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随确跟着陆燃深一脚浅一脚地离开河岸,湿透的运动裤裹着结实的双腿,每一步都在青石板上踩出浑浊的水痕。春夜的风卷着河水的腥气掠过脖颈,却抵不过身后那栋别墅里传来的寒意——那里有父亲暴怒时摔碎的瓷器声,还有母亲遗照上逐渐模糊的笑容。
"我不想回去了。"沈随确突然停住脚步,喉结滚动着吐出这句话。他常年打泰拳的手掌攥成拳,指节泛白,指腹的茧子摩挲着断裂的项链。尽管家庭富裕,此刻他却像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孩子,在黑暗中找不到方向。
陆燃猛地转身,银灰色的头发在路灯下泛着冷光,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此刻布满心疼。"那就别回。"他大步上前,一把拽住沈随确的手腕,"去我家。"
沈随确挑眉,嘴角扯出一抹苦笑:"好吧,我就勉为其难的去一下吧?"话虽如此,他还是任由陆燃拉着往前走。
穿过几条老街,拐进一片低调的住宅区。陆燃掏出钥匙打开单元门,楼道里的感应灯应声亮起,暖黄色的光晕温柔地包裹住两人。"到了,我一个人住,有点乱,别嫌弃。"陆燃说着,打开家门。
门内飘来淡淡的雪松味香薰,混着若有若无的咖啡气息。沈随确走进客厅,目光扫过随意堆放着漫威抱枕的深灰色布艺沙发,茶几上翻开的漫画书旁还倒扣着薯片袋,电视架上凌乱摆放的游戏碟片折射着壁灯的暖光。最引人注目的是墙角蒙着薄灰的旧钢琴,琴键上还放着半杯冷掉的咖啡,杯底沉淀着褐色的痕迹。
"没想到啊,陆少爷藏得挺深。"沈随确用鞋尖碾过柔软的羊毛地毯,"比我家那冷得能结冰的大理石舒服多了。"他伸手抚过钢琴斑驳的漆面,指尖触到琴键上的咖啡渍,突然想起小时候母亲教他弹琴的时光。
陆燃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随便坐,我去给你找身干衣服。"他钻进卧室,再出来时抱着一套黑色卫衣和运动裤,"这是我新买的,还没穿过,你试试。"
沈随确接过衣服,目光不经意扫过陆燃泛红的耳尖,调侃道:"特意给我买的?"
"想得美!"陆燃猛地转身,却在慌乱中撞翻了茶几上的漫画书。他手忙脚乱地收拾,嘴里嘟囔着:"浴室在那边,热水器是声控的,你说一声''打开热水''就行。还有,沐浴露用左边那瓶,木质香的,别用错了!"
浴室门缓缓合上,沈随确靠在冰凉的瓷砖上,心脏却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眼前的一切都弥漫着陆燃的气息——洗漱台上整齐摆放的男士护肤品,毛巾架上并排挂着的深蓝与浅灰毛巾,还有那瓶带着陆燃体温的木质香沐浴露。他伸手打开花洒,温热的水流冲刷而下,却冲不散脸颊上不正常的红晕。
水雾渐渐弥漫整个浴室,镜面上蒙起一层薄薄的水汽。沈随确盯着镜中自己泛红的脸,暗骂自己没出息。锁骨处未愈的擦伤在热气中泛着诡异的光泽,后背皮带抽打的红痕却比不上此刻内心的躁动。他伸手揉搓着发烫的耳朵,回想起陆燃递衣服时指尖不经意的触碰,还有那慌乱躲闪的眼神。
"一定是热水太烫了。"沈随确低声嘟囔着,抓起沐浴露往身上挤。木质香混着水汽在浴室里弥漫开来,恍惚间竟与陆燃身上的味道重叠。他闭着眼睛冲洗,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陆燃银灰色的头发、带着笑意的眼睛,还有刚才手忙脚乱时露出的可爱模样。
等他裹着浴巾出来,客厅飘来葱油爆香的气味。陆燃正守在电磁炉前,白色围裙上沾着几滴油渍,抬头看到沈随确微红的耳尖,调侃道:"怎么,洗澡把自己蒸红了?"
