇弱难养,可钳钳并没有表现出来。
它每天就是吃、睡、玩,也皮实不娇气,感觉却是好养得很?
我早就听闻海雾阁主号称天下智库,所以想问一下这幼兽到底是什么底细,我这样养育它会不会对它有什么不妥?”
对面的“天下智库”显然并没有听过自己还有这样一个不伦不类的绰号,拧着眉毛并不想认。
他俯身仔细看了看那小兽,然后蓦地笑了,随后坐正身体对花璨说:“我也不多客气,就跟着花铎唤你一声璨璨可好?”
花璨点点头。
他继续道:“这只确实是狕兽,狕一般都是乳白或着白色的底毛,善于战斗、机敏,擅长配合。
你的这只的皮毛呈黑色是因为自身灵力特殊所致。
墨狕万年不遇,应雷傍水而生,善隐匿、凫水,可护法、可通神,也就是说它以后是能和你交流的。
至于你说的,它好养……”
司霆说着,伸出手托起安静趴着的钳钳,用食指沾了一点花璨杯里的牛乳放在它鼻子前。
小家伙并没有像平时一样伸出舌头舔掉牛乳,反而弓起身子、背着耳朵、发出花璨从未听过的威胁的低吼,并且十分抗拒的挣扎着要挣脱司霆的怀抱。
司霆嘴角含笑,温柔地把这只剑拔弩张的幼兽递回花璨手中,欣赏着花璨在看到它回到自己怀里后又重新变得温驯安静而目瞪口呆的样子。
他语气不急不缓继续解释着:
“看到了?与其说是你‘捡到’了它,不如说是它选择了你。
墨狕选择了自己的主人之后,会全力接受、配合你的一切行为,就比如,同样的食物我给它,它的反应你也看到了,换做是你给它的话它就会全部吃掉。
但其实,墨狕根本不爱喝牛乳,它是生下来就要吃肉的。
你回去不要再给它喝这东西了,瞧给孩子饿的……它这个月份正常应该长到比小臂长才对,可你看它……现在只比我的巴掌大一点,可怜哦……”
此话一出,不但花璨懵了,花铎也懵了,兄妹俩都想不到事情居然会是这个结论。
每天宝贝似的供着、呵护着的小崽子,居然是个双标到能把自己饿成营养不良的一根筋……
接下来的时间,花璨向司霆要来了纸和笔,认真记下他说的关于墨狕的每一个字,事无巨细都写在纸上,给自己写出了一篇《墨狕饲养指南》。
之后的时间,司霆和花铎继续把酒言欢,花璨拿着还热乎的指南坐在一边默背。
背到一半的时候,烟火大会开始了。
漆黑的夜幕中,无数紫、金、红、绿色的烟花升空,一朵一朵接连炸开,映得台上三人的眼眸都亮晶晶的。
花璨兴奋得抱起钳钳跑到栏边,望着漫天的火树银花,又开心起来。
她低头认真又温柔地对着那对毛茸茸的耳朵说:
“之前没让你吃饱,是我功课做得不到位,对不起啦!
一会儿让哥哥帮我给你打兔子吃,你再忍耐一下,我一定会把你养的很好的!”
9. 平静的快乐
第二天是各族返程的日子。
花睦尧和漠雪钰被玄武族长安东霍请去,协助他探查洞中新发现的不明裂隙,花铎随父母同去,花璨则跟着祝氏父子先回龙窟。
在离开百纳城的路上,花璨把司霆对钳钳的讲解原原本本和祝寒烟说了一遍。
祝寒烟惊叹了一瞬,随即令虬龙停下,自己一言不发下了车。
“嗖、嗖”两声之后,他便拎了两只野兔子回来了。
他用布把兔子裹成一个包袱放在花璨脚边解释道:“你还不会打猎,先用野兔顶一顶,回去吩咐厨房收拾了喂它吧。”
这确实是花璨目前需要的,她乖乖点头道了谢。
两人之间的气氛经历了这三天的接触融洽自在了许多,就这样逗一逗钳钳、聊一聊最近发生的趣事、再沉默一会儿,一路上虽没到无话不谈到地步,却也不像刚来的时候那么尴尬了,就这样很快回到了旭炎窟。
下了车,花璨本想辞别祝明烽直接回翱昇天,但祝明烽不同意,直接拒绝道:
“璨璨你别急着走,就住在祝伯伯这里等你父母兄长来把你接回去。
若是翱昇天没有长辈只有一个三百来岁的孩子,万一发生什么突发情况底下的人是请你处理还是不告知你?
你父母知道你住我这,真有什么需要处理的事自会传信于我,你先安心住着。
缺什么找我或者找你寒烟哥哥,无聊就带你的小毛球去校场撒欢跑几圈!放心,伯伯绝不催你功课~!”
祝明烽膝下就一个儿子,没有女儿,他教育孩子一贯严肃。
刚才怕吓着花璨特意放缓了语速、软下了语调,那生疏而刻意的“温柔”让身边的侍卫长悄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花璨知道这是伯伯的对她的关心,所以也没有拒绝,便走上前去拍了拍祝明烽布满厚茧的手,弯起眼睛调侃道:“震璘伯伯在,璨璨什么都不担心,只是寒烟哥哥这几天要多一条尾巴啦!我得去先谢谢寒烟哥哥,让他不好意思再嫌弃我~”
说完笑的更灿烂了,祝明烽也被她逗得开怀大笑,拍了拍她的背一边笑一边带着她朝书房走去。
“走,我带你去烦死他!”
祝寒烟的书房十分干净整洁。
屋里除了大到能遮住一整面墙的书架以外,就只有一张书案、一个屏风、一把椅子,连小憩的榻都没有放。
祝明烽把人带来交给儿子就去忙别的事了,祝寒烟又吩咐人在书房添了一把椅子,并让花璨随意挑选自己想看的书、不必拘谨。
花璨知道祝寒烟通晓音律、收藏了很多罕有的孤本,恰好她近段时间对音律也有很多新的想法打算付诸实践,便去架子上选了几本书坐下来慢慢读。
好的书籍似乎总有某种魔力,能使人不知不觉就沉浸其中。
此刻旭炎窟的时间仿佛有了实质、顺着笔画在字里行间穿梭而过:一下午、一天、两天、五天……
当花睦尧风尘仆仆赶回来接女儿的时候,花璨正捧着一本《希音别律》看得入迷。
这本书里对声音能量的探讨另辟蹊径,让花璨感觉自己进入了一个新的世界。
见父亲来接自己回家,她便向祝寒烟借这本书想要带回去好好再读几遍。
祝寒烟听罢没有立刻回应,他从手边的箱子里抽出一块竹叶花纹的防水布,拿过书来熟练地包好递回给花璨。
温声道:“外面下雨,这样包好就不怕淋湿了。璨璨灵气十足、又是爱书之人,我把这本书赠于你,望你能早日找到想要的答案。”
花璨很意外,忙欣喜地道了谢。
她接过书小心揣在怀里,回住所接上钳钳便道了别随父回到翱昇天。
回到家的日子,花璨变得比之前更充实了:
每天上午跟着父母亲、兄长一同练功,下午在书房温习功课,晚上读书学习,还要照顾钳钳、陪它玩耍、教它一些住在屋子里必须学会的规则。
她这个假期比在学堂时还要忙,学的东西也丰富得多,但她不但不觉得累反而觉得很充实。
每天都过得快乐又有干劲。
烬欢台的时间仿佛隐去了自己的存在,化为一缕柔风、一滴晨雾、一粒尘埃,在阳光和星辉中流转不息。
不知不觉,两个月的假期已满,好像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久。
很快到了返校的日子。
由于花铎的野训在放假之前已经告一段落,接下来的课程都在学堂里完成,所以这次返校,花璨是要和哥哥一起回去的。
按照学堂的规矩,低年级的学生不可以将灵宠或者护卫兽带到校舍,所以钳钳只能在留在家里由漠雪钰代为看护。
小家伙过了这一个多月已经长得和小牛一样大,也很机灵能听懂一些话了。
花璨不放心钳钳,正对漠雪钰千叮咛万嘱咐着:
“母亲,钳钳它每顿要吃一只鸡、一只兔,天气再热就把鸡换成鸭子防止上火。
水盆里的水要勤换、如果脏了它就不喝的。
每天要放它出去高强度运动三个小时,运动不够会影响它长身体。
晚上睡觉它如果来蹭你就是要搂着睡,你就……”
花睦尧听到这里突然打断她的话,道:
“晚上?晚上它睡在你房间,休想来挤我跟你母亲!
那榻一共就那么大点地方,它往上一趴,我怕是就要下地喽。”
花璨听了不高兴地瘪着嘴,刚要劝父亲几句,漠雪钰摸了摸她的头笑道:
“好啦,我都知道!
咱们钳钳跟我可好了,你就放心吧~
到学堂后常常传音、传影回来,我保证给它照顾得健健康康的,随时欢迎你‘检查’工作!”
花璨听母亲这么说,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了,她又摸了摸钳钳的大脑袋,凑过去和它约定每七天回家一次带它去林子里撒欢儿,这才依依不舍地跟着哥哥回去上学了。
春假之后的学习进度明显比之前快了很多,就连最和善的神鹿族宋夫子都在体能课上提高了考核标准。
娃娃们再没那么多空闲时间可以插科打诨,聊天的地方也从湖边变成了饭堂。
倒是万俟寰开辟的那片森林演武场成了几个伙伴平时练武切磋的秘密基地。
其实,再难的事情如果和朋友一起做也会变得没那么枯燥。
他们几乎每天都能在基地见到彼此勤奋的身影。
互相鼓励、监督着,偶尔互相开几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倒也过得很快活。
但花璨最近却觉得压力不小。
因为,她不但学业紧张了,而且课余时间还多了个盯着自己功课的花铎。
他可比夫子严格多了,夫子再严重也就是罚抄写、请家长,而花铎本身就是她的“家长”,这就已经赢了一截。
而且,他教书的方式十分独树一帜:
他从不罚抄写,一题若是没做对,他会耐心仔细地教,但教会之后会再出两题更难的给她做。
做不出没关系,他会耐心仔细地教,教会之后再出两道更更难的题给她做。
再解不出也还是没关系,他会耐心仔细地教,然后再出两道更更更难的题给她做……
花璨没撑过半个月就崩溃了。
她以:“自己这样独霸着哥哥这么好的教育资源、真的十分不应该”为由,正式向花铎提出抗议。
没想到花铎第一时间肯定了花璨的抗议,他甚至有点开心地表示:
“璨璨果然懂事了,哥哥也觉得每天把你单独留在这里辅导心里不忍。
寒烟从小就是我教的,我早就想把你俩放在一起辅导了,这样也省去了我隔几天就要抓他检查功课的麻烦。
之前没提是怕你嫌麻烦不乐意,既然你提出来了,今天晚修开始我叫寒烟也过来,以后每天一起,甚是方便!”
当天晚上,祝寒烟受邀准时来到了花铎为他们单独添置了双人课桌的湖边小棚。
在弄明白将要发生什么事之后祝寒烟心下一沉……
他还是硬着头皮坐了下来。
一瞬间,启蒙时那些魔鬼训练的记忆全部被强制唤醒。
纵使三百年过去了,花铎兄长还是那样严格:
熟悉的手段、熟悉的语调、熟悉的节奏,只多了一个没那么熟悉的“同病相怜”的花璨——亏自己前些日子还赠她孤本,如今却被拽来“陪读”,简直是……
恩!将!仇!报!
祝寒烟三百多年来一贯独善其身,活得光风霁月,这是他第一次有了类似于“被人拖累”的无奈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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愤慨。
不过,这都是他心里只能让自己知道的想法。
现实中的祝寒烟学起东西来又快又扎实、非常擅长举一反三灵活运用。
这反而让悟性高但记性并不好的花璨着急了:
她是个不服输的性子,人家做得到的事她也要做得到甚至还想要更好。
这在她擅长的科目上自然可以做得到,但是哪有完美的头脑呢?总有一些科目是她拼尽全力也赶超不过别人的。
花璨在认清这件事后有点沮丧、偶尔也会因此感到气馁,但她总能很快找到方法给自己赋能,重新充满动力坚持下去。
花铎其实在教学上很有一套方法,他并不是一味地向两个刚入学的孩子施压。
因为他心里很清楚祝寒烟和自己妹妹的脾气性格,他们二人各自特点是什么、短板是什么,所以在每天的晚修时都会给他们有针对性的指导。
明明自己也还没受冠勉强算是个少年,却硬是操着父母亲和夫子的心,还乐此不疲。
花铎每天忙完自己忙他俩,但从不抱怨累、也不觉得累赘,只觉得自己还不够尽心、是不是还可以做得更好。
于是,除了假期,几乎每个晚上湖边都雷打不动的坐着三个身影,两个年纪小一点的奋笔疾书或埋头苦读、一个岁数大一点的在一旁读书或默练心法。
偶尔会有第四个人的身影:
那是嫌课业无聊来找他们下棋的司霆。
他发现这里是因为一次偶尔路过。
恰好花铎那天有事去的晚些,花璨想给漠雪钰传影聊天但遇到了技术问题、试了几次也没成功,司霆便帮了她一次。
司霆到现在都记得那天传影刚成功时的一幕:
翙羽君满面笑容地接通了传影,她身后的朱雀族族长花睦尧靠在榻上看书、怀里是一头毛驴大小的墨狕:
墨狕一身黑毛油光水滑、身上的肌肉发达匀称。
司霆只看到这些,觉得自己此举不合礼数、立刻转过身去了。
但他内心十分惊叹:墨狕不愧是万年难见的神兽,距离上次见面不过三个月,就已经长得如此孔武,成年后不知会有多威风!
从那次以后,司霆就时常过来与三人一起,打发无聊的晚间时光。
但他每次来,其实都冒着不同的风险:
比如被花璨逼问她哥出的难题答案、被祝寒烟逼借最新收来的孤本、以及被花铎逼着陪他“比划比划”……
他虽嘴上埋怨着这仨人没一个好东西,却也没有真正拒绝过。
总是嘴里叽里咕噜地走、隔几天又满身宝贝丁零当啷地来。
就这样,他们每天嬉闹着、烦恼着、努力着,神族的生命很漫长,但岁月并不会因此就加快脚步。
学堂里的时光纯净安宁,每个季节按部就班的流转轮回,五年、十年、五十年、百年……
在时光长长久久的磨砺中,幼子逐渐长大:
稚嫩浮躁的心性沉淀为可纳八方机变的胸襟、眼里看到的世界从自己的家庭、学堂,扩展到乾坤之下每一寸未曾涉足的地方。
他们逐渐明白:自己生来拥有无穷的力量、也必须承担维护众生的责任,这是代价,也是福泽。
神族与万物一样: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但必须承受由身份带来的一切,这点上,众生从来平等。
就这样过去了三百年,澄池还是没有任何改变,它依然澄澈清冽。
曦光林的树木变得更加茂盛粗壮,林子里的鸟儿换了不知道多少批,九微学堂的夫子还那样一派严肃地坐在讲台上拖着长音讲理论,而台下书案边坐的小娃娃却已换了两批。
易白虹双手枕在脑后,和叶晚并排躺在澄池边的草地上。
刚刚结束了三个月的野训、又放了两个月春假,许久没有碰书本骤然回来难免让人有些不适应。
而此情此景太过熟悉自在:
身边是好友,耳边是读书声,眼前是明媚的湖景……
二人不禁和当年一样昏昏欲睡,易白虹眯起眼睛刚要睡着,却听到湖岸远处传来细碎但规律的声响。
她没有马上做出反应,而是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见、继续假寐,只等了片刻,一个壮硕矫健的身影突然从几丈外一跃而起直接向她扑来。
10. 冠礼
易白虹反应极快,她第一时间伸手推开身边躺着的叶晚,同时向旁边滚了一圈、伸出双臂刚好把扑过来的那个偷袭者接进怀里。
接下来她牢牢抱着那个偷袭者的肩膀,顺着扑过来的惯性又滚了两圈才停下。
停稳之后,易白虹一边大笑,一边捧着怀里偷袭者的大脑袋使劲地揉搓着问:
“让我看看,是谁家的小美人儿这么会偷袭呀?!
这毛毛、这花纹、这大眼睛!原来是璨璨家的大钳钳呀~!
真~~~可爱~!
诶,钳钳你胖了,扑我就算了、你可不能这么扑花璨,她可经不住你。”
怀里的“小美人儿”显然也很开心,就这样任她蹂躏它乌黑油亮的皮毛,不但不反抗还很享受地眯起眼睛放松了耳朵,喉咙里发出一阵阵有些人类半夜熟睡时也会发出的扰民巨响。
花璨已经到了可以带护卫兽来学堂的年纪,所以这次野训之后回家接了钳钳便来和大家汇合。
她本来跟在钳钳后面,见它猛地扑上前去,赶紧瞬移到叶晚身边,带她与地上那两头“凶兽”保持一定的距离。
其实钳钳在野训的时候就已经和花璨的朋友们见过面了:
武技是花璨的短板,野训又有很多需要在野外独立完成的考核,钳钳作为护卫兽理所当然要一直陪在她身边。
那时它就已经和易白虹相处得十分融洽,花璨猜想:可能是因为白虎真身跟狕长得有点像的缘故……
易白虹和钳钳在草地上闹了好一会儿才安静下来。
叶晚终于得以靠近这头黝黑巨兽,亲昵地拍了拍它厚实的胸脯算是打了招呼。
钳钳如今坐在草地上的高度已经和站着的三人相差无几,它金棕色的眼睛因强光微眯着,圆圆的耳朵机敏地留意着周围的声音,强有力的颚部包裹着四颗剑齿,只留尖端露在外面。额头上的金色火焰纹繁复华丽、一身黑亮的皮毛在阳光下映出玄色暗纹、尾巴粗长有力,远远看过去十分威武凶悍。
当年的小娃娃如今都已经长成青年模样,虽然身高相近,但细看区别明显:
叶晚身型柔软修长,长发及腰、圆圆的脸白皙温柔;易白虹则高挑些、四肢匀称结实,她依然留着齐耳短发、一对杏眼镶在鹅蛋脸上闪着凌厉的光,任谁被瞪一眼都要打个寒战;花璨体质原因整个人偏瘦薄,脸型与易白虹相似但下巴更小巧些,微微上挑的眼梢衬得一双凤眼眸光流转,配上束成高马尾的水波卷发十分耐看。
这三个姑娘站在一起本就很惹眼,再加上只巨大的墨狕,想让人不注意到都很难。
这会儿功夫旁边上课的学生中已经有人侧目过来看热闹,引得夫子有些不满地咳了两声。
花璨立刻会意,一边转身往林子里走一边说:
“咱们别在这站着了,说好了去刀场集合的,还有事要商量呢。
快走,一会儿万俟寰等急了又要叽歪。”
易白虹点了点头表示赞同,拉紧叶晚加快了步伐跟了上去。
行至刀场,果然看到万俟寰和贺息川已经在比试切磋了。
万俟寰手脚精壮修长、一身短打,小麦色的脸上浓眉紧锁、一双眼目光如炬、眼角略下垂。
他紧盯着对手,出刀速度极快又劲道十足;对面的贺息川比他略矮一点,但胜在灵活,他像一道青色光影般轻巧敏捷、闪转腾挪间挥剑又准又快。
二人刀剑相接时发出的铮铮脆响密如急雨,每一次出招都打在对方最想要的节点上。
他们之间这种切磋进行了太多次,彼此的默契早就不用言明。后来的三人只驻足看了一眼便见怪不怪地去一边的石头桌子坐着等了。
果不其然,花璨水还没喝上两口,两个少年已经收了兵刃坐在了旁边。
他们今日要商量半月后举行的受冠礼——包括花铎在内的一批学长,马上就要受冠了。
这批学生中能人辈出,有好几个年纪轻轻就已经做出不少功绩、声名大噪,所以学堂打算给他们办一个盛大的加冠典礼,用以肯定他们的优秀、鼓励后辈向前辈学习。
典礼上自然少不了表演。
为此,祝寒烟准备了一首琴曲,万俟寰和贺息川准备了比武展示,还有个节目是叶晚弹筝、易白虹吹笛、花璨献舞。只是三人共演的节目需要磨合,所以接下来这半个月需要抓紧时间排练。
花璨本不想跳舞,她不习惯惹人关注……但这次典礼有所不同:
它不仅是花铎的受冠礼,也是他和司霆受封上神的生祈礼。
神族九百五十岁受冠,意味着长大成人。
届时朱雀和白泽族的族长也会到场,在长辈的见证下二人会为自己取字,而后去斐然峰峰顶的三六台上求得神武。
因为同时也是生祈礼,所以他们字、号以及神武都会正式登入神宫名录。
花璨想到这里十分骄傲:号可不是谁都有的,是大家出于感佩和景仰自发传颂的,一定程度上代表了受号者的能力和地位。
亲哥哥受冠、受封上神,二礼合一,如此重要的日子,花璨肯定是要为哥哥隆重的献礼,所以这个舞还真的是非跳不可。
既然决定要做,就必须全力以赴。
三个姑娘定好曲子第一次合演的时候并不顺利。
因为是典礼上演奏,选了一首战曲,古韵很足,但合奏的时候总觉得少了一些精髓,磨合了好几次还是不能尽如人意。
直到有一天晚上,花璨练习时突然想到《希音别律》中有一句话提到:“律生于震摆,低可入腑”。
她灵光一现:若是在乐句中加入低到不足以耳闻的律动,作为承托整首乐曲的基调,应该可以使闻者更好地与乐曲共鸣。
第二天一早,她便迫不及待地把这个想法分享给两位伙伴。
可是这件事不太容易理解,且筝与笛的新技法都需要长久练习,时间也不允许。
于是新方案只能作罢,三人还是选择了先加紧按原计划排练争取最好的演出效果。
典礼这天很快就到了。
天气是预料之中的好,初夏时分还没有吵闹的虫鸣和燥热的风,一切都刚刚好。
地点就在斐然峰顶,因为同时是白泽、朱雀二族少主的生祈礼,所以各神族的族长都亲自到场祝贺,几个妖界领主和魔界四王也分别送来贺礼。
今日大家看起来和平日里有些不同,并不是因为衣着装扮,而是因为今日之礼隆重、正式,要上三六台、写名贴。
三六台上有禁制——靠近者无论何人都必须示以本相。
故所有人都需要解除自己身上的易容法术,以真正的面目见人。
钳钳坐在花璨身边,好奇地观察着坐在一起的众人,顶着与平时不同的眸色、发色,五彩缤纷、十分好看。
花睦尧和漠雪钰坐在观礼台嘉宾席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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侧主位,另一侧主位坐着司青,双方目光相对时,眼里是不约而同的欣喜和欣慰。
观礼台与三六台相对,中间留出一块空场。
随着嘉宾们寒暄完毕纷纷入座,司一袤和祝明烽并肩而立,作为主持者和见证人共同宣布典礼开始。
开头的流程十分简洁庄严:
先是司夫子宣布冠礼开始,请玄武族长诵读致受冠者的《祝荣赋》。
然后各位授业夫子手持香柏枝在学生们额头轻点以示祝福。
紧接着就是稍微复杂一点的三六台仪式:
受冠者与见证人一起行至三六台边,三六台平时只是一个有着复杂花纹的六边形石台,此刻受到神力催动方才在石面上显现出三道分别代表“象、天、地”的石门,石门围合处风云浮动,受冠者需要走进三道石门围合的高台稍候,石门自会为其选出他命定的神武。
先上去的是司霆,他站在高台上闭目静待,黛色长发被冠束着显得十分温柔。
石门中“象门”亮起金色的光芒,从门中涌出一股奔流不息的浪涛将司霆环绕其中,随后汇聚为一颗核桃大小的水球悬空浮与他面前。
“象门”给司霆的神武是水刃——可以将水作为兵刃化成任意形状,需要操控者拥有庞杂、扎实的武技储备才能妥善运用,这也正是司霆的优势。
他睁开眼,烟紫色的眸子映出面前正在不停旋转、变换着形状的水球,伸出右手掌心向上托住了它。
水球在与他接触的一瞬间化为一面水镜,片刻后上面浮现出“孤月”二字,同时司霆温柔润泽的声音响起:
“吾之神武,名唤孤月,往后日夜相携、无往不利!”
随后他走下石台,肃立着等待花铎的结果。
三六台石门归位,静待下一人。
花铎缓步走上高台、闭上眼睛,静心站在三门中央。
“天门”先亮,但与之前不同的是“地门”和“象门”随后也相继亮起,从三道门中分别流出一道金红色华光,在他身上交汇、缠绕,却没有神武生出。
此时有一道银光从远处极速飞来,伴随着一声嗡鸣停在花铎身侧。
花铎听到声音睁开双眼,看到立在身旁的正是自己的琉璃枪“恣逍”,而此时那三道金红色的华光似乎是被吸引般流入琉璃枪中,枪身与此同时变得流光璀璨、绚烂耀眼。
花铎看着自己的枪难得地笑了,这杆陪伴自己几百年、退敌无数的亲密伙伴得到了三道神门的认可,以后将和他一起继续并肩作战千千万万年。
他伸出手握住枪身猛地向上横枪,银发翻飞、金色眼眸似有灼灼之光、声音掷地有声:
“吾伴‘恣逍’,随吾征战百年,朔气未脱。唯愿除邪净祟、守民晏云泱,无愧无悔!”
此言一出,台下观礼的花家三人均是心内一震。
“泱泱”和“晏晏”是花铎和花璨的乳名,他在受冠之礼上说的这句话的意思不仅是希望守护天下生灵、更是在对自己宣告:
我会一直守护家人。
花铎平日很少表露内心的感情,谁都没想到他居然在这么隆重的场合、以如此高调又隐秘的方式向家人剖白。
漠雪钰激动得双眼放光,在案几下默默握紧了花睦尧的手,在他耳边悄悄说:
“没想到,铎儿还挺会的呢!我以后再也不愁他找不到另一半了~
这孩子闷骚~!”
11. 庆典的表演
三六台上的仪式还在按部就班进行着,冠礼部分很快就顺利结束了。
紧接着是生祈礼的部分:先由神宫使者将由法术特制的竹简递上,花铎和司霆分别接过,在上面写好自己的名、字和神武,而后神宫使者恭敬地收回竹简,又在花铎的竹简上亲笔添上将士们私下为他取的号:熠煌将军。
此号来源于一次练兵路上。
花铎远远看到人间的一片大泽邪气太盛,便前去查看。
原来是一只成精的鲶鱼正啃食人肉,向周遭打听得知它烧杀劫掠恶贯满盈、周边的村落皆受其害,又因其道行颇高,村民请了几次道长和修仙的术士都没能将其降服。
花铎自然不能不管,当夜就独自将那鲶鱼精正法。
而他降妖时神力施展处光辉盛大、将子夜照如正午,极是耀眼,故部下们私下叫他们这位小将军为熠煌将军。
如今过了这些年,此号早已传开,朱雀族的将士们常以自己效力在熠煌将军麾下为荣,亦十分维护他的名声。
添上了“号”,接下来便是生祈礼最后的部分:先是主角走上礼台向众人行礼致谢,然后由祝明烽诵读《颂赋》为二人引炁,再由神宫使者将他们两个的竹简并排放置于面前,双手结印,口中默念咒语,待竹简悬空片刻后逐渐变得透明,随后彻底消失,礼便成了。
做完这些,神宫使者走上台去对祝明烽行了一礼,表示二礼皆已经礼成。
众人纷纷起立祝贺,而后陆续向澄池方向走去。
庆典即将开始,花璨此刻顾不上为自己哥哥惊天动地的剖白再多感动一会儿了。
她左手抓着叶晚、右手拽着易白虹直接瞬移到了澄池边。
要趁大队人马还没过来之前赶快调琴、换衣服、对拍子、顺流程,一切就这样紧张有序地准备开了。
半个时辰后,礼堂上已经坐满了宾客和学生,熙熙攘攘十分热闹。
一道焰火升空,标志着庆典正式开始。
新入学的娃娃们首先登场,表演内容是最不容易出错的朗诵:由司夫子亲自带队,他说一句、娃娃们跟着复诵一句。
说是表演,其实就是露个脸,让各位宾客感受一下新生代的稚嫩朝气——毕竟神族最近千年的新生儿数量一直在下降,而常年忙碌的上神因为征战、劳心等等原因,也会意外湮灭一些……
所以纵使有亿万年的生命纵深,司一袤也始终有种神族“再不努力就会绝后”的危机感。
他总是希望这些厉害的后辈们能给整个族群注入更多新鲜的血液。
新生代的节目很短,不到一刻就结束了。
待娃娃们七手八脚地退了场,一个身着玄色礼袍的颀长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独坐在澄池岸边。
月光洒在“落霞”琴身上、灯火映亮了那人白皙的脸:
那是一张初显棱角的少年面庞,略薄的唇稍抿着、高挺微驼的鼻梁上方是一双清亮沉静的桃花眼和一对浓密似山峰的眉。
只见他并不急着开始演奏,而是先望向学长坐席,郑重站起身来对着花铎双手交抱、躬身垂目行了一礼。
花铎略怔了一瞬便明白了:
那个自小就跟在自己身边、话不多但心思敏锐细腻的小男孩如今已经长大,对于自己多年的辅导和关爱他无法将“谢”字宣之于口,便用这种方式来表达。
这别别扭扭的两人都不擅于直接表达内心澎湃的情感。
看似不经意的表露,实则是背地里经过数个夜晚的缜密思量才安排好的,非同道中人真的很难明白这中间的含金量。
正因为懂得其中的郑重,花铎反而没有表现得很严肃正式,而是故作轻松地露出微笑并颔首回礼。
行完礼的玄袍少年重新落座,他垂下红宝石般的眸子,整肃衣冠、抬手拨弦。
琴弦轻颤,音松宏宽广又暗藏机变无穷:
缓如风过松林、疾如万蝶振翅、悠扬时似悬铃绕梁、沉郁处似潜龙在渊;十指随心跃动、七根丝弦在他手中像有万般变化奏出令人惊异的美妙音律,这音律仿佛颤在心间,令无论是否是通晓音律之人听了都会不自觉的沉醉。
一曲终了,他以掌止音,向席上微微躬身致意便起身抱琴离去,只留下还沉浸在乐曲韵律中未及反应的众人呆望着无人的舞台。
少倾,司青发出一声低叹:“寒烟端方泽朔,却能以一曲诉出万人平生啊……不愧为蝉联两届曲竞的年纪最轻的榜首。后生可畏、震璘兄好栽培!”
此言一出,旁人纷纷附和,祝明烽忙谦虚应答着,寒暄中气氛重新喧闹起来。
谈笑间,场上已经准备好下一个表演节目——是毕业学生的沙盘推演展示。
学生除了司霆和花铎各自带队外,其余随机分成两组,由夫子抽签决定题目,而后双方各为一个阵营模拟对垒。
胜方可享受败方提供的全套肩颈背按摩一次,当场兑现。
由于双方主帅战斗经验丰富,比赛十分紧张胶着,最后司霆率领的红方由于守城队长一意孤行不听指挥而惜败,蓝方队员一片欢呼,纷纷指定着为自己服务的按摩对象。
司霆自然与花铎一组。
他一边捏着花铎宽厚的上臂一边眯起漂亮的狐狸眼咬牙切齿地说:“这个胡蓝,刚愎自用,若真是在军中此人断不可用。你今后打仗定要避开他!”
花铎正一脸享受,闭目回道:“军中若是出了这种兵,在没做到队长之前就已经被清出去了,放心。”
短暂的休息之后,轮到了三个姑娘的节目登场:
三人在湖边站定,易白虹一身雪缎礼服持笛立于一角,叶晚身着暖黄色纱裙坐在另一侧弹筝,花璨则站在两人中央略微靠近湖岸的位置、低着头整个人隐没在阴影里。
叶晚手指轻摇,声声筝鸣似马蹄声由远及近,而后短促嘹亮的笛声加入、一声急似一声,伴随着突然转为低沉的筝笛声花璨疾步走出。
她卷发半挽,依旧是一袭红衣,只是这次穿的是一套舞服:
这件舞服一改她往日利落的风格,阔领广袖、金色束腰、摇曳的裙摆上面由金丝银线绣出繁复灵动的翎羽纹饰,脚上的银靴装饰着清脆的铃铛,根据舞步轻重发出不同频率的声响。
随着花璨走到台前,音乐声音渐强。
她的舞姿和缓坚定,似是诉说、又似争取。
脚上的银铃声声脆响、眸光流转处诉尽不甘与渴望。
乐章演奏至前章部分,笛声逐渐高亢、筝音铮铮作响,她忽然疾步跃起。
花璨的裙摆在空中翩然展开、似神鸟冲天,又在落地的一瞬紧接两个大步旋转,果断地重重踏在地面上。
这一下重踏使得台下众人只觉得心也随之一颤,仿佛有什么无形的力量把他们和台上的火红色身影连接在一起。
观众彼此共感一般不约而同地紧盯着台上的舞者,好像她舞姿中的情绪随着音乐化成一幕有实体的光影展现在众人面前。
此时,战曲已经进入高潮。
乐音急切奔放,舞者的舞姿也转为大开大合的连续旋转。
她脚下舞步细碎平稳,银铃发出密集均匀的轻声脆响;腰挺得笔直、头高昂着、双臂随着旋转不断变换着动作,整个人仿佛一团烈焰。
这团烈焰似乎能点燃每一个战士内心深处对胜利的渴望、也点燃每个家庭对英雄归家的期盼。
随着乐曲进入尾声,筝音袅袅环环、笛声悠扬舒缓,花璨的动作也逐渐舒展柔软起来。
她长袖飞扬、腰肢轻摆,若风中摇曳的柳藤,似是在替离人诉说着不安与思念;复又欢快地轻跃,道尽了重逢的喜悦。
本来的曲子在这就已经结束了,但她们却并没有停下。
几声急促的笛音掠过、筝音骤停、舞者望向天边稍作犹豫后回眸望了身后一眼,随即转身向远处跑去。
最后,在一个轻盈的跃起中乐声戛然而止,花璨无声落地、双臂展开背向众人,定格在一片灿烂的月光中。
一曲终了,花璨此刻背对着所有人默默调整着有些急促的呼吸。
她的心里十分忐忑:观众们太安静了,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究竟是什么情况?!
她忍不住转头看向一旁的易白虹,惊讶地发现易白虹眼角含泪一脸怨怼地望着自己。
她这一瞬间汗都下来了,整个人僵硬地转过身去看向坐席间众人,却见大家都目光复杂地望着她,尤其是自己的父亲居然眼中隐约也有泪光闪过。
正愣着,万俟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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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哥哥万俟宸——这位新接任没多久的麒麟族长突然鼓起掌来,众人仿佛被惊醒般纷纷跟着鼓掌致意。
万俟宸在掌声中朗声对台上人说到:
“明美不才,自认为编舞能力还算出众、也见过不少优秀舞者,但观舞从未有如此震撼。
看你身似惊鸿掠影,居然能将战曲演绎出无穷层次。
久闻朱雀族小少主神性悲悯,没想到年纪轻轻竟透彻至此,实乃吾神族之幸。
大家看那澄湖,适才无风起浪,小少主能以一舞惊澜,明美感佩啊!”
花璨没想到会骤然被当众夸奖,一时竟觉十分尴尬,她恨不得有个幕布立刻将自己挡住消失在众人视野中。
但经受夸奖若不回话是为傲慢,她只得硬着头皮回答道:“花璨年轻欠考量,擅改古曲,全仰赖二位姐姐高超乐技才能完整呈现,是我沾了光才对。”
她走到另外两人身边,分别牵起她们的一只手,站在台中央继续说:“我们将今日这个舞曲献给学堂:愿万邦生于九微,兼济博爱、大道无量!”
说完,三人整齐鞠躬,花璨不顾掌声再度响起拽着另外两人向台下跑得飞快。
终于到了无人的台角处,花璨紧张得直搓手,她生怕同伴们嫌弃自己风头太过、会觉得委屈,便紧张地观察着二人的脸色。
叶晚脸色有些红,还有些喘,眼里闪着兴奋的光,倒没觉得花璨被夸是什么坏事。
但易白虹显然不一样:
她刚才在台上就发现曲子的感染力和平时排练的时候不一样,但这并不是她做出的改变,对面叶晚也应该没有能力做到这种程度,那唯一的解释就只能是花璨做的。
她既没时间问清又怕拖后腿,始终在努力吹奏,但随着曲子进入高潮、舞者需要注入的灵力越来越多,她也越来越担心花璨会撑不住倒在台上。
易白虹又急又气,才会一直瞪着花璨,就有了结束时花璨看到的那一幕。
听易白虹说明了生气的原委,花璨反而松了一口气似的,她认真解释道:
“白虹、晚晚,咱们前阵子排练时我不是说过一个提升效果的办法,但是没有付诸行动嘛。
那天回去之后我就一直在找方法,冥思苦练好些天才有了一点头绪。
但这个方法确实有风险,没告诉你们是怕你们因为担心我而没法专心练习。
好在今天看来效果还不错,所以别生气啦,白虹~~~”
易白虹本来也是因为担心至极才会生气,现在见一切平安,她的气已经消了一大半。
但她没有立刻露出笑脸,而是板着脸继续说:
“只是‘还不错’?你没看到台下的人都什么表情吗?你呀一认真就不管不顾的,之前说不想出风头的是你,决定要做之后又一心要做到最好的也是你。
现在好了,等典礼结束怕是这天上地下都会传开那祝寒烟和你的赫赫威名了,看你到时候怎么办!
回头后悔了,你可别找我哭啊……”
花璨本来没想到这一层,被易白虹这么一点简直如遭雷击,但她很快就把自己哄好了:
首先,节目是三人一起表演的,那落在自己身上的功劳自然就只变成了三分之一;其次,自己给古曲改了个结尾,说不定会招来一些守旧派的痛斥,风头再减一半。
更何况,还有祝寒烟珠玉在前。
“一曲诉平生”诶,多高的褒扬,而且还是从最渊博强识的白泽族长司怜苍口中说出的,这简直是至高评价!
光是想想就觉得厉害到天上去了!
这么加加减减到最后,到自己这也不剩什么风头了嘛!还是安全得很~
易白虹在旁边真的一边听一边忍不住的翻白眼……
花璨的自我安慰真的太异想天开了……
她实在是懒得开口再说些什么,只能无奈地和叶晚对视一眼,说:“晚晚,我看台上万俟寰和息川哥的表演快结束了,咱俩去把你的筝收回来吧,别让旁人搬再给磕了。”
叶晚白在旁边看了半天这两人斗嘴,也偷笑了半天。
她此刻笑着点头应允,和易白虹牵着手往台边去了。撂下还在鸵鸟一样自我安慰的花璨,全然不知自己已经被捧成什么样子……
12. 界碑的故事
虽然嘴上说着不在意,花璨还是躲到最后一个节目结束、观礼者散开各自归家之后才悄悄溜出来,在学堂门口看到了在等自己出来一起回家的哥哥。
花铎和司霆背对着学堂并肩而立,不知在聊什么。
二人听见脚步声转头见是花璨,司霆先开口:“惊才绝艳啊~花璨,平时太低调了,连我都差点被你吓着。”
他说着缓步走近,一双狐狸眼带着善意的调笑,压低了声音接着说:“不过你这路数极耗灵力,若是想运用到其它场景下,以你目前的修为还达不到你想要的效果。切勿冒进。”
花璨意外于司霆竟如此敏锐,但她与司霆十分亲厚,坦诚答道:“知道啦!我最近会休养生息、勤加修炼的~等遇到瓶颈少不了去给你添麻烦呢。”
司霆闻言只用手指敲了一下她的头说:“在给我添麻烦之前,你还是先解决一下自己的麻烦吧。”
说完,恶作剧似的对身后的花铎称字道别:“熔璋兄留步,忱戈告辞。”
然后留下一身鸡皮疙瘩的花家兄妹摇摇曳曳地走了。
花璨没明白司霆口中的“麻烦”到底是什么,但她也没时间细想了,因为花铎一直沉沉望着她,那目光实在是有些让人无法忽略。
花璨被盯得不自在一心想找点话说,便突然发问:“哥,今天的礼物,你喜欢吗?”
花铎“嗯”了一声转头望向湖面,两次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最后只说出一句:“喜欢,很喜欢。”
兄妹二人回到翱晟天时已经有些晚了,花铎把妹妹送到寝殿外,本打算回去休息却被叫住了。
花璨站在月光中,看着哥哥硬朗的轮廓,他的五官还是那么锋利,不过在看向自己的时候总是神态柔和。
她直视着那双锋芒锐利但偶尔也会十分温柔的眼睛,笑容灿烂:“民晏云泱,无愧无悔。花铎,我也很喜欢!”
回到寝殿,花铎坐在桌边擦着“恣逍”的枪身,思绪却飞回了五百多年前的一个傍晚。
那时他不过四百岁出头,有次在校场练功为了躲避一柄失了方向的御剑从高空跌落,摔伤了左臂的骨头。
当时他不想同学因此过分愧疚,便独自忍着没有及时处理伤势,挺到隔两日回家后才请来月影长老诊治。
但因为伤的地方特殊、又耽误了两天,长老已不敢擅自处置。
花睦尧急得眼睛都红了,赶忙去玄武族请来族长安东霍亲自出手为他医治,这才没有留下什么病根。
只是,因为骨头断处已经开始愈合又被在原处敲断,疼痛加倍。
自己那两日根本没办法习武看书,甚至疼得半夜都睡不着。
那时花璨刚一百岁不到,已经很懂事了。
她白天看这里人来人往不敢进来添乱,等到夜深了人也都睡了,才蹑手蹑脚摸进屋子,想趁哥哥睡着了进来看看他的伤势如何。
正好撞见花铎在床上咬牙忍着疼,满头大汗还一声不吭的狼狈样子。
花璨从没见过哥哥脸色那么差,吓得要叫人来。
花铎赶忙出声制止,安抚她说自己只是有点疼是正常的,母亲守了他一整天刚去睡下,不要再打扰家人。
花璨将信将疑,但也没有再坚持,她记得母亲说过:生病的人要好好睡觉才能好得快。现在哥哥疼的睡不着,肯定会耽误恢复。
想到此处,她便脱了鞋坐在哥哥床边,学着父母亲哄自己的样子轻轻拍着他没受伤的右臂和身体,一边拍一边念叨:
“我现在给你施展‘痛痛飞走大法’,泱泱不怕哦!
先给泱泱吹吹,痛痛减半;然后给泱泱拍、拍、拍、把痛痛都拍出来;最后!把痛痛都抓住扔掉!
哥哥不怕,你看,痛痛飞走啦~!给你吹吹,痛痛飞走啦~~~”
花铎的记忆里,那晚过得十分漫长,但在捣乱的妹妹出现之后,难熬的第一晚也变得有趣了很多。
虽然他一边忍着疼、还要一边配合年幼的晏晏“施法”,但似乎在被她“施法”之后疼痛也真的减轻了一点。
真的,就一点点。
思绪回笼,花铎收起枪躺在床上,只觉得自己真的很满足:有父母亲的爱和培养,有始终与自己并肩的妹妹,还有靠谱的兄弟。
受冠之后要面对的挑战很多,但他们给了他勇往直前的动力,也给了他面对一切未知的底气。
父母给兄妹二人取了乳名“泱”和“晏”,是寄托了孩子们可以过得安稳幸福的期待。
花铎闭上眼睛想:
为了守护这些,花熔璋,你要更努力。
典礼结束,紧接着是三日休沐假。
花璨一早就带着钳钳去林子里晨跑了,花铎则与父母亲在正厅一起听着在边境的探子刚送回的消息:
松阳河界碑处的契约结界有异动,仔细探查后回报为“魔气探察留下的痕迹”。
这说明魔族有人心思松动,但仅凭一点迹象并不能知晓探察者是何目的,花睦尧吩咐对界碑处加派一组乔装人族的暗探,一旦有异动第一时间回报。
花璨晨跑回来,见正厅里一个侍从都没有,又听到父亲和哥哥说到有异动怎样怎样,她心觉不妙,向前问到:
“是不是界碑那边出什么情况了?以前你们总说我还小,不肯告诉我界碑的由来、也不让我去自己勘查,只说要好好护着那结界。现在我已经六百五十岁了,该能听听了吧?”
漠雪钰眼看女儿这次不打算善罢甘休,便抬手招呼她坐到自己身边,然后一边给她倒了杯水一边说:“嗯,你现在能听了。先把水喝了,我给你细细讲。”
说罢她自己也抿了一口,娓娓道来。
在天地还未分开的时候,世间其实并无神魔善恶之分,那时灵兽们本无心智,只一味地争夺地盘和互相倾轧。
后来机缘巧合下混沌初开,吸纳了灵气、浊气的灵兽修出神智、由着本性不同逐渐分为不同的派别,就有了神、魔、妖等族。
灵兽中,吸纳清灵柔善之气者,归为神族;吸纳躁郁凶暴之气者,化为凶兽——也就是魔族;而没有吸纳足够多气运的小兽中有修炼出众者,则称为妖族。
之后,天道造出了人族,随即便生出了鬼族。
“这些你们在学堂都已经学过了,母亲要给你讲的是接下来的部分:
在乾坤初定之时,生出“水、火、金、雷、木、土、风”七种灵蕴。
每种灵蕴掌控着相应的自然能量,极为强大,却是极不稳定的存在。
那时天道分身乏术,便将这七种灵蕴交由神族守护,并与我们定下了盟约:神族负责护佑乾坤太平,天道负责运转世间气运轮回,互不影响、彼此配合。
为了互相制约,天道和神族各取出自己的一部分力量化出一座神宫:这神宫本身既是契约所在、也是支撑着乾坤世界和维持轮回生死现有规律的根本。
建造出神宫之后,神族将七种灵蕴分别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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置在了不同的地方。
神宫的顶部固定着雷灵蕴、十二根立柱固定着金灵蕴、底部固定着土灵蕴、中间流转不息的炁中则固定着风灵蕴;剩下的水、火、木三种灵蕴则分别交给螣蛇、白虎、神鹿三族护佑。
玄武、祖龙、朱雀、麒麟、白泽五族因为没有需要守护的灵蕴,所以更多时候是在护佑生灵和维持乾坤运转。
与此同时,凶兽结盟而成的魔族也在发展壮大,梼杌偶得一块神石、将其制成石门名曰“风魁”,安置于松辰山的洞府中。
那扇石门可以强化凶兽本身暴虐的力量,经过风魁门的魔族暴戾之气大增,甚至可能不受自己神智的控制。
以梼杌、混沌、九婴、穷奇为首的几个魔族首领利用风魁门的力量组建了一支军队,靠吸食生灵的灵魂为供养,想把所经之地都变为他们的屠戮场。
彼时人族和妖族幼萌易摧、鬼族骑墙观望不欲出手,只有神族有力量与魔族抗衡。
神魔对抗,经历了八百余年的大战,最后还是由善战的祖龙、朱雀、麒麟、白虎四位族长合力将魔族四魔王压制、击退,并封困在大荒一隅。
双方终于定下休战契约:以松阳河为界,双方休战、各自休养生息、互不侵扰,为期三万年。
双方于松阳河中央立碑为誓,各自派兵镇守界碑并设下结界将界碑与己方隔开。
就这样,才有了之后一万多年安稳太平的日子。
但即使没有大的战争,妖族、鬼族中也总有几个小部族时常跳脚,所以我们才总要练兵,平乱除祟。”
漠雪钰一口气把事情的原委讲完,皱着眉头喃喃道:“如今契约时间堪堪过半,没想到已经有不长记性的蠢蠢欲动了。”
她看着花璨继续说:“后面的事情你也都知道了,我们虽然一直在安定各地争端,但总有人的贪心永不会满足,争地盘、抢资源、想要更多人臣服,所以这世间不会有真正的无争无战。”
花璨一开始听得入神,听到最后气得跺脚。
她恨恨地说:
“没有真正为和平流付出过代价的人总是轻视和平本身。
而流过血又活到最后、并且能说得上话的人又有几个?
