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慌似潮水般漫延过众人之中,东西横七歪八落下原地,不知谁起头喊道:“侯爷前头都是狼!该如何是好?”
赵仁义猛然听见狼叫,众人惊惧嚷嚷避让,脑子乱糟糟,真让那小崽子给说着了。
“快,快,先将东西放下。”他慌张叫喊,“大公子去哪儿了?快将大公子护着!”
侍从急匆匆撞得灯笼都翻地,叫嚷之声不断,待周围围满了侍从,赵仁义才定下了心,扭过头冷不丁发觉方才还在前头的赵惊退至队伍末。
“啊!是狼咬到我,好痛!救命救我!”
“侯爷!救命!”
“啊啊——”
走至最前头的随从躲避不及,被狼咬掉一大块肉,血溅了满地。
众人惶恐忙往后逃命。
赵仁义吓得屁滚尿流,忙退后。
“啊——”
一股黏腻的血喷涌至他脸颊,往后撤的奴仆被人一刀结了性命。
前头,密密麻麻的黑衣人堵住众人往山顶上逃的后路,森然寒冷的剑光反射刺入赵仁义的眼中。
他们都朝着赵惊去了。
山顶上夜间的风很大,赵惊身上的衣袍被吹得猎猎作响,那帮黑衣人朝着他去了。
赵仁义心狂跳,今夜真是意外之喜,若非那老家伙临死前一定要那小崽子继任,他如今怎么会坐着那侯爷位不安稳?
赵惊自由出入皇宫,夺得圣上欢心,朝堂中一说起武安侯后人,便只会想到赵惊。
他处处被踩一脚,同僚面上恭贺他,背地谁不曾笑话他连个小辈都比不上!
“侯爷,世子还在上面!”
“你,你们两个去保护世子。”
被点到的两个仆妇大慌,她们手无寸铁如何能保护世子?奈何只能听令行事,步履缓慢,待靠近,心下越发慌。
“世子!”
赵惊胸前破了个大口子,浑身是血,染红了一片山泥。
仆妇两人还未将人扶起,黑衣刺客便将人踹飞落崖底。
两人瞧见惊惧之下,昏厥在地,人事不知。
昨日下了雨,今晨儿起,还瞧见滴答雨水顺着屋檐落下,染湿一片青砖。
晏青昭打听得知广侯府王奋乃是近日都城中来宛城的公子哥,打着捉捕刺客名头,入家家户户搜查。
若是瞧见女子容貌好的平民女子,便直接上门抢。
虎狼行径,令人不齿。
陈敏同她说起时,痛恨道:“他一路南下,从广陵到宛城不知祸害了多少姑娘。若非他姑姑王贵妃替他兜底,早让他下地狱了。如今还逍遥过街,真是没天理。”
冯娘子的妹妹冯莲正是被他所掳掠。
冬花急匆匆回到院内,将小姐的师兄越如请院内。
“如何?可曾打探到他何时出府?”晏青昭问道。
“过两日便是宛城知府所为王奋等从京都而来的官员设的接风宴。平日多停留玉楼,芳华园两地。”
越如眉头拧成团,他是知道广侯府王奋的恶劣行径。
“你探此事,莫不是让师兄我去探他府邸吧?”
王奋也知他所行惹人愤恨,府兵日夜巡查,严密布控。
进去了想要全身而退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你师兄我的武功可去不了,除非让大师兄前去一探还有戏。”
越如可不想自找麻烦事儿。
“大师兄如今在哪儿?”晏青昭从未见过大师兄,只听闻师傅提过他天资聪颖,武功造诣是她徒弟中最出彩。
“我也不知道。”越如语气顿了顿,“上一次听师傅说起他来,还是在容郡。不过都过了十几年了,早不知跑哪儿。”
“罢了,我亲自跑一趟。”
她借着为祖母挑选贺寿的由头,出了一趟府,去了玉楼。
玉楼内人声鼎沸,靡靡之声随着舞姬扭动腰肢,下首看客挥洒银钱,豪掷千金。
“小姐,不上二楼包间吗?这大厅人挤人,要是又不长眼的冲撞您——”
见晏青昭坐在厅内,冬花疑道。
“今日来有正事。”
晏青昭瞥向正中央座位下首一身灰色常服王奋。
轻歌曼舞,美人在怀。
宛城真是个好地方,王奋握着美人柔夷,放置鼻尖嗅闻,只觉这幽香扑鼻,快活非常。
他目光迷离,忽瞧见一抹绿掠过眼前,猛然站起,行至人前。
但见女子肤若凝脂,唇不点而朱,灿若珠华。身披绿裙,墨色发丝垂落腰间。
一双眸子若盈盈春水望向他时,顿觉心头狂跳不止。
如此美色,竟在小小宛城叫他撞见,定然是上天将这美人送至他身边。
怕唐突了佳人,王奋朝两侧摆摆手,大厅两侧的侍从拔出的剑锋才放下。
他低声询问美人家住何方,姓甚名谁。
王奋锦衣华服,瞧着外表也是仪表堂堂,若非晏青昭知晓他事迹,只怕还真就以为他是个端方君子。
冬花箭步挡在晏青昭面前,横眉呵斥道:“你是何人,竟敢如此无礼对我们家小姐!”