沈随确别过脸,抓起一旁的卫衣套上:"水太烫了。"卫衣上残留着陆燃的气息,裹着他还带着水汽的身体,竟比浴巾还要温暖。
"尝尝我的手艺。"陆燃揭开锅盖,蒸汽腾起的瞬间,沈随确看见碗里卧着两个煎得金黄的溏心蛋,翠绿的葱花浮在奶白色的汤面上。他刚要伸手去接,陆燃突然凑近,温热的呼吸扫过耳畔:"小心烫。"
沈随确手一抖,险些打翻碗。他低头吃面,热气模糊了视线,却藏不住泛红的耳尖。陆燃坐在对面,撑着下巴看他,嘴角挂着得逞的笑。
"看什么?"沈随确没好气地问。
"看我的新室友什么时候把面扣我脸上。"陆燃说着,把自己碗里的蛋又夹过去,"多吃点,明天教我打泰拳,可别留手。"
沈随确盯着碗里的蛋,突然觉得眼眶发热。他低头大口吃面,汤汁溅到手背上也浑然不觉。在这氤氲的热气中,他第一次觉得,或许黑暗之后,真的会有温暖的光。
吃完面,陆燃利落地收拾起碗筷,瓷碗碰撞声在静谧的客厅里清脆作响。沈随确倚在沙发扶手上,目光追着陆燃忙碌的背影,看他将沾着油渍的围裙随意挂在椅背上,露出里面简单的白色T恤,后颈处几缕银灰色碎发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愣着干嘛?”陆燃转身时撞进沈随确的视线,耳尖又不受控地泛起薄红,“快去睡,明天还要早起‘魔鬼训练’呢。”他故意板起脸,却在瞥见沈随确锁骨处未完全愈合的擦伤时,眼神瞬间软下来,“伤口疼就叫我。”
沈随确应了一声,脚步却在经过钢琴时顿住。月光透过纱帘爬上琴键,为那杯冷掉的咖啡镀上银边。他伸手轻轻掀开琴盖,黑白琴键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仿佛在诉说着无声的故事。指尖拂过琴键,熟悉的触感让他想起小时候,母亲手把手教他弹《致爱丽丝》的场景。
“原来你会弹?”陆燃不知何时凑了过来,温热的呼吸扫过他发凉的耳垂,“给我露一手?”
沈随确没有回答,只是调整了一下坐姿,深吸一口气,指尖落下。《月光奏鸣曲》的第一乐章缓缓流淌,音符如清泉般从他指缝间倾泻而出。低沉的旋律在房间里回荡,时而舒缓,时而激昂,仿佛在倾诉着他内心的挣扎与渴望。
陆燃静静地站在一旁,银灰色的头发被月光勾勒出柔和的轮廓。他看着沈随确专注的侧脸,看着他修长的手指在琴键上跳跃,忽然觉得眼前的画面美得不可思议。一曲终了,沈随确的手指仍停留在琴键上,迟迟不愿离开。
“太好听了……”陆燃喃喃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惊叹和心疼,“以后这架琴归你了。”他说着,突然伸手关掉了客厅的大灯,只留下窗外的月光温柔地笼罩着两人。
沈随确起身时,不小心碰到了陆燃的手。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迅速缩回,黑暗中,沈随确能清楚地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我去睡了。”他低声说,转身时脚步有些慌乱。
走进客房,沈随确躺在床上,听着隔壁传来陆燃调试吉他的声音。断断续续的音符透过墙壁飘进来,与他脑海中的钢琴旋律交织在一起。正当他快要沉入梦乡时,门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沈随确眯起眼睛,透过门缝看见陆燃抱着枕头站在门口,银灰色头发睡得翘起几缕,身上还穿着那件印着奥特曼的睡衣。少年犹豫片刻,最终将枕头放在地上,蜷缩着身子靠着房门坐下。
“陆燃?”沈随确轻声唤道。
陆燃猛地抬头,像被抓包的小孩般手足无措:“我、我怕你半夜口渴!”他慌忙解释,却在对上沈随确带笑的目光时泄了气,“好吧……我认床。”
沈随确掀开被子一角:“上来。”
陆燃眼睛瞬间亮起,抱着枕头蹭到床边,却在看见沈随确后背的伤痕时动作一滞。他小心翼翼地侧身躺下,尽量不碰到沈随确的伤口,声音轻得像怕惊醒什么:“以后每天晚上,我都想听你弹钢琴。”
“可以吗”
“我能说不可以吗”
“不可以”
“那不就行了”
月光悄然爬上床头,照亮两个挨在一起的影子。沈随确感受着陆燃均匀的呼吸拂过后颈,听着少年逐渐平稳的心跳,手指不自觉地在空中轻轻跳动,仿佛仍在弹奏着那首未完的曲子。窗外,夜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却吹不散房间里流淌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