找个冠冕堂皇的借口,煽动他人为自己的私欲付出生命,真是傲慢又残忍。”
言必,在场四人都沉默了。
他们把生命视若珍宝,但总有很多力不从心和无能为力。
之所以花睦尧和漠雪钰有如此优秀的武学传承却只让花铎带兵打仗,教给花璨的除了自保的武技外都是引渡亡魂、安抚凶灵的本事,原因一是两个孩子的自身条件不同,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就是他们打心底希望战场上能少一些孤魂冤鬼。
花璨嘴上不再言语,却在心里默默想着:
神、魔、妖、人、鬼,无论是哪个种族的战场上都一样伴随着牺牲和杀戮。
人们的关注点都在如何取得胜利上,而通往胜利的路上铺垫了太多亡魂,无人问津、顾不过来、他们脆弱如晨露在阳光下很快就会消散……
但脆弱不是应该被放弃的理由,更不是所谓“上位者”无视他们的借口。
生命从降临开始就是一条有去无回的单行路,这条路的终点总是不知会在何时突然出现。
既然战士们追随着自己的神来到这片土地上,那无论生死,带他们出来的人总该把他们带回家。
他们一定想回家,他们必须回到家。
13. 麻烦
三日后,休沐结束。
这是花璨第一次在返校时没有和哥哥一起。
此时她独自站在传送阵前等钳钳上完厕所回来,而三天前刚毕业的花铎以练枪的名义站在传送阵不远处,“顺便”目送她返校。
花璨心里暗暗发笑:花铎的枪法大开大合,而传送台这里除了草木就是密布的阵法,恣逍今天从亮相到现在,连枪头都没晃动过一下……
这借口真的是……编都不会编。
正想着,钳钳已经埋好自己的大宝藏,一身轻松回到了花璨身边。
花璨摸了摸它的大脑袋,然后一边迈入传送阵一边对花铎摆了摆手,没忘了逗他:“将军枪法着实威风!好好练枪,我走啦~!”
她一脚踏进传送阵,想象着花铎没有机会反驳只能吃瘪的表情,心情非常不错。
随后,她迈着大步走出阵门,谁知前脚刚踏上钟灵山的土地,整个人立刻就被一群学弟学妹叽叽喳喳地包围了。
离她最近的是站在前面的一男一女,听说话声音可以分辨出,就是那个男孩刚才第一时间大喊:“快过来啊!惊澜少主来啦!!!”才引来这一堆人的。
这群小孩子手里拿着叶子纸、扇面、甚至衣袍,全都围过来吵着让花璨给他们签名字。
站在前面的那女孩子则理智一些,她高声说着:“大家不要挤,不要吓到学姐,要做少主有素质的拥护者!!!”
这一群人来势汹汹,连钳钳都很难挤进人群靠近花璨。
它见这群人都是学堂的娃娃、并不会对花璨造成什么威胁,便一跃上了旁边的梧桐树,选了一根视野宽阔又很结实的枝干,趴在上面安心看好戏。
花璨在簇拥中完全不知所措,惊慌中瞥见不远处还有“一团”人群,人群中央也围着个人。
而那个与她有相同遭遇的倒霉蛋似乎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向这里看过来。
二人在彼此视线交汇时几乎同时发出惊呼:“花璨/祝寒烟?!”
没错,对面那个小可怜正是比花璨早到学堂一刻的祝寒烟。
他也是刚一踏出传送阵,便被早就蹲守在阵门的小娃娃们逮住了:
他们一窝蜂似的围过来,小小年纪却嘴里喊着“方朔君,我们好喜欢你”、“方朔君太英武了!我会一辈子追随你!”等等从未听过的虎狼之词。
他被吓懵了,困在中央无法前进半步,又不能对这群学弟学妹动武,只能尴尬地站在原地、费尽口舌也无法劝退众人,是以到现在都还没有脱困,显得十分无措。
确认过眼神中有着同样的迷茫和绝望,两个人几乎都要放弃挣扎了。
突然,一个熟悉的严厉声音响起:“都停下!成何体统?!”
一瞬间,娃娃们噤若寒蝉。
花璨和祝寒烟如蒙大赦,他们从未如此感激于司夫子的严厉形象。
二人赶忙钻出人墙走到夫子面前行礼,齐声问好。
司一袤看他俩一眼,飞快的说了一个字:“走。”
而后便越过他们,一脸严肃地看着面前这群状似无辜实则是引发骚乱的根源,厉声询问道:“谁来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后面的话说了什么,他俩谁都没听清,因为他们已经迅速走到了阵外的林子里,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两个惊魂未定的可怜虫终于有机会彼此问候。
他们简单交流了一下各自早上遇到的状况,并没有从对方那里获得任何有用的信息。
正毫无头绪时,易白虹和万俟寰从林子另一侧疾步而来,看到他俩已经“脱困”,易白虹十分欣慰:“还好我机智,夫子果然是最有效的小儿止闹剂!”
花璨惊叹:“夫子是你去请来的?!”
易白虹像看傻子一样看了她一眼,回答:
“当然啊!司夫子怎么会凭空出现在传送阵附近啊?
我来的时候就见到寒烟被围困了,但我救不了他,便去寻了夫子来。
但我又怕夫子也搞不定他们,便又折返回去叫上万俟寰一起,他对付小孩子最有办法了。”
祝寒烟对易白虹道了声谢,疑惑地说:“只是不知他们口中奇奇怪怪的话是什么意思,像是冲着我来的,但叫的却不是我的名字,我一度以为他们认错人了……”
花璨应和道:“我也是!什么‘金兰少主’,我这三天都在家里待着没和任何人结金兰,而且他们不是我族人,都叫我少主干嘛啊?”
一旁的万俟寰和易白虹听他俩说着,却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笑得前仰后合。
万俟寰实在憋不住解释道:
“寒烟,他们是在叫你,叫的是‘方朔君’。
典礼那天,司怜苍族长不是给你评语‘端方泽朔,能以一曲诉平生’嘛!
你现在不是单纯的祝寒烟了,你已经是咱们的‘方朔君’了。”
他顿了顿,转脸看着花璨继续说:
“还有你,人家喊你喊的是‘惊澜少主’。
是因为我哥给你的评价,说那‘澄湖无波无浪,少主能以一舞惊澜,明美感佩呀!’
所以你现在也不只是花璨了,你还是大家的‘惊澜少主’。”
他学到万俟宸的时候特意模仿了自己兄长的语调,学出十成相似。
易白虹在一边笑得更开心了。
她无视了祝寒烟和花璨那诧异十足的脸,拍了拍花璨的肩膀调侃道:
“也不知是谁那天和我说~
‘这么加加减减到最后,也不剩什么风头了嘛!我还是安全得很~!’
这下看你还乐不乐,到处都是追着要看你的人。”
花璨已经没心思去听另外三人接下来都聊些什么了,她只知道:
司霆那天说的“自己的麻烦”,来了。
原来他那天就已经料到会有现在的情况并且好心提醒了啊!
自己真是个木头脑袋,居然完全没在意还以为他在开玩笑……
她就这样一边懊恼着一边跟着伙伴们往课堂走,直到第一节课上完了还没回过神来。
易白虹调笑归调笑,心疼归心疼,见花璨一个早上都心神不宁的,这会儿特意过来陪她说话。
花璨疑惑地问她:“白虹,为什么明美族长的一句话能有这么大的影响力啊……大家应该过一阵子就忘了吧?”
易白虹却并没这么想:
“你还真是傻了,那可是万俟明美——人家没做族长前多有名你忘了?
他谱的曲子万金难求、他编排的舞说是举世罕见也不为过。
从这样一个人的嘴里说出那样夸你的话,你当是儿童戏言呢?”
易白虹拍了拍花璨的肩,同情道:
“认清现实吧,你就是出名了,还有了号。
前些天还为兄长少年得号而深以为傲,一转脸的功夫自己也有了,多好。
你想啊,儿子和女儿都少年成名,翙羽君和睦尧叔叔该有多欣慰。”
听她这么说,花璨心里接受了一点,但还是觉得有点怪怪的。
易白虹觉得需要再给她一点时间缓缓,摸了摸她的头,回自己座位去了。
另一边,祝寒烟的状态则稍好一些:他在知晓了自己莫名其妙得了个号的来龙去脉之后,只用了一小会儿就恢复了往常谦和有礼又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
“咱们方朔君”的原话是这样说的:
“承蒙前辈厚爱、学友盛情,却之不恭;但我并无大能,谨做好自己便不算辜负。”
此言论于当日中午传至花璨耳朵里,后者一听茅塞顿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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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大智慧啊!这翻译成人话不就是“你们爱干嘛干嘛,我该干嘛干嘛”吗?!
花璨如醍醐灌顶、顿时拨云见日,终于整理好心情恢复到正常的学习和生活中。
具体表现为:又能快乐地拽着易白虹去饭堂抢荷花酥了。
吃过午饭,下午由新来的助教带着众人做兵法演练——就是将兵法套入到沙盘中模拟真实的战斗手段,做到活学活用。
这新来的助教他们都熟悉:是司霆。
司霆毕业后族务繁多,但他一向讨厌刻板套路和虚与委蛇的人情往来,索性将事情安排好之后便每天来学堂做一会儿助教。
主要目的是躲开找他套情报走后门、又碍于利害关系不好直接拒绝的麻烦事。
演练结束之后,司霆走过花璨身边时顺手在她案几上放了一个东西。
花璨定睛一看:是一颗冬枣大小、圆形透明的珠子。
拿起来对着光观察,还能看到里面有七彩的光斑,明明灭灭十分好看。
珠子下面有一个纸条,上面用十分飘逸的字体写着:
此为聚灵珠,练功时置于神腑可助灵力精纯,送你了。
花璨读完纸条再去找司霆道谢,刚好看见他拽着祝寒烟到一边下棋去了,便没再打扰。
她把这件事传音给兄长知晓,花铎对此回复了两个字:
好,用。
祝寒烟这些年没少被司霆和花铎叫去做陪练,不是下棋就是比武,再或者就是弹琴练功。
可今天这场对弈,司霆明显不是为了单纯的下棋来的。
他一边悠然落子一边闲聊般提及:“寒烟,你这次休沐回家可曾听说界碑异动之事?”
祝寒烟闻言停了手上的动作回答:“听说了,何意?”
司霆也不催他落子,抬起眼望着祝寒烟,慢悠悠地答:“此事,可能与穷奇有关。”
他没有卖关子,直接说结论:
“据报,穷奇新育一子,但先天不足未能成活,落地时已无生气。
而他于万年前神魔大战中重伤,一直未能完全恢复,现已年老,本对这个孩子寄予厚望。
这个孩子未能成活,他又无力再生,便想要借灵蕴之力使其复活。”
祝寒烟闻言眉头微皱问:
“他是要夺灵蕴?那怕是还真没那么容易,看上哪个了?”
司霆十分喜欢祝寒烟身上偶尔没藏好露出来的那一点狂放劲头,他笑答:
“水灵蕴——水蕴冰晶,离你们很近。”
水灵蕴一直由螣蛇族保护着,他们就栖息在离旭炎窟不远的雪飞川边。
祝寒烟略思片刻,落下一子,又问:
“螣蛇族长知道这件事吗?
如果需要我族暗中派人过去加强守卫,那便要找个理由给螣蛇族送点东西才不至于暴露。
可若是螣蛇内部已经被穷奇渗透过,那这个方法便不可行。”
司霆觉得和祝寒烟说话十分省力,他摇摇头表示:
“目前进一步的消息还在探查中,并不能确定媵蛇族内部是不是已经有了内奸。
若是不想暴露行迹,就只能请震璘伯伯出面与叶族长商议此事。
如有需要我可以搭桥,办个座谈会制造见面的机会。”
祝寒烟点了点头,嘴上却催到:“忱戈兄,再不落子我要睡着了。”
司霆急忙落下一子,嘴里抱怨着:“你嚷嚷什么,刚才你落子我催了吗?”
随后,二人继续下棋,似乎刚才的事情只是一段插曲,谁也没有再提及半句。
一盘棋结束,祝寒烟回到寝室,向正在松阳河畔加固防御的父亲传密音说明了刚刚接收到的情报。
祝明烽回复:
知道了,待吾先传音问过。
14. 初露头角
今日是返校的第一天,按惯例要集中晚修,大家自行安排内容。
花璨和祝寒烟已经养成利用这段时间读书的习惯,即便如今花铎已经不再盯着他们,这个好习惯依然保留着。
祝寒烟手拿棋谱对着棋盘研究新招式,花璨翻开一卷《魔图志》认真看着,一旁的易白虹则带来研好的墨展开一张画纸开始练习丹青,可她刚落笔便听到一阵急促响亮的钟声突兀响起。
那声音纷乱喧闹毫无章法,引得所有人都停下手中的事情抬头看向声音发出的方向。
突然,门被猛地推开。
司夫子急匆匆从外面冲进了屋里,语速飞快下了通告:
“雪飞川突发异状,学堂休课。所有学生立刻从传送阵回自己族中!”
听到雪飞川出事,祝寒烟心里一惊:
那是螣蛇族的居所,结合下午时司霆和自己谈话的内容、且傍晚时分父亲还说会与叶族长联络,难道只过了两个时辰就出事了?!
他第一时间试图与父亲传音,却完全联络不上,忙回旭炎窟探查。
那边叶晚听说是自己家里出了事,虽然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也没时间多问便直接消失在传送阵里。
花璨看这个架势,多少猜到了是和三天前的界碑异常有关系。
她毫无头绪,只能先回家问问情况再决定下一步自己能做什么。
大家纷纷回到本族,留下司一袤独自看着空空的屋子重重叹了口气。
漠雪钰独自在烬欢台等女儿,终于等到她带着墨狕冲出传送阵。
花璨一回来就急着问发生了什么,她简单扼要地说明了现在的情况:
七神族在傍晚时分同时收到雪飞川发来的求救信号:
螣蛇族突然爆发大面积中毒情况、中毒者体态僵直无法行动。
同时风皱窟内出现多个陌生面孔,水蕴冰晶所处密室暴露,叶族长正领着叶熹和少部分还有行动能力的族人全力抵挡入侵者。
目前,花睦尧和花铎已经赶往雪飞川,安东霍也已带领族人前去解毒。
花璨听罢皱眉推断:
“下毒的同时出现多个陌生面孔,这太像内鬼所为。
况且水蕴冰晶暴露得这么快,对方怕是蛰伏已久。”
她说到这里似是想起什么,眉头皱得更紧:
“能潜伏良久不被发现,对方定是做足了准备。
如此大面积的投毒定然不会只针对普通族人,恐怕叶族长也已中毒……
不管对方是谁,水蕴冰晶若被抢走都是后患无穷,母亲……”
话还没说完,信鼎又一次亮起,漠雪钰查看之后脸色一变:“风皱窟着火了!”
花璨听到这话直接话锋一转:“母亲,我得去一趟,叶晚不会布防火结界!”
漠雪钰想自己去,但花璨以“翱晟天不能没有主心骨,以防有人趁乱作恶!”为理由说服她留下,万般无奈之下只能叮嘱着女儿千万不要冒进。
翱晟天到雪飞川没有直通阵,最快的方式是先到旭炎窟再去风皱窟,花璨一刻都没耽误立即动身到了旭炎窟。
窟内只有祝寒烟在,他刚刚接到了祝明烽随身传令官的传信:
他们在松阳河畔被一波贼兵伏击、拖慢了加固进度,一时赶不回来。
信中令祝寒烟守好巨刃山,不可自乱阵脚。
祝寒烟见花璨突然出现有点意外,听到她说风皱窟着火时心下一沉:
风皱窟封存着水韵冰晶,水灵韵可控水、可阻火,所以正常情况下风皱窟绝不可能失火。
唯一的可能就是水韵冰晶已经被盗走、不在风皱窟了。
事态紧急,他没时间再和花璨从头说明此事是穷奇所做,只唤来随侍开岚,令其打开巨刃山所有防御机关以防贼人趁虚而入,而后便与花璨一同前往风皱窟。
在路上,二人迅速交流了一下各自得到的信息,祝寒烟把穷奇的动机和目的向花璨简短说明。
穷奇用的是水系能力,若是让他与水韵冰晶完全融合,那以后想重新剥离就几乎是不可能的。
但穷奇毕竟是魔族,他的灵核与神族灵核的能量完全相反。
且水韵冰晶万年来一直受螣蛇族供养、无法迅速与另一种不同的能量融合,这恰好为他们争取了一些时间。
他们要做的正是尽快找到穷奇,在彻底融合之前夺回水韵冰晶。
到了雪飞川,风皱窟已经大半被火笼罩。
花璨先布置了防火结界将火势控制在风皱窟内不让它继续蔓延;祝寒烟的能力是火系,这些火焰的能量刚好可以被他吸收进神腑化为灵核的供养。
二人一控一化,合作之下很快灭了火并救出里面困着的玄武族医者和螣蛇族伤员。
灭火之后的风皱窟内外一片狼藉,很难查探出作乱者的踪迹。
螣蛇族长和叶熹、叶晚也不知所踪。
他们对这里的地形并不算熟悉,一时间无从下手。
正一筹莫展时,花璨接到了花铎的传音:
他和花睦尧寻着螣蛇族长留下的痕迹追到了一处山坡,赶到的时候叶族长因为中毒和重伤已经力竭。
叶熹设计将穷奇引入陷阱暂时困住了他,但水韵冰晶被穷奇藏了起来并未被找到;叶晚去寻冰晶不知所踪。
雪飞川内不知还有没有未清理的毒阵,叶熹担心叶晚的安全此刻已焦急万分地去找妹妹的下落了。
花璨和祝寒烟按照花铎的传讯很快找到了他们。
只见穷奇被困在山脚处,他花白的头发蓬乱着、双目赤红、口中呜咽着分辨不清的语调,正愤怒地想要挣脱困住自己的奇门陷阱。
但那奇门陷阱是叶家独创,时下场面混乱一时无法解开。
可也是因为这样,虽然现在陷阱里面的穷奇出不来、但是外面的人也无法踏入。
另一边,花铎正在为花睦尧护法,一时分身乏术顾及不到这边。
螣蛇族长此时气若游丝,全靠花睦尧不断向他输送的真气撑到现在,一旦真气断了随时有殒命的可能。
花璨见状,先是张开保护结界把几人与穷奇所在陷阱隔开,然后接替花铎为父亲护法,好让花铎能腾出手来去那边伏魔。
陷阱中的穷奇不断用魔气攻击奇门阵试图脱困,在持续不断的巨大的冲击下阵法已经在破碎的边缘。
穷奇此刻又一次蓄力、将所有魔气引至头部。
随着一声震天撼地的狂吼,山石纷纷松动滚落,阵也终于被震破了一个口子!
祝寒烟见此形势没有半句废话,直接抽剑凌空跃起刺向穷奇最薄弱的咽喉处。
穷奇反手挥出一道刚风、席卷着砂石砸向祝寒烟面门。
祝寒烟一个旋转避开攻击,足尖轻点落在陷阱旁凸起的石壁上。
花铎紧随其后、立刻祭出恣逍,在穷奇攻击祝寒烟的时候将枪掷出直逼穷奇心口处。
穷奇躲闪不及、被恣逍的侧锋穿透铠甲割开了心口皮肉。
他怒气极盛欲拔出枪头将其折毁,但恣逍乃是认过主的神武,花铎一伸手恣逍便抽离出去、毫发无损回到主人手中。
另一边,祝寒烟看准机会再次出剑,此次对准的是穷奇的眼睛。
穷奇看出他的意图侧头欲躲,不料他剑锋突转向下、狠狠刺入穷奇不慎暴露的侧颈,随后借力向身后跃出、再次回到陷阱边缘站定。
穷奇只觉剧痛难忍、鲜血如决堤般喷薄而出,他返身欲追上面前那个毛头小子,但失血引发的眩晕使他一时无法动作。
想自己身为魔族四王之一,也曾纵横一世、凶名昭彰,如今一把年纪竟困在陷阱中只能被两个无名小儿轮番欺辱!
穷奇怒意滔天,瞬间身形暴长十余丈,现出背负双翼、巨口利爪的原身。
他瞪着血轮般的大眼、亮出尖利的獠牙毫不顾忌地冲向众人。
陷阱承受不住这巨大身形的压迫,终于被瞬间彻底摧毁。
发狂魔兽的怒吼摧枯拉朽,轻松将其身后的山崖震断。
在这声波巨震、乱石纷飞中,花璨奋力撑住结界确保着父亲和叶族长的安全,花铎和祝寒烟将武器横在身前随时找准机会与面前失去理智的凶兽再次交锋。
穷奇目眦欲裂,他眼中所见皆是一片血红。
喉咙处的伤口过深、随着每一次呼吸喷着血、发出破风箱般的噪声,身上多处伤口由于刚刚过大的动作撕裂开来,浑身血管暴突、经脉逆行。
极度的疼痛和愤怒吞噬了他最后一丝神智,他此刻已经不知自己是谁、也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满脑子只有摧毁和杀戮。
穷奇晃了晃巨大的头、折起双翼全速向几人冲撞过来。
花铎身型敏捷腾空而起、枪头挥出刺中他的一只眼睛,穷奇吃痛、极大力地将花铎甩至一边,盲目挥舞双爪造成更大范围的破坏。
花铎落地一个翻滚后定住身形,以枪为铆将自己钉在地面上避免被震飞,而后全身光芒大盛。
他起手结印、飞快地念着法咒,但穷奇不断挥舞的利爪已经逼近,地面震动越来越剧烈仿佛下一刻就会坍塌崩毁。
千钧一发之际,祝寒烟突然从侧面飞击至穷奇脚下。
他没有持剑、双手燃着火舌,落地之际二掌合一狠狠拍在穷奇的后腿处。
穷奇受到冲击略微一顿,但并未在意。
正欲继续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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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从后腿处传来一阵不可忽略的剧痛让他无法再前行半分。
他猛然回头:
只见祝寒烟掌心的烈焰在接触到自己身体的瞬间化为灼热的岩浆,所到之处皮肉尽熔、只留下空空的焦洞。
穷奇发出崩溃的怒吼、又在瞬间转为哀嚎。
它想转身甩开造成剧痛的来源,但失去了一条后腿的支撑它已无法站稳。
就在此时,只听不远处传来花铎急迫的声音:“闪开!!!”
祝寒烟抬头一瞥瞬间瞳孔张大,随即飞快地撤掌、极速向后掠去。
与此同时花璨使出最后的力气张开另一张保护结界套在了祝寒烟和花铎的身上。
空中一道光划过。
众人只觉得黑夜瞬间被什么点亮了,仿佛太阳就在眼前晃得人睁不开眼。
那是一颗陨石,由远及近、越来越大、越来越快。
它受到召唤万里奔赴而来,带着无法逼视的光芒精准撞在穷奇身上。
“轰!!!!!!!!!!”
世界再次被狂风与飞沙走石笼罩,巨大的冲击之下整座山都摇晃着。
连续的巨响与遮天的烟尘伴随而来,在极亮之后又转瞬变为极暗的世界中,每个人的灵魂都抑制不住地跟着战栗起来。
花睦尧此刻已经无法强迫自己不去注意战况了。
虽然他身处的结界仍极其稳固——即便是处在如此频繁且剧烈的冲击波中,依然丝毫没有松动的迹象、把他和叶展保护得密不透风。
但结界外的花铎和祝寒烟离穷奇实在是太近了,此时他看不清二人的情况,急得正要携着叶展的身体冲出去保护他们,却被一旁的花璨喊住了。
花璨此刻一心分为两份,她一边支撑着自己所处的结界、一边分出一只手来持续不断地向为保护战斗中那二人而展开的新结界输送着法力。
天摇地动中,不断有飓风和巨大的石块砸在结界之上,可每一下冲击造成的伤痕都会在瞬间重新愈合——结界正被她不断修复着。
花璨正全力维持着两边的保护阵、确保里面的人都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此时整个人紧绷着、脸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她无暇阻止父亲的行动,只能开口喊住他:
“父亲别动!结界很安全,兄长他们也很安全,不要‘捣乱’!!”
花睦尧闻言不敢再动,怕女儿分心,应了一句便没有多说话。
只是也悄悄地分出一只手来,随时准备好在女儿支撑不住时第一时间把灵力输送给她。
不知过了多久,尘埃渐落。
当视野重新清晰,暴虐的巨兽已灰飞烟灭,他停留过的地方只留下一个连土都被烧焦了的、巨大的深坑。
死寂。
他们赢了。
但众人都有些呆愣。
花睦尧此刻的心情是最复杂的:
他本应该冲在最前面,挡在所有孩子身前掩护他们带着叶展安全撤退。
但情势所迫他不能置叶展的性命于不顾,只能把心提到嗓子眼、抱着“大不了这次爆了灵核死在这也要护住孩子们”的决心,心惊胆战又无比愧疚挣扎地看着几个孩子在自己面前战斗。
但他没想到烟儿会化出岩浆,也没想到铎儿会召来陨石,更没想到璨儿的结界可以挡住这么大的冲击波……这帮孩子,还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乖孩子们吗……
花璨此刻的心情是愤怒的:
这啥???说好的并肩作战呢?这俩人怎么一个比一个不靠谱!
一个冒着被踩死的危险钻到穷奇脚底下去放岩浆打算熔了人家;另一个不顾队友死活一言不发地放流星搞无差别攻击。
这两个人是真的心里没数、还是对队友太有信心啊?!
祝寒烟此刻的心情是后怕的:
我刚刚成功化出岩浆了,但成功的太晚了,差一点就让那穷奇伤到了人。
不过,兄长刚才那个是陨石吗?风系的神力可以强悍到如此的地步吗?什么原理,我要好好请教他。
还有璨璨,亏了她反应快,不然我肯定被掀飞了,一会儿好好谢谢她。
花铎此刻的心情是崩溃的:
祝寒烟这死小子!刚才差点被炸死了……
到底是谁教他钻到穷奇脚底下去熔人家的?啊???
他退得再晚一步就非受伤不可!!
还有晏晏,谁让她给我套结界的!有那个力气不留着给自己套?我自己的陨石还能把我自己炸死不成?!
一会儿叫过来挨个骂,烦死了……
战场中心清醒的四人就这样各自揣着自己的心思头脑风暴着,但都面色不善,没有人开口说话。
15. 余波未平
这边战场的动静实在是太大了,各族陆续赶来支援的人根本无法靠近,只能远远地观望。
一开始,人们还都感叹于这三个年轻人胆魄过人,居然敢直面硬打穷奇。
后来,人们夸赞这三个年轻人反应快、配合好、身法奇绝。
再后来,人们越看越呆愣:这三个年轻人……以后不要招惹他们。
待尘埃落定,众人才得以从掩体中走出,纷纷来到还在调息的几人身边。
穷奇是解决了,但水韵冰晶还没有找到,叶熹和叶晚也行踪不明,当务之急还是先关心叶族长的伤势。
安东霍迈着急急忙忙的小方步赶来,一搭叶展的脉象脸色瞬间变得沉重:
毒入心脉,筋骨尽断。
若不是花睦尧强大的灵力撑着,人恐怕早就凉透了……
他放下叶展的手,叹了口气,对花睦尧说:“简昌,收了灵力吧,心脉已断,没用的……”
花睦尧听了用力抿了抿嘴唇,还没说话,就听见从身后传来一声虚弱的哭腔:
“父……父亲…………”
众人循声转头,只见叶熹和叶晚互相搀扶着,从一个山洞里踉跄着缓慢地向叶展走来。
花璨见状忙赶上前去想要帮扶,但被拒绝了。
叶熹面色苍白、难以置信地看着安东霍,问道:“安伯伯所言,可……可还有转圜?”
见安东霍再次摇头,她几乎要站立不稳跪在地上,但她一只手用力地抓住自己的另一只手臂,强撑着自己没有倒下去。
而一旁的叶晚闻言直接脱力,跪坐在叶展身侧。
她面色呈中毒后的青灰色、已然连话都说不出一句。
叶熹见状忙蹲下伸手要扶她,却被她颤抖着挡开了。
叶晚艰难地向叶展挪近身体,握住他青紫的手指,泪珠断了线般从眼中滚落……
她拒绝了安东霍前来探脉的好意,低头将额头抵在父亲身侧,就这么伏在他的身边无声地哭着。
过了一会儿,她将另一只手伸进自己的衣襟,再拿出来的时候,手心里多了一颗冰蓝色的六角冰晶。
她回望自己的姐姐,抬手用力将那颗水韵冰晶塞进叶熹的手里。
而后她虚弱地开口,声音因为力竭而沙哑微弱、一字一顿像是用了极大的力气:
“姐姐,我终于,不会再拖家族的后腿……你,你要,坚强,别……”
她的话,未说完。
那只手无力滑落,再无声息。
几乎与此同时,叶展的身体也断绝了最后一丝气息。
父女二人的身体逐渐化为无数光斑四散,升高、飘远,最终消散于天地间。
叶熹终于撑不住将脸埋在双手中失声哭了出来。
花璨蹲在一边,看着天空中那近乎消散的淡色光斑默默流着泪。
她的同窗,她终究没能救下她……
那么开朗无争的一个人,为什么会遭此劫难,甚至连与这世界的最后一面都见得如此狼狈凄惨……
一切都太突然,这让人如何接受?!
思及此处,花璨想到一边的叶熹此刻才是最痛苦最需要安慰的人。
可她和叶熹并不算很熟、此前对她的了解仅限于叶晚口中所说的:自己有个无所不能的姐姐。
但此刻,叶熹撕心裂肺的痛苦是如此剧烈真实,让她忍不住一边抹眼泪一边揽住叶熹的肩膀,想要给她一点点温暖和支撑。
在场的螣蛇族人都跪在地上悲伤哭泣着,他们一夜之间遭此重创,也都悲痛且迷茫。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有人出来指明下一步的方向。
叶熹的哭声很快压抑下去,她用力回握了一下花璨的手、随后深吸一口气、缓慢地站起身对花睦尧和安东霍行了一礼道:
“谢二位伯伯携族人出手相助,救我螣蛇一族于危难之中,此番恩义吾族铭记于心,他日定当回报。
如今父神身陨,族中诸事纷乱未定,流霞深知自己鲁莽片面,恐怕忙中出错,能否请伯伯暂留几日为流霞指点坐镇?”
她的声音开始时带着隐秘的哭腔,但很快就镇定下来,只有红肿的双眼还宣告着此时的悲伤。
花睦尧闻言赶忙伸手扶起她,没有犹豫地答应着:“自然如此!吾与你父是昔日战友,自是要好好送他一程。”
安东霍站在一旁点头道:“此次中毒人数众多,余毒未清吾也不会擅离。流霞儿莫慌,珍重自身是要紧。”
叶熹闻言又对二位长辈郑重一拜,继而转身,对一直沉默着立在一边的祝寒烟也是郑重一拜:“祖龙族出手相助,流霞感佩,待族中事物稍缓定登门致谢。”
祝寒烟颔首回以一礼,只说:“长姐节哀”。
叶熹知道,此刻没有更多时间用于悲伤,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处理接下来的庞杂事物。
螣蛇全族只剩她可以依靠了,她必须撑住才行。
上神薨逝,暴雨三日,天雷送行。
一连几天的忙碌后,雪飞川终于迎来了第一个晴天。
神宫大事簿记载了这天:螣蛇族新王继任仪式低调完成。主持人为朱雀族长花睦尧、神宫使者。见证人为玄武族长安东霍、祖龙族长祝明烽。
新任螣蛇族长为前族长叶展的大女儿,名熹、字流霞,为人冷静坚韧、果断内敛,于族中威望甚高。
忙完这个仪式,这些天一直在螣蛇族帮忙的各位上神也都辞别了新族长回到自己族中。
祝明烽出事第二天便赶到了雪飞川,多日以来一直没有机会和祝寒烟细问事情的经过和后续处置。
现在终于回到了自己族中,他终于有时间摆了盏茶坐下来与自己儿子好好交谈。
他其实已经从花睦尧口中听说了当日的战况,并不意外祝寒烟在没有神武、体型和力量都居于劣势的情况下选择了贴身近战的策略。
但他对于儿子的火系法术居然突破到可以操控岩浆这件事表示十二万分的震惊。
现在终于得了机会问清楚,祝明烽抓住祝寒烟的双手翻来覆去仔仔细细地探查了三遍。
反复确认了这双手的皮肤完好、结构无缺失,又把儿子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才终于放下心来。
祝寒烟本以为父亲只是想和自己聊聊天、说说事情始末,见到平时严厉的父亲难得地露出担忧的神情,心里说不出的柔软。
他干脆站起身来转了一圈,又拍着自己的胸脯、腰腹、双腿,展示着完好无损的躯体示意自己完全没有任何后续损伤。
而后他坐下来对父亲说:“父亲此次出行可凶险?莫名遇到的那波贼兵想必也是有人为拖住您回援的脚步故意安排的。”
祝明烽摇了摇头道:“不凶险,只难缠。你分析的也正是我想说的。”
他喝了一口茶问道:“穷奇此举筹谋多时、一夕发作,且范围精准、手段狠毒,必是安插了奸细,应还不止一人。螣蛇族对此是如何处置的?”
祝寒烟答道:
“叶流霞反应很迅速,她先是封锁了川内的各个出入通道,而后排查了近几年所有可能接触到水灵蕴相关信息的族人,又根据近三个月的护卫排班缩小了范围,很快精准锁定了目标。
投毒、建立传送法阵的奸细共四人。
三人为穷奇收买,一人为此三人策反。
此举过于恶劣险些使全族覆灭,她为了以儆效尤把这四人祭了螣蛇族神坛,炼出的灵核碾为齑粉,将齑粉拌着雪飞川河床底淤泥中的臭鱼烂虾喂给了他们被打入水牢永不释放的家眷。”
祝寒烟尽力将话说得平静,祝明烽听到这里深吸了一口气,沉默了片刻说:“哎……也当如此……只能如此……”
他突然想起什么,抬起头看着祝寒烟说:
“吾儿此番处理十分及时、得当,界碑处无法传音,信息隔绝。
若不是你借墨狕送来风皱窟阵点供我迅速传送回来,路上怕是还要再耽误两天。”
这下祝寒烟愣住了:
“墨狕送阵?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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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不知钳钳已经有如此能力,也未有余暇安排此事。
此事应是花璨做的,待儿子去问明白再来回父亲。”
不同于巨刃山旭炎窟的父慈子孝、一派祥和,此时的翱晟天烬欢台是另一番景象:
漠雪钰听花睦尧说了兄妹二人战斗时的英姿,又是欣慰又是后怕,但还是理智占了上风。
她令兄妹二人双手抱膝坐在正殿的地上,自己手持一根藤条在二人面前来回踱步,细数二人在战斗过程中犯下的疏漏:
“花璨在护法的同时撑开几个保护结界,过于勉强,是为冒进——打一下。
花铎以身为饵引诱对手,且不评估环境贸然进行大范围攻击是为冲动——打一下。
花睦尧身为父亲,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孩子是为失职——回身朝座位上的那个人打一下、回来还有脸告状是为挑拨离间——再打一下!孩子们如今本事这么大主意这么正是为随爹——再、再打一下!孩子们做了这么大的好事不第一时间夸奖是为赏罚不明——再、再、再打一下!孩子们…………”
不等她继续说完,花铎和花璨就从地上跳起来了:
兄妹俩一个拦住母亲、一个帮父亲挡着还在不断落下的藤条。
二人嘴里都忙着劝道:“母亲不要气,我们错了,不要再打了,已经变成父亲单方面挨打了啊!”
花睦尧起先挨打的时候没吭声,后来见风向不对——由开始的“雨露均沾”变成只打自己,便开始求饶……现在有人帮腔更是态度好到不行:
“夫人、夫人!我知道了,我错了,都是我的疏漏,千不该万不该都怪我没保护到孩子们,你不要气坏了身子、打坏了手啊。”
漠雪钰并不是得理不饶人的性格,但她刚才实在是气得上头,现在出了气也冷静一些。
她停下了动作,看了看被自己雷声大雨点小地吓唬了半天的三人,心里还是觉得又心疼又委屈。
她把藤条一扔坐在椅子上怒道:
“错?谁有错?到底是谁的错?!
你吗?当时救人是第一位的,叶展命悬一线你救他有什么错?
还有孩子们,孩子们有什么错啊?
穷奇凶悍,万年前咱们都没能彻底将他制服,如今三个孩子和他猝然相对,打成这个结果实属不易,孩子们也没有任何错!!
那魔族剩下的三个魔头,得了消息不赶来制止、隔岸观火,如今看穷奇死了,他们想起来还有休战契约、想起来伸张正义了?
还有脸道歉,还好意思说会给神族一个交待!
我差他们的交待吗?
就应该冲过界碑去把九婴的脑袋拧下来八个、烧成灰扬了祭天,然后我也会冲着他剩下的那个脓包脑袋说会给他个交待!!!”
这一顿输出下来,三人是彻底听明白了,漠雪钰更多的是在气魔族不遵守契约、是在为螣蛇族鸣不平。
只是她有太多责任和顾虑,不能真的打过松辰山去,只能在自己家里吼这么几嗓子出一出窝囊气。
花睦尧走上前,一手揽着漠雪钰的肩、一手在她背上轻轻拍着,柔声说道:
“夫人啊……
你可知道,我最喜欢的就是你这嫉恶如仇的性子,生起气来浑身的毛都炸起来!
若是这时现出真身,怕是他魔族整座松辰山都没有你大呢!”
漠雪钰听了没做声,但表情有所缓和,抬起眼皮剜了他一眼。
花睦尧见了反而似乎还很享受。
他对花铎、花璨说:
“你们的母亲啊,其实还有个大大的优点,就是情绪稳定。
你们看,她与我风雨共担至今,依然暴躁如斯、一言不合就对我动辄打骂、眼刀伺候。
一万多年从未改变,十分稳定!”
闻言,花铎、花璨对视一眼,根据以往多年积累的经验,迅速转身离开了正殿。
烬欢台正殿传出漠雪钰的怒吼:
“花!睦!尧!你活腻了是不是?!”
16. 扶桑
隔天,停课多日的九微学堂重新开课了。
这次,司霆提前一个晚上便给花璨和祝寒烟分别传音告知二人:
因为他们在雪飞川的战斗场面过于热闹宏大,学堂学生对于“惊澜少主”和“方朔君”的崇拜和好奇已经上升到了新的高度。
据说已经成立了专门的团体,要为二人编纂个人的《少年预备神记》。
司霆建议他们二位明日简单做个乔装,或者不要走传送阵直接从正门步行进去避开蹲守的人群。
对于这个消息,花璨回了个“好,多谢忱戈兄。”
祝寒烟回了个“哦。”
于是,开学的当天,在太阳才刚刚升起、清晨的钟灵山上晨雾正浓时,一个面色白皙的玄衣少年顶着浓浓的困意,拧着眉毛、迈着愤慨的步伐走在青石阶上。
在他的身后,有个同样因为起得太早憋了一肚子气的红衣少女,正一边狠狠跺着脚上台阶一边嘟囔:
“居然会因为受欢迎而被迫起大早爬山上学,也不知是我的福还是我的业!”
从山门通往澄湖一共三千六百七十九级台阶,二人走到一半时雾就已经散开了。
早起的鸟儿开始吟唱、风也从湿润冰凉变为柔和温暖。此时爬山的人困意基本消散,心情也随之明朗起来。
花璨一边走一边打量着周围,只觉得这山到处都是勃勃生机、真的太治愈了,就算只为了看如此美景早起也很值得!
她这些天一直心情沉重,此刻难得放松下来,不由得脸上挂上了温柔的笑意。
祝寒烟本来想与她说些什么,侧过头来却正好看到她此刻神情放松、正专注地看着一窝新孵出来的雏鸟。
他忽然无法移开目光,就这样定定看着花璨,只觉得她的眼睛很好看。
虽然她和花铎都是凤眼,但是花璨眼尾上扬的弧度更柔些,既没有兄长眼尾那剑锋般凌厉的寒光、又恰到好处地修饰了她眼中那一派清澈见底的天真、让她整张脸显得没那么稚嫩。
祝寒烟心道:就算如此,她心里想什么还是马上就能从眼睛里看出来,一点儿心事都藏不住的。
他这么想着,自然而然地轻笑出声。
原本专心观察雏鸟争食的花璨听到声音转头看过来,正对上了一副沉静深邃的眸子:
眸光柔软、饱含着暖融融的笑意。
眼眸的主人没料到自己会被突然发现,笑意于是被惊讶撞散。
祝寒烟猝然与人对视心里一惊,急忙撇开视线:先是看看这边的树干、又看看那边树冠上穿过的松鼠、而后有些不自然的又转回到花璨脸上。
他张口:“有一件事,我要和你说。”
这句话的语气十分郑重,这种语气总是容易让人莫名有点紧张。
花璨有些意外,但还是点了点头示意对方继续,只听祝寒烟接着说:
“前日我父亲提到,他是接到了墨狕送去的阵点才能在第一时间赶到风皱窟,节省了许多时间。
但是当夜我并没有机会和你说什么话,所以这是你自己想到又默默去做的。
父亲一直以为是我向你借的钳钳,我也还没有和你道谢。”
花璨没想到竟然是这件事,她撇开视线看着前面的山路、摸了摸鼻子说:
“当夜情况紧急,你一个人又要兼顾龙窟和战场,也许会觉得勉强。
我只想着让伯伯早些回来,你会安心一点。”
话音刚落她又马上补充到:
“你别误会啊,我不是指觉得你能力不行的那种勉强,我知道你一向特别厉害的!
但是那毕竟是穷奇啊,我担心你因为龙窟无人镇守而分心才让钳钳去送的。”
祝寒烟看着她在那慌忙解释的样子,心下好笑:
明明她是费神出力帮了自己,没得到半句感谢也不生气,反而还在这里拼命解释生怕被帮助的人觉得自己被看扁了。
他想到这里,拉着花璨停下了脚步。
随后郑重其事地对花璨说:
“花璨,我要说的是,谢谢你为我考虑这么多,父亲赶回来后确实让我安心很多。
还有那天的结界,也是你在危急关头不顾自己的灵力透支、不假思索套在我身上的,谢谢你,我很感激。”
花璨听完这段话,既有点不好意思又有点高兴,她一边摆摆手说着“不用谢,都是自家人!”,一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希望可以表现得自然、轻松一点。
但因为越想越开心、浮在脸上的巨大笑容确实是有点难藏。
她只能放弃表情管理,扭过头加速往前走去。
二人出发得太早了、一路上聊天解闷走得很快,所以时间非常充裕。
行至学堂时离上课的时间还足有一个多时辰。
花璨把自己的背包放在书案上,从里面掏出来一个小纸包拿在手里,转身往湖边走去。
祝寒烟见此十分好奇,抬脚便跟了上去。
她沿着湖岸走了一段,不住低头观察着脚下的土地,终于在一处阳光充足、离水面距离适中的地方停下,随手捡了一根粗树枝蹲了下去。
祝寒烟走近看,发现她正在用树枝挖洞,每个洞间隔不远、且挖了好多个。
然后她小心地打开纸包,露出里面包着的一堆毛茸茸的种子一样的东西,轻轻捻起往每个洞里投一个进去。
花璨的神情十分专注,仿佛在进行的是什么神圣严谨的仪式,过了一会儿她终于注意到了一旁站着的那个静默的观众,冲他笑了一下,又低头开始往洞里填土。
祝寒烟轻声问她:“在种什么?”
“扶桑花,很好看的。”
“怎么突然想起种花了?”
花璨这次没有马上回答,专心往最后几个洞里填好了土,站起来把土踩实。
做完这些她勾了一下嘴角,似乎想笑但没笑出来。
她沉默了两个呼吸的时间,终于开了口:
“扶桑花啊,其实很不容易发芽的。
发芽之后长得平平无奇、一点都不起眼。
而且又娇气、又怕冷、又爱生病,要拼命地晒太阳才能长得好。
好不容易开了花,偏偏朝生暮落……一朵花费这么大力气长大,甚至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可就算这样,它们还是会开得很高兴,热烈、盛大,火红火红的,像我衣服的颜色一样。”
她说着扯了扯自己的衣袖展示着,继续道:
“扶桑一旦开花,就会一朵接一朵地开,所以它的花期很长很长。
虽然单看一朵花的话,它的生命就只有不到一天,但如果看成一整株花,它的生命就可以一直这么耀眼下去,就算短暂凋谢了也马上还会再开。
就像有的人就算离开了,也还会回来。”
花璨说到这里,手指用力绞紧了火红的衣袖,她努力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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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让眼泪从眼眶里落下来,接着把话说完:
“我想着,她在天地间游历的时候,如果想我们了,寻着这片花就能找到回来的路、寻着这颜色就能找到我。
如果她回来找我,我有话要和她说。
我会告诉她,她不顾性命找到并且保护了水灵蕴,是一件超级厉害的事。
她是神族的大功臣,从来都不是什么拖后腿的人!”
祝寒烟看着面前尽力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悲痛的女孩,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安慰她。
叶晚的猝然离开让他也十分难过,但花璨与她多年交好,相处的记忆多很多,悲痛也就更多。
他错开目光,抬起手隔空从稍远些的饭堂灶台边取了个木盆来,端着去澄湖里盛了一盆水回来,动作轻柔地浇在刚刚盖好了土的小花圃上,又把一些被水流冲得落去了一边的浮土重新压实些。
做完这些,他重新站直身体,看着这一小片新生的花圃轻声说:“会开花的,她一定找得到。”
二人又在原地待了一会儿,稍稍整理了一下情绪,而后并肩往回走,谁都没再说话。
还没走多远,在林子边上遇见了万俟寰。
他身后背着刀、身上还有未消的薄汗,看上去像是刚从刀场回来。
万俟寰见到有人,慌忙别过头去飞快地用袖子抹了一下眼睛,而后清清嗓子打了声招呼。
他声音有些沙哑,但花璨和祝寒烟默契地假装没听出来,也打了声招呼一起往学堂走去。
临近上课时间,学堂里的学生几乎来齐了,但今天大家都很安静没什么说话声。
三人一进门就看到贺息川趴在叶晚的位置上,头埋在胳膊弯里,肩膀一动一动的,而易白虹站在他身边一下一下地拍着他的背,眼睛也红红的。
花璨和祝寒烟脚步停顿了一下,随即都选择了分头回到自己的座位,没去打扰他们。
万俟寰却径直走过去一把把贺息川拎起来,另一只手同时在他脸上胡乱抹了一通,嘴里说着:“别哭,让她笑话!晚些时候咱们去刀场,我陪你喝两杯。”
贺息川没有抬头,只是用手捂住了脸,随即虚空假装着给了万俟寰一拳,起身回了自己的位置。
易白虹眨着泛红的双眼、左摇右摆佯装轻松地走过来,一屁股坐在花璨书案上,问她:“你们仨今天怎么一起来的?你没被‘迷弟迷妹’们围堵啊?”
花璨嗔怪地看了她一眼,嫌弃地推了推她,不想让她坐在自己桌子上。
把人推下去之后,又故作夸张地用袖子使劲擦着桌子,嘴上回答:“当然没有啦,我有‘线人’,昨天线人提前和我说了今天会被围堵,所以聪明如我,肯定直接避开啦!”
话音刚落,钟声敲响,夫子夹着书简走了进来,众人都回到自己座位开始上课。
弥漫在屋内的沉重氛围被暂时冲淡,他们已经学会适当的掩藏自己的情绪,而不是像幼时那样放任自己沉浸于情绪中无法自拔。
随着年纪的增长、阅历不断增加,学堂能教给他们的东西已经越来越有限。
现在夫子教得更多的是增强他们的思维深度和对多项信息的整合能力,今天的内容就是用假设的情景为题,要求他们运用现有的资源和自身能力、在对自己不利的突发事件中破除困境。
课堂上,学生们的脑子一直高速运转着,悲伤的情绪就这样重新被藏回了心底,轻易不会被刻意提起。
17. 父母之爱子,则…… 父母眼中手无缚鸡……
松辰山上,风魁门边,魔族正在开会。
与其说是“开会”,倒不如说是在打群架……
穷奇死了,四魔王只剩下了梼杌、混沌、九婴这东、南、北、三王,决定空出来的那个位置由谁来坐成了群魔的当务之急。
魔族的原身多为凶兽,因是靠着吸收暴戾、浊怨之气化来,固很少能够正常繁衍。
魔族的后代多为自身某部分化得,或由其他凶兽靠着某些契机修炼成魔后投奔到大魔麾下、凭本事封王接任。
穷奇活着的时候心高气傲,一般的凶兽入不了他的眼,故没有收过“义子义女”;想凭本事生个娃吧,结局所有人都知道了……
现在他死了,又没有顺理成章的接任者,那么接任的人选就只能按照魔族的惯例:
谁行谁上,能者居之。
意思就是所有想当王的都先打一架,最后谁赢了谁就是新王。
所以,此刻的场面虽然混乱,也不算完全没有章程。
上首处坐着的三个魔王看着下面的群魔乱武,一起枯坐着等待最终的结果。
东王梼杌皱着眉头问:“这么个打法,没打死估计也先被吵死了吧,到底能不能快点打完啊?磨磨叽叽一群废物!”
北王九婴嗤笑一声:“吵死也好,怎么死不是死呢~不过我看这架势快了,你看那蛊雕越杀越起劲儿。”
梼杌闻言依然拧着眉头:“照这么死下去,又要招一批新人上来!一个个能力不行、野心不小,当初给穷奇舔毛都不配的小杂鱼也来上赶着送死,烦!”
九婴听了这话不太高兴:
“穷奇就很厉害吗?他那么好不还是让几个神族小崽子给弄死了?
若不是他不听劝非要去惦记人家的水灵蕴,咱们何至于舔着张脸去赔给那蛇崽子四千颗魔晶!