“就是,宛城谁人不知我们荣毅侯府,你也胆敢在我们家小姐面前造次!”
王奋来宛城也有几日,倒是听说过荣毅侯府的事情。
荣毅侯府内现存只大房晏因一脉,膝下三子。幼女常年喝药,是个药罐子,听闻大师批命活不过十八岁。
眼前的女子,莫不会就是那个短命药罐子吧?
王奋略带惋惜,目光黏腻朝着晏青昭腰间打量。
晏青昭压下心中厌恶,帕子捂住口鼻咳嗽几声道:“冬花,我们回吧。”
她起身,王奋出手阻拦。
“我乃广侯府王奋,听闻三姑娘久居府内不轻易出门,这今儿便撞上我。这正说明你我二人有缘分啊!不若三姑娘尽地主之谊,带王某领略这宛城风光,如何?”
周遭王奋侍从拔剑拦住主仆四人去向。
王奋脸上挂着虚伪的笑脸,并不阻拦手下拔剑威胁的动作。
荣毅侯府自那老家伙晏善任去世后,渐渐衰落。晏因虽有爵位在身,却也比不过他们王家势大。
因而,他丝毫不担心在这宛城还会有人敢阻拦。
几人动静大,听到动静的人早跑了,生怕引火烧身。
晏青昭今日本就是为了王奋所来,既然府邸潜不进去,若人在身边,总能寻到机会。
“好。”
郊外一片芦苇草低垂,半边浸入河道内,清澈的河水晕染出一片血色,逐渐潜入苇草堆里。
忽然一丛芦苇草被重物压到,男子的脸庞被湿露露的发丝遮挡着,瞧不甚分明。
初春过后的河道内水还很冷,如今已是日暮西垂,河水冰冷刺骨。
赵惊拖着身躯,肺部因灌入河水如今还刺拉拉地痛,时不时咳嗽,猛得咳出一口血丝。
遍地人头高的野草,两侧山头呈压到气势朝他侵袭而来阴气森森,荒无人烟。
耽搁这会功夫,最后一缕金光消失于山头,这片荒草重新陷入黑暗中。
飘逸的衣裳吸饱了水,沉重粘附身上,他将衣摆拧干,撕下布条绑住伤口。
趁着还能分辨方位,捡了根树枝,支撑着身体往北走,那儿有烟气,该是村子。
村里人日出而作,日暮而息,不似城中富庶人家,日暮还会燃几盏油灯,因而待赵惊靠近村子时,整个村庄都陷入了宁静中。
赵惊还没踏入村子,猛然一头狗朝他狂吠。
如今身体已是强弩之末,即便是手无寸铁之人也可轻易取他性命。
怕惊醒村民,他支着拐杖,绕着村子往边缘走,好不容易潜入一家院中。
顺来的衣物套上,又将一些止草的药物往伤口上敷。
等做好一切,他才松了口气,方才不曾察觉的疼痛瞬间蔓延上涌,身体内的五脏六腑仿若移位。
赵惊手掌撑着荒庙地板,五指并拢,指骨泛白,手臂青筋暴起。
两股刺痛冲击着他的神经,以至于后半夜并未敢合眼入睡。
次日一早,晏青昭便乘着马车去了郊外,王奋的马车紧紧跟后面。
车上冬花、月牙两人神色紧张。
“小姐,王公子他真跟来了。”冬花掀开帘子往后瞧惊道。
后辆马车华贵非常,马匹健硕,高高檐角翘起,两边悬挂金丝铃铛,下首垂着彩色丝绸条,随着走动碰撞出叮铃声。
“无妨,再驾快些。”
后头,车夫瞧见道:“公子,晏小姐的马车加快了,我们要不要加速上去?”
“加快些!”美人近在眼前,又出了城门荒郊野外的,他如何不能追上前。
铃铛一路响从城内到了城郊十里开外,到了破庙内前终于停下。
“晏姑娘,昨儿才逛了东湖,今儿便到这来倒是别有雅趣。”王奋眸光中是丝毫不曾掩饰的垂涎。
晏青昭下了马车,柔生笑道:“王公子如此诚心与青昭游玩,必然得叫你瞧些不曾见过的好风景,好好招待王公子才是。”
美人一笑,灿若珠华,又有幽香扑面而来。
任是王奋因坐路途颠簸而渐生的怒气,此刻也歇了下去。
“有晏姑娘相伴左右,整个宛城的光彩本公子已瞧过,何必又跑如此远的地方,累得姑娘身子呢。”对着美人,他也乐意装个正人君子。
“既然如此,那便走吧。”