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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镜中月

作者:马铃薯大王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雨还在不停地下着,雨滴从檐角边上成串坠落,如同晶莹剔透的珠帘,此时正是海棠花开的时节,被雨水打湿的空气中除了青草香气外,夹杂着丝丝海棠花的甜美香气。


    屋檐下,小轩窗内,江莳榆正坐在妆奁前,托着腮望着窗外被压弯的海棠花树。


    她看着那一树开得正浓正艳的海棠被风吹得花枝烂颤,不由触景生情,沉沉叹了口气:“唉!”


    小桃不明白小姐为何总是这么多愁善感,将窗拉回一点,问道:“小姐怎么一回来就唉声叹气,是老爷和你说了些什么吗?”


    莳榆坐在木凳上的身子一扭,远山似得秀眉团在一起,狐狸般上挑的圆眼此刻低垂着,樱唇微微撅起,看起来像是要大发雷霆的样子,却因为过分娇艳的面容,总也让人害怕不起来,反而有种娇憨的可爱感。


    那双往日里藏着狡黠的眼睛此刻泪汪汪的,她看着小桃楚楚可怜道:“小桃,父亲说我要进宫!”


    小桃歪头想了一下,她还小,不懂这意味着什么,天真问道:“进宫不好吗,我爹说宫里的人都吃好的喝好的,从他们手指头缝里漏下来的都够我们吃一辈子了!”


    莳榆被她问住,不知该如何解释宫里的凶险,于是只好用最直白的话说道:“可是小桃,我进宫就不能和你在一起了。”


    这一句果然直切小桃命脉,她瞬间作出一个哭脸:“啊?那你不要进宫啊小姐!进宫坏!”


    莳榆觉得面前的粉团子太可爱了,忍不住去掐了一下她肉嘟嘟的脸,义愤填膺道:“所以我才不想进宫!进宫有什么好的,还离你和父亲那么远!”


    小桃坚定得维护自家小姐,点头如啄米,气愤道:“对!没错!不要进宫!”,可她转念一想,又问道,“可是小姐,你可想到什么法子不进宫了吗?”


    莳榆丧气地摇头:“爹说可以找个自己喜欢的人先成婚,可你也知道,我哪有什么喜欢的人,若真是让我随便找个人嫁了,那不我如去死好了!”


    结婚哪有什么好处啊!


    小桃一听这话连忙捂住她的嘴:“呸呸呸!小姐,你怎么能说这种话呢,你死了,小桃也不活了!”


    莳榆一听,心里瞬间被暖意填满,怒气烟消云散,她哄她道:“好啦小桃,我随便说的,你别往心里去呀。”


    小桃脸色这才好看一些,她安慰莳榆道:“小姐别担心,万一哪天从天而降一个真命天子呢?”


    莳榆听她这么说,瞬间笑了,可笑完后还是感觉心中沉甸甸的,她将身子转回去,继续托腮望着窗外。


    她看着面前这个诗情画意的小院子——江府占地不大,但却修得精巧漂亮,府内花木葱郁盎然,所有居所都由一条曲折长廊相连,而她的海棠院正好对着父亲的书房。


    她的眼神落到那大门紧闭的书房上。


    透过细密雨帘,她脑中忽然浮现出谢清岑那张清绝的面庞。


    她突然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


    不知道爹爹和他说了这事没?


    *


    书房内。


    与屋外阴冷潮湿的天气不同,屋内四角皆摆着过人高的烛台,橘黄色的烛光充斥着整个屋子,屋中央放着一张梨花木嵌螺钿的小圆桌,桌心置一铜炉,炉腹中炭火正红,一缕沉香的白烟袅袅生起,游丝般散入空气中。


    桌边的一老一少正斗棋斗得不亦乐乎。


    二人似乎听不到屋内炭火的噼啪声和屋外铮铮雨声,视线全落在棋盘上,江恒山掂着棋子沉吟片刻,笑了一下,然后胸有成竹地坚定落子!


    “啪!”清越的落子声响起,转眼间输赢已定,江恒山看着棋盘上的局势,双手环胸,笑的得意:“怀瑾啊怀瑾,不是为师说你,你这棋艺可退步了,如今还不如我了!”


    谢青岑坐在他对面,谦逊低头:“确实,学生棋艺不精。”


    “哈哈,那你这可是太谦虚了,我也就赢过你这一回,”江恒山笑颜大开,刚才的忧愁渐渐隐去,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他感叹道,“还好有你啊怀瑾,不然为师今天这一天都心神不宁的。”


    谢青岑轻轻笑了一下,端起手旁茶盏,掀开茶盖,茶烟暖雾般弥散,雾气氤氲了他眼中神色,叫人看不清他心中所想。


    他低头品了口香茗,漫不经心地问道:“师父为何事而愁?”