四千颗魔晶啊,黑市上卖出去的钱能把她整个雪飞川里里外外翻修五遍不止!
他自己死得倒是痛快,那魔丹呢?最重要的魔丹呢?!
他整个被人家轰得渣都不剩,连魔丹的影子都没留下,真是毫无用处,只剩添堵了!”
南王混沌一直悬浮在半空中没有出声,此刻突然怪叫一声道:“诶!成了,真是蛊雕。”
正在斗嘴的两人看向场下:
一片血污肉酱中,立着一只头上长角、大雕模样的凶兽。
他浑身浴血、戾气四散,正不停喘着粗气平复着自己的情绪——正是蛊雕。
九婴站起身拍了拍手,扬声道:“恭喜~蛊雕兄弟,以后咱们就是同僚了。看把你累的,原身都显出来了,快收拾一下,晚些时候给你设宴!”
梼杌也站了起来,大声对外围观战的众多族人宣布:“新王诞生:西王——蛊雕!穷奇旧部皆归西王统帅,今日戌时山脚设宴。散会散会!!!”
待到戌时,松辰山下沸反盈天:篝火、炙肉、歌舞,众人在一起尽情放纵、为所欲为。
魔族的快乐总是极端纯粹的,哪怕下午还在拼命厮杀,晚上就可以勾肩搭背拼起酒来,但也有可能会反过来:昔日的伙伴在瞬息间反目成仇,这样的先例也不是没有。
蛊雕已经回过宫殿将自己收拾一新,此刻他与另外三王坐在一起,不时寒暄几句,但眼睛始终盯着那团篝火不知道在想什么。
梼杌忍了半个晚上终于憋不住问道:“你从下午胜出时就心不在焉的,一晚上了还是这样,到底在想什么心事?”
蛊雕听梼杌这样直接问,倒也不隐瞒什么,他收回目光看向梼杌说:
“我在想,这些年来我们没有生人魂魄可食,部族发展几乎全部受限。
而那松阳河畔的人类村落以为我们式微,近年来不断将村落扩张,人口多了不少。
若是能……”
话没说完,九婴插了一嘴进来:“若是能什么呢?难道你想毁了契约杀过河去把人族吃个干净?”
蛊雕反问:“有何不可?”
九婴顿住,用像看疯子一样带着轻蔑和不解的眼神看着蛊雕说:
“你是真当九幽阴珀的封印不存在吗?
当年魔神大战何其惨烈,战到后来魑魅魍魉遍地都是、死的比活的多!
休战时,魔族由我们四王出面、神族派出那四个最能打的族长,是我们八人各自分出一部分力共同催动了封印,把那千万魂灵硬生生按进九幽阴珀里。
而后又死乞白赖向天道要来五道神符压在上面,这才彼此制衡、换得休战三万年的太平日子让族人修养。
若不如此,只怕魔族会被打得连渣都不剩!
你以为就凭那个破界碑,能困得住谁?!那只是个幌子罢了!”
混沌这时好像刚睡醒似的猛然参与进来,他插嘴道:“说到封印,穷奇死了,封印少了八分之一的阵角、已经有所松动,那会不会很快就产生裂隙?”
九婴回答:“确实,我也感应到封印已经松动了,但当前并无大碍。想是前阵子祝震璘去的那一趟做了些加固的手脚吧。”
梼杌之前一直撇着嘴沉默地听着,此刻他终于开口了:
“我们和神族定有一战,但肯定不是现在。
穷奇擅作主张去偷水蕴冰晶的事我是有一点察觉的。
但之所以没管,是因为他也知道只要九幽阴珀不开,天下就不会大乱,我们打也是白打。
所以连他都是去偷,而不敢直接打过去的。
蛊雕,你的野心暴露得太早了。”
蛊雕见其他三人都不支持自己的想法,深知这件事今天是不会坚持出什么结果的。
他举起酒杯,沉默地朝三人敬过便一饮而尽。此事就算揭过不提。
魔族的宴会,因为百无禁忌所以通常都持续很长时间。
待到天都亮了众人才尽兴,三五成群地往半山腰处的魔宫折返,各自回到自己的住处歇息去了。
本是万物苏醒的时辰,魔族的世界却如深夜般寂静,但此番寂静中,唯有新王蛊雕没有休息。
此刻的西王宫里没有留任何一个侍者,他自己坐在桌前回忆着晚上另外三王说的所有内容:
他们显然对自己有所保留,但就凭那几句话也足够他寻着方向去查出背后隐藏的信息了。
自己骤然登位还没有来得及培植什么心腹,目前想要得到那些人族的灵魂看起来不太容易做到,但只要假以时日、自己有了可用之人,总会找到办法的。
魔族曾经在世间肆意屠戮,蛊雕是经历过那种永远可以得到饱足的感觉的。
他蛰伏已久,之所以又来竞争西王之位就是因为不想再这样憋屈的活着了:
魔族早就应该回到鼎盛时期的样子、人族太过软弱和虚伪、根本不值得保护,那些浑浊的灵魂本就应该是他的囊中之物!
既然其他三王因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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益牵扯畏首畏尾,那就让他这个毫无把柄的人来出手,最合适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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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变故,无论是神族还是魔族都受到了不小的损失。
双方从中吸取教训、各自加强了内部自查的力度和频率。
魔族恰逢新王上任,恰好利用这个机会把所有侍卫全部打乱重新安排。
神族就连平时最散漫的朱雀族也把整天云游四方的“溜达鸟”们召集回来,排上了班次,轮流带队绕着翱晟天每日巡逻。
九微学堂因为住的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夫子和孩子们,没有自己的护卫队,所以各族商议过后决定每天由一个部族派出一个护卫队去钟灵山巡逻。
方便一旦发现可疑人物或异常变化马上缉拿、上报。
学生们其实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必要,他们中不乏成为未来武神的好苗子,若是真有想不开的入侵者闯入要来硬的,随便扒拉出来几个人冲上去就能给他们端了。
但是这个提议被直接否决了,几乎所有部族的家长们都认为自己的娃着实柔弱、没人保护太不放心……
大概这世间家长对孩子呵护的心都是一样的,即使成神也不能免俗。
于是,在一片孩子们觉得被轻视的抗议声中,一个史上最强护卫队被悄悄安排上了。
第一天的巡逻,是熠煌将军花熔璋带队:
目的是探查山上的各处地势,安排好合理的巡逻路线和交班方式,排除死角、严密布控。
第二天的巡逻,是螣蛇族长叶流霞带队:
目的是在几处合适的地方布好奇门陷阱,防止有人偷偷潜入。
第三天的巡逻,是海雾阁主司忱戈带队:
目的是在一些让人意想不到的细节处布置机巧机关,使侥幸溜进来的人猝不及防间遭受攻击。
第四天,麒麟族长万俟明美带队:
给机关全部安上了奇石彩玉,让它们不仅好看、更有额外灵力加持(后被司忱戈及时发现,以过于显眼为由被迫拆除了一部分)。
第五天,白虎族长易彤凡带队:
见工作都被人干的差不多了,实在是没什么能添了,便使出一招白虎啸林震得曦光林内鸟兽皆惊,她传声给林内各族鸟兽:“若有异象马上来报,但有疏漏一口咬死你们。”
第六天,神鹿族长贺霁明带队:
带来神鹿族木灵蕴封存之地傍生的菁华,于高空中洒落:菁华遍布满山,所到之处的树叶可以短暂变为阵点供临时传送。
第七天,安扶亭带队:
这位好脾气的玄武族长真的走得太慢了,一上午过去还没走完一半路。
时间有限,余下部分只能由司忱戈代为带队完成。
不过他休息的功夫倒是把曦光林内那天被易彤凡一嗓子吓成呆鸡的小动物们治好了不少。
就这样,短短七天时间,学堂经历了史无前例的加密改造,已经变成苍穹之下最不容易被攻占的地方。
用司夫子的话说:
目前的钟灵山,连根蜜蜂的胸毛都掉不进来。真有那么一天,就算放根白萝卜在这里守也是守得住的!!
但有时候,话说得太早就容易被打脸:
夫子这话说完不出半天,一个影子疾速从天而降,落地之前准确轻巧地避开湖边暗藏的奇门陷阱,直接落在正在上课的众人眼前。
18. 铁桶破洞
众人先是意外地看着蓝色影子闯进来,在他准确避开陷阱位置的瞬间不约而同心下骇然。
万俟寰和易白虹的手都已经放在兵刃上准备开打:
他们将目光锁定闯入者的落地点刚要出手,却在看清身形之后都不动了。
而那闯入者轻巧落地,歪着头,挑衅地看着面前的这帮人,甚至往前靠近了些。
依然没有人再冲上去揍他,因为他真的……实在是太弱了……他是一只鸟……
铁桶般的钟灵山被打脸了,打脸者是一只蓝冠鸦。
接下来,课程暂停,一群人围成一圈研究这只鸟,想弄明白它到底是偶然落进来还是有人故意挑衅派进来的。
毕竟它的落点太巧妙了:
叶流霞精心布置的隐藏机关在它的必落区域内,它为了避开甚至在空中闪出了一个诡异的弧度才落地,要说这只是巧合真的很难让人相信。
可如果不是巧合……那它是谁派来的?又有什么目的?
正在众人狐疑间,这只小鸟抖了抖黛蓝色的羽毛、竖起顶冠,人畜无害地眨了眨眼睛,跳向人群中的花璨,它啄了两下她火红的衣袍下摆,转而飞向湖岸远处。
花璨忙紧跟上去,只见它没飞多远便落在一处离湖岸不远的空地上,那片空地像是被人为修整过,没有草,倒是有几排幼嫩的小苗。
是那日她和祝寒烟种花的地方。
花璨脚步定住,站在原地看着这只鸟。鸟儿瞧她神色疑惑,兀自跳到最近的幼苗旁。
它用喙轻轻碰了碰幼苗,而后飞到花璨肩头,用小脑袋默默蹭着她的脸。
花璨依然呆立着,却缓缓抬起右手,手心向上悬在半空。
鸟儿离开肩头跃至她手心,抖了抖身体,转过身去张开翅膀向她展示着自己美丽的羽毛,随即又利落地转过身来看着她。
花璨张开嘴要说话,却在好几次话未出口时又咽了回去,她有些难以置信地唤这只鸟:
“叶……晚?”
鸟儿听了好像十分开心,它“啾啾”两声,仿佛竟是应了。
花璨看着它在自己掌心蹦蹦跳跳的样子,再也控制不住泪水,用另一只手捂住脸,保持这个姿势站在原地不再出声,只一味深呼吸平复着情绪。
身后的学堂众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人群最前面的易白虹却和祝寒烟对视一眼,彼此眼中有相同的震惊和了然。
祝寒烟转身对众人道:“只是普通一只灵鸟,巧合而已。先回去回禀夫子,免得他担心。”
又对身边的易白虹低声说:“等她一起吧,你们……好好说说话,不急着回去。”
说罢便带着众人返回学堂去了。
易白虹走到花璨身边,神色复杂地看着她手上的小鸟。
她有些难以置信,又明白这件事情不会真的只是巧合。
叶晚身体消散后,姐姐叶熹尝试了很多次都没探到她的神识,众人几乎都以为她已经形神俱灭,没想到她居然以这种形式回来看他们了。
易白虹心内悲戚,用手指指向小鸟的胸脯,却在触碰的瞬间减轻了力道变为轻轻一点,她颤着声音问:“你还知道回来?你干嘛去了!你知不知道我们多……我们,我们都很想你……”
鸟儿听了这话不再蹦跶,转身飞到易白虹的肩膀上,伸出一侧的翅膀轻轻拍打着她的背,在她的啜泣声中沉默着。
花璨此时拿开了手,她睫毛上还挂着细碎的水珠,凑近细致观察了小鸟一会儿,确保她没什么受伤或者在短期内就会消散的迹象,便拉着易白虹一起坐了下来。
鸟儿无法与她们直接交流,只能用身体语言表达思念,二人对它讲述了这些日子神族发生的事情,不知不觉已到日暮西垂。
花璨和易白虹向夫子请了假,决定晚上去一趟螣蛇族——把叶晚送回家。
二人提前和叶熹打过招呼说有了叶晚的消息,待来到风皱窟时叶熹早已等在阵边,一见二人出现便三步并为两步迎上前。
互相见礼后花璨见她急得站不稳,便柔声道:“流霞姐姐别急,今日劳碌都有些累了,我们先坐下慢慢说吧。”
叶熹听罢忙带二人落座,花璨和易白虹这才将白天发生在学堂的事讲给她听。
叶熹越听越激动,在听到那鸟儿可以识破自己的千机陷阱时两眼闪烁着无法掩饰的欣喜。
她几乎可以确定那就是自己的妹妹化成的鸟儿,迫不及待要见它。
在夜熹不断的催促声中,一个小脑袋从易白虹怀中钻出来,它似乎刻意回避着叶熹的目光,直接跳到桌子上,缩着脖子不看她。
叶熹伸出手把它拢在掌心,将它捧到额头处闭上眼感受着小小身体里属于妹妹灵核的气息,心里被失而复得的喜悦和悲伤填满。
她想合拢手心又怕伤着它、想放下又舍不得。
碍于花、易二人在场有许多话不方便说,只能又哭又笑的看着它,嘴里一直念叨着:“你回来了……回来就好……姐姐在这,谁也不能再伤害你了。”
易白虹见状,深知再留下去并不合适。
她拉着还沉浸在难过情绪里的花璨起身,对叶熹说:“流霞姐姐,我们把晚晚送回来,这就回去了。晚晚既然回来了就是值得高兴的事,你别急,有什么话慢慢说,我们过些天再来看你和晚晚。”
说罢,二人告别叶熹回到了学堂。
回来之后她们并没有马上回去睡觉,因着此刻实在是心绪难平,决定还是先去湖边坐一会儿。
行至湖边,已有人影立在那里,好像就是在等她们一般。
听到脚步声临近,那个身影转回来露出脸——是祝寒烟。
祝寒烟先是问了二人叶熹和化成鸟儿的叶晚的情况,而后与她俩一同坐了下来,三人静静望着洒满月光的湖面发了一会儿呆。
“你们有没有觉得,叶晚化身成鸟这件事有点蹊跷?”祝寒烟突然问。
易白虹疑惑道:“蹊跷?哪里蹊跷?晚晚是螣蛇神族,化身为别的形态应该不是不可能的吧?”
一旁的花璨摇了摇头,她赞同祝寒烟的观点,也觉得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
见易白虹依然没明白,她解释到:
“晚晚是中毒而亡,并没有受到巨大外力被震碎灵核,而流霞姐姐搜魂多次都没有结果,这本身就不对劲。
而且既然魂魄消散于天地,又是如何化为鸟儿带着记忆归来?
若是没有旁人插手,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易白虹略带迟疑地说:“你们的意思是……晚晚是有人襄助才能回来的?那个人会是谁?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叶晚的回归似乎是一件无法解释的事,但它又确实发生了。
背后的人似乎也只是单纯的复活了她,并没有表露出什么其它的意图。
这件事疑点重重,单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已经无法得到更多线索了,但无论如何,她回来了就是好的。
至于以后的事,等真发生了什么再说吧!
第二天,钟灵山“铁桶破洞”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传到了各位曾经声势浩大参与铁桶工程建设的族长耳朵里,这件事的发生着实有些讽刺。
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族长们便召开了紧急会议,最后商讨出一个新的解决方案:
为了防止有飞行能力的入侵者从天而降,他们要给澄湖设一个结界。一旦有人从湖上空掠过,便立刻将其弹飞出去。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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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在旁边听着的结界泰斗翙羽君听了这个提议,气笑了。
她问身边的花睦尧:“你不会也觉得这是个好方法吧?!”
一旁的花睦尧一脸理所当然地点头。
漠雪钰无奈叹了口气继续说:“让我去设结界没问题,别说是一个湖、就算是整座山都罩进去也不是难事,问题是,这就叫保护吗?”
她转向坐在一起开会的众人:
“你们所做的‘保护’,看似周全,其实是根本没认为孩子的能力需要得到尊重!
适当的保护当然应该,可现在这种呵护弱智般的保护,不是把他们这么多年努力学到的本事全盘否定了吗?
别的不说,烟儿的岩浆、璨儿的结界、白虹的近身体术,哪个不是连咱们对上都会觉得棘手的?
你们就这么喜欢把猛禽当成麻雀养吗?!”
这些话,漠雪钰憋在心里很久了,她一直觉得神族对幼子的保护有些过于周密,甚至现在孩子们都长大了也还是如此。
大家总是一边鞭策孩子学习本领、一边不给孩子施展的机会,生怕出个什么闪失伤着自己的心尖儿。
那万一有一天,他们不在了呢?
孩子们能一夜之间独当一面?!
没人接话,漠雪钰暗自想:完了,这下又得罪人了……但这话不吐不快,得罪人老娘也认了。
正想着,祝明烽开口了:
“我同意你的说法。
剑不磨出锋来就是一根火筷子!先让他们自己折腾去吧,趁着我们还能给他们兜兜底。
这样,真等我没了的那天,把龙族安危交给烟儿,我也能闭得上眼睛。”
本来这次加固钟灵山的行动祖龙族就没有直接参与,祝明烽早就事先放出话来:“你们去弄吧,有什么需要的喊我就是,不过我相信孩子们不至于不堪一击,让他们历练历练也未尝不可。”
这与漠雪钰的想法不谋而合,但当时漠雪钰忙于和九婴谈判螣蛇族的赔偿事宜并没听到这话。
现在祝明烽当着所有人又重复了一遍,众人也不得不认真想想其中的道理。
短暂的思考后,易彤凡笑着接过话头:
“兄长身体太过康健,你说的那天是等不到了!
不过,倒是可以提前禅位啊,等孩子们历练出来了,我也不干了,到时候天天去巨刃山找震璘兄长喝酒!”
这句话说完,本有些凝滞的气氛顿时松快了许多,连一直因为自己没有孩子而没发表意见的安东霍也笑了起来。
他打趣道:“看来我要抓紧培养继承人了,别到时候你们约着喝酒,我却还得隔三差五坐这里开会!”
众人听罢哈哈大笑,纷纷表示还是漠雪钰想得通透,点醒了众位保护欲过强的“老固执”。
于是,这件事就此告一段落,各族长回去后纷纷传达了命令:
一,各家娃娃在学堂好好利用已有的机关和保护措施,时刻警醒,如有异状第一时间做出应对;二,万一搞不定,回家找我们!
神界这边忙得热火朝天的同时,魔族那边也没闲着。
蛊雕上任后借机提拔了一大批新生力量自己亲自培植,而包括原本其他三王安插在西王宫的眼线在内的一大批宫人、侍卫被趁机一举清走,这让其他三王十分不满。
这天,东王宫长魔使给西王送来几个人,说是为防止传令系统有奸细,给四宫都分配了知根知底的新传信官,请蛊雕先挑个自己顺眼的留下。
蛊雕那时正饿着、内心烦躁,看也没看就毫不客气地直接把人拒了回去。
这下好了,没过半个时辰,梼杌亲自拍响了西王宫的宫门,一进门便怒气冲冲地吼道:
“蛊雕!你要叛逃吗?!”
19. 猛男也爱花
蛊雕正吃着饭,冷不丁被吓一跳,倒也没恼。
他慢条斯理放下手里的食物,皮笑肉不笑地看着盛怒的梼杌:“你这么凶干什么?急着给我扣一顶这么大的帽子,是安插探子不成直接不装了?”
梼杌大手一挥道:
“放屁!老子有什么好装的?!
到了这个地界谁也别和谁装清白,你和亲信有多少秘密我管不着,但若是想关在自己门里把所有消息都捂死了、一点风声都不放出来,那不可能!”
蛊雕索性饭也不吃了。
他把手里骨头一扔、身子往椅子背一仰、两条腿交叠着直接放上食案,乜眼看着对面的梼杌戏谑道:
“不可能?那是什么意思?
我自己家里的事从来没有让外人听着墙根的先例。
怎么,梼杌兄这是想并入西宫了?”
梼杌脾气暴躁凶戾,哪听得了这般讽刺?
他瞬间瞪圆了眼捏紧拳头、扑上前去就要动手,蛊雕也不怵他,蹬开了桌子飞身便来应战。
两头凶兽在屋里你一拳我一脚打得不够尽兴,直接冲破了屋顶站在宫檐上面继续。
梼杌利爪如锋、尾若钢鞭、身段快如雷电;蛊雕双翅展开腾空而起、出爪如弯钩般凌厉狠决;二人百来个回合打下来不分高下,直搅得周围飞沙走石昏天暗地也浑然不觉。
梼杌向来只战不退、又憋了一肚子火,现下正好发泄出来,出招便毫无顾忌;蛊雕生性嗜血、越战越兴奋,况且这是他称王之后第一次与人交战,为了立威也绝不会轻易认输。
二人这一架打得十分胶着,谁都没有要停下的架势,也没有旁人敢上前去劝……
宫人们纷纷躲藏起来不敢冒头,只求那二位赶紧打累了休战、不要殃及无辜才好……
此番场面十分凶险、人人自危,只有九婴坐在魔宫正殿的穹顶上看得津津有味:
他有九个头,这九个头都看热闹看得正高兴,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起那边战场战况来,就差开个盘子押上注了。
最中间的头五被左右的头四、头六吵得心烦,想用手捂住耳朵清净一会儿,却发现双手早就被头一用来堵耳朵眼了。
于是它只能大声喝止身边的两头、让它们小声一点,但这却使场面更加聒噪了。
北王宫的侍者和魔使立在正殿下面守着自己的主子,听着上面七嘴八舌吵得像是刚开市的大集,再加上西宫那边时不时传来拆墙炸殿的巨响,只觉得自己的头都要跟着炸开了。
但他们不敢抱怨,只能默默心疼自己的命实在是不怎么好……
正在这时,宫门外径自进来一个身材魁梧、五官深邃的青年人。
他直走到魔使身边问道:“长使,父王呢?”
为首的魔使对他行了一礼回答:
“拜见三王子,回三王子:北王大人正在屋顶看戏。”
来人闻言,顺着长魔使的目光往屋顶看去,见到九婴正神态各异地坐在屋顶看热闹,全神贯注、津津有味。
他不欲打扰,正要转身离开,刚好被头三瞥见。
头三见到他来十分开心、急忙喊住他,又对其它几头说:“你们几个别吵了,吾儿回来看咱们了!”
其他几头听闻此言,同时住了口,齐齐看向屋顶下方。
见确有人立在那,顿时眉开眼笑,也不看戏了、也不吵架了,又能齐心协力指挥着手脚正常行动了。
合九为一的九婴大人跳下屋顶,正落在来人面前。
那人见到九婴,毕恭毕敬行了一礼道:“父王,儿从西海收妖回来了。”
九婴将他扶起,笑吟吟地将人领进屋坐在榻上,关切道:
“吾儿星帆此次收妖路途遥远、任务繁重,着实辛苦。
这次回来好好歇歇,为父替你寻到了一颗上好的魔丹:魔力充盈、威猛凶煞。
你为红狰成魔,正适合这种刚猛之物!”
说完,他凭空变出一个盒子递给对面的扈星帆,扈星帆伸手接过,打开看见里面确实有一颗魔丹,且魔力强盛非一般魔物所化。
扈星帆将盒子盖好收下,抬头道:“谢父王,只是这魔丹不是寻常之物,您是从何处得到的?可凶险?”
九婴笑了笑说:“父王自然是有父王的本事。给你你就拿着,里面的杂气为父已经替你去除,没有一点儿原来宿主的遗留,你放心用就是!”
扈星帆听罢再次谢过九婴,接着便和他汇报起此次去西海的见闻和成果来。
一旁的魔使、仆从见状都退了出去。
长魔使刚踏出宫门便松了一口气,对旁边的小侍从说:
“真亏了三王子殿下回来及时,不然咱们这耳朵今天可是糟了大罪了。
走吧,西王大人今天晚上肯定要准备些好的给三殿下接风。”
小侍从陪了个笑,跟着他往后厨走去。
不同于九婴这边的父慈子孝,东、西两王打架拆家的动静持续了一天一夜、直打到第二天上午才消停。
不过,没了声音倒不是因为他们打累了、休战了,而是:
西宫被拆完了、东宫也被拆完了,在马上波及南宫的时候南王混沌不干了,他直接开了个吞噬阵把两人扔去无尽荒原、让他们打完了再回来。
据说,那两人在无尽荒原大战三天才结束,打得流放荒原的恶魔、厉鬼们哭爹喊娘,只求二位给他们留点勉强能住的建筑。
好不容易休战回来之后,俩人谁也不搭理谁、都忙着各自召集宫人修葺殿宇、抢占最好的建筑材料。
可以预见:未来的几个月甚至几年,魔族的基建部门应该会很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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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后。
北宫的长魔使带着一队侍者、拉着一大车五颜六色的花,不紧不慢走在魔宫的主路上:
东王宫即将竣工,九婴命他送这些花过去给梼杌,当作新宫落成的贺礼。
这一车花十分难得,毕竟魔族终年煞气萦绕、极少有花开在这里,也少有会养花的人。
但北王是个例外,他很爱花,也总能把那五颜六色的娇弱植物照顾得精精神神的。
所以,他的居所常年开着很多花,在魔宫的重重瘴气中分外妖艳诡异,此乃他的一项绝活。
这些花说是送去的贺礼,实际上梼杌根本不知道如何照顾它们,自然少不了隔三差五请九婴亲自到他宫里指导。
九婴其实已经做好了过几天会去一趟东王宫的准备。
毕竟花儿娇弱,有些话还是当面说比较放心。
果然,送去没几天东王宫就派使者过来,说是花朵打蔫得厉害,怕给养死了,请北王大人过去看看。
当时九婴正在花圃里拾捣花肥,听罢转身回了一趟书房换了身衣服,没一会儿功夫便出来跟使者走了。
新建成的东王宫气派非凡:
金雕玉砌、极尽奢华、阳光下十分晃眼,行走其中犹如置身金库。
九婴不禁腹诽:
梼杌也算是个有身份地位的杰出凶兽,这土掉渣的暴发户审美究竟是从何而来?!若早知道是这个装修风格,我绝不送他一片花瓣!忒俗!!!
使者将九婴带到正殿外,躬身道:“北王大人,东王大人已在花厅等候,花厅在正殿右侧,卑职未得允准不便入内,先行告退。”
这个理由非常正常,他听了也没多想,径直走进正殿,可他还是轻敌了……
在迈入花厅的一瞬间,九婴就崩溃了:
眼前的天棚、墙壁、地板,全部金碧辉煌,连花架子都是金色的。
而自己送来的花呢?粉色、红色、紫色的被挑出来,放在中间最显眼的位置挤成巨大一堆;绿色、黄色、淡粉色的那些则被放在靠里靠下的地方,生怕它们抢了里面主角的光彩。
可以看出,梼杌很珍惜这片心意,他此刻就在花房深处弯着腰忙碌着,自己对此很是感动。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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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品味,真的,太土了啊!!!
真的很后悔送给他这些花怎么办啊!!!!!!!
就在九婴内心防线疯狂崩塌的同时,梼杌突然站起身、直勾勾冲他走来,那架势让九婴差点以为自己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去了。
好在他只是急急拉他去看一株有些打蔫的兰花。
经过仔细检查,确诊为:水浇多了。
梼杌听了这个结论一脸诧异,毕竟在他的思维里:想吃饱就要一直吃、想打赢就一直打、想得到就一直争取,所有快乐都是靠自己坚持不懈换来的。
那同理可证:这么好看的花,想要让它永远开下去,那必须一直浇水啊!
九婴听了他这无懈可击的逻辑闭环,觉得自己真不应该吃今天的午饭:他真的气饱了、且越来越气导致现在十分胀肚。
虽然如此,他还是十分耐心地给梼杌解释道:
“如果一定要把花和人做类比的话,我给你举个例子,每朵花的喜好是不一样的,就像有的人爱吃干粮、有的人爱喝稀汤,你这盆花就属于爱吃干粮的。”
梼杌瞪着他半晌,一拍脑门,突然问:“意思就是,人家喜欢什么就给它什么吗?”
“对的,聪慧!”
“那没毛病啊!浇水,它才能长个、才能把别的花比下去嘛!谁会不喜欢一直赢啊???”
“………………”
九婴心想:就多余跟他解释那么多,这个莽夫……真恨不得借给他一个脑袋用用!
他真的很想转身离开这个晃眼睛的地方,但终究放不下无辜的花。
于是,北王大人任命地撸起袖子开始拯救快要涝死的那盆珍贵红兰,一边干活一边又在后悔:我究竟为什么要特意换套衣服过来?!
相比于九婴的默默崩溃,梼杌就开心得多:
他的花朵儿有救了,他又可以流连花丛了,花圃扩建可以提上日程了!
他这么想着,对一旁忙碌着的九婴真的是怎么看怎么顺眼,忍不住夸到:“老九,你可真不愧是阴阳元气交化而生出来的!”
旁边的人显然被夸愣住了,他抬起头懵懵地问:“啊?何出此言?”
梼杌不假思索地回答:
“因为你好呗!你会得多、脾气好、能打仗。
最重要的是点子多,要么说呢,有九个脑袋的就是不一样!
诶对了,你们九个平时到底听谁的啊?
这会种花的是头几?
万一我找你拾捣花的时候赶上它睡觉了,那你还会整不?”
他只夸还不要紧,偏偏夸完又接着问一堆乱七八糟的问题。
九婴拧起眉头、看了梼杌一眼,拍了拍手上的土起身就往外走。
他受够了,他要回家!
梼杌见九婴要走,十分疑惑,他站起来扯着嗓子问:“你这就走了啊?咋就生气了呢?”
九婴此刻已行至殿门口,差一脚就踏出去了,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停住了脚步,随后将手伸进衣襟里面掏出来一封羊皮信递给追过来的梼杌。
“看看,星帆前日发回来的。”
梼杌展开信,上面写着:“于莽原阴珀附近发现魔族气息残余,经比对,与西王宫送菜车夫高度相似。”
梼杌“啪”一声合上信,嘴里骂道:“这个蛊雕!他到底想干什么?这几年间真是越来越过分,不但把北宫围得水滴不进,现在私下的小动作都搞到莽原去了,那件事哪有他想的那么容易?”
九婴伸手把信拿回来,在掌中化出一团蓝色火焰把它烧了,随后悠悠道:
“蛊雕从不掩饰自己的野心,刚上任的时候就已经暴露过了。
他没经历过那场恶战,没见过一个接一个消散的族人魂魄和漫山遍野破碎的魔核,所以理所当然认为对魔族来说杀伐才是达成目的最有效的方法。
这也不难理解,毕竟轻易就想挑起战争的,总是那些没有在战争中失去过什么的人。”
20. 鸿门宴
西王宫。
蛊雕坐在殿内,一只手支着头,翘着二郎腿,正在听着他的心腹汇报任务的最近进展。
他似乎不太满意,微微皱着眉。
来汇报的是后裘,擅长隐身和土遁,在为蛊雕办事时能很好的隐藏自己的行踪,因而很受重用。
他飞快地瞟了一眼蛊雕的表情,低头转了转眼珠继续说:
“西王大人不必担忧,结界周围的八处干扰机关已经安设完毕。十分隐蔽、不易察觉。
一旦开启,结界必会有所松动,最后的加密工作两日内即可完成,届时只等大人号令。”
蛊雕闻言道:“两日之后必须回来复命,不能再晚了。”
后裘领命退下,大殿只剩下蛊雕和亲卫朱厌。
朱厌见蛊雕若有所思地盘算着什么,忍不住问道:“王,近年来咱们西宫行事隐蔽,但神族和其他三王对咱们的消息一直很留意,此次行动,若是有人起了疑心……”
蛊雕侧过头看了朱厌一眼,轻蔑笑道:
“疑心?那又如何?
宫外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呢,他们怕是只恨眼线太短伸不进我这脑子里!
难道没有这次行动,他们就会放心了?
你且安心让他们去疑好了,到时候就算是心里一万个不愿意,他们也得和我一起干!”
三日后,东、南、北三王分别接到蛊雕的邀请函,说新宫落成不久,请诸位去宫中一叙。
梼杌十分不想去,他去北宫找九婴,一进门便扔给九婴一个玉石雕件,气呼呼地说:“明天,你们去,我不去。”
九婴看了看手中的俏色雕件,是一块油润十足的羊脂玉,水墨画似的底子、一面墨色俏雕出一朵出水芙蓉,十分精巧。
他心中疑惑,张口问道:“这玉……不像是你的东西,你这是何意?”
梼杌答:“当然不是我的东西!前日我去莽原巡查,见到人族市集上有人售卖此物,谁知那人竟非要送我!这东西又黑又白的看着就难受,一点都不贵气!我不喜,你留着吧!”
九婴更疑惑了:“你特意过来,就为了给我这个?”
梼杌瞪圆了双目反问:“啊。怎么了?!你送我那些花,我总不好意思白拿的啊!你拿了这个,回头再帮我寻些好看的花来,我心里也过意得去了。”
九婴失笑,也不多说什么,默默将那玉雕收好。
他道:“明日,你还是去吧。”
“为何?我与他不睦尽人皆知,我干嘛要去陪他演戏?”
“你不去就是下了他的面子,与他彻底交恶。
日后他西宫若是行事有什么闪失,察其缘由时第一个就要找你的不痛快。
他睚眦必报,自然以为别人也是一样的性格,到时候有你恶心的。”
梼杌大怒:“我怕他?”
九婴安抚:
“你当然不怕,他又打不过你!是我怕,我们都怕。
上次你俩打架,回来修葺殿宇花了多少钱?吓跑的宫人重新补招,花了多少时间?
神族看我们魔族内乱,以不确定性太大为由头少卖给我们不少炼丹药材;人族有商贩钻了空子、趁机将一些紧缺的药材抬高价格卖给我们,又多花了多少钱?”
九婴拍了拍梼杌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族人都快造反了,你俩打架,我们遭殃啊……所以你还是去吧,就当给我和混沌个面子,我这九颗头都算不过来的乱账,就一并清了吧。”
梼杌被九婴这一套算账攻击搞得头都大了,但也听得明白其中的意思,他思考了良久道:“我去可以,但他若是又说些不中听的,我还要打。到时候你别埋怨我。”
九婴哪敢不答应?他不光答应,还画饼:
“他若是不识抬举,我定与你一起批判!将他新宫拆分卖钱,分你大半!”
第二天,三王如约来到西王宫正门前。
蛊雕的亲卫朱厌在门前迎候,见三王来齐,深行一礼,将三人引入宫内。
西王宫重建后,还是第一次开门迎客,几人一边走一边打量着宫内的陈设:建筑以木头和岩石为主,洞穴居多,光线昏暗,若不是有人接引十分容易迷路。
梼杌小声嘀咕:“什么破烂风格,耗子洞一样,哪比得上我那富丽tang……”
话音未落,一旁的九婴猛地用胳膊肘攻击了他的软肋,梼杌第一时间用小臂格挡,却也因此及时住了嘴。
他怒目看向九婴,后者还以一记眼刀并配以唇语:闭嘴吧你!
众人在中央步道走了一会儿,迎面过来一个人影,远远的就能看见那副化成人身也没收起来的大翅膀——正是蛊雕本人。
蛊雕为了显示对这次宴会的重视,特意远迎,与几人寒暄了几句就一同进了正殿。
正殿摆好了几桌丰盛的酒肉瓜果,四王纷纷落座。蛊雕先斟了一斛酒,起身道:“今日我设宴请诸位前来,为新宫暖居,感谢三位兄长莅临,我先干为敬!”话音一落,酒斛中的酒也被一饮而尽。
混沌和九婴礼节性地点头、都喝了自己面前的酒,梼杌没动。
蛊雕继续站着,又给自己斟满酒,这次是专门敬梼杌:
“东王兄,小弟之前出言不逊、多有得罪,冷静下来真后悔不已,今特来告罪,还望原谅……”
说完,仰头又是一杯酒下肚。
梼杌依然黑着脸,但来都来了、不好一直驳主人家的面子,便一语不发地端起酒斛,也一仰脖喝了个精光。
见状,九婴笑道:“咱们四王间本就休戚与共,有点小摩擦也不是什么过不去的事,还是梼杌兄胸襟宽广、能杯酒释前嫌~”
蛊雕此时已经重新落座,他接着话茬继续道:“怪我之前考虑事情不周到,魔族乃是一体,身为魔王怎能随心所欲!只是这个道理我也是最近才参透,着实愚钝。”
这时,一旁一直没出声的混沌说话了,他不疾不徐地问:
“前几日,轮到我南宫去莽原例行巡查时,我的人回报说:
阴珀结界附近感应到了不明身份的气息残留。
不知道诸位有没有发现什么异状?”
九婴坐直了身体回答:“北宫也探查到了。只是不知是哪方势力、是何意图,还在持续追踪中。”
蛊雕听言,长叹一口气,道:“此时已经查明了,是我宫人所为。”
说罢,他在其他三王各自意义不明的目光中拍了拍手,近卫端上来一个托盘,盘子里有一个盒子。
蛊雕抬手将盖子打开,里面是一粒魔丹。
“一日我接到暗探回传消息,说看到我宫中的送菜车夫出现在莽原附近。
我令人暗中跟踪,发现他围绕着结界附近的人类集市潜伏已久。
我的人立刻将他抓回,经逼问才知,他受不了自己功力进益缓慢,想要吸食人类的灵魂以助自己功力早日大成。”
混沌故作惊奇:“哦?那有意思了。他吸食人族魂魄,为何不在市集处动手、反而要在阴珀附近藏匿,还留下了马脚?”
蛊雕答:“这个问题我也拷问过了,他招认是因为自身能力受损、无法长久藏匿,故在阴珀附近妄图沾染一些魑魅之力以助自己抓人进食。
索性发现得及时,他还未成功抓到人族。
但他既已动念违反契约,此事就十分严重、不可姑息,我已将他处决、以儆效尤。”
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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雕托着那颗魔丹在众人面前展示:“这个就是他的魔丹,上面的气息与结界处残留的完全一致。请诸位见证、检阅。”
混沌不再做声,又恢复了沉默,他没有具体化形,一直是以一团黑雾的样子示人,此时一语不发好像一团胖乎乎的乌云,任谁都看不出他内心的想法。
九婴见状,心下犯了嘀咕,他看了一眼梼杌,示意对方不要轻举妄动。而后默默捋顺着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和逻辑,始终觉得有点不对劲。
但此刻他没有证据,故就算觉得有异也不能马上就去查,只能先装做什么都不知道,与蛊雕喝酒聊天。
转眼酒过三巡,话题聊开了不少,已经从种花养鸟说到建筑风格对魔族健康的影响。
正欲探讨这个正殿到底要不要透进些许阳光时,外面突然一阵喧哗。
几人抬眼看向殿外,只见一个报信官冒冒失失闯了进来,对着蛊雕说:“禀告西王大人,刚刚收到消息,九幽阴珀结界松动,似有裂隙产生!!”
闻言,在座皆惊。
封印九幽阴珀的法阵上有梼杌、九婴、混沌的一小片魔核,若是封印有问题他们第一时间就有所感知。
而今天早晨来的时候明明还都是正常的,怎么会才一会儿的功夫,结界就松动了?
三人立即分别探入识海,验证了报信官所言不虚——九幽阴珀的结界确已裂开,正在逐渐崩坏,需要马上采取措施补救。
蛊雕见三人脸色不善,有些紧张地问道:“若是这样,该如何补救?”
梼杌当机立断:“还能怎么补救?当初怎么封的,现在还怎么封,咱们再去一趟便是!”
混沌对蛊雕解释道:“当初穷奇在世,是我们四人各分出一片魔核压在结界的四个阵脚处,如今他已身陨,单凭我们三人之力恐怕不行。你既是新王,自然是需要你接替穷奇的位置。”
蛊雕自然没有理由推辞,满口应承下来。
众人正欲行动,却见九婴面露忧色看着蛊雕、并不动作。
蛊雕被他盯得心里发毛,问道:“北王兄,你这是……”
九婴双眼锁住蛊雕的眼睛,缓缓道:
“我只是觉得,这一切有点太过巧合。
蛊雕,你恰好今日设宴,阵法也恰好今日就破了。
况且你一直以来对休战契约的态度有多不以为然、尽人皆知,偏偏今日告诉我们你收拾了个激进派的‘叛徒’。
再者,封印阴珀的阵法,布阵者在施法时皆需要显出魔核、削去一片,这无异于自毁修为。
若是有人趁此机会做些什么……恐怕我们凶多吉少啊。”
蛊雕听了这番话,倒也没恼,他又摆出三年前那副混不吝的表情,也盯着九婴的眼睛反驳道:
“第一,巧合从来就不是判定罪过的标准。你怀疑我,就得拿出证据来,证据呢?
第二,结界破裂的消息此刻怕是已经传遍各界了,就算是我们中有人做了手脚,你认为谁会给魔族时间、让魔族在如此危急的时刻自查叛徒?
怕是那些神族会第一个跳出来要你们给天下一个交代!
契约会不会就此撕毁,就看此刻魔族如何应对了。
第三,据我所知,魔族给阴珀封印的这部分乃是一个‘阵中阵’,布阵者需要全部坐在一个将魔力隔绝的大阵中施法,对吧?那请问我身在其中又该如何趁机对你们不利?!”
九婴还是没说话,混沌却安抚道:
“我确实会布开隔绝之阵,将我们四人的魔力全部隔绝。
届时阵中只有我们四人,且全部无法使用任何力量,一损俱损!
北王,事不宜迟,咱们没时间再耽搁了。”
21. 阴谋得逞?
事已至此,九婴纵使心中有一万个疑惑,也只能顺应局势、抓紧时间随众人前去补裂。
因为事出紧急,四人顾不上带随从第一时间赶到了莽原结界处。
到了地方,不需要仔细检查就能发现——九幽阴珀表面确实出现了一道裂痕。
而且只经过了一个上午的时间,结界的力量莫名比早晨的时候减弱了不少。
可为何好端端突然出现裂痕?又为何结界衰弱时三王均无感知?
这事处处透着蹊跷,但此时几人就算明知道有问题也只能硬着头皮顶上去。
四人来到结界前,按方位席地而坐,摆出打坐练功的姿势。
随后混沌默念咒语,一个隔绝魔气的大阵陡然形成,四人在阵中互相形成链接,而后同时祭出自己的魔核悬于身前,并以指为刃削下一片。
下一步便是四人将魔核切片归于法阵正中心处、使它们融合为一体。
但就在四片魔核即将互相融合时,异象突生。
一道黑气从混沌身后的方向冲刺而来,猛地撞在大阵无形的气墙之上,巨大的冲击力使整个阵法都震荡起来,混沌作为阵眼首当其冲、受到了巨大的能量反噬。
他当即腑内气海翻腾、鲜血自口中喷出,与此同时阵内原本按照规律持续流转的气流开始乱窜、不断冲撞着阵内的四人和他们离体的魔核。
混沌在内外两股巨大力量的冲击之下终于坚持不住卸了真气,阵破了。
就在下一瞬,从四面八方分别向四人所在之处射来八道黑灰色的光芒,这光芒汇聚至中心处形成一个在空中不断翻滚的圆球。
那球似有吸引力般不断吞噬着魔核碎片,眨眼间东南北三宫魔王的魔核残片就被吸了进去,但西王的魔核碎片不但没有被吞噬,反而与本体重新合二为一、发出阵阵黑雾,魔气大涨!
此时黑色圆球还在不断扩张,大有将稍远些的魔核本体也吸进去的趋势。三王见此异状暗道上当,赶忙运功保护自己的魔核,试图第一时间将魔核归入体内,但刚才的突兀攻击和此刻圆球的干扰让他们的行动变得无比艰难。
就在他们承受着魔核撕裂的痛楚、以为自己今日就要陨灭于此时,一道红光从天而降,直直射进圆球正中心。
圆球瞬间停止了翻滚,而后剧烈地收缩,在一片极盛的红光骤然盛放之后,圆球消散了,原地只留下三片已经有所损毁的魔核残片。
于此同时,一道身影从空中落下,急奔九婴而来。
九婴在极度的混乱和痛楚中拼力定睛一看,一颗心才放下大半:是他的三王子扈星帆及时赶回来了。
“父王!!!儿子来迟了,父王可还能坚持?可能调息?”
九婴听见扈星帆急切的询问,但他说不出话来,他此刻气海倒逆、魔核破损,刚提起一口气便感双目一片漆黑,终于彻底晕了过去。
翱晟天,烬欢台。
祝明烽今日忙里偷闲、来这边串门,此刻正与花睦尧对弈,二人你来我往激战正酣。
漠雪钰则在演武场双手环抱于胸前,看着女儿在演练自己的独门秘法。
经过多年苦练和改良,花璨的这套“浮游步法”已经完全成型,攻防兼备、招式凌厉、远攻近战都可施展。
她给花璨配了一对与花铎的神武“恣逍”同料制成的金刚峨嵋刺,阳光下闪着七彩琉璃般的光华,取名“琉光”。
“琉光”轻巧便携、坚实锋利,配合着浮游步法最合适不过。
它虽还不是神武,却也已经与花璨有了感应,可以在一定距离内自动寻到花璨身边,既可自保又可远距离御敌。
花璨现在的武技水平已经达到了漠雪钰的心理预期,她因自己的神核、神腑并不同源,需比旁人努力百倍才到了现今这个程度,十分不易。
现在虽然仍与花铎的水平相去甚远,但对于花璨的自身条件来说,这已经是极好的结果了。
练完这一套,漠雪钰笑吟吟地帮女儿擦着额头的汗,嘴里毫不吝啬地夸着:“璨儿的武技已十分高强,再练下去定能一个打一百个!我再也不担心你会受人欺负了~”
花璨听了母亲夸张的赞美,故意做了个鬼脸应和道:“是,是~~也不看看我是谁的女儿?有你和父亲护着,又有我哥那个冷脸煞神撑腰,本来也没人敢欺负我!现在又加上我们翙羽君亲传的超绝步法,我决定以后出门都横着走!”
漠雪钰听出这话里的调侃和恭维,顺手用擦汗的帕子嗔怪地拍了一下女儿的脸,并附上一记眼刀:“就不能跟你父亲学点好的?这不着调的劲儿一模一样!”
母女二人有说有笑回到了书房,一边喝茶一边看花睦尧和祝明烽下棋。
此刻棋局正在紧要关头,祝明烽下棋就像他带兵一样:直奔主题、穷追猛打。
花睦尧被围得十分辛苦、不慎落错一子,为此懊悔不迭。
他哀叹一声、抬起手掌连连拍着自己的额头,却在抬头时余光撇见院门口正跑进来一个侍卫。
侍卫跑得匆忙,额头沁出了汗,他顾不上其他、直接对着屋内众人行了一礼,语速极快地禀明:“莽原急报!九幽阴珀的魔核结界突然出现裂隙,魔族四王前去补裂突生意外,东、南、北三王重伤,西王行踪不明。”
屋内几人听了这个消息皆是大惊。
九幽阴珀一直稳定运转着,近日并无明显异常,怎会突然之间出现裂隙?!
莽原人族村落众多,若是阴珀中的鬼怪逃出,必然先去村庄中吸食人魂,后果不堪设想。
危情刻不容缓,祝明烽和花睦尧马上传音给其他几位族长、召集众人即刻动身在阴珀处集合,同时花铎从校场传来消息说他也已经赶往莽原。
神族众族长和有较高战力的各位少主几乎是同时到达了阴珀附近,此时裂隙已经扩大,可以看到里面的精怪妖魔正为了抢先出来而打做一团。
不断有魑、魅、魁、魃等邪祟从裂隙中爬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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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部分在抽身而出后立刻向人族村庄的方向涌去。
众人见状迅速作出反应:
万俟宸、寰两兄弟第一时间冲出去追击最前面的几只魃,易恬带着女儿易白虹紧随其后、收拾着还没跑远的几只,花睦尧弯弓如满月、一箭射落飞在最远处的一只魅,漠雪钰则迅速赶往人族村庄布下防护结界。
其余众人也都迅速投入战斗、各自守住一个方向不让更多妖魔逃去人族的村落。
花铎此刻已升至半空、和祝明烽父子二人一起堵在阴珀的裂隙处随时斩杀冒头的妖魔。
花璨刚解决了一只魍魉妖,忽见不远处叶熹正挥刀砍向一只扑过来的魁、没注意到身后有瘟鬼近身,她迅速掷出手中的峨眉刺将瘟鬼击退、同时墨狕突刺出去将其扑倒,瘟鬼受不住墨狕的雷霆之力当即消散,但马上又有几只紧跟着扑上来。
邪祟越来越多,局面隐有无法控制之势,如果解决不了根源问题那阴珀破碎是迟早的事。
但魔族的力量与神族不同,由魔核封印的那部分阵法无法用神族的力量修复,此刻四个魔王三重伤、一失踪,指望他们来修复简直是天方夜谭。
没过多久,裂隙已从一开始的一条缝撕开为弯月形。
汇聚而来的妖魔越来越多,尽管裂口处三人已经全力斩杀,但数量悬殊太大,仍然无法尽除。
长时间的战斗使众人都有些体力不支,安东霍、司青与神鹿族长贺舒在稍远的地方共同摆开灵力充沛的生机阵法,隔空喊话道:“撤掉所有易容、防御类法术,否则生机阵无法为大家恢复法力!”
众人听闻纷纷照做,但防御类法术撤掉的弊端也展现出来——花璨的保护结界不能用了。
众多妖魔邪祟散发的邪气、怨气直接攻击着战场上的每一个人,贺息川和叶熹受的影响最大,已经有些抵挡不住了。
司霆“孤月”成刀,迅速将一只痴魇劈为两半,而后迅速从裂隙口附近抽身,来到司青身边焦急道:“母亲,魔物太多,里面快顶不住了,可有方法从根源解决?”
司青脸色凝重,只摇头,并不说话。
一旁的贺舒此刻答道:“此时若指望修复魔族阵法已是不可能了,想要重新封印就只能开一个新阵代替原来的残阵,可吾等灵核皆已非完整,若是再分出一片,只怕无法维系……”
司霆立即道:“用我的灵核,我们这代还有很多灵力强大的……”
话未说完,只听身后妖魔叫嚣之声陡然增大,司霆猛然回头见裂隙已扩大至半圆形,黑压压的妖魔邪祟向外涌出。
神族此时已经全部聚集于裂隙处竭力抵挡,但它们的数量实在太多了,形式已经转为对神族极其不利的方向。
司霆心下大惊,飞身而起就要重新加入战局,行至半空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弹了出去。
不只是他、战斗中的所有神族都被弹了出去,众人纷落在四周的空地上,不约而同看向力量发出的中心:九幽阴珀。
22. 神明过处,烈焰煅魂
将众人弹开的是一道结界。
这结界像气泡般将整个阴珀以及周围的一大片区域都包裹其中,妖魔都被笼罩在内、而所有神族则被弹出了包裹范围——除了花睦尧和漠雪钰。
漠雪钰双钩如黑芒闪耀、迅猛狠辣,花睦尧长枪如银龙出海、横扫千军。
二人将身边的鬼魅清除掉部分之后,漠雪钰分出手来结印布阵,居然能将裂隙处的妖魔抵挡在其中,众魔奋力对抗也无法马上突破,结界内暂时安稳了些。
结界有漠雪钰的法术气息,众人见状已经明白方才就是夫妇二人将他们弹出,心下稍安。
花璨见自己的父母还留在结界中,心急道:“父亲母亲,你们要做什么?为何留在阵中?”
一旁的花铎此时眉头紧锁,他盯着母亲的结界看了一会儿,声音严肃紧张:“裂隙处的结界撑不了多久,母亲作何打算?”
一片疑惑声中,漠雪钰的声音从结界中传出来,她平静地说:
“魔核阵破,无以为继,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用新的法阵将它代替。
若以吾二人为阵眼,加上阵中残余的魔族三王的魔核残阵的法力,定能将九幽阴珀再度封印。”
此言一出,花璨和花铎都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花铎阻止道:
“母亲,不可!!
万年前诸神可用灵核一角成阵,如今也可以!
各位族长灵核不可再缺,但我的可以,请母亲父亲出阵来,我们定可以再次封印这阴珀!”
众人此时才反应过来漠雪钰的意思,不约而同竭力劝阻,几个年轻人更是喊道:
“翙羽君此举不可,我们的灵核可以入阵,我们愿意献出灵核为此阵加固!
你们快出来啊,趁现在还来得及!”
但漠雪钰只是摇摇头,回过身又解决掉两只逼上前来的瘟鬼,却不肯再转过头来。
一直沉默不语的花睦尧此刻开口道:
“孩子们稍安勿躁,你们心系天下,吾心甚慰。
但灵核缺角是极大的损耗,吾辈当时乃情势所迫、别无他法才用此举换得一时太平,但此举从来都不是最优解。
如今魔族内部形式复杂难辨,若此时神族再糟重创,只怕幕后之手会借此机会翻云覆雨、颠倒乾坤。”
他攥紧了拳,控制着自己不去看下面的两个孩子。
“当下情况,只有牺牲最少的人,才能最多的避免灾难。
朱雀族还有花铎、花璨,铎儿已受冠、生祈,璨儿也初露锋芒,我族后继有人。
为今之计只有吾二人以上神之身入阵,方可重封九幽阴珀、保万事太平。
只是,吾儿……”
他目光看向祝明烽,继续说着:
“吾儿皆自幼娇宠,铎儿思虑过多、璨儿亦敏感重情,往后多烦兄长照拂。
吾儿若有不足之处,烦请诸位海涵、容他们一些成长的时间……”
这话的前半句,是对祝明烽说的,后半句则是对所有族长说的。
众人听罢皆难过无言,唯有祝明烽哽咽出声,却也说不出一个字来、只抿紧嘴唇点头应允。
花睦尧说完这些话,迅速向花铎、花璨所在之处伸手一指,一道金红色光芒随即划过天空、落至花铎手中——是花睦尧的神武“破妄”,此弓乃是自他神腑孕育,神力非凡。
他将此弓交由花铎后,又用手在虚空中向二人点了两下,二人额间瞬间各出现一枚翎羽状的金色印痕,只一闪便消失不见,随着翎羽印痕一起消失的还有花铎手中的弓。
二人额间的印记乃是朱雀族族长之印,而“破妄”在感应到相同血脉的接纳后也重新认主,隐入花铎神腑了。
这个决定太过让人猝不及防,花铎和花璨此时仍无法消化父母即将以身入阵的决定。
二人跪在地上、直直看着父母的身影,他们无法接受、可却必须被迫承受这一切。
花璨早已泪流满面,她呼喊着自己的父亲母亲、请求他们看自己一眼,但花睦尧已经决绝地背过身去、漠雪钰也一直没有再回过一次头。
太突然了,一切都太突然了,刚刚还在和自己谈笑风生的父母双亲,此刻就在结界里面,但他们进不去,甚至连再对视一眼都是奢求。
花铎想哭,但他强忍着:这是父亲母亲的决定,是为全族、为神族、为天下苍生做出的决定。
身为神明,他没有立场阻止,但身为儿子,他恨不得冲进去将他二人换出来,让他们和妹妹替他活下去!
花铎一语不发地看着父母的背影,浑身因过度紧绷而颤抖着,他用力闭上双眼,牙根咬的咯吱作响。
片刻后他重新睁开双目、伸出手攥住妹妹的手腕、猛然发力拽着妹妹拜倒,一起向父母行了五体投地的拜别之礼。
与此同时,裂隙处的结界终于被里面的妖魔冲破了,巨大的叫嚣声重新充斥着莽原上空,更多的妖魔鬼怪从裂隙中争先恐后地翻越出来,重新封印阴珀迫在眉睫。
千钧一发之际,一直强迫自己不要回头的漠雪钰终于还是没忍住、回身看了自己的孩子们最后一眼:
此刻两个孩子正拜倒在地,他们虽然浑身颤抖着,但都很坚强没有失态,也都没有再哭喊,不知道会不会怪自己自作主张、狠心丢下他们不顾?
此刻虽然看不清他们的脸,但也足够了,看清了脸的话………容易舍不得。
漠雪钰不再回头,背过手将“墨星”朝花璨的方向掷出。
“墨星”如流星般射出直击花璨手中的武器、并迅速与那对峨眉刺融为一体,只留一道光晕浮在“琉光”周身。
随后,她拉紧了一直并立在她身边的花睦尧的手,二人以手捏诀现出朱雀原身。
空中霎时出现两个巨大的法相,金身赤羽,闪动着令人无法直视的耀眼光芒。
他们一个口衔香柏枝条、另一个周身由水韵萦绕,各自于空中盘旋半周后汇聚一处、一齐向九幽阴珀的裂隙处直撞过去。
神明经过之处犹如烈焰锻魂、千万妖魔瞬间化为黑烟消散不见。
随着一声尖锐无比的啸叫,众人只觉得天地皆白、什么都看不到、也听不到了。
片刻后,天地又重新有了颜色:两双赤金色的朱雀羽翼从九幽阴珀里生出、展开,一前一后相对着合抱住阴珀的本体。
随后,一股强劲气浪震荡开来、冲天的魔瘴之气在瞬间被净化,荡然无存。
终于,万物归寂。
唯有哭声,并未止息。
众神哀痛默立着,少年们则跪成一片,此刻所有结界散去、阴珀已归于平静,莽原上再没有了鬼怪的啸叫,此刻只剩下神族和远处人族的痛哭之声。
花璨保持着拜别父母的姿势没有动,脑海中一片空白。
她只知道:这声巨响之后,就真的再也见不到父亲母亲了。
她目眦欲裂、任眼泪毫无章法地砸在面前的土地上;她大张着嘴、无声尖叫、哭号着;她将双手手指深深嵌入泥土中,用力握指成爪,任石子沙砾将掌心割得千疮百孔。
直到手腕处传来阵阵痛楚,花璨才清醒一些,她知道,那是哥哥。
是她从今往后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
花铎此刻是前所未有的迷茫。
他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情绪来面对自己、面对别人。
刚刚父母亲好像交代得很清楚:为何选择如此、族长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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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武、还有对祝伯伯那托孤般的嘱咐。
但父母亲没说,他花铎该如何面对骤失双亲的自己,他什么时候可以痛、又是什么时候才可以哭……
花铎此刻没有表情,他仿佛失去了一切感觉,只有心脏的抽搐和绞痛在一遍又一遍恶狠狠地提醒自己: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突然,花铎的掌心一动,他猛然惊醒:是妹妹的手。
他刚刚无意识的攥紧拳头、并没有收着力道,不知道她的手骨有没有受伤……
花铎意识回笼,赶忙抬起头看向手中花璨的手腕。
那手腕一用力,他被顺势带起,视线落入花璨那泛着冰川融化般蓝色雾气的双眸中。
花璨抽出手腕,捧着花铎没有表情的脸,哽咽着轻声说:“哥,我们……我们………还有彼此,对吧?”
花铎回握住妹妹的手,眼中似乎被确认了什么般有了一瞬间的清明。
他点了点头表示回应,闭目冷静片刻后,他带着花璨走到祝明烽身前,对祝明烽说:
“祝伯伯,此处已净化完全,当无所遗漏。
只是族内之事…可否麻烦您指点流程……”
是啊,族内还有父母的感念仪式和新族长的继任仪式要操办。
事出突然,想必此刻神族各家已经乱成一锅粥了,还有魔族那边,以及立场不明的妖族……
为防止谣言甚嚣尘上,必须马上回到族中稳定人心,迟恐生变。
祝明烽看着眼前故作镇定的孩子,一把将他搂进怀里、用最大的力气抱紧他。
然后他拍了拍怀里的小伙子,坚定和缓地说:“有伯伯在,铎儿,伯父随你与璨儿一同回翱晟天去。万事有我!”
花璨和花铎其实都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烬欢台的,只知道回来之后就看到族内长老们都聚在正殿门口,应该是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
见到他们回去,瞬间拜倒一片。
为首的梓由长老是族内资历最深的一位,他须发皆白、灰色的眼睛盈满泪水。
原本他还对事情的结果抱有一丝侥幸的期待,但见回来的真的只有两位少主、还跟着祖龙族的族长,便心下了然,再也绷不住情绪,伏地痛哭起来。
身后众人也是悲伤落泪,一时间烬欢台前尽是悲泣之声。
梓由长老弯着腰、两手分别抓着花铎和花璨的衣摆,神态悲戚、不断重复问着:“怎会如此?怎会如此啊!!!”
花铎和花璨几乎同时弯腰想搀扶他起身,但长老悲伤过度无力站起,最后是花铎命荧炬安排神使先将各位长老送回家,明日再来议事。
送走各位长老,兄妹二人在祝明烽的提点下拟定了近几日必须去做的重大事项和大概流程,之后又向他慎重请教有无不妥之处。
祝明烽仔细思考后认为流程上没什么问题、只稍微在几处细节处做了订正。
而后,花铎对祝明烽鞠躬行礼,道:
“祝伯伯今日奔劳辛苦,尚未休息,时间已晚本应备下晚膳,可……
铎儿知道与伯伯无需多假客套,但今日之事非同一般,待了却诸事定携花璨登门拜谢!”
祝明烽看着花铎紧绷的脸,心中百感交集无法诉之于口,只拍了拍他的肩,留下一句:“早点休息,我明日再来。”
纵使心里有百万个心疼和不放心,在如此巨大的变故面前外族人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一切还是只能靠他们自己挺过去。
祝明烽一走,烬欢台只剩下花铎和花璨。
时间已近子时,殿中灯火明亮,但兄妹二人立在空荡荡的大殿里,像两只暴雨中骤然失去巢穴的幼雏,此刻除了悲伤和迷茫,就只剩下彻骨的冷意侵蚀着紧绷的神经。
23. 被留下的人最痛苦
报仇,花璨此刻满心只有这两个字。
此事发生太过蹊跷,联系之前穷奇在雪飞川的突然发难,这其中不知是否有关联。
可穷奇死了几年都一直没事、好好的结界怎么会一夕之间突然破裂?
四王来补为何三个重伤昏迷、且另一个恰巧失踪了?!
目前有太多未知,其中隐情必须查明,千头万绪聚集在花璨心里,她克制不住地想杀去魔宫、不问缘由将那些摘不清嫌疑的通通抓回来锁在神宫天牢严加拷问,要他们血债血偿!
可她偏偏还有理智,该死的理智不停地告诉她:父母亲的献身是为了长久的和平安定,她承载了他们的爱,也要延续这份责任。
她必须按捺内心的愤怒、不甘,为了“大局”、为了不让父母的牺牲白费。
她咬着牙强迫自己暂时忍耐,也在和自己说:只要不放弃调查,真相总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正殿外有脚步声由远及近,是丰禾和荧炬。
二人端着热乎乎的饭菜进了内殿,见到少主正被小少主按在椅子上坐着、强迫他稍微休息一下。
花璨见他们进来,顺势让把饭放在花铎面前的桌子上,自己也坐下来,先盛了一碗汤端给花铎,又给自己也盛了一碗。
她一边示意哥哥喝汤一边说:“吃些东西,咱们就歇下吧,明日长老们一早来议事,要把祭奠仪式和继任典礼的流程敲定。”
花铎点头,看着手中那碗汤停顿了片刻,随即将汤一饮而尽。
他抬眼看着花璨,轻声说:“璨璨,辛苦了。哥没事。”
随后又往花璨碟子里夹了一筷子菜,用稍微大一点的声音说:
“有我在,璨璨,你什么都不要怕。
想哭、想崩溃,都可以,万事有我。
哥哥是不会倒下的,你安心。”
花璨听着话,慢慢喝着汤,闻言微笑着回应:
“我不会崩溃,哥,我还有你呢。
我还要盯着你好好吃饭、还要和你一起领着族人查明真相,还好多事儿呢。
你也一样,万事有我在,别自己担着。”
兄妹二人简短的吃过饭,餐间脸上扯出的都是一样难看勉强的笑容,但他们只能这样:
互相撑着彼此,在内心祈祷对方和自己都别倒下。
饭毕,二人分别回房休息,屋里的灯没过多久就都被熄灭了。
这一夜,丰禾和荧炬守在各自主子的门前、遥遥相对。
直至寅时过半,花璨的房间里压抑的哭声才逐渐止息,随后钳钳悄悄地从屋里走出来,路过门口时丰禾看到它肩胛处的毛湿了好大一片。
而卯时刚至,花铎便瞪着布满血丝的双眼起身来院子里练枪。
他一语不发、从院子里练至校场、又从校场练至林子里,最后不慎没收住力道、一个横扫带出的罡风把林子里的巨木扫倒好大一片。
天光大亮,花铎回到寝殿换下汗湿的衣服,刚好花璨也梳洗好出来找他,二人简单吃过早饭便直接去了正殿。
接下来三天是满满登登的日程安排。
也许是确实耽搁不得、也可能是两个人心有灵犀的刻意为之,他们每天从卯时睁开眼到丑时歇下几乎一刻不停地在处理各种族务和接任流程,忙到没有时间产生任何情绪。
但在接任仪式的前一天晚上,花铎和花璨爆发了激烈的争吵,这也是他们在长大之后第一次正式的争吵。
事情的起因就是第二天要进行的接任仪式,本来花铎是计划兄妹二人以双族长接任的,但花璨拒绝了。
她是这样对花铎解释的:
“‘族长’于咱们二人之间只是一个名称,但对于其他人来说,是朱雀族的门面。
你文武双全、战功赫赫,是没有缺点的族长,但我不是。
我武功不行,这就是最大的短板。
日后再遇到危机,若你是敌方首领,对面一个全能族长、一个武功废柴族长,你会不会放着这么明显的天然破绽不去攻破?”
花铎当即反驳道:
“族长并非必须毫无破绽。
况且有我在,怎会让你陷入险境!”
花璨否认道:
“可我们本可以没有破绽的!
遇事你我二人达成共识就够了,我们真的没必要因为虚名去做一件弊大于利的事情。”
花铎瞪着妹妹,觉得这个说法十分无理:
“什么弊?
你怎么就是弊了?
‘虚名’?族长和少主能一样吗?
若有人拿这件事做文章呢?
欺负你呢?!”
花璨也急了,不自觉就提高声音回怼:
“有什么不一样的?!
咱们两个都有族长印记,而且族长是我亲哥!这还不足以成为我的底气吗?
谁能欺负我?
你就看看这翱晟天里里外外,除了你谁还能说我半句?!
况且,哪怕你真的被换了魂魄突然要欺负、打压我,我也有印记护着的,有什么好担心的!”
花铎一团火堵在胸口,气得够呛:
“我欺负你???
普天之下最不可能欺负你的人就是我!
花璨你说话能不能过过脑子?”
花璨听到这句话,反而不气了,她反将一军:
“对啊,你自己也说了啊!
全天下最不可能欺负我的人就是你,既然族长都给我撑腰,谁还能欺负我?
就算天道想骂我都得掂量掂量吧?”
“……………………”
花铎第一次感到语塞,他扶额:特么的小时候就吵不过她,那嘴皮子就对着我的时候厉害!
兄妹二人从日落时分一直吵到后半夜,最后妹妹终于成功说服了哥哥:
暂时按照她的想法接任。
条件是如果日后真的发生什么哥哥担心的事情,他俩还是要重新按照双族长接任。
第二天的接任大典顺利举行,神宫使者昭告天下:朱雀族新王继任——花熔璋接任族长,花璨为朱雀族少主、受族长印记、权同族长。
忙完这件事,族内近期的大事终于告一段落。
神使、仆从们纷纷松了一口气、集合成队来重新拜见自家族长。
花璨受着拜礼、看了一眼旁边面无表情、似乎什么都没听见的花铎,决定给整个朱雀族放三天假,并谢绝了一切宾客来访。
她和花铎这几天一直都紧绷着神经,他们都需要独处的时光、需要整理自己。
第一天,花璨强迫自己在寝殿躺了一天,难过就哭,哭累了就睡,睡醒了就出去练练浮游步和峨眉刺。
当天晚上她回到屋里,拿出“琉光”仔细端详着:
那上面有神武“墨星”的气息,是母亲留给她的念想。
她看着面前光华流转的兵器,脑海中都是平日练武时母亲在一旁严厉而细致的纠错教导的画面。
浮游步法的一招一式都是为她而设计,她庆幸自己从不偷懒、故没有辜负这一片爱子之心;也庆幸自己从不吝于向母亲、父亲表达心中的爱意,故没有该说却未曾说出口的遗憾。
第二天白天下起了雨,花璨便没有出门,和钳钳、丰禾一起在屋子里窝着。
黄昏时分她正画着给花铎的扇面,荧炬突然来找她,说花铎从前天就一直闷在寝殿,拒绝了一切交流。
荧炬几次想进去送饭,都被结界挡住了,两天过去一直如此,实在没别的办法才来求助花璨。
花璨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赶到花铎门前。
果然:大门紧闭,里面静静的没半点声音。
花璨熟悉哥哥的结界,她轻轻点开了个口子,独自悄悄进了门。
太阳早已经落山,屋里没有点灯、又拉着帘子,一片漆黑。
花璨适应了一会儿才勉强能在一片黑暗中分辨出花铎的影子:
他坐在屋里的圆桌边,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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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动,像一片剪影。
花璨没有隐藏气息和脚步,故意慢慢走近,花铎却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似的,依然一动没动。
她有点慌了,快步走近的同时挥手点亮了附近的一盏灯,灯火照亮了花铎的脸:
他双眼呆呆地睁着、没有焦距,被灯火一晃才稍微回神儿。
他没有察觉到生人的气息,知道是妹妹过来了,便没有防备。
只是转过头看着她,嗓音带着长时间没说话的沙哑问道:“你……怎么进来了?有事吗?”
花铎从未有过这副样子。
他此时仿佛一个被炸碎又强行拼凑起来的壳子:
本来筋疲力竭、破败不堪地在一边扔着,见来人了又强撑着起来打算继续工作。
花璨见状,心仿佛被一股大力攥紧,她焦急地唤他:“哥?你就这么从前天晚上一直坐到现在吗?”
花铎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眨了眨眼,眼中有了疑惑,又向她重复问道:“你怎么来了?”
花璨干脆蹲在哥哥身前,抓着他的双手放柔声音道:
“哥,你压力太大了,你在想什么?
我们说说话好不好?”
花铎垂眸看着她,闻言攥紧了拳头,随即摇了摇头,一语不发。
花璨急得眼泪掉下来,她直起身子捧着他的脸、盯着他的眼睛颤声唤他:
“哥,哥……
花铎!
……泱泱,你看着我……
你看看我!”
她艰难的吸了一口气,强迫花铎注意到自己,继续说:
“这里只有我们,只有咱们兄妹两个人。
泱泱可以难过的,可以放任一下的……”
她刻意放缓了语速哄着他:
“泱泱哭吧,哭出来好不好?
你还有晏晏呢,晏晏一直陪着你呢。
你还有我,你不是孤身一人。
哥,哥?
你靠着我,你哭出来好不好?”
花铎皱了皱眉,但并没有抗拒花璨把自己搂进怀里。
他听见妹妹说:
“你这样我心里更难过。
你哭出来、把痛苦交给我一点点,痛痛……它就、就飞走啦……”
她带着哭腔,一边反反复复的说着,一边用手一下一下捋着怀里那因为一直在隐忍痛苦而不停颤抖的背。
就这样一句一句重复着彼此还有对方的话、像小时候一样,似是安慰花铎,也似是安慰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花铎终于喃喃自语般说了句什么,花璨没有听清。
但随即他伸出手臂紧紧把妹妹拥住,好像噩梦初醒、怕失去最后的浮木般要把她勒进血肉,而后终于从喉咙呜咽般漏出一声似离群幼兽的无助凄鸣。
那凄鸣从一开始的隐忍哀伤,逐渐变得委屈无助,继而转为放肆的嚎啕,但只经须臾又变得克制和压抑。
最后,一声声的啜泣逐渐变得隐秘、沉寂,终于还是归没于两人相拥的胸膛、和彼此颤抖着的肩膀。
这滂沱的悲伤几天来一直如海藻缠绕着溺水的人般裹挟着兄妹二人,终于在今夜爆裂奔涌、蒸腾殆尽。
逼得他们不得不承认:自此以后,莽莽九州,他们只剩彼此了。
但他们起码还有彼此。
这一夜,兄妹二人终于得以放肆地哭光了自己最后一丝力气。
花璨只记得自己和哥哥是趴在他屋子里的桌上迷迷糊糊睡过去的,第二天醒来却发现自己是睡在寝殿的榻上。
丰禾见她醒了,一脸心疼地递过来毛巾让她敷眼睛,而后一边准备洗漱用的水一边念叨着:
“族长一早把你送回来的,然后带着钳钳连饭都不吃就又去校场练枪了,这么个练法什么身体能禁得住造啊!”
花璨起身,看了看窗外的太阳:已经快到中午了。
她安抚丰禾道:“没事,我哥好了。你准备点吃的,咱们给他和荧炬送饭去。”
24. 太阳照常升起
昨日下了一整天雨,校场的泥土到现在都还有些湿润。
花璨和丰禾带着午餐过来,见花熔璋独自在校场聚精会神地练着新招式。
钳钳在不远处的树杈上趴着打盹儿、看见花璨摇了摇尾巴尖儿表示开心。
但它实在是太困了,很快又两眼一闭睡着了。
丰禾将食盒打开、摆开饭菜,花璨站在校场边上冲里面喊:“哥,吃饭。”
她看了看周围,又问:“荧炬呢?”
花熔璋接过妹妹递过来的汗巾,一边擦手一边回答:
“在林子里,有几根木头要收拾。
弄完就回来了。”
说罢坐下来,兄妹二人一边聊着天一边吃完了午饭,但直到吃完饭、荧炬也没回来。
丰禾有点急,试探性地问:“少主,要不……我去林子里看看?”
花璨怕饭菜凉了,好心说:“你把他那份直接带过去吧,你也在那吃,一起吃完再回来。”
丰禾到了林子里,没费什么劲就找到了荧炬——林子原本十分茂密,但现在却突兀地缺了一大片,离老远就能看见,极其明显。
她来到荧炬身边,望着地上堆成三座小山的木头惊诧道:“族长说有‘几根’木头要收拾,这……是几根啊?”
荧炬叹了口气,沮丧地瞥了一眼丰禾,有些忿忿地回答:
“都是咱们族长,那日,一枪,扫出来的!
原本打算带几个兵过来一起把这些拉去大营做军资,但是,族长说我昨天去找少主告状、看来是十分有空的……
让我别麻烦大头兵了,全部自己拉过去,只当负重训练的加训。”
丰禾听了,边挑着眉毛不停摇头边说:“你真可怜……先吃饭吧,少主说让咱俩一会儿一起回去。”
荧炬问:“我也回去?族长没说不行?”
丰禾无辜地瞪着眼睛:
“没有啊,我们也不知道你在‘加训’啊!
少主说一起吃完回去,族长听了也没说不让,算是默认了吧。”
荧炬听了心里庆幸:我就知道,主子还是心软的,还是疼我的!!!
校场这边,花璨望着远处的箭靶出神。
她这几天一直在留意魔族的消息,但族内事物庞杂、她和花铎这几天又分身乏术,实在无法亲自去莽原再次探查。
放出去的暗探只回报了“三王仍在昏迷,西王仍行踪未明。”的消息,这意味着事件毫无进展,调查根本无法进行下去。
见花璨又皱紧了眉头,花熔璋询问道:“又在想情报的事?”
花璨点头,随即望向哥哥,语气中有一丝无助:
“我此刻比任何人都希望魔族三王能尽快康复转醒。
阴珀附近的所有痕迹都已经被母神的法相净化,我们几乎失去了所有的线索。”
花熔璋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他摸了摸花璨的发顶,安抚道:
“急不得,我已托忱戈收集情报,加上本族和龙族的情报网,咱们如此多方打探,定不会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可万一魔族内部有人刻意隐瞒、或者线索太少根本无法被察觉……”
“一日查不到就日日查,越是这样,越不能自乱阵脚。
凡事做过必留痕、凡人做过必留心,再缜密的计划也不可能永远没有破绽。
你我必须一边查明真相一边强大自身。
到了可以报仇的那天若是因为瞻前顾后而无法令恶人伏诛,那才是最大的绝望和无能。”
他句句铿锵,说话的时候眼睛里寒光凛冽:
“我朱雀全族从不怯战怕死,可为大义献身。
但绝不可任奸人算计反由其逍遥法外、为祸四方!”
他说到这里便不再言语,花璨见兄长难过,及时岔开话题:
“哥,我明日就回学堂了,你好好照顾自己,咱们约好要随时联络得上对方,别忘了。”
花熔璋点头应允,侧过头看着她道:“明日我送你。”
花璨笑着摆摆手:“怎么都这么不放心我?白虹今日传音过来也说此时局势动荡、你又忙,非要明日来接我一起去学堂,我怎么拒绝都不行。”
“再怎么忙,送你的时间还能没有?她来便来,明日我送你俩一起。”
花熔璋说着又感慨道:“白虹与你自幼交好,这份感情确是难得,你平时别总气她。”
花璨这次难得没有顶嘴,笑着应了。
此时丰禾和荧炬已将木头收拾归类好,从林子里回来了。
在花璨的求情下,族长终于肯网开一面、同意放过荧炬这一次、由士兵来将林子里的木材拉走。
几人随后转回烬欢台,兄妹二人这天晚上终于坐在一起好好吃了一顿饭。
翌日,易白虹早早来到烬欢台接花璨,一见面便发觉短短几天时间花璨瘦了一大圈。
她心疼得厉害,又觉得语言实在是太过苍白,只能走过去默默拥住那个正顶着黑眼圈对自己扯出微笑的逞强惯犯。
良久,她才说:“我这两天新学了个糯米点心,回去我就给你做。”
花璨疑惑道:“你学点心?你不是从来不下厨吗?”
“我那是深藏不露~
今天没什么事,晚上就给你安排上,你就只管把期待值拉满,瞧好吧!”
花璨这回是真心地笑了:
易白虹从不做饭,因为她压根不会!更何况她一贯爱吃酸的、脆的,对这种软糯香甜的小点心向来看不上,那这点心是为谁学的不言自明。
她看着面前这对碧色的弯弯笑眼,想象着这个人这两天在厨房兵荒马乱、气急败坏的样子。
一股暖流从心中涌出,沿着血液一路向外、流遍四肢百骸,直到眼睛暖暖的、鼻子酸酸的,终于化成晶莹的感动落于脸颊。
“那就快走吧,我等不及了。”
回到学堂,花璨做好了可能会被不断提起痛楚的准备,却意外地发觉:一切如平常般平静。
同学很默契地都像平时一样和她打着招呼,也有几个见她过来便停住脚步立在原地、远远致礼。
有几个低年级的娃娃看见她想过来关心两句,刚走近身边就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拽走了。
花璨循着方向看过去:万俟寰在不远处用法术将路边的落叶聚成一条小蛇的样子、正在操控它于半空中游走。
那些莫名其妙被隔空拽过去的娃娃们刚要发作便被小蛇吸引,无暇再来找她。
花璨正打算对万俟寰致谢,还没等张口便被易白虹大力拽走:“快走吧,他那蛇有什么好看的,喜欢看让他单独给你演。”
到了教室,花璨来到座位旁,意外地看见几朵火红的扶桑花正在案几初绽。
这花似是被人从整株上小心分出的一枝、移栽到了一个玄色描金款式古朴的陶盆里。
它看上去被精心呵护过,枝叶翠挺茁壮、带着四朵花苞,其中两朵已经绽放,花瓣上还带着未消散的晨露。
她轻轻用指尖沾去露珠,抬眼看向斜前方正低头看书的祝寒烟。
后者正研读着手中的书简,半晌没有翻动一下,他看得专心致志、连自己袍袖边缘的水痕都无暇顾及。
花璨极快地眨了几下眼,吸了吸鼻子。
她对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易白虹笑了一下,示意她自己没事、让她回去座位准备上课了。
当晚,下了晚修的花璨在饭堂独自坐着,不远处的后厨里不断传来厨具碰撞的响动。
声音的制造者正是易白虹,她昨天好说歹说才求得食堂管事的魏姨答应自己今天晚上可以借用后厨,现下正撸胳膊挽袖子准备一展身手。
桌子上已经摆好了糯米粉、糖、蜂蜜和今天下午刚去摘的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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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白虹学了两天早已将步骤烂熟于心:
她先是把桂花和蜂蜜均匀拌在一起,隔着容器放在热水中持续搅拌让桂花的香气和蜂蜜融合。
然后将糯米粉和糖按比例混合在一起、加水和成面团。
最后将桂花蜜揉进面团里,用木头模具扣出一个个好看的花朵形状。
最后一步就是上、锅、蒸~
做完这一切,易白虹拍了拍手上的粉,对自己今天的完美发挥十分满意。
她趁着点心蒸好前的这段时间快速收拾着乱成一团的用具,每个动作都像她使双戬时一样干脆利落。
等都收拾完,刚好点心也出锅了。
易白虹信心满满地端着一盘莹白如玉的桂花糯米糕从后厨走了出去。
花璨正发着愣不知在想什么,听见脚步声抬头,看见易白虹已经把手中的糕点摆在她面前的桌子上,正笑盈盈地望着自己。
这个笑容把花璨的心烘得暖暖的,面前这个人的眉毛上还有不慎挂上的糯米粉,她也毫不在意,只满眼期待的催促着自己赶快趁热吃。
花璨于是也笑了,伸出两根手指捻起一块先递给厨子本人,又给自己选了一块。
然后她用自己的那块轻碰好友手里的,做出类似“干杯”的动作,两个人一起将糯米糕送入口中。
糯米糕入口软糯丝滑,桂花芬芳馥郁,可两人的笑容却同时僵在脸上。
“白虹……你放了多少盐?”
“没放盐啊,我放的糖啊!”
“……………………有点齁……
那可能是糖太好了,太甜了也会齁的……”
“…………别吃了。
你先把嘴里的吐了,我去厨房看看。”
厨房再次传来瓷罐碰撞的响声。
“呸、呸呸!
爷爷的,到底是谁把盐和糖装反了啊???!!!!!!!”
又几声响过后,易白虹再次走了出来,这次她端了两大杯水,脸上带着愤怒的红晕。
她把一杯水递过来,不好意思地对花璨挤出一个完全不同于刚才的勉强笑容道:
“璨璨,这是个意外,明天我再给你做,保证不会出岔子了!”
花璨哭笑不得地接过那杯水,一饮而尽,而后清着嗓子回答:
“不、不用了。
这就很好了、足够我感受到你对我的爱了,我很喜欢!”
易白虹并不买账,她精心准备多日的温馨加餐居然毁于一把盐!心里十分不甘,暗下决心必雪此耻。
两人今天晚餐时因为要给点心留肚子、并没怎么吃。
现下点心没吃成,就都觉得有点饿了。
厨房倒是有现成的食材,但她俩不会做。只能走出饭堂,打算去林子里的小溪偷偷捞两条鱼上来烤着吃。
九微学堂禁止学生私燃明火,但此刻她俩真的太饿了,又是夜深人静,悄悄行事应该不会被发现。
来到溪水边,易白虹手起戬落很快就砸出来四尾胖胖的大鱼。
简单处理过后,花璨让易白虹拿着串好鱼的树枝,自己伸出手、掌心托出一团火,就这么擎着烤了半天。
终于,鱼被烤得外焦里嫩,再撒上一把刚刚从后厨顺来的盐和辣椒面,一口下去又香又鲜、为它违反什么规矩都值了。
两个姑娘一边大快朵颐,一边挑出几块肉来犒赏一旁放哨的钳钳,吃完还不忘将溪边收拾鱼的痕迹抹得干干净净,之后便悄悄地往寝室走去。
很快,夜晚的钟灵山又恢复了寂静,山间的月光和寝室的灯光构成了遥相呼应的默契:
一个温柔了万物、一个温暖了人心。
随着夜色更浓,人语和虫鸣都渐渐隐没于其中,没人看到在饭堂边缘的树林里有一只通体漆黑的渡鸦腾空而起,径直冲出澄湖上方的天空,消失于莽苍夜幕。
25. “我会跳墙!”
渡鸦毫无杂色的羽毛在月光下反射出柔亮的光泽,它乘着夜风无声地滑翔着,越过山川、森林、村落,不知飞了几个时辰,终于在莽原上一处规模较大的镇子上空开始盘旋降落。
此时天将破晓,渡鸦落在镇子边缘一处农户的窗棂上,对着窗框轻啄了三下。
木窗闻声而开,一只白净有力的手伸了出来,从它嘴里接过衔着的东西便收了回去。
没过一会儿,这只手又伸了出来,在它头顶顶羽毛上抹了抹,它便扑棱着翅膀重新起飞了。
还没等渡鸦重新飞至高空,一只褐、白相间的大鵟从高处俯冲过来,渡鸦来不及调转方向便被它的利爪擒住。
随着“咔嚓”一声脆响,未成调的鸦鸣戛然而止,大?双爪死死钳着渡鸦的身体,在无声中重新升至高空,调转了方向朝镇子边缘的竹林极速飞去。
天光乍亮,它凌厉的飞羽似是划破了天际线,一道道橙光在它身后泻出,逐渐染亮了整片淡青色的天空。
破晓的竹林中,一个身材高大的樵夫在渐散的晨雾中醒来。
他先是将盖在脸上的斗笠随意扣到头上、遮住了一头鲜艳的红色半长卷发,而后望着太阳的方向直起了腰杆、缓缓站起身来活动着四肢,深邃的五官在斗笠投下的阴影中显得阴郁不明。
樵夫迎着朝阳深吸一口气,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忽听到一阵拍打翅膀的声音,同时觉得左臂上一沉。
他偏头一瞧,笑了。
“罗刹,今日回来的好快。
我看看你收获了什么?”
樵夫说着,低下头看向自己脚边被大鵟降落时随意扔下的渡鸦身体。
他蹲下,用空闲的那只手略带嫌弃地拎起渡鸦的一只翅膀将它翻了个面,确认爪子里没藏什么东西,随后用手指点了点它头上刚被人摸过的地方,指尖一抹黑雾凝聚,浮现出几个字:“落苏镇”。
落苏镇就是刚刚大鵟截获渡鸦的地方,樵夫有些疑惑地歪了歪头。
他抬起手打了个响指,身后即刻出现一队侍卫打扮的壮汉。
为首的汉子对他抱拳颔首道:“三皇子殿下,卫队人齐了。”
一身樵夫打扮的三皇子扈星帆微微侧过头,语气轻松地丢下一句:“跟上,去逮人。”便架着他的鸟儿吹着口哨走了。
半个时辰后,扈星帆带着卫队不紧不慢地来到了方才渡鸦停留过的木屋前。
他漫不经心把玩着手里的一根油黑发亮的羽毛,调侃般对着屋里喊:“朱厌~小厌厌!出来,见客。”
屋里没有声音。
他又喊:“怎么,还不出来接你的小情人儿啊?它飞了一宿可是很辛苦呢,你如此冷待,不怕它伤心?”
大门突然打开,从里面冲出来一只赤着脚直立行走的大猿,周身被白毛覆盖,露出来的皮肤都是赤红色的。
他急迫地问:“我的渡鸦!你把它抓了?”
待他看清扈星帆手里的羽毛时,神色紧张,声音都变了调:“那是它的飞羽!你,你把它怎么了?!”
扈星帆并不急着回答问题,他慢悠悠踱步进了屋子。
路过朱厌身边时刻意停顿了一下、顺带着将手里的黑色羽毛扔给了他,自己则在屋子里来回打量了一圈,找个凳子大剌剌坐下了。
“你主子人呢?这么快就溜了?”
“呵,西王大人失踪后一直也没寻到踪迹,好不容易发现一点线索,渡鸦送信回去还被你给搅和了。”
“送给谁?那头吃人的小猪猪?”
“诸怀不是猪,你不要总是这样说他,很不礼貌!”
“你从见我到现在,连一句正经的‘三皇子殿下’都没叫过,而且嘴里还没有一句实话,该罚。
而且刚刚……你这是在指责我?!
蛊雕没成王之前就是我的手下败将,此刻就算他本人在这也是不会和我这样叫板的。”
朱厌很不服气,可碍于地位相差悬殊,纵有千万个不愿意也只能憋进心里。
他立刻恭敬地向扈星帆下跪行礼,低着头回答道:
“殿下,卑职所说句句属实,西王大人确实尚未找到。
适才急于让渡鸦寻找西王大人的踪迹,渡鸦被擒卑职焦躁难当,故言语上对殿下多有不敬,望殿下谅解……”
扈星帆依然不在意地笑着,他百无聊赖地转动着食指上的指环,眼皮都没抬一下,随后“啧”了一声站起身往门外走去。
“你不需要我的谅解,还是留到半夜做梦梦到你那渡鸦回魂时,去让它谅解你吧!”
朱厌闻言猛地抬起头,双目充血赤红,他瞪着扈星帆的背影,险些将后槽牙咬碎。
那只渡鸦与他相伴多年,是他最喜爱的一只,又十分有灵性、帮西王宫完成过很多次秘密情报的传递。
他手下渡鸦虽多,但培养一只可以准确完成绝密任务的谈何容易?!
北王、东王提起西宫的情报传递系统向来如鲠在喉,但碍于和平的表象一直不好直接对他们下手,扈星帆这分明是仗着西王失踪要趁机毁了他们的信息网!
魔族不会传音之术,只能用一些有实体的传信方式。
蛊雕一支一直以来依靠的都是渡鸦传信,而这个传信体系的核心就是朱厌。
朱厌在蛊雕并未成为新王之前就已经跟随他多年,是蛊雕最信任的手下,西王宫的秘密如果有一百个,那会有九十八个以上都是朱厌经手的。
朱厌看着手中的那根飞羽,既痛恨又犯愁:
渡鸦被杀,当务之急就是赶快挑选一只新的先用着,起码先把消息送出去不要耽误大事才好……
扈星帆带着卫队离开了木屋后并没有急着去其他地方,而是在落苏镇兜兜转转看了半晌。
他们此行什么人都没抓到,卫队长肥遗有点心急,眼见着三皇子一无所获还十分悠闲地逛集市,他不禁开口问:
“主子,西王还是没有消息,若是他就此消失,咱们可怎么跟北王大人交代……”
扈星帆反问:“你为什么会觉得他会就此消失?”
“呃,东、南、北三王遭人算计导致重伤昏迷,他魔核未损、嫌疑最大,所以不敢露面。”
“那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属下不敢揣测。”
“嗐,但说无妨。
他的目的无非是想打仗嘛,打到神族的地盘去、沿途把人类村庄全部吞掉再重创神族。
到时候妖界必然归顺于他,只剩鬼界便不足为惧。
只是,他把神族想得太简单了,也把别人想得太白痴了。”
扈星帆走累了,带着卫队随意坐在溪水边的石头上歇脚,他继续给肥遗解释道:
“原本,这个计划就算只完成一半,他都是受益的。
一方面,若三王就此殒命,那魔族只有他一家独大,自可趁机做主挑起战端。
另一方面,若阴珀被成功破坏,那无论三王是否殒命,魔族都必然会背上‘监管不严、故意毁约’的罪名,那此战更加非打不可。
可偏偏没让他如愿:
父王留了一手在我这里,我打碎他的食魂阵使三王及时抽身出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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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至于命丧当场。
且神族的一对朱雀宁愿赔上性命也要护住那阴珀,在那两位上神的神核护佑下阴珀怕是再也不可能被损毁了。
他的‘双赢’方案变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且将自己暴露、置于众矢之的。”
肥遗听到这里急了:“那他岂不是再也不会现身?!如何将他抓获?!”
扈星帆失笑:
“他怎么肯就此作罢?你没看西王宫从出事至今一直是井井有条?
朱厌和诸怀里应外合作为他的左膀右臂代替他主持事务,他只是没露面、并不是就此消失。
这次事件脱离了控制,他不但目的没达成、反而与三王站在了对立面。
待三王醒来还少不了要给神族一个说法,到时候魔族和神族一齐发作,他还能活才怪。
你要是他,会坐以待毙吗?”
肥遗眼睛一亮:“我会狗急跳墙!”
扈星帆听了哈哈大笑道:
“你可真是可爱……哪有人这样说自己的?!
不过话糙理不糙,的确如此。
蛊雕现在就是在等机会,时机一到好跳墙。
今日我在那木屋中感受到了他的气息,说明他去过那里。
他既然需要与朱厌时刻交流必然不会走远;而那只渡鸦头上探查到了一丝与魔族不同的气息,有可能是来自神族。
虽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等等吧,看他打算怎么演。”
肥遗听了这一通分析,顿觉十分明朗,他接住三皇子的话茬继续说:
“那咱们接下来是不是就留几个人在这里乔装暗访,等待消息?”
“不错,真上道!留几个机灵的在这,咱们得回去。父王应是快醒了,我去为他护法。”
言尽于此,肥遗按照吩咐安排下去,带着大部分人跟着扈星帆回到了松辰山。
北王宫内此刻戒备森严、魔瘴层层密布,九婴躺卧于红木大床上,因为重伤虚弱而现出原身。
他的九颗头表现出不同的神色:愤怒、惊恐、担忧、悲伤、自责……但都紧闭双目、气色不佳。
扈星帆一回来便到了他这里,此刻正为他运功输送着真气。
因在莽原受伤时扈星帆赶来得还算及时,九婴的魔核现在已经顺利归位,但破损的部分仍需要长时间的修复。
好在他有九颗头颅、身体素质也比一般的魔要强上几倍,在这几日精心调理下已经在苏醒的边缘。
另外两王的情况就没那么乐观了,混沌作为阵眼收到了最大的冲击和反噬。
他虽有能够吞噬万物的本体,但毕竟魔核受损、一时间无法消化如此巨大的损伤。
现下他整个变为一团模糊的形态、五感全失。
在他的法力影响下,整个南宫都化成一团巨大的虚无空间,黑洞洞的一团,里面的人都出不来,外面也没人敢靠近。
梼杌那边没有这么严重,不过因为没有人给他输送法力帮他,所以恢复得没有九婴这么迅速,目前也尚在昏迷当中。
扈星帆此时成了魔族唯一能掌管大局的人。
他感知到九婴即将醒来、现下正是不能受到伤害的紧要关头,当即决定从现在起时刻守在九婴身边。
而对外,则用魔障将松辰山整个封死,确保任何人、任何消息都不可能被传出去。
当然,外面的消息也传不进来。
至于蛊雕嘛……未来几天他联系不上西宫内部,估计会比里面的人还着急。
不过,不管他究竟打算如何跳墙,现在也只能先跳脚了。
26. 打就打,别废话
凛冬已至,一场大雪过后整个莽原都披上了厚厚的银装。
正午时分,两匹青花大马拉着一辆宽敞结实的木椽车在扫净了雪的街道上驶过,穿过最热闹的集市,停在一幢高大华丽的木楼门前。
木楼朱漆大门上提着三个大字:不夜寮。
这里是落苏镇内最大的茶寮,一楼是吃饭、饮茶的大厅,二楼是雅间,三楼、四楼是供客人住宿的客房。
落苏镇地处莽原中心,走南闯北的来往客商大多要经过此地,故而十分繁华。
这茶寮位于镇中大路边,价格公道、口味上佳,故引来不少人选择在此歇脚。
不待马车停稳,店中柜台里快步走出来一位面相精明、中等身量的男子。
他迎上前去将车帘轻挑,从里面下来一个锦缎披风、叶眉丰颊的青年女子。
男子笑道:娘子回来了,昨日下了大雪,我还担心若是路不好走就去岳丈家接你,没想到你回来得这样快!
女子一边拉着他往屋里走一边答:“你怎么穿得这样单薄就出来接我!进屋说。”
行至大堂内,伙计纷纷与女掌柜打了招呼,有小二贴心地端来一壶热茶,二人坐在柜台前的屏风处烤着暖炉驱寒。
“此次回乡,岳丈身体可好?回来路上可顺利?”
“一切都好,回来的路比预想的易行。
我本打算多住些时日,可最近真不太平。
前日听闻白越镇闹了魇鬼,离咱们只有不到三百里,我实在是不放心就提前回来了。”
“娘子安心,魇鬼已被除尽。
翊煌将军派了手下侍卫长荧炬大人去捉鬼,到得及时、干得利索!
昨日惊澜少主还亲自去过一趟,白越镇现在是最清净干净的地方了。”
“那就好那就好!诶对了,我回来时经过九幽泉,那附近当真是一点雪都没落,连草都是绿的呢!
上神不愧是上神,九幽事变过去有三个多月了吧?
那边灵气还一直那么浓,跟从前比简直是两个地方。
若不是我机灵、看到雪太大及时决定从九幽泉借道回来,怕是车到现在都还在雪地里陷着呢。”
“还是夫人聪明,雪大咱们生意好,路过的客商都在这边歇脚,这几天真有些忙不过来,你回来的及时!”