    江恒山拍了下大腿,叹气道:“唉,还不是莳榆的事,今天我去府衙守值,遇见了从京中来咱们这儿的户部和礼部侍郎,他们管张守中要未出阁女子的花名册,我一听感觉大事不妙,立刻托人问了问,原来是圣上又要选妃,韫韫还没有出嫁,肯定会被选中,可你也知道,韫韫这孩子,进了宫,那肯定是......唉。”


    他不愿在外人面前说自己女儿的不好,用叹气模糊过去。


    谢青岑听见这事儿,表情也凝重起来:“确实是大事,不知师父您怎么打算的?”


    江恒山白了他一眼:“怀瑾,你还跟我装,你我都知道,如今解决的方法就只有一个,那就是赶紧让韫韫找个人嫁了!”


    说着他捏了下棋罐里玉润清凉的棋子,若有所思道:“可你也知道,这年头家世好、品性好的男人去哪里找?她娘怎么走的你也知道,人生尔尔,我不想她受此磨难。”


    说着说着他心中泛酸,上下打量了一下坐在他对面的男子,惋惜道:“唉,怀瑾,师父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谢清岑温声道:“师父您但说无妨。”


    江恒山恨女不成才道:“要说我心中最中意的女婿,那必然是你谢清岑,你父亲和我是同窗,又是故友,虽然他现在不在了,但我们两家知根知底,门当户对,你和韫韫结亲最好不过,这是其一;其二,你从小是我看着长大的,品性自然是不用说,何况你天资聪颖,又能沉下心来耐得住寂寞,将来必定前途无量,你说你们两个这么相配,可偏偏韫韫不喜欢你,视你为豺狼虎豹,唉,这孩子……”说着说着他停顿下来,话锋一转,“但你和师父说句实话,你觉得韫韫怎么样?”


    谢青岑放下茶盏的动作一顿,沉默半晌,他缓缓回道:“学生一直把莳榆当做自己的亲妹妹。”


    这回答在江恒山的意料之内,聪明如谢青岑,他定不会把话说得那么死,不过他明白,这是没看上他家韫韫。


    也是,韫韫和他性格相反,一个如春花般明媚,一个如霜雪般冷艳,就算成婚了也过不到一起。


    罢了罢了,他安慰自己,韫韫会有更好的,是自己没这个福分。


    屋外的雨渐渐停歇,谢清岑扫了眼窗外,此时已经日薄西山,他从坐上起身,对着江恒山道:“师父,不早了,祖母还在家中等我,我该回去了。”


    江恒山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明显有些心不在焉,抬了下手:“回吧,回吧。”


    谢清岑向他行了个礼,转身离开了屋子。


    莳榆在窗前看了一下午的雨,实在是有些无聊,她打算不去想这些事情了,江宁的好男儿那么多,总会有一两个合眼缘的。


    抛去烦恼,她心情便豁然开朗起来,刚打算起身将窗子合上,抬眸间便看见谢清岑从她爹书房里出来。


    本该动身的她一下子愣住,定定看着前方,回廊雕花的矮栏外,沿路开着清一色粉白如云的海棠,男人修长挺拔的身姿闯入她的眼帘,从这个角度看去,他垂着眸,神色泠泠,却更显风骨,濯濯如春柳般立于庭院。


    江莳榆呼吸一滞。


    她一时看得失了神,没想到谢清岑敏锐地捉住了她的目光,侧首看向她。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谢清岑每次看她的目光像把斧子,阴沉又锋利。


    “他果然还在因为那件事记恨我。”


    莳榆失落地想。


    对方还在看着她,可她却因为心虚不敢再看,慌乱地抓起手边的书展开,将头藏在书下,隔绝了二人的视线。


    正在旁边擦书架的小桃一摸发现自己刚放在桌上的书没了,奇怪地回头看去,发现那本书此刻正被莳榆举得高高的,她看着将头埋在里面的小姐,有些莫名其妙:“小姐,你今天怎么看书了?离得这样近,你看得清吗?”


    莳榆耳根一下子热起来。


    不敢抬头去看谢清岑此时的表情,只得急忙转过头去喊小桃:“嘘!小点声、小点声!”


    小桃只得噤声。


    屋外的谢清岑看到这一幕,不由得愣了一下,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就听见身旁的小厮叫他:“公子?”


    谢清岑收回视线,温和回道:“……嗯?”


    小厮热情道:“走这边啊。”


    “……嗯。”


    他跟着他走了几步,快到大门时,趁着小厮转身的空档,谢清岑忽然反应过来,匆匆回头扫了一眼刚才的方向,却只能看到大大的《孟子》二字。


    小狐狸还在躲着他。


    于是他只得收回视线,垂眸间,眼底淌过一丝无奈的笑意。


    莳榆感觉自己躲了好久,脖子都有些疼了,心想对方应该已经走了,想抬头,但又不放心,用嘴形无声地问小桃:走了吗?


    小桃点点头:“走了走了,早走了。”


    莳榆长舒一口气,伸展了一下扭得酸疼的腰和脖子。


    小桃见她这样辛苦地躲着谢清岑,心中感慨:要不是当年那件事,小姐和谢家公子应该不会变得如今这样陌生吧。


    她看着莳榆,发现对方又托着腮望天,只是这回望了没多久,她忽然听见小姐喃喃道:


    “小桃,你觉得谢清岑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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