屏风里面夫妻二人聊得热闹,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嘈杂的环境中他们的谈话离很远都能听得见。
而此时在二楼雅间内、他们的正上方,一个书生正独自坐在那里悠闲品茗。
书生戴着面具遮住上半张脸,此刻翘着二郎腿、用骨节分明的白净手指把玩着手里的茶杯。
他思索片刻,仿佛自言自语般低声道:“百日了啊……”
茶寮女掌柜口中的白越镇离落苏镇二百六十里,不同于落苏镇的商道繁荣、白越镇地理位置稍偏一些、靠近山地,居民以猎户居多,民风彪悍。
几天前,一位十五岁的年轻猎人上山打猎途中遇雪,当晚便寻了一处山上的雪洞过夜,可第二天并未按时归家。
家人上山多处寻觅,最后在一处山崖边发现了小猎人,他彼时发着高热、神志不清、满嘴胡话、怎么叫都不醒。
小猎人的家人把他接回家之后多处求医未果,没过两天照顾他的母亲也在一夜之后发生了同样的症状。
周围邻居差点以为是什么会传染的瘟疫,谁都不敢近身。
无奈之下只能去落苏镇请更好的大夫,结果在去的路上遇到了在边界处巡逻的朱雀族卫兵。
那邻居神色慌张引起了卫兵的注意,细细盘问之后回禀了上级,将消息传到了翱晟天。
花熔璋觉得此事蹊跷,但无奈于事务繁忙无法脱身,便派了荧炬前来看个究竟。
魇鬼胆小,本不害人。
通常被它盯上的倒霉蛋儿只是做个噩梦就罢了、睡醒后与平常无异,并不会像这样昏睡不醒陷入长久的梦魇里。
但这只不同。
它贪心于吸食人类的恐惧给它带来的力量、并不满足于原来的修行方式,会向被盯上的人不断输送鬼气。
鬼气使人陷入无限循环的噩梦中无法醒来,最后精神崩溃、在梦魇中惊惧而亡。
荧炬也没见过这种异变的魇鬼,但他知道:既然不是好东西,断不可留。
于是将魇鬼抽离人体之后便毅然它打散了。
魇鬼消散后,小猎人和他的母亲当即转醒。
可由于多日沉浸在惊惧中、魂魄震荡,醒了之后一时分不清梦境和现实,竟都有些疯癫之状。
荧炬对此束手无策,只能先将二人关进屋子里保护起来,同时又向烬欢台回禀、说明了目前的情况。
彼时花璨刚好在家,听闻此事即刻动身赶来,亲自为二人固魂,这才算是真正救下母子二人性命。
二人恢复神智后,花璨又让猎人带她重新走了一遍他被餍鬼缠上之前走过的路,将整座山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确保再无异状后才带着荧炬离开。
经历了此事,几个相邻的镇子都传开了惊澜少主亲自赶来救治猎户的消息。
思及几个月前朱雀族两位上神以身入阵护万民周全的事迹,镇民有人提议要为朱雀族修建神庙。
大家都认为这是好事,便也没请示神族,几个人牵了个头、大家凑了些钱,紧锣密鼓就筹备开了。
花璨带荧炬离开后,并没有直接回到烬欢台,而是来到了九幽阴珀所在的九幽泉边。
九幽事变过去整整百日,魔族依然封锁着松辰山没有任何消息,失踪的蛊雕只在半月前漏出过一点行踪,但由于太过模糊无法确认那就是蛊雕本人。
花璨来到九幽阴珀边,走向父母亲守护的结界边缘,想坐在那里陪陪他们。
她一边往那边走,一边对荧炬和丰禾说着:
“九幽阴珀周围原本是一片荒地,别说人烟了、连草都不长。
自从父神和母神以身入阵之后,阴珀吸收了上神的木系、水系神力,这里第二天便有了这眼泉水,所以取名就叫九幽泉。
还有这些草,据说当晚就发芽了!
可惜那时我和族长都没能亲眼见到草木生发的景象。”
丰禾怕她触景生情,一边听一边暗自观察着自家少主的神色,看见花璨神色如常,才稍微放下心来。
花璨继续说着:
“这里灵力充沛、魔障全无,过不了几年应该就会有各种树木、花卉和小动物在这里生活了吧。
他俩以前最喜欢这些了,到时候一定很开心。”
突然,丰禾指着不远处惊叹道:“少主你看!现在就有花了!!!”
花璨心道:隆冬时节怎么可能?
但她还是抬眼顺着丰禾指的方向看过去:
别说,还真的有花,火红一片,只是那花是被人栽过去的。
之所以如此笃定是人为,是因为那人还在那里,此刻正坐在花丛中打坐。
花璨抬手示意丰禾和荧炬停下脚步、退远些等着。
她放轻了脚步、施法隐去身形悄悄靠近,终于在离花丛还有十步远的地方停下了。
她看清了。
花丛中打坐的那个人,身披玄色狐裘披风、一头墨色长发高束、红宝石般的眸子正仔细观察着面前的每一株花,不是祝寒烟还能是谁?
他正源源不断地将灵力注入面前的花丛,使植株得以迅速扎根、绽放。
而那一簇簇不是别的,正是她曾种在澄湖畔的扶桑花。
花璨此刻很纠结,她不知道该不该现出身形,正在犹豫时,祝寒烟已经站起身来,对着九幽阴珀跪下、郑重拜了三拜。
花璨听到他说:
“翙羽君、简昌叔叔,烟儿又来看你们了。
不知阵内一切可好?今日是你们入阵的百日祭,我带来些花,为这里添些色彩。
这花是璨璨种下的,原本色彩斑斓,但她只选了火红的种下;她说这是她衣服的颜色,离开的人想她的时候可以寻着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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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她。
我知道你们在此镇守无法擅离九幽阴珀,所以把花移过来一些。
想她的时候就看看。
还有花土,我将兄长击杀穷奇时召来的陨石碎块取来一枚煅成石灰,拌在土里与花融为一体,陪着你们。
你们不要惦念,我们一切都好。
只是……很想你们罢了。”
说到这里,他没有再说下去,沉默地抬头看着空中灵力流转不息的九幽阴珀本体,周围只剩下风吹动花叶的声音。
花璨觉得她一辈子都没听过祝寒烟说这么多话。
如果不是今日亲眼所见,她万万不会相信这个闷葫芦自己默默做了这么多如此细致的事。
看他的样子已经不是第一次来祭拜了,可他一句都没有对自己和哥哥提起过,她现在怀疑他可能甚至没有向任何人提起过。
花璨的隐身术并没有被发现,这很好。
她已经彻底不打算现身了,索性稍微走进一些,在离祝寒烟五步远的地方也坐了下来。
她仰望着阴珀,可以看见透明的朱雀羽翼环抱其上;闭上眼,可以感受到父母亲熟悉的气息。
世外风雪交加,但结界里有他们,她在此处还是那个没什么烦恼的孩子。
祝寒烟在这里坐了大概一个时辰,没有再说一句话。
临走时他拿出一个小瓶子将九幽泉水装了满满一瓶,揣进怀里带走了。
花璨等他彻底消失在视野中才撤了隐身术,她走近花丛细看,不禁夸赞道:
“祝寒烟做事确实十分细致周到、让人无可挑剔,每朵花都选得很漂亮、又照顾得如此妥帖。”
她伸出衣袖,比着火红的花瓣,再次抬起头看向阴珀。张口道:
“看,颜色像吧!
母亲,怪不得你那么疼他,如果早知道他这么好,小时候我就不拽他头发了!”
她自顾自笑了笑,继续说着:
“这下咱们一家又在一起了,咱们四口加上烟儿哥哥都在这里留下了自己的印记,你们不孤单了~
我也该回去啦,哥哥在家等我呢。
最近不太平,他忙得很、过不来。下次让他来看你们,我看家~”
说罢,她直起身子,整理了一下衣服,转身朝来的方向原路走回去。
丰禾跟荧炬正等得百无聊赖,见她终于回来了赶忙迎上前。
荧炬道:“少主可回来了,此地无法传音,族长怕是已经等急了,咱们现在回去吧?”
花璨点点头:“嗯,回去。丰禾记得提醒我哈,回去我要找你们族长要点陨石。”
“要、要陨石?那是做什么?”
“种花!”
阴珀附近没有传送阵,要穿过一个山谷再往外走一点才能到达阵点。三人正走着,面前的路忽然被截断了。
确切地说,是被一只像人的猿拦住了去路。
那只猿周身披着白毛,大冬天的居然赤着脚,他身上露出来的皮肤都是红色的,乍一看去好像一只炸毛的斗鸡,十分骇人。
他蹲坐在地中间,侧脸对着主仆三人,魁梧的身躯把本来能并排通过两人的通道堵得严严实实。
花璨不认得他,但能感受到对方身上散发的魔气。
她不动声色地停下脚步,见对方没有要挪动的意思,率先开口客客气气道:
“这位魔友,可否借过一下,我们要去对面,需从这过去才行。”
对面闻言嗤笑一声,没动。
花璨心下一沉:这人堵在这里如此刻意,怕是来者不善。
她转过身对丰禾和荧炬说:“此路不通,咱们回去。绕道走。”
说罢推着他俩就往回走,忽听得身后有疾风逼近。
花璨双手顺势运功将丰禾、荧炬二人疾速推飞出去,喝道:“走!!!”同时自己侧身堪堪躲过一道劲风。
她猛地回身寻找攻击的来源,还没来得及看清对面人的位置就见一张血红的巨口已逼至面前。
27. 野猴敢尔!
那巨口似血盆般,带着差互的黄色尖牙张开到最大限度,像是可以直接将她的头一口咬下来。
花璨来不及多做思考、瞬间召出琉光,一手挡住尖牙阻止他继续靠近、一手狠狠将峨眉刺尖扎进巨口内侧柔软的腮肉上。
那白猿吃痛后退数步,腮部被琉光穿透一个窟窿、此刻顺着脸颊不断向外冒着血。
花璨将双刺上下错开护在身前,盯着面前莫名发作的白猿问:“你是何人?此举何意?”
白猿吐出一口血,骂道:“老子朱厌,看你细皮嫩肉的想填肚子,难道不行?”
花璨双眼微眯,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但一时间确实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她冷哼一声,觉得没必要再和对面的野猴子废话,不等对面有所动作迅速一个旋身上前,琉光刺尖直指对方右眼。
对面受空间限制腾挪不开只能快步向后躲闪以避其锋芒,刚拉开一点距离便迅速转身,同时以掌为刃向花璨侧颈劈来。
花璨躲闪不及只能抬手格挡,但那白猿手掌坚硬如铁,与兵刃相接居然发出金石碰撞之声。
花璨一惊,被大力震开两步,后背撞在石壁上。
白猿不给她喘息的机会,紧接着大步跃近,双手钳住花璨的肩膀把她推按在石壁上、故技重施张开大嘴打算咬她的头。
花璨肩膀被大力死死钳住、双臂无法抬起。
她只能将所有重量压在后背的石壁上,忍着肩膀处骨头碎裂般的疼痛、借白猿钳住自己的力抬起一条腿狠狠提膝攻击在他相对柔软的下腹。
白猿没想到她居然会用这种“不上台面”的招式,既吃惊又吃痛,身上的动作一滞、手上的力道骤松。
花璨趁机挣脱他的钳制,整个人缩起来狠狠撞在他胸口将他顶去一边、自己及时脱身转向另一边的空地,同时手中双刺飞快掷出、分别命中白猿的膻中和气海两处行气大穴。
白猿剧痛之下无法提气再袭,花璨见好就收立刻召回双刺转身从通道撤出,总算是暂时脱离了白猿的攻击范围。
强敌在后,她本应跑去阵点马上回家,但她不知丰禾跟荧炬现在在哪里,担心白猿会去找他们的麻烦。
思虑片刻,她隐藏身形返身回到通道口,掐诀施了个结界将那正狂怒着打算追来的白猿封困于狭窄的通道中。
做完这一切,花璨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正苦恼于如何找到被自己扔飞出去的二人,就见荧炬急急从通道另一侧疾速跑来,一边跑一边抽刀出来对着白猿作势要砍。
花璨忙显出身形、出声制止:“慢着!荧炬,他在结界里呢,你小心被弹开!!”
荧炬原本因为不知战况如何而心急如焚,花璨的声音像定心丸一样让他的焦躁情绪平息了不少。
他闻言收了势停在结界外,盯着被隔离在内正愤怒拍打着界壁想冲破出来的战损版白猿仔细观察着,对花璨喊道:“少主!你现在如何?有没有受伤?!”
花璨一边用手势示意荧炬从结界上方越过来到自己同侧,一边问道:“我没事,你怎么回来了?丰禾呢?”
荧炬喘着粗气落在花璨身侧,一边确认她的安全一边答:
“回少主,我俩被您丢出去之后,保护罩带着我们飞了很远才落地消散。
丰禾从另一侧绕回传送阵回家报信,我赶回来支援,现在她应该已经到烬欢台了。”
花璨听完,拽着荧炬就往传送阵跑,一边跑一边说:“那快走,我这结界撑不了太久,他实在是太壮了!咱俩加一起也硬碰不过!”
荧炬听了这话又抽刀出来护在花璨身后,主仆二人一刻都没耽误,迅速回到传送台踏入传送阵中。
回到烬欢台,花璨刚跑出阵门就迎面遇上一个人,对方来得太急、她跑着又躲闪不开,直直和对面撞了个满怀。
花熔璋没想到烬欢台上会有人如此冒失、竟敢撞在自己身上,可一低头见撞来的人是花璨,终于心下稍安。
方才他在正殿议事,丰禾慌慌张张跑回去拽着他喊:
“族长,快去救少主,她在莽原遇险了!”
花熔璋瞬间急了,他顾不上安置正殿的长老们、只令丰禾带路疾步而行,边走边问:
“什么时候的事?对方何人?战力如何?荧炬何在?”
丰禾对于对方的来头也是毫无头绪,这一串问题只能挑着知道的答:
“刚刚发生,荧炬和我都被少主扔出来了,他已赶回去救少主,派我回来报信,对面是个白猿!”
“你是说,危急关头她把护卫扔飞了、自己御敌??!!”
花熔璋听了丰禾的一番话简直要炸了。
他脑海中迅速分析着符合“白猿”这个形象的各路神魔,很快锁定了蛊雕手下的朱厌——白毛红皮猿身,力大无比、食人好战,是蛊雕最得力的手下。
花璨鲜少与人交锋,对上他无论是战斗经验还是体力上都相差悬殊!
他越分析越心急,埋怨着自己今日为什么没和花璨一起去莽原,根本没顾上看路。
行至转角突然撞过来一个人,他正欲挥开,低头发现竟是花璨带着荧炬回来了。
他刚抬起的手变为环抱的姿势,将妹妹扶住、待她站稳,而后自己退后半步仔细检查着花璨有没有受伤。
一边检查一边问:
“可有受伤?对面何人?战况如何?怎么回来的?”
花璨站在那里任凭他检查,一一回答:
“后背撞石头上了,有点疼,别的没事。
对面说自己叫朱厌,我当时只是觉得有点耳熟,现在才想起来他好像是西王的手下。
我打不过他,但戳了他三个洞、把他困在结界里。
估计现在结界散了、他也跑了。
荧炬一路护送我回来的,再没遇到什么凶险。”
花熔璋闻言将花璨转过身去,检查着她后背的骨头有没有受伤,在几个关键的点位按了按,确认没有伤筋动骨,这才放下心来。
他瞥了荧炬一眼,问:“怎么回事?”
荧炬单膝跪地、眉头紧皱,他低头答:
“主子,属下失职!
少主从阴珀处回来,往传送阵走,行至一处石壁形成的狭窄路口,突遇白猿挡路。
那白猿好像故意挡在那里般不肯让路,少主本欲带我们绕路回来,可那白猿突然发难,就打起来了。”
“如何打的?”
“这……属下不知。”
花熔璋听到这四个字眉头紧皱,眼见着就要发火,花璨忙接过话头解释道:
“他当然不知道了!他被我扔出去了,扔得可远了!”
她就近找了个地方拉着花熔璋坐下,继续说:
“那野猴子一开始可能是想吃了我,被我把脸扎了个洞。
然后又想打我,被我躲开了没打中。
随后它不死心还想咬我的脑袋,被我一膝盖磕在下腹、顺手往他身上又戳了两个洞。
最后被我困结界里了,我就回来了。
算是有惊无险~”
花熔璋听着这避重就轻的描述,抬起手随意在她肩膀后面按了一下,花璨毫无防备疼得叫出了声。
花熔璋挑起眉毛问:“这就是你的有惊无险?!”
花璨狡辩:“他力大无比,那两只爪子跟钳子似的!轻轻一抓我就这样了啊。”
花熔璋又问:
“听你的描述,不是在躲就是在跑,最后虽然回来了但也是把敌人关在结界里面逃回来的。
这么体面,还说无险?”
花璨继续狡辩:
“都说了他力气很大啊!我不逃就真的回不来了!
当时并不知道他是什么来头、地势狭小、我又没有优势,硬碰硬太不合适了。再拖下去万一他有帮手追来,我岂不是瓮中之鳖?!
你别怪荧炬他们,真的是我把他们扔出去的,他已经以最快的速度回去保护我了。”
花熔璋撇了撇嘴,觉得争论无益,便拉着花璨起身往她寝殿方向走。
走之前对不远处跪着的荧炬说:“去请月影长老来,就说少主早晨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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猪追鸡把脚扭了,请她来诊治。”
花璨对这个借口十分不满,知这是他借题发挥故意的,抗议道:“花铎!你这样败坏我的名誉,有损朱雀族颜面!!!”
花熔璋拽着她刻意放缓了步子走,头也不回地笑话道:“还颜面?按今天这个打法,你在魔族很快就会'威名远播'了,相信我,你将毫无颜面。”
花璨纵然心里不服,但也自知此时花熔璋心情不佳自己闭嘴才是上策。
她跟着兄长回到寝殿,老老实实等月影长老来为她仔仔细细检查一遍,再没有发表什么惹祸上身的狡辩之词。
在她寝殿盯着她把伤口都处理好了,确认真的没什么大问题,花熔璋这才回正殿去继续议事了。
下午剩下的时间,花璨将魔族各魔王的部下名字、特征和惯用技能都重新看了一遍,总算是心里有了点谱。
她打算针对不同的对手制定出特定的对战方案,免得万一再次相对时还如此被动。
晚上,花熔璋议事完毕回来,二人一同用饭时又说起白天的事。
花熔璋道:
“忱戈递来消息,朱厌带着你捅的一身血窟窿找了个山洞藏身,并向外递了两次简讯。
一次送去落苏镇内、一次送进莽原西侧的林子里。”
花璨眼睛都亮了:“分别给谁?有蛊雕的行踪了?”
花熔璋摇头道:
“还未确认,但他沉寂多日,既然特意选在今天这么个日子突然对你发难,必是有所计划。
一次未成还会有别的动作。
你最近都和我一起,不要给人可乘之机。”
花璨点头应允,吃过饭又缠着花熔璋给她分析了魔族各位大将的擅用技能和最佳应对方法,将每一个都仔细记下,方便自己反复练习。
当晚,花璨做了个长长的梦,梦到自己上学之前,漠雪钰和花睦尧带着她和花铎去海边旅行。
那是小花璨第一次看见海,兴奋得直蹦,欢脱地在沙滩上跑来跑去。
鞋子进了沙子早不知道被甩去了哪里,裤腿被海水打湿、又沉又凉地坠着,她于是一边欢跑一边提着裤腰。
母亲坐在沙滩上嘲笑她跑起来像只胖鸭子;花铎在离她不远不近的地方跟着父亲挖蛏子。
那天的太阳很大,晒得海水都成了温的,风却很凉爽,让人忽略了气温的炎热。
后来她跑到石滩边缘,遇见了一只巨大无比的螃蟹,挥舞着大钳子不让花璨靠近。
花璨那时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以为那是在和她打招呼,居然还伸出手去打算摸人家的眼睛。
再后来,花璨只记得她哭了很久、哭得很大声,因为被螃蟹的钳子夹破手指真的好疼。
还记得母亲说:
“以后不要见到什么都想亲近,如果人家不打算和你交流、你就要赶快离开不要讨厌!
实在遇见要打架而你还打不过的,你就跑。
别管对方是谁、也别管对方说什么,你只管跑回来找我和你父亲,我们保护你呀!”
幼年的花璨哭得委屈巴巴,只顾抽噎着点头。
这时她听见一个声音问:“要是我找不到你,怎么办?”
母亲似乎没听见这个声音,只是一味地拍着她的背、柔声哄着她。
她听见那个声音又问:“母亲,我打不过他,也不想让他去找你,怎么办?”
母亲还是没有回答,花璨便觉得更难过了,她一直哭着、哭到上气不接下气,然后醒了。
天还没亮,手还在疼,泪也还没干。
黑暗中,床脚边一对金色铜铃般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见她醒了,那对眼睛的主人逐渐接近、打着呼噜,用头来回蹭着她的脸。
泪痕被晕开,一片冰凉。
她坐起身摸着钳钳的大脑袋,另一只手用袖子擦着脸,她听见自己的声音:
“不怕的,我也有守护你们的能力。
我有花铎、还有这只长大了的小黑团子。”
“我不怕。”
28. 白越镇之战
朱雀少主在莽原遇袭的消息并没有传开,但祝明烽知道。
第二天一早,他带着祝寒烟一起来到翱晟天,对花熔璋严肃道:
“昨夜咱们传音过后,我与烟儿认真讨论过了,蛊雕在暗、我们在明。
阴珀事件若真是他策划的,那他的计划不成、怀恨在心,针对朱雀族下手的最好突破口就是花璨。
万幸璨儿机灵、保全了自身,但他一击不成定有后续。”
花熔璋认同道:“伯伯说得是,我和璨璨昨夜也讨论过应对方式,我会加强她身边的保护措施。”
一旁的祝寒烟开了口:
“兄长,今晨忱戈兄传信来,朱厌的通信对象已探明。
蛊雕就在莽原西侧山林中。
想必你已知晓,不知兄长作何打算?”
“我知晓,寒烟勿急。已经安排荧炬去大营点将,带队围林。”
正议事间,信鼎亮起,竟是同时到了三封来信。
花璨刚好坐在信鼎边,顺手取了来信展开,读后却神色大变。
“几位,急报!”
她开口打断了正在议事的三人:
“白越镇、东皇山、元英谷,均报魔祟出没,部分十分凶悍,已有人族伤亡!”
她一边说,一边将信递给三人。
三人交换看过之后立刻开始与各族长连信、传影共同部署计划:
白越镇是瘟鬼作祟,那里平民众多、且离蛊雕藏身的山林最近,由花熔璋带兵前往。
东皇山山怪异变,地势险峻巍峨,离白虎族最近,由擅长山地作战的易彤凡带族人前往。
元英谷地势低洼干旱、荒芜寒冷,突现雪怪食人,由可以克制雪怪的雷系神力的祝明烽前往。
其余各族镇守自家周边,随时联络。
战机不容耽搁,几人部署完毕后第一时间各自奔赴战场。
花璨留在翱晟天,祝寒烟也立刻回到了巨刃山,各自安排族人加紧巡逻。
大队人马已经出发很久,花璨守在正等着消息,内心飞速分析着局势:
此次多地同时发难必然是蛊雕的手笔。
魔族依然魔障封山、信息隔绝,只有两种可能:
或是三王依然未醒、自顾不暇只能以此法保护自身;或是因本身实力大减无法一举惩治叛贼,选择隔岸观火希望蛊雕和神族先打一场、最好是两败俱伤各受重创,这样他们日后清算叛王才更顺手些。
无论哪种都说明三王势力此时无力插手战局,亦不会出手相扰。
她突然想到什么,立刻传音给万俟宸:“明美族长,妖界离麒麟族驻地万福山不远,不知此时可有异动?”
万俟宸沉声回答:“并无大异动,但边界处近日因领地纷争总有摩擦,吾已令万俟寰前往。”
花璨闻言只说:
“族长千万当心,妖族本就摇摆不定,此时若突然发难只怕棘手。
妖族虽并无实力与麒麟族抗衡,但若是有心之人故意挑起争端再趁乱以此大做文章,我们便被动了。”
万俟宸道:“若是如此……我再传音与万俟寰,叫他按兵不动,除非妖族先来犯,否则不可擅起争端。”
结束了传音,花璨又叫来丰禾,对她吩咐道:
“你速去百纳城海雾阁,寻忱戈兄长。
把他赠予我的这颗聚灵珠交还给他、证明是我亲自授意你去传递消息。
然后,请他查查最近九微学堂有没有什么人员变动。
若有,试着找找相关人员的身世背景。”
丰禾不解道:“少主,为何要查学堂?”
花璨解释道:
“蛊雕目标在我,自然要了解我的行踪去向。
烬欢台无懈可击、那日我们去阴珀祭拜更是无人知晓。
但朱厌能准确堵在我的必经之路,必然是提前知道了我的行踪。
我怀疑是在学堂时有人在某处做了手脚。
你擅于潜行,所以你去我放心。
此行要保护好自己!”
丰禾领命出发,此时已是大半天过去。
只剩下花璨独自在焦虑和各种猜测中等待着前线的消息。
傍晚,终于收到易白虹的传信。
“东皇山山怪数量不多但隐秘难寻,故耽误了些时间,现已除尽,安心。
遥望白越镇火光大盛、似是棘手,母神与我将去支援。”
又是火,当年穷奇便是纵火作乱,这么多年过去蛊雕与他竟然如出一辙。
花璨有些担心,但花熔璋此时已非当年可比,区区瘟鬼还奈何不得他。
想到这里她稍微安心,重新坐了下来。
夜半,正殿灯火通明。
祝寒烟传音来:“璨璨,父神已将雪怪缉拿、收押,只是元英谷中受害者不少,仍需安抚。不知兄长那边可有消息?”
“还没有消息,白虹与彤凡族长已经转去白越镇支援,目前还没有回音,我也不敢贸然传音过去,怕会让他分神。”
“你别急,我这就告知父神,安抚结束就直接赶去白越镇。”
白越镇内,形势并没有想象的那般胶着,但十分耗时费力:
原本花熔璋赶到这里之后,迅速令人调查瘟鬼的踪迹,多点布控,很快就拿下几只在边缘村落中落单的瘟鬼。
可这次瘟鬼数量不少,除了这几只、镇中心还有很多。
镇中人员密集、房屋众多,恐伤及无辜,即使找到瘟鬼踪迹也无法用直接手段将其制服。
况瘟鬼擅附身,一旦附到人身上,会刻意将自己藏匿起来、进入一段时间的隐匿状态。
被附身的人毫不自知、正常生活,在身体撑不住发作之前很难被认出。
好在瘟鬼怕水、火,花熔璋令人按照“惧水”这一最容易甄别的特征将被附体者筛选出来、集中关到一个屋子里。
屋外重兵把守、供给食物,等镇子里的瘟鬼都被抓出来之后统一驱离人体、再把它们一把火烧了算完。
事情进展的还算顺利,可凡人体质有好有差,傍晚时分屋子里的一部分人挺不住已经开始有异变的迹象。
花熔璋只能先暂停其他工作、将这一部分瘟鬼设法驱离,驱离后将人族全部转移出去,再开阵困住一屋子瘟鬼、捏个真火诀烧了个干净。
也正是这把火引来了易彤凡母女二人。
有白虎族助力,事半功倍。
易白虹是雷系神力,劈起瘟鬼来得心应手。
只要有瘟鬼被发现,她便第一时间到场,戬起雷落,瘟鬼灰飞烟灭、凡人完好无损。
易白虹干得起劲、内心十二分畅快,花熔璋劝阻无果,索性也不再拦着她、划出一片区域两人各忙各的了。
到了后半夜,祝明烽突然来到白越镇支援,这让花熔璋十分意外。
二人经过一番交流才知道原来这里的信息和花璨那边得到的信息并不对等。
花熔璋赶紧传影给妹妹,简述了目前的情况、报了平安。
他将这里交给祝明烽和易家母女,将大部分兵将留在白越镇听候差遣,自己带了一支亲卫队往镇口走。
可他们刚出镇口不远,就被一队魔兵挡住了去路。
这些魔兵身披铠甲、手持尖刀厚盾列阵站定,看起来训练有素,不是一般的野路子。
花熔璋看向为首的将领,轻蔑地笑着打了声招呼:
“呦,白毛猴,你终于出现了。”
对面将领周身被铠甲裹得严实,只把手足和头露在外面。
他听到这么难听的称呼很生气:“花熔璋!初次见面就如此无礼,你不要太狂妄!”
花熔璋并不认同他的说法,反驳道:
“初次见面,但我却对你很熟悉了。
良犬尚知不可挡路,你这小魔三番两次、专挑我兄妹二人必经之路堵着,实在是不配花某以礼相待啊。
怎么,身上的窟窿这么快就好利索了?我再赏你两个!”
说着,他抬手一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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恣逍凭空出现,如被人大力掷出般直直朝朱厌飞去。
花熔璋出招迅猛、突然,没给人任何反应的时间。
朱厌身上刺伤未愈、又遭人讥讽,心里憋着一股火想要反唇相讥,没成想对面突然出招,待反应过来时枪尖已逼至胸口。
他没有第一时间躲闪,却迅速拉过身边持盾的魔兵挡在身前。
那魔兵的盾瞬间被恣逍穿透、枪尖直直钉进胸口,惨叫一声便没了气息。
花熔璋见此面色微冷,他召回神武喝道:“无耻!!!”
随即对一旁的荧炬下令:
“打。他们真刀真枪的死在你们手里也好过被那畜生拿来做肉盾!”
朱厌听了这话,红色的脸因为充血而变得发紫,他对魔兵喊到:“还等什么?打啊!临阵脱逃者,直接来我嘴里报到!!!”
前进还有可能活,后退必然死无全尸,魔兵们听了这话只得把心一横冲上前去。
霎时,短兵相接、杀声一片。
朱厌在一片混乱中扑向花熔璋,他手足皮肤刚硬如铁,并不需要武器,平时以体术见长。
但他对上用枪的花熔璋是吃亏的:
恣逍灵活迅猛、每一下进攻都打在他的落地点,他疲于躲闪根本无法近身。
几个回合后朱厌就看明白了,对面预判着他的动作、不对他直接攻击而是一味打乱他的攻击节奏,这根本就是在嘲弄他!
终于,在枪身又一次横在身前时,他伸手握住枪竿顺而突进,迅速向前大踏几步之后猛地跃起,双脚凌空踹向对手面门。
可对面没有像他预想的那样躲开攻击。
花熔璋反而微微下蹲、双手紧握住枪身,一个大力横扫重击半空中朱厌的腰,朱厌向侧方飞出、撞在不远处的粗树干上,落地的同时吐出一口血。
花熔璋站在原地,在一片拼杀之声中看着朱厌,在对方愤怒的目光中略带无聊地对他说:“猴戏结束了。”
眼看他提枪走近,朱厌也重新站起身来、对对手出言相讥:“你用兵器,我赤手空拳,难道威震八方的熠煌将军一直是如此恃强凌弱的吗?”
花熔璋不以为然:
“其实,纵是赤手空拳你也一样打不过我,可惜你这招激将法对我没用。
你既设计埋伏在先、观望这么久才来,明知与我一战、依然不用兵器。
这是你自己的选择,凭什么要别人替你承担后果!”
说罢挥枪就是一刺。
朱厌躲闪着,敏锐地发觉话中蹊跷:
“你知我设下埋伏?所以你才故没去山上找我,而是窝在这慢慢捉鬼?
你故意做出人手不足应对不力的样子来吸引我上当?!”
花熔璋冷哼一声,未屑于答话,手上动作不停。
朱厌眼疾手快抄起身边地上一把被魔兵丢弃的刀,挥手便砍,刀刃与恣逍对上发出刺耳的摩擦之声。
双方士兵此时也激战正酣,混战中荧炬还分得出神来插嘴:
“你这野猴子!搞这些瘟鬼来以为可以掣肘我们,还故意放出消息引我们去山上围你、陷入两头为难。
可惜~我将军没上你的当,反而将计就计诱你来此!”
说着挥开对手的进攻,反身将其砍倒在地。
这片战场不算大,几人说话声足以传到周围士兵的耳朵里,神族将士士气更振,都鼓足了力气、速战速决。
花熔璋与妹妹传影报平安之后没了后顾之忧,在白越镇打得十分热闹,另一边花璨在家接到消息后也稍放下心来,正一心等待丰禾带回新的调查结果。
没过多久,信鼎又亮了,花璨展开信笺,却是一封求救信。
“落苏镇诸怀食人,速来支援!!!”
花璨看了上面的字,惊得血都凉了。
“诸怀?!”
他之前一直在西王宫代发蛊雕的各项指令,什么时候溜出来了?
还是说他不是偷溜出来,而是早有准备、就等此时?!
29. 夜探落苏镇
没时间给花璨去想其中缘由了。
那可是恶名在外的诸怀!
若是其他魔兽在镇中作怪或许人族还有存活的可能,可诸怀见人便吃、吃干净一个再去寻下一个,被他盯上的人几乎不会生还。
她迅速召来梓由、月影两位长老,将族中之事简要托付,带上墨狕便冲进传送阵到了旭炎窟。
到了地方,她迅速找到祝寒烟,将手中的信笺交给他看过便问:“寒烟,你现在手里有多少人可用?”
祝寒烟答:“仅千人。”
花璨没绕弯子直接说:“朱雀族仅剩四百将士,我将他们留在翱晟天驻守,来你这里是为借兵。”
祝寒烟眉头紧锁道:“你要去落苏镇?那翱晟天怎么办?”
“我已安排族内可靠的两位长老代管。
诸怀凶恶不可耽搁,落苏镇一带是父母亲舍命保下的,我不能放任不理。”
花璨解释完,继续说:
“若是你这边为难,也不必强求。
魔族多点来犯必定是筹谋已久,谁都不知道他们下一步会攻击哪里。
你若是因为帮我而被人趁虚而入,那就是我的罪过了。”
“不是的!你自己去肯定不行,我令开岚带四百将士与你同去。”
祝寒烟思虑再三,终于开口:
“我本应与你一起,可若是朱雀、白虎、祖龙族全都族内无人,那万一有异……”
“我知道,我知道!
寒烟,此时我们腹背受敌,你能命开岚与我同去已是鼎力相助,我已经非常感激了,你千万别多想!!!”
花璨不想他有心理负担,赶忙截下话题。
她是真的非常感激,实在是不想让祝寒烟为此产生负担。
祝寒烟也不再多说,命令道:
“开岚,你随朱雀少主一道去,点四百精锐带走。
余下六百人分出平日考核靠后的一半留在巨刃山、另外三百分成两队分别支援翱晟天和红棠野,命带队将领时刻汇报。”
祝寒烟几句话间把最好的部下全都安排了出去,自己仅留三百人守着偌大的巨刃山。
花璨心下触动,但时间紧迫不便多言,只是抱拳一礼道:“少主大义,多谢!”
过了片刻,开岚按照吩咐部署完毕,回来复命。
花璨着急,撂下一句:“那人我就带走了,回来请你吃饭!”便同开岚一起转身走了。
龙族擅飞行,四百精兵腾空而起,很快就到了落苏镇上方。
花璨先行落下,找到本族传信官确认了诸怀的方位,命二百人以传信点为据点,分头将落苏镇围起,自己则带着剩下的部下进去寻人。
走进落苏镇,一路上遇见不少镇民被诸怀带来的兵将抓住,求饶、谩骂之声不绝于耳。
花璨令开岚见机行事:路过时遇见多少就救多少,将救下的人转移至镇外据点处保护起来。
自己则带着越来越少的兵继续往里走。
路上逐渐没有了人的踪迹、也没有了人的声音,周围逐渐变得安静。
深而窄的巷子里只剩两盏烛灯还残破地燃着,发出的微弱光亮甚至连影子都照不清。
小路在前方到了尽头,众人转而进入一条宽阔的大路上。
这里的灯光亮一些,照亮了周围的许多轮廓,地上的血迹也变得多了起来。
花璨越走越心惊,不能细想血迹的来源,只想尽快抓到诸怀。
就在路过一扇朱红色的大门时,花璨听见里面传出复杂而低声的呜咽,她转头递给开岚一个眼神,开岚显然也听到了里面的响动,摆手示意后面的士兵隐匿声响、小心行事。
大门没有关严,留着一道缝。
花璨悄无声息地靠近,将眼睛贴近门缝朝里望去:
还好,没有什么吓人的恐怖画面。只有一屋子人,但都被五花大绑捆着,压抑地哭着。
从门缝看不见里面究竟有多少人,也看不到把守的魔兵,花璨估摸着屋里的面积粗算了一下能装多少人、回头点了点跟在身边的人数,觉得或许可以冲进去硬把人救出来。
她后退一步正欲部署,习惯性的抬头观察四周情况,然后定住了,计划取消。
因为她看见了这栋木楼的全貌──这是一栋十分气派的建筑,朱门高耸,共有四层。
如果里面住满了魔兵,那就算再来两个亲卫队也是不够分的。
硬闯不行,迂回一下吧。
花璨轻轻绕到侧面一个窗户边,轻轻将窗户撬开一个缝向里面张望,恰巧和一个长相富贵皮肤白皙的年轻女子对上了眼神。
那女子见到花璨吓了一跳,在看出花璨并非魔族中人后,下意识地向自己右前方看了一眼,随后飞快地用眼神示意她:别过来,快跑!
花璨用口型问那女子:“几个看守?”
女子将眼神错开看向地面,用力闭上了眼睛随即睁开,反复三次。
意思很明显:三个看守。
花璨比了个”知道了”的手势,轻轻关上了窗子退了回去。
她转身对开岚说:
“里面一共三个守卫,二十几个镇民,一会儿我想办法把里面的看守先引出来。
出来一个你们摁住一个,千万别让他们出声。
楼上肯定有他们的人,万一被发现,这一屋子的人咱们就救不下了。”
开岚和身边的亲卫纷纷点头表示明白。
花璨又对着夜空突然伸出胳膊、手空握成拳,停顿了一个眨眼的时间,从不知哪个屋檐上窜出来一只墨狕,悄无声息地落在众人面前。
开岚见过钳钳,可有的士兵没见过被吓了一哆嗦,花璨一边抱歉地安抚士兵一边对钳钳说:“一会儿里面的兵出来了,如果我们解决不过来你就上,首要任务就是救人!”
将这些都安排好之后,花璨走到大门前,先蹲在石狮子边上把自己藏得不那么显眼,然后捡起一颗石子朝对面房顶扔过去。
被砸落的瓦片落地发出一声脆响,这屋里果然有人立刻警觉道:”什么人!”
而后大门打开,出来两个狼身人首的魔兵、脸上还有没擦干净的血迹,各自手拿一根棍子背靠背从屋内出来。
两人既然是背靠背,便无法用从身后包抄的方式擒获。
钳钳从一侧阴影中压低着头悄悄逼近,在两人刚走下门口最后一级台阶时突然扑倒其中一人、迅速咬住他的喉咙,那魔兵没来得及发出声音身体便软了下去、被直接拖至一旁阴影中。
埋伏在对面的开岚紧跟钳钳的动作,几乎同时将另一个魔兵制住并结结实实地捂住了他的嘴、一手刀将人敲晕过去、交给手下拖走了。
屋里的人见外面二人出去探查迟迟不回来,疑心却不敢贸然踏出大门。
花璨见他张嘴打算高声喊来楼上的同伙,迅速做出反应、一个箭步冲进屋内捂住他的嘴。
开岚则和刚才如出一辙:紧跟、敲晕、拖走,一气呵成。
撂倒第三个兵,花璨和开岚环顾四周,确认暂时没有暴露的可能,便赶紧解开地上三五成堆被捆在一起、此刻正与他们大眼瞪小眼的镇民。
她一边解开绳子一边安抚:“我是朱雀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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璨,来救你们的!跑出去后跟着这位开岚神将走,去镇外与族人汇合,不要出声,快、跑起来!”
刚才那个与花璨对视的女子此刻满脸是泪,她抓着身边中等身材的男子跑到一半又跑回花璨面前,扑通一声跪下说:“铭记少主大恩,少主多加小心!”
花璨快急死了,一边扶起她一边把人往外推,小声道:“知道了,别说这些,活着最要紧!”
好不容易把人推出去,花璨以为这下应该可以顺利撤离木楼了,一回头发现角落里有个身型瘦小的男子正靠着柱子发抖,犹犹豫豫不敢逃的样子。
花璨赶快跑过去扶起他要将他送出木楼,没想到那男子反手死死抓住花璨的胳膊,朝楼上大喊:“快来人啊!朱雀族花璨在此!!!我、我抓住她了!!!!!!”
花璨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子,他一身小厮打扮,没有任何妖魔的气息,应该就是个普通人没错,可为什么竟做此举动?
来不及多想,花璨挣脱他就要往外跑。
那男子却没放过她,他从后面勒住花璨的脖子使劲往楼梯处拖,花璨不忍对平民下手,只能避开要害攻击他促使他松手。
可那人好像挣命似的,死也不松手。
开岚听到对抗的动静,折返回来正欲进屋来救。
花璨听到楼上有下楼的声音,对开岚大吼:”走!先护送镇民!!”
开岚犹豫间被花璨隔空一掌推出门外,只能咬牙带人向镇外冲去。
不过,开岚走了,墨狕可没走。
钳钳虽被严格训练过不可伤害人族,可它眼见主人被勒着脖子挟持万不可能只在一旁看着。
它先是低吼威胁无效,干脆扑上去对准那人的一只胳膊狠狠咬住,那人吃痛,终于松了手。
但现在再跑为时已晚。
从楼梯上走下来三人,此时已围着花璨和墨狕站成一圈、将她们牢牢控制。
花璨看向为首的将领:
此人、或者说此怪物,长着牛的身体、顶着一颗人头、好几根角、还有两只猪耳朵。
她虽嗓子被人勒得沙哑,还是没忍住嗤笑一声,张口道:
“诸……怀?
你还真是,长得不咋好看呢。”
诸怀被这样言语攻击丝毫没有情绪波动,他木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地说:
“花璨,花少主。
你放走我的早饭,要赔。”
花璨拧紧眉毛刚要回怼,一旁那个因为挟持她而被咬伤胳膊的小厮突然出声了:
“诸、诸怀大人,我这算是立功了吧!
你、你兑现诺言,不能吃我的媳妇了啊!”
花璨闻言看了他一眼,心里想:
媳妇?原来如此。
生死关头,为了保护家人卖了素不相识的我,倒也没错。
那人又问:“诸怀大人,我媳妇在哪呢?你说只要给你拉来神族就让我俩团聚的。可别食言啊!”
诸怀这次不再面无表情了。
他嘴角扯出一丝弧度,歪了歪头,右手从身后扯出来一个东西扔给那人,说:“干得好,给!我当然不会食言!”
诸怀扔出去的东西直接砸到那人怀里,那小厮条件反射的抱住、低头一看,顿时面无血色惨叫出声。
双手抱着东西又想扔又想抱紧,挣扎半晌,最后还是捧着东西瘫软在地上。
那是一颗人头,一颗女人的头。面容扭曲、头发散乱,脸上的表情定格在狰狞的惨叫中。
诸怀在小厮的崩溃悲号中轻笑着说完后半句话:“我一向,不食言,只食人。”
30. 夜探落苏镇(二)
花璨目睹了这一切,被这残忍至极的场面吓得手都有些轻颤,但她内心此刻更多的是愤怒。
她双手攥紧拳头、用指甲嵌入手心的疼痛强迫自己停止颤抖,再加力用更深刻的疼痛提醒自己此刻最是需要冷静判断。
随后,她松开手,召出琉光对诸怀一字一顿地问:
“你、知、道、自、己、有、多、该、死、吗?!”
话音未落,她带着两道精光飞速闪至诸怀面前。
双刺高举、朝着牛颈喷张的动脉左右刺下。
诸怀早有准备、立即后撤,但仍未能全身而退。
他被琉光贴着右侧颈动脉刺进皮肉,刺尖若锚深深钉进骨质。
诸怀剧痛怒号,挥手震开花璨,另一只手握住峨眉刺露在外面的部分用力想将其拔出。
但花璨此击用了十成力气、琉光的刺尖又经过特殊设计布满层层倒钩,只会越拔越痛、越痛越无法用力拔出。
屋内空间狭小,花璨被挥开后无法腾跃,硬生生撞在柱子上后落于不远处。
她咳了两声,但看到诸怀气急败坏的样子,依然挑眉问:“疼了?这才哪到哪,拔出来的时候更疼呢!”
说罢,提起一口气再次脚步瞬移,以一个迅速而奇诡的动线绕开正与另外二魔缠斗的墨狕、从诸怀侧面接近他,将另一只峨眉刺扎进诸怀后颈的同时旋转身体远离诸怀,后用灵力将两只峨眉刺一同召回手中,峨眉刺离开时刺尖倒钩刮破充盈的血管,带起一片血雾。
她太快了,诸怀看不清花璨的动作,只觉得一个红色影子闪过他便又挨了好几下、且都伤在脖颈要害。
难道她这是要将自己的头也割下来?!
这个尚未受冠的小鸟崽子!!!她也配??!!
诸怀愤怒极了,他瞪着花璨,脑海中飞速寻找着对应的方案:
自己体型庞大、力大无匹,只要让自己抓住她,只需一下就能将她撕碎!
可她偏偏十分迅捷不好接近,出手又快又狠,自己眼下失血不少已经丢了先机。
突然,一直缩在角落的小厮再次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小厮正朝门口爬去,花璨也状似无意地向小厮的方向倾斜着身体、随时准备掩护他跑掉。
诸怀心下好笑,索性直接笑出了声:“花璨,你还想着救人?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他说着,不顾脖子上正向外喷血的伤口,径直掠出门去。
这并不是要逃,而是直奔刚刚被解救目前尚未跑远的镇民和兵将而去。
他截断了众人逃跑的路,对正追来的花璨喝道:“我倒要看看,你如此逞英雄到底能护住几人!”
正逃跑的镇民们见诸怀又拦在自己面前、且满身是血,吓得打抖的打抖、求饶的求饶,更有甚者直接吓尿了裤子哭喊着“我命休矣!”便晕了过去。
兵将们连忙安抚着慌乱的人群,艰难维持着场面。
花璨一把拎起还在爬行的小厮飞身跃起,落在诸怀与众人之间的空地上。
她将小厮扔给身后的人群,转过身把众人挡在自己身后。
她静心念诀,一道透明结界在身后展开,将除了她和诸怀以外的所有人都保护在内。
花璨此刻沉声对身后的人群喝道:“都别乱跑!这个结界只出不进,只要我不死,谁都进不去!想活命就乖乖待在里面别动!”
人群的骚动因为这句话而平息了不少,哭喊转为低声啜泣,花璨继续说:
“开岚,没我的允许你们任何兵将不得踏出结界一步。
无论发生什么,你的任务是保护镇民,不是保护我,这是军令!”
开岚正色应道:”是!末将领命!!”
诸怀看了半天再也忍不住了,他狂笑了半晌,终于喘匀了气息讽刺道:
“花璨,你以为我是纸糊的?让你尝到一点甜头就真以为可以轻松杀了我了?”
他指着面前的结界问:
“这个结界,我认得,跟你娘漠雪钰的是一个模子出来的。
极、耗、灵、力。
你打算一边支撑这个、一边与我打斗,能撑多久?
别到时候结界成了包袱袋子,把里面的人裹吧裹吧一起送给我当早餐。”
花璨冷着脸道:“少见多怪,还是多操心你的脖子吧!”
但她心里知道,诸怀没说错。
既要对众人保持着保护性的结界、又要对敌方进行破坏型的攻击,这本就是两种截然相反的运功方式。
既要同时进行又要保证准确无误,这无论对谁来说都会是个不小的挑战。
更何况,生死存亡之际,根本没有给她容错的机会。
诸怀失血不少,已经没有耐心陪他们耗时间了,他直接甩出两把板斧、撒开牛蹄子朝花璨砍来。
花璨本就知道他有武器,故也没有惊讶,略一闪身避开了攻击,但诸怀动作未停,他直直砍在原本位于花璨背后的结界上。
结界受到大力撞击发出巨大的声响,里面的镇民吓得惊叫连连。
花璨被震得脑仁一紧,暗想:结界内气息越驳杂、就越不容易维持,修复结界也要耗损灵力,诸怀此举就是为了让我分心,得速战速决!
事不宜迟,她再次召出双刺迎战。
诸怀板斧力量刚猛,猛一相接花璨便觉得从手到肩膀都是麻的,整个人似被钉在地上般只能拼尽全力与这股巨大的力量抗衡,没有任何挪动脚步卸去力道的机会。
眼看着诸怀的斧刃离自己越来越近,她突然灵机一动:
她将灵核的风系神力注入手中的兵刃,只见琉光上虚空生风、。
一开始只是个小小的漩涡,几息之间就变得犹如苍龙卷水般,带动飞沙走石、声势浩大,将对面的诸怀整个掀起、飞到空中旋转半圈才重新落地。
趁着诸怀被掀飞的空档,花璨迅速收束力道调整内息,重新挡在结界前面。
她背对着众人、盯着诸怀的动向,开始默默加固结界,同时脑海中飞速思考着接下来该如何迎战。
诸怀落地后有些晕,不知是因为失血过多还是因为在空中过度旋转所致。
花璨把他的反应看在眼里,觉得此法可用,便暗暗流转着灵力以便随时调用。
如此,二人一个大力劈砍、一个灵巧突刺,几个回合下来诸怀已经浑身血污,但因体格壮硕仍能勉强支撑;花璨也因同时支撑结界和战斗而几乎力竭,动作逐渐慢了下来。
此时已近破晓,落苏镇的雪又下了起来,结界挡住了雪花和寒冷,却隔绝不了人们内心的恐惧。
镇民又累又饿、惊惧不已地熬过了整整一夜,身体已经到了极限,此时有个大娘忍不住压抑地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念叨自己遇害的儿子:“我的儿啊,若是能再晚点遇上这妖怪,等到这位少主来,他就能活了!我一生做好人、行好事,为什么要承受这种罪孽啊!!!”
诸怀正侧身躲过一阵疾风,听到此话反问道:
“你以为是她救了你们吗?
若不是神族非要补那个九幽阴珀,西王大人也不至于计划全然失败像个流浪汉般畏首畏尾、有家难回!
我们若是可以在自己地盘上好好的修炼,又怎会来到这个镇子吃你们?!
你们原本可以像之前一样过安生日子的,都是这帮所谓‘神明’!
是他们打着保护的旗号,违逆了本初的运行规则,偏要维系所谓的’和平”!
没有他们,一切都会更幸福,你们的家人也许都不会死。”
诸怀这话说得颠倒黑白,利用此刻镇民心中的脆弱无限放大着人们内心的恐惧和恶意。
开岚在结界内听得快要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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吐血,大声喝止道:“一派胡言!!!西王的计划本来就是为了挑起战端!若非两位上神献身封印阴珀,此时别说这小小的落苏镇,就是整个莽原也都会沦为你们魔族的餐桌了!!!”
诸怀看向开岚欲与其争辩,花璨看准这个机会挥手大力掷出琉光的一支。
峨眉刺快速旋转呈金轮状飞出,正中诸怀左肩,伴着一声惨叫、诸怀的左臂应声落地。他痛苦回神却为时已晚,眼见断臂处血液喷薄而出,他只来得及封住自己几个大穴试图缓解疼痛。
花璨趁他为自己止血疗伤的空档对结界中的开岚喊道:“不要上他的当乱了心神!他快不行了,我再磨他一磨,大家很快就可以回……”
“少主小心!!!”
开岚的暴喝还是晚了一步,花璨的话戛然而止,此刻她背上传来利刃穿心的剧痛,她难以置信缓缓回头去看,对上自己方才救出来的小厮狰狞的脸。
那小厮的脸此刻因疯狂而扭曲,他手中是一柄不知何时拿出来的牛耳尖刀,刀长一尺,刀身的二分之一已经没入花璨的后心。
他双手紧握刀柄、此时依然将刀恶狠狠地向里扎着,整个身体都剧烈颤抖着、语调破碎地喊着:
“我杀了你……诸怀大人就会放过我们了。
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们这些所谓的神明!
你为什么不早点来救我们?
为什么!!!!!
我们丢了命,换你们受万人敬仰,凭什么?!
你该死,你为什么不早点来救我们!
你!就!该!死!!!!!!”
“少主!!!!”
开岚冲出结界,一脚踹翻小厮,但那把刀扎的太深、他不能擅自拔出,只能手足无措地扶着花璨,声音带着颤音。
此时结界内一片惊呼之声,人群再次骚动起来。
他们有人带着哭腔指责那小厮疯了、或者高呼自己这下完了、甚至有反应快的已经在盘算着花璨死后他们的结界破了该如何逃命。
但花璨在一片嗡鸣中清晰地听到了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她声嘶力竭地喊:“少主!!少主你别管了,你快逃啊!”
花璨想说话,但一张嘴涌出来的都是血、随着呼吸不断呛着她的嗓子。
诸怀还在虎视眈眈,她还想护着结界里面的人,只能闭紧了嘴一口一口地将涌上来的血往肚子里吞。
她此刻脑海中有千头万绪,默默想着:
我好歹救了他,难道真这么恨我吗……
这把刀应该是穿透了肺、扎进了心里,真他大爷的疼啊。
这下彻底打不过了……哥哥那边还不知顺不顺利,他看见这伤又要骂我逞强了……
还是不行,无论如何得想办法拖死这东西……一旦让他回到蛊雕身边只会有更多麻烦!
花璨想到这里,忽听到急促的风声。
她猛然回过头,见诸怀已趁乱来到结界前,正用仅剩的那只手挥斧劈砍着结界、企图砍开个口子抓个人来吃好迅速恢复体力。
花璨情急之下忍着剧痛将开岚用力推回去,而后迅速在原来的结界上叠了一层坚固的保护罩,将他和那小厮也扩了进去。
这下只要保护罩还在,任何人都进不去、里面的人也出不来。
做完这一套动作,花璨累得几乎要跪下了,但她只能硬撑着站在那里。
对面的诸怀见已无法砍破结界,瞪着写满杀意的双眼、挥舞着板斧飞身向花璨砍来。
花璨没有再躲,她将所有灵力注入琉光,拼尽全力将其挥掷出去。
她已力竭,剧痛之下眼前一片黑暗、看不到此战的结局。
她只能听见骨骼脆响、听见血喷出的声音、听见人们的惊叫和钳钳的吼声。
那些声音正在随疼痛一同远去,逐渐……什么都无法听到了。
31. 碎心
花熔璋解决了白越镇的朱厌,将其生擒、用缚魔索捆好了,交由荧炬亲自押回大营等待审问。
他自己则回镇中去找易家母女和祝明烽,却发现只有易白虹自己留在镇子里等他。
易白虹见他来了,迎上前说:
“兄长回来了!这边的瘟鬼解决完了,我收拾一下战场,母神受了点小伤,震璘伯伯送她去玄武族处理一下,也先回去了。
伯伯叫我转告你,魔族战俘先全部收押在你那,他的那半不急着送过去,晚些他便过去找你。”
花熔璋问:“彤凡姑姑怎么受的伤?严重吗?”
易白虹答:“她被山怪所伤,本不严重,但这一夜与瘟鬼缠斗费神,有些眩晕。怕是伤口被瘟鬼的鬼气侵染,为了安心还是去找安族长看看。”
花熔璋道:“辛苦姑姑了。”
他又嘱咐了易白虹几句,转身欲往回走。恰在门口遇见了火急火燎赶来的祝寒烟。
祝寒烟神色十分急迫,见到花熔璋拽着他就走,花熔璋没见过他这幅样子,忙问怎么了。
祝寒烟一边走一边把半夜花璨接到信鼎消息、来巨刃山借兵的事和他说了一遍。
祝寒烟所料不错:后半夜巨刃山果然遭袭,翱晟天也遭遇一波小队骚扰。
好在翱晟天有二位长老镇守、且有祝寒烟增派的兵将,很快就将来人击退镇压。
巨刃山这波也很快解决了:
祝寒烟命人隐匿行迹、不做抵抗、只在周围暗暗围合监视着,佯装守备空虚放入侵者上山。
他自己则在半山腰等着,待敌人走入预设的范围内,他便运转神力、以掌触地,将那一片范围内的山石直接熔为岩浆,只留将领脚下一片好土,其余鬼魅瞬间灰飞烟灭。
这一波攻击来得莫名其妙,祝寒烟心里有些不安。
收押好敌将后,祝明烽终于回到了旭炎窟,祝寒烟得以脱身的第一时间就来找了花熔璋。
“璨璨是丑时去的,但到现在还联系不上她和开岚,怕是遇到什么麻烦事了,不然怎会一点消息都不递回来!”
花熔璋听到一半就已经急了,两人以最快的速度带兵赶到落苏镇,在镇口就看到祖龙族的兵将正在为集中到一起的镇民发早餐。
简单交流过后,二人得知花璨和开岚自打进去就再没出来过,心里顿时都慌得很,二话不说向镇中跑去。
没跑多远,空气中弥漫出越来越浓的血气,花熔璋和祝寒烟不约而同加快脚步,没走几步就又都慢下来。
他们看到了,诸怀。
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条被血染红的街道,血迹绵延了半条街。
诸怀硕大的身体被切割成三份,地上躺着他躯体和一条左臂,不远处的房檐上挂着他硕大的头、像是被利刃从脖子处利落地割开,还滴着血。
房檐下方的立柱上钉着一只峨眉刺,已经完全被黑血染遍,不难看出诸怀的头就是被它割下的。
距离诸怀不远处,躺着一只魔的身躯,狼身人面,浑身遍布猛兽撕咬的伤痕、甚是可怖。
致命伤在脖子处,整个脖颈几乎完全离断,看伤口这应该是墨狕干的。
花熔璋看着这战场的惨烈程度,越看越心慌,他几乎是试探着轻轻问出口:“寒烟,你看到璨璨了吗?我没找到她。”
祝寒烟面色不善地摇着头,突然听到一声野兽虚弱的低鸣,二人几乎同时出声喊道:“钳钳!”
低鸣声得到了回应,变得急促而紧张,二人循着声音绕开一根遮挡视线的断柱,看到钳钳虚弱地趴在柱子后面。
它身后稍远处是另一只狼身人面魔的身体,而它此刻正对着柱子倒下的角落呜咽着,似乎想爬过去但却没有力气。
花熔璋此刻顾不上任何其他,他大步走上前去,却在走入角落的一瞬间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他终于找到了花璨。
她站在那、左手死死抠着身边的柱子支撑着自己站立的姿态,右手虚握着垂在身侧。
原本的红衣已经被部分干涸的血液染成黑色,银白色的长发依然利索地挽着,可那双冰蓝色的眼睛此刻变为暗淡无光的灰蓝色,虽盯着前方、却再无波澜。
她的脸上都是从嘴里吐出来的血、脖子上有淤痕,前胸被一枚板斧砍中、斧尖正中心口,身后背心处还插着一把刀。
这一刀一斧、一前一后,正好将她的心脏刺穿、劈碎。
花熔璋靠近了些,伸出手去探、却突然停在半空不再向前,因为他发现自己感受不到任何来自花璨灵核的气息。
那与自己同源的、原本不停流转的风之力消失了……没了灵核的支撑、也没有心脏跳动的痕迹,此刻花璨的身体死寂一片。
她的血还在流,但已经流得很慢很慢了。
花熔璋觉得自己看错了,因为他不但看到妹妹的惨状,还看到祝寒烟冲到她身边想要触碰她的身体、但手足无措完全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他确定自己就是看错了,祝寒烟从来不会露出那种慌乱破碎的神态、也从不会哭、他从小就不哭。
花熔璋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再睁开,可眼前的景象没有丝毫变化。
他听见自己的脚步声、也听见自己沙哑的嗓音唤着:“璨、璨璨……”
“花璨,你看看哥哥,我来接你了。”
“花璨,你别吓唬我,你眨眨眼。”
“璨璨?”
花熔璋一遍一遍地唤着花璨的名字,他耐着性子,语气愈发温柔地唤着,一双凌厉的凤眼此刻写满了认真,盯着妹妹的眼睛,等着她看自己一眼。
祝寒烟看着眼前的人,不知道该如何控制自己、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他不相信一个前夜还活蹦乱跳来借兵、临走还说要请他一起吃饭还他人情的人,此刻已经了无生机。
那可是诸怀啊!现在已经身首异处。伤口利落干脆,看得出杀他的人招招果决,没有一次攻击是白打的。
怎么可能……自己受这么重的伤还能将魔族第一悍将打成那种狼狈死状。
她明明可以保护自己,明明能全身而退,为什么竟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他突然产生了汹涌的恨意,恨自己为什么没拦着她、恨自己为什么不和她一起来!
他懊恼着课本兵书里教的都特么是什么玩意儿?!什么大义为先,什么军机万变攻守可瞬易?!
为了所谓的“大局”,他竟放任她以身犯险,生生在这种地方扔了性命?
若是自己和她一起来、若是自己不那么瞻前顾后、若是…………
可没有“若是”了。再也没有了。
祝寒烟伸出手,想把花璨的左手从断掉的柱子上拿下来,他动作很轻、很温柔。
她的手冰冷、但还没有僵硬,祝寒烟好不容易才将花璨的手指从柱子上深陷的洞中拔出。
他似乎是用力太过,花璨的手腕窝了一下,他赶忙用另一只手托着、怕她疼似的用自己的手指反复抚平着她的手腕内侧。
突然,他感受到一丝微动。微弱,但确切。
他忙屏息再次试探,但这次却没有了回应。
他开口唤花熔璋:“兄长,你来探!”
花熔璋此时沉默着,看着花璨的眼睛一言不发,他没听见有人唤他。
祝寒烟提高了声音急迫道:“兄长!你、你来探探!”
见花熔璋惊醒般看着他,他只得又重复一遍:“璨璨的神腑,有动静,我探到了,兄长,你快试试啊!!!”
花熔璋这次听见了,忙捧起花璨另一只手、将手指搭上,但他手一直在抖,调息数次才成功遏制住。
这次,二人同时感受到了一丝灵流:微弱、滞涩,但是鲜活的。
还有救!
二人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不敢置信和慎重。
他们试图让花璨躺下,但她腹背都是刀刃,又不敢贸然处理,只能先让她半躺在地上靠在花熔璋怀里。
花熔璋坐在地上,怀里抱着花璨,这才注意到花璨的右手似乎是一个结印的手势,他微微皱眉问:“寒烟,开岚何在?镇民何在?”
祝寒烟摇头道:“从进来这个镇子我就在探查开岚的踪迹,音信全无、联络不上。”
花熔璋闻言伸出手轻轻握住了花璨的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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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尽量温和地施法,片刻后她虚握的右手展开了,从路的尽头传来呼喊和杂乱的跑动之声。
开岚和众人在结界里目睹了全过程,花璨在和诸怀同时掷出最后一击后便再也没有了动静。
他们只能看到诸怀的身体被琉光切开、身首异处,却看不到花璨的情况。
开岚只记得花璨说过:“只要我不死,结界谁也进不去!”那么,结界还在,应该就说明她还活着吧?
众人此刻看到结界没人操作骤然自行解开,纷纷慌了神,不知是救兵来了还是花璨死了导致的结界失效。
一时间求救的、逃命的、瘫倒原地等死的,五花八门。
开岚反应极快、第一时间命手下控制住人群,以免多生枝节。
祝寒烟迅速感应到了开岚的气息,他叫道:”开岚!过来!”
开岚听到自家少主的声音,大喜过望,三步并作两步赶来拐角处,在看到场面的瞬间笑容凝固在脸上。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地上的血人,因为过度震惊而说不出话,随后无力地跪倒在地上。
祝寒烟刚欲张口问话,随身携带的信佩亮起,他看清对方名字的瞬间低声说了句“正好!”立即接通了传音。
他深吸一口气,平复着声音中的鼻音,不问那边来信何事便先开口道:“忱戈兄长,你能否来落苏镇?”
司忱戈语速飞快答:“好,我和丰禾一起过去,你那边什么情况?”
祝寒烟不知道司忱戈是如何得知自己目前状况的,也无暇追问,只用最简洁的话语概括着:
“我和兄长在落苏镇中心位置,木楼名曰‘不夜寮’。
花璨……重伤,很重,你能否接上安伯伯一起过来?”
司忱戈一口答应,马上调转路线去玄武族请安扶亭去了。
他昨夜在海雾阁画机关图,丰禾突然来找他查人,急着带结果回去。
他忙了半宿终于整理出来一些信息,觉得还是当面说比较清楚明白,便与丰禾一同回到翱晟天。
到了地方,没见到花璨、却见到二位朱雀长老,一问才知花璨半夜便去找祝寒烟借兵至今未归。
司忱戈这才传音于祝寒烟,有了刚才的一幕。
祝寒烟说重伤,那必是伤得不轻,司忱戈到了醉眠洞打了招呼拽着安扶亭就走。
安扶亭早晨刚解决完易彤凡的伤,还没歇一会儿就又来活了,他一边急急跟着一边念叨:“霆儿慢些慢些,伯伯走不了那么快啊,到底怎么了?”
司忱戈只得停下脚步解释道:“花璨伤了,她应该是和诸怀打过一场,具体情况我不知道。但现在花铎和寒烟都在落苏镇,听寒烟的声音很急、伤得很重。”
安扶亭闻言面色凝重,他道:“你等我一下。”便转身回了内室。
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之后他急匆匆走出来,和司忱戈一起赶往落苏镇。
花熔璋此时抱着花璨,不断试图给她输入灵力,但她灵核已碎,风系的能力现在给她多少都是毫无效果。
他看向周围:龙族的兵将已经将钳钳带回营地疗伤,战场也在逐渐清理中,医者不知还要多久才来,耽误不得了。
他将目光转向正听开岚回报昨夜战况的祝寒烟,唤他过来,道:“寒烟,你来给她输些灵力试试。”
祝寒烟看他脸色不好,以为是战斗带来的疲惫和花璨重伤带来的冲击所致,闻言赶快走上前来坐在旁边,轻轻接过花璨的身体将她靠在自己身上。
但他没有急着动作,而是疑惑地问花熔璋:“兄长,璨璨是风系,我是火系,我的能力给她输进去会有用吗?”
花熔璋答:“有用,你将灵力输入璨璨经脉,于神腑流转运化,不要碰破碎的灵核。便什么都明白了。”
祝寒烟依言照做,他的灵力果然很好地被花璨的神腑接纳了,但他也惊讶地发现花璨的神腑居然和自己一样是火系!
可她的灵核明明是风系,难道她的神腑与灵核不同源?
祝寒烟向花熔璋投去疑惑、惊讶的眼神,花熔璋只以郑重点头作为回应,而后他垂下眼帘道:“所以,我救不了她,我能做的只有等。”
32. 碎心(二)
确实……早有端倪……
祝寒烟回忆起,在学堂的时候花璨从来不会展露过多关于武技方面的能力。
野训时就算体力不支也从来都是自己咬牙挺着或者默默退到最后排,从来没多说过半个字。
那么,她昨夜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去找自己借兵的?
如果当时他知道哪怕一星半点她的真实状况,也绝不会放任她自己闯到诸怀面前!
他为什么就从来没起疑?为什么就那么自然而然地认为她不会勉强自己做那些可能做不到的事?!
她的灵核没有神腑的滋养,正常情况下与诸怀这种等级的凶兽应该过不了二十招……她能仅凭灵核自身的力量达到这个程度,该有多难……
她一边撑着结界一边和凶兽缠斗这么久、受这一身伤,最后一瞬间到底是怎么忍着灵核力竭撕裂的疼完成最后一击的?!
祝寒烟不停地这样细细想着,越想越慌张、越想越不能控制地怪罪自己。
随着灵力不断注入神腑,怀中的人身体逐渐不那么冰冷,可她胸前和后心的伤口都有重新流血的迹象,而且血流的越来越快。
祝寒烟和花熔璋见此都慌了,正打算注入更多灵力助她止血,一声喝止打断了他们的动作。
“孩子们,且慢!”
二人闻声大喜,一齐望向主路。
这是安扶亭安族长的声音。
玄武族长到了,说明司忱戈也到了,他俩都到了花璨就有救了!
安扶亭果然和司忱戈一同出现在路口,他急急走来,先让祝寒烟撤了灵流的注入,然后伸手搭脉。
他了解花璨的与众不同:花璨小时候由于身体尤其弱、一有什么毛病便要去找他诊治。一直以来除了花家四人,就只有他知道花璨灵核的秘密。
他之所以让祝寒烟先收了灵力,是因为花璨此时灵核已碎,神腑也气息衰竭。
生命垂危的时候给她注入灵力确实是可以帮助神腑重新运转,但神腑和灵核乃是相辅相成、相互伴生。
随着神腑的能量逐渐充盈,却没有能消耗神腑多余力量的灵核,她体内一时灵力太盛、又周身衰竭无法克化,所以才会流血不止。
安扶亭一边诊脉一边给他们讲明花璨现下的状况:她先是因受到重大刺激而心神不稳,又因过度透支神力而灵力衰竭,而后被割心裂肺而□□损毁,最重要的是她灵核撕裂、几近废毁,情况史无前例的糟。
说完这些,他撤了手、从袖袋中取出一枚黄色药丸举起,解释着:“这颗药丸是我族至宝‘归魄丹’,可保她短期内原神不散、血肉不失。
我先给她服下,再施针固魂,待她魂魄稍定、血肉皆稳后才可将身上的刀斧取出,否则脏腑再受创伤、剧痛使原神激荡,恐魂飞魄散。”
听了安族长的一席话,在场所有人都心下骇然。
丰禾惊惧交加“扑通”跪在安扶亭面前,哭着哀求道:“安族长救命!少主无辜!求求您一定要救回我家少主!!”
花熔璋出声阻止了丰禾的哭求,随后他走近一步,抬手解开束发的金冠,以脱冠卸甲之礼跪在安扶亭面前、低着头虔诚恳求道:
“扶亭伯伯,自从父母亲猝离世间,花璨是我唯一的亲人。
若是她再离开,我……
晚辈知道您仁心妙手,只恳请您务必竭尽一切方法医治妹妹,无论是物质、药材、还是以命换命,任何治疗条件花铎都可以达成。
只请您务必救她!!!”
他从未这样放下一切骄傲和身段去恳求过什么,但这次不一样:他只想花璨活下去,不惜一切代价,就算是要他的命,他也心甘情愿。
安扶亭看着这几个孩子,心如刀绞。
他们个个都是自己呵护着长大的,自幼没受过什么大的病痛磋磨,何时被逼到过如此地步!
他伸手强行将花熔璋扶起,嘴上安慰道:“孩儿你不必如此,我自是要拼尽全力救花璨的,她从小到大哪次出了毛病不是伯伯治好的?这次我也能救她!”
说罢便打开自己的药箱,取出银针准备固魂。
祝寒烟一直沉默地抱着花璨,却在此时突然开口:“如此凶险、竟是连归魄丹都无法保证固魂成功……安伯伯稍等,我有一物可助您固魂。”
说罢他腾出一只手,反手成爪悬于胸前、毫不犹豫地抓握进去。
随着一道金光闪过,他的手中多了一样东西——是一片半透明,流转着金红相间光芒的龙鳞,那是他的护心鳞。
他将它捏在手里,身上的衣服因为生拔护心鳞的剧痛而瞬间被汗水浸湿,眼中是孤注一掷的决绝。
整个过程发生得太快,快到还没人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做完了一切,现在众人想阻止也来不及了。
祝寒烟因为忍痛而不能说话,但手上动作不停,果断将鳞片递给安扶亭。
玄武族长此时简直焦头烂额,他内心绝望地对自己念叨:
这几个孩子啊!
重伤的重伤、崩溃的崩溃、自损的自损!
跪求还勉强说得过去,可这护心鳞是命根子一样的东西,说拔就拔,可怎么和震璘交代啊……
他重重叹了口气,先是迅速在祝寒烟身上点了几个穴道为他止痛,然后才接过护心鳞小心放好,最后还是没忍住,嘱咐道:
“护心鳞乃你族护命的至宝,连接着你的经脉、筋骨,护着你的神腑灵核。
你这样骤然拔出,定然经脉有损。一会儿忙完了她,我给你好好看看。
无论如何你近日都必须精心修养、万万不可动武!”
见祝寒烟点了头,安扶亭叹了口气,定了定神,终于得以将注意力重新归到花璨身上,开始为她施治。
他将“归魄丹”喂花璨服下,而后迅速在她周身几处重要穴道处施以银针。
在等待丹药和银针生效的时间里,又抬手为抱着花璨的祝寒烟诊脉、绞尽脑汁要尽量减小拔鳞带来的伤害。
他不停翻腾着自己的乾坤袋寻找用得上的药物。顺利喂祝寒烟服下药物之后,又到了开始给花璨拔刀斧的时间。
安扶亭让花熔璋和司忱戈各自固定住花璨的手脚、祝寒烟固定着她的头肩,防止她在痛苦中无意识挣扎造成二次伤害。
他凝神运气,将灵力汇聚于掌心,双手同时握住斧柄和刀把,而后骤然用力将两柄凶器同时从两侧拔出体内。
纵使此时的花璨已是濒死之人,在这样剧烈的疼痛中也无法做到没有反应。
她果然魂魄巨震、四肢因为疼痛而无意识地挣扎蜷缩,伤口处即使有丹药和银针的加持也不可避免地瞬间崩裂喷血。
祝寒烟此时迅速以指为令,将自己拔下的护心鳞隔空调动、置于花璨胸前斧伤处。
他闭眼默念心法,护心鳞逐渐变得完全透明,隐入花璨的胸膛,而后在她胸膛中延展开,将她的心脏完全包裹起来、直到完全与之融为一体。
就在这片鳞与花璨的心脏完全融合的瞬间,血即刻止住了。
她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心脏恢复跳动、胸廓重新有了呼吸的起伏。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祝寒烟将花璨小心地放下、让她平躺,方便安扶亭施药、包扎。
刚才的刺激太大了,现在需要让身体静躺恢复一阵才能着手解决灵核的问题。
暂时将花璨的命保住了,祝寒烟和花熔璋此刻终于可以分出心思来看一眼地上的凶器。
板斧——诸怀的兵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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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尽皆知,没什么好研究的。但旁边那把刀并不是魔族的兵器,它只是一把寻常的牛耳尖刀,是人族厨房里经常能看见的工具。
“开岚,把结界里的人都给我带来。”
祝寒烟手里拿着刀,垂眼端详着,好似随意地问:“这刀,是茶寥后厨的吧,刀柄和刀身的相接处还有沾上的茶粉。所以,谁干的?”
人群中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董高,是董高干的。”
小厮听到有人指证自己立刻反驳:“你血口喷人,有什么证据说是我?!”
那女子继续说:“你不要再狡辩了,我们都亲眼看到了!!!是你突然冲出结界狠狠将刀刺入少主身体里的!你本是落单落在后面的,少主为了救你才和那魔头对上,你反而背刺她!简直丧心病狂!”
叫董高的小厮急了:“白苗,你不要以为自己是茶寥的老板就可以瞎冤枉人!想推我出去当挡箭牌是不是?没那么容易,我没做!”
叫白苗的女子被反咬一口十分冤枉,她辩解道:“不光是我看见了,这些神兵也都看见了!乡亲们也都看见了啊!!!”
董高死不承认,一口咬定没有证据证明是他动的手,说这属于污蔑和诽谤。
开岚见他不认,双手抱拳对祝寒烟行了一礼,开口道:“少主,属下随身带着影佩,恰好记录下了当时的情况,完全可以还原当时的场景,要不要在这里……”
祝寒烟当即点头,接过开岚解下的玉佩、刚打算施法,旁边安扶亭一声重咳打断了他的动作。
“不可运功!
祝寒烟,你是把我的话当耳旁风?还是当我是瞎的?”
见安扶亭动了真气,祝寒烟心虚地赔着不是,将玉佩递给花熔璋赧然道:“兄长,有劳……”
花熔璋点头接过,施了个诀,玉佩生出无数荧光斑点,在其上方的空气中不断排列组合、变换颜色、形成了连贯的有声画面,居然真的将刚才的场景还原得栩栩如生。
这段记录从开岚带大部分人逃出去又返回木楼试图解救花璨时开始。
画面中,花璨正被这个叫董高的人使劲勒着脖子,董高一边加力一边大喊魔族快来人的画面在此刻无比清晰。
可以看出,开岚当时想要冲进去却被花璨挥斥出来,随后画面一转、变为向前迅速移动的视角。
画面中开岚的声音急促但有条理,简单部署官兵之后就带队护送镇民往镇口跑;没跑到一半路程,前路被突然截断——诸怀猛然出现在众人正前方、吓得镇民四散。
幸而士兵们得了指令训练有素、很快就把人群控制住;随后花璨拎着已经吓破了胆子哆嗦成一团的董高出现了。
她将董高推进人堆里、布下结界、命令开岚不要出来、独自与诸怀对战。
而后,董高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战场上的时候,突然闯进画面中,他推开身前的人、冲出结界、挥刀刺入花璨的背心……
画面还在继续变化着,董高凄厉的质问和叫喊成了此时唯一的声音。
祝寒烟目眦欲裂,欲起身杀之,但被一旁的安扶亭及时按下、并点了他的穴道让他无法动弹只能静静坐在原地。
花熔璋则没什么表情。
他走到祝寒烟身边,按了按他的肩膀,而后拿起那把刀走到董高面前。
董高此时和画面中他获救时一样,哆嗦成一团、一句整话都说不出来。
铁证在案,他无可抵赖,此时他承受着上神无形的威压,恐惧难当、肝胆俱裂。
“开岚,帮我将其他镇民带回吧,送去镇口即可。”
说罢花熔璋撤了威压,方便兵将行动。
开岚领命,正要将在上神威压下跪成一片的镇民扶起带走,却被人抱住了脚。
33. 言语成刃,刀刀见血
董高阴恻地笑着,死死抱住开岚的脚、阻止他前进。
他抬起血红的眼睛瞪着不远处的众多镇民,质问道:
“为什么他们可以走?凭什么说他们是无辜的?!就因为挥刀的人是我吗?!
我为何会这样,没人想知道吗?他们一个都脱不掉干系!
茶寮被围之前,逃出去那么多人啊,有几十人!我妻就在其中,她马上就要迈出门去了,魔头来了!我妻与他撞个正着啊!
身边那么多人、那么多壮汉,都只顾着自己跑,没有任何人拉她一把。
魔头封锁了这木楼,她被抓做人质,我苦苦哀求在场的每个人、说我妻刚刚有孕,求他们去换我妻,可他们全都贪生怕死、全都不愿意!!!”
人群中有人反驳道:”谁不是上有老下有小,你妻命贵,你为何不自己去换?反而让我们这些无辜之人代你送命?!”
董高循声找着说话的人,皱起眉头质问道:”我若换了她,她一介妇人定不会为我报仇,我死了她改嫁、快活逍遥过一世,我换她不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呸!你听听你说的还是人话吗?你自己的媳妇自己舍不得拿命去换,以为在这里指摘他人就能减轻你内心的罪孽了?”
“就算如此,你恨我们,那少主呢?她本可全身而退,是为救你才遇上魔头,你为何恨她?!”
“对,你编排少主的话我们都听着呢,你说她该死,你埋怨她来得晚了害你被困,可明明是你向魔头投诚在先、人家没要你罢了!”
“是啊是啊!一开始明明是他在楼里勒着惊澜少主的脖子不让她走、还高喊魔头快来啊!!后来甚至还怪她来得太晚了、说神族拿着人命换香火!!!”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生怕自己被董高拉下水,不遗余力地指责着他,已形成声讨之势。
董高此刻已经坐起身来,他指着对面人群中的一位老妇厉声为自己辩驳:
“只有我吗?
你们是不是忘了,是谁先张口说神族为什么来的这么迟的?是那赵大娘啊,没人记得了?
她说,她儿子死了,都是因为这少主来得太晚了,你们不会都装作没听到吧?”
那老妇被骤然指责,忙慌张辩解着:“我不是,我没有那个意思啊!是你曲解了啊!”
董高却不理会,自顾自继续为自己开脱着:
“当时的情况,谁能保证她能赢?我杀了她再去求求魔头,也许就能活命啊,到时候你们都得谢我!
还有,她倒下的时候你们是怎么说的?
王家媳妇儿,是你哭着说早知道就躲起来不跟她走的吧?还有霍老二,是你跺着脚骂‘什么神明,连个魔头都打不过,简直屁用没有!’
哦?怎么现在她赢了、神族来人了,你们就变脸了,生怕这几个后来的给她撑腰的知道你们当时是什么嘴脸?我告诉你们,门都没有,我就是死也要拉你们一起垫背!”
在董高的一番指责下,被他提到的人纷纷为自己竭力辩解着,有人提到:“就算我们说了,那也是命在旦夕时的气话,我们没有你指责的那么无耻!”
董高听了这话,大笑几声道:“哈?你们说的,就是'气话',我说的,就是该死?
就算是我说他们拿人命换香火,我也没错。百步外就是神祠,从来都是有事情求他们了才有人上香吧?
不出几条人命,他们的价值该从何体现?!
这些神族本来就是故意等出了人命才来的,她自己玩脱了搭上一条命,与我何干!!!!!!”
人群早已吵成一团,神族本不该介入人族内部的争端,可涉及到如此腌臜的言语、句句颠倒是非黑白,让人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花熔璋再次展开威压,神威之下众人无法说出一个字、纷纷再次拜伏在地。
他依然没有表情,只走到董高身前蹲下,用那把牛耳刀挑起他的下巴对他说:
“董高,我不杀你。
此刀是你之物,我还给你。
它长一尺,半尺没入花璨体内、破肺穿心,我也依样还给你。”
说罢,手起刀落,那把尖刀如他所说、以董高背刺花璨时一模一样的角度和深度刺入董高的背心。
董高痛苦至极,仿佛整个人都被生生劈开般颤抖着、趴在地上抽搐着,但没人听到他的惨叫——威压之下,他什么声音都发不出。
花熔璋重新站起身道:
“回家去吧。
你两次害花璨性命、两次伤她时说出的话共九十七字。
故从今以后每隔一日的此时,这把刀都会还你一次、次日拔刀。
一还、一拔,此为一副,循环九十七年,还完为止。
在此之前,你不会死。”
说罢,他再次收了威压,任由董高的哭嚎声、叫骂声响彻整片空地。旁人看着整个过程,早已不敢再多说半个字。
祝寒烟早已经忍无可忍,他强行冲开穴道,擦掉嘴角渗出的血,却没有如旁人预想中走向董高,而是径直走向躺在一旁的花璨。
他神色悲伤,却是笑着问她:“看见了吗,这就是你拼死守护的人族。真的恶心透了,救他真的不值,是不是?不过还好你现在听不见。我带你走,咱们回去。”说完蹲下身要抱她离开。
花熔璋伸手拦住他:“我来,寒烟,你别太勉强了。”
祝寒烟还欲坚持:“护心鳞还未与她的心脏完全融合,我在会好一些。”
花熔璋无奈提醒道:“她的神腑还要你修复,你想先把自己作死吗?”
此言一出,十分有用。祝寒烟终于不再坚持。
花熔璋抱起花璨,安扶亭跟在一旁、丰禾陪侍,司忱戈带着开岚盯紧看起来十分危险的祝寒烟。
一行人再也没看屋里的人族,转身向外走去。
去镇口的路已被士兵修整完毕,他们没走几步便看到了刚才董高口中的神祠。
祝寒烟独自走进去看了看,此刻里面空无一人,不过可以看出平日里是有人维护的。
神龛供奉着八大神族,香炉里的香灰并不少。
但越是这样、就越是讽刺。
就是这群平日里最虔诚的信徒,刚刚对拼死保下他们一条命的神明做了什么、又当着她的残魂说了些什么?
言语成刃,刀刀见血。
他转身出去,抬手在空中打了个响指,一簇火苗自香炉中凭空燃起、窜起一丈多高。
整座神祠瞬间成了一片火海,而神祠周围的其它建筑却丝毫未受火焰影响。
从木楼跟出来的诸多镇民看见这一幕俱是大惊,他们的神明终于还是降下了天罚:神祠被毁,代表着神明不再庇佑他们,这是他们为自己的行为应该付出的代价。
镇民在祝寒烟身后又跪倒一片,像之前每次上香祝祷一样不停磕着头、连连哀求着,求他不要降罪、不要牵连。
祝寒烟脚步微顿,终是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不会牵连,但你们的罪恶轮不到花璨以外的任何人去审判;她才是为此付出最多、受伤最重者,任何神明都无法代替她去原谅。
这片土地仍在莽原之上、受九幽阴珀福荫,仍是你们的家园。
但在花璨醒来之前,没有任何神明有资格赦免你们,也没有任何神明会继续保佑你们。”
说完这句话,祝寒烟再也没回头,很快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
回到烬欢台,花熔璋终于可以将花璨稳稳地安置在床榻上。几人围坐屋内,商讨灵核修复的方法。
花璨的灵核虽然破碎,但万幸在消散前便被救下。
只是她自身情况特殊,灵核无法与神腑一同安养,这就给本就艰难的灵核修复又增加了不小的难度。
司忱戈沉思片刻,提出海雾阁有一枚“海尘玦”,是他的伴生宝物——司忱戈降生的那天,这枚玉玦与他一同成型,在他开蒙之前一直无法取下、贴身守护着他,上学之后才逐渐离体,现在被收在月霰台藏宝室内。
安扶亭是知道这件事的,只是情急之下没有第一时间想起,现在听司忱戈提起,心中一喜:
海尘玦天生灵体,极具包容性、灵力充沛,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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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将花璨的灵核残片置于其中安养,再辅以每日注入火系神力,定可重塑灵核。
事不宜迟,花璨此时没有灵核,撑不了很久神腑也会消散,到时候她的原神依然会离体崩解。
司忱戈没有耽搁,马上动身回海雾阁取回海尘玦,安扶亭也有很多在移核时会用到的药材需要回去取。
他临走时反复交待,只强调了两件事:
一、花璨的身体此时万不能有任何闪失,不要让任何人触碰。
二、祝寒烟必须打坐静养,一会儿施法期间若是他神力不稳必将功亏一篑。
花熔璋点头应允,令荧炬陪同着安族长回去取药,亲自将安扶亭送出门去,然后他转回身,挥手设界将整个寝殿封了起来。
寝殿里面此刻只有花璨、祝寒烟,以及伺候着的丰禾。
祝寒烟奇怪道:“兄长这是何意?”
花熔璋答:“何意?让你不要操心任何事,安心打坐调息。”
里面的人完全没有自觉:“兄长不必如此,我还有些族务未与父神交接。”
“你要与我交接什么?!
战俘我审完了,你昨夜新造的岩浆池子我也命人围起来了,你还有什么好交接的?
说你的护心鳞吗?!”
祝明烽人未到、声先至,他风风火火地走近,站在门前隔着结界看自己这唯一的孩子,眉头紧锁。
他想斥责他不爱惜身体、想质问他为何擅自决定拔护心鳞这么危险的大事,可看着他、看着花熔璋、想到躺在屋里生死未定的花璨,责备的话却是一句都说不出。
花熔璋对祝明烽行了礼,祝明烽摆摆手、拍了拍他的肩,依然对着祝寒烟说话:
“烟儿,你安伯伯都告诉我了,你心里想说的话咱们回头再说,当务之急是好好调息。”
祝寒烟闻言再也没话说,对父亲行了一礼,进屋打坐去了。
祝明烽转过身面向花熔璋,眉头皱得更紧,只过了一夜,他却连说话的声音都仿佛苍老了许多:“铎儿,可辛苦了,吓坏了吧……”
花熔璋一愣,他想过祝明烽会来,也设想了很多种场景:
他可能会来兴师问罪,可能会来接寒烟回去,可能会表示对自己失望至极,甚至更离谱些的来意他也有所应对。
可那么多种情况中,没有一种是此刻这样、温和又心疼地安抚自己的……他抬眼看向祝明烽金色的眼睛,那里面此刻都是关怀和心疼。
花熔璋心里一暖,“可吓坏了吧?”这样哄孩子似的话,他记不清几百年没有听到过了。
他知道祝明烽一直拿自己和花璨当亲生孩子看待,经历了阴珀事件之后更是如此。
可是他自己的孩子此次也付出巨大的代价——为了救花璨而产生了无法逆转的损伤,但他却丝毫没有责怪这几个孩子的意思,反而满满的包容。
此刻,花熔璋觉得自己的心思和猜测都十分卑劣小气,其实祝明烽从来都不是那样的人,他在他们面前一直都只是个善良、敦厚的长者。
于是,他卸下了所有伪装,低下头、语气有些颓丧地回答:
“伯伯,我刚刚差点就没有家了,此刻也依然是的。
璨璨还在里面躺着,若不是烟儿的护心鳞和安伯伯的归魄丹撑着,她早就已经消散了。”
祝明烽道:
“我知道,铎儿,璨儿定会平安渡过难关的!
司霆的性子你我都清楚,若没有十足的把握,他不会透露半句!
所以此刻只等着吧。
族内的事我盯着,你且珍重自己。治疗方面,我是雷系、帮不上忙,但我能保证你们翱晟天的安全、也能保证需要什么就给你们找来什么。
所以,孩子你就踏踏实实救人,其他的都日后再议。”
花熔璋道:”伯父……”,他觉得再说些什么都显得苍白刻意,想了又想终是什么都没再说,只答了一句“好,铎儿懂了。”
一个时辰后,一切就绪。
寝殿内被安扶亭设下一个护灵大阵,屋内众人席地而坐,各自做着准备。
34. 关关难过,步步皆坎
司忱戈将海尘玦悬于花璨胸口正上方,自己则坐在不远处护法。
花熔璋坐在司忱戈身侧,此刻正向海尘玦输送着灵力、使玉玦先充满自己的风系灵力,方便稍后顺利接受灵核。
祝寒烟在离花璨最近的地方,灵核离体后身体需要一个“临时灵核”来维系运转才不会消散,他会做出一个风系的“临时灵核”来给花璨,并且不断向其输送灵力保持活性。
将一切都安排妥当,安扶亭紧挨花璨坐在正中,向阵外的祝震璘点头示意一切顺利,便开始与海尘玦建立连接。
海尘玦的本体是一块碧绿通透的玉玦,里面极纯净透明,只有寥寥几片雪花状的棉点洒在其间,犹如碧空落雪、意境恬淡。
当它与外界建立了连接,里面的“雪花”便会变多,这点可以用来观察它的状态是好还是坏。
安扶亭将手搭在花璨的手腕处,全神贯注地探查着花璨的灵核状况,再次确认了她的灵核是碎成三片。
虽大小不等,但所幸没有特别碎小的部分,还算比较容易分离出体。
他站起身来,低声说:“我要开始了,孩儿们都准备好了吗?”
见众人纷纷点头,安扶亭走到花璨身旁,将手掌置于她心口上方隔空默默使力。
绿色的光晕从他掌中散发出来,范围越来越大,逐渐将花璨的胸膛笼罩进光晕范围内。
他突然加力,一片透明水晶似的碎片从花璨身体中浮现出来、悬于半空;安扶亭动作未停、继续加力,又有两片碎片陆续被取出体外。
随着第三片被取出,他低声果断喊道:“寒烟!”
祝寒烟本就严阵以待,闻言迅速将灵力输入花璨的身体,按照之前的计划开始用自己的灵力为她筑核。
与此同时安扶亭也进入了下一个阶段,他加入另一只手,双手不断变换着方向,绿色光晕中三片碎片仿佛被外力推向中心,试图汇聚成一个整体,但始终无法紧密贴合在一起。
安扶亭的手掌似乎是因为过度用力而颤抖着,灵核如不能汇聚,碎片就算进入玉玦也会很容易消散。
他不断尝试着各种角度,都没能让灵核贴合。
花熔璋道:“安伯伯,我与你一同试试,璨璨的灵核与我同源,况且我的气息她比较熟悉。”
说完便从海尘玦上分出一只手来加入了安扶亭处。
他们赌对了。
花璨的灵核在兄长神力的加持下变得有了一点活力,逐渐跟随安扶亭的引导归到了一处,虽然没能严丝合缝,但也可以勉强满足移入海尘玦的条件了。
安扶亭递给花熔璋一个眼神,二人默契地一同将花璨的灵核移至海尘玦边。
海尘玦已经被花熔璋的灵力滋养了许久,此刻好像有生命般,由玉玦的缺口处轻轻将灵核吸了进去。
接纳了灵核的海尘玦微微亮了一下,随后里面的雪花多了三片——是三片挨得非常近的雪花,似乎马上就要融为一体,但彼此之间依然留有最后一点距离。
而后,海尘玦恢复了贯常的光泽,里面灵力流转、雪花轻舞,司忱戈松了口气道:“这便是成功接纳了,第一步成了。”
他站起身将海尘玦召回,双手捧着它递给花熔璋:
“你这几日需每日连续五个时辰不间断地向它输送灵力,最长不超过七日。
若是灵核归一,便可以改为随身佩着它,每日输送两个时辰的灵力即可。”
花熔璋问:“若是没有归一呢?”
司忱戈皱眉埋怨道:“啧,盼妹妹点好吧,若是没归一,灵核依旧会散掉,但我不会让那种事发生的。”
花熔璋闻言神色复杂,他狠狠闭了一下眼、深吸一口气,随后睁开眼、接下海尘玦道:“必会成。”
说罢他重新坐在蒲团上开始输送灵力,不再说话。
安扶亭此时擦了擦额角的汗,他的工作做完了,剩下的就看孩子们的了。
他嘱咐祝寒烟道:
“我说,你听。
你将灵力送至花璨的神腑,在其上运转八十一周,若有凝聚成核的迹象且八十一周间凝聚不散,才算是初步筑核。
若散了,就从头再来,但你需要重新运气调息,且要快、间隔时间不得太长。”
祝寒烟阖目凝神未做应答,只连连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安扶亭转身对司忱戈说:“稍后需要用到的药火候特殊,我亲自去煎。你在这盯一盯他们,别心急、越急越容易出错!”
说罢他离开室内,与一直守在殿外的祝明烽一同在院子里新搭好的灶上煎药。
安扶亭一边调整着火候问祝明烽:“震璘兄,此次这么大的阵仗,蛊雕现下可有消息?”
祝明烽点头答:
“有!我方才去审了朱厌,他还挺忠心、死活不招,但他的兵招了一些。
三年前蛊雕刚刚成王就开始招兵,朱厌手下的兵大多是那个时候招上来的。
这三年期间,朱厌每日练兵不辍,但只要后裘去找他,必然会耽搁两日不露面。”
“后裘?是谁?”
“蛊雕的暗探,会遁地,行事及其隐秘,我也是刚刚知晓他和蛊雕的关系。”
祝明烽继续说道:
“那兵还招供,阴珀出现裂隙之前曾见到后裘频繁往来于西王宫和阴珀间。
他还偷偷跟踪了后裘,发现他在阴珀处神秘徘徊多日,但险些被发现,便没敢再跟。
除此之外,还有更近的消息——朱厌的暗位此次与蛊雕的分身一同隐匿于一队魔兵之中,打算趁着魔患四起、我们分身乏术之时趁乱潜入最薄弱的那个大营。”
安扶亭吓了一大跳,忙问:“什么?!那、那现在如何?”
“成功了,也没成功。”祝明烽居然卖了个关子。
“昨夜的情景你也知道,朱雀、白虎、祖龙三族空虚,其余都有族长镇守。
但经过璨儿和烟儿的一番调度部署,白虎和朱雀族都有重兵把持、不是最佳选择,所以他们理所当然选择了巨刃山。”
“不过,你也知道我那个小山头,一半是海崖、一半是陆地、山顶上是火山口,不好打。”
他看了屋里的祝寒烟一眼,有些哭笑不得地继续说:
“烟儿领三百末等兵守着我那方圆百里的山,就是为了将敌人引过去、不去祸害别族。
说蛊雕成功了,是指他们真的蹬上了巨刃山,说没成功是因为……他们被烟儿堵在了上山的路上。
烟儿的性子你多少也了解,表面上好好的、被惹恼了下手又黑又狠……他在贼兵脚下做了个岩浆湖似的玩意儿,将除了将领以外的人都化没了。”
安扶亭又吓了一跳,接道:“那……那蛊雕的分身就这么被一下子弄没了?!”
祝明烽点头默认。
二人谈话并未避人,屋内的几人耳力甚佳,全都听得一清二楚。
司忱戈幸灾乐祸:“吼?蛊雕分身被岩浆熔了?!他不得气死!重新做个分身要耗去多少年呢。何况他现在回不去松辰山、没有那么多材料,指不定多费劲才能再做一个。”
安扶亭却有些担心:
“蛊雕记仇,你看他此次针对花铎和花璨、就是因为阴珀危机是翙羽君和简昌化解的,他怀恨在心才会专门揪着两个孩子不放!
这次寒烟伤他分身,只怕日后也会遭到报复。”
祝明烽冷笑道:
“我们爷俩从不惧怕此等宵小之徒,就怕他不来!
我自问也不是什么心胸宽广之人,此次既然已经问明始作俑者是谁,新仇旧恨我早晚都要找他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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账!”
司忱戈作为屋里唯一一个此刻能张嘴说话的人,替众人问出了心里的疑问:
“震璘伯伯,你盘问的这个兵,是什么来头?
为何会知道这么多消息?
会不会是特意放出来的烟雾弹?”
祝明烽朝屋里看了一眼,答:
“他在我的威压下答的,不会有假。
那小兵乃是雪狐族叛逃的罪犯,一直藏在朱厌军中不敢出去,为了保命才四处打探别人的秘密,以此作为生死关头谈判的筹码。”
司忱戈听到威压,不疑有他。
祝明烽的龙威是他引以为傲的能力之一,以阳正刚凛著称,在他的龙威下任何谎言都无法成形、说谎者会肝胆俱裂痛苦难当。
龙威之下说的话,必然是真的。
说了这么久的话,药也煎好了,安扶亭将药端进室内喂花璨喝下,便被祝明烽派人护送回本族休息去了。
祝明烽自己则和司忱戈一内一外守着烬欢台,时刻注意着一切动静。
又过去四个时辰,在第八次尝试之后,祝寒烟终于睁开眼睛、问司忱戈:“忱戈兄,拟核似是已有了雏形。你帮我确认一下看着算不算成了?”
司忱戈赶忙伸手去探,片刻之后大喜:
“太好了,成了、成了!
我这就传音告知安伯伯,咱们今日不再动她。
你随祝伯伯回去休息、明日还要继续,你须好生静养才行。”
祝寒烟得到确定的答复,安心不少,但他拒绝离开烬欢台。
祝明烽听到动静走进来,听闻筑核成功亦是十分开心,他见祝寒烟不肯回家,也知道勉强无用,便道:
“这烬欢台不会缺客房的,你不放心,就住下吧。
一会儿等铎儿那边修补结束,你与他商量便是。”
祝寒烟应了,又被祝明烽拉着手腕拽去屋外的空地上,祝明烽仔细检查了他的经脉运转情况,发现他经脉确有损伤,幸好自身体质优异、恢复能力强,好好休息些时日该不会留下什么问题。
他稍安下心,随后屏蔽了两人的对话,让任何人都听不到他俩接下来的谈话内容。
司忱戈不时望向院子里,那两人此刻只有身形、没有声音。
只见祝寒烟低着头站在那里,站得端端正正、垂着手。
祝明烽则迈开双腿、大步围着他转来转去,不时将两手的手心与手背相击、脸越来越红、嘴巴说话的频率越来越快。
说到激动时抬手,似乎想打祝寒烟的头,但可能是顾虑到他身体有伤便愣生生在半空中停住了。
祝寒烟也没有躲避的动作,整个过程以一个洗耳恭听的状态、貌似虚心地接受着父爱的喷薄。
就这样过了半个时辰,花熔璋收束灵力、睁眼唤道:“司霆。”
司忱戈眼看时间已到,走近海尘玦仔细观察了半晌:海尘玦内三片灵核依然分离,但玦上雪花干净清透,说明灵核的状态很好,剩下的就只能交给时间了。
祝明烽察觉到屋里又有动静,终于停下对儿子的规训,二人大步走进室内查看花璨的情况。
司忱戈与三人商量好这几日的时间安排,而后终于放下心、活动着脖子先行回家去了。
花熔璋将花璨妥善安置好,设界封住了她的寝殿,这才与祝氏父子去旁边屋子用饭。
当夜,祝寒烟被安排在花璨寝殿旁边的屋子,与花熔璋的寝殿相对;祝明烽族内事务庞杂必须回去,却坚持与二人约好第二天开阵的时候会再来。
夜深人未静,神族众人各自忙碌着:疗伤、准备第二天的药材、安排族内事务、查阅典籍、审讯战俘……
这一夜,大家各怀心事,都不好过。
但无论如何,花璨还有救,就已经很好了。
35. 花璨的独栋海景别墅
第二天花熔璋和祝寒烟早早就醒了,两人在院子里相遇,一同用了早饭。
他们饭还没吃完的时候安扶亭就到了,还带上了他最得力的药童,一来便让人开始煎药。
煎的这药是给一会儿将要开始运功的二人喝的:
长期如此巨量的运转灵力对施治者的身体和功力都是极大的考验,他特意用了钟灵山上独有的、千年一遇的上阳参以及澄池底生长的妖丝草入药。
每日喝两副,可助二人的灵力在最短时间内恢复充盈、并加快修炼的进程。
安扶亭盯着二人喝完了药,转身进到寝殿内去看了看花璨的身体。
经过了一夜的修整,身体内的拟核状态还算比较稳定,心脏也因为护心鳞的作用而在恢复中。
只是,因为这个身体在那一战中过于透支,所以恢复得非常缓慢,安扶亭皱着眉头捋了半天胡子才拿起纸笔,将昨日写好的药方又改了改,交给小童去配药了。
司忱戈和祝明烽此时也到了。
司忱戈与安扶亭如出一辙、来了便直奔海尘玦查看内部的情况,发现灵核经过一夜的修整,缝隙没有变小反而增大了一点,脸色顿时十分阴沉。
他退回稍远些的地方坐着沉思,这边几人已如昨天一般各自开始了自己的救治部分。
待到夜幕已至,施治方才结束。
铎、烟二人额头渗着细汗,水都没喝上一口便被安扶亭递来的药灌了满口,二人也顾不上说话,一边被灌着药一边催着两个大夫检查今天的成果。
第二日的恢复状态明显比之前好些,身体中的拟核已经不再只是一个模糊的区域,而是稍微有了一点形状。
灵核与海尘玦也配合的很好,碎片之间的裂缝比昨天治疗结束时还要近。
“今晨我来看时发现:经过一夜的休整灵核碎片非但没继续合拢反而还彼此分离了些,但今日输送灵力效果又很是显著。
夜晚的分离估计是因为她灵核过度透支、目前还无法蓄力的原因,故我打算让你试试每隔两个时辰给她输两个时辰的灵力,每天输送三次,化整为零,看这样会不会效果更显著些。”
司忱戈继续对花熔璋说着自己的方案。
“只是这样的话,短时间内虽然没问题,长此以往对你来说是不小的负担,毕竟你身为族长,事务繁忙,不能总是隔一会儿就跑回来寝殿待两个时辰啊。”
“孩儿莫愁,璨儿体内的拟核状态不错,只要灵力输注及时,离开自身灵核一段时间不会有问题。也就是说铎儿可以将海尘玦佩在身上,不必一直留在寝殿中。”
况且,祖龙族总不能一直这样扔给长老代管,震璘兄和烟儿总是要回去的,我有一个想法要与你们商量一下。”
闻言,屋内几人皆正色,祝明烽也走进来坐下示意他但说无妨。
安扶亭直言:
“若是在祖龙族内寻一处僻静安全的地方将璨儿躯体安置在内,那既方便了烟儿每日巩固拟核,又不会耽误你们双方的族务。
况且你们两家交通这样方便,来往也比在别的地方要快上很多。你们意下如何?”
祝明烽听完一拍大腿:“这方便啊!有地方,我有现成的好地方!保准安全安静还方便烟儿每日前往。铎儿去我那也方便,这主意好啊!”
花熔璋则垂眸思考片刻,随即抬头道:
“璨璨此刻的状态,过去暂住定然添麻烦不少,但既然伯父都不嫌我们打扰,晚辈却之不恭。
我拨一队亲卫跟丰禾一起过去,方便照顾璨璨的同时也能少占用一些旭炎窟的人手。
钳钳过些日子养好伤我再送过去贴身护卫璨璨的安全。”
见花熔璋没有过多推辞,祝明烽很高兴,立即起身回去着手安排。
临走不忘拉上安扶亭一道过去,看药炉和药埔安置在哪里比较合适。
出门前还回头对几人嘱咐道:“两个时辰后,后山石下阁,让铎儿带你们过去,我先去收拾,在那等你们。”
送走了两位长辈,花熔璋下令:“荧炬,迅速筛出一支卫队一会儿与我们一同离开。将上次考核前十名的都带来,确认后先给寒烟认脸。”
荧炬领命而去,丰禾则忙着收拾一些随身衣物和平时花璨用惯了的生活用品——少主虽然现在睡着好像无知无觉,但她依然希望她可以舒舒服服的、每天用自己喜欢的东西。
屋内几人暂时没什么事可做,沉默着坐在一起。
司忱戈耐不住安静的气氛,闲聊道:“寒烟,刚震璘伯伯说的那个地方,叫‘石下阁’?那是个什么地方?”
“巨刃山东南沿海,我们以山门为标准,把靠海的那侧叫’后山’。
石下阁就在巨刃山后峰稍微靠近峰顶的位置,面朝东南、视野开阔,又在避风山坳处,很适合静养疗伤。”
“听起来真不错,可这么好的地方怎么一直没听你提起过,难道一直空着?岂不浪费?”
“就是一直空着的,母亲在世时,石下阁原本是她平日练琴、下棋的地方。
在母亲身殒后,父亲也没有将那里改做它用,只是不时会去那里坐一会儿,或在亭子里与我对弈、或者唤我弹琴给他听、又或者只是自己坐在那里很久很久。”
这是第一次在朋友面前说到自己的母亲,祝寒烟罕见的有了拘谨的神色。
“我的琴‘落霞’便是母亲留下的。
我知道她的琴艺高超、留下的很多琴谱都十分难练,我一直以她为楷模。”
“竟不知要打扰你母神的旧所,璨璨在那多有不便,我去找伯父换个地方安置花璨。”
花熔璋说着已经起身向门口走去。
祝寒烟忙出声解释道:“兄长且慢,父亲既是主动提出将璨璨安置在石下阁,肯定是打心里愿意的,兄长不必过于谨慎。”
花熔璋闻言顿住了脚步,回过头来确认道:“可……之前听闻伯父与伯母情深缱绻,怕这样会毁了伯父的念想……”
祝寒烟摇了摇头,道:
“父亲曾和我说,当初他和母亲十分想有一个女儿,当初我降生时他俩见是男儿身十分遗憾。
本来打算再努力生个女儿,只可惜……”
他短暂抿了抿唇,继续讲着。
“后来璨璨出生了,父亲每次看到璨璨都很开心、每次提起璨璨都会想起他和母亲未完成的约定,然后一个人去石下阁坐很久。
我刚被接回到旭炎窟时对此十分不解,曾经一度以为他对我严厉是因为我不是女儿。
直到后来长大些,才懂得。
他不是在怀念那个约定,他只是在怀念母亲。”
“所以,兄长,父亲是真心想把璨璨接去石下阁。
石下阁对他来说意义非凡,但那里确实是最适合璨璨养伤的地方。
与其一直沉湎于回忆里,不如赋予它新生,若是母亲知道一定也会开心的。”
许是因为近几天事故频发、心绪激荡,也可能是因为他对司忱戈和花熔璋并无隐瞒之意。
祝寒烟难得一口气将心里的想法全盘托出,说了很多平时绝对不会袒露的话。
花熔璋深深望着他,走回他身边,抬手揉了揉他的发顶,在他身边重新坐下,道:“待璨璨醒了,我找你一起陪伯父喝酒。”
“好。”
巨刃山的东南侧不同于北侧主峰那般巍峨耸立、坡度相对平缓、常年仙气萦绕。
其中两座较高峰的山坳处十分平坦宽阔,光线充足、风暖少雾,即使现在是冬天这里也温暖如初秋,石下阁就坐落在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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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明烽站在这座双层竹楼前,此刻叉着腰、竖着眉毛、嘴上催促着“速度快!”、眼睛紧盯着部下们忙进忙出,将屋内的陈设都换成舒适、安全的款式。
这地方自他妻子身殒至今,六百多年过去了,陈设和布置都还沿袭着当初那人的喜好,都是当时的样子。
在终于下定决心命人做出这样一番大的改动后,他转过身背对着竹楼、面对着近处依然有些许绿意的山野和略远些的那片安宁的橘色海面。
闭上眼睛、张开双臂,任夕阳的余晖洒遍自己的每一寸皮肤,随后身体后仰直接躺在了草地上。
竹楼前的园子里,安扶亭正跟药童交待着明日要移栽过来的药材种类和数目,忽听得“咚”的一声巨响,吓了一大跳。
他赶忙转向声音的来源,发现祝明烽正一脸放松地躺在石下阁门口的缓坡上,那声巨响就是庞大的身躯与地面接触时发出的声音。
确认这人并不是晕倒后,虚惊一场的安扶亭略气。
他迈着紧凑的四方步走上前去,弯腰质问面前的人:
“我说,龙祖大人,你是不是嫌我这些天过得还不够刺激,在这变着法子给我增加点紧张的氛围?
你搞什么!”
祝明烽将眼睛眯出一条缝,盯着他,不以为意道:“医者父母心,你真的给我治病还能升一辈呢,你还得谢谢我。”
“我的天,你说真的?来,为父帮你诊脉看看,这六百余年的苦思之症好了几成了?”
祝明烽反手轻轻打掉安扶亭装模作样伸过来的手,答:
“那怕是好不了了,你个庸医。
待我寿数将尽之时,先探明她去了哪里,我必追随,到时你不要救我。”
言毕,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安扶亭缓缓坐在祝明烽身边的坡上,道:“我差点以为,你一辈子都会守着这个竹楼发呆。今日这个样子,她若是知道,定是开心的。”
“我知道,她素来洒脱,最不喜欢我小心眼的样子,总要说我心窄、不够豁达。
况且她与我兄弟两口子关系那么好,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的女儿为救人殒命。”
祝明烽一边说着一边笑了出来。
“可我们祖龙的性子就是这样,就爱钻牛角尖、重情重义,改不了。
她自己不也是放不下对老部下的恩义,最后才会把命都扔进去了?
还笑我,你看我就从不笑她,我多大的胸襟。”
安扶亭听出他话语的尾音有了些许颤动,便像以往一样让他安静待着,没再接茬。
此时太阳已没入山间,暮色渐浓。
山坡下面走出来一队人,正是祝寒烟和花熔璋一行。
祝寒烟在最前面带路,花熔璋抱着被裹得严严实实的花璨跟着,身后是一队随从护卫。
安扶亭见他们过来了,拍了拍身边的老情种示意他赶快起来,自己则先一步迎上前去将这一队人往竹楼里带。
他边走边习惯性地伸手号着花璨的脉,发觉一切正常才重新露出笑脸。
行至二楼卧室,花熔璋小心地将花璨安置在床上,祝寒烟则将周围环境与自身灵力稍作结合后少少地输给花璨一些,为得是方便她快速适应新环境。
此时祝明烽也已跟了上来,花熔璋仔细与他交接了带过来的侍卫随从,对他和安扶亭又行拜礼郑重感谢二人的付出。
几人约定:每日分别在自己的地方为花璨筑核、修补,及时互通进展。
祝明烽还特别强调:花熔璋随时可以进出石下阁,不必顾虑。
终于将一切都安置妥当,已是深夜,再三确认巡逻卫队的班次和交接流程都没有问题后,几人终于各自回家休息。
“花璨复活计划”终于顺利启动。
36. 棋局
翌日,祝寒烟单独约了司忱戈来石下阁。
司忱戈进门时,祝寒烟已经完成了当日的施治,正坐在屋内石桌边备了茶等着他。
“寒烟,怎么啦?看你的样子不像是关于海尘玦的事,什么事这么谨慎非要约在这里说不可?”
“忱戈兄长,那日你我传音,你说与丰禾一起,当时情况危急来不及细说、但我一直想问,你那日为何会与丰禾一起?”
司忱戈一副“我就知道你会问这个”的表情,将那日花璨让丰禾去海雾阁找他的事情始末同祝寒烟说了一遍。
祝寒烟听完问:“那,查询结果可否说与我知?”
“你这话问的,不想告诉你我就不来了!”
司忱戈笑他多此一问,随即将推演过程细细道来。
那天他查了一夜,翻阅了之前四年的学堂人员变动记档,发现学堂用人一直比较谨慎,所用之人几乎都在八大神族管辖内,背景、身世全部可查,而且人员变动并不大。
但花璨既然已经怀疑到学堂的人身上,说明:若真是有内奸通风报信,那人必然会在一个方便监视学堂学生行踪和观察所有人状态的地方任职。
他于是先排查了任课的各位夫子——都是各族德高望重的老学究或者名声极好的青年才俊。
每个都是知根知底、与所有人荣辱与共,不但没有叛变的动机、而且因为课业安排不同很多人与花璨那届的交集甚少,不符合作为探子需要收集大量信息的条件。
排除了夫子,接下来查的自然就是同学。
学堂不同班别的学生课业完全不同,高级别的学生因为演武、野训等安排几乎已经不常出现在教室。
而低年级的娃娃们……每天被夫子看得死死地,更没机会、也没本事悄无声息地向外递消息。
至于花璨本班的同学,刚好都是八大神族的继承人或者肱骨巨擘之子。
八大神族同气连枝,没有立场也没有动机出卖她。
排除了一大圈,终于将范围锁定在与学生日常紧密相关的学堂伙计身上。
学堂负责后勤的伙计们都是从各族平民中遴选而来,有岗位空缺时都会选身世清白、能胜任工作的族人来填上。
因为工作环境简单、活计不累、待遇优厚、还能拓展不少人脉,是各族族人争相竟取的好差事。
他查遍这四年内九微学堂的雇员变动情况,案例并不多,且大多是正常的生老病死造成的人员变动。
不过细看之下还真发现有一处略有疑点:三年前,学堂内一个工作多年的后勤大叔因摘果子从树上不慎坠落导致腿部骨折,自认为即使恢复也无法再胜任杂役的工作,主动请辞了。
补上来的新杂役是一位阿姨,档案记录上特意在备注那一栏写着:
因杂役工作相对较繁重、且补招的阿姨身材瘦弱,学堂主事本打算给她换个轻松些的岗位做。
但她以自己擅长后厨之事、不觉得苦累为理由拒绝了,自那以后便一直待在学堂的后厨打杂。
而那个补录的杂役,是螣蛇族人。
祝寒烟听到这里敏锐地捕捉到关键:三年前,正是他与花家兄妹二人击杀穷奇的节点,而穷奇那次攻击的重点正是螣蛇族。
“可,螣蛇族的叛者不是已经被处置了吗?水牢中至今还关着反叛者的族人,难道她与那些族人有关?”
“当日时间紧迫,我只粗略查到一些记载。再详细的消息就需要着人去民间打探才能得知。
我只在户籍簿查到一点——那批被株连、囚于水牢中的人里,有一家与当初的内奸关系不算紧密的远房亲戚,姓李,而这李家人与这后厨杂役魏阿姨曾经是多年邻居。”
“老邻居?若是这里面真有故事,需暗访才行……
出事之后她现在还在学堂吗?”
“在,不知是不是还有别的事没做完,她目前没有轻举妄动,我也没有打草惊蛇。”
司忱戈放下了正在把玩的茶杯,说出下一步计划。
“这边的事趋于稳定,你和花铎都抽不开身,只能我去查。
不过我去查也最合适不过了,等有消息了再看下一步吧,你们先不要管别的,暂时都交给我。”
“嗯,若她真的是传信人、且目前没有撤离学堂,唯一的解释就是她还有其它任务没有完成。
而这个所谓的‘其它任务’,很有可能就是盯梢破坏了蛊雕分身的我。”
祝寒烟如此分析着,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我们不如佯装将此事翻篇,做出并未起疑的假象,你暗中调查、我抽时间常回学堂露脸,让这颗棋子‘一直有用’,这盘棋才能继续下。”
“正合我意!晚些时候花铎过来你与他再说一次,我先回去部署一下,明日再来看花璨。”
当晚,司忱戈便收到了花熔璋的来信:最近事忙,无暇执子,闻君与寒烟对弈,甚是手痒。待忙过这段时日,赠君新棋谱、相约旭炎窟。
此次白越镇、东黄山和落苏镇三地同时有魔怪作祟,多地同时爆发战斗、声势浩大。
虽神族暂时获胜、蛊雕受到更强的打压而行踪更加隐秘,但朱雀少主为救人族击杀诸怀、自己被歹人背刺重伤,至今命悬一线的事也已在各界传开。
人们对此讨论度甚高,有人唏嘘、有人愤慨、有人心疼、有人冷笑。
但相同的是——都在等着看花璨到底能不能顺利醒来、何时会醒来,以及她会如何处理那个现在每天都在家中痛苦哀嚎、求死不能的背刺者。
为图方便,有人称此次事件为“神惊变”,其中暗含的讽刺意味不知是冲着董高说的还是冲着其他什么人说的,但此刻也无人有心思来琢磨这种细枝末节的小事了。
此时,神族的动向、尤其是朱雀族的动向,成了大家关注的绝对热点。
哪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巧的是,接下来的一个月时间里,朱雀族的大本营翱晟天好戏连台、十分热闹。
他们的族长花熔璋一边竭力修复妹妹的灵核,一边带各位长老将翱晟天里里外外重新加固一番。
他还给花璨寝殿外又增添了两队巡逻亲卫、不分日夜地值守,寝殿内除了他自己不允许任何人进入。
时至今日,包括擅长医术的月影长老在内,没人得以进去看望花璨,甚至连她的好友易白虹去了两次都被拒之门外。
烬欢台上草木皆兵,大有杯弓蛇影之态。
坊间盛传:这花熔璋虽然是天之骄子,但几个月前突遭变故、父母魂归九幽,他本就是临危受命担任族长。
可刚坐上位置没多久又遇到此番巨变,已然心神不安、方寸大乱。
传闻还说:烬欢台上每日不开晨会、不理上疏奏报,只每天巡逻领地、打压长老,都乱成一锅粥了。
再看当初喊着与朱雀族“生死与共”的祖龙族:
因为当日祝寒烟将族内精兵分给他族、自己山门大开,导致巨刃山成了神族唯一受到魔族攻击的部族,差点失了家园,族长祝明烽对此大为震怒。
这位龙祖大人气得在旭炎窟正殿对他大加斥责,随后更是令他闭门思过。
他每日白天于后山读书自省、晚上只能在自己的寝宫待着,不得随意出门。
直到前几日祝明烽才终于在司一袤的再三劝说下松了口、同意他偶尔可以去一次学堂,免得落下过多的课业。
而惊变之后第一时间赶去落苏镇救援的白泽少主司忱戈,则因花熔璋强行借取宝物“海尘玦”而气愤难当,多年挚友现今几乎决裂。
据说,司忱戈在被夺海尘玦讨回未果之后再也没有去过烬欢台。
一时间,关于神族联盟即将破碎的观点不胫而走。
流言纷乱、甚嚣尘上。
就连人族的说书先生都下了案语:
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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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变,搞得朱雀、祖龙、白泽三族几乎断交,昔日盟友就此分崩离析,各自只留一地鸡毛。
这日,祝寒烟来到学堂,易白虹和万俟寰正在切磋近身格斗术,见他来了十分开心地迎上去。
万俟寰见他眼下青黑、带着些憔悴之态,不由得有些心疼。
“祝伯伯还在罚你啊……这要罚到什么时候?我去替你求求情吧。
你白日要封闭练功、耗损灵力,晚上还要彻夜背书自省,都这么多天了人都熬垮了,这罚的也太重了……”
祝寒烟摇摇头,苦涩地牵了牵嘴角,道:“没用的,父亲的性格我清楚,他这次是真的动了怒,一定要我深刻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才行。”
万俟寰闻言重重叹了一口气,拉他便走,边走边说:“好不容易出来了,不想了不想了。到点了,吃饭去!”
祝寒烟略显颓唐,任人拉着自己的袖子,毫无心气地缀在他和易白虹后面往饭堂走去。
几人到得有些晚,饭堂已经没剩几个人了,饭菜倒是还有一些,但种类不多。
祝寒烟随便拣了两个菜便回了座位,万俟寰和易白虹见状对视一眼,无奈摇头。
三人一边吃饭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吃的速度也很慢。
直到饭堂真的没了旁人、杂役都开始吃伙食饭和擦洗桌椅,这顿饭才要吃完。
祝寒烟咽下最后一口米饭,略微放低了声量问易白虹:“白虹,你最近可见到花璨了吗?她情况如何?”
易白虹闻言一边摇头一边答:“没见到!根本见不到!!熔璋兄长完全不让我进去,我昨日已经是第四次去了,他就只说璨璨需要静养、仍是不让我进去看。
我只能远远从窗户瞥见一点,她又瘦了好多!”易白虹越说越激动,情急之下音量不由得越来越高,最后几乎带着些愤慨。
“姑奶奶你小点声吧,耳朵要被你震聋了啊!寒烟就在你对面坐着,你不需要跟个大喇叭似的他也能听见。
淡定点,就你这样我要是熔璋兄长我也不让你进去看花璨!”
易白虹狠狠瞪了万俟寰一眼,同时脚下使力狠狠跺上他的脚面,在看见他迅速涨红的脸后满意地收回目光,压低了声音和祝寒烟继续说话。
“你别怪我激动,我是真的很担心璨璨,虽然知道兄长肯定会尽全力救她,可她真的伤得太重了,我好担心她……”
“我知道,我也很担心她的状况,但我现在也是自顾不暇,实在没办法去找她。”
祝寒烟懊恼地用手指按压着太阳穴,再次压低声音说:“我父亲因为惊变夜我的行为生了大气,已是一个月没有去过那边了。
我又在禁足、连这次来学堂都要有护卫跟着,真的是没有机会打探消息。
听闻熔璋兄长前日在寝殿待了一天一夜没有出门,不知道是不是璨璨的状态又不好了……她伤得如此重,我父亲又如此严厉管束我,着实头疼!”
祖龙族虽然一直以来以制度森严著称,但祝明峰和祝寒烟这对父子的感情一直以来都没被诟病过。
万俟寰和易白虹从未听祝寒烟说过自己父亲的不是,这是第一次在他脸上见到这种无可奈何又懊恼的表情,心下同情又实在是爱莫能助,只能言语上简单宽慰几句。
祝寒烟听了这几句不疼不痒的安慰,心情似乎更压抑了,索性站起身来对二人告别。
“时间不早了,我必须回旭炎窟去了。若是迟了又会惹来训斥,咱们下次再见吧。”
说罢转身欲走,又想起一件事转回身道:“下午你们若是遇见忱戈兄,帮我向他问候。
我们那盘没下完的残局,我已想好如何落子、下次来学堂就可与他对弈。
棋子我有,请他带棋盘过来。”
说完这句话,他有些颓唐地转回身去,无精打采地走向饭堂外,与等着自己的护卫一同朝传送阵的方向走去,很快便消失在身后二人的视野中。
37. 入局
送走了祝寒烟,万俟寰和易白虹不约而同地垂头皱眉往回走。
易白虹没走几步远就停住了,她默默蹲下,环抱着膝盖将头埋进臂弯里哭了出来。
万俟寰见她哭了自己也慌了,手足无措地站在一边,左右看了半天也没见到有熟人能帮忙劝解。
实在没办法,便也跟着蹲了下来。
一边说着“你别哭了”,一边自己也不由得难过起来。
他俩都想不通,为何原本那么好的几位长辈和哥哥,会因为这场惊变一夜之间近乎决裂。
明明几个月前还是平静安宁的生活,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
朱雀族天翻地覆、各世家分崩离析,花璨重伤至今生死未定,连一直和颜悦色从不参与争端的安伯伯也不再去旭炎窟和百纳城了。
易白虹哭声越来越大,干脆将心中这些疑惑全部带着哭腔问了出来,像是在质问、又像是在宣泄不甘。
万俟寰看她越来越激动,顾不上自己难过,赶忙搂着肩膀将她强行拽起来劝道:
“这里是公共区域,人多,被人看见会笑话你的。
而且你听听自己说的,是能被人听见的话吗?
你先克制一点,我送你回去,回自己屋里哭哈!”
说罢,连拖带拽地将易白虹送回了她的房间,又觉得自己心绪实在难平、去刀场练了一个时辰刀,才终于好受一些。
很快,晷日西斜,晚修恰是司忱戈督学。
易白虹苦苦耗着时间,终于等到散堂后拽他到教室门外,将祝寒烟白天让她转达的话原封不动地说给了他。
司忱戈听了,仔细回忆了一下才想起来祝寒烟说的是什么事。
“啊!我想起来了,就是出事那天的前一天上午,我俩打了一本无解残局的棋谱,他非说要想想如何突破僵局。
本来约定隔天再继续的,结果就出事耽搁了。
我还以为他早就没心思研究下棋的事了呢,他居然还记着?
那明天我就把棋盘带来!”
易白虹幽怨地盯着他,终于还是没忍住问道:“忱戈兄,我昨日去了烬欢台,虽没见到璨璨,但听说熔璋兄长三日后要去落苏镇外为璨璨设祭坛安魂……”
“你和我说这干嘛?”司忱戈一改方才的轻松样子,一脸抵触。
“他搞那些有的没的,与我何干?难道我被抢了海尘玦还嫌不够,非要送上门去被他继续羞辱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璨璨无辜,忱戈兄你也是看着她长大的,若是安魂真的有用,你能不能也去那里指导一下?这种阵法关窍现在没人比你更了解了。”
“要我去?白虹,你是真的不知道他那个安魂仪式怎么做,那我就给你讲讲。”
司忱戈似是气极了、露出转瞬即逝的讥讽之色,继续对易白虹解释。
“他要举行的安魂仪式,不仅仅是设个祭坛、念叨几句话那么简答。
花璨伤得极重,想为她安魂,需要祭出原神,与山川湖海、日月星辰都建立连接。
说白了就是管人家借取力量、还不一定能借得成。
仪式过程中十分危险,若是失败了还会引起反噬。
这本就是秘术,他不敢大张旗鼓的说出来,就只能假借‘安魂’的名义去设立祭坛。
而且,整个过程极易出错,稍有不慎……他真的是疯了才会想到要用这个办法。”
易白虹没想到居然打听出这样的密辛,她接着问:“稍有不慎就怎样?他会有危险吗?”
“嗯,若是失败了,他轻则损耗修为、内功尽废,重则经脉逆流、命陨当场。”
“居然……这么严重?!”
“你以为呢?!
事发那日他就说过想用这个办法救花璨,我以为他是悲怒交加、头脑不清晰才那么说的,便没有同意。
没想到他竟然是认真的。”
突然他像是想起什么、一拍脑门,惊道:“如果他去,寒烟也一定会去,我得想办法拖住寒烟,不能让他再去涉险!”
说完他不再理会易白虹,转身就往传送台走,一心想要第一时间阻止祝寒烟、让他远离这个疯狂的计划、自己在家好好反省。
易白虹看着司忱戈匆匆离去的背影,无力感如潮水般裹挟而来。
她又急又慌,也知道强留不是办法,只能对着司忱戈的背影喊:“后日巳时,落苏镇外十里处,兄长你再考虑一下啊!”
可对方走的决绝,别说回头了,脚步都没有停顿一下。
她眼见着他消失在夜幕中,气得直跺脚,却又无能为力。
只好先回住所去、再想别的办法。
澄池边的蒲苇在夜风中小幅摇曳,一个温和平缓的声音响起:
“大人,您听到了吧?
若非有真凭实据,我也不敢贸然传信请您前来。
眼见为实,您这下可信了小的?”
说话的人是一位老妇人,原本隐匿于芦苇丛中不易被发现,待确认学堂的人都走远了才现身于月色中。
她看上去年纪五十上下,花白的头发被利落盘起,穿着一身褐色粗布衣服,此时正垂着眼,不知对着什么人在说话。
“呵,还以为会是多坚不可摧的联盟,利益当前都是一个样。”
不远处的黑暗中,一个沙哑的声音回应着,听起来有些闷。
“之前那些人没能成功,是因为他们没看明白事情的关键。
神族这些人啊,作为一个整体坚不可摧;可若是从里面分开,那就将是一盘炸开的碎玉,再也不能合拢回最初的样子。”
“大人,消息已经成功带到,那我的事……您什么时候……”
“你的事好办得很,放心。
后日你也一起去,配合我们将事情办好,你想要的自然会得到。
你只需要知道,朱雀、祖龙族若是一蹶不振,神族分崩离析、必然大乱,到时候收了那片地方,什么水牢什么株连就都不复存在了。”
妇人点头应了,不再说话。
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回去吧,后日卯时,落苏镇外等我。”
妇人再次点头,这次她对着虚空行了一礼,转身向工舍方向走去。
湖边的空地重回寂静,只留下苇子在夜幕中继续摇曳,随风而动、无休无止。
白越镇西。
此地多山、土壤不肥,山脚处植被低矮,多为灌木和杂草。
月色下,草地中似有一处凸起快速移动着、由远及近,凸出的形状越来越大,在身后留下一道蜿蜒的行迹。
直到那行迹延伸至山脚下,终于有东西破土而出,立于峭壁前。
那‘东西’圆头细身,嘴部为尖锥状,眼睛十分细小,但浑身肌肉极其发达。
它抖了抖身上的土,摇身一变,化为一个身材矮小但肌肉遒劲的男子。
男子抬头看了看峭壁上的平台,抬起手敲了三下石壁,消失了。
待男子再次现行,已然到了峭壁之上的平台处。
平台上杂草横生、雪泥成堆、十分荒凉,不似有人迹。
他熟门熟路地扒拉开一处枯败的藤蔓,露出里面掩藏着的低矮洞口,仗着自己身形矮小,未有任何阻碍地畅行而入。
洞内昏暗,唯一的光来源于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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壁上的一盏灯。
好在这个洞并不大,借助这点光也能看清洞内的陈设:
只有一张桌子、一个榻、一个石凳,和一个长着巨大翅膀的人。
巨翅人面对着洞口站着,一只脚踩在石凳上。
见终于来人了,他有些不耐烦。
“怎么这么慢?那女人使诈?”
矮小男子鞠躬拱手道:“回禀西王大人,消息可靠,只是神族小孩太过谨慎,非要等到夜深人静才肯说话,卑职等了一会儿、耽误了些时间。”
“我说了多少次,不要再叫我‘西王’!我早就不可能再回松辰山去了!
你要叫我大王!
后裘,你的耳朵被土塞住了吗?!”
蛊雕说着,抬起放在石凳上的脚,对着来人踢出一道夹着石砾的风。
后裘不敢躲,忍着石子砸在脸上的疼站在原地没动。
蛊雕见他这个样子,心里的无名火消了一半,他示意后裘坐下,问:“等了这一夜,什么收获?”
“回大王,不出您所料,神族确实已经离心。
花熔璋为了救妹妹几乎将各族得罪个遍,司忱戈也表明立场绝不再与他结交;易白虹为此左右为难,心里对司忱戈颇有意见;祝明烽下了禁令不让祝寒烟出门,父子关系紧张;其他族系不足为患,早晚能一锅端了。”
“不错,还有吗?”
“大王,刚得的秘密消息,后日巳时,花熔璋要在落苏镇外十里处为花璨借天地精魄安魂。
司忱戈今日因为此事与易白虹起了争执,说那仪式十分凶险、不值得。
他非但自己不去,还要阻止祝寒烟去参加。”
蛊雕听了这话,顿时来了精神,问:“借天地精魄?!当真这么说的?”
“属下和线人魏沫行都亲耳听到、亲眼所见。”
“哈哈哈哈哈太好了!天道助我!!!”
蛊雕笑得极其畅快,似是已经胜券在握,开怀不已。
笑了半晌,他发现身边的后裘似有忧虑,正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有何顾虑?直说!”
后裘道:“大王蛰伏已久,好不容易得到这样好的机会反击,本可一举将神族击溃。
可是司忱戈今日明确表示不希望祝寒烟参与此事,若是那小龙真的不去,那祖龙族便可全身而退,我们的计划推行的难度还会增加。”
蛊雕听完,不以为意:“诶!你放心,祝寒烟必定会去!”
他笃定道:“若是别人,我自然忧虑,但是这是祝寒烟。
他无论如何都会去!
花璨是漠雪钰和花睦尧的女儿,祝寒烟对朱雀族的感情很深,定不会袖手旁观。
更何况,司忱戈既然表明了自己不会帮忙,花熔璋孤立无援,祝寒烟定然更会去相助。”
“大王,那咱们是否还要像当时毁坏阴珀般,设下机关,关键时刻一到便催动机关、直击镇中之人?”
“不错,时间紧迫,今夜就开始。
不过倒也无妨,最熟悉各类阵法的花璨已经几乎是个死人了,只对付那两个人的话,两日足够。”
蛊雕走出洞穴,在月光下展开双翼向天长啸,山中陆续出现多处绿幽幽的光斑。
他又发出一声短喝,光斑迅速晃动,纷纷朝山脚下后裘刚刚消失的地方集结而来。
蛊雕对后裘道:“去吧,领着他们去做咱们的事吧,成败在此一举!”
言毕,后裘领命转身离开,先行集结残兵去设置机关。
蛊雕则对着他们离开的方向矗立良久,他缓缓勾起一个笑容,眼中露出志在必得的坚决。
38. 征子
与此同时。
司忱戈与易白虹匆匆别后,火速赶去旭炎窟找祝寒烟。
他一出了阵门、踏上旭炎窟的地面,便马上传音联系上了一直因“受罚”而被禁止与外界联络的祝寒烟。
“寒烟,你在哪里?找你下棋。”
“石下阁。”
今夜月光皎洁,无云、有星。
石下阁前的院子里,有一个石头搭成的小亭,观景甚佳。
祝寒烟傍晚时分便坐在那里,桌子上摆着“落霞”和一本谱集,他正研究得入迷,不时拨弄出几个音节。
司忱戈来时见到的便是这个景象:
少年沉静专注、似与月色相融,琴音悠远、却似有千言万语。
祝寒烟听到脚步声,抬起头看见司忱戈正立在院门口看着自己。
他起身迎上,笑问:“你干什么一直看着我,怎么不直接进去坐?”
司忱戈回头看了看月亮,笑着逗他:
“月色醉人,但看书的话还是有些暗。我看你如此用功、月下读谱,不忍打断~”
果然,祝寒烟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在这里坐了太久、以至于忘记了时间,甚至没反应过来要点一盏灯。
司忱戈笑着溜达进亭子里,低头看了看律谱,奇怪道:“这是……长盈集?”
“果然没有忱戈兄不认识的东西。
长盈集的曲子多描写夏日盛景,我在想,若是以火系灵力注入曲中,在平时多加弹奏给她听,会不会有助于她的恢复?”
“这我还真没考虑过,不过听起来十分可行。好好琢磨琢磨!”
“好,我今日才有灵感,待想法成熟些,再请忱戈兄检验效果。”
祝寒烟说完,抱起琴、拿着谱,将司忱戈往屋子里面请。
一边走一边问:“棋盘,带来了?”
“嗯。”
二人走进屋,司忱戈先是去内室看了一眼花璨:
气息平稳、拟核稳定,身上的伤口虽然还未开始愈合、但也没有恶化,这对于她来说就是好事。
祝寒烟站在他身后,问:“忱戈兄,那边如何?”
“与猜测一致。
我在魏沫行鞋上施了个特殊的小法术,她若离我十五步之内我便会有感应。
这几天,除了我与学生上课的时候她没跟着,其余时候她要么跟着我、要么跟着白虹。
今日你到学堂后她一直在跟你。
所以我们放出的消息,此刻应该已经到了蛊雕耳朵里。
不出意外的话,后日巳时,咱们就能见到他了。”
落苏镇不同于白越镇,没那么多山,镇外是平坦的农田。
隆冬季节并无作物,整片大地都覆盖着一层雪。
一大早,蛊雕便出现在这里。
他为了不惹人注意,隐去了翅膀,穿着厚厚的冬衣,将自己打扮成斯文书生的样子。
后裘跟在他身后,依旧是那天的矮小模样,正左顾右盼的找着什么。
此时,雪地远处传来脚印声,蛊雕和后裘都停下了动作、看向声音的方向。
片刻,一个妇人出现在二人视线里。
后裘喊到:“魏姨!我们在这呢!”
说着,快步走上前去,对魏沫行朗声说:
“魏姨,可把你盼来了!
我家夫人就爱吃你做的酥锅,可你真的太忙了,好不容易请到你来做这一顿饭,快随我家老爷回去!”
魏沫行笑着答:“学堂事杂,我也是请了假才能过来,让你家夫人和老爷久等了,抱歉。”
“那快走吧,我家老爷在雪地里站着等你半天了,怪冷的。”
说罢,二人带着魏沫行走向旁边的一间宅子。
“这宅子真大,又新又气派!”
“那是,给我们家干活,少不了你的好处!”
进了门,后裘马上停下脚步,对魏沫行道:“还不快给蛊雕大王行礼!”
魏沫行忙跪在地上,头伏得很低,一边行礼一边说:“见过蛊雕大王,大王久等了,实在是怕来得太早会令人起疑,不得已而为之!”
蛊雕揣着双手、垂眸睨了她一眼,问:“东西带来了吗?”
魏沫行点头应“是”,从包袱里翻出一个布包,双手递给蛊雕。
蛊雕没接。
一旁的后裘伸手接过,数落着她:“你的东西怎能直接递给大王?!没规矩!”
魏沫行此时已经有些害怕,听了此言又告了一次罪,伏在地上不敢动。
后裘没再理会她,而是将包裹仔细拆开,露出里面放着的一枚透明珠子。
他将那珠子呈给蛊雕面前。
“大王,这就是聚灵珠。”
蛊雕伸出两根手指将面前的珠子夹起,仔细看了看,又放在鼻子前认真嗅了嗅,道:“确实有花璨的气息,不错。”
“大王,这是魏老妇听易白虹亲口说的,这颗珠子有协助凝神的效果。
花璨练功的时候总戴着!
这里面有她的气息,正是因为有她的小片灵核。”
蛊雕闻言皱眉问:“平日练功,为何要用到灵核碎片?你可是被骗了?”
魏沫行听到此话吓得抖若筛糠,忙为自己辩解:
“不会!大王,是易白虹亲口所言!
她与花熔璋传音时,我就在外面听得一清二楚!
前日她与司忱戈分别后,回到自己居所,与花熔璋传音问及今日之事。
花熔璋问她可有看到一颗‘聚灵珠’,说是花璨的宝贝。而且就是因为这个宝贝里有一片灵核,才导致花璨到现在都没能聚核成功!
易白虹也是那时才知道这个东西,她去花璨屋子里翻箱倒柜好不容易才找到的。”
她生怕蛊雕不信,一股脑地把话往外倒。
“小人亲眼见到她将此物收起、又与花熔璋约好今日送来,助花璨聚核。
那花熔璋是传影确认过的,就是此物,不会有假。
小人是万般笃定之后才敢和后裘大人汇报的!”
“既然如此,易白虹定然会将此物贴身佩戴,你如何取得?”
“小人曾因擅养渡鸦,于朱厌大人处得过赏赐——是一枚水晶珠……小人十分爱惜,一直珍藏着。
昨夜小人在易白虹饮水壶中下了后裘大人赐给的安眠露,趁她睡着,方将此珠换出。”
蛊雕听了这一席话,疑虑打消了些许,冷哼道:“你若敢玩什么花样,我定让你生不如死。”
魏沫行吓得连连磕头:“不敢不敢!小人只求家人平安!定不敢背叛大王!”
说了这会儿话,时间离巳时又近了一些。蛊雕收起珠子,在靠窗处坐下,透过窗缝观察着外面的动静。
很快,杂乱之声传来。
花熔璋带着荧炬、领了一队车马,出现在宽阔雪原上。
随着队伍越来越近,可以听到荧炬不停嘱咐着车夫:
“慢些、稳些,少主禁不住颠簸!
马上到了,减速减速。
慢点儿!”
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队伍停下,花熔璋走到早就选定的空地中央,命人将仪式需要用到的东西拿出摆好。
祭坛摆放需要时间,在这期间他不时看着太阳,似乎在等什么人。
又过了一会儿,一个人影自空中落下,立于花熔璋面前。
祝寒烟到了。
祝寒烟对花熔璋道:“兄长,我可来迟了?”
“并未,寒烟,你来得刚好。你是怎么出来的?”
祝寒烟答:
“我说今日去学堂,路上甩开侍卫直接过来的。
我飞得快,他们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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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上!”
“那你父亲那边怎么办?”
“管不了那么多了,先把眼下的事做好,回去的事、回去再说吧!”
花熔璋点了点头,也不多言,转身继续指挥着祭坛的摆放。
没过一会儿,一切准备就绪。
花熔璋盘腿坐在祭坛中央的蒲团上,闭上双目、拈诀起势。
祝寒烟在他对面,亦不再说话,凝神为他护法。
祭坛之上,空气中似乎凝聚成实质、开始缓缓流动起来,速度越来越快、颜色越来越亮。
开始有风围绕着这片平原缓缓吹动着。
树上的积雪被逐渐吹落,未来得及落尽的枯叶随风飞起,与空气中的那些亮点一起形成了一道快速舞动的彩环。
不远处的屋内,后裘专注地看着这一切,他问:“大王,这是开始了吗?”
蛊雕也紧盯着外面的每一个动作,他目不转睛地答:
“嗯,开始了,这是第一步。
先问、再借、然后安魂,最后注入花璨的体内。”
“那咱们何时动手?”
“等他最到达后一步之前。
这仪式每一步都极耗神力,他多做一步,我们就能省下一些力气。
那马车里就是花璨的身体,待到最后一步之前,会与花璨的身体建立连接。
等那时,你攻击马车,我拖住花熔璋和祝寒烟。”
“是,大王。
咱们的人就埋伏在周围,只等一声令下便可将机关驱动,他们必死无疑。”
屋里部署得很详细,屋外祭坛处,一切都如蛊雕说的那样发生着。
此刻,花熔璋已经完成了第一步“问”。
他正试图将周围的草木之灵借出:
雪原上的草木上方出现无数绿色光点,正缓缓向祝寒烟面前的一个葫芦处聚拢。
祝寒烟灵力流转,双指并出向葫芦处一点,绿光纷纷落入葫芦嘴,顷刻间被吸了个干净。
花熔璋又以同样的方法“借”了水、风、土之灵,都被收进了葫芦里。
这一步做完,就到了“安魂”。
花熔璋走向马车,站在车侧面,此时车夫已经将拉车的马匹卸下,只留车厢。
他再次闭目、口中默念口诀,同时双手结印,一个结界笼罩在车厢上方。
花熔璋气息外放,银白色的发丝无风自动,背后隐隐出现一对翅膀的轮廓。
那对翅膀颜色逐渐加深,开始有金色的光芒沿着轮廓闪动。
随着翅膀缓缓展开,车内也有了微弱的感应:
那车厢逐渐亮起淡淡的光,在金色光芒下显得不那么明显,但也在逐渐越来越亮。
屋内的蛊雕现下十分紧张,他们眼看着花璨与花熔璋终于建立了连接,此刻正是十分紧要的关头。
蛊雕当机立断,道:“上!”
后裘应声而起,两人冲破木窗向车边攻去。
花熔璋正在紧要关头,听到身后有很大的响动,猛然回头、手上动作却未停。
他看见蛊雕和后裘向自己的方向飞扑过来,一直在旁边护法的祝寒烟此时已经迎上前去与二人缠斗起来。
花熔璋此刻已是怒极,他动作不能停,嘴却可以说话。
“卑鄙之徒!以为趁人之危就能得逞?没那么容易!”
蛊雕并未作答,他张开双翼悬于半空中,近身缠上祝寒烟。
空中的蛊雕无比灵活、翅膀展开又极挡对方视野。
他的翅膀死死卡着祝寒烟的动作,让他只能对付自己、无暇顾及后裘。
后裘亦是十分机敏,他看准了机会,抽身而出,直奔车厢而去。
但还未等他到车厢边缘,车厢内光芒又盛一些。
他见此忙隔空打出一掌,待掌风触及车厢处,他人也来到了近前。
39. 白热
车厢骤然承受巨大的外力冲击,顿时四分五裂。
后裘虽视线被四溅的车厢碎片遮挡,但动作未停,他必须尽快将车内的花璨抓到才行。
他闭目承受着碎片的冲击,手在刚才预判的范围摸索,顺利抓到一条手臂。
后裘心中一喜,喊到:“都给我住手,你们看这是谁!”
说罢,他拽着手里的人迅速后撤,但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
花璨不是挺菜的吗?这胳膊怎么这么结实?!莫不是抓成小厮了?
他用另一只手抹开脸上的木屑,睁眼一看,放心了:还好还好,确实是女的。
后裘这么想着,按计划对蛊雕大声传递信号:“大王!得手了!快撤,让他们开阵!!!”
可另一边的蛊雕却没有像他预想中、因为敌人的收手而变得轻松,也没有给他预想中的回复。
他听见蛊雕对自己大喊:“后裘!!!你@#¥%好好看看!你@#¥%%&*#¥%#!是不是瞎!!!!!!”
后裘十分疑惑,再次回过头来看着自己手中抓着的人。
这次,手臂动了,那女孩力大无穷,稍微用力便挣脱了自己的钳制、稳稳立在自己身前。
后裘定睛一看:面前的人身量高挑、红发碧瞳,根本不是花璨!
“易白虹??!!!”
易白虹很久没有笑得如此开怀了,她万万没有想到居然有人视力如此之差。
她亮出双戬,礼貌地通报:“白虎族易白虹,特来领教高招!”
说完欺身上前,一戬打向后裘面门。
后裘眼神不好、但反应很快。
在发觉对面来势凶猛的第一时间便迅速蹲下身子、土遁至稍远处的蛊雕身后。
易白虹一招打空,高声提醒道:“寒烟小心!”
祝寒烟心脉损伤还未恢复,此时勉力与蛊雕缠斗半晌、正难分高下。
但刚才的插曲令蛊雕分心,祝寒烟趁机以剑刺入其一翼,暂得上风。
蛊雕一翼受伤、又气又急,不得不落于地面与之相斗。好在后裘及时赶到他身后,一手抓着他极速向后撤,同时高喊:“开阵!!!”
众人屏息静待后裘的大阵,但,无事发生。
后裘又喊了一次。
依然如此。
众所周知:尴尬的事情如果做了两遍,就会显得自己很蠢……
蛊雕此刻也是这种感受。
他恨不得后裘钻地缝的本事长在自己身上,闷头跑掉也好过在这里被后裘夹着,跑不了、又现眼。
但,毕竟是做了多年魔王的人,关键时刻十分冷静。他迅速反应过来:
机关阵不开,看守机关阵的士兵那边定是出事了。
他看了看祭坛中的几人,才后知后觉:
花熔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这里。
蛊雕和后裘方才都认为花熔璋此时是在和另一个人打,而他其实没有参加这场战斗。
那么,机关阵那边是谁做的手脚,不言自明。
此刻双方人数相差悬殊,自己又已经负伤,形势不妙。
蛊雕迅速做出决断:
“后裘,咱们快走!”
后裘闻言立即带着蛊雕土遁逃跑,可他的身体刚钻进土里、还有一半露在外面的时候,就钻不动了。
他察觉不对,返回身来查探情况。
原来是机关阵发动了,但却和预设的不一样:那阵像一张巨大而坚硬的网,将所有人全部笼罩在内,包括他们脚下的地面。
刚好将后裘的遁地术打断。
蛊雕见后路被断,瞪圆了眼睛怒道:“好、好、好,你们还真是能耐啊!个个都是好样的,诱敌深入、带兵围困、改阵断我后路,下一步就是合力围剿了吧!”
后裘十分疑惑:“大王,前面的我都明白了,可,谁改的阵?花璨不是已经……”
“当然是我啊!这天底下有什么阵是我在海雾阁没见过的?
何况你们这个,真的很简单。”
后裘循声望去,失声问:“司忱戈??你什么时候出现的?!”
此言一出,不只是蛊雕,场上所有人异口同声地回答:
“他就/也在车厢里,一直都在你身后啊!!!”
蛊雕说完这句话,闭了闭眼,突然笑了。
“我宏图大志、一身本事,居然屡屡栽在你们手里。难怪我生而为魔,是你们这些神族天生克我!你们果然都该死!!!”
蛊雕陡然发力震开身边的后裘。他身形暴长现出原身,好像一只巨大的金雕,头上有一对尖利结实的大角。
他煽动双翼,带起一阵狂风,若不是阵中土地已经被固定、必然又是一场沙暴。
蛊雕体型庞大,近战并无优势。
司忱戈挥手召出神武“孤月”,他将孤月化为弓、灵力凝成箭,对准蛊雕的心脏位置就要射出。
蛊雕挥出一边翅膀打乱司忱戈的动作,祝寒烟提剑上前与其缠斗,试图给司忱戈创造机会。
一旁的后裘趁机欲袭司忱戈,被易白虹截下,易白虹道:“你跑什么?咱俩还没打完呢。”
说着再次抡出双戬,劈头盖脸向后裘砸过去。
后裘再也无暇去另一边制造混乱:
他的原身虽然肌肉遒劲却并不灵巧,对上力大无比且灵活迅猛的易白虹,不到五招便败下阵来。
故而他不得不重新化为人身,变化出一根钉耙,与易白虹迎面对打。
易白虹的钢戬似有千钧力道,每一次砸在钉耙上都似要将其折断,后裘全凭一身的肌肉撑着、才不至于被砸进地里,但他并非一直被动,也在不断寻找着机会进攻。
二人一进一退、交锋之声不绝于耳,一时间难分胜负。
战场的另一边,蛊雕与祝寒烟的斗争还在激烈地进行着。
蛊雕的原身不但巨大,而且周身羽毛坚韧无比,每一根羽毛边缘都极其锋利,单拿出来是剑、合在一起是盾。令人无法近身的同时又能抵挡住利刃攻击。
但也正是因为身形巨大、所以因阵法限制无法飞至高空,只能煽动着翅膀不断腾空跃起、用巨爪攻击祝寒烟;祝寒烟一边以剑格挡、一边关注着稍远处司忱戈的方位,方便他寻找蛊雕的命门。
司忱戈此时已经射出两箭,第一箭射在心口,但蛊雕羽毛刚硬、并未射穿;第二箭时他注入更多灵力,将箭对准了蛊雕的眼睛,这箭成功射中,但蛊雕自身的修复能力太强、只流血片刻便恢复如初、十分棘手。
此时唯一的解法便是找到蛊雕命门,可司忱戈用尽所学、多方分析、死死盯着蛊雕的身体看,也没能看到任何一处与其他部位不同。
蛊雕受了两箭,但未受到严重损害,此时心情不错,他甚至有心思调侃对手:“祝寒烟,你不是很能打吗?怎么今日像是被抽了筋似的、有气无力的?”
祝寒烟仿佛没听见般,并不回应。
他忙着在内心计算时间:
兄长在外围解决蛊雕的残兵,一直未归,蛊雕也并未表现出忧虑,必是在外围阵法处藏有后手、掣肘兄长。
已至正午,海尘玦每隔两个时辰便要供给一次灵力,再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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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去必然会耽误下次的供给。
想到这里,他心一横,对司忱戈道:“忱戈兄,撤阵!”
司忱戈没反应过来,望着祝寒烟没动作。
祝寒烟又说:“撤!阵!!!”
这次司忱戈确认自己绝对不是听错了。
他虽不理解,但他知道祝寒烟向来不做没把握的事,便即刻行动,将阵撤了。
无形的大网瞬间消失,蛊雕抓紧时机飞至空中,煽动巨翼打算掀起飓风。
与此同时,祝寒烟将剑收起、向空中跃去。
他化为一道金色光芒,凌霄而上,那光极快地在高空盘旋,越来越粗、越来越暗,逐渐显出庞大的原身。
这是祖龙少主第一次显出原身:玄身金鳞、虬角钢髯,四足踏着烈焰、周身缠着火舌,在空中盘旋时甚至会在地面带起呼啸而过的热浪。
他盘旋半周,直冲蛊雕攻去:口中喷出灼热的岩浆直逼蛊雕心口,同时将足下的火焰掷于蛊雕身侧,封锁着他的行动范围。
祝寒烟的意图再明显不过:既然攻不破,熔掉便是。
蛊雕猝不及防被烈焰围了一圈,再想躲已经来不及、被岩浆喷了满身,胸前坚硬似盾的羽毛被熔了一大片、连里面的血肉也被烫得挛缩变形,剧痛之下发出如婴儿啼哭般的哀嚎。
他吃痛落地,巨大的身体砸在地面上发出轰隆闷响。
祝寒烟乘胜追击、再次以岩浆攻他胸口、以火舌封其动作。
蛊雕毕竟是魔王级别的大魔,在这换做旁人早已灰飞烟灭的攻势下,他半个身子被熔为岩浆、依然撑着要站起来。
可接连重创下,他无力反抗、只能在地上来回滚动躲闪,虽然意识依然清醒,但已经在崩溃的边缘。
祝寒烟欲留活口,未下死手。
他魔核未散,竭力保持着自己的体面,在剧痛过后死咬着牙不再出声。
眼见形势在一瞬间逆转,后裘被吓得几乎当场晕厥。
但求生的欲望战胜一切,他迅速观察周围,趁阵网已撤、易白虹惊于眼前景象稍微怔忡的一瞬间,迅速转身,疾跑几步便遁地而去。
易白虹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阻拦,后裘已经大部分遁入土中,只剩脚留在外面,正隐入土里。
这时,一道金光闪过,一只羽箭带着蓝色幽光由空中斜斜射向土地,准确无误地将后裘钉在原地。
他惨叫一声、无法再前行,但整个身体不可抑制地抖动、蜷缩,似乎是极度疼痛之下的反应。
与此同时,又一道金光划破众人视野,这次射中的是蛊雕的眉心。
蛊雕也如后裘般颤抖、抽搐、明明处于剧痛之下却动弹不得。
司忱戈看懂了。
那是花熔璋的神弓“破妄”。
是花睦尧的神武——“破妄”。
神弓破妄,神箭驱靡——箭上的蓝色幽光是“缚灵诀”,乃是神武破妄的伴生灵诀:
它可绑缚恶魂魔灵、令其动弹不得。若是灵魂中还存有恶念,被缚者周身便会如刀割、撕裂般剧痛,恶念越深越会痛苦万分。
花熔璋自远处疾掠而来,并未去管地上的两个魔族,而是直接在半空中接住了祝寒烟——他原本强撑着原身、欲时刻再战,此时见兄长回来了才恢复人身,正缓缓下落。
他将祝寒烟塞进司忱戈怀里,哄孩子似的摸了摸他的头,道:“寒烟辛苦了,兄长回来晚了。你好好和司霆歇着,剩下的我来处理。”
祝寒烟看花熔璋并无大碍,放心点了点头,任由司忱戈领着自己往靠边一点的地方坐着调息去了。
40. 奇正相生
花熔璋其实憋了一肚子火。
他按计划,在祭坛内打成一片的时候迅速抽身出来、赶到边缘处。
荧炬带着提前两天就代替镇民身份“住在这里”的士兵们正悄悄围着阵眼旁的一群魔族余党、并没有打草惊蛇。
花熔璋按照司忱戈的告知,分别派出四组队伍、狙击四处关键的机关、将余党生擒,其它三处一切都很顺利,唯独阵眼处卡了壳。
因为此阵眼无法用法术毁去——那是个活人。
荧炬来时,原本按照计划应该直捣黄龙一举将阵眼摧毁,可他远远的就看见那群魔族士兵在给阵眼处的人喂水、发觉那是个普通镇民,没敢轻举妄动。
花熔璋赶来后,了解了情况,指挥荧炬剿灭了魔族士兵。
而后,他自己站在阵眼前,望着正哀哀求饶的镇民陷入两难:
那镇民被丝线缠着、像蚕茧般固定在机关中,只留头露在外面。
机关的供能便是这镇民,若他活着、机关便会一直维持活性;若他死了,机关便会随之失活。
反之,若机关先被摧毁,他也会随之死亡。
迅速看明白了这个阵眼的阴损之处,花熔璋恨得牙痒痒。
他还是决定先问清楚:“你是何人?是如何被困于此?”
那人回答:
“大神救命啊!俺是白越镇的渔夫,前日来落苏镇卖鱼,回家路上莫名其妙被打晕嘞。
等俺醒来,就跟这里嘞!
俺家里还有妻儿,全等着卖鱼钱维持生计,俺木惹过任何人啊,连价都不曾还过、买家给多少都同意……
俺实在是不知道为啥被抓来嘞!”
荧炬听了这些话,对花熔璋说:“族长,看来这魔族就是看准了此人无辜,毫无理由的抓一个人进来做阵眼,恐怕为的就是这!万一阵眼被发现,用他来阻止我们销阵!”
花熔璋点头,又走近那人身边,仔细研究了他与机关的联系。
联结处用的是魔族的术法,花熔璋不会。若是贸然更改,只怕这凡人之躯受不住神魔之力的交迭,会当场丧命。
可祭坛处已经打起来了,花熔璋本就只有两个时辰的空档,他没有时间浪费在这里。
花熔璋远远听着那边打的动静,脑海中迅速分析着:
祭坛里虽然是三对二,但寒烟心脉受损、且每日为花璨输送大量灵力,每天靠两碗药吊着根本就还未恢复。
白虹近身体术高强,对付那个后裘自是没有问题,可蛊雕擅飞行,远程攻击下她毫无优势。
司霆……唉那个绣花枕头,动脑子比谁都快,打架时候却也因此总是思虑再三、权衡百万次,适合做军队不适合做战士!等他下手,怕是花都谢了。
正苦恼不已,荧炬突然发现了什么,兴奋地喊他:“主子!看我发现了什么!”
花熔璋闻言看过去,只见荧炬正将双手各一根手指插进那渔夫肩膀处与丝茧的缝隙中,双指用力向两侧一拉,那丝茧似乎弹力极佳,可以被拉得极长再缩回原样。
那渔夫以为荧炬想让他趁机钻出去,叹了口气道:
“小神君,那木用!这东西里面必须有个活人在才行。
俺试过,它每次发现俺快要出去便会将俺吞回来,而后变得更高、更难爬。
俺从它还在腰间的时候一直试到现在,木一次成功。”
荧炬听了两眼一亮:“你是说,它你每次将要爬出来时,它只是将你吞回去,没有伤害你或者其它别的变化?”
渔夫不明所以:“啊,dei!”
花熔璋看透了荧炬所想,盯着荧炬道:“你休想。”
荧炬并不死心:“主子,再考虑考虑呗?”
“休想!”
说话间,只听祭坛方向传来一声“开阵!”。
花熔璋看向祭坛的方向,刚刚是后裘的声音,等他们发现阵法被毁,必然很快就要逃。
不能再耽误了。
荧炬一咬牙,用力扯开丝茧,一条腿迈进去,同时用手拽着渔夫的脖领子往外薅他:
“等什么呢?我跟你换,出去!”
渔夫感恩戴德地“诶!”了一声,而后手脚并用往外爬。
等花熔璋听见动静回过头来,看到的是荧炬已经两只脚都钻进了丝茧中,而那渔夫上半身已经被他托举出来,正艰难地往外爬着。
事已至此,他剜了自作主张的荧炬一眼,还是伸手帮了一把渔夫、将他从丝茧中拽了出来,交由一旁的卫队长看护。
因为丝茧中还有活人,故阵眼并未受损,只是因为供给能量者由人换为龙族,机关中的魔气察觉到了威胁,有些躁动。
担心魔气反噬荧炬,花熔璋迅速将手掌覆于丝茧之上,灌进强横的灵力压制住魔气。
他嘱咐荧炬道:“凝神,护住心脉。我要改阵了。”
荧炬知道这会很难受,也知道主子是在保护他,故而点头照做、不再言语。
花熔璋心中默念司忱戈设好的改镇口诀,同时从阵眼——也就是荧炬身上输入灵力、将他当作一个媒介、把灵力通过他的身体传入阵中。
这个过程必然是痛苦的。
荧炬身为应龙、善战孔武,他尚且满头大汗、咬紧牙关才挺过去;若是那渔夫,恐怕早就五脏碎裂而亡了。
阵法转换成功后立刻生效,但阵眼没换、所以荧炬依然出不来。
不过起码不难受了。
他看着一脸不善但还在给自己擦汗的花熔璋,故作轻松道:
“主子,您快过去吧,一会儿海雾阁主肯定有办法救我的,我在这等您把他带来。
这边都是咱们的人,您不必有后顾之忧。”
花熔璋抬眼看他:“你什么时候这么多话了?”
荧炬打了个冷颤,立即闭嘴。
忽而,一阵奇异的热浪裹着沙尘席卷而来。
花熔璋看向身后:空中一条由烈焰包裹的庞大祖龙正全力冲向同样巨大的蛊雕。
那扑面而来的龙威带着少年人没藏住的愤怒和狠戾,喷吐岩浆带来的压迫感即使隔了这么远依然将那渔夫震得瘫在地上、抓着卫队长的裤腿一动不敢动。
荧炬见自家主子飞身冲回祭坛,心里暗自祈祷一切顺利。
他隔空安抚渔夫道:“这位大哥你别怕,那是我们方朔君,是这天底下最进退有度、明理合宜的神仙。”
渔夫闻言瞪大了双眼:“啥?!那……无度嘞神仙逮凶成啥样子?!俺快吓死嘞!!!”
花熔璋撇下自己的兵,独自回到祭坛,人还没赶到、就远远看见了刚才那一幕。
于是,破妄终于再次被祭出。
它和他一样,都一直在等这一刻。
蛊雕已经变回人形,在地上痛苦地冒着冷汗。
他仅有眼睛可以转动,此刻瞪着花熔璋,讥讽道:“哈……打完了你才…才…回来?怎么,阵眼的事……嗬哈……终于处理完了?生、生杀大权尽在掌握的感觉……如何?”
花熔璋看着他,漠然道:“抱歉,没能让你如意。渔夫还活着。”
“哦?那还真是……好手段呢。”蛊雕喘着粗气,因为缺了一半内脏此时说话已经很费力。
他又转动眼珠看向祝寒烟坐着的方向,嘶哑地喊:
“祖龙崽子!你……嗬…好样的…
我连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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栽、栽在你手上,是确……确实、打不过你。
可、可呃…我与你,素无怨仇…,你又为何呃、非要惹我?”
祝寒烟正闭目调息,闻言睁开双眼,他反问:
“莽原千万生灵,与你素无怨仇,你为何非要惹九幽阴珀?
朱雀何辜,你又为何要连番针对、赶尽杀绝?!”
蛊雕想说话,但剧痛之下语句并不连贯,他尝试了两次都没能说出完整的语句。
花熔璋见状,伸手拔出他眉间的驱靡箭,放他口能人言。
蛊雕没了缚灵诀的压制,终于得以张口答话,他声音依旧如破败的老风箱,但起码可以完整说出话来。
“说到底,还是因为朱雀?但,那不是他们自找的吗?
若不是他们夫妻二人要强行守护你们所谓‘万千生灵’,现在肯定还都活得好好的。
他二人破坏我的计划在先,令我魔族复辟大计毁于一旦,我不该恨他们吗?
他们祭了阴珀,我有气该撒给谁?自然是只能收拾他们留下的两个崽子啊。”
“你所谓的’复辟’就是要这世界怨鬼满地、全部变成你的傀儡?
阴珀乃神魔共同封印,你魔族也是定了血契的。
血契内容就在阴珀上刻着,双方共同封印、各自安养!
既无‘灭亡’,又何来复辟之说?”
“‘安养’?!哈哈哈哈荒谬!”
蛊雕仿佛听到什么荒诞的笑话般,笑的放肆。
“你们所谓的安养,是指神族受尽香火供奉、发展壮大;而我们无生魂可食、只能靠无尽荒原的流放恶魂和天地间那一点可怜的浊气苟且度日吗?”
“你别忘了,当年大战你们本就败了!
没有赶尽杀绝就是神族最大的宽仁,魔族三王都懂的道理,你却偏偏不知满足。
生灵平等、本就应该遵循各自规律,生生不息。若是任魔族妄为,天地间会多多少怨鬼恶魔?厮杀残害之下一切很快又会重归混沌,文明覆灭。
届时天道逆行、万物消散——包括你、包括一切。
这是你要的结果?”
“你太天真了,龙崽子。
天道想要的,是平衡,从来都不是你们所谓的守护和光。”
“够了。”花熔璋开口打断了这场辩论。
“你一贯巧言擅辩,我们没时间与你啰嗦。
你既然承认莽原之事是由你而起,那便没什么可说了。”
说完,他再次将一支驱靡箭射进蛊雕眉心,道:
“此箭,乃父神之物。你疼痛时,想想他不解的神情。
此诀,乃母神所缚,你颤抖时,听听她的质问之声。”
接着,他又拔出驱靡箭、召出恣逍,于蛊雕剩下的半边躯体当胸穿过,道:
“此处,乃花璨所受之伤,你若心中不甘,那便是她当时所感。”
接连剧痛之下,已经无法反抗的蛊雕愤怒到了极点,他叫骂着、狂吼着,眼中全是怨毒和愤恨。
花熔璋却问他:
“感到愤怒又无力改变?恨吗?
这便是生死悬于你一念之间的平民,被你凌虐致死前的心情!”
言毕,花熔璋抽回恣逍,以手成爪探至蛊雕胸口欲取其魔核。
就在此时,一道红光直直向花熔璋撞来。
花熔璋撤掌后退,待定住身形再看,蛊雕身边已经站了一个人。
他没见过这个人,但却认得他的体貌特征:鲜红色长发、身材魁梧、五官深邃。
加上这身手……
“松辰山解封了?看来北王醒了。
恭喜,扈星帆。”
41. 权衡
来人正是九婴的养子——“三王子”扈星帆。
扈星帆虽强硬打断了花熔璋的动作,却并未亮出兵器表现敌意。
他拱手道:“熠煌将军,初次见面。刚才并非我本意,只是事态紧急、才会多有得罪,望将军海涵。”
“三王子既然此时来阻,不妨有话直说。”花熔璋知来着不善,说话单刀直入。
“不瞒将军,我父王于昨日才堪堪转醒,今晨东王叔才恢复神志,南王叔至今仍在昏迷中。
父王醒后,我问得缘由,才知此事与这蛊雕脱不开干系。
只是之前不得已封锁松辰山,消息隔绝,也无暇寻找这叛逆之人。”
说到这里,扈星帆回头嫌恶地看了蛊雕一眼,满脸写着“麻烦死了”。
他接着说:
“今日得知他与神族在此处交锋,方才急急赶来,万幸来得及赶上他还有一口气在。
魔族东、北二王,并代昏迷中的南王,共同修书一封,特表歉疚、感恩之心,现呈于将军过目。
恳请将军手下留人,星帆此行只为将叛逆之人带回魔族、审判问罪,还三位魔王和整个魔族一个公道!”
“魔族内政,吾本无权干涉,可这蛊雕与吾族血债累累,神族亦是需要一个公道。”
“将军已将其重伤至此,他已是必死之身!吾族只求留他一口气回去、将其送上松辰山审判台。
他毕竟顶着魔族西王的头衔,总要明确的审判过后废除头衔,才好灭杀。
这也是还我魔族上下一个清白、我族绝无毁约之心!”
花熔璋盯着蛊雕,目光沉沉,似寒霜利刃。
扈星帆有备而来,搬出一座座大山来压他,铁了心就是要将人留一口气带回去审。
又有魔王联名手书,硬是将此事从血仇变成了魔族与神族之间的交涉。
他面上控制着冷静的表情,内心已被滂沱的恨意淋透。
于大义,蛊雕不能杀;于私心,这人却必须死。
如果说因为他是族长、所以必须遵循大义,那,同归于尽如何?!
胸前的海尘珏感应到了什么,突然发出微光,炽热的温度提醒着花熔璋——妹妹还在等他。
天人交战间,他听见司忱戈开口。
“花族长,三思。
既然魔族内乱未平、而叛贼就在此处。
族长这些日子衣不解带,助魔族追查叛逆,虽然不得已伤了他,但其罪名未定,还需定罪方死的名正言顺。
且魔王已醒,神族不必再涉越权之嫌代为处置。”
司忱戈见机行事,几句话便将信息准确递给双方。
扈星帆立刻会意,恳切接道:
“此事多亏了神族各位族长、少主的鼎力相助,各位对我魔族在此危难之时伸以援手、以德报怨,吾族铭记于心。
回去定第一时间查明一切、公布结果,严惩始作俑者、以儆效尤。
必给朱雀族一个交待,也还神族众将士一个公道!”
花熔璋闻言,闭眼咬牙,再睁眼时目光已恢复如常。
“既是如此,吾只能代表神族收下这封魔王手书。
那就静待三皇子的结果公布。
带走,不送。”
扈星帆听了这话,赶忙唤来几名自己带来的护卫,将蛊雕已经七零八落、不断碳化掉渣的身体略微绑了绑。
后裘已经被易白虹从地里拔出,此刻承受不住剧痛,陷入昏迷。
扈星帆将他拎起,扔到车上。便向众人抱拳告别、回松辰山去了。
未走很远,后裘突然在昏迷中痛呼一声,将押送之人吓了一大跳。扈星帆看了看他,道:“不必惊慌,是朱雀收回了驱靡箭。”
司忱戈来到花熔璋身边,伸手抚上他的背心。
只差一点就可以手刃仇人,花熔璋此刻气海翻涌,怒意无法消化便在他的体内横冲直撞。
司忱戈缓缓渡去一点安抚之力,收效甚微,他开口道:“花铎,别盯着那边看了,都走远了。陪你过两招?”
阵眼处,荧炬望穿秋水。
他见祭坛方向半天没有动静,不知发生了什么,正十分焦急间,看到几个人从远处走来。
荧炬认出为首之人,开心大喊:“阁主!易少主!你们可回来了!”
司忱戈走近阵眼仔细观察,起势念诀很快瓦解了机关。
荧炬得以解脱,活动着被箍得难受的身体,才发现少了两个人。
“阁主,敢问我家族长和方朔君现在何处?事情解决了吗?这被绑着的老妇人是谁?”
司忱戈答:“他俩时间紧,先回龙窟了。
事情……算是解决了一大半吧。
叫上你的人,带着渔夫和这内奸老妇,我们也回去。路上我再和你说。”
另一边,花熔璋和祝寒烟回到巨刃山,先是找到祝明烽,将魔王手书和证人交给他保管、内奸交给他收押,而后又将扈星帆带走蛊雕之事简要与祝明烽说明。
固魂时间将近,来不及多说,好在祝寒烟身上带着祖龙族特有的影佩记录了事情的完整经过。
他将影佩交由祝明烽慢慢细看,二人去石下阁为花璨固魂,其他的事晚些再提。
回到石下阁,他们静立在花璨榻前,心里五味杂陈。
可千头万绪纠缠牵扯着,说不出、放不下。
榻边有两个专门为了固魂设的座椅,祝寒烟先有了动作。
他坐下,对花璨说:
“璨璨,今日我们与蛊雕做了清算,他也算为自己所为付出了代价。
学堂的内奸抓到了,目前在父亲那收押,很快就能审出原委。
叔父和翙羽君的仇,我们报了。你若是快点醒过来,也许还能见证只剩一半身体的蛊雕被天雷正法的场面。”
“我第一次觉得她当初坚持不做族长、甚至不惜和我大吵一架,是对的。
今日的情形,她若是醒着,必要亲自将蛊雕押至阴珀处谢罪才肯罢休。”
花熔璋像是在对祝寒烟说话,又像是在对自己说话。
“这仇,究竟算是报了吗?
今日这种窝囊气,若是以后还有,由我一人承受就够了。
等她醒了,就告诉她大仇已报,让她无忧无虑就好。”
祝寒烟素来知道语言的苍白,尤其是在极端复杂的情绪下。
这点上,他和花熔璋素来默契。
所以他什么都没再说,拉着花熔璋也坐下来,递给他一杯茶。
时辰已到,两人终于有了正当理由抛开这些“杂念”。
开始专心固魂。
扈星帆回到松辰山,将半死不活的蛊雕直接带回了北王宫。
九婴确实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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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只是并不是他所说的昨日才醒,他已经醒了五日,精神已经好了很多,但还没完全恢复,每天顶着九个头满山跑。
他似乎是刚从东王宫回来。
扈星帆正好好撞见他鬼鬼祟祟躲着自己的样子,气道:
“父王!又去找东王叔了?
说了多少次我去就好,您才刚醒,自己的魔核都没修复好……
我就出去一上午的功夫,能不能让我省点心啊?!”
九婴心虚不已,无可辩驳。
他们三个这次伤得太重了。
自己能顺利转醒,还是因为扈星帆每天守在身边帮他运功疗伤的缘故。
但梼杌没有义子、是个孤寡老哥,他宫里没人能帮他。
于是九婴醒了之后的第二天便要去东王宫帮梼杌疗伤。
扈星帆当然不同意,他硬是拦下来、自己代替九婴去了东王宫,所以梼杌才终于在两天前醒来。
但九婴没自己去看过总是不放心,这不今天趁着扈星帆出去接叛贼,赶紧溜了。
没想到,还是回来晚了……
“父王,您为什么就非要自己去东王宫呢?
儿子今天凌晨接到消息就带着手书赶往落苏镇,到那给花熔璋又是赔笑脸又是打包票,真的很累。
神族八个一下子得罪了四个,就为了带这半只瘟鸡回来。
结果您还……”
头三和头八最疼扈星帆,也最怕他不高兴,此刻正陪着笑、一脸心虚地听他说教。
头一原本耷拉着脑袋十分沮丧,听到“半只瘟鸡”顿时好奇起来:“在哪呢?我看看!怎么就剩半只了?!”
“半只?死了???不会吧!”最爱凑热闹的头五来了精神。
“死了还麻烦吾儿折腾一趟干嘛!白白得罪了朱雀!”头二已经开始生气了……
扈星帆最后一句话都没说完,突然就被七嘴八舌打断了,十分头大。
他深吸一口气,道:“都等一下!!!今天还是不能合为一人是吧?那按老规矩,抽签决定今天我和谁交流。”
说完,他熟练地走向圆桌,拿起上面放的签筒,里面有九个竹签,上面写着从一到九的数字。
他拿起签筒摇了几下,落出一根——写着“九”。
扈星帆将签亮给九婴看过,心里暗喜:头九是最理智的一个,今天这种场合,他出席最合适不过了。
头九得了主导权,马上进入状态,一改刚才事不关己的样子,问道:“那瘟、咳,蛊雕在哪?还活着?”
扈星帆命人将蛊雕带上来,蛊雕还有一口气吊着,但已经虚弱到不能说话了。
头九走近他,用脚尖点了点他魔核所在的位置,蛊雕疼痛之下皱起眉头。
“还没死,很好,叫人熬药续上他的命。
待梼杌和混沌都醒了,一起审明白了再处置他。
咱们松辰山上很久没有过公开处刑了。要办得热闹些才好。”
扈星帆依言安排了医者、也叫人开始布置刑场。
头九又问:“可还带了别人回来?”
扈星帆答:“还有后裘。晕着,还没醒。”
“那个睁眼瞎的废物?
没想到,昔日蛊雕的部下得力者众多,到最后居然就只剩下这么一个了。
给他留着吧、一起审,到时候陪他上路。”
42. 孰是孰非
经过上面的特意关照,魔族医官竭尽所能为蛊雕续命,用上了各种灵丹妙药、总算是让他能够清醒一些。
和他相比,后裘的小伤根本不算什么。他很快恢复了神志。在松辰山地牢里不停哭嚎着说自己是跟错了主子、迫不得已。
扈星帆这个目前唯一堪当大任的王子算是倒了霉,在这个九婴和梼杌都支棱不起来的节骨眼不得不挺身而出、去地牢审讯后裘。
后裘和朱厌、诸怀相比,其实做的更多的是“出差”的外勤工作。但只要将他招供的内容与同一时间点蛊雕的所作所为联系起来,就足以由此推导出蛊雕的很多行为动机和逻辑了。
没用上两天时间,后裘就已经将蛊雕是如何布阵设计其他三王重伤、事情败露后如何隐藏、在渡鸦被大鵟捕杀后如何利用自己传递信息、又是如何在松辰山封山之后利用他遁地的本事向西王宫内传话、并且将诸怀秘密送至落苏镇的,交代得一清二楚。
扈星帆反复问了五六遍,确定前后一致、没有胡乱攀咬的嫌疑,便让他在口供上画了押。
随后,拿着这份详尽的“犯罪过程记录”,他来到了地牢的最深处。
松辰山地牢共七层,越往下机密等级越高。蛊雕自然是在第七层。
扈星帆来到关他的地方,那是一个铁笼子,里面没有任何陈设。
纵使只剩半幅身体,蛊雕依然被严加看管、不敢有任何掉以轻心:
他仅剩的胳膊和腿也被遍布毒刺的镣铐锁着;脖颈处的项圈也有同样向内分布的尖锐毒刺,一旦被强行挣脱或者试图毁坏,便会直接刺进他的皮肉,剧毒见血封喉。
扈星帆站在铁笼外,并没有进入那层致密的防护结界。
他隔着层层禁锢看向里面,与蛊雕遥遥相望。
“蛊雕,你何苦。”
扈星帆并没有讥讽他,而是平静地问出内心所惑。
“想当年咱们打过多少场,哪次不是酣畅淋漓。虽然我赢得多,但你也总能在下一次交锋中给我惊喜。
为什么你突然要去做这个西王?
为什么坐上王座后,非要去贪图那些根本不应该去奢求的东西?”
蛊雕此时形容狼狈,但眼睛里依然射着精光。
听了这话,他对扈星帆笑了。
“你这红狰……在地上跑的走兽,怎么可能明白我翱翔九天时的心情?
哪有什么‘应该、不应该’?
乘风而上、随意而往。可以飞到的地方都应该是我的地盘才对。
无论用什么办法,我总要得到。”
“你我同是魔,都知道我们也有我们的法,天道既然见证了神魔契约,便说明他是认可的,你又何苦要逆天而行?”
“那狗屁契约,根本就是对我们的压榨。你看看这一万年来魔族过的是什么日子?!
毫无自由、束手束脚,连地盘都硬生生砍去大半!”
“成王败寇,更何况魔族并非没有活路。
我们本可安分守己在这界碑一侧生生不息,天地不断产生的浊气和无尽荒原的恶灵还不够供养魔族?
原本就是并非只有活人的魂魄才能作为我们修炼的供给。
你究竟为什么非要逆天而行?”
“逆天而行?这就是个笑话。
扈星帆,我也是混沌初开就有了灵智的,天道那家伙我也熟悉。
他从来就不是什么爱好和平的滥好人,他只是想要一份安稳。
不给他惹事,便是顺应天道。不够安分守己,便是逆天而行。”
蛊雕突然想到了什么,陷入怅然:
“当年签订契约时,我并不大。封印阴珀时,那阵仗让我以为只要自己知足、要得不多,就真的可以过上安稳日子。
可过了一万年,穷奇活成什么样?
他为了自己的血脉延续,为了不违约,选择偷偷摸摸去取水灵韵。
可他也是混沌初开就有了灵智的魔兽啊,垂垂老矣、无以为继,天道从来没有给过他半分怜悯。
甚至,螣蛇族的老族长死了,下了三天雨,而穷奇死了、灰飞烟灭,连个雷都没响过。”
扈星帆听到这里有些不懂,难道蛊雕和穷奇有交情?
他问:“穷奇是一念之差,自寻死路,险些连累整个魔族。
你既然知道不安分守己便是逆天而行,又为什么还要走这条路?
你差点引得魔族覆灭,三王何辜?!”
“因为我不相信他了,但你们都信。所以我只能单打独斗,可不扫清障碍怎么打呢?”
蛊雕垂下眼帘不再与扈星帆对视,只盯着自己胸口处仍不断发着光的魔核。
“天道给我们的承诺其实从未兑现过。
他不关心我们需要什么,也不关心我们为什么会做出一些他不喜欢的事。
他只需要我们安分,无论死活。
若是不再反抗,穷奇的末路,亦是你我的末路。”
扈星帆明白了,物伤其类。
虽然他并不认同。
天道给出的方案,并非是一条只能通向衰败的路。
神族守护生灵,魔族吸纳怨恨,各自做着自己擅长的事,看似截然不同的立场实际上可以达到某种和谐。
如果想要更好的生存,与天道硬碰硬是绝对行不通的。
可他说服不了蛊雕。
但如今这个样子,说服与否,已经不重要了。
扈星帆挥手降下最后一道石门,转身走出地牢。
当天下午,混沌醒了。
三日后,蛊雕与后裘被当众天雷正法。
魔族东南北三王,特意请了神族各族长来观刑,祝明烽和万俟明美到场。
据说,蛊雕在最后一刻还在喊话梼杌、要再打一场。
笑得很狂放。
祝明烽观刑完毕,回到巨刃山,心情并不轻松。
两个孩子带回来的那个渔夫,已经细细问过,没什么疑点、被安全送回家了。
而出卖神族行踪的那个内奸,并不太好办,她牵扯到螣蛇族。
司忱戈查的没错,那个老妇——魏沫行,曾与螣蛇族一位教书先生是邻居。
那位先生姓李,在民间口碑很好。
魏沫行与他年少时志趣相投,彼此欣赏,但因为家庭反对的原因没能成婚。
李先生终身未娶,魏沫行也没有嫁给别人。
二人就这样:心里揣着对方,做着清清白白的邻居,过了大半辈子。
直到那日,螣蛇族突然遭难,李先生所在的书馆学生也有人中毒,传给了整个书馆的人。
待玄武族有人去解救的时候,李先生让学生先接受治疗,自己则因为没有第一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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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受救治而留下了后遗症、伤了肝胆。
这样高风亮节的行为,十分令人感佩。
学生和学生家长们纷纷自愿捐赠药材、为李先生调养身体;魏沫行也每日细心呵护、煎水熬药地照顾着。
过了几天,就在李先生身体好转些时,变故突发。
一队卫兵闯进李先生家里,将还卧病在床的李先生带走收押。
后来才知道,他是当时泄露水韵冰晶位置之人的远房表舅,叛徒被处刑,李先生作为亲眷也受了牵连。
水牢苦寒,他身体羸弱,没多久便一命呜呼。
魏沫行本打算随李先生而去,但李先生有一兄长,夫妇早亡,只留下一个儿子,如今也被收押在雪飞川的水牢底。
李先生在世时将他视如己出,那孩子仅刚上学的年纪,却没想到如今只留他独自活在世间。
稚子无辜,魏沫行曾多次试图向当地负责看守的将领申请过,能否对孩子网开一面。
但那将领说,法不可毁,若开了口子、以后无法再秉公办事,拒绝将她的请求传达上去。
无奈之下,魏沫行每天在水牢外围的岸边做着卖菜的零工,时常尝试托人送些吃的用的进去,但几乎从未成功过。
天长日久,倒也感动了一个小兵,经常暗地里告诉她些那孩子的消息。
没过多久,到了那孩子生日,她好说歹说终于求得那小兵同意,偷偷帮她送给孩子一个鸡蛋。
没成想,当即被将领发现。
逼问之下,士兵并没有将她供出来,但也因为犯禁而被当场斩杀、以正军纪。
孩子因为受了惊吓,想要挣脱铁链逃跑,被将领砍断一条腿、成了残废。
这件事被写成了榜文,张贴在雪飞川的所有布告栏、以儆效尤。
魏沫行看到自己的鸡蛋搭进去一条人命、还搭上了孩子的一条腿,伏在榜文旁哭的肝肠寸断。一边哭一边咒骂世道不公、好人蒙冤。
许是言辞激烈而被巡逻的渡鸦发现,当晚,朱厌便找上了她。
后来的事,便是一拍即合、利益交换、水到渠成。
魏沫行,她是实打实地恨着叶流霞的。
为了推翻叶流霞的统治、给李先生报仇,她愿意做蛊雕的眼线。
但她也有条件:事成之后蛊雕要帮她救出李先生的侄子。
于是,在多次努力未果后,终于在一番精心安排的巧合下,她成功进入了学堂做了杂役,开始为蛊雕传递神族少主们的行踪消息。
有次,她从食堂内花璨用过的碗盘上收集到了一根花璨掉落的睫毛,寄给蛊雕制成可追踪花璨方位的短效追踪符。
凭借此物,才有了花璨与朱厌的九幽泉相斗。
祝明烽将蛊雕毁坏阴珀、企图掀起大乱、害人性命之事悉数说给她听。又告诉她目前神族和魔族分别遭受了哪些打击,以及花璨为救平民被重创、至今未醒。
之后,他问她:
“震惊吗?当初做决定时有没有考虑过通敌带来的后果?”
她的回答令人意外:
“我无力于自己的命如草芥,也遭受着由上位者的决策带来的苦难。
你不该要求一个微末之人去考虑所谓的大义和正道,因为它们带给我的只有痛和离别。
我对这世界满怀怨恨、行不了你们的‘道’。”
43. 如月长盈
这件事关系到螣蛇族,必须交给族长叶流霞亲自处理。
祝明烽将魏沫行所说的每一句话都记录下来,一式两份,一份在旭炎窟归档、另一份给螣蛇族带回。
叶流霞得知消息马上来到巨刃山,亲自交接犯人。
她已经看过记录,此时内心复杂。
三年前,为了肃清族内异端、让族人重新安心度日,她选择了最严苛的惩戒方式只为以儆效尤。
这三年来,除了水牢中关押的那部分罪犯家眷,她自问不曾冤枉过任何一个无辜之人,族人也都劳有所得、安居乐业。
她以为自己起码是个合格的领导者,起码没有辜负“族长”二字。
可今天,这份记录里的内容是她从来不曾知道的,没有人向她禀告过任何关于水牢罪犯的近况,她潜意识里也就忽略了那里可能潜藏的一些危险和隐患。
事情到了这地步,除了水牢将领的一味重压、刚愎自用,自己对水牢的不过问也难逃干系。
她将人带回去,叫来水牢将领与魏沫行对了口供,确认并无出入后暂时分别关押起来。
她没有急着下判决、她不知道该如何下判决。
魏沫行说的话还回荡在耳边:
“犯错的人已死,活着的人还要继续受罪,可我们做错了什么要承受这些?!
我只是想求条生路,你们不肯放。
那既然有人肯放,我去和他合作,又错在哪里?”
错在哪里?她痛失爱人,仅为了爱人的侄子才苟活至今,她错了吗?
可,身为族长,维护族人安定、设置严明的法度防止有人作奸犯科威胁到大家的安全,自己错了吗?
叶流霞想不通,她又回到了旭炎窟找到祝明烽,希望可以得到一个答案。
祝明烽听了她的来意,沉默了半晌,才斟酌着开口:
“作为族长,严明法度没有错。
作为平民,为爱人报仇也没有错。
凡事皆有因果,既然事情的起因是穷奇挑起反叛、入侵螣蛇族偷宝,之后的矛盾也都因此而起。”
祝明烽用手指点了点叶流霞的手背,道:“严明不是严酷,若是这手只管一挥下令、便不再管后续之事,那部下的失职与你的监察不严就有直接的关系。”
叶流霞似乎明白了,点点头道:“我错在不该只罚、不监。若是我能及时发现这中间的端倪,做出调整,也不至于让事情发展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说罢,她向龙祖告辞,回到了雪飞川。
第二天,螣蛇族公布了处理结果:
依照族规,魏沫行勾结恶人、故意出卖神族,是为叛变之罪。本应献祭、碾为齑粉,但念其本心是为救人,改判自尽、永不得重生。
水牢将领王两滥用职权、擅自伤害罪犯、对诸多信息隐瞒不报,情节恶劣。革除军职、削为奴、罚入水牢,专职侍奉那些受其凌虐无法自理的囚犯的饮食起居,由水牢其他兵将时刻监督反馈。
族长叶流霞自觉失职致族人叛变,自罚于神宫外跪省三日,告罪于寰宇。
神族和魔族承受如此动荡,几年之间接连失去三位上神、两个魔王,至今还有一位少主昏迷不醒、一位族长跪而告罪。
天道就算是再爱装聋作哑,此时也不能装作无事发生了。
这日,神宫上方弥漫着七彩云霞、经久不散,天道化为仙鹤之身,衔来一封书信寄于各族长。
信上写到:
寰宇轮回诸事繁琐,吾无力脱身。
但见神明接连陨落、契约险些被毁,吾甚心忧……
又见诸君仍情谊深厚、共渡难关,吾心甚慰。
因契约为吾与诸神同立,故不能置身事外,特来信。
此番凶魔恶行,蛊雕伏诛,但魔族三王未行规劝之责,封其辖区无尽荒原内戾气五百年,期间自寻发展之法。
出于感佩,赠诸上神福祉百万;花璨、祝寒烟因功绩突出另赠福祉五百万、即刻生祈;朱雀组长、祖龙组长、玄武族长劳碌尤甚,另赠福祉二百万。
诸君辛苦,万望保重。
简短翻译过来就是:
虽然我很忙,但我也是很关心你们的。你们打起来了我也不能不管,所以我来刷一波存在感。
魔族差点毁约——咱一起罚他们;神族真不容易啊——我自掏腰包给你们安慰,以后常来常往哈。就酱,大家加油!^_^
偏巧,书信送到时,花熔璋和祝寒烟正在一起。
花熔璋将信递给祝寒烟,道声恭喜。
祝寒烟一头雾水看了信,随后一声冷笑:
“真是越长大、越觉得天道就是只老狐狸。”
“哦?他不是刚送了你六百万福祉吗,福祉可不是功德那么容易攒的东西,这对他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这么乱的场子,他自然不敢参与进来,能花钱解决的事谁愿意出力?现在看神族居然没死透,他想起来安抚了?”
“你倒是看得明白。不像那些单纯的孩子们还觉得天道是真的分身乏术、只能遥遥为我们助威。”
“兄长,你还记不记得那天蛊雕说的话?
他说,‘天道想要的,是平衡,从来都不是你们所谓的守护和光。’
那天我就觉得他意有所指,今天这件事更加令人怀疑。”
祝寒烟将信递回给花熔璋。
“与神族相安无事了一万年的穷奇,为何突然对水灵韵动了心思?若真的是为了延续血脉,他为什么不早些谋划、非要等到自己即将油尽灯枯的时候才行动?
蛊雕继任之前也并没有过激的举动,却在称王之后突然发难、一心毁约挑起战端。
两次行动,神族和魔族都是双方受害。
完全没有赢家、只有彼此削弱。”
“你的意思是,突然的反常,是背后有人故意教唆。”
“嗯,至于这幕后之人究竟是谁,要看在这局面下究竟是谁得到了想要的结果。”
花熔璋突然抬眼看着祝寒烟,眼神凌厉尖锐,掺杂着怀疑和惊异。
祝寒烟眉头微皱,并没有继续说下去,但他知道:凭花熔璋的理解能力,该懂的都已经懂了。
“兄长,我知道事关重大。
现在没有证据,不能妄下定论,但我不会放弃。
若真是如此,怕是日后也不会太平。”
第二天,安东霍和司忱戈来为花璨查体,石下阁聚了一屋子人。
经过了这么多天时间,花璨身上的伤口已经开始愈合,神腑也气息平稳、开始与拟核建立了初步的连接。
海尘玦内的灵核,也终于不再距离忽近忽远地拔河,三枚碎片彼此逐渐靠拢、即将合为一处。
这么多天的努力没有白费,一切都显示着花璨的身体正在好转,是可以转醒的。
司忱戈拍了拍花熔璋:“恭喜,咱妹妹的意志力确实很强。这么重的伤,我都没想到能好的这么快。”
花熔璋疑惑地问:“这么多天才聚合一处,竟然算快?!”
司忱戈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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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安东霍说:
“何止算快,我与霆儿当时已经做好了璨儿救不回来的准备。现在这个状态,终于可以放心了!”
祝明烽闻言十分后怕:“你这老壳子,为何骗我们!”
“诶?!你看你看,就是这个暴脾气,我俩才不敢说。
当时若是说了,你们三个急火攻心,影响施治不说,就怕你们仨到时候一怒之下荡平了松辰山!
一旦心里有了杂念,哪里可能全心全意地救她,那璨儿才真是没救了啊。”
闻言,两龙一雀都陷入了沉默。
还能说什么呢?人家说得又没错……
祝寒烟放下心来,开始关心下一步该如何进展:
“安伯伯,那花璨要休养多久才能醒来?”
“这要看她的恢复情况,以目前的进展,不用千年定能转醒。”
“老壳子,你再好好说一次呢?怎么会千年之久?”
“你生气也没用啊,而且我都说了不用那么久。”安东霍就是故意要让他急一下,气他一气。
“快则四五百年、慢则七八百年。
以后每天施治两个时辰就够了,而且随着她恢复的加快、施治时间会越来越短。
她自己估计比你们还急,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听见咱们说话。”
花熔璋此时已经在榻边坐了下来,看着花璨说:“不管她什么时候才能听见我们的话,我们每天都和她说几句,这样等她听得到之后,就不会觉得孤单焦躁了。”
日子过得飞快,百日时光转瞬即逝。
祝寒烟的生祈礼就安排在今天。
祝寒烟和花璨破格生祈,但花璨未醒,故这个生祈礼只有祝寒烟自己参加。他不想占用过多资源。
毕竟还未受冠就先生祈,已经十分惹眼,经过了如此动荡,他想尽量低调些。
所以,这次观礼的人除了祝明烽、花熔璋外,只请了司忱戈、易白虹和万俟寰。
流程虽然有所简化,但依然庄严:
由司一袤主持、宣读《祝荣赋》,经过三六台选定神武后,神宫使者递上竹简,祝寒烟在竹简上写好自己和神武的名字。
神宫使者取回竹简、添号、安东霍诵读《颂赋》为他引炁,最后将竹简结印封存。
礼成。
没有盛大的庆祝仪式和表演,众人送走了神宫使者,便被祝明烽请至旭炎窟家宴。
甫一入座,司忱戈便含笑问祝寒烟:
“方朔君,刚才在三六台上,只看见你给神武陨铁剑取名’扶桑’,却没听你说取字为何?”
祝寒烟略垂眸,平静答:“取字‘陌归’。”
司忱戈挑眉不解,祝寒烟却也没有多做解释。
倒是一旁的花熔璋闻言,抬眼认真看着祝寒烟的脸,良久。
他将面前的酒杯斟满,举杯道:
“扶桑绽于陌上,归人定会欢喜。
方朔君,我敬你,祝你前路昭昭,光辉耀眼。”
祝寒烟答:“多谢兄长。”随后二人将酒一饮而尽。
席上众人也纷纷提杯祝贺、送上礼物,席间宾主尽欢,结束时已经月上中天。
送走了朋友们、安顿好因为开心而有些醉的祝明烽,祝寒烟独自来到石下阁前的草地上,对着海崖上的月亮坐了一会儿,而后唤出落霞开始抚琴。
指尖过处,乐句清灵饱满、似月长盈,直到日出十分方才停歇。
琴声安宁悠远、如诉如唤,伴着海潮阵阵,胜过千言